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芸心头一紧,加快倒腾小短腿,连滚带爬地往前奔,她一身泥土地从田里钻出来,抬头看去,呼吸都吓没了。
春妮傻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喃喃着:“……狼?”
……
春妮见过狼,有一次外公和舅舅上山打猎遭遇了狼群,带回来三头狼,村子里讨论了好几天,她还记得阿娘炖的狼肉,又硬又柴,没有鸡蛋好吃。
狼长得没有村子里的狗子温顺可爱,毛也没有村子里狗子那么柔软好摸,阿爹阿娘说,狼是坏家伙,要是看到了一定要远远跑开。
可阿娘,春妮现在动不了啊。
她想跑,想逃,可是在“狼”的凝视下,春妮发现自己连动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急得想哭,可根本哭不出声,只有眼泪无声涌出,僵直的身体在恐怖的压力面前将春妮所有逃生的机会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紧张性不动!
骆芸呼吸一滞,这是最糟糕的反应。
遭遇到危险时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但很多时候这种反应反而会错过最佳的逃跑时间。
不只是人类,动物也会有这种反应。
比如她!
狼青犬腥臭的口气扑面而来,嗜血的目光在春妮身上来回舔舐,仿佛在掂量从哪里一口咬下去最为美味。
骆芸努力想要抬起腿,冲狼青犬狂吠,但除了让自己浑身颤抖起来,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叫,什么都做不到。
“汪!!汪汪汪!”
突然出现的犬吠让骆芸脑内清明,她看到母亲冲到狼青犬面前,抬起头颅英勇地与比它高出半个身子的狼青犬对峙。
它死死守在春妮身前半步不退,将狼青犬和小主人隔绝开。
它不断地前冲、后腿,用怒吼和行动驱赶突然闯入领地的狼青犬。
它的声音低沉洪亮,好不胆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狼青犬充血的瞳孔,又凶又恨!
骆芸在后边咬着嘴唇,握紧爪子为妈妈打气!
妈妈的气势已经跟狼青犬旗鼓相当了,只要坚持,狼青犬肯定会选择退步。
没有必要的争端动物是会避免的,骆芸想不通膘肥体壮一看就不挨饿的狼青犬有什么理由对它们开战。
然而不正常的狗子是不能用正常思维推测的。
那狼青犬不但没有退步,甚至被荷荷的行为激起了残暴的一面,它兴奋地龇牙低吼,吼声恐怖瘆人,春妮直接坐在了地上。
仿佛是一个信号,荷荷毫不犹豫地扑咬上去,狼青犬也张嘴扑咬过来,两条犬眨眼间就撕咬在一起,鲜血瞬间撒开,不知道是荷荷的还是狼青犬的。
尽管体型不高大,但荷荷撕咬的十分凶狠,看家犬性子野,攻击力又抢,必要时甚至能咬死偷家的宵小之徒,与狼犬一站,竟然也没有落了下风。
骆芸看得直心疼,那是自儿个的亲妈,被咬的鲜血淋漓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可是她不敢叫,怕引起那条狼青犬的注意,拖妈妈的后腿。
狗子这个物种,可比人类以为的还要聪明,战术也不少,骆芸自然直知道。
她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藏在土坑里,掩盖身上的奶味儿。
也许是为了保护主人,也许是哺乳期的雌性都十分凶悍,那狼青犬居然出现了败绩,当荷荷仗着身材矮小钻进狼青□□袭击它的弱点时,狼青犬居然退缩了。
树林那边传来了人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骆芸心中一喜,向那边张望过去。
她猜测也许是狼青犬的主人来了,如果真是主人,见到狼青犬想伤人,肯定会控制住自己家的狗子。
就算不是主人,任何人看到有小孩被大狼狗威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管来人是谁,骆芸都觉得她们得救了。
骆芸期盼着英雄降临,却没想过来的可能是恶魔。
当军靴踏平麦秆,男人怒吼一声“八嘎牙路”,骆芸整条犬都僵住了。
为什么……出现的居然是,鬼子!??
男人身上那身军装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会忘记,那是段屈辱与鲜血的历史,凡是我华夏儿女,哪一个敢忘、哪一个能忘!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芸一直以为自己投生在一个安宁平静的村子里,她的耳朵这几天才能听清楚声音,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鬼子的事情啊。
所以,她回到了那段历史中?
眼前的人就是……
不好,春妮!
骆芸再顾不得隐藏自己,转身往其他方向跑去,她故意弄出声响,希望能引起鬼子的注意。
这法子天真又无力,可以现在的骆芸模样,她能做到的只有这种程度。
扑出去救不了春妮和妈妈,她只能去赌。
赌鬼子的警惕性。
赌狼青犬的狩猎性。
不管是哪一方上当追来,对春妮和妈妈都是有利的。
骆芸舍身引敌,果然吸引了鬼子和狼青犬的主意,然而却没有谁追上来,只有一声木仓响,随之而来的火药燃烧的味道穿透骆芸的身体。
“嗷呜!”
剧痛席卷全身,骆芸惨叫一声摔在了田垄里。
“汪!!!”
失去幼崽的母兽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向开木仓的男人扑去……
第352章 四十年代看家犬
一群狗崽不讲武德!
*
轰隆隆的雷声炸开昏沉沉的天, 大雨倾盆而下,浇透刚清朗没多久的村子,麦田七倒八歪, 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却不见平日精心伺候的村民出现。
豆大的雨砸在身上生疼,骆芸生生被砸醒,她听到有小孩子在哭,一声一声叫着她的名字。
是家里有点皮却很善良的小姑娘。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骆芸努力睁开眼,入眼一片猩红, 混杂着泥水在她鼻翼旁涌动。
恶心、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之前的记忆也疯狂涌入。
她没有死,竟然还活着!
春妮蹲在身边哭的好伤心, 骆芸动了动手脚, 想要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她一动, 惊动了旁边另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骆芸,浑身都被大雨浇透,新纳的鞋底被泥浆泡透, 脏得不成样子, 他走到骆芸面前, 颤抖而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骆芸,他仿佛不敢相信这只小奶狗还活着,将奶狗的身体贴在耳边,仔细听奶狗身体里微弱而顽强跳动的心跳。
“哈……”
曾航捂住脸,死死地咬住嘴唇, 沾满污泥的手指从指甲缝里浸出血来。
“还有一个…… ”
他的脸上满是血水, 分不清是泪是雨,混合一团, 糊了满脸。
他站起身,抱着小小的骆芸,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远。
春妮愣了下,赶忙追上去喊着:“小叔叔,小叔叔,你也不要春妮了吗?呜呜呜,你也跟阿娘一样不要春妮了吗?”
她跟着曾航穿过整个村庄,被满地的尸块和鲜血吓呆了。
经常跟荷荷玩耍的狗子被咬死在路边,经常给她糖水喝的奶奶脑袋没有了,还有她最喜欢的姐姐……最疼爱她的阿伯。
大家的样子都好可怕,春妮好怕啊。
为什么大家都不动了啊。
“呜呜呜,小叔叔,呜呜呜。”
春妮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前面仅剩的亲人,哪怕小叔叔变得很奇怪,突然不理自己,但她只能跟着他,那是她唯一认识、唯一熟悉的亲人啊。
骆芸发起了高烧,那颗子弹直接穿透她的身体,神奇地避开了所有的要害,只是烧伤和穿透伤在这么小的奶狗身上也是致命的。
曾航每次给她换药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小小脆弱的她突然没了。
他会将身上本来就不多的口粮熬成粘稠的糊糊,吹凉了喂给骆芸,骆芸也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进食来增强身体,哪怕还没有到吃辅食的年纪也努力地吞咽。
虎子不在身边,系统用不了,她现在真正要靠自己在这个时代艰难求生。
骆芸吃剩下的米糊全进了曾航的嘴里,馋的旁边的春妮直舔嘴巴。
骆芸伸出小爪子指着春妮,从闷头干饭的曾航嗷嗷:给她点,给她点啊。
那么小的孩子,跟着逃了一整夜,滴水未进的,哪儿里能撑得住。
曾航连她一条奶狗的命都这么在乎,为什么不关心下自己的亲侄女!?
曾航半点没有理会骆芸对嗷叫,随手拍拍她,将腕放在地上,他筋疲力尽,吃了点热乎的就有些犯困,而旁边的春妮走到腕前,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舔里面所剩不多的食物残渣。
骆芸看得心疼极了,咬嘴咬在曾航的手背上,可她牙齿都没长全,力道跟裹奶似的半点没有伤害。
骆芸不懂,曾民和吴小凤对曾航那么好,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冷漠地对待春妮,不顾她的死活?
之后的几天骆芸一直担心春妮,生怕哪一刻她坚持不住,永远留在路上。
好在这孩子命硬,竟然跟了下来。
曾航从来都不管她,但也不阻止她吃自己剩下的残羹剩饭,只要不惹麻烦,曾航对她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春妮也很乖,从来不会惹曾航烦,她会安静地啃曾航啃过的骨头,会喝曾航喝剩下的水,也会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并且还会给骆芸留一些。
骆芸不知道春妮找来的是什么食物,香香甜甜,吃进去浑身都暖洋洋的。
渐渐的,骆芸的伤口开始愈合,身体也越发健康起来,到最后都可以跟在曾航脚边跑两步路。
自从骆芸恢复后,春妮眼见着开朗起来,她好像习惯了曾航对他的冷漠,路上也能自娱自乐,她不再哭着叫小叔叔,而是学会了乖巧地跟在身边。
战乱下的人性格外残忍,曾航能容忍春妮跟着,已经算得上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