第73章 筵席

　　徐芷怎么可能自己吃让婆婆在旁边看着, 最后婆媳俩一人吃了两块，虽然有所遮掩但是在一群盯着两人看的夫人们眼中已经很明显了。

　　“真是上不了台面，什么二品夫人，举止连个丫鬟都不如。”众人嘀咕一番, 有个身着云霞鸳鸯纹褙子的妇人忍不住开口讽刺,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徐芷身上的衣服, 嫉妒地都要冒火了。

　　她父亲是三品官员，母亲是父亲身边的小妾, 父亲为了拉拢人将自己记在嫡母名下，刚及笄就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丈夫做填房, 嫁过去以后每天都和几个继子继女争夺府中的权利不说, 还要防着府里的小妖精勾引丈夫。丈夫好不容易爬到三品光禄寺卿，眼看就能够上二品的时候，她也能差点被人称作夫人的时候, 说错话得罪了皇上, 被贬到五品。

　　从那开始, 身边人不断的讥笑, 各种场合的谈论，她都觉得是在笑话自己，笑话自己每天坐着二品夫人的梦, 最后还不是个五品宜人，不知哪天就被打回原型了。

　　现在看着那位从乡下接过来的村妇披着云霞翟文的褙子，戴着金坠子, 不想自己只能戴个镀金银的，没忍住又说了几句。

　　只是声音不大，离得又远，徐芷并没有听到她的。

　　“听说是沈将军的童养媳, 沈将军回家的时候死赖着让沈将军娶了她，不然不让人回京城，沈将军没有办法，这才让她如了愿。”另一桌上，一个姑娘打扮的人道，手里的手帕被快被扯烂了，全然没注意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人都默默离她远一点。两句话不离沈将军，一看就知道什么心思，她们可没有这想法，被人误会坏了名声可就不好了。

　　“听说沈夫人和沈将军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甚是恩爱，现在沈夫人还有了身孕，以后会越过越好。”不远处的长桌上，平宁郡主羡慕的对身边丫鬟说，她也想嫁给一位疼爱自己丈夫，若是婆母也能够如此慈爱就更好了。可惜皇家的女子不是皇上拉拢朝臣的工具，就会避嫌嫁给低位的官员，父王到现在没给自己定亲事就是怕被人冤枉有拉拢人的嫌疑。

　　“郡主，王爷说了，等今日结束了，趁皇上高兴的时候向皇上请旨，到时候你的婚事王爷就能做主了。”

　　“能做主又能怎么样？”平宁郡主低叹一声，最后若是选个感恩的还好，若是嫁给一位觉得王府仗势欺人的中山狼，还不如削了头发去做姑子，好歹清净。每次姑母回府，看她被驸马和家中小妾气的发抖的样子，她都能想象得出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无非是跟小妾斗，跟婆母斗，跟妯娌斗，斗完了再憋着一肚子气伺候脾气大的丈夫，这种日子不要也罢。

　　知道自家主子在担心什么，丫鬟劝到：“郡主不相信别人，也该相信王爷和世子，他们一定会给郡主好好挑选的，郡主别多想了。”

　　想起父兄，平宁郡主又叹了一声，父亲和兄长时时都在担心被皇帝忌惮，自己偏偏还给两人添麻烦，恨不是男儿身，不说帮忙好歹不用因为婚事发愁。

　　厅中每人都是一副面孔，内心的想法都不一样，和身边好友低声讨论着，是不是拿眼往高处瞟几下，被人发现连忙底下头。厅外候着的宫女丫鬟也是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炫耀自己刚刚带着哪位夫人进来了，得了多少赏赐。

　　“珍儿，你怎么不说话？”一名宫女看身边好友不说话，戳了戳她问道。

　　“啊？”被戳的宫女惊了一身汗，反应过来这是厅外，才遮遮掩掩的回答，“没，没事，就是有点冷不想说。”

　　“就是冷才多说说，动一动暖和暖和身子，不对呀，珍儿你怎么流汗了？”

　　“冷汗，刚刚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吓到了。”珍儿说着，用袖子抹了抹额头。

　　“怎么想起那些事了？”宫女担心的说，“别多想了，快听他们说，刚刚勤儿说自己接了位二品夫人。”

　　听到二品夫人珍儿头上的冷汗又多了。

　　一群人正热闹的谈论，都吹嘘哪位夫人出手大方，态度好，也不知真假。太后娘娘的贴身嬷嬷全嬷嬷带人从远处过来，有眼尖的宫女看见了连忙给身边人使眼色，片刻后刚才乱糟糟的厅外一下子安静下来。

　　等全嬷嬷走近了才看清人真不少，两个大宫女，两名侍卫，八个抬轿太监，来者不善的样子。

　　“翠云留下，翠萍跟我进去。”到了厅外，全嬷嬷扫了眼这群人，吩咐道。

　　“是。”左边的大宫女回了一声，没再跟着，侍卫和太监也停了下来。

　　全嬷嬷带着翠萍进了厅内，环顾一周没出声，直接往于氏的方向走。

　　“拜见太夫人、夫人。”全嬷嬷朝两人恭敬一拜，屋里这么多人，偏偏来找自己，徐芷和于氏面面相觑，一时间除了让对方起来不知道怎么办。

　　好在全嬷嬷也没让两人多等，起来接着说：“太夫人、夫人，娘娘知道夫人有了身孕，吩咐奴婢来接太夫人和夫人去她那里休息，顺便有些事情商议商议。汤夫人也在。”怕徐芷不相信，全嬷嬷又添了一句。

　　徐芷刚开始确实有点怀疑，现在听了这句话不慌了，自己和汤家的关系，只有两家人知道，在别人听来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实际上就是暗示。

　　全嬷嬷扶着于氏，翠萍扶着徐芷，几个人一起往外走。有人认出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不禁又小声议论起来。

　　徐芷被搀着走到外面，隐隐约约看到有侍卫抓了个宫女，看身形有点像带自己进宫那个。

　　坐在轿子里一路摇摇晃晃，里面放了暖盆，舒服的徐芷差点睡着了，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夫人，到了。”翠萍撩开帘子道。

　　扶着翠萍的手踏出轿门，徐芷忍不住拢了拢衣服，身边马上有人拿了斗篷过来，和翠萍一起帮徐芷系好。

　　这和刚进宫的待遇差距有点大，徐芷奇怪的差点怀疑人生，难道是沈六郎又突然立功了，然后皇帝觉得要巴结自家？还是想拿自家做挡箭牌，借机会捧杀？

　　“娘娘，沈太夫人和沈夫人来了。”走到门口，徐芷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快，快请进来！”太后回了句，转身朝汤夫人道，“是哀家没考虑周全，惹得婆媳两个在外冻了这么久。”

　　“哪里是太后娘娘的错，谁也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使绊子，幸亏娘娘派人候着，不然什么时候发现还不知道呢。”汤夫人恭敬地说。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徐芷跟在于氏身后行礼。

　　“免礼免礼，全嬷嬷，快将两位夫人扶起来。”还没跪到地上，太后就开口道。两人只得在嬷嬷宫女的搀扶下起身。

　　太后赐座后，徐芷才抬头看，原以为太后年纪应该不小了，就算沈六郎说过几次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她也觉得能养大一个孩子肯定不会太小才是，今天才发现太后何止是不大，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左右。

　　想到皇帝好像也二十多了，难道是太后几岁就跟在皇帝身边了？压下心里的疑惑，打算回去好好问问。

　　“太夫人今年高寿？哀家看太夫人身体还很硬朗。”都坐下后，太后开口问于氏。

　　第一次被身份这么高的人问话，于氏有一瞬间慌乱，不过家里礼仪嬷嬷都教了，很快反应过来：“回太后娘娘的话，老婆子今年五十五了。”

　　“那确实是高寿了。”太后娘娘道，又问了家里孩子，徐芷月份，加上汤夫人，几个人就照着家常事聊了聊。

　　中间太后让人换了点心，每人又喝了银耳汤，吃了不少东西，等徐芷已经吃饱了的时候，外面才有人进来禀报时辰到了，皇上已经过去了。

　　太后这才带着徐芷几个去筵席，等太后坐下没多久，皇帝就带着大臣过来了。徐芷偷偷朝对面看了看，沈六郎坐在自己对面靠下一点的位置，父亲的位置在母亲对面，其他人也基本上都是这样，每家对应。

　　又是一顿跪拜，林三道拿着圣旨念了一通才结束。徐芷偷偷摸了摸腿上的厚垫子，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又等了两刻，才有宫女太监慢悠悠的把吃食端上来。顺序自然是从上到下，先上完皇上的，接着是太后，然后是下面各位王爷国公，最后才是臣子。

　　前前后后在这干等了两个时辰，加上天冷，有人已经饿得看见吃的就两眼发光，偏偏皇帝太后不动筷子谁也不敢动。

　　“这杯酒，朕先敬众位爱卿。”等所有的菜都摆好，皇上站起来端起酒杯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起身道。

　　“朕先干为敬。”将杯中酒一口闷掉，皇帝举起酒杯示意。

　　“谢皇上。”众人道谢后才喝酒，看皇帝坐下才坐回去。

第74章 过年

　　看没人注意, 徐芷将杯子中的酒倒在地上，旁边翠云识趣的重新倒上，只倒了个杯底。

　　接下来皇帝又是一番抒情的话，众人再感谢一遍, 直到桌上的菜凉的不能再凉了, 才松口让大家吃饭。

　　看着一众官员和夫人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徐芷强烈怀疑皇帝是故意的，借此教训那些不愿废除除夕宫延的大臣。

　　徐芷刚刚在太后那里吃饱了, 现在只动下筷子做个样子就行，连往嘴里放都懒得放, 这菜不止凉, 还油腻，看着就没食欲。

　　虽说腊月不是吃螃蟹的日子，但宫中是不缺的, 按品级每人分的数量不同, 徐芷面前的桌子上盘中有两对螃蟹, 徐芷无聊就拿筷子拨弄着玩。

　　“沈夫人莫不是不会吃螃蟹？”旁边的一位夫人看见了高声问, 声音在这异常安静的厅内十分明显，一瞬间全场的目光都投到了徐芷身上，台上歌姬的舞姿都没人看了。

　　徐芷没想到这也能被人揪出来, 对旁边人微微一笑：“夫人说笑了，我只是看着蟹壳挺大，寻思着都腊月了, 宫中竟然有这么肥的螃蟹，可见今年海产丰收了。”

　　徐芷知道旁边是内务府总管丁修杰的夫人，看丁大人在对面装作没注意的样子，徐芷就猜是被他授意的。

　　“说来道去, 还是不会吃吧？”徐芷想转移话题，对方不领情，“也是，从乡下来的，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螃蟹，当然无从下手，要不要让我的丫鬟帮你敲开？”

　　“谢过夫人，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天不想吃螃蟹。”徐芷收敛了笑容，眼神有些不耐，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被惹烦了。

　　可惜面前的人不知道，看皇帝和太后都往这看还有些自得，看看你们宠信的都是些什么土包子，又开口道：“沈夫人也别掩饰了，不会就学吧，我家里有位嬷嬷，专门教导家中孩子礼仪习惯的，回去我把人送给夫人，夫人可要好好学呀！”

　　“膨”，太后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用手帕轻抿一下嘴唇，道：“丁夫人对礼仪多有研究？”

　　“太后娘娘过奖了，只是臣妇的父亲编写的《礼仪》这本书被传的广了，臣妇略有学习。”丁夫人没听出来太后的潜台词，自以为太后娘娘在夸自己。也就没发现自己说出《礼仪》一书时众人的惊讶，连舞姬的脚步都轻了几分。

　　“这样呀，”太后低声说了句，然后看了一眼丁夫人，对她道，“方才我看丁夫人似乎吃了两只螃蟹，很喜欢？”

　　“回娘娘，臣妇从小就喜欢吃。”看太后娘娘又对自己说话了，丁夫人激动的说。

　　“那如此，这样吧，全嬷嬷。”太后唤道。

　　“奴婢在。”

　　“哀家这盘也给丁夫人端过去，沈夫人盘里的动了就算了，让御膳房再端一盘出来，记得快点。丁夫人喜欢就多吃点。”最后一句是对丁夫人说的。

　　“谢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丁夫人跪下拜谢，起身后只顾着和盘子里的螃蟹奋斗了，没注意对面丈夫使眼色。

　　她自己没注意，别人可看见了，自从太后开口，众人视线就在首辅和丁修杰沈六郎三人只见转换，不知道最后是谁遭殃。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只有一部分精明的人听出来太后话里的意思，要知道皇上和首辅都是竭力废除一些华而无用的旧礼仪，稍微有见识的人家都把那本书塞到书架最上层了，结果丁夫人还在这吹捧。

　　而且太后那句吩咐的话也值得推敲，让端一盘不是做一盘，御膳房的各色菜都是准备好的，有多做出来的，等筵席上的菜上齐了那些都放着，结束后没人添就就给宫人们。那部分菜现在自然是凉的，快点端上来一盘凉的，加上太后刚刚赏赐的一盘，腊月天，三盘冷冰冰的螃蟹下肚，丁家还是祈祷明天不要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吧。

　　……

　　一顿饭吃到了三更晚，这场筵席才结束，来的时候各有规矩，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在意这么多了，多数是一家人一起走。

　　徐芷有些困了，一直硬撑着，到了车上靠着车壁就睡了过去，沈六郎跟了进来，将人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睡。

　　等徐芷再次醒来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沈六郎亲自点了鞭炮，徐芷和于氏给孩子和下人发压岁钱。

　　在京城来往的人多了，只是大年初一亲自登门拜年的却没有了，看着冷清清的屋，于氏有些感慨。

　　“在村里虽然事多，但是也热闹，不像这里，串门都没有去处。”看下人领了压岁钱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于氏叹了口气说。

　　“娘要是觉得无聊，明天我让人请个戏班子过来，热热闹闹听上几场怎么样？”徐芷有些自责，最近没看出来于氏不习惯，自己竟然也没想起来，京城熟悉的人太少了，孩子只有莲花说了亲事，对方家里也没有老太太，除了母亲竟然没人能和婆婆聊一聊。

　　“要什么戏班子，白花钱，这点钱你什么不好，吃饭吃饭，家里这么多人，哪里无聊了，一群孩子就够淘气的了，我就是觉得有点想老家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回去一次。”于氏说着，心里也明白，十有八.九没机会了，想起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恨不得再回去看看。

　　这个徐芷也不知道怎么劝，余光瞄到沈六郎进屋了，赶紧闪开交给他，自己是个孕妇，不宜劳累，能不动脑就不动。

　　……

　　沈家村。

　　又送走一个拜年的，六伯将吸了两口的烟枪朝门框上磕了磕，朝手上呼了口气，搓着手对三儿子说：“也不知道你启贵哥有没有收到信。”

　　“爹，徐老板说了，咱这边大雪，马车都不能走，要等正月雪化了才能走，你又忘了？”

　　“咳，看我这记性。”六伯拍了拍头，“那肯定收不到了，今年年景好，要是小七那娃在家，不知道又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

　　“看这爷俩，大过年的在门口唠什么，快进屋吃饭了。”六伯母端了饺子进屋，结果发现屋里没人，往外找才看见自家老头和儿子正蹲在门口唠嗑呢，冻的哆哆嗦嗦也不嫌冷。

　　“来了！”听见吃饭，六伯赶紧站起来了往家里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点吃饭，吃完饭还要去西院呢，就算过年，那些牲畜也不能落下，再说二儿子还在西院等着自己去替换呢。

　　沈启铜在后面跟着，嘴里喊着让父亲慢点走。

　　好在从门口到堂屋也就几步路，两个孙女早就在桌子前坐好了，一人面前一个小碗，碗里盛了几个水饺，大人没来，两人都乖乖的不动。

　　六伯进屋坐下，拿起筷子先给两个孙女递过去，又给自己留了一双，剩下的又放下了。端起一碗，拿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好吃，有肉就是香。

　　“看这俩娃，看爷爷干啥，快吃，再不吃被你小叔吃光了。”看两个孙女还不动筷子，六伯催促道。

　　两个孩子不小了，当然知道小叔不可能来抢，听了爷爷的话咯咯地笑了两声，用筷子夹了个水饺小心的吹着。

　　被侄女笑话了，沈启铜也不生气，嘿嘿一笑，端起碗吃饭，把两个侄女够不到的菜往侄女碗里夹了两筷子。

　　六伯看了一眼小儿子，还是不一样，当初两个孙子在家，就算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在桌子上，小儿子也不会给两个侄子夹一口。不是一个娘的就是不一心，看二儿子小儿子两家多好，本来有些犹豫的心又定下来了，不管大儿子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掺和进来。

　　这边六伯吃完饭带着小儿子去换二儿子，另一边，有家人却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