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好钱箱子,把账本也放好,披着衣服起床洗漱回来的时候,齐明安早已经躺好了,被窝都暖热了。
被子是在村里弹的今年的新棉花,暖和舒服的很。
他一年四季身体都是热的,跟个火炉似的,夏天的时候窝在一起会觉得热,可冬天的时候就舒坦了。宋栀掀起被子,挂在他身上,把又冰又凉的脚丫往他腿间放。
齐明安嘶了一声,拿手握住。
他手掌有些粗糙,但也是暖融融的,暖的宋栀舒坦的喟叹了一声,不再闹他,安心的窝好,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齐明安按了按她的脑袋毛,抱了好一会,才抿着嘴说起自己的打算。
“老师看样子不大好了,明后两天我过去看看他,看看之后怎么办,不过这也近年了,有些事情不太好办。”
“等过了年,我想和人跑一趟南方,谈谈厂子的事情。”
齐明安把生意匀出来一些结善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这允许私人入股政策的事情,也是别人告诉他的。
大抵别人告诉他的时候没存着他手里有钱入股的意思,但齐明安这些年确实攒了不少出来,算不上多,但也也绝对有底气去跟别人谈入股的事情。
大厂他投不了,小厂总归是行的,齐明安拧着眉,仔细在脑海想了想之后的安排计划,细细的跟宋栀交代了几句。
“行,你看着安排就行了。”
宋栀听了几句,初时还小声的跟着讨论,到了后来,被窝太暖,她也迷迷糊糊了,只会跟着嗯嗯了几句了。
齐明安说完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靠在他颈窝睡着了,黑发蓬松,带着清清的香味,让人心都熨帖了起来。
他轻轻地吻了一口她,拉灭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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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村里也在准备过年,都在备年货,他们店的生意比平时好了三成不止,宋栀自己有点忙不过来,齐明安跟着帮忙,好几天都来不及去刘老师那。
等到为了过年请了个帮忙看店的员工,齐明安才有时间到省城里看看。
刘老师的身体反反复复的,没有更好,但是也没有更糟,之前还面色青白的窝在床上日日昏迷,但近日都能坐起来说话了。
老师的身体能稍微好一点,齐明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虽然受了委托,但那是万一的情况下的,老师没办法托付别人,才把自己儿子托给他们,但便是再亲近的亲人,都是比不上父亲的。
最好的结果是刘老师能养好身体,恢复健康,便是此次之后稍微落下一点点的毛病,有齐明安跟着帮衬着,总不会是多么糟糕。
可希望是这么个希望,但总是天不遂人愿,下了几场大雪后,刘老师连床都起不来了。
虎子一步都不敢离开,日日夜夜的守在刘老师身边,瘦弱的半大小子熬的累得都快抬不起头了,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
齐明安不忍心,跟他轮班换着一直守着。
虎子别看只是个孩子,却脾气硬的很,轻易不肯说休息,也不想多麻烦齐明安。
只是齐明安心思细致,倒也不可能看一个孩子把自己累垮,硬抢才把活从虎子手里抢过来,这些天,活没有多累,就是心理压力,熬的人浑身发软。
齐明安也不老在医院呆,偶尔也回去拿营养品和衣服,给虎子补补。
这天,齐明安只是回去拿个衣服的功夫,回去就听说刘老师没了。
他连找人捎信都没有,打从医院门口就一瘸一拐的往病房里面跑。外面下大雪,鹅毛大的雪毛挂了他一头一围巾,被身上的热气一蒸便化成了水,落了满脸,头发湿淋淋的,狼狈的很。
可这个时候,哪里管得到形象,到了楼里,他只顾着找人了。
刘老师的病床还没撤,白床单盖过头顶,几个医务人员在处理,虎子靠在门边蹲着,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绿线织的毛衣,头埋在膝盖里,轻轻的打着抖。
虽然医院病房里有暖气片,但走廊里没有,冬天冷的人头疼。
“虎子。”齐明安蹲到他身前,解了大衣给他,他里面还有一个毛坎肩,怎么都比虎子要暖和的多。
“齐大哥。”虎子从膝盖里抬起头,一手按着大衣,一手撑着膝盖要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腿都蹲麻了,摇摇晃晃的站不起来,齐明安拉了他胳膊一把,他闷声的道了一声谢,声音粗噶的像是被砂纸磨过,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
齐明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皱着眉头没说话,半闭了眼睛靠着墙壁,一副悲极又累极的样子。若不是眉尖还在紧蹙,他这个样子,还真像一尊雕塑,正因为是这样,所以看上去才更让人担心。
他没哭,甚至似乎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有脸颊憋得通红,好像有无尽的情绪想要释放,却找不到发泄的口子,只能忍着,藏着,然后把自己憋死一样。
眼下青黑,面色蜡黄,一看就是多日没休息好了,让人对这个孩子心疼的很。
于是齐明安顿了顿,才道:“再去看你父亲一眼吧,别让老师走了也担心。”
听了这话,虎子才终于哽了一声,急速的喘了几口气,终于呜咽的哭了出来。
第66章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 刘老师走的时候下了一场,葬礼的时候也下了一场。
鹅毛大的雪花飞舞的漫天都是,又冷又冰,虎子两手的手指冻的发紫, 孝服后面沾了雪又沾了泥, 滚的脏污的很, 没人问。
齐明安早些时候问过虎子是否要给在京城的他的小叔通个消息, 毕竟是自己亲哥哥去世, 怎么的都该回来一趟, 哪怕现在下了大学铁路封了, 通个电话回去让对方知晓也是应该的。
可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 虎子只是皱了皱眉头, 脸上显出灰败的情绪来, 只说小叔叔是不肯见他爹的,便是葬礼也是一样。
说完这一句, 虎子便不说话了,只是抿了抿嘴, 神色怏怏的, 显得有些疲累。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齐明安也不是管闲事的人,听了这话便明白了。
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兄弟,并不是非得关系和睦才是,兄弟阋墙的多了,况且他自己不就是父母缘分不深吗,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虽然打定主意不再过问,但宋栀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兄弟关系已经恶劣成了这个地步,到时候把虎子送到了京城,那他小叔,能接收吗?
但这是之后操心的问题了,宋栀叹口气,毕竟人家已经把孩子托给自己了,一个工作,一口饭还弄不来吗?
宋栀看了也不由得有些难受,这么长时间,又是照顾病人,又是至亲离世,这般的压力,就连一个成年人都有点受不了,更别说他还是个孩子。
当下便拉了拉虎子,说:“我一会给你拿点东西来,你吃点。”却不敢让他去休息,下午的时候还要对白账。
刘老师妻子早亡,在这里没什么亲人,有的都是妻子娘家的亲戚,也不乏有看刘家的东西眼热的。
刘老师虽一生清贫,只是个读书人,但到底是城里的老师,吃的是公家饭,在他们的想法里,应该是比他们要强很多。
虽说有齐明安帮忙看着,但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来往过账,都得他自己看着,没了父亲,他就该长大了。
哪怕他现在还是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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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到了腊月尾了,离过年也就剩了几天的时间。刘家省城里的房子没煤没炭,没米没油,他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便说好今年到齐家来过年。
刘老师把孩子托给了他们,他们怎么也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起码过起来得像是一个年样,也让刘老师在天上看看,他们是用心待孩子的。
宋栀倒是动过给他采购齐了的心思,再问问他的意思,想不想跟他们一起过年,毕竟要是少年不同意,他们也不能逼迫不是。
可齐明安却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道:“不用,到时候直接和我们一起就行了,今年这样,还是别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了。这孩子性子闷,我怕他出事。”
“也是。”宋栀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只是还是有点担心那孩子性子腼腆,不肯去,于是说让齐明安先去说说。
意外的是,那孩子没有说拒绝的话,脸上虽然还有些羞涩的情绪,却抿着嘴答应了,这让宋栀松了一口长气。
店里之前雇了几个伙计,所以一些杂活什么的,完全能忙的过来,可这不是过年了吗,家里但凡有点富裕的都得给家里孩子换身新衣服打扮打扮。
恰好宋栀这里好衣服不少,不仅有秋冬洋气的裙子毛衣围巾什么的,夏天的贵子还都降了好几块打折促销,别的小东西也大多数都便宜了许多。
有的夏天不舍得买的,一看到了冬天价格降了这么多,也就不由自主的狠了狠心,就买了。
所以虽然是临近过年,但生意还算是不错,这不,店里货架上的货卖空了不少,所以赶忙指挥人晚上的时候抓紧从仓库上上货,以方便第二天的销售。
虽然天色已经有些入黑了,但是她给店里的员工留了晚上的饭,又菜有肉的管饱,所以店员们就有说有笑的忙开了,没人提早回家的事情。
她正忙着,店门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齐明安把帽子摘下来放到柜台上,领虎子进了门。
“嫂子。”虎子跟着摘了围巾,鼻尖被冻的有点红红的,在门边有些拘谨的站着。
“哎,虎子,快进来。”宋栀转脸一看是这两人,脸上不由得漾起了微笑,亲切的让两人赶紧进里面的屋。
屋子里烧了煤炉,暖烘烘的,宋栀倒了热腾腾的茶和点心,还端了热水让他们洗洗手擦擦脸,今晚这两个就在这里这么凑活了,宋栀另有住处。
他们家的店面面积不大,条件还是稍微简陋一点,等到他们明天关了店,到家里去就好了。
最后一天了,只要做了今天就能回去过年了,宋栀有点兴奋,一大早的就到了店里,结果发现店门早就已经开了。
齐明安在清点货物,虎子则拿着笤帚,里里外外的扫了起来。
宋栀有点惊讶,扯了在一旁看账本的齐明安一下,有些不满的说:“你怎么让人家干活啊。”
闻言,其实齐明安也有点无奈,他无奈的看了宋栀一眼,眉头微挑:“这孩子太勤快了。”
确实,只光一个早上,虎子就干了不少活了。宋栀去劝不让他扫地,转眼他又拿起了鸡毛掸子。少年本就长的不错,现在又勤快,让人看了就心中欢喜,又涩又软。
让人心里很不得劲。
都是年少多难,但虎子跟齐明安又有很大不同,齐明安算是已经熬出头来了,但虎子的前途未卜,前途一路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但是他性子坚韧,为人又知恩勤恳,以后一定不会过的差了。最让齐明安担心的,反倒是虎子的那个小叔,不过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还是要等到真的见了真人,才能评判人品。
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离过年也就几天的时间,宋栀索性今天下午就不再卖东西了,改为盘点清理剩下的货,也好好的对对帐。
至于店员,早就早早的放了回去,还给发了各种过年的福利。
他们也就把店这么一关,就回家了。
对于他们带了个陌生的半大小子回家的事情,多事的家周围的邻居,不太敢问齐明安,倒是扯着宋栀过问了几句。
但是宋栀本来就跟他们不是很熟,再加上也没有戳人家伤口的意思,所以就只是说是朋友的孩子,托给他们几天,别的就不再说了。
他们关上大门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因为和村子里的人大多数堵没有关系,所以就连亲戚都走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是宋栀夫妻两个的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脆弱的村民。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流行起了他们不孝敬长辈,宁可带别人家的孩子一起过年,也不肯跟自己亲妈一起过年的言论。
不过类似于这样他们不孝敬的话在村民嘴里都传了个一百八十遍了,每次都能让他们好好的笑话上好一阵。
就好像,在比有钱上比不过人家,但是一想到他们虽然有钱,但是却抛弃了老娘,是个不肖子孙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受多了。
就是因为如此这般,所以念叨了几句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了,顶多是他们家又冒出肉香味的时候,酸溜溜的在家里念叨一句。
有钱烧的。
过年的时候这里下了几场好大的雪,河都被冰冻住了,四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虽然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可齐明安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今年大雪一场场的下,连铁道都给冻住了。火车站那边是一边清理一边检查路段,一时间还开不了车。
因着火车站离的远,所以齐明安都是托人去问的,但连续问了好几次,只说现在还开不了。
可之前大雪纷飞的时候开不了也就罢了,如今雪都停了得有一周多了,县里面的雪都快化的差不多了,怎么还能通车?
老是这样一模一样的回话,弄的齐明安心里也没有底了起来,为了知道具体的情况,他找了人带他去市里看看。
车上没有装防滑链,但所幸路上的冰都大体化了,不太要紧。也不是他一个人着急走,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火车站的咨询台旁,早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原来啊,不仅仅是去京城的车没通本市,就连去其他的城市的车,陆陆续续都停止服务了。只因为这里南山的几条铁道因为大雪发生了山体滑坡,差点发生了事故,虽然现在已经清理及时,但却没人敢下令发车,得等到勘测合格,确定不会再发生滑坡的时候,再通车。
“你们啊,就别问了,咱们市的车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开不了,你们要想出去啊,就找别的办法吧。”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可能实在是被问的烦了,透着话筒说话,语气不是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