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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男主,我在宫斗
作者:乌合之宴
简介:
沈廷爱豆出身,一心转行想做音乐,却因为一张脸被公司卖进剧组,他脾气差演技烂,根本吃不了这碗饭,NG三十六次后被萧乐指着鼻子骂让他滚回老家。他还没来得及还嘴,就被掉落的道具砸进了医院。一睁眼,竟成了大齐..
文案:
沈廷爱豆出身,一心转行想做音乐,却因为一张脸被公司卖进剧组,他脾气差演技烂,根本吃不了这碗饭,NG三十六次后被萧乐指着鼻子骂让他滚回老家。
他还没来得及还嘴,就被掉落的道具砸进了医院。
一睁眼,竟成了大齐女帝后宫中地位最低的侍巾,还要天天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男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他实在没忍住,抬手把其中一个推进了荷花池。
沈廷:舒坦~(  ̄▽ ̄)σ
被推进荷花池的侍君一怒之下状告到女帝面前。
刚穿成女帝&面对政务麻爪&疲惫社畜&不想应付后宫的萧乐心里一边骂沈廷不管前世今生都是个事儿精,一边面无表情:“真的吗?我不信。”
【排雷:女帝后宫,男主视角,男主宫斗,男主是笨比,自割腿肉,不讲逻辑,写给自己快乐的!】
不想做社畜女帝VS又娇又凶只听老婆话笨蛋小美人,1v1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廷,萧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笨蛋男主在宫斗(斗也斗不明白)
立意:快乐为主,随心即可,切勿强求。
第1章
“呜呜呜,侍君,侍君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沈廷茫然地坐在床上,听身侧这个叫温书的少年号丧,他宕机的脑子试图重启,CPU疯狂燃烧,整个人都快被烧坏了,也没法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离谱……”他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大概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在片场因为一场戏始终过不了而被编剧兼导演萧乐指着鼻子骂。
“36次了,真以为凭着一张脸就能为所欲为?拍不好就滚,滚回去当你的爱豆!”
萧乐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演员多次NG她都能语气平缓告诉大家再来一次,这么凶还是头一次。
沈廷一瞬间梦回高中被她催交作业的时候,萧乐对所有人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唯独对他动不动就训斥,到了现在依旧是这样。
他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烦躁又无措。
进组演戏不是沈廷的本意。他的团前年就解散了,下半年马上跟旧公司解约,老东家想从他身上再狠捞一笔,私下里给他签了个高片酬的剧本。
公司觉得这个只长脸蛋不长脑子的家伙不会愚蠢到跟老东家对着干,和平分手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那些人显然低估了他的逆反程度,沈廷在微博上疯狂输出到路人都觉得这瓜实在精彩的程度。
但这依旧改变不了他要进组的命运——违约金赔不起。
沈廷当初参加选秀,不仅一张脸美上热搜,更是全能ACE直接断层C位出道,作词演唱水平连导师都觉得眼热,认为他成团太可惜了。
但是关于演戏……
他实在不是吃这碗饭的料,沈廷也不打算恰烂钱让自己晚节不保,所以压根儿没想进演艺圈,就想专心做音乐,没事儿再撕几个造他谣的营销号。
但是现在赶鸭子上架,他不演也得演。
这几天他去找同组对剧本的次数比喝水还勤,晚上跑导演的房间读剧本读的营销号四处造谣他靠身体上位。他忙到根本没空跟他们撕逼,新专辑也搁置了。
一场戏NG36次的确离谱到过分,是个人都会怀疑沈廷态度有问题,故意拖慢进度给剧组找事。
毕竟还没见过有人会在请教剧本如此勤快的情况下演技稀烂到这种程度。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说他仗着有几个粉丝耍大牌根本没好好研究剧本。
沈廷气得一股火从丹田直冲天灵盖,捶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眼眶也红了,额头上的热汗打湿了刘海,反驳他们:“我不是,你们可以说我演技差,但不能说我态度不端正!”
萧乐抿了抿唇,看到站在场地中央认真解释的沈廷心里气也下去了一大半,平常谁敢当面说他一句,他都恨不得把人腿都打折再撂挑子走人,现在能站在这里好声好气解释,还是第一次。这些天他的努力她还是多多少少能看出来的,她只是气沈廷是个蠢蛋,怎么会在演戏上笨成这副样子。
萧乐走过去,语气平淡了许多,对周围众人说:“先休息吧,闲的话去隔壁组局帮帮忙,别乱嚼舌根。”然后把手里批注好的剧本给沈廷递过去:“我再给你讲一遍。”
沈廷虽然羞耻愤怒,但还是没有犹豫地凑过去。
刚接过剧本,就听见周围的尖叫声,他猛地抬头,一道影子砸下来,他下意识把面前的萧乐摁进怀里,接着眼前就是血光、闪烁的白光和粘稠,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那些人的尖叫声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片漆黑。
接着……接着沈廷再睁开眼睛就穿了。
他回忆完捂着脸,那个叫温书的稚嫩少年还在号丧,号得他脑袋嗡嗡疼,他没好气的冲着对方喊了一声:“别哭了!哭你爹呢?”
温书的哭声戛然而止,红肿的眼睛里泡着两汪泪,咬着下唇憋回去哭声,却还是抽抽搭搭一把搂住沈廷的腰:“侍君,侍君你刚才醒过来发呆可把奴婢吓坏了,奴婢还以为您傻了,本来就是个笨蛋可不能更傻了……”
他又大梦初醒一般擦擦眼眶,连忙起身将从旁边端过一碗黏稠软糯的米粥放进沈廷手里:“您已经两三天没进食了,先喝些粥垫一垫,粥一直热着呢,温度刚刚好。”
“本来就是个笨蛋?”
这话说得忒不中听,沈廷也不知道这具身体原主人是怎么忍受的,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先仰头给自己灌了半碗粥。
还是碳水好,一口下去血条就恢复大半,混沌的思绪也清明了些许。
坐在床上的纤瘦少年不过十六七模样,一头乌压压的墨发散在身后,更显得那双眼睛大而圆。
睫毛浓密卷翘,眼神明亮澄澈,看人时候自带着一股无辜又忠诚热烈的感情,鼻梁又英气高挺却不缺精致,唇角生来微微上扬带笑,十分讨人喜欢,好像盛夏朗朗晴空上最热烈的太阳,漂亮得灼人。
但是太阳现在把眉头皱起来了。
已知自己穿越了,求下一步该怎么做……
解:按照他看小说多年的经验,他应该装失忆从这个叫温书的少年身上套话了解情况。
沈廷啧了一声,他以前看的小说里那些穿越的主角一穿过去就特惨,什么冷宫弃妃、王爷的侍妾、后宫位份最低的妃子之类的,又穷又苦还折磨人……
亏他不用拿到这样的剧本,不然一头撞死算了,说不定能重开呢。
沈廷脑海里模拟了几遍剧情,又干了口粥,开始捂着自己的脸□□:“温书,我的头好痛,我头痛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演技实在质朴,所以趁机把脸挡上了,温书看不见他的表情。
温书心思单纯,闻言眼泪汪洋开,他们家侍君打小儿脑子就不好使,现在大病一场更不好了。本来就是个花瓶美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痛定思痛,一把握住沈廷的手,先是立誓一样发表了一番不离不弃的演讲,才缓缓讲出沈廷的身世。
“您是当朝大将军的独子沈廷,前面只有一个嫡亲的姐姐,自幼备受宠爱,在京城里很是风光,所有世家的公子都不敢招惹。”
沈廷的眼睛亮起来。
官二代,还是顶级官二代!他爱了!
而且一听这配置就是能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
他开始四周打量这间屋子,金碧辉煌,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疼。好审美!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果然美学造诣极高,与他不相上下。
“您自幼爱慕太子殿-->>
下,太子殿下前年登基,为先帝守孝期满后今年第一次选秀,其中中选入宫的就有您一个……”
???
沈廷挂着的嘴角嗖一下掉下来,爱慕太子殿下?太子成了皇帝?他选秀进宫成了妃子?
事情一下子变得抓马生草了起来。
这河狸吗?男妃?
“选秀?妃子?”沈廷喃喃,大脑又差点死机:“你们这儿玩儿得挺花啊,这么开放的吗?”他实在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温书拼命点头:“您已经在宫里了,这是您的住处麟趾宫朝阳阁。”
沈廷抱着手里的碗,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把抱住床头柱就要撞上去。
不算!这局不算!重开!
他是直的!
温书以为他想起来了所以才寻死腻活的,一把抱住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知道您只封了一个位份最低的奉巾心里想不开,但是好歹咱们进宫了是陛下的人了,凭借您的相貌家世,早晚能勾得陛下神魂颠倒五迷三道升位份的……您已经急火攻心晕了三天了,不能再自尽了啊!”
“让我死!别拦着我!”沈廷因撞不了柱子愤而捶床。
“侍君侍君,陛下前天选秀之后就磕着了头昏迷着,今儿才刚醒,还没召幸过后宫呢,您只要拔得头筹,就能压那些小贱人一头,别想不……”
“压谁一头啊?风大也不怕闪了舌头。”温书说到一半的话被骤然打断。
沈廷抬眼看去,只见四五个人呼呼啦啦声势浩大地挤了进来,为首的人金玉绫罗,腰佩容臭,光彩耀人,看着身份就不一般,身穿青衫,狐狸眼细细长长,透着精光和不安分,有些蛊人。
“原本听说沈侍巾醒了,本君特意屈尊降贵前来问候,没想到有些人还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能夺得圣宠。”那个狐狸眼的男人抱着肩,将“屈尊降贵”四个字咬得格外重,讥讽地看着沈廷
“你沈廷家世显赫,后宫无人能出其左右,却位份最低,难不成你就看不出陛下明摆着不待见你,还妄图压我们一头?有空还是多问沈大将军要些银子吧,日子才好过~”
沈廷表情微妙,这剧情简直就是逆袭爽文里的典中典。
主角一醒来得知自己身份低微不受宠爱,紧跟着反派进门挑衅。
下一步他是不是就该奋起,凭借自己智勇双全的人设给反派点好果汁吃……
啊……好难……
温书怔了一下,连忙小声凑在沈廷耳边提醒:“这位是和您同住麟趾宫的虞奉栉,位份在您之上一位,原本是撷芳园的宫人,前日……”
“本君站在这儿,你们不请安还在嘀嘀咕咕什么?”虞奉栉的音量盖过了温书说话的声音,他上前,一把推开床侧的温书,然后拔高声音,有些刺耳:“沈奉巾,请安啊!”
温书被推倒在地,捂着腰眼泪汪汪的还要冲上来护着他。
“你说话就说话,他妈的推人是几个意思?”沈廷眼见温书被推倒在地,他一把子支棱起来,把手里的碗一扔,狠狠砸在那位虞奉栉头上:“谁惯的你臭毛病?”
去他妈的智勇双全男主人设,你爹今天先砸破你狗头再说别的。
虞奉栉显然没想到沈廷这么凶残,连躲避都来不及,额头砸起了包,粥水糊在发丝脸颊上滴滴答答往下淌。
“啊!!!”虞奉栉捂着头尖叫起来,气到极点,连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恶狠狠看向沈廷:“沈廷!本君位份在你之上,你竟敢以下犯上,藐视宫规,后宫岂容你放肆!”
温书也被吓着了,他的嘴惊讶地张大,形成了一个颇为完美的O形:“侍……侍君……虞奉栉位份的确在您之上,您不能……”
“管他什么东西。”沈廷不屑一顾。
虞奉栉气急,指挥着身后的人:“来人把他给我从床上拖下来!打他!打板子!”
沈廷颇为嚣张,挑衅地望向他:“我看谁敢。大将军位列三公,我乃是大将军的儿子,就算放肆你能拿我怎么着?”
换个人设吧,还是以权压人嚣张跋扈这个人设他拿捏的顺手。
大将军三个字像是带着魔咒,让跃跃欲试的宫人不敢轻举妄动,也让虞奉栉的尖叫都吞了回去,他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但他也不甘心这么走了,于是只能捂着头,恶狠狠撂下话:“明日和亲的公子就要来了,我看你还能不能仗着家世张狂起来。那位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重金求娶,将来说不定要入主中宫,他是断断不会容下你这样跋扈的人!”
沈廷懒得听他逼逼叨:“滚吧你,见你就烦,再逼逼一句我就写信回家。”
虞奉栉从身份低微的宫人一跃成为后妃,甚至比大将军的儿子位份还要高,正是自得的时候,原本他听说沈廷醒了,是来炫耀的。
大将军的儿子都要俯身给他行礼问安,想想就爽的头皮发麻,但现在他被连打带骂的,距离撅过去就差那么一点点,被人半扶半拖带出去,临走时候差点维持不住体面。
人一走,沈廷脸就皱起来,快成苦瓜了:“你们这皇帝怎么好南风一点都不检点,后宫到底多少男人?竟然还好意思腆着脸要别国的公子来和亲?”
他目光定定看向床柱,猜测有可能他穿的是个耽美剧本,主角经过一系列争斗最后与狗皇帝he,不行不行,他留在这儿早晚躲不过被糟蹋的命运,只要一想自己是一个男人的后宫之一,就浑身恶寒,今天这柱子,他是撞定了。
温书还没从刚才那波对线里回过神,只喃喃说:“侍君真是糊涂了,咱们大齐以女子为尊,陛下是女子,后宫当然都是男人了……”
沈廷把目光从柱子上挪开,躺平,拉高被子。
女帝啊?跟男帝比起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先苟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呜呜呜,吓死了,差点以为自己穿进海棠市QAQ……
根据沈侍君对小说套路的熟悉程度,让我们猜猜,他穿过来之前最经常看的书是什么类型的?
A:童话故事
B:玛丽苏言情小说
C:狗血古早虐恋文
D:评论里见!
嘿嘿嘿,新文开张,这个题材注定透心凉了,属于为爱发电,又娇又辣只听老婆话的笨蛋美人我先斯哈,给大家发小红包热闹热闹~
(小沈的后宫位份下章说,他慢慢升级吧,点烟JPG)
第2章
温书呆了一会儿,拿了抹布将地上的陶瓷碎片和污渍清理干净,他一边清理一边道:“侍君虽然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是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
他欲言又止,打量了一眼沈廷的神色:“不过这是在宫里,咱们位份低还是低调一些吧,那些位份高的侍君咱们还是别跟他们对着干。听说陛下不喜欢嚣张跋扈的男子?您不是说要为了陛下变得温柔一些吗?”
温书好言相劝,沈廷却只顾在床上挺尸,全然没听进去,他又不好凶这个唯唯诺诺看起来胆子颇小的少年,毕竟刚才人家拼命保护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咱换个话题吧,说点有意思的。比如你总说这宫中我的位份低,这位份怎么排的?我前面到底还有多少人?”
温书乖乖哦了一声,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道:“后宫位份从上到下一共是八位,分别是陛下的正君,也就是君后,然后是贵君、侧君、常徽、承使、慎德、奉栉和侍巾。
嗯……现在加上您的话,宫中现在一共是六个人,都是这次选秀留下的,还有一位和亲来的侧君正在路上,和您位份一样的,也只有……也只有一位荣侍巾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悄悄打量沈廷的神色,猜测他又要歇斯底里。
也就是说,到齐的没到齐的一共七个,五个压在他头顶上,剩下一个和他平级,他是真不受皇帝待见哈。
三日未进食,只喝了半碗粥,沈廷的肚子已经开始叽里咕噜叫,他揉揉小腹转头问:“咱们晚上吃什么?”
皇帝的男人,吃得应该比他现代要好一些吧?总得是八个盘子六个碟儿,饭后三份小甜点,或许睡前还能再来碗牛奶燕窝?
温书一噎,心想他主子大概是饿疯了,现在先关注的竟然是吃,他挠挠头道:“这得看御膳房送什么来,咱们位份太低,是不能有小厨房也不能点菜的。”
沈廷闻言不甚在意,虽然他地位低,但他娘厉害,况且怎么说他在宫里大小也是个有身份的人,饭应该不能差到哪儿去,于是又蒙头倒下。
谢天谢地,上天对他还不算差,给他一个厉害的靠山,他睡醒了吃完饭就写信回家,诚恳表达一下爱意和谢意。
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暗下来,御膳房也将今日的晚饭分了下来,温书蹑手蹑脚,走过去喊醒窝在床上的沈廷。
沈廷迷迷糊糊,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才两眼无神地坐起来。
他刚才做梦了,梦见萧乐在剧组又指着他鼻子骂。
直到温书把他翘起的头发压下去,他才逐渐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抬眼看了看窗外透过来的金黄的光晕,难得有些惆怅,然后拖拖拉拉无精打采地下床,想到马上能吃饭,才稍微高兴了一些。
桌上摆着两盘被扣起来的菜,还有一小钵米饭。
沈廷动了动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坐定,温书把菜打开,只见两抹绿色——水煮茭白、清炒苋菜……
“没了?”沈廷抬头望向温书,略有些绝望。
他的八个盘子六个碟儿呢?
温书点头:“按照您的待遇,晚饭就是两道青菜,而且您要保持身材,米饭也得少吃。”
沈廷撸起袖子,看着自己年轻鲜活,但是却瘦削的手臂,把它伸到温书面前:“这都瘦成干了,还保持身材呢?”这具身体才十七!十七还是个长身体的高中生,不让吃肉怎么长个儿?
不是他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得多吃多动才对,这样才能长出健康的肌肉而不是像个白条鸡。
“您之前说的,要瘦下来穿衣服才好看……”
“……”沈廷语塞,“那我早饭和晚饭是什么待遇?”
“早饭一碗清粥加两道小菜,午饭两素一荤一汤。”
沈廷觉得这三餐里,也就午饭正常了:“咱们还有多少钱,拿钱打点一下吧,吃好点儿。”
他不能接受自己长成白条鸡,跟个竹竿子似的,走一步喘三喘。
说起钱这个事儿,温书低下头:“进宫前,咱们带了三万两银票,但是您塞了一万五千两给御前的姑姑,剩下的都用来添置住所了,咱们要不要再问大将军要一些?”
这华丽非凡的住所,一看也的确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算了。”沈廷想都没想就否定,端起碗来塞了一大口米饭,含糊说:“我再想想办法,大活人总不能找不着吃的。”
将军府就算给,他也没脸要,仗人家势也就算了,花人家钱他实在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那个真正的沈廷什么时候回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沈廷把两盘菜加米饭都吃了,只觉得半饱,一股空虚感油然而生侵占了他的大脑。
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考虑能不能把塞给御前的那一万五千两要回来,然后又问温书要了一幅后宫的地形图,得看看御膳房和皇家的菜园子在哪儿,想办法薅羊毛开点小灶。
*
深夜,沈廷果然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叫,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把挂在衣架上的衣裳抖开,但这类繁复的纱和布的让他头疼不已。
他想着大半夜也碰不到什么人,干脆就胡乱系上了,里三层外三层乱穿,活像个要饭的。
沈廷临走前看了眼榻上睡得正香的温书,略微挣扎片刻,还是决定不干半夜把人叫起来这种缺德事儿了。
于是悄悄绕过温书,抓着地形图出了门。
他对着月光看地形图,发现距离这儿不远有个池塘,心下一喜,忙按照位置摸过去。
池塘总会有鱼吧?
他是皇帝的小老婆之一,四舍五入后宫就是他家,他在自己家里捞条鱼吃怎么算过分呢。
“听说陛下醒了,醒来之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陛下以前也不爱说话,但是现在比以前看起来更冷淡了,不过这样冷冰冰的才更吸引人。”
“你说得也是,什么时候陛下若是能看上我就好了,嘻嘻~”
听到有说话声,沈廷连忙藏了起来,待两个宫人走后才露面。没想到大半夜了还有人走动,还是躲躲吧,省得让人看见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再把他当作贼人。
女帝的后宫宫人都是一些没净身长得又清秀的男人,宫里的女官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了,为了防止后妃霍乱后宫,这大概也跟古代后宫里伺候的都是清秀宫女差不多。
不过这些人什么毛病,喜欢不爱说话冷冰冰的木头人?
沈廷摇摇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还是找吃的要紧,他抱着乱七八糟的衣摆,提着灯,一路到了湖边。
沿着青石台阶走下去,凑近看,果真见里头游曵着几尾肥美的锦鲤,每条都有莲藕那么长那么粗。
沈廷兴奋地将灯放下,然后把衣摆塞进腰带里,撸起袖子,吭哧-->>
吭哧挖开湖边树下松软的泥土,终于翻出了几条蚯蚓。
他刚把挖出来的蚯蚓扔进湖边,准备吸引几条鱼过来,就听见身后一声大喊。
“来人呐!快抓住他!”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脚下一滑,踩空跌进了湖里。
艹!哪个狗东西乱喊!他不会游泳啊!
沈廷在湖里扑腾着,打湿的衣裳沉甸甸的把他往下坠,过度减肥营养不良导致这副身体空有个身高却细胳膊瘦腿的,又饿得胃抽筋,这下更没力气挣扎了。
初夏深夜的湖水还是有些冰凉,他咕嘟咕嘟两下差点沉底儿,好在两个宫人及时跳下来,把他拉了上来。
沈廷趴在一个宫人肩头吐水,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好不难受,他还没缓过来,便听一道婉转却高亢的声音响起在耳畔,略有些耳熟。
“沈侍君大半夜不睡觉,偷溜出来在湖边鬼鬼祟祟,难不成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事关重大,看来少不得要请动皇上了。”
说着,沈廷便被几个宫人架了起来,他一抬头,面前趾高气昂站着的,不正是白天来挑衅的那个虞奉栉么。
虞奉栉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衬得他有几分憔悴娇弱的美感。
“你跟踪我!”沈廷一看他穿着整齐,甚至还有刻意打扮的痕迹,一下子了然了,怒意涌上心头,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嘴撕烂了,却被人按着不能动弹:“狗东西。”
大半夜跟踪他就算了,还把他吓进了湖里,他就没见过这么闲的!
“啧啧啧,怎么能叫跟踪呢,沈侍巾大病初愈,我不过是叫人多关照关照罢了。”虞奉栉混不在意。
他白天在沈廷那里吃了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等着报复回来呢,可巧沈廷大半夜独自一人鬼鬼祟祟溜出去,一看就是有猫腻,给他递了把柄。沈廷犯了错由陛下惩治,将军府总不会找他麻烦了。
沈廷恨得牙痒痒,他本来就饿得难受,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现在冲着虞奉栉一顿骂,少年的嗓音在安静的夜晚清清亮亮的,听着格外引人注意:“大半夜不睡觉你跟踪人,傻逼!给你闲坏了,上辈子是狗吧你,闻着味儿就追来了!呸!”
打不着人他还不能骂了?
“你竟然还敢如此辱骂于我?”虞奉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廷做坏事鬼鬼祟祟被他抓个正着,不但不心虚,还骂人?
“我不仅骂你,你要是没听清,我还能给你刻碑上。”沈廷试图挣脱,但是无奈这具身体太瘦弱了,换他的身体,他一拳能打十个。
“去御景殿,交给陛下决断。”虞奉栉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吩咐宫人把沈廷带去皇帝所在的御景殿。
“你混账!八嘎!乱给我扣帽子,我还说你半夜鬼鬼祟祟跟踪我是意图不轨呢!”沈廷挣扎着,要不是场景不允许他甚至还想歪嘴说一句shift:“抓条鱼还不行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哼,这些话不如去说给皇上听,看陛下信不信。”虞奉栉冷哼一声,“大半夜不带宫人出来衣衫凌乱的只为抓鱼?说不定就是在和哪个奸妇偷情约会。”
一路上沈廷嘴里心里把这个姓虞的狗东西里里外外骂了八百六十遍,然后被带到了御景殿外。
他们的阵仗实在太大,宫里的几个侍君都被惊动了。
但是虞奉栉这个人虽接触没几天,他们也知道是个既张扬又愚笨却能到处见缝插针挑弄是非的,于是还是秉持观望态度,不下场掺和。
萧乐面无表情盯着来通报的大姑姑遇静,把人盯得后背直冒冷汗,腿都站麻了,她才冷淡道:“让他们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她刚理清头绪准备睡下,就被人吵醒了,说是某某个妃子抓到了某某个妃子在湖边独自一人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做什么,疑似与人私会,所以把人带来审问。
真的是……烦死了……
她这个人一向不爱麻烦,还穿成了一个每天都要解决麻烦的身份,她要睡觉了,别来烦她,疑似绿帽子就先绿着。
遇静把陛下的旨意传达出来。
虞奉栉眼睛一转,心想若是今晚的消息传到了沈大将军的耳朵里,指不定明天就要有变化呢,还是早早解决的好。
女人嘛,都是贪新鲜好美色的,按照沈廷的相貌,就算陛下再讨厌他的性格,恐怕他早晚也会得宠,还不如把他掐死在摇篮里。
虞奉栉想着,目光瞥向一旁冻得瑟瑟发抖的沈廷。哼,陛下面前他终于怕了。
又上下打量了沈廷一番,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的妒意。
灯笼的光给沈廷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他身量高挑修长,就是有些过于单薄,脸颊和唇都苍白着,下巴尖尖的,略圆且大的眼睛里头水波粼粼,连带着纤长浓密的睫毛都有些湿润,衣衫凌乱,头发哒哒的淌着水,些许发丝黏在脸颊上,浑身透着一股无辜可欺又娇俏的气质。
虽然用娇俏形容一个男子看起来并不像夸赞,但放在沈廷身上,却有种诡异的适配感。
沈廷哪知道这姓虞的心里怎么想的,他现在又冷又饿,身上黏糊糊的,腿还抽筋了,风一吹他就好像地里的小白菜一样瑟瑟发抖。
实在骂不动了,他寻思要是这个皇帝把他带进去审问也行,至少让他暖和暖和,再换身衣裳。
“陛下,沈侍君他形迹可疑,万万不能纵容~”
虞奉栉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遇静被他喊得头皮发麻,生怕陛下被吵得发怒,扭头却见萧乐依旧闭着眼,只是音调平得像条线一样没有起伏,吩咐道:“明日一早请安的时候,我……朕会慎重处理这件事。让他们离开,现在,立刻马上,如果不愿意,在外面等到天亮我也不介意,但是不要出声影响我睡觉。”
遇静轻手轻脚出去,颠倒黑白择选了重点讲给大吵大闹的虞奉栉听:“陛下说如果您还想继续能讲话,就请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沈廷冻得像狗也不忘抓住时机嘴贱奚落他两句:“早跟你说别来,你非不听,挨骂了吧,活该。”
虞奉栉捂住嘴,吓得脸都白了,连沈廷骂他他都忽略了。
陛下嫌他吵,再不离开竟然就要把他毒哑了?
那他以后就再也不能给陛下唱曲儿听了。
他慌慌张张冲遇静行礼:“姑姑,我们这就走,明日一早请安,再请陛下发落,还请您多多为我美言几句,千万不要让陛下生我的气。”
明天一早就明天一早吧,到时候阖宫都在,当众处置看他沈廷丢不丢脸。
沈廷饿得抽筋,鱼没吃到,还被冻得不轻,明天一早又要接受审问,他半眯着眼睛,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摸鱼未半而中道崩殂,看样子他不是主角,搞不好是个炮灰。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写信:“亲爱的达瓦里氏,封建帝制真万恶,让我被压迫吃不饱饭,呜呜呜。”
小乐回信:“亲爱的达瓦里氏,你先饿一会儿。”
第3章
动静闹得这么大,温书就算睡死了现在也得诈尸。
只是他还没等出去,沈廷就已经被虞奉栉等人带了回来。
虞奉栉冷艳地抬起下巴,高傲道:“看好你主子,明日一早还要审问呢。”又叫众人把沈廷的住处封锁好,全然把他当成戴罪之身对待了。
换作以前沈廷少不得要跟他撕几个来回,不把他的嘴撕烂他都不姓沈,但他今晚冷风里穿着湿衣服走了一个来回,这具身体本来就弱,他觉得很不妙,非常不妙,可能是要发烧。
门外被几个宫人严密把守着,温书连出去给他弄碗姜汤都做不到,他只能脱了衣服裹着被子缩在床脚,连灌了好几碗温开的茶水。
温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团团转:“侍君,我们想办法给大将军传信吧。”
沈廷面泛酡红,抖道:“我就是在池塘里捞两条鱼,我又没犯错,明天审就审,我还怕他?咳咳——”
说着他忍不住捂着脸咳嗽了两声,嗓子喑哑了许多:“等我养好身体的,看我不把他踹进湖里!”
第二日寅时,天才蒙蒙亮,沈廷就被叫醒了。
温书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惊叫出来:“呀!好烫。”
沈廷把他的手挥开:“大惊小怪。”他以前发烧三十九度五还坚持跳舞呢,这点小风寒对他根本没有影响。
“快!把我最漂亮的一套衣裳拿出来!”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就算位份低人一等,也要在阵仗上压回来,沈廷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高烧令他嘴唇煞白双颊绯红,看起来十分憔悴。
“侍君,咱们还是打扮的柔弱一些吧,是去受审的,不是去斗艳的,陛下一看您弱柳扶风病恹恹的样子,说不定就心软了。打扮的太艳丽,未免有挑衅地嫌疑,恐怕会引得陛下动怒。”尤其虞奉栉还在上蹿下跳地挑拨。
沈廷拍桌:“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还要扮可怜?”他指挥着温书打开衣柜,挑中柜子中一抹最鲜亮的红色:“就它了!”
温书:“……这不合适。”后宫对妃嫔穿明黄、正红一直就有所忌讳,敢这么张扬的除了高位侍君也就是宠妃了,他主子一不占位高二不占宠着红衣实在太太太招摇了。
沈廷:“这很合适!”
温书捂脸,劝不动。
呜呜呜,还是早点传信给大将军,让大将军往宫里安插人手吧。
他主子真是太能蹦跶了,照这架势下去,他们恐怕在后宫活不了几天。
沈廷还是穿过来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张脸。
他对着镜子很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和他十七八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瞧这眉毛瞧这眼,谁能比他更俊俏?就是略有些瘦弱了。
庆幸大齐虽然是女尊国,但对于男人还是崇尚清爽,并不用涂脂抹粉过度矫饰。
温书用配套的红玉发冠将沈廷的头发束好,衬得他面若温玉,灿若桃花,因为发烧,脸颊带着酡红,眼神也看起来不太聪明,似乎更软更好欺负了。
温书控制住自己想要掐他脸的冲动,却见沈廷自己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惊叹一句:“真可爱。”
温书:“……”
这样烧下去脑子真的不会烧坏吗?
按照惯例,新入宫的侍君应该前往君后宫中向陛下和君后请安,宫中无后,他们就应当去陛下的御景殿请安。但是选秀结束的当天下午皇帝便意外受伤晕倒,所以一直耽误到了今日。
一是要争奇斗艳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二是昨晚沈侍巾的事儿要在今日做出个定论,三是和亲来的徐侧君已经到了,正凌然不可侵犯地坐在首位,所以御景殿今日的气氛活泼中透着严肃,严肃中又透着一丝紧张,紧张中还略掺杂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按照既定的时间来,沈廷来得说不算早也不算太晚,但侍君们入宫多日都未曾见到陛下一面,所以格外殷勤,他反倒成了来得最晚的一个。
殿内座分两排,他走进去的时候,殿里原本正在交谈的众人把目光齐刷刷转向他,沈廷发烧,脑子里像是架着一把火,还有个小人儿在里头吭哧吭哧扇风,把他烧得七荤八素,此情此景,像极了林妹妹初进贾府,沈廷头脑发热,来不及思考话就从嘴里脱出去了:“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大家都愣住了,过了半晌才有人凉凉道:“沈侍君很幽默啊。”
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友善,沈廷输人不输阵,挺胸道:“一般幽默。”
座位末梢有个人诚惶诚恐站起来,给他请了个安。
温书提醒:“给您请安的是荣侍巾,他家世低微,人也胆小。”
沈廷大方摆摆手,没想到宫里还是有和善男人的:“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坐吧。”荣侍巾又诚惶诚恐坐下,低着头。
远道而来的徐侧君眉眼一压瞥过来看他,见他那身轰轰烈烈的红衣,继而又轻慢高傲地回过头去坐好,心里冷笑这又是一个以色侍人的无脑蠢货。
温书摁着沈廷的手,暗暗提醒他给在座的侍君们请安。
沈廷显然没有会意,越过那几排座位,径直坐在了徐侧君对面的位置,也就是最靠近上首的位置,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私下里嘁嘁喳喳议论。
温书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又迈进了一步,戳了戳沈廷的后腰,示意他坐在这儿不合适,他应该坐在最下首。
“啊?”沈廷靠在椅子上,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又反问了温书确定,“我不能坐这儿吗?”
温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侍君这身衣裳,当真是华贵艳丽,一看便非凡品,将军府就是有财力,竟然把徐侧君身上的都比了下去。”有人不咸不淡开口,明着奉承,暗着是挑拨沈廷和徐侧君的关系,又指责沈廷僭越于侧君之上。
“这是贺兰承使,是西域小国进贡来庆贺陛下登基的美人,住在长庆堂。”温书贴过去解释。
沈廷掐指一算,这人位份比他高三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的老熟人虞奉栉接了话茬。
“将军府财力雄厚是钟鸣鼎食之家,怪不得养得沈侍巾这样没规矩,见到咱们连头都不低一下,礼也不知道行。”
沈廷懒得接虞奉栉的话,这个姓虞的看着就一肚子坏水,反而望向贺兰承使:“哇!贺兰承使你的眼光真好,我这衣服可是江南进贡来的冰雪天蚕丝织成的,一年才能三匹,一匹价值千金,吐丝的蚕是千里挑一的名贵品种,吃的都是牛奶浇灌大的桑叶,所以料子滑滑润润的,不信你过来摸摸……”
侍君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沈廷那副认真讲解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见识太少,竟然没听说过这个冰雪天蚕丝。
贺兰承使脑门上的青筋乱跳,一时间不知道沈廷是装傻还是真傻,这么浅显的讽刺和挑拨都没听出来。
身后的温书扶额,什么冰雪天蚕丝,就是普通的蚕丝料罢了,接着他又看他主子抻出了靴子,给大家展示上面的刺绣是某个隐世的绣娘临终前的呕血制作。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沈廷刚吹到自己头上发冠的珍珠是南海夜明珠,就听一声高亢的通传——陛下到。
虞奉栉从沈廷的冰雪天蚕丝、绣娘遗作、南海夜明珠里回过神,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来给沈廷使绊子的不是开茶会的。
众人齐齐起身,向着来人行礼。
沈廷刚得很不代表他想死,对待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女皇帝,他愿意展露出比对待常人略高一点点的恭敬。
他学着大家的样子蹲下低头,像个别扭的鹌鹑。
萧乐路过沈廷身侧略有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方才她就听见里面有人吵吵嚷嚷的在说什么,声音该死的耳熟,现在一打照面,她七八分能确定是他。
萧乐落座,点头示意他们都起身,一-->>
众人才笑容满面重新落座,除了座首的那两位。
一个是处在震惊中的沈廷,这女帝长得真是和萧乐一模一样;一个是徐侧君,他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模样。
上座的女帝不过十七八,端正坐着,一身清爽的豆绿色襦裙,外罩一件水红宽袖对襟衫,另搭了鹅黄色披帛垂在肩头,发髻松松簪起,装束简单搭配的却很讲究,眉间的花钿与她冷艳的容貌相得益彰,只是她半垂着眸子,虽年轻却实在淡漠得不好接近。
妃子们还想说点儿客套话,萧乐嫌麻烦,单刀直入正题:“昨晚有人来闹,什么事,说吧。”
虞奉栉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沈廷:“臣妾要告发沈侍巾……”
沈廷比他更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比虞奉栉还大:“告发沈侍巾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这句台词,属于刻进他DNA里的了。
虞奉栉看沈廷像看傻子。
萧乐则是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还真是他。
沈廷穿越把脑子穿丢了吧。
或许不排除他从来没有脑子这个可能。
“陛下~沈侍巾在您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抢白,莫不是仗着家世,都不把您放在眼里。沈侍巾不仅昨夜鬼鬼祟祟衣衫不整被臣妾在御花园捉到了,今日还以下犯上不守宫规,僭越了诸位侍君,如今又不把您放在眼里,可要好好罚一罚。”
沈廷还从没听过虞奉栉这么七拐八拐的语气,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乐一直维持着古井无波的状态,谁都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众人目光都落向这位冷漠秀美的帝王,她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了两下,问沈廷:“你有什么要说的。”
沈廷本来有点发烧,现在看着萧乐那张脸,觉得自己烧得更上头了,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相似?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虽然萧乐总是对他凶巴巴的,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他看着这位女帝的脸,还是多少产生了些亲近和安心。
他有些委屈,伸出三根手指指天誓地道:“我冤枉,虞奉栉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我。贞洁,就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我在家,父亲常常告诉我要守男德树新风,我一刻都不敢忘,虞奉栉却拿这种事情侮辱我,我不活了呜呜呜~”
沈廷瞳仁的含水量高,正常情况下已经显得水汪汪的,情绪激动一上头,看着跟要哭了一样在跟人撒娇。
萧乐觉得不该让沈廷去演爱情剧,应该让他去演喜剧,自带天赋。
“守男德树新风”六个字砸得虞奉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放肆!沈侍巾在陛下面前岂可自称我?”好在贺兰承使机灵,又抓住了个了不得的把柄。
萧乐被吵得头疼,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没理那两个爱到处挑拨的,问沈廷:“那你昨晚是去做什么的?”
沈廷要是聪明点,现在就该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就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这个女帝简直和萧乐太像,沈廷就好像回到了又被萧乐支配的恐惧中。他原本刚才坐回去了,现在又忍不住站起来答话,像个面对老师的小学生。
沈廷觉得自己要是真说晚上没吃饱去抓鱼吃的,实在像个饭桶,他对着和萧乐一样的脸丢不起这个人:“睡,睡不着,看鱼来着,它们长得胖乎乎肉嘟嘟,一看就是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蒙圣上恩泽,很好……很好看……”他一想烤鱼就忍不住,连忙刹住,把“很好吃”换成“很好看”。
这种鬼话,听起来就是假的,谁会信?编理由也不编靠谱点的。
沈廷倒不觉得看鱼的幌子离谱,毕竟大半夜捉鱼更离谱,两相离谱取其轻。
贺兰承使现在肯定,沈廷刚才不是装傻是真傻,他真的听不懂话里的夹枪带棒。
在座的诸人都等着看他笑话。
不料却见萧乐点头,甚是肯定:“沈侍巾的理由和动机都很充分,事已至此今日就散了吧。”
???
所有人眼睛忍不住瞪大,这么拙劣的借口陛下都信?
“陛下,沈侍巾若是看鱼,怎么会看得衣衫不整?”虞奉栉一听,连忙不依不饶。
“我被你吓到,跌进水里了,慌乱之中才衣衫不整的。”沈廷见那位女帝好像有和稀泥息事宁人的想法,顺杆子往上爬。
“有道理。”萧乐肯定。
一而再再而三,他们算是回过味了,陛下这是明晃晃袒护沈廷呢。
贺兰承使还想帮衬虞奉栉说些什么,就见上首的女帝轻轻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有些不耐烦,他连忙闭嘴,心里气愤陛下怎么这么偏袒沈廷?
但虞奉栉显然没有那么好的眼色,还在喋喋不休:“即便沈侍巾只是去看鱼,但他今日不分主次,不但未给其他侍君行礼,还擅自坐到贺兰承使等人的前头,甚至在服饰上逾矩,陛下不可不罚。”
萧乐的耐心已经告罄,看向沈廷,示意他自己说,她懒得说话。
沈廷不聪明,但看人脸色还算可以,女帝若有若无的纵容让他更加有恃无恐:“虞奉栉你昨日惊吓我,所以我才病了,你不仅不向我道歉,竟然还要逼迫一个病人行礼。而且哪里有位置我就坐哪里,反正这个位置你们也不坐。至于服饰逾矩……”
他抬头看向萧乐:“陛下,您看我穿着这身衣裳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啊?”
的确好看,萧乐从心点了点头,但却是闭着眼的,她对沈廷,眼不见心不烦。
他实在太闹了。
虞奉栉不敢置信,陛下竟然这般护着沈廷,不是说陛下极为讨厌他张扬的性格,所以才给他封了最低的位份吗?
沈廷小人得志,歪着头:“陛下说好看,那就不算逾矩。虞奉栉给我道个歉吧,就说你误会我了,还害我生病,希望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一次。”
虞奉栉又看着萧乐,眼眶里都含着泪水了,萧乐才出声:“差不多得了。”
陛下还是站在她这里的,虞奉栉眼睛里逐渐有了光彩,却又听萧乐补充道;“道个歉这事就差不多得了。”
萧乐的声音平静温和,话却跟刀子一样割在心头,他实在没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本就狭长的狐狸眼一哭就更眯成一条细线看不见了,他受了好大的屈辱啊,陛下竟然叫他给一个位份不如他的人道歉,他虞乔真是不甘心。
一干人看向虞乔的眼神逐渐带了怜悯,一直听说陛下不喜沈廷,没想到竟然这般回护,虞奉栉虽是宫人出身,但被这样当众折辱,实在难堪。可怜虞奉栉之余,他们又忍不住牙酸,谁不想得到陛下的偏袒呢?
“快道歉啊,虞奉栉道完歉我们好回去吃早饭。”沈廷催促。
虞乔咬着下唇,一向婉转的声音都在发颤:“是本君冤枉……冤枉了沈侍巾,还……还害你生病,希望沈侍巾,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定是,一定是陛下忌惮沈大将军的权势,所以才这样维护沈廷,逼迫自己给沈廷道歉的,一定是这样!
虞乔梨花带雨,加之额头上缠着的纱布,显得破碎可怜,眼神中却满是怨毒。
事情就算过去了,虞乔被宫人扶起,一干人陆陆续续带着探究的眼神离开御景殿,萧乐示意沈廷留下来。
沈廷缩在椅子里,身上软绵绵的,眼皮半阖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看着女帝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心里一紧,猜测她不会是打算秋后算账吧?沈廷连忙扑腾着要站起来。
萧乐细长冰凉的指尖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
“烧得不轻。”又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沈廷略微清醒些,捂着额头有些闷闷。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老婆老婆,你是我老婆吗?QAQ
第4章
初夏的风不冷不热,穿堂而来,带着荷香的清爽,令人惬意,但沈廷让风一吹,却忍不住轻轻发颤起来。
别看他方才又蹦又跳跟个小狗一样咬人,但实际上非常不舒服,高烧令他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还昏昏沉沉的想睡觉,昨晚没吃饱今早也没吃早饭,又饿却吃不下东西,但是他总不能在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面前显得自己很弱。
沈廷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见她一直不说话,心也跟着提起来了,他抬起手指小心指指门外:“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让你走了吗你就走?”萧乐转而冲着温书缓声道:“麻烦帮忙请个大夫来。”
温书没想到陛下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人却十分客气,竟然用了“麻烦”“帮忙”“请”这几个字对他一个奴婢,他简直受宠若惊,一溜烟跑出去了。
沈廷看得鼻子都皱起来了,暗暗嘟囔了一句:“死狗腿子。”
他低下头,看这个架势不像是要找他秋后算账的样子。
不过听大家说这个皇帝很讨厌他,今天却这样护着他,该不会要利用他母亲做什么事吧?
他闭上眼睛装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刚才那些妃子虽然大部分都没说话,但是他看得清,他们眼里都是冷漠和想要看好戏的期待。要和他一起宫斗的,除了和他一样不怎么聪明的虞奉栉,还有一些看起来就聪明的人。
殿内除了他们两个便没旁人了,萧乐顺势坐在沈廷身旁的位置,手撑在下颚上,把把他的脸掰过来:“你怎么又成这个样子了?”
好像每次再见面,沈廷都是惨兮兮的,这次稍微好一些。
沈廷思维迟钝,只当她是把自己当作以前的沈廷,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装作昏沉,怕自己露馅,细细弱弱地含糊说:“一直……这样……”
他又听萧乐继续冷冷说:“你可真是出息,高一跟六个高三的打架进了医院,去年被粉丝骗了三万三,现在又被人欺负到发烧……”她的语气越说越低沉,带着些许怒气,最后干脆别过头眼不见心为净。
就没见过比沈廷更扶不上墙的,每次见都是这副狼狈样。她不太喜欢沈廷,觉得他没出息脑子也不聪明,一见他就生气,但莫名总和他绑定在一起。
沈廷脑海里一盏灯“砰”的一声亮了起来,他刷一下睁大眼睛,沙哑的嗓子发出一声凄厉地叫:“萧乐!”萧乐竟然也被他吓了一跳,就见他一把扑过来,让人躲开都来不及,甚至还把她箍得死死的:“是不是你?萧乐,呜,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真!是!太!激!动!啦!
沈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带着泪光,汪的一下就哭了,但是因为他实在漂亮,哭得像个孩子也不丑,反而眼眶红红的,包着泪珠,让人心疼。
“那我救你不就白救了吗?”
他这么一想,哭得更大声了,都能穿透半个皇宫。
当时设备砸下来的时候,沈廷把萧乐摁进自己怀里护住了。
萧乐揉揉耳朵,把黏得死死的人从身上撕下来,他哭得像一台救护车吚吚呜呜的,让人心乱:“设备太大,一起把咱俩砸了头。”
沈廷啊了一声,退而求其次,抱紧了她的胳膊,抽抽搭搭、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跟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
虽然他这具身体是大将军的儿子,但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宫里的男人这么多明争暗斗,他从来到这里就没消停过,他真的不习惯,有萧乐在,他不至于是一个人。
宛如找到依靠一般,沈廷不断跟萧乐抱怨:“我在这边过得可不好了,晚上都吃不饱饭,我去抓鱼,他们冤枉我跟人偷情,好多人都欺负我,他们阴阳怪气我,我听不懂,只能骂他们不能打他们,我真的好……呕~”
他话还没说完,身体一颤,捂着下半张脸干呕起来。
萧乐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嘴里轻骂了一句:“笨蛋。”
没吃好饭又发烧,情绪起伏这么大。
沈廷去找她的手要拉着。
萧乐叹口气,心情略有些复杂,要是沈廷自己穿越进来的,按他这个脑子没两天就要让人吃了。
她撒开沈廷的手,沈廷左手捂着胃,脸色煞白的又要用右手去抓她,萧乐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暗了几分,无奈皱眉:“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廷站起来,像个尾巴一样殷勤跟在她身后进了东配殿。
萧乐自穿越来后,便都把侍奉的人遣去御景殿外了,只有打扫卫生时候才会让人进,她性格本就有些孤僻,不爱与人交往。
东配殿是萧乐的寝宫,整洁的有些冷清了,是她一贯风格。
萧乐递给他水的时候顺手又摸了一把他的头,似乎温度更高了些:“把水喝了去躺会儿。”
沈廷乖乖听话,躺好,甚至还举一反三自己把被子盖上了,半张被子遮着脸,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看着萧乐,碎碎念:“我能不能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啊?”
萧乐:……
“不行。”
沈廷不依不饶:“为什么?这里就咱们两个人熟悉,我正好还能保护你!”他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脯,像是想到什么,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还要让那些男人来侍寝,所以嫌我住得近碍事吧?”
他见萧乐不说话,更觉得细思极恐:“不会吧不会吧!”
萧乐面无表情把他的被子从下巴张脸拉过头顶,吵死了。
“这是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今天你搬进来,明天御史台就能上折子劝谏我行为不妥,何况皇帝的父亲还没死呢。”
“哦。”沈廷只得作罢,把被子重新拉下来,又小声问道:“你说女的叫皇后,她儿子登基了她就叫太后,那男的叫君后,他女儿登基,他叫什么?太君?”
这可不太好听啊,沈廷又念叨了几遍:“太君。太君?”
萧乐捏了捏眉心,她跟沈廷在一起格外累不是没有道理的,纠正道:“男的太后也叫太后。”
“新帝登基才一年,前朝后宫太后都插手颇多。”萧乐觉得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那个徐侧君叫什么?”
沈廷摇头。
“徐青鸟。”萧乐心想他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廷倒吸一口凉气,这名字他可太熟了,他在剧组和萧乐拍戏的时候,隔壁《丹青传》也在拍摄,男主角就叫徐青鸟。
故事讲述女尊国周国郡王徐青鸟,才华横溢高傲冷淡,却痴恋太子周丹音,为了太子放下身段死缠烂打多年后被狠狠拒绝,心碎之下接受隔壁雍国舔狗女帝的追求,前往雍国和亲。
徐青鸟走后,周丹音才幡然悔悟,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一心只有自己的男人,想到从此他不再属于自己懊悔不已,最后经过一系列故事追夫火葬场,HE大结局。
大致就是这么个不太严肃的故事,却有一个严肃的名字。但他也就知道这么多了,毕竟自己的戏份都焦头烂额拍不过来,哪有心思关心别的剧组的剧本情节。
沈廷结结巴巴:“那……那我怎么没听说隔壁剧组还有沈廷这个角色呢……”
萧乐摸摸他的傻狗头:“因为咱俩都是炮灰没名字,我叫雍国女帝,你叫炮灰沈氏,咱们大概在剧情前八分之一就死了,剧情前四分之一雍国就被灭了。”
沈廷再也不会快乐了,现在徐青鸟都已经进宫了,那不是说明死亡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吗?呜呜呜。
“怎么死的?”
萧乐又拍拍狗头:“……很复杂、很降智。先是你宫斗死在后宫,你娘造反占据了西北,埋下动荡隐患。再就是我为了保护徐青鸟遇刺身亡,-->>
咱俩前五集杀青。“
她深深望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脸睿智样子的沈廷,见他突然蹦出一句:“那我娘还真爱我哈。”
沈廷又看看萧乐,感叹:“你也好爱徐青鸟哦~”
萧乐长吸一口气,重新把被给他从头蒙到顶,别救了,死了算了。
温书带着太医进门,打眼就瞧见萧乐给沈廷拉被子的场景,一下子捧住心口。
主子躺在陛下的床上,四舍五入就是上了陛下的床,再四舍五入就是第一个上了龙床的妃子,再再大胆一点,这跟侍寝的有什么区别?
沈廷抱着被子窝在床头,太医诚惶诚恐摸上他的手腕,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侍君邪风入体,加之体虚气弱,所以高烧,不仅要退烧,还要好好调理身子,日后才能无碍于皇嗣。”
萧乐面无表情点头,沈廷的神色有些微妙,耳朵根都红了。
他一把挡住了脸,这太医跟直接说他不行有什么区别,他不要脸的吗?
*
虞乔同贺兰承使一并走的,虞乔一路走一路小声抽噎抱怨。
贺兰承使不耐烦,抱着肩走在一边,阳光洒在他裸露的棕色皮肤和金色的眸子上,洒在他跳跃的长卷发上,闪闪发亮,腰上与脚踝上的配饰叮当作响,与他异域而深邃的面孔一样神秘又野性。
“你哭什么哭?”贺兰君卓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知道?”
“我只哭没有一个像沈廷那样好的出身,不能让陛下那样维护。”虞乔凑过去,一双细细长长的狐狸眼都哭肿了。
贺兰君卓还来不及骂他,就听背后传来呼喊声,原是黎慎德的贴身宫人分荔。
他俯身行礼道:“贺兰承使,虞侍巾请留步,我们慎德总念着入宫多日不曾拜会诸位侍君,今日特备薄茶,聊表心意,还请两位侍君赏脸前来吃杯茶。”
见贺兰君卓和虞乔犹豫,便又笑吟吟补充:“其余侍君们也在。”
二人这才肯去,一进门,黎慎德便热情地迎上来,冲着他们笑,又安慰虞乔:“近日西北贼寇又起,过几日沈将军便要启程去西北平乱,免不得要委屈你了,陛下心里都记着,断不会白白令你受辱的。”
虞乔摸摸自己红肿的眼睛,心里舒坦许多。
黎慎德名嘉景,是四品国子监祭酒嫡长子,年幼丧夫,母亲又续娶。
新来的父亲是个厉害角色,他却能步步紧逼,一直牢牢掌握中馈之权,家中上下无有不从,可见他的厉害程度。
宫中的侍君,除却沈廷与新来的徐侧君都在,今早闹闹那一出,话题难免绕来绕去,就绕沈廷到身上了。
萧乐今日不护着他还好,如此一袒护,反倒让他成了众矢之的,免不了让这些人酸言酸语几句。
“沈侍巾母家得力,别说他无才无德只有一张脸蛋,就是貌若无盐陛下也放在心里,哪比得上我们人微言轻?你说是不是啊荣侍巾?嗯?”贺兰承使把话抛给身侧一直畏畏缩缩的荣招妹。
真论起来,这里家世最差的当属虞乔了,他父母都是梨园戏班子的。
倒数第二差才轮到荣招妹,他是某个不知名里长的第七个儿子,但因他土气的名字和懦弱的性格,格外容易招人奚落。
荣招妹红着脸埋着头,清秀可人的面容上满是难堪,眼睛红彤彤水灵灵得跟个兔子一样:“我……我不懂得这些,沈侍巾家世好长得也好,不比我,他得陛下喜欢是应该的。”
虞乔与贺兰君卓齐齐嘲笑起来。
“等来日西北的乱子平了,沈廷他再没了那张脸,看陛下还乐不乐意同他多说话。”虞乔笑够了,恨声泄愤道,“他哪日吃错了什么东西,或是摔一跤倒霉摔破了脸也未可知。”
黎慎德连忙打断他:“虞奉栉慎言!”
今日此话一出,沈廷若真有那一日,虞乔就是没干系也得有干系了。
“我就随口一说。”虞乔不甘地抿了一下嘴,他又不会真做这种事。
角落里坐着的荣招妹抬眸,用怯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把目光略下来。
待到近晌午之时,这些人该回宫吃饭了,才逐渐告辞散去。
人走了,厅堂里清净起来,分荔才扶着黎慎德回寝房休息,他劝道:“虞奉栉莽撞,侍君以后还是不要请他的好,那样的人也不值得宽慰,将来再给咱们惹了麻烦。”
黎慎德温和地笑笑:“不碍事,后宫不稳,陛下也不能专心于前朝,本君身为侍君,自然要替陛下分忧,安抚后宫。
徐侧君性子冷,不爱搭理后宫众人,贺兰承使又是爱玩的性子,除却他二人,便属本君位份最高,自然要担负起责任。沈侍巾今日病了,你晚上送些补药去瞧瞧。”
分荔与有荣焉地夸赞:“还是咱们侍君最贤惠,陛下若是了解了,必然会最宠爱您的。”
“本君要的不是宠爱,是敬爱。”黎慎德勾唇淡淡道,“宠爱也终究是宠,本君要做那个能辅佐陛下的贤德之人,做无可替代的那个。”他意属的,绝非小小的慎德之位。
这头各怀心思,那头沈廷被萧乐摁着往嘴里灌药。
他喝一口吐半口,药没喝进去多少,蜜饯吃了一肚子。
沈廷倒是不闹,也不说苦,单就白着一张脸,下巴尖尖的,抓着萧乐的衣角可怜巴巴看她,问他,他就点头能喝,强行喝进去又吐。
萧乐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看着实在怪可怜,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就把药碗先放下了,让人先去温着,过会儿他好些再给他吃。
沈廷侧躺着,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身上,小心勾勾萧乐的腰带,小声跟她说:“我想喝板蓝根颗粒。”
萧乐冷笑,抬手又试了一下他的额头:“板不板蓝根颗粒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再烧下去多半提前杀青,你杀青后我帮你火化成颗粒倒是可以。”
沈廷瘪瘪嘴,翻身睡过去:“有你在呢,咱们俩肯定不会杀青的。说不定咱俩穿越过来,就是剧本里的角色怨念太强,所以让咱们来改变他们的结局的。”
“哪里听来的鬼话?”萧乐敲他脑袋。
沈廷捂住头:“穿书文里都这么写的。”
他觉得萧乐真是没意思,老乡见老乡,不说该两眼泪汪汪吧,也得略微热情温柔一些,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凶他。
沈廷呲了呲小虎牙,生气、没办法、睡觉!
只要他好好活着,他娘就不会造反,他决定明天开始就强身健体。
嗯……明早先打虞奉栉一百个巴掌热热身……
沈廷这一睡就到了黄昏,他烧略微退了点儿,萧乐命人用轿子抬回去。
临走时候,沈廷还抓住萧乐的袖子,眼巴巴的:“陛下,我明日再来找你。”
萧乐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扯下来,给他塞了点钱,点头:“随时来。”
两人氛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周围站着的宫人心想这沈侍巾虽然才德上欠缺点,但撒娇倒是挺厉害的,关键陛下也吃这一套。
温书咬着手指头,激动的恨不得冲刺回将军府,大喊他家侍君光宗耀祖,得到陛下宠爱了。
沈廷在御景殿待了将近一天,晚上又是乘着皇帝派遣的轿辇回去的,走了一路好不风光,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自然也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李太后极为不满萧乐给沈廷过度优容的行为,即便他是大将军的儿子也不该如此厚此薄彼,免得宫中侍君们都生了怨怼。
他派身侧的管事大人,去给萧乐传信,她的身体既然已无大碍,就该召幸后宫,雨露均沾,多多绵延子嗣。
第5章
沈廷猫在被窝里喝了药,悄咪咪掏出萧乐塞给他的钱,足足两块小金锭子,他用牙咬了咬,看着上面留下的尖尖齿痕,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头一次见这么大两块金子嘿!
他刚准备躺下再睡一会儿,就见温书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地进来,沈廷把一颗金子抛给温书:“钱给你,当伙食费。你怎么了哭丧着脸给谁看?”
温书看沈廷还在那儿不知道傻乐什么,更觉得难受,但是又怕说了刺激着沈廷,擦擦眼睛拿着金子强颜欢笑:“没事。”
“没事你给我哭丧呢?”沈廷好奇心强烈,让他弄得抓心挠肝的:“你不告诉我,我今晚都睡不着。”
温书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说了侍君您恐怕会更睡不着。太后派人传旨去御景殿,要陛下翻牌子侍寝。现如今各宫各处都准备着呢,侍君你没见虞奉栉打扮的多精细,连琵琶都掏出来了。陛下最听太后的话了,肯定会召人的。“
沈廷手里的金子吧嗒一下脱手,掉在床上。
“瞧着陛下今日的态度,是十分喜爱您的,若不是虞奉栉让您落水风寒,第一个侍寝的肯定是您,到时候指不定连日恩宠,多风光呢。”温书愤愤不平,他正想宽慰沈廷,抬眼却见他表情复杂,五官都快纠结在一起了。
不像愤怒,也不像伤心。
沈廷咬了咬指甲,那萧乐到底想不想让人侍寝啊?
她要是想的话,他虽然是她的老同学兼小半个朋友(bushi),也不太好拦着吧。
她万一不想呢,毕竟萧乐看起来真的像个性冷淡,她要是不想这不就被人占便宜了吗?那他可得想办法帮帮她。
想了半天,沈廷愣是没想明白,最后试探着叫温书:“你去御景殿跑一趟,就说……”他指指脑袋:“就说我心口疼,让皇上来瞧瞧才能好。”
虽然她现在是皇帝,但是让人侍寝是太后的意思,她总得有个正当理由才能脱身嘛。
温书愣了:“侍君,虽然奴婢知道您不甘心,但……但这不太合适吧,这可是头天晚上侍寝,容易一下子把宫里其他侍君都得罪了。”
而且心口疼指自己脑袋是什么毛病?
“诶呀,管不了那么多了。”沈廷摆手,漂亮的眉头一皱,他得为了萧乐两肋插刀不是?
温书还没踏出房门,沈廷又叫住他,温书一回头,见沈廷扭扭捏捏嘱咐:“你得亲自见到陛下才行,然后……嗯……要是她不想来的话,就不用来了,我应该没什么大事,反正你去吧,陛下明白我什么意思……”
萧乐要是不想让人侍寝,她肯定就来自己这儿了。
温书:……
这话真怪啊,心口疼要请陛下,见了陛下又说其实没什么大事,陛下来不来都行,那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他主子真是烧傻了。
沈廷拖着身体从柜子又拿了个枕头和床被子放在床上,自己睡在床边边上。
他想着,要是萧乐来的话,这大晚上了,留下对付一晚上也行。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温书回来了,见床上多出来的一套被褥,一看就是他主子给陛下准备的,主子盼着陛下能来,能留在这里休息。
温书一阵心酸,他冲着沈廷摇头:“陛下说让您好好休息,若是身体不舒服就传太医。”
他上前:“侍君,我把这床被子收起来吧,不用等了,陛下今晚不会来的。”
沈廷羞耻极了,一瞬间好像被揭穿了什么似的尴尬,作势把他驱赶开:“滚滚滚,谁说是给她准备的,我就不能两个都用?”
他躺倒,把两床被子都盖起来,枕头枕一个抱一个,露出半颗头,没一会儿额头就冒了汗。
在初夏不热不凉的晚上,显得不怎么聪明。
沈廷摸了一把自己的脑门,迎上温书怜悯的目光:“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睡你的觉去,太医说我得多发发汗才能好得快。”
温书一步三回头:“侍君晚上若是热了,一定要记得掀开床被子。
温书走出去后,沈廷的的肩膀耷拉下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他蹬开被子,抱着软枕在床上滚了一群,明明刚才身体极度乏累,沾枕头就能睡着,现在却有点睡不着了。
他猜萧乐会叫哪个男人侍寝呢?
首先排除虞乔和那个长得棕不溜秋的贺兰承使,他们两个跟自己关系不好,萧乐才不会睡他们两个呢!
大概是那个黎慎德?叫黎嘉景来着。
他长得温温柔柔,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好像看着也挺聪明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沈廷摸摸心口,不太舒服,也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他顾不得想萧乐到底叫谁侍寝了。
完了,他好像要烧出心肌炎了,明天得找人瞧瞧去。
次日清晨,因着昨日萧乐对沈廷态度,及银子洒下去,沈廷的伙食一下得到了质的飞跃,从清粥小菜变成了燕窝粥、枸杞乳鸽汤、金银丝卷等等,还是御膳房的总管姑姑亲自来送的。
言语上毕恭毕敬,多有奉承:“侍巾若是想吃什么,万万不要客气,只管打发人往御膳房去,就是龙肝凤髓,咱们也尽力办到。”
沈廷尾巴竖起来了,狗仗人势的感觉真爽。
他到底年轻,早上醒来高烧就转成低烧,胃口大开,吃空了早饭,又填进去两盘子糕点,御膳房见他爱吃,又送来几盒来。
沈廷没等高兴多久,太后身边的宫人便来了,掌事的大姑姑一双吊梢眼,尖嘴高颧,看着就不好相与,她傲慢又冷漠地冲沈廷微一屈身:“沈侍巾,太后有请。”
这态度,一看就是来者不善,沈廷还没来得及叮嘱温书去找萧乐,就被大姑姑带着的几个小内侍架起来,半胁迫半请的带出了门。
掌事姑姑看沈廷时时回望,拖延着,冷哼一声:“侍巾还是别等了,陛下刚去上朝,下朝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后,等陛下来撑腰,你怕是等不到了。”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萧乐极力隐瞒昨晚沈廷派人去请她的事,但后宫耳目众多,总有那么一两个见着温书往御景殿方向去,又多嘴多舌的。
太后在前朝后宫都能插上一脚,稍一打听,便把事情来龙去脉打听了个清楚,他向来见不惯后宫侍君恃宠生娇,一早趁着萧乐不在,叫人带来沈廷,预备敲打敲打。
沈廷一到,就受了好大一个下马威,太后端坐上首,手里捻着佛珠,神情淡漠,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沈廷被他们摁着跪下,他心里窜起一股火,拳头狠狠握着,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肉里。他这辈子也就期末考试时候跪过孔子,什么狗东西配让他跪?
算了,他忍着!
昨天萧乐说前朝后宫这位太后有不小的权力,自己冲动容易带来麻烦。
但沈廷心里还是不服管,他最烦这种装逼的人,拽给谁看呢?
他低着头,白眼翻得快把眼睛翻出来了。
忍一会儿,他就忍一会儿。
约莫跪了两刻钟,他的膝盖就疼得厉害,忍不住揉了揉,脊背却还挺得笔直。在太后这老狗东西面前,他输人不能输骨气。
温书眼皮浅,动不动就爱哭,看太后还在闭眼搓佛珠,丝毫没有叫沈廷起身的意思,心疼得不行,流着泪磕头:“太后大人,我们侍君今日还在低烧,身子弱,请太后大人念在沈大将军尽心尽力辅佐陛下的份儿上,饶过沈侍巾一回吧……太后大人……”
他“砰砰砰”磕头一下比一下重。
沈廷听他求人就来气,看那个太后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来气,骂道:“你求什么求?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再多说一句就滚回将军府,别丢我的人。”
沈廷脾气绝对说不上好,在这种侮辱他人格的事上,宁折不弯,绝不求饶,太后既然爱让他跪他就跪,总归不能叫他跪死在这里。
太后眯着眼睛冷笑:“沈氏,看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骨头倒是很硬,哀家瞧外头太阳不错,你就去外面跪着吧,看看能不能晒晒你这一身傲骨。”
沈廷还未来得及自己起身,便被两个彪形大汉一把抓着肩膀,挟到外头,狠狠将他摁下。
猝不及防,又没有什么缓冲,夏日衣衫单薄,沈廷的膝盖重重落在大理石上,疼得锥心,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上。
十七正年少的时候,之前节食瘦得又-->>
厉害,腰细细的一把,整个人伶仃可怜的,看着凄惨,却有几分被凌虐的美感。
沈廷撑着手肘,咬紧下唇,忍痛把身子直起来,又试着站起来。
不出意外,依旧被两个宫人摁了回去。
“什么时候求饶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说话。”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一点儿也不像萧乐的亲生父亲,二人容貌相去甚远,沈廷就对他更没有好感了。
沈廷快要把下嘴唇咬出血,都不吭一声,谁先求饶谁是狗。
什么东西,不明不白就把他叫过来罚跪,万恶的封建社会。
又跪了两刻钟,加起来有半个时辰了,太后搓佛珠都搓得厌烦了,却还没等到沈廷的一声求饶,他走出去一看,沈廷身体晃得跟个不倒翁似的,见他来了,立马把搭在胸前的发丝甩到背后去,满脸桀骜不驯,连装温顺都不装了。
“狐媚惑主的东西!哀家方才给你机会,让你静跪思过,不想你竟半点不知悔改!”
沈廷的嘴绷紧成一条线,他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他是“狐媚惑主的东西”:“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太后说的狐媚惑主,我不知道。”
“还敢顶嘴?昨日才听沈侍巾将男德挂在口上,《男则》《男训》想必也背得熟练吧?真不知自己犯错还是假不知?
先是让位份高于你的虞奉栉向你道歉,恃宠刁蛮,冒犯上者这是罪一;昨夜又称病争宠,献媚妻主、嫉妒不容人这是罪二,今日顶撞哀家,这是罪三,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廷懒得和他辩解,更不屑示弱逢迎,这个更年期的老男人就是看他不顺眼挑刺,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跟这些人解释什么,总归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虞奉栉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只道歉算是便宜他了;至于献媚争宠,他那不叫献媚,叫试图拯救萧乐于水火,当然她用不用得上是她的事。自己总不能单方面接受萧乐照顾,他当个挡箭牌回报一下是很乐意的。
“犯错的人就要受惩罚,来人,取竹板来,打二十掌心。也不知道将军府怎么教你规矩的。”
太后自认为念在沈大将军的份儿上,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了,若是平常侍君恃宠生娇、嫉妒狐媚,又出言顶撞,他早就把人拉出去打死了。
他心里厌恶极了沈廷,刚入宫就频频惹事,不知恭顺为何物,简直不配侍奉在皇帝身边。
沈廷心知是避不过了,干脆把袖子撸起来,坦坦荡荡把手露出来,看着行刑姑姑的目光里带着挑衅:“打快些。”
打不死他,他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打!狠狠打!”太后更怒,高声道。
竹板重重落在沈廷掌心。
艹,还真挺疼,沈廷心里暗暗想着,他紧闭眼睛,干脆不看。
第二板子高高举起,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人一把抓住,制止了。
紧跟着高亢的声音的从殿外追上来:“陛下到!”
沈廷睁开一只眼睛,见萧乐气喘吁吁,胸口起伏着,甩开行刑姑姑的手。
她身上还穿着朝服,九爪团龙纹,玉旒都在剧烈摇晃着,额头上一层绒绒的细汗,表情冷淡里蓄着几分薄怒。
太后也惊了:“皇儿,你……你不是这个时候还在上朝?”
“儿臣听闻后宫之中有人不懂事,惹了父后不快,所以先回来了,不知沈侍巾所犯何错?”萧乐语气恭敬,睫毛微微下压,瞧不清里头的神色。
沈廷还是跪着的,但萧乐站着他身边,他的身体一歪,头就正好倚在她的腰上,他半张脸都贴在萧乐的身上,只露出一只圆圆的红眼睛和半抿着的唇,乌黑的发丝垂在脸旁,一下子不知道柔弱了多少:“太后说臣妾让虞奉栉道歉,以下犯上,恃宠生娇。昨晚又称心口疼狐媚陛下,今日又顶撞了太后。”
“没错。”太后承认,“哀家的确以为沈侍巾犯了这些错。”
“父后有所不知,此事皆是误会,还请父后不要听小人挑唆。沈侍巾前夜赏鱼,虞奉栉未有证据便污蔑他与人私通,不但闹到了朕面前,蓄意挑拨,更害的沈侍巾高烧。
沈侍巾高烧后便一直心口疼痛,朕有些挂心,便让宫人经常来报。所以引起了如此多的误会。
沈侍巾性子刚烈,又不善言辩,还望父后多多宽恕他年纪小不懂事。”萧乐语气淡淡的,却一个个把话给圆了过去,不管是真是假,护着沈廷的意思是十分明显了。
“后日沈将军便要前往西北平乱,父后不得不思量沈将军的爱子情切啊,若他时时挂心宫中幼子,怎能安心带兵作战?”
太后叹气,他的女儿大了,他总不能为了个侍君伤了父女和气:“那皇帝的意思是什么?”
“此事由虞奉栉搬弄是非,挑唆而起,传朕旨意,降虞奉栉为侍巾,以示惩戒。”
“就这么办吧,人你带走算了,别再出现在哀家面前了。虞氏不安分,沈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竟教你这么护着,让他把《男德》、《男训》、《男则》各抄十遍,五日后交上来。”
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沈廷抱着萧乐的腰,脸也埋在她腰上,不说话。
萧乐拍拍他的头,低头问:“要回去吗?”
沈廷依旧把脑袋埋在她身上,抓着她的衣服,点头。
太医来到麟趾宫的时候,隐隐听到哭声,他头皮一麻,还以为沈侍巾没了,结果没想到是虞奉栉那儿传出来的哭声,哦不,现在应该叫虞侍巾了。
虞侍巾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接二连三倒大霉。
太医进去瞧沈廷,沈廷跪了一个时辰,又重重撞击在石板上,膝盖发红发紫又发黑,没多一会儿就肿成馒头了。
他沿着伤处捏了捏,沈廷咬着手腕,不吭声。
“没伤到骨头,但这半个月不能下床了,得好生养着。”太医给沈廷上药,腿上手上都缠好纱布,带着温书出去开药煮药,叮嘱事宜。
人全都走了,沈廷讷讷说:“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跟他顶嘴,害你来救我,害你还得跟他示弱求他。”沈廷想着要是萧乐再晚来一点,他挨完打就好了,萧乐直接把他抬走,他觉得自己真没用,一个男人,处处都要靠萧乐保护,他应该保护萧乐的。
萧乐本来想敲他脑袋,但是他浑身都是伤,她就下不了手了。
“我是想,你服个软,嘴甜一点,能少吃点苦,等到我来,你就不用伤得这么厉害了。”
沈廷一下子没绷住,哭得又像台救护车,满脸都是眼泪:“你骂我两句吧,我是蠢蛋,我天天给你帮倒忙。”
他对不起萧乐,虽然她稍微有一点点凶,但萧乐是他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人了。
萧乐高中会抓着他背单词管他学习,穿越了也一直保护他,连他爸都只是给他留了六百万高利贷然后拍拍屁股跑了。
萧乐叹气,也不是很介意:“骂你做什么?你又笨又犟,我不是那么喜欢你,但我也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那个虞乔到处挑拨,你也就让他道个歉;昨晚派人来请我过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要真来你这儿了,别说太后,整个后宫都得眼红把你撕了。”
“呜呜呜。”沈廷扑上去,抱住她问:“真的吗?”
他抽噎着说:“可我没法对着那个老男人服软,我是高贵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伟大的无产阶级奋斗者……我去年……去年还得过全国五四杰出青年,我才不要跟他服软。”
萧乐噗嗤笑出来。
“你笑了?”沈廷眼睛红红的抬起头,也不哭了:“你好少笑啊。”
他用手背抹抹眼睛。
萧乐把笑意收住:“要尽早把太后手里的权力收回来,我们行事才能更方便。”
沈廷扭捏,自作多情:“是因为我吗?萧乐你真好。”
“……我批阅折子的时候,发现许多军机要务,都是先经了太后之手,才放到我的案牍上的,无法掌握朝政,影响我们改变剧情。”萧乐为了避免损伤沈廷的自尊心,最后还是补了一句:“当然我也不太想天天看着你被叫去罚跪,我也不想天天跑去救你。”
“那我下次服软,你别担心。”沈廷伸出粽子一样的手发誓:“咱们打倒太后,再也不能让他强迫你睡那些男人了!”
萧乐捏捏眉心:“我没睡……”
第6章
沈廷的眼神太好懂了,他现在满脸就写着五个大字:你!竟!然!没!睡!
他只觉得从昨晚就莫名堵在胸口的那团气一下子没有了,他把这归结于萧乐没有耽于美色,忘记他们的团队目标和企业文化。
萧乐觉得她好像还没有跟沈廷熟到能详细聊这种事情的程度,于是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过两日是千秋宴,五日后是你母亲要出征西北的送行宴,我这些天会很忙,大概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
你有事来不及找我,就去找黎嘉景,今天也是他派人去告诉的我。”
萧乐不放心,还要继续叮嘱他几句:“不过你也别太相信他了,凡事多留个心眼,遇到拿捏不准的就找我商量,别自己又傻乎乎挨打了。我给你留了几个人,要是有人为难你,你用他们就是。”
沈廷果然不再关注昨晚的事,闷闷点头:“哦。”
他晃了晃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人说他傻他肯定不高兴,要跟那人吵架,但萧乐说他傻他都已经习惯了,这次他却有些闷闷的,试探着问:“我肯定没黎嘉景聪明,你说是吧。”
他昨晚还猜呢,萧乐大概会在这些男人里面选黎嘉景,因为他人长得温柔说话温柔,看样子就是萧乐会喜欢的那种。
萧乐没反驳,沈廷嘴角略耷拉下来一点。
你看看,他就说对了吧,他其实还挺了解萧乐……萧乐会喜欢黎嘉景的…………
才认识几天,萧乐就能把自己托付给他了,黎慎德这种男人,是很会抓他们女人心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萧乐就会喜欢他,然后爱上他。
萧乐没察觉出沈廷的生气,当他是疼的,于是又拍拍他的头:“我走了,有事就去找黎嘉景,但是他让你干什么你都别干,说什么你都别信,找不到我的时候你再去找他。”
她脱身要走,沈廷来不及犹豫,一把扯住了萧乐的袖子,他脸上带了一点纠结:“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在这边遇到了喜欢的人,那你还会理我吗?”
她对自己好因为她原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剧组里也从没有不耐烦训斥演员,虽然萧乐没有把他当朋友,但沈廷一直单方面把萧乐认作自己的朋友。
萧乐说过很多次了,他并不是那么讨她喜欢,如果出现一个能很讨她喜欢的人,她是不是就不会用很多时间跟自己说话,也不会关心自己了?
关于这个问题,萧乐竟然很认真沉思了一下,才回复他:“不可能,这里是剧本世界,我不会喜欢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难道你会爱上一个故事里的人?”
“不可以吗?我就很喜欢孙悟空啊。”沈廷反驳,“而且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那你会想和孙悟空结婚吗?”
沈廷疯狂摇头,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说不上来。
萧乐歪头:“你应该少看一点玛丽苏爱情小说和电视剧,感情或许不受控制,人会对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有好感,但是行为是受控制的,如人人都以感情不受控制为借口接近有好感的人,那全天下的出轨都有正当理由了。”
沈廷拊掌,疼得龇牙咧嘴,但又恍然大悟:“你说得对啊!代师,我悟了!所以你不会喜欢上黎嘉景。”
萧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步漏了,怎么愣是没跟上沈廷的思路,忽然他们就跳转到了她不会喜欢黎嘉景上。
“你睡吧,我走了。”她不打算跟沈廷接着聊下去。
沈廷跟她说了再见之后,一把倒回床上。他得到了萧乐不会喜欢上别人而背叛他们革命友谊的承诺后,顿时心安了不少,他还是萧乐单方面的好朋友!
萧乐走后没多久,外头哭天抢地的声音变得更大了,决堤的洪水都没有这么猛烈。
温书端着药进来,把门窗都关上,也阻隔不了声音传进来。
“活该!”温书啐了一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
沈廷心里默默为虞乔点了根香,虽然是被拉出来背锅垫背的,但是这锅背得也不怨,不过还是挺惨的。
他冲温书招招手:“你去叫虞乔来,我想跟他说说话。毕竟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流落人是吧,我挨了打,他被降了位份,我俩肯定有可以聊的。”
“你顺便再弄点茶叶白糖和牛奶来,屋里架个小锅。”
他想喝奶茶了,但是没自己做过,万一失败了不好喝,还能有个替他尝尝味道的。
没多一会儿,虞乔就肿着眼睛进来了。
他被降位份,身边的宫人几乎都被遣走了,只剩下一个,落寞得很,也不愿意出去逛了,怕遇见人被笑话。他一进来,眼睛就紧巴巴盯着沈廷的伤,眉头也松了一点。
沈廷看他本就狭长的眼睛肿的连一条缝都没了,想嘲笑他一下,冲他吹个口哨,但是吹了半天没吹出来响声,最后只能作罢,就躺着冲他笑:“来了啊,随便找地方坐。”
温书把炉子生起来,锅架在炉子上,吓得虞乔一个激灵站起来,他脑子里三百酷刑都轮流了个遍,以为沈廷要对他做什么:“我与你同侍奉陛下,你岂能这样对我!”
“你没事吧?”沈廷指挥着温书把糖倒进去,“我就想请你喝个茶你吓成这样?你们这里是不让喝奶茶吗?”
“喝,喝茶啊……”虞乔慢慢镇定,甚至有些尴尬。
“你不会以为我要对你用什么酷刑吧?”沈廷恍然,他真是好久没碰到比自己脑子还不好用的了,他绝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赶紧给虞乔扣帽子:“你好傻哦。”惹得虞乔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
糖在锅里炒了一会儿,逐渐融化,又慢慢变成琥珀一样的颜色,沈廷让温书把牛奶和茶叶倒进去,慢慢等煮开。
虞乔坐不住,他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后日陛下千秋宴,你准备了什么才艺?”
“千秋宴?”沈廷似是想起萧乐方才提过,千秋宴不就是皇帝的生日吗?他还要准备才艺?
沈廷这个样子,虞乔猜他就是没有准备:“有些人竟然连陛下千秋宴的节目都没有准备,到时候真是丢死人了,真是无才无德,竟然也配得到陛下的宠爱!
你恐怕不知道,贺兰承使预备跳一曲《胡旋舞》,他可是西域最盛名的第一美人兼第一舞姬,《胡旋舞》那是他的看家本事,宫中有本事的侍君那么多,你早晚要被厌弃。”
“略略略,就算我什么都不会陛下也最疼我。”沈廷轻哼一声,尾音带着把小钩子,把恃宠生娇的宠妃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他才不在乎。
“你不要脸!”虞乔脑门上都在抽筋,沈廷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我不要脸陛下也最宠我!”沈廷想他倒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他高中是艺术生,学音乐的,但学的不是古典乐,琵琶倒是会弹一点,二胡也会拉一点,都不精,选秀之后成团跳舞也都是男团舞,古代宴会上表演这些恐怕不太合时宜,还容易给萧乐丢脸。
虞乔气得不行,但也学乖了,不敢贸然再得罪沈廷。
后天,就等后天他一展歌喉,在宴会上艳惊四座,力压沈廷好几头!
第一锅奶茶煮好了,沈廷怕不好喝浪费了材料,就小小煮了一点,让温书盛给虞乔先尝尝。
他瞥了一眼颜色,好像有点深,大概糖炒时间太久了,可能会苦。
虞乔开始不敢喝,怕沈廷下毒,但是转念一想,实名下毒,沈廷除非是疯了才会这么做,他要是吃了沈廷的东西出事,谋害他人的罪名背上,就算沈廷再有陛下护着,恐怕都不成了。
他浅浅尝了一口,噗的一下喷出来,温书眼疾手快,一把用帕子捂住了虞乔的脸,他没吐成,反倒全都咽下去了。
“苦……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果然糖炒久了………”沈廷小声嘀咕。
最后一共煮了三锅,尝了三次不是苦就是甜的奶茶,直到晌午的时候这奶茶才算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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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沈廷又叫温书拿木薯粉搓了小圆子煮进锅里,差不多能把奶茶还原个十成十。
一锅总共分了三小杯子,今日的材料都用完了,沈廷打算下午再煮点红豆加进去,给萧乐送点儿,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太甜的,糖可以少放一些。
*
温书是沈廷的头号脑残粉,甭管他做什么,只要取得了一点小小小小的进步,温书就会把他夸得天花乱坠。
沈廷也很享受这种彩虹屁,两个人一拍即合,下午的奶茶煮得十分愉快,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牛奶和焦糖茶叶的香气。
温书带着做好的奶茶飞奔去御景殿,却不想正碰见虞乔身边的宫人从里头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那宫人眼神躲闪,灰溜溜跑了。
他觉得奇怪,却不曾想那么多,抱着装奶茶的罐子,把它交给御前的姑姑。
姑姑打开看来一眼,表情复杂,冲着温书欲言又止:“公子……这……”
“怎么了?这可是我们家侍君亲手所做的,还热乎着呢,快送进去吧。”温书催促,侍君说红豆奶茶就是要趁热喝才好喝。
原本姑姑是不想多说的,但沈廷眼下看起来还是很的陛下的宠爱,她一来想卖个人情,二来又收了沈廷入宫时的金子,免不得要提点:“这东西还是拿回去吧,方才虞侍巾的宫人送来的,同这一模一样。”
他点到为止,这种东西多新奇啊,第一个送来的自然会得陛下的喜欢,觉得他用心,这第二个……
就显得略微尴尬了些。
这到底是谁剽窃了谁的东西,大家总是先入为主,所以不好说,也不建议送进去。
温书闻言,气得毛都要炸起来了,忍不住骂:“好啊,好个虞侍巾,我们侍君好心宽慰,来请他试喝新茶,他竟然这样阴险,一声不吭就剽窃了我们侍君的东西!呸!什么东西!”
“什么事这样闹?”大姑姑错开了缝隙,阴沉沉看着两人,“陛下在里面批折子呢,你们惊扰了圣上担当得起吗?”
她目光下移,见温书手里捧着东西:“既然是送东西来的,就给我吧。”
温书一时间不知道还该不该把这东西交进去。
“不是送东西的便回去吧。”大姑姑看着他迟疑,皱眉,就要关上门,温书还是一把叫住她。
“还是劳烦姑姑将这东西送给陛下,这是我们侍君带伤,亲手所做,也是我们侍君自己想的,断断没有抄袭旁人的,还请姑姑将话带给陛下。”温书把“亲手所做、抄袭旁人”八个字咬的格外重。
大姑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将东西接过去,轻轻把门关上。
温书方才想,若是他家侍君在的话,会怎么做?
当然还是会把东西送进去,亲手做的东西,哪有便宜了剽窃者的道理?
谁是谁非,自然有陛下分辨,陛下那么宠爱侍君,又严明公正,绝对不会因东西送去的先后而妄下定义。
送完东西,温书是一路小跑回的麟趾宫,一进门就骂:“侍君!我们找虞氏讨个说法去!”
沈廷还在床上躺尸,闻言惊坐起。
温书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说清了,沈廷万万没想到,虞乔竟然能做出这么卑鄙的事。
他原本以为虞乔就是年纪不大,又在宫里明争暗斗的环境里,所以才会明着坏他,没想到这人还偷东西?拿他的东西去送给萧乐?
“狗东西,偷到你爹头上来了,那你是偷错人了,看我不把你脑袋给开花了。”沈廷连忙让人把自己扶上轮椅。
萧乐才给了他三个人,没想到马上就排上用场了。
三个大汉气势汹汹冲进虞乔的屋子,彼时虞乔还没将煮茶的东西收拾好,就被捏着肩胛骨摁了出去。
沈廷向来习惯自己动手,要不是他腿现在出了问题,高低要踢人两脚。
虞乔还在争辩:“这方子我既然见了,那就是见者有份,凭什么你能用我就不能用了?沈廷,你未免也太过霸道了!”
沈廷掏掏耳朵:“我就是霸道,就是不让你用,你有本事告到陛下那儿去啊。”这算什么事儿?拿着他的东西去送萧乐邀宠?他心里就是不痛快。
“你不是喜欢煮茶吗?今天就让你煮个够。”
他吩咐温书让御膳房送五十斤才茶叶,三车奶和一车糖来。
沈廷虽然不入太后的眼,但陛下偏爱,大家都知道,御膳房不敢怠慢,也没问是要这么多做什么,当即麻溜地送了来。
“煮,你今天就这些奶和糖都煮出来。”
虞乔才不服,不断挣扎,他唯一的宫人也不敢上前帮忙,这麟趾宫就住了他们两个,大门一关,外头谁也看不见。
他哭喊着:“沈廷,你当我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降的位份,都是因为你,你得罪了太后,陛下为了保你,才不得已让我受过,别说一个煮茶的方子了,就是十个八个,也是你欠我的。你这狐媚子!”
沈廷今天叫他,他肯去,就是想见见这狐媚子被打成什么样了,没想到他竟然有煮茶的本事,本就是他欠自己的,怎么就不能用了?
沈廷不想同他讲道理,也不想以理服人,那是主角该做的事,他就是一个活不过五集的小炮灰,他叫温书取来一罐辣椒油。
“你多说一句,我就把辣椒灌进你的嗓子里,后日就是千秋宴了,你是要献唱的吧……”
“你……你好狠的心……”虞乔颤抖起来,今日辣椒灌下去,他没两个月,嗓子绝不能恢复最好的状态。
就算事后陛下肯替他主持公道,但事情已经发生,根本没法补救。
沈廷自己就是做音乐的,当然知道用嗓子吃饭的人最在意什么,从他入了这行开始,就没碰过辣的和烟酒,奶茶偶尔一个月才能喝一次,还要三分糖。
“你熬不完这些奶,我就给你灌下去,我看你还怎么给陛下唱曲儿。”沈廷细长的指尖无意识瞧着轮椅扶手,高仰着下巴威胁他,现在不仅像个宠妃,也像个蛇蝎毒妃。
娱乐圈向来混乱,他常常被人下了套吃了亏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当然不愿意忍气吞声,总要报复回来,当然都是光明正大上的使绊子,所以圈子里他名声并不好,都说他脾气不好小肚鸡肠,容易被得罪。
他也不是很在乎,当没有依靠的时候,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他的脑子做不到阴谋诡计,干脆直来直去,总好过被气死。
虞乔在嗓子和尊严之间,还是选择了他金贵的嗓子。
慢慢站起来,去炒糖煮茶。
沈廷刚喝了药,犯困,他让人轮流盯着,不允许虞乔偷懒,也不许他把糖炒焦了,然后懒洋洋地回屋午睡去了。
外面就是虞乔抽抽噎噎的啼哭,上次他听得时候,还默默为他在心里点香,现在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催眠白噪音了。哼。
温书泄愤了,夸沈廷:“侍君现在越来越有宠妃的样子了。就该这样,人善被人欺。以后就该对这些人狠一点,好让他们知道您的威严。”
沈廷纠正他:“不!从今天开始,我不仅要做宠妃,我还要做那个叫什么来着,横行后宫的……”
他一时间还没想起来。
温书想了想:“应该是叫妖妃?”
“对对对对!就是妖妃!我以后要做妖妃,见谁不爽就打!那个虞乔把所有奶茶都煮好之后,你全都分给宫里的宫人们,给大家尝尝。”沈廷点头,彻底清晰了自己的定位。
萧乐当然收到了虞乔和沈廷各自送来的奶茶,她盯着沉吟了一会儿,莫名感觉沈廷是又被欺负了。
虞乔这个挑事儿精,她应该把两个人分开,不能再住在一起了,不然沈廷以后还得再吃亏。
“来人,宣朕旨意,将虞侍巾调出麟趾宫,到清净水榭居住。”那地方远,别蹦跶了。
第7章
夏日本就辛劳,沈廷给宫人们分茶饮的举动在大家看来十分暖心,尤其饮品中还加了难得的冰块来降温,一杯下去冰冰凉凉甜丝丝的。
夏日里冰块难得,都是平日里贮存在皇庄的冰窖里,除非是宫里的主子才能用得上吃得上,但也跟米面一样有份例,只有像沈廷这样有钱又有宠爱的,才能要多少有多少。
大家跟着沈侍巾尝到了冰块的滋味,一时间感恩戴德,沈廷在宫中风评也从“那个挺得宠的,听说有点跋扈的侍君”变成了“非常善良,体恤下人的侍君。”
太后宫中的宫人自然也有分得。
“哼,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净是会用这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太后嘴上叱骂,让他们统统扔出去。
黎嘉景在一旁抄录佛经,安静低着头。
当然大家开心归开心,亲自煮奶茶的虞乔的死活暂时就没人在意了。
他搅拌奶茶一直到日落,胳膊差点断在锅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刚一头栽在床上,萧乐的姑姑便来宣旨,命他即日起搬离麟趾宫,往清净水榭处居住。
虞乔当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清净水榭,地如其名,当真清净的不能再清净了,和尚去了都能立马坐地飞升。
沈廷正在编写《五年妖妃,三年模拟》,打算制定第一个战略目标,他手掌挨了打,但手指尚且能屈伸,拿了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好不容易做出个封面。
封面上两个黑不溜秋的小兔子,有种脑干缺失的美感。
“当年侍君要是肯如此用功读书,就不至于次次考试都要是丁等了。”温书点上灯,忍不住感叹。
“做个妖妃的第一步,就是要勤出去溜达,穿得光鲜亮丽去溜达,让大家感受你的强烈存在感,并且让前朝后宫首先知道你是个宠妃……”沈廷提笔,郑重落下第一句。
与其等着别人欺负自己,他还不如先树立威严,让他们不敢欺负自己。
他才不要去找那个黎嘉景帮忙,他要自!食!其!力!
没过多久,沈廷就有了一个第一个出现在人前的机会——千秋宴。
当今陛下十八岁寿诞,更是登基的第一年,自然办得热热闹闹,不仅前朝后宫都参席,就连久封在外的藩王以及周边小国都会前来贺寿。
热闹程度一度让沈廷觉得萧乐过的是八十大寿而不是十八生辰。
修养了三天,沈廷膝盖上的积液正在慢慢吸收,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但也仅仅是几步,走多了膝盖还是锥心的疼,他也就成了唯一一个被轿辇抬着进来的侍君,怪惹人注目的。
沈廷还略有点害羞,头一次当宠妃,业务不熟练。
原本按照萧乐的意思,他可以在宫中休息,不用前来参加,但是沈廷一是要时刻贯彻自己编写的《五年妖妃,三年模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出风头的时刻,二是要和他宫外的母亲取得联系。
按照萧乐的计划,两个人顺利活下来保命倒很容易,但要从太后手中夺权,还需要沈将军的助力。
沈廷绝不会抛下战友让萧乐独自上战场,所以他轰轰烈烈地穿着红衣出场了。
萧乐拉着他,令他坐在自己身侧,怕他一个看不着,又让人给了委屈。
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君后所坐的,沈廷在此,引得不少人侧目打量,甚至有暗暗恭喜沈大将军的。
沈廷五年妖妃计划第一步顺利达成。
太后皱眉,不赞同地大声道:“皇帝,沈氏他不宜坐在此处。”
他就是见不得这种招摇狐媚的东西!
皇帝到现在都没召幸过后宫一人,却经常去沈廷宫中小坐,要是与沈廷没关系他太后两个字就倒着写。
上次,并未在人前,他又为了父女情分才饶过沈氏,这次众目睽睽之下,萧乐还将沈氏摆到台面上,并未与他商量,他决不允许他的权威被挑衅。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外国使臣在,萧乐好歹是一国之君,太后掌控欲强烈,一点面子都没给萧乐留,也是让人瞠目,这大概就是太后的目的。
太后对于这个女儿,有情分,有疼爱,人后倒是会纵容,但人前,他要树立绝对的权威,这个权威必须高于萧乐,甚至不惜以打压萧乐的面子为代价。
“沈氏体弱娇纵,在儿臣身侧尚能约束照顾,朕身为一国之君,此等小事能够自己做主,父后还请落座。”萧乐定定看着太后,目光冷静,没有丝毫妥协。
太后这个人在剧本中只有寥寥两句话,一是控制欲强,二是尤其喜欢在人前展示自己的权威。
太后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以前孝顺寡言的长女,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着周围打探的目光,气到浑身发抖。
敬平公主见事态不妙,姐姐不知道为何突然与父后顶撞,连忙打圆场,安抚太后落座。
沈廷还是留在了萧乐身侧,太后愤愤不平,握着小女儿的手,越想越恼火,这个大女儿被沈氏撺掇的心智都迷乱了,现在都不如-->>
小女儿来得贴心。
沈廷心里哦吼,他的妖妃计划好像超超超额完成了,他甚至还没写到这步……
太后一生共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是萧乐,如今的皇帝;长子封亭乡王,下嫁给武昌侯;幼女封敬平公主,常年在封地。
亭乡王与敬平公主带领宗室率先向萧乐敬酒,祝她千秋万寿,沈廷明显看见萧乐雪白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才饮酒。
酒该敬的都敬了,寒暄的客套话也都说了,管弦歌舞齐奏,丝竹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侍君们开始轮流献艺,有些大臣也带了儿子前来跃跃欲试。
萧乐手撑在腮边,眼神明显涣散,逐渐放空,甚至往死鱼的方向发展。
她是很怕麻烦的性格,况且今天又不是她真的生日。
沈廷拉了拉她的袖子,掏出一张小纸条,倾身过去,献宝一样给萧乐看:“你看我一会儿照这个台词说行不行?”
他可是特意写的剧本 ,一会儿怎么在他娘面前哭,才能显得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萧乐看了一眼,把小纸条塞回他腰里,小声道:“你演技太差了,照着稿子念刻意的痕迹太重,少弄这些幺蛾子,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她挥挥手:“早去早回。”
下面的妃嫔与世家公子们都嫉妒疯了。
那可是陛下啊,陛下的偏爱啊!
刚才大家可都看见了,陛下不仅让沈廷坐在身侧,还为他出言顶撞太后。
要知道陛下以往可是最注重孝道的。
谁不想得到天底下最美丽、最有权势女子的偏爱?谁不想让陛下为了他们顶撞太后?
现在两个人竟然还在说悄悄话。
素来宽容大度的黎嘉景此刻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脸上的笑意变得牵强。
徐青鸟看着萧乐与沈廷,微微皱起眉头,原本萧乐只会用这样殷勤的态度对待他。现在就好像自己脚下极尽谄媚的一条狗,突然成了别人的。他摸摸胸口,没了便没了吧,萧乐这样的还犯不上他在意。
他望着下首,母国使臣的席位上,来的是三公主,并非太子……
徐青鸟看了好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虞乔和贺兰君卓则是在下面偷偷咬手绢,只有荣招妹低着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沈廷由温书扶着,悄悄离场,不多一会儿,沈大将军也离席了,两个人在回廊里碰面。
沈大将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心疼:“怎么进宫这些日子,还瘦了一些?”
她虽然常年领兵作战,皮肤不算白皙,却轻盈高挑,十分健美,沈廷大概长得像父亲,只有眼睛和沈大将军很像,都是圆圆的,跟小狗一样。
她转而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睛圆睁:“是不是陛下待你不好?还是宫里谁给你受委屈了?这腿又怎么了?”
萧乐说要真情实感、真情流露,沈廷把自己连夜写的剧本抛之脑后:“陛下对我很好,娘亲刚才也看见了,陛下特别特别疼爱我,但是……”
“但是太后不喜欢我,他把我叫去罚跪,可疼了。”
温书添油加醋地把那天场景描述了一番,惹得沈大将军铁娘子柔情,潸然泪下:“太后当真如此?”
沈廷牢记使命不忘初心:“陛下很自责,说要不是太后一直把持着前朝后宫,肯定不会让我受这么大的委屈。”
他说着就要把裤子撸起来给沈将军看腿。
萧乐说得没错,他演技是真差,他本来还在这段给自己设置了哭戏,结果现在硬是没憋出来,真是高估自己了。
他也奇怪,自己好像对着萧乐说哭就哭,眼睛说红就红。
沈将军就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是骄傲,儿子是掌心明珠,两个都是她眼珠子,这一看眼泪就开始哗哗往下掉。
她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拍打他的后背:“我的儿啊,你放心,娘都知道了,娘朝堂上几十年不是白混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有事儿就往家里传信,千万别憋着不说,娘最怕你和你姐受委屈了。”
沈廷心情格外复杂,有种得偿所愿愉悦,还有种心酸,虽然是剧本,但沈将军真的好爱沈廷啊,原来父母的爱是这么温暖。
因为儿子爱慕皇帝,所以她想尽办法腆着脸到处托关系把人送进宫,后来又因为儿子死于宫斗,愤而造反。
现在他一露伤口,就心疼的什么都不顾了。
沈廷忍不住抬起手,也拍了拍沈将军的肩膀,说:“娘,你别担心,陛下会保护我的。”
*
沈廷被搀扶着回到席位上的时候,贺兰君卓已经表演完了《胡旋舞》,他身上的配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灿灿的如同他的皮肤和眼睛,靓丽明媚让人不敢直视,他带笑看着沈廷:“沈侍巾回来的好巧,只有你未曾献艺恭贺陛下芳诞了,陛下如此疼爱你,想必沈侍巾一定也有好好准备吧。”
第8章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沈廷不学无术了十几年,哪里能拿得出手什么像样的节目,沈将军想说两句,没想到萧乐先开口了。
“沈廷的手与腿都有伤,献艺还是免了吧。”萧乐说道。
“他手和腿有伤,嘴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瞧着平常还怪会说的。方才虞侍巾还唱了一曲新荷叶,哀家听着也挺好的,皇帝不要偏袒沈侍巾。”太后早看沈廷不顺眼,又因萧乐的忤逆更添不满,自然乐得给他难堪。
这次萧乐于沈将军都未开口,沈廷先捂着嘴笑起来:“太后大人都说了好几次不要陛下偏袒我了,可是陛下就是不听呢~”
他表情和语气天真到一种无知的境地,尾音带着一把小钩子似的微微上扬,把太后那颗不算年轻的心脏差点气停摆。
萧乐状似没听懂一般,点头,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父后说得对,沈侍巾是很会说话。”
太后气得脸都红了,浑身哆嗦,拉着敬平公主的手,不住地说:“好啊,好啊……”
沈廷在桌子下面悄悄跟萧乐击了一下掌,然后眨眨眼睛。
他早就料到自己大概率会在千秋宴上被针对,所以已经做了准备。
妖妃就要不放过一切可以出风头的场合。等他回去就把这句添到他的著作里去。
“又唱又跳的,简直庸俗至极,多少年了,不管生辰还是节日,来来回回不是唱歌就是跳舞,只有没有新意的人才会做这些。”沈廷奚落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他自己的老本行就是逢年过节又唱又跳。
“那不知道沈侍巾想要表演什么?”贺兰君卓咬牙切齿,他的舞,说是独步天下也不为过,沈廷竟然说他庸俗,他就不信沈廷能表演出什么花儿来。
“弹琵琶。”沈廷掷地有声,异常自信,怀抱温书递来的琵琶,被推到场地中央。
夏日炎热,千秋宴举办在镂月开云,是一片小岛修筑的露天亭台,四面环水,波光送爽,水纹粼粼倒影在人面上,格外显得轻灵毓秀。
“噗嗤……”
嘲笑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沈侍君这不是自打自脸吗?唱歌跳舞庸俗?难道弹琵琶就不庸俗了?方才徐侧君可是才用长琴奏了一曲,简直恍若仙乐,令人闻之沉醉呢……”
“也没听说过沈侍君学过弹琵琶啊?”
“谁不知道沈大将军家长子不学无术,除了追在还是太子的陛下身后跑,整日就没有别的事做了……”
“你别说,陛下现在这么宠着沈侍君,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把鱼目夸成珍珠呢。”
沈大将军虽然觉得他们说得对,但还是咳嗽一声,他身侧官员的声音渐渐没了,但是场上皆是等着看沈廷好戏的。
萧乐知道沈廷高中时候学过琵琶、二胡,说不上多精湛,大概足够应付大学文艺汇演的水平,放在古代宫廷来看,略有点拿不出场面了。
但是他既然决定要弹了,想必也不会没准备。
沈廷打起精神,冲着温书使了个眼色。
他指尖一拨,铿锵有力的铮鸣声随之倾泻出又暂歇。
众人还未来得及细听,四面水波陡然炸起,十二道水柱被抛上了半空,金色与银色的烟花轰然如树一样细细密密散开在天-->>
上,一簇跟着一簇,虽是烟花,却如火烧一样延绵不断地自水波里涌出,声音不大,甚至掩盖不住沈廷的琵琶声。
整个镂月开云都笼罩在一片灿烂的水光、火树银花之中,宛如被一道光墙笼罩,即便是在白昼,却恍若梦境。
沈廷的琵琶声,便在这烟火中越急越烈,二者辉映着。
“一弹决破真珠囊,迸落金盘声断续。”景与乐的交融,形成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徐青鸟略失神,忍不住吟诵道。
随着沈廷指尖轮转,琵琶声渐歇,水面逐渐恢复平静,水面却挂起了一道彩虹,给这场琵琶奏乐又增色了几笔,有种雨后初晴、云破光出之感,又像把人从虚幻拉到了现实。
大家此时回想起沈侍巾的琵琶,脑海里只有乐与景并奏出的震撼,根本无法把二者剥离,单单去思考沈廷的琵琶弹得怎么样。
称赞的声音此起彼伏,无不是赞叹沈廷的表演,简直惊为天人。
沈廷轻咳一声,将这些褒奖都不客气地尽收囊中了。
其余侍君们虽然不想承认,但同沈廷的表演比起来,他们的的确就是庸俗、乏味……
饶是太后活了将近四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表演,他久久不能回神,良久才深深道:“方才皇帝还说沈侍君手上有伤,不能表演,哀家看沈侍巾这手琵琶真是出神入化,可见有伤都是推辞。”
沈廷顺势往萧乐身上一靠,略害羞地望着太后,言辞诚恳道:“为了陛下,别说手伤了,臣妾就是手断了,也能用脚弹!要是脚也断了,就用嘴弹!臣妾对陛下的爱天地可鉴、日月同明,臣妾……”
“咳……行了行了,爱妃朕知道了,不用再说了。”萧乐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
贺兰君卓为自己刚才的言行羞愧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巴不得装死没人看见他,但天不遂人愿,立志要当妖妃的沈廷怎么会轻易饶过。
“贺兰承使觉得我刚才表演的怎么样?比起你来怎么样?比起虞侍巾来又怎么样?”
贺兰君卓棕色的皮肤透出红来,结结巴巴:“我等,自愧不如。”
沈廷嘿嘿一笑:“贺兰承使可以多夸几句,我爱听。”
沈廷一张小嘴还在叭叭叭个没完,萧乐略一低头,见他的指尖溃烂红肿,像是一层层水泡被挑破,抱琵琶的左手更是一直发抖。
古代的琵琶和现代的不一样,多不用粘假指甲,高频度的练习更伤手些。
尤其沈廷这具身体不怎么壮实,他这些天练曲肯定吃了不少苦。
她悄悄从桌上把装着冰镇葡萄酿的酒壶塞进沈廷的手里,尽力维持沈廷弹奏琵琶游刃有余的形象,眼帘微垂,轻声道:“抱着会舒服一些。”
沈廷高高兴兴抱着酒壶,也不再戏弄贺兰君卓了。
他兴高采烈跟萧乐说话:“你怎么都不问我是怎么想出来这个方法的?”
萧乐纵容他:“那好吧,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个方法的?”
沈廷笑得像个傻子,眼睛里锃亮:“你忘了我之前做过爱豆啦!”他食指和拇指捏了一下:“只需要这么一点点氛围感!刚好这里有水,还可以人造彩虹诶。”
“但是这种烟花好难找哦,你上次给我的金子都花光了……”
他话锋一转,可怜巴巴看着萧乐。
第9章
自打选秀入宫以来,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萧乐却从未召幸过任何一人,平日里只有沈廷能得到她的关心照顾。
原本后宫侍君们一水儿的想趁着这个机会获得萧乐的关注,却不想又让沈廷出尽了风头,恐怕今日之后,他的恩宠又会更上一层楼,这宫中真就成了他的天下了。
“你的钱总不够用。”萧乐深深看了沈廷一眼,“要不要给你升位份?”
位份多了,份例自然也就多了,银子也就够使唤了。
沈廷跟她比划了一下:“那能升我当君后吗?我给你当大老婆!”
到时候他的《五年妖妃,三年模拟》就能升级成《五年妖后,三年模拟》了。
萧乐沉吟了一下,甚至有在认真思考他这个荒唐的建议,并且跟他逐条分析:“行倒是行,就是很麻烦,这个跨度太大,操作起来不是很容易。”
皇室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一直奉行了多年,那就是立长女为太子,长女的生父为后,既为嫡也为长,不会乱了尊卑顺序。
沈廷没女儿,她若是真要立下他为君后,前朝上奏的折子都能把她埋了。如果沈廷非要的话,大概得等她把权力都从太后那儿收归回来后。
沈廷一听说麻烦,连忙摆手,萧乐都说麻烦了,那就是真的麻烦,他乖一点,不给萧乐找麻烦,她本来就挺忙的了。
“不用了,其实我现在就挺好的,其实吧位份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有你管着我,我也不怕被人欺负,嘿嘿。”
他觉得小老婆就算分了许多的等级,也都是小老婆,做不成大老婆,哪个位份都一样。
萧乐知道他没说假话,便不再提这茬,只是答应多给他送点金子。
沈廷悄悄勾勾她的手指,笑得甜蜜:“萧乐你真好,我真的是好喜欢你啊。”
萧乐才不信他的鬼话,他这些好听的话真是张口就来。
宴会散后,已是月上中天,温书给沈廷的腿热敷之后,将他扶到床上准备休息,沈廷美滋滋跟他说话:“你没见虞乔的脸色多难看,他前几天还奚落我了。”
他叫温书把本子给他拿过来,又拿来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说起来,萧乐真正的生日在秋天,也不算太远,他应该为她真正的生日好好准备一份礼物。他哼了一段调子记下来,指尖虚空比划一番,又改了改,轻快又甜蜜……
萧乐那头却没闲下来,太后十分不满意萧乐今日的所作所为,气势汹汹找过来,言语中对着萧乐连敲带打:“后宫那些侍君都已经入宫一个月了,你一个都不曾召幸,是要这大雍江山后继无人吗?”
“哀家瞧着是前朝政务太多,牵累了你的精神,不如将兵马司的印交给哀家保管,你多去几趟后宫,延绵子孙才是要紧的。”
萧乐捏了捏眉心,不止太后催,前朝的那些大臣也在催,好像她不宠幸那些男人,就犯了什么大罪一样。
“儿臣今后会多去后宫,召幸侍君的,还请父后宽心。”
“你前朝事忙,哀家瞧着你妹妹正好也回来了,不如留在京城,正好能帮你分担一些担子。”
“敬-->>
平她的封地也需要人管辖,留在京中实在不便。”萧乐当即回拒。
太后脸上有了愠怒之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哀家养你一场,竟然连一件事都不能为哀家办到,既然如此,那就让敬平留在宫中住些日子再回封地,让我们父女二人好好叙旧,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吧?”
萧乐抿了一下唇,前面铺垫了这么多,这恐怕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吧。
但她已经拒绝太后两次,若是再拒绝第三次,恐怕会彻底激怒他,事情点到为止即可,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太后目的达成,这才满意离去。
太后刚走,徐青鸟的陪嫁宫人弄弦便走进来。
他自幼服侍在徐青鸟身边,也沾染了他的几分傲气,尤其见过萧乐曾经多么痴迷于他主子,堂堂一个帝王竟然跟哈巴狗一样,更是对萧乐少了几分恭敬。
弄弦略一福身,道:“陛下,我们侍君请您去喝茶,侍君母国的三公主也在。”
他心中不免自傲,早前这皇帝怎么讨好他主子,都不见他主子有半点好脸色给她,如今乍得她要被请去喝茶,恐怕受宠若惊要欢喜疯了。
虽然自打他主子进宫后,萧乐便从未过问,反而偏宠沈侍巾,他也不怵得慌,不就是女人获取关注想让他主子吃醋的小手段吗?没见她一直都不曾召幸别人,不就是等着他主子服个软吗?
按照原定剧本,千秋宴对于沈廷和萧乐,是个重要的节点。
千秋宴后没过几天,徐青鸟便会遇刺,而在身侧的萧乐会挺身为他挡刀而死。
萧乐思索了片刻,决定去一趟,徐青鸟是重要NPC,尤其他遇刺,与他母国周国脱不了干系,周国三公主又在,她的确该去瞧瞧。
弄弦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对萧乐来说,弄弦只算是剧本里无关轻重的NPC,她懒得理会他的表情,也懒得管他心里怎么想。
她只想早早完成属于自己的剧情,说不定到时候就能穿越回去。
更深露重,陛下竟然去了徐侧君的宫中,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徐侧君不愧是陛下重金求娶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宫中的侍君一个个咬碎了银牙,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看沈廷笑话,还是嫉妒徐青鸟。
陛下以前身边并无侍奉的男子,今夜过后,徐青鸟便是陛下的第一个男人,总归是不一样些,若是侥幸再得皇女……
消息传到沈廷宫里的时候,他还没睡着,正抱着他的本子,至于是谁传过来的消息,宫里想看他笑话的人多了去了,巴不得他闹起来。
温书捂住沈廷的耳朵,把他画满小蝌蚪的本子收起来,心疼道:“侍君睡吧,别想那么多。”
这些日子陛下对侍君的好他都看在眼里,总觉得陛下待侍君是不一样的,但帝王之爱果真就如朝露,消失只在朝夕间。
沈廷闭上眼睛,之前笑嘻嘻的表情全都被收敛了,他咬着下唇,原本淡粉的唇色变得苍白,他忍不住哼唧出声,同温书说:“我好疼。”
膝盖好疼,手上破掉的水泡也好疼,还有刚才他作的那一段曲谱,他回忆起来也觉得好疼……
第10章
“诶,怎么突然就疼起来了?要不奴婢去传太医,再请陛下来一趟?”温书说着便要让人出去。
沈廷将温书拦住,他脸颊贴在枕头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要,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别去……别去打扰她了……”
“侍君,您不是昨天才说要做妖妃吗?”
沈廷抱着头:“那她主动去徐青鸟那儿的,又不是徐青鸟把她拽过去的,我把她叫过来不好……”
“您是怕陛下生您的气?陛下那么疼您,怎么会生您的气呢?”温书心想,反正这些日子把后宫里的人都得罪遍了,哪里还怕这一次?
沈廷捂上耳朵翻身:“你滚出去睡觉吧,别烦我了。”
温书再多说两句,他就要动摇了。
温书觉得沈廷多半不是身上难受,是心里难受,他理解,于是帮他盖好薄被后便熄了灯,悄悄退出去。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请太医来一趟。陛下不请,太医总还是要请的吧。
沈廷虽然不算聪明,但因为音乐创作的原因,感情比较旁人更敏感充沛,多数时候能很好的感知自己或者别人的情绪。
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有点喜欢萧乐的。
她漂亮人还好,不喜欢才是不正常的吧。
但是萧乐肯定不会喜欢他,他是知道的。
所以沈廷,你收收你的小心思吧。
况且萧乐也没做错什么啊,欣赏美色,这不是人之常情?而且她现在是皇帝,皇帝三宫六院也正常,不爱,欣赏一下睡一下怎么啦,反正早晚都是要回家的。
他拨浪鼓一样摇摇头,把被子蒙过头顶。
快睡觉快睡觉,睡醒了就什么也不想了,沈廷咬着手指,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呜呜呜,他都忘了要回家了,那一回家就只能一夫一妻了,萧乐跟别人结婚更不会理他了。
*
徐青鸟正拨弄着他的琴弦,即便知道萧乐进门,也纹丝不动。
他天青色的衣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深陷的锁骨,衣摆柔顺着垂落在地,发丝用一根玉簪半簪起,略有些散发垂在眼前,微微垂着头,只能瞧见流畅精巧的下巴
萧乐环视了一圈,见只有他一人。
“三公主呢?”她问道
徐青鸟这才缓缓抬起头,他貌若谪仙,一身气质清冷,显得格外高不可攀,但眼角眉梢却生得动人,烛光给他添了几分烟火气,只教人想狠狠摧毁。
后宫中能与其平分秋色的,也只有沈廷一人了。
萧乐也真没想到看着这么清高的人,会给别人当舔狗。
“三公主,走了……”他淡淡道。
萧乐转身就走。
闹了半天周国三公主不在,她根本没法打探消息。
“陛下要走吗?”萧乐转身就走,这是徐青鸟没想到的。
他想都没想开口留人。
话一出口,方才觉得自己相较于以前过于殷勤了。
萧乐转过身,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徐青鸟,他动作间胸口的衣襟更散乱了,身上带着云水香的气息,清甜醉人。
那种欲拒还迎的气质更多了一些,是个女人都没法抵抗。
一天十二个时辰,萧乐连觉都不够睡,根本没心思跟这些NPC玩猜来猜去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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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她看着这一出,大概也能猜出徐青鸟是什么意思。
收回上一句她觉得徐青鸟清高的话,假清高吧。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徐青鸟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琴弦,静静吟诵道,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1]
这是李白的《妾薄命》,写陈阿娇失宠于汉武帝,被幽居于长门,徐青鸟此情此景吟诵这首诗,换个人都要生怜。
萧乐大概也知道原身为什么也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被徐青鸟迷得魂儿都丢了,打一巴掌个给个甜枣,徐青鸟不去训狗都可惜了。
先是凌然不可侵犯的高姿态,冷着一段时间后,刻意深夜邀请衣着不整,更熏了甜香,然后平静地诵怨诗。
若她真是原主,恐怕心肝都要掏出来。就是换个心软的也招架不住。
徐青鸟的心思和手段放在后宫,可比虞乔跟贺兰君卓够看多了。萧乐按了按眉头,开始替沈廷担心,担心他被玩弄得团团转。
遇静从殿外进来,福身道:“陛下,麟趾宫宣了太医,说沈侍君腿伤复发疼得厉害。”
萧乐走得更没有犹豫了。
徐青鸟那句:“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散在甜暖的熏香里,与萧乐决绝的背影照应着,显得格外凄凉。
“铮”一声脆响,弦断,徐青鸟的指尖也沁出血,他面若霜雪,紧紧攥住了琴弦,眼神里写着无措。
*
“沈侍巾可真是得意,原本以前以为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是徐侧君……”
“可不是,听说昨天陛下原本在徐侧君那儿,结果一听沈侍巾身体不适,立马就走了,徐侧君吟诵了《妾薄命》都没能留住陛下呢,哈哈。”
“沈侍巾生得好又知情识趣,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千秋宴那日大放异彩,陛下宠他也不奇怪……”
“嘘,徐侧君来了。”
几个八卦的宫人立马散开。
徐青鸟走过来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平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副内分泌失调的晚郎相。
今日风和日丽,御花园的牡丹花都开了,一派莺歌燕舞处处繁荣的景象,花开得好,人自然也多,相当热闹。
沈廷被人抬着,慢慢悠悠在御花园里逛,时不时给自己喂一粒葡萄,相当惬意。
他远远就瞧见虞乔一身绿衣,站在红牡丹花丛中,手里捏着一把扇子,贺兰君卓则还是一身金光闪闪的,腰间六块腹肌隔着八丈远沈廷都看得格外清晰,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嗯……怎么不自卑呢?
他腿好了之后也要把腹肌练回来!
他摆手,示意把轿子抬近一些,看看他们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虞乔捏着自己的金羽扇,清清嗓子,调整好状态,扇子一开,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徐徐一个回身,就见沈廷在他身后,虞乔一个哆嗦,差点弹起来。
沈廷也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过了一会儿,虞乔跟沈廷对视着,好像没有继续唱下去的打算。沈廷愣了,然后呆呆拍了两下手:“好!唱得真好听!”
该说不说,从专业的角度,他还是挺欣赏虞乔的。
虞乔以为沈廷在羞辱他,把他当成戏子卖唱的,当场恼羞成怒把扇子扔了。
第11章
“见天儿里霸着陛下也就算了,就连现在你也要同我们争吗?”虞乔气呼呼的。
沈廷不解,温书趴在他耳边道:“听说今日陛下会前往御花园赏花。”
哦~
原来他们又唱又跳的,是为了勾引萧乐啊?
想来一出偶遇?
沈廷心里的不爽都写在脸上了,敢在他后宫第一妖妃的面前争宠!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他抬抬手,做作地挡了一下太阳:“今天这太阳真大啊,我都没心思逛园子了,宫里待着无聊,虞侍巾来我宫里给我唱曲儿听吧。”
虞乔冲上去恨不得要从沈廷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被贺兰君卓拦下,他看向沈廷:“本君看沈侍巾琵琶弹得好,不如来我宫里给我弹琵琶。”
贺兰君卓位在承使,比沈廷高了三阶,支使他也是理应的。
但依照沈廷以往的嚣张做派,估摸着也不会应承,多半会不欢而散,虞乔唱曲儿的事儿也就那么算了。
他与虞乔一向交好,总不能让虞乔受沈廷折辱。
沈廷不仅没把贺兰君卓的话听进去,反而懒洋洋往后一倚着,眼睛一眯,慵懒道:“你也别闲着,他唱曲儿,你跳舞。”
沈廷勾勾手,几个壮汉便连拖带拉把二人一起送去了麟趾宫。
昆曲和异域的舞蹈搭配在一起,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身边几个壮汉盯着,即便两人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得唱跳,沈廷没说停,他们就不能停。
贺兰君卓常年练舞,体力好,身体肌肉的线条也非常流畅优美,既不壮硕也不不过于纤薄,腰细细窄窄的十分有力量,动作间六块腹肌嫉妒得沈廷眼睛都红了。
要练肌肉就先要长肉,他啃了一口苹果,直勾勾盯着贺兰君卓,脑子里弹幕一条一条地飘过。
啊啊啊啊啊,好完美!
要是长在我身上就好了!!
能不能切下来装在我身上呜呜呜!!!
贺兰君卓有点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吓着了,旋转跳跃着跑远了点儿。
沈廷的目光才落回虞乔身上。
这还有个非遗文化传承人,他得研究一下。
虞乔让他一盯,瞬间哑巴了,连着咳嗽好几声。
沈廷给了杯水:“润润喉,继续唱。”
他盯着虞乔的震颤的声带和胸口的呼吸节奏,仔细观摩。
文化传承是很有必要的,他一直做的是现代音乐,尝试过加一些传统的元素,但每次成果都差强人意。
虞乔已经把《游园惊梦》唱了三遍,嗓子快唱哑了,沈廷在3D立体声环绕中找到了点儿感觉,他清清嗓子唱了一句,拿捏住虞乔的八分韵味。
虞乔流泪,沈廷不是想听他唱歌,是想偷师吧。
这贱人怎么学东西学得这么快?
沈廷有意折腾他们,天黑了才放人走。
“以后若是还想争宠,就给我小心着点儿。”他娇纵地哼了一声,威胁道。
贺兰君卓和虞乔一个累得腿都在打飘,一个嘴也张不开,有些日子不能在御花园出现了。
他们二人出去后,直奔黎慎德的宫殿去哭诉。
贺兰君卓虽位份比黎嘉景还高了那么一位,但他既是外族人,又撑不起台面,位份最高的徐青鸟又跟个菩萨一样高坐莲台,六宫琐事,除却沈廷的,萧乐都交由黎嘉景全权打理。沈廷和整个后宫格格不入,甚至份例都是萧乐单独划拨。
黎嘉景素来左右逢源,后宫之中唯他最得人心,连太后也十分喜欢他,萧乐觉得他来当这个每天解决琐事一大堆的大冤种最合适不过了。
他生得清秀雍容,人也端正温和,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皮肤更干净清透,身上带着淡淡的青竹香,如他的人一般秀雅。
发丝整整齐齐归顺在背后,行动间都不会摇晃分毫,说话既不失威严也不过份强硬,多数时候都是娓娓道来,音调不高也不低,自有一股令人信服和安心的气质,的确很适合做个正夫。
黎嘉景发挥特长,一哄二劝三承诺,好歹将人都送走了。
他从不觉得处理这些事情枯燥乏味,反而乐在其中。
虽然也会因陛下的冷落而伤心,但至少也得到了重视,算是聊以慰藉。
分荔劝他:“侍君,沈侍巾这样倚姣作媚,连上位侍君都敢欺压,您不如禀报陛下。”
“多少次了,你见陛下什么时候管过,陛下的心早就是偏的了。”黎嘉景强忍下心中酸涩,面上还是温和的,淡淡说。
他看不懂萧乐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是拿沈廷当筏子汇集六宫的妒恨,还是因为沈大将军之权势对萧乐格外宽容。
无论是什么原因,陛下现在都不会动沈廷,至少这些把柄不足以让陛下发落沈廷。
他不会蠢到主动惩治沈廷或者向皇上告状,他要做的,是雍容大度,爱皇上所爱,博得一个远播的贤名。
但此事置之不理,不仅损害他的威严,更会让六宫不宁,尊卑无序。
“你陪我去向太后请安。”黎嘉景略揉了揉额头,让分荔带好刚抄录的佛经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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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廷每天闲得长毛,每天不见萧乐一次就觉得难受。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但是又怕她忙,自己去了只会打扰她。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
昨天是萧乐来看他,今天换他去看萧乐了,好耶!
然后跟个瘸腿小狗一样就乐颠颠地出门了。
萧乐原本有事想去找他的,没想到他先来了,随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我看完这两个折子的。”
她将身侧一盘糕点递给沈廷:“荣侍巾刚才送的,挺好吃,给你。”
萧乐奶茶只喝半糖的还要剩一半,面包蛋糕大多数也只吃几口就皱眉,她口味很挑剔,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太多热衷,难得说好吃那就是很对她的胃口。
就像她昨晚跟他说自己性冷淡,对那些花枝招展的男人没什么兴趣一样。
她却舍得将喜欢的东西分给自己。
沈廷当场抱着盘子感激的涕泪横流,果然他还是萧乐的小宝贝!虽然是他自封的。
过了半刻,萧乐余光瞥见沈廷还抱着点心不撒手,圆溜溜的眼睛里泪汪汪的:“你怎么不吃?”
沈廷抓着盘子边边儿说:“我也舍不得吃,给你吃。”
萧乐想说什么稀罕东西,值得这样让来让去,但沈廷的眼睛太圆太亮太热情,好像她小时候养的小狗,永远眼巴巴把自己喜欢的小球推到她面前,她就不好意思语气重。
“我现在没空,你先吃吧。”
她重新低下头,就见旁边窸窸窣窣,然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干净修长,捏着一枚精巧的枣泥山药糕。
沈廷心跳的很快,小心又往前伸了伸手,忐忑示好:“你咬一口,我给你拿着你吃,这样就不会脏手了。”
拜托,萧乐一定要接受。
萧乐心一软。
沈廷性格不是他喜欢的,冲动、愚蠢、吵闹、倔强,她一直觉得与他绑定在一起,是一种莫大的麻烦,无论怎么改造,他还是像个小孩,一个让她头疼的存在。
但是他这个人也有很多可取之处。
善良、坦荡、真诚、热情、永远不会丧气,比如设备砸下来那天,他第一个反应是把她护住。
这些足以掩盖他的不足,并且让她觉得它好像一只在阳光下蹦蹦跳跳的闪着光芒的快乐小狗,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觉得他的黏人很烦,但他如果不出现,她又会担心是不是病了死了。
萧乐接受了沈廷的好意,沈廷更快乐了,他眼睛睁大,一块接着一块往萧乐嘴里塞吃的,越喂越兴奋。
塞到第三块,萧乐叫停了,给自己灌了一碗茶。
要不他还是消失一下吧,噎死了。
她把折子一收,示意自己不想吃了。
沈廷于是一块一块给自己塞。
“太后将敬平公主暂留宫中居住了。”萧乐指尖抚摸着茶碗,同沈廷说。
“那敬平公主什么时候走?”沈廷擦擦嘴角问。
萧乐平静摇头:“太后看样子是想拖延下去,让敬平长留京中,用来威胁制衡我。太后的控制欲极强,我多次忤逆他,他对我十分不满。”
沈廷呆住,抿了抿淡红的唇,他脑子又宕机了:“那……那咋办?”
“我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个,太后手中的筹码是敬平,必然会用各种手段为敬平扩充势力。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个筹码瓦解。”
“怎么瓦解……”沈廷小声问。这种时候要是换成黎慎德他们那种聪明人,想必萧乐说第一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不像他,一直问东问西。
他抓紧糕点盘子,指尖下意识在盘子上抠来抠去。
“敬平有一房侧驸马,十分宠爱,就连这次进京都带了他而不是驸马,而驸马与侧驸马各有一个女儿,敬平宠爱与侧驸马生的小女儿远甚于大女儿,所以想要废长立幼为世子。”萧乐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看着沈廷不太聪明的眼神,尽量简洁道,“你明日带着虞乔跟贺兰去找侧驸马说话,多给他点儿希望。”
敬平公主与亭乡王是龙凤胎,只比萧乐小了一岁,成亲却比萧乐还早两年,十六成亲,十七有了一双女儿,萧乐因当年出访周国对徐青鸟一见倾心,所以选秀婚事一拖再拖,愣是拖到了快十八。
“驸马的母家也不是吃素的,绝不甘心将世子之位拱手让出。到时候后宅大乱,敬平也就顾不上太后了。”
他一个人去太打眼了,虞乔与贺兰都不是太聪明的人,沈廷带着这两个家伙好办事。
沈廷听说自己还有用处,立马来了精神,眼睛骤然亮起,只要他能帮上萧乐就好!
“但是我万一搞砸了呢?明明宫里还有比我更聪明的……”他又不确定起来。
萧乐轻叹口气,把另一盘糕点也推到他面前:“你是宠妃,这种事情你是最有可能知道的,别的侍君十天半个月见不上我一回,让他们告诉侧驸马我在考虑废长立幼之事,远没有你说来得可信。”
“况且……”她抬起眸子认真看着沈廷的眼睛,“这里,我除了你谁都不信。”
沈廷蹭的一下站起来,绯红从脖子一直蔓延到全脸,还有耳朵,他敬礼:“保……保证完成任务!”
第12章
沈廷为了不负萧乐的重望,连夜赶写了一个三千字的剧本,力求动机清晰,逻辑自洽。
剧本里,他是一个想要当君后的宠妃,深知要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并且牢牢坐稳那个宝座,不仅要有女儿、得宠,还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他第一个要团结的就是陛下的亲妹妹,敬平公主。
因为得知侧驸马是敬平公主最爱的人,并且萧乐有意将他的女儿立为世子,所以沈廷巴巴儿贴上去,想要和他打好关系,从而吹敬平公主的枕头风。
沈廷一大早堵在御景殿外,把要上早朝的萧乐堵了个正着,然后剧本递给她看。
萧乐这辈子没为什么拼过命,除了睡觉。
她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和沈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活力满满不一样,每天睡不够十小时就等于要她命。
但是这个皇帝的破身份,要求她每天早上五点起十点睡,比高考生还严苛。
萧乐结果沈廷的剧本,随便翻了翻,扔回去给他,眼睛里没什么光彩,因为早起实在是不快:“可以,建议下次写简单一点,复杂的人设你驾驭不住。”
好耶!她说我写得可以!
沈廷乐颠颠的,刚要跟萧乐再求一点夸奖,荣招妹就步伐款款的走来了。
他一向怯怯的,说话声音也很小,总是低着头,也很爱脸红,对谁都客气三分,跟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怪惹人怜爱的,尤其知道他的身世后。
他家里重女轻男,家里兄弟七八个,叫望妹、引妹、盼妹、得妹、想妹、赐妹、来妹、招妹……
最后才有一个女儿天宝,儿子都没读过什么书,个个儿早嫁人给女儿换聘礼了,只有荣招妹因为长相秀丽,入宫为侍君,只是性子里常年被打压的怯弱改不掉。
荣招妹小心翼翼把自己刚做好的糕点捧给萧乐,红着脸小声道:“臣妾知道陛下未曾用早饭,还请陛下吃一点再去上朝。”
糕点热腾腾香喷喷的,一看就是刚出炉,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做点心了。
沈廷看着他露出的一小截胳膊上有一道烫伤的红痕,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讨厌这些争宠的男人,但荣招妹真的好可怜啊。
大概是注意到沈廷和萧乐的目光,荣招妹连忙慌乱把袖子拉下来,跟萧乐解释:“陛下,臣妾……臣妾没事……只是起早了不太清醒所以被烫了一下,这是常有的事,没关系的……”
沈廷抱着剧本,心想,真的好可怜,可怜死了。
萧乐没心情听他说话,早上困乏她就食欲不振,什么都吃不下,摆摆手:“朕不吃,沈廷爱吃,你给他吧。”
荣招妹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肩膀,头更低了。
沈廷小声啊了一下,上朝要一个时辰呢,她肯定会饿的,而且人家好不容易专门给她做的,自己拿了不好吧。
他摇晃萧乐的袖子,贴过去说:“吃一点嘛,吃一点,人家做都做了。”
不等萧乐说话,他就抓起一块糕点,殷切地递到她嘴边。
萧乐拿他没办法,就这他的手咬了一口,“好了?”
她皱眉,早上吃东西真的好不习惯。
“再吃一口嘛就一口,早饭不吃胃会不好的。”沈廷又递过去,“而且人家起大早做的,你多吃一点~”
萧乐张口吃下了一整块,沈廷顺手把她唇边的糕点屑拭掉。
“剩下的你拿走吧。”萧乐眼看沈廷又要塞给她一块,连忙撂下话跑了。
沈廷呆呆地拿着糕点,然-->>
后挥了挥手,看着萧乐远去的背影,把手里的点心塞进自己嘴里,夸荣招妹:“真的好好吃啊。”
荣招妹笑得腼腆:“沈侍巾喜欢就好。”
他双手紧紧交握着,像是有些紧张。
“我走了啊,我还有事。”沈廷又拿了两块糕点,然后跟他告别走开。
贺兰君卓住得近,沈廷先去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的。
不是谁都和他一样每天活蹦乱跳,就算伤了腿也能到处跑。
贺兰君卓还抱着被子睡得不知天上人间,沈廷把他拽起来,他就重新翻着白眼倒回去。
虞乔更是,起床的时候恨不得把沈廷活活撕成片。
沈廷很骄傲,他感觉萧乐在前朝忙碌,自己在后宫也有任务的感觉真好。
他带着这股骄傲和两个侍君如刀的眼神,拜访了侧驸马。
说实话,沈廷对萧乐和敬平公主这对姐妹选男人的审美感到疑惑,好歹一个爹妈生养的,审美差异真是南辕北辙。
原主萧乐喜欢徐青鸟那款清高挂的,敬平公主喜欢傻白甜。
侧驸马的确,又傻又白又甜,笑起来一对酒窝,没一会儿就跟另一个傻白甜沈廷一见如故敞开心扉了,沈廷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侧驸马还告诉沈廷他马上又会有一个孩子了,然后还拉着沈廷去看。
沈廷看着那颗漂浮在水里的蛋,脑袋一阵一阵的疼,这里生孩子,都是生蛋的吗?
侧驸马看他疑惑的表情,忍不住惊讶起来:“你难道不知道小宝宝是怎么出生的吗?你的父亲没给你讲过吗?”
“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沈大将军的丈夫在沈廷出生没几年就去世了,夫妻二人感情很好,所以沈将军格外宠溺一双儿女。
侧驸马觉得他真可怜,跟他仔细科普起来。
传说这片大陆上的祖先是凤凰,所以孩子都是像小鸟一样从蛋壳里出来的。
母亲孕育两个月,生下一个大概鹅蛋大的,有着花纹的蛋,然后由父亲进行照料,蛋经过八个月的成长,长大到一定程度里面的孩子就会破壳而出。
而这颗蛋从诞生在母体到生出再到破壳,汲取的都是父亲的养分,所以给男人诊脉才会得知孩子的发育状况。
蛋壳是否坚固足以抵御伤害,都与父亲的身体素质有关,这就要求父体格外强健,有足够的养分供孩子吸取。
如果蛋因为意外停止发育,父亲就会因为父子一体的关系遭到极大精神和身体上的创伤。
沈廷震惊,还能这么生?
他还没从蛋生的事情里回过神,中午飘飘忽忽回了宫,太医院正好送来了新的药膏。
“侍君的手还有腿还需要继续上药才不会留疤,这是太医院新调制的淡疤膏,还请每日两次涂抹。”
温书把此事牢牢记在心里,人一走就立马给沈廷涂上药膏了。
沈廷呆呆地问温书:“温书,你说那个蛋,它是怎么变成人的。”
温书打量了一眼沈廷瘦弱的身躯:“嗯……当然是蛋长到鸵鸟蛋那么大,里面的小孩就破壳出来了。不过侍君你有空想蛋怎么生出人,不如想想怎么养好身体,赶紧跟陛下生个公主。
照着您现在的身体,恐怕养一个蛋,都要掏空了。”
他挤眉弄眼吓唬人:“您不知道,蛋蛋发育的时候,听说消耗很大呢,好多孩子不能顺利破壳,都是因为父亲到最后养分供养不上了。”
沈廷还想继续问,却突然忍不住抓了抓膝盖:“嘶……温书,我手上和腿上的伤好痒啊……”这痒意好像深入骨髓,他很难受,“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第13章
“是不是伤口在恢复,所以觉得痒啊?”温书有些无措,“还是太医院新换了药,所以痒?”
沈廷的手指和膝盖开始快速红肿,身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儿,这已经不是单纯换了药物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过敏。
温书吓了一跳,连忙请人叫太医来,然后按着沈廷的手,不管是手上还是膝盖,若是抓挠破了相,那可是不得了的。哪个妻主会宠爱一个破相的侍君?
沈廷的脸上和脖子上的红斑越来越多,呼吸也急促起来,不停地咳嗽。
不多一会儿,太医急匆匆赶来,萧乐也紧跟着过来。
沈廷眼睛发红,浑身颤抖,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黏腻腻地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因为浑身起红疹子,所以实在不能说好看。
手和膝盖是疼痒难耐的,呼吸就如心口上压了一块儿大石头,实在艰难,大脑也跟着缺氧。
温书也害怕起来,却还想着将将萧乐拦下,劝她不要进去看。
“陛下,我们侍君如今的样子不好见圣,还请您不要进去。”
李夫人当年病中不欲见君,就是怕病容残损,遭到厌弃,他家侍君现如今的样子,恐比李夫人还要可怖几分,他怎么能让陛下入内呢?
李夫人育有一子尚且如此,何况他们侍君无女。
太医把沈廷扶起来,袒露出胸口的位置,好让他更好呼吸一些。
沈廷意识模糊,眼里也忍不住往下掉,他听见萧乐的声音,忍不住抬手去抓床幔,小声叫她的名字。
萧乐听到他的声音,也没同温书说话,便推开他的手进去了。
看到卧在床上的沈廷浑身红疹,呼吸不畅,手和膝盖都是肿着的。
她心想早上见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不到一个上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萧乐坐在床边,把手伸过去,沈廷一握住她的手,眼泪就刷的一下掉下来,呜呜咽咽地哭,贴过去要她抱。
“萧乐,萧乐我好难受啊……”他颤抖着气音说。
萧乐扶住他的肩膀,给他擦眼泪,嘴唇抿成一条线。
沈廷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害了他?
六宫侍君听闻沈廷这里出事,齐齐都来了。
虞乔幸灾乐祸的嘴脸藏都藏不住:“诶呀,听说沈侍巾脸上和身上都起了红疹子,不知道会不会损伤容貌呢?”
“陛下已经进去了,现在不会被沈侍巾的容貌吓着了吧?”
没人应和他,甚至默默远离了他一些。
若是沈廷真出事,就虞乔这张嘴,就够陛下迁怒了。
只有贺兰君卓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垂下眸,让他住嘴:“怎么,非得让所有人都以为沈廷的药是你下的?”
太医给沈廷施针,又灌了药,并不能即刻解决问题,却能让他入睡,减轻他的痛苦。
萧乐心里沉甸甸的有着一股火,她轻轻给沈廷擦掉眼下的泪痕,另一只手被他抓着。
“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极度平静,甚至平静到令人发指。
温书跪在地上哭着,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没想到陛下对侍君竟然这样情意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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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太医院下午送来的药膏递到萧乐面前:“陛下,侍君今天用了这个之后,便说伤口痒,然后身上就起了疹子。”
太医接过去,细细察验了一番,慌张道:“陛下,这里面被人加入了一品红的汁液!”
她继而解释,“一品红是常见的绿植,但汁液若是接触皮肤会导致红肿发痒溃烂,尤其沈侍巾手上与腿上都有伤,伤害会更大,长期使用,定会使旧伤难愈,留下疤痕啊。
正常此物发挥作用原本不会如此之快,但沈侍巾身上的疹子,更像是过敏,过敏后血液循环加快,激发了一品红的毒性,才使得手与膝盖红肿……”
这明眼一看就是后宫男人们的争斗,沈侍君得宠,便有人想借药膏来令他毁容,但是不料还没等药膏发挥作用,沈侍巾便因里面的某个药材过敏,一下子有了严重的反应。
比起腿上与手上留疤失宠,只是过敏倒是因祸得福了。
“我们侍君从来没有过敏的东西啊?”温书百思不得其解。
萧乐接过药膏,放在鼻尖嗅了嗅,问:“里面加了薄荷?”
太医如实道:“近来天气炎热,伤处难免会红肿发热感到疼痛,所以太医们便在里面加上了少量的薄荷脑,对皮肤并无刺激,且对侍君的伤并无碍,却能起到清凉的作用,会舒服许多。”
萧乐将药膏扔回去:“他过敏是因为薄荷,沈廷对薄荷过敏。”
温书奇怪:“早年侍君用的药油里也有薄荷,却并没有过敏症状啊?”
对薄荷过敏的,不是这里的沈廷,而是现代的沈廷,夏天时候,他连柠檬薄荷水都不能闻见。
但是没想到穿越到这里,两个人的体质特征都开始相似了。
她随意解释道:“昨晚他在御景殿闻了薄荷脑油后便有些呼吸困难,想来就是薄荷的缘故。”
太医也应声:“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质会发生变化,原本不过敏的东西是有可能过敏的。”
虽然薄荷是沈廷自身的问题,但药膏里面的一品红汁液却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乐抬眼扫向身边的大姑姑遇静:“一品红的事,严查下去,朕要马上知道结果。”
遇静连忙应下,肃着一张脸出去了。
她一直跟在萧乐身边,自然知道陛下对沈廷是多照顾。
事情的大小,取决于陛下的态度,陛下看重谁,那谁的事就是滔天的大事了。
遇静一出去,黎嘉景便率先拥了上去,忧心地问:“沈侍巾可曾有事?”
“侍君们放心,沈侍巾已无大碍,只是此事陛下震怒,少不得要好好查查。”
此事说要查也快,到下午,沈廷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眉目。
遇静将花房的管事姑姑带上来。
姑姑垂眸道:“一品红在宫中并不时兴,所以少有侍君会要,宫中也只有两盆,这几个月里,只有虞侍巾让人端走了一盆……”
几个作为人证的侍人也跪下说:“前些日子,阖宫觐见之后,黎慎德请后宫诸位侍君喝茶,虞侍巾曾说过希望有朝一日沈侍巾容貌尽毁之类的话。”
“奴婢等均可以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题材,属于俺自割腿肉了,应该不会很长
第14章
虞乔被带进来,哭得声嘶力竭声泪俱下,漂亮的脸蛋都惨不忍睹了。
他方才还在外面看笑话,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他的头上。
“陛下啊~此事绝非臣妾所为~臣妾以九族起誓!”
太医院的小药童也站出来指认:“昨天夜里,沈侍巾的宫人曾来过太医院,逗留了许久才走。”
虞乔连忙解释:“昨夜臣妾嗓子疼,所以让宫人去太医院取枇杷露回来。”
他指向床上躺着的沈廷:“沈侍巾可以作证,昨天臣妾就是因为在麟趾宫被他强迫唱曲儿,所以才伤了嗓子,陛下,还请陛下明鉴啊!”
沈廷即使是死了,钉在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是你昨天先在御花园唱歌想勾引皇上的!”[1]
萧乐把他按回去,给他塞了塞被角,小声呵斥他:“躺好你的。”
沈廷不甘不愿,重新用被子把脸遮挡起来。
宫人将虞乔宫里的一品红搬来,发现果然有叶子被残伤的迹象,而花房剩下的一盆一品红却毫无损伤。
“现在证据都指向你,你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听到萧乐这样发问,虞乔跌跪在地,怔怔的想不出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无罪。
殿内侍君们神色各异,黎嘉景凝重地拧着眉,徐青鸟淡漠地垂眸,荣招妹见这场景吓得脸都白了。
只有贺兰承使连忙跪下,为虞乔求情道:“陛下,虞侍巾虽然与沈侍巾多有矛盾,对沈侍巾不忿已久,但也只是常在嘴边说说而已,绝没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请陛下明察。”
虞乔感动地看着贺兰君卓,事到如今,只有他愿意为自己求情。
“陛下,我们侍巾绝没有害人的心思啊,说不定是有人偷拿了我们宫中的一品红来害人。”虞乔的宫人也为其辩解。
“那自虞侍巾搬去清净水榭后,有何人曾去过?”萧乐于是问。
“陛下,这宫中人多眼杂,若真这样论起来,便是人人都脱不了干系了,臣妾以为应当前往虞侍巾的宫中搜查,看看是否能得到线索,若是真有人陷害虞侍巾,窃取一品红,想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贺兰君卓建议道。
虞乔突然惊恐失声,尖叫道;“不可!陛下不可!”
“臣妾认罪,一品红,一品红是臣妾下的,臣妾嫉妒沈侍巾有宠,又恨他欺压臣妾,所以才想到用这个法子的,陛下恕罪!”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去搜查自己的宫中,若是真的搜查,那就全完了,那种东西断断不能出现在宫里,一但被查出,不仅是他完了,他三族恐怕都要跟着陪葬。
贺兰承使紧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摇晃着他的肩膀厉声指责:“我从未想过会是你做的。虞乔,是有谁威胁你吗?还是有人暗害你,你说啊!我一直拿你当兄弟,我不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虞乔忍不住落泪,他没想到在宫中,竟然能遇到像贺兰君卓这样的朋友。
果然人间自有真情在。
“既然已经认罪,那就传朕旨意,废虞侍巾为庶人,幽居清净水榭,无召不得出。”萧乐宣旨后,虞乔颤颤巍巍叩头谢恩。
他知道,今日之后,他这辈子都完了。
清净水榭本就是一个媲美冷宫的地方,平日里除却与他交好的贺兰君卓,根本没有人会去那里,更不要说皇上什么时候想起他了。
他这一辈子,就在清净水榭里囚禁到老死吧。
事情有了定夺,人们也就散去了,虞乔被拖走,只有萧乐留下了。
沈廷在被子里,钻来钻去像个猫猫虫。
萧乐掀起被子,看他在-->>
抓腿上的红点,一看见她,就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把裤腿撸下去。
“回头让人给你开点药抹一抹,就不会痒了。”
“该不会留下疤吧?”沈廷忍不住想。
“留疤就留疤,你又不是小姑娘,还想这些?”萧乐不甚在意。
沈廷觉着萧乐要是不在意,他也就不在意了,不过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万一真在脸上手上抓下疤,估计她还会嫌弃的。
他往萧乐身边蹭了蹭,把下巴轻轻架在她肩膀上,说:“痒。”
萧乐发髻上有一支红宝石的步摇,在烛光下亮晶晶的微微晃动,沈廷就去抓她步摇上的穗穗,握在手里把玩转移注意力。
他虽然现在瘦,但脑袋分量不轻,好在他只是虚虚地搭在萧乐肩膀上,不然早就被推开了。
“这件事真是虞乔做的吗?”他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像。”沈廷摇了摇头,“虞乔太笨了,这个方法太聪明,要不是我薄荷过敏,恐怕就要一直用这个药膏直到毁容,他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么聪明的办法?”
“你也没有笨蛋到无可救药。”
沈廷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萧乐到底是夸他还是骂他,他悄悄把萧乐的步摇拔下来,然后又插回去,再拔下来再插回去,然后乐此不疲。
“那你都觉得事情不是虞乔做的了,怎么还惩罚他?”
“刚夸完你。”萧乐用一种怜悯的、看小废物的眼神看着他,“背后凶手心思缜密,想要把他揪出来,自然要先放松他的注意力,虞乔已经被幽禁,想必凶手也觉得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了,会有所动作。不过你觉得会是谁?”
沈廷完全傻住,像这种狼人杀的游戏,他根本没办法找出真凶,因为他看谁都觉得像好人。
他抿了抿嘴:“我就觉得虞乔没这个脑子,黎嘉景看起来贤良淑德也不像他,徐青鸟冷冰冰的可能不屑于做这件事,荣招妹似乎也没这个胆子,贺兰君卓看起来每天活蹦乱跳的好像心挺大的……”
他脑子里筛选了半天,泄气道:“我选不出来……你说会不会是太后做的?”
“太后如果要害你,他不会做这种小动作。后宫里,人人都是假的,前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秒就可能背地里捅刀子,你觉得的那些贤良淑德、胆小怯懦、孤高冷傲之人,说不定哪天就是捅你刀子最狠的。”萧乐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不过的事实。
沈廷抱住她细细的腰身,念叨着这简直太可怕了,然后眼巴巴看着萧乐:“你要保护我,我不想死。”
“娱乐圈虽然也勾心斗角的,但不会像这里,动不动就有人想要你的命。”萧乐拍拍他的狗头,试图挣开他的怀抱,这么大只个人贴在身上真的有压力,“你万事都多小心,我叫一个太医留在你这里长期当值了,吃的喝的让她先看你再碰。至于那个害你的人,现如今恐怕正忙着清理证据呢。”
荣招妹回到宫中,腿都在发抖,他连忙灌了茶平复狂跳的心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宫中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恶毒的手段?”
他的宫人旺枝安慰:“侍君不要怕,这件事又不是咱们做的。”
荣招妹冷冷汗津津,脸色煞白,抓住旺枝的手,小声和他商量:“那些东西,咱们要不还是停了吧,万一……万一……”
旺枝沉静地安抚他,宽慰道:“那本就是对身体极好的,是您对陛下的一番心意,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沈侍巾若是因此吃出了毛病,那也是因为他狐媚子似的不检点,整日黏着皇上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呼声最高的招妹儿不是本次的罪魁祸首,但他也不是啥好鸟。
即使是死了,钉在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这句话出自一个贴吧的表情包,不是鲁迅先生说的,标注一下。
第15章
“侍君,大王送来了新的信……”多其把信交给贺兰君卓。
贺兰君卓脸色不好看,信看也没看就扔了出去,把多其一脚踢开。
多其掩下眼里的阴霾,一个混血的杂种罢了,不过是因为生了一副好相貌,便被大王委以重任,大王难道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吗?
贺兰君卓勾唇一笑,冷冷踩在多其脸上,脚尖用力碾了碾,声音阴鸷:“别以为你想什么本君不知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再让我发现一次,就割掉你的耳朵,再割掉你的鼻子,哦不,还有你族人的……”
他漆黑的、柔软的卷发,垂落在多其脸上,身上迷迭香的香气也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多其,金色的瞳孔像是草原狩猎的雄狮,褪去了往日伪装的活泼与温顺,展露出凶狠的野性。
多其瞳孔放大,恐惧地颤抖起来,连连求饶。
这个恶魔……为了保持他们的绝对忠诚,连他们的父母都牢牢掌握着……
贺兰君卓的父亲是波斯人,母亲是中原商人。
中原商人对波斯男人始乱终弃,留下他们父子回了中原,贺兰君卓六岁时候父亲去世,他孤苦无依被卖入勾栏,十二岁就已经是名噪一时的舞者,十三岁割掉了想要玷污他的客人的耳朵,十六岁受大王召入宫训练,十八岁作为贡品一起进献给大雍女帝。
大王选中他,也是因为他为人心狠,果断毒辣。
多其嗓子里发出咔咔的声音,贺兰君卓才将他踢到一边去,手肘撑在下巴上,金色的瞳孔扫过去,姿态慵懒迷人:“真是一群废物,连沈廷对薄荷过敏都打探不出来,白白浪费了虞乔这么好的一颗棋子。”
虞乔是个蠢货,是背锅的最好选择,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贺兰君卓怎么会跟这种蠢货搅合在一起。
“去把这件事彻底清扫干净,务必不留一丝痕迹。”贺兰君卓发丝缠绕在手指上,吩咐下去。
让他想想,下一个背锅的换是谁好呢?
*
萧乐走后,沈廷身上上了药,还是痒得睡不着,但不敢抓,怕破相,于是点了灯,趴在床上画思维导图,分析凶手到底是谁。
他上综艺玩狼人杀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思维导图这种东西自打他高中毕业就退出了他的世界。
他挠头画到了半夜,从每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嫌疑,变成了每个人似乎都有点嫌疑。
萧乐却已经基本锁定目标。
当她跳出这个圈子,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那事情就变得好思考了许多。
首先排除徐青鸟,徐青鸟作为大男主,就算接受不了自己的舔狗对自己不理不睬,从而想用一些甜头来换取她的注意力,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内人设崩的如此厉害,给沈廷下毒。
再次排除黎嘉景,他已经获得了执掌六宫的权力,这是一个巨大的奖赏,意味自己的信任和看重,他是个聪明人,从他在沈廷被罚跪给自己通风报信的时候就能看出,他执掌六宫,沈廷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害,他难辞其咎,必然会被自己迁怒,黎嘉景护着沈廷还来不及,他若动手,也只会借太后。
那就只剩下贺兰君卓和荣招妹。
常言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萧乐派出去探查的人主要注意力便都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另外还要盯着虞乔那边。
太后对于昨夜萧乐为了沈廷兴师动众很是不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巾,即便出了事,也是他自己蠢,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何况沈廷还没事。
他找来黎嘉景训话。
“后宫之中,哀家最看中的就是你,你贤德自持,要多多规劝皇帝开枝散叶,哀家是希望皇帝的长女能出自你的。”
言外之意,是给黎嘉景画了个大饼,鼓励他好好干,君后之位大大滴有。
黎嘉景脑子清楚得很,他前几天还敢撺掇一下太后给沈廷稍微一点惩戒,今天这事儿一闹,他得拼了命的跟沈廷嘘寒问暖才行。
事情在他掌管后宫的时候出的,陛下不怨他就怪了,他若还去劝谏,今后的恩宠恐怕都不要想了。
况且最近太后的外甥频频进宫,他不得不多想。
黎嘉景满口应承,然后告退,心里想着该送些什么补品给沈廷作为安慰,不过他心里又松了口气,陛下今日见过沈廷狼狈丑陋的模样,就算他将来恢复如初,陛下也不一定多喜欢了。
后宫之中,男子的容色第一,旁的都是虚的。
*
又过了大约两三日,来参加千秋宴的各路使臣也都纷纷告辞归国。
周国三公主夜里入宫辞行,第二日一早便要启程,萧乐为她设了送行宴。
两国国力相当,又因徐青鸟而有了姻亲关系,自然比别的小国更亲厚一些。
送行宴算是家宴,只有徐青鸟在座陪同。
萧乐觉得剧情走向差不多对了,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徐青鸟被刺杀,原主为他挡刀才死的。
周国三公主见过当初萧乐为徐青鸟十里红妆如痴如狂时候的样子,也听说萧乐最近偏宠宫中一位侍君,其余人连面儿都见不上。
上次千秋宴他也见过那位盛宠的沈侍巾,虽说有些年轻浮躁,但确是好看,与徐青鸟相比,就如烈日-->>
与清月平分秋色。还有一位异域进宫来的美男,他印象也颇深,像是只漂亮神秘的金乌。
雍国女帝好艳福,后宫各个都是各有千秋,她虽然叹息,但同是女人,她也表示理解,这么多美丽的花草,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个,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徐青鸟既然是代表周国前来和亲的,她还是要提一句:“陛下,青儿原是本宫堂叔的独子,家中宠溺,难免有些小性子,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旁敲侧击,希望萧乐不要薄待徐青鸟,免得伤了两国友谊。
萧乐敷衍点头。
答应是一回事,到时候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丝竹管弦靡靡之声渐起,舞者步伐摇曳,三公主似乎对他们很满意,笑着饮了不少酒,徐青鸟也在猛灌酒水,一杯接着一杯,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不多一会儿,白净的脸庞上便出现了几许酡红,目光涣散。
他身子发软,左右摇晃着,似要往萧乐身上倒去,好在萧乐余光瞥见,连忙闪躲开。
真是好险,他这么大一只砸下来,沉死她算了。
徐青鸟倒过去不成,摇摇晃晃又撑起了身子,酒喝得更多了,脸色更红润,眼睛里也多了水光,看起来十分动人。
萧乐撑着头,看了他几眼,然后无聊地转头,盯着场地,期待着刺客的出现,为了等这一幕,她连殿中的守卫都转移了不少到暗处。
她余光瞥见跟在三公主身边的一个男侍悄悄离席,过了许久也未曾回来。
萧乐招招手,示意人跟过去。
三两杯作势饮下,实际上皆进了袖口,拟酒醉之态,撑着头,微微闭眸。
不多一会儿,几道凌厉的破空声传来,三簇箭矢直奔着徐青鸟而去。
萧乐扣住徐青鸟的后背,将人压到地上:“护驾!”终于来了。
徐青鸟脑袋重重磕在花岗岩上,霎时间清醒许多,他忍不住抬眸。
萧乐半倾着身子,手按在他的手腕上,略有些冰凉,她的眼睛冷静且明亮,比她发上的东珠更璀璨。
兵戈乱影之中,他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陛下……”徐青鸟微微喘着粗气,唤了她一声。
萧乐把他趁乱拉起来:“你去后面躲着,人是冲你来的。”
徐青鸟并未做什么坏事,即便在自己眼里他不过是一个NPC,但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NPC,她还没法放任徐青鸟真的在眼前被杀死。
何况他若是真在雍国被杀,恐怕原女主周丹音也会记恨上雍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乐说出这话之后,徐青鸟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跳得更厉害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能如此沉静的将自己护住……
半个时辰之后,刺客被缉拿归案,押在殿前。
三公主被这么一吓,浑身冷汗,酒发出大半,忍不住质问萧乐:“既是雍国皇宫,为何还会有刺客?且这刺客又是为何冲着徐侧君而去?徐侧君好歹是从我周国出嫁的,还请陛下给个答复。”
萧乐让人揭去刺客面纱,冷冷看向三公主:“这话还是得问你们周国才是,你们的人在雍国的地界,当面刺杀朕的侍君,这与刺杀朕有什么两样?”
三公主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一时间天旋地转,大气都不敢喘。
旁的萧乐不想管,徐青鸟跟他母国那些人的恩恩怨怨她更不想管:“但是朕相信三公主的为人,此事自然不会是你主使的,人可以交给三公主,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不过三公主要给朕一个满意地结果。”
三公主猛然抬头,心上一喜,不想雍国皇帝竟是如此宽宏,连忙点头称是。
“另外,周国再拿羔羊三千只,骏马两万匹,权当做安抚徐侧君今日受惊了。”萧乐自然不会放过狠宰他们的机会,她可还记得原著是周国灭了雍国,两国现在国力相当,又才和亲,即便抓住了周国刺客在雍国皇宫行刺,开战也是两败俱伤,还不如借此机会充盈自己的国力。
她命人把契书拿来,给三公主签字。
三公主没想到临了临了了,竟摊上这样的麻烦事,动动脚指头想,她也能猜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无非是自己的二皇姐。
她想一箭双雕,杀掉徐青鸟,太子长姐必然心痛欲绝,自己这个使者也落不着什么好。
“雍国皇帝既有容人之量,本宫感激涕零……”她能怎么办?只能私了……
三公主的手印落在契书上,这么多羊和马,母皇一定会狠狠训斥她的。
萧乐接过契书,长舒一口气,算是顺利度过一个剧情节点。
她回过头,看徐青鸟呆呆愣愣的,以为这个大男主被吓坏了。
“还能走吗?”
只见徐青鸟目光落到她身上,喉结动了动,萧乐一时间竟没看懂他眼神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遇静凑上来,在萧乐耳边轻语几句,萧乐也顾不上徐青鸟了,转头就走。
前些日子给沈廷下药的人,大约是抓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兰:姐姐们真的舍得小卓这么快下线吗?小卓好舍不得姐姐们QAQ
第16章
萧乐出去后,遇静将一封信呈给她:“这是虞氏所写的请罪书。”
她打开略瞥了一眼,内容触目惊心。
“臣虞氏嫉妒成性、残害嫔妃,有负天恩,实在满心惭愧,夜夜惶恐难安,故特请罪,不敢求陛下太后宽宥,但愿能以己之身赎罪。
臣戴罪之身,实不敢烦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赎罪?
怎么赎罪。
遇静一边走一边道:“信送出来之后,在虞氏的清净水榭外抓到了贺兰承使的贴身宫人多其,他正往虞氏宫里送吃的,东西太医检查过了,里面放了□□,虞氏若是吃下,那就必死无疑了,人现在正扣在清净水榭外,沈侍君看着呢。”
沈廷瞧见萧乐来了,连忙迎上去,抓着她的袖子上下打量:“没事吧?”
萧乐临宴会前有同沈廷说过,他有点放心不下,但萧乐嘱咐他今日宴会她顾不上后宫,幕后之人说不定会有动作,所以他也就没跟着去。
萧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沈廷这才放下心。
他回身,踢了一脚多其的腿:“带进去审问。好你个狗东西,终于让我逮着了吧,我看你这次怎么狡辩。”
沈廷是真的没想到,贺兰君卓看着每天活蹦乱跳没心没肺,跟虞乔关系也好,竟然会下毒害他,栽赃给虞乔不说,还要杀人灭口。
年轻人身体素质就是好,原本太医预计沈廷要好好修养半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不想他只用了不到十天就能活蹦乱跳。
虞乔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不多一会儿说皇上到了,他心里一喜,没想到贺兰承使的法子朕好用,写完陈情书,陛下马上就被感动了。
他思前想后几天,觉得事情蹊跷,怎么就那么巧沈廷被人下药结果他对薄荷过敏,这个药就没下成呢?说不定就是沈廷这个贱人自导自演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他,他一定要好好同陛下解释。
虞乔被人带了出去,原本满心欢喜,却在见到地上跪着的人之时笑容僵住。
贺兰君卓和多其?
萧乐累了一天,刚才宴会上那一闹也着实耗费精力,人都已经揪出来了,她让沈廷自己审,她撑着下巴,坐在上首静静看着。
沈廷抱着肩,在殿里走了一圈儿,心里有点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审犯人!
咳咳,他一定要庄重!一定要威严!
“据我所知,自从虞乔搬进清净水榭后,后宫只有贺兰承使一人常常来看望。”
贺兰君卓瞥了多其一眼,后者低下头颤抖着。
“臣向来与虞乔交好,不忍心看到他落寞,所以常常来宽慰,不知沈侍巾是何意?”贺兰君卓一脸茫然,又看向萧乐,“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半夜要将臣召到此处?”
沈廷也茫然了,看向萧乐,贺兰君卓难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萧乐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继续。
沈廷这个蠢蛋。
“你还敢说自己不知道?清净水榭从始至终只有你和你的宫人来过,今日你的宫人不仅给虞乔送来了掺着□□的食物,还唆使他写下认罪书,试图伪装成畏罪自杀,你敢说这些你都不知道?
那日陛下说要调查所有来过清净水榭的人,你当即就要阻拦了,如果不是你,你阻拦什么?”
沈廷壮了壮气势,逼问他。
他回头看了眼萧乐,萧乐略微点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沈廷骄傲起来,挺起胸脯,不枉他从抓到多其开始就在心里打腹稿,也不枉他穿越之前看了那么多宫斗小说和电视剧。
沈廷说得急,贺兰承使眼眶都红了,他大声为自己辩解:“陛下,陛下臣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日阻拦陛下查问来过清净水榭的人,臣的确有私心,臣怕惹祸上身,所以想着若是能先搜查出别的证据就好了……”
他还没说完,多其便冲上前去磕头:“陛下,此事我们侍君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是奴婢瞧不惯沈侍巾得宠盛气凌人,知道一品红的汁液能令人毁容,所以每次陪同侍君看望虞主子时候便偷偷采集,想要毁了沈侍巾的容貌,期望陛下的目光能从沈侍巾身上转移到我们侍君身上……
今日给虞主子投毒和鼓动他写请罪书,都是奴婢瞒着侍君偷偷做的,就是希望能抹去痕迹,有朝一日不牵连我们侍君。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太医院,事发前日,不止虞主子的宫人去过太医院,奴婢也去过……人证物证俱在,奴婢不敢抵赖。”
“当真是你做的?”贺兰承使闻言,又是震惊又是痛苦,不敢相信地看着多其。
多其含泪点头:“奴婢实在见不得您受冷落……”
贺兰君卓骤然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他缓了许久才涕泪肆意地冲着沈廷叩首:“陛下,陛下就算是多其做的,就算有人证物证,也还请饶恕多其吧……多其是因为对臣太过忠心才起了歹念,是臣没有管教好下人,陛下您念在多其初犯,还请饶恕他吧……臣不远万里而来,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亲近的人啊……”
他抓着多其的胳膊,摇晃:“你快磕头,让陛下饶你一命……”
贺兰君卓说得恳切,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也觉得他情深义重。
当日虞乔出事,他不怕被牵连为其求情,今日他的侍-->>
从出事,他依旧顾念旧情没有明哲保身,怎么看都是一个赤诚善良的人。
但此事却全都因他的侍从而起,他无辜被牵连……
大家只见贺兰君卓眼里的泪光,只有多其看到了其中摄人的寒意。
他知道今天只有自己死了,事情才能了解,为了家人,他不得不如此。
多其挣开贺兰君卓的手,遥遥向上拜道:“陛下,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您不要迁怒我们侍君,他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多其飞速起身,一个冲刺撞在了梁柱上,满头是血软软倒下。
虞乔吓得尖叫出声。
“请太医,太医!”沈廷忙喊道,他腿一软,险些没站住,麻爪了,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贺兰君卓大抵是个好人,他应该是被自己的宫人牵连的。但是人也不能活活撞死在自己面前,他好歹是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实在见不得这种。
他目光往上瞥,向萧乐求助。
怎么办?
贺兰君卓也似乎被多其撞柱这一幕吓坏了,他跪着上前去抱住多其,捂住他额头上潺潺流血的伤口,金色的眼瞳里掉出一串一串的泪。
萧乐收到他的求助信号,长叹一口气,抿了下唇,到底还是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她转了转手上的镯子,起身下来同贺兰君卓道:“他是你最亲信的宫人,朕不信你半点不知。”
贺兰君卓无措又绝望地看着萧乐,苦笑:“陛下,臣自万里之外而来,入宫之后无依无靠,心里满满装着的都是陛下,陛下就是臣唯一的依靠,如今,就连陛下也不信臣……”
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忽然猛然抽出腰间装饰用的宝石弯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贺兰君卓便用它狠狠刺进了自己心口,鲜血飞溅,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萧乐脸上。
匕首尽数没尽胸膛,只余下一个璀璨的手柄,血腥又华丽,如倒在地上的贺兰君卓一般。
贺兰君卓喘着粗气,眼里满满都是眷恋和不甘,眼泪如珍珠一样滑落,盯着萧乐:“陛下不信……不信臣……臣活着也……没有意思,臣只有……以死……明志……陛下……陛下臣真的……好爱你……”
萧乐望着倒下的贺兰君卓拧起了眉。
沈廷抱住萧乐,身上也溅了血,他的脸霎时一白,怕萧乐受不住,连忙捂住她的眼睛。
太医们不多时赶到,连忙将贺兰君卓主仆抬走去救治。
沈廷要去看,被萧乐一把抓住,她摇摇头。
两个人慢慢回了麟趾宫。
沈廷打了水,拧了湿帕子,贴过去,把萧乐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看她还是不说话,他有点担心,去抓她的手。
“是不是吓坏了?”沈廷发现萧乐的手冰凉,连忙在掌心给她搓了搓,他安慰,摸摸萧乐的头发,“别怕别怕,摸摸毛吓不着,贺兰君卓肯定没事……”
他心里也发憷,今天这件事,本来打算的好好的,但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贺兰君卓兴许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他说。
萧乐好像终于回神,她抬起手,蘸了水,轻轻擦掉沈廷脸上的血点,满脸都是冷寂:“我没有害怕,我只是觉得,沈廷,这后宫的争斗,远比我想的还要惨烈。
贺兰君卓能为了脱罪,下手刺入自己的心口,焉知有一日他不会把匕首插进你的胸口,况且今日之事,我不觉得他不知情,但事已至此,再揪着他就是咱们没道理……”
沈廷闻言,突然一把扑进她怀里,那么大一只根本塞不下也要硬塞,嘤道:“萧乐我真的好怕啊。”他再次发问,“我真的不能搬去和你一起住吗?”
萧乐用指尖把他戳开,嫌弃:“不能。有贺兰君卓杀鸡儆猴,后宫中人还不敢妄动,你暂时还是安全的,多长点儿心眼,硬气一点,你可千万得活到能一起回家。”
第三日贺兰君卓那边才传来消息。
抢救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把人救回来,太医说若是刀尖再偏一寸,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萧乐赐下了许多药材,要他无事不要出门,好好养伤,算是变相软禁。
贺兰君卓盯着床帐,回想起那日自己的血溅在萧乐雪白的脸上,她淡漠的神情,忍不住呼吸急促,激动起来,眼神里闪耀着兴奋的光。
他果然,更喜欢她了呢,和自己很相配啊,沈廷那种懦弱的杂碎,怎么配得到她的喜欢……
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预料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搭上自己这条命而已,生命本就短暂无趣,如果能找到一些刺激和快乐,那再短暂一些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以为老婆被吓到:“亲亲老婆哄哄老婆,老婆不怕~”
小乐:“并没有被吓到,谢谢……”
小沈:呜呜呜呜呜呜,那老婆我好怕啊~
贺兰:为了姐姐们,小卓会努力不让自己下线的哦,小卓好爱姐姐们的~不知道有小卓这样的宝贝,姐姐们几点回家?感谢在2022-06-1800:36:45~2022-06-1901: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满3瓶;酒笙清栀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夏日更盛,就连夜里都让人觉得难耐。
贺兰君卓一事后,多其被打发出宫,虞乔复位,但是宫里的气氛远不如之前轻松,却难得比之前清净。
沈廷白天吃饭喝水,在宫里变着法儿的锻炼身体,晚上就跑去御景殿陪萧乐批折子,腻在一起。
当然是他单方面的以为腻在一起,萧乐则觉得他是在捣乱,但也没把他赶走,还在自己身边给他支了一张小桌。
书房里装着冰,倒不至于太难受。
沈廷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继续编写他的《五年妖妃,三年模拟》,嘴里碎碎念,听得萧乐头痛,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却把头低得都快贴到桌子上,大概是遇到了瓶颈,下意识抓头发。
“头抬起来,腰挺直。”萧乐喝水的时候瞥他一眼,忍不住提醒。
沈廷听话,麻溜地把腰杆子挺直,但没过多一会儿又趴在桌子上了。
萧乐再次喝水的时候瞥见,原本不想管,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抓着他的脖子把人掰直。
大概是到了风吹见长得年纪,也或许是他最近锻炼颇有成效,沈廷的身高往上窜了窜,看着更精神结实了许多,不像之前似的,风一吹就好像要晕倒了。
萧乐怕他正是发育的关键时期,整天做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再长成个歪脖子树。
沈廷被她捏住后颈,整个颈椎都酥了,往后一下倒在椅子上,眼巴巴看着她:“萧乐,我好无聊啊。这里没有小说也没有电视,我吃饭都不香了。”
萧乐沉吟了片刻:“你方才晚饭吃了一个酱肘子,两斤米饭……”
如果这都能叫吃饭不香,那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才叫吃得香。
“哦……还没加上荣侍巾送来的两箱糕点……”
沈廷捂住脸:“你别说了,我有点害羞。”
萧乐欲言又止,他还知道害羞呢?
但话没说出口,只是又捏了捏他的后颈:“你要真无聊想看小说,我找人去外面给你搜罗一些话本子来,或者请个戏班子进来唱戏,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沈廷眼睛嗖一下放出光,握着萧乐的手,殷切道:“我想看那种,就是,清晨,璃紫殇·安洁烟菲·樱雪羽晗灵·血琉梦从五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她七彩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
萧乐面无表情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沈廷耷拉起小狗脸,又抱住萧乐的手摇晃:“这个不行吗?那换一个……人人都知他是叶家的废物赘婿,即将被攀上总督大人的叶家逐出家门,却没想到总督大人跪地迎接‘三年期满,恭请龙王归位’……”
萧乐已经开始头疼地扶额。
沈廷更失落了:“我可以再换一个……”
“你要不自己写吧。”萧乐连忙打断,从玛丽苏到龙王赘婿,她真的怕极了沈廷下一个说出口的题材。虽然人类的性癖是自由的,但是他的癖好在这个朝代显得略超前了一点。
沈廷啧了一下,眼睛发光,忽然觉得萧乐说得有道理:“好耶,我正好闲得无聊,到时候我写完了可以给后宫里的侍君们朗诵!”
萧乐心想他只要不在自己耳边诵读,爱给谁读就给谁读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遇静犹犹豫豫进来,正巧听见沈廷说闲得无聊,她小声说:“沈侍巾,您大概也许马上就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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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沈廷不解。
遇静咳嗽两声:“太后口谕,侍巾沈氏不敬尊上,目无法度,蔑视宫规,禁足一个月,罚抄加倍。”
看他们两口子两脸懵逼,遇静大概也猜到,最近那么多事儿,估计他俩早就把太后的罚抄忘道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提醒:“前些日子沈侍巾在太后宫中罚跪,太后让沈侍巾将《男德》《男训》《男则》各自抄录十遍,五日后交给他……现在已经十五日了……”
大概有一个月,沈廷不会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了,萧乐感到一阵舒心和安宁。毕竟只禁足一个月,罚抄写算不得什么惩罚,她耳根子还清净。
太后难得做一件好事。
沈廷当然看出萧乐的幸灾乐祸,被带出去的时候,冲着萧乐大喊,嘶声力竭,致力于让所有人都听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萧乐丢不起那个人,连忙呵住:“你闭嘴,我可以帮你抄五遍。”
沈廷继续喊:“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没有什么能把我和陛下分开!”
“十遍。”
“陛下再见。”
人走之后,萧乐抽出空白的宣纸,开始落笔誊写。
就算沈廷刚才不号丧,她念在两个人一起穿越过来,沈廷又挡在她前面的事,也会帮忙抄几遍的。
若说沈廷被禁足,宫里最开心的是谁,那当然是所有侍君。
简直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快过年了。
没有沈廷整日霸占着皇上,他们就有机会了!
但是还没高兴两个时辰,太后就把自己外甥召进宫了,让他去御景殿侍奉皇上笔墨。
好啊,这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太后想把沈廷支走,好让他外甥上位。
那宇文东奕病恹恹的,当初选秀之时卧病错过了大选,现在不甘心又想来横插一脚,且一看就是太后想扶持娘家人,想必皇上也不会喜欢。
众人都等着陛下把他送出宫去,却不想陛下竟然把人留在御景殿了。
???难不成陛下真看中宇文东奕,打算把人留下?太后的外甥若真是留下了,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儿?这后宫就该改姓他宇文了。
萧乐觉得太后真是她亲爹,瞌睡来了送枕头。
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则》、《男训》,她抄了一遍就已经厌倦,更不要说沈廷,他大字没写几个,就天天给她递纸条,说手疼腿疼头疼,抄不下去。
宇文东奕一来,正好能把那二十遍替沈廷抄完。
萧乐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面对宇文东奕多了几分赞许和欣赏,特意给他另安排了个隔间,让他抄书。
宇文东奕一门心思想讨好萧乐进宫,现在被她两句话一个眼神弄得飘飘忽忽,不要说抄书了,就是让他犁地,他都能扛起锄头犁三里。
萧乐给沈廷传纸条,说事情已经解决,让他不用抄书,好好待着,吃喝少不了。
沈廷抱着纸条跟温书感叹:“太后虽然凶巴巴的,但他外甥真是个大好人啊,等我把小说写出来,第一个读给他听。”
作者有话要说:乐乐,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后悔为什么建议小沈自己写小说……
诗出自《上邪》
第18章
沈廷说是要禁足一个月,但他有个好母亲。
不到半个月,西北就传来捷报,沈大将军大平贼寇,不日将班师回朝。
朝野上下无不为沈将军歌功颂德,连一同随之出征的沈大小姐都被大家称为巾帼英豪,少年英雄。
沈廷作为沈大将军的儿子,英雄的儿子,总不能还在关禁闭。
就算太后再不情愿,也得将他放出来。宇文东奕也将抄好的书交给了萧乐,萧乐交给了太后。
太后一瞧这字儿,明知就是宇文东奕写的,一下子血压又飙升上来了。
就算是自己的外甥,他都忍不住骂一句蠢货。
替情敌抄书罚写,他怎么想的?真让皇帝给忽悠瘸了?
沈廷被禁足的半个月也没闲着,他的小说已经写了十万字,可谓每天废寝忘食,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算找个人朗诵欣赏一番。
他原本计划朗读给宇文东奕听,宇文东奕真是个大好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但宇文东奕失去利用价值,被萧乐赶回太后宫里了,他才不想去太后那里讨嫌。
沈廷改变计划,预备去找还在床上养伤的贺兰君卓,贺兰君卓带着伤,就算不爱听也跑不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还没等出门,敬平公主的侧驸马先来了。
他怀里抱着个孩子,手里牵着一个,拖家带口的。
沈廷不喜欢小孩,看得头皮发麻。
“原本侍巾之前中毒,我就应该来探望的,但正赶上孩子破壳,所以实在脱不开身,现在孩子都满月了,特意抱来给你看看。”
侧驸马骄傲地说,“又是个女儿,太后前日还夸我,说我争气,我的位置现在更稳了,公主比以前还疼爱我呢,要是能再得一个女儿就好了,哪还有驸马什么事儿?”
一般人家都是重女轻男的,更遑论皇家,像沈家那样男女都当宝贝的反倒是少数。
“肯定会的。”沈廷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傻白甜的运气都比较好,容易心想事成。
温书连忙劝沈廷:“侍君快抱抱小郡主,若是能沾沾喜气,也早日得个公主就好了。”
沈廷僵硬着想拒绝,却被侧驸马塞了一怀抱:“快抱抱,你也早点得个公主才好。”
小孩子又软又嫩,长得也看不出像谁,沈廷抱在怀里跟个烫手山芋一样,恨不得扔回去,他僵硬着把孩子送回父亲怀抱,转移话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还有什么喜事?”
侧驸马一敲脑袋,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神神秘秘跟沈廷说:“你不知道,驸马听说公主要立我的女儿为世子,发了好大的火,再三要公主给他一个交代,天天传信一哭二闹三上吊,公主厌烦极了,嘿嘿,公主现在肯定更厌烦他了,看他拿什么和我争!”
沈廷总觉得怪怪的,他跟侧驸马密谋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两个恶毒反派,驸马好像有点可怜。
他不想再聊下去,反正他和萧乐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也不用再见这个侧驸马了,虽然侧驸马好像挺喜欢他的。
也怪不得太后最近打算把外甥送进宫里,原来是敬平公主那边已经出了乱子,但今日的沈廷早就不是昨日的沈廷,现在的他是不会把宇文东奕这种男人放在眼里的!
自打沈廷知道萧乐性冷淡之后,是既放心,又揪心。
放心的是萧乐应该不会轻易被那些诡计多端的男人迷惑,揪心的是那她也不会被自己迷惑……
死结。
侧驸马走后,温书还在他耳边碎碎念:“侧驸马真是好福气,一下子两个女儿,算是保全了他这一生荣华富贵。侍君您若是有这等福气就好了。在这宫里,恩宠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孩子是真的。
您也别怪奴婢多嘴,他们女人都是花心的,指不定哪天就腻了,咱们可得好好筹谋,就算将来陛下对您的恩宠淡了,只要有个孩子,哪怕是个皇子,那陛下心里也有您的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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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个公主就更好了,后半生都有依靠了,要是再厉害点,生下太子,那可就是君后,未来的太后。”
沈廷那个不聪明的脑袋瓜一时间被温书说动摇了。
“是真的吗?”
温书看沈廷终于重视起来了,更加煽风点火:“当然了,没有孩子的男人就是孵不了蛋的公鸡,人人都能踩一脚。
趁着您现在最得宠,陛下会让您有孩子的,像那种不得宠的侍君,就算轮到他侍寝,陛下也会先给他喝了药,免得诞下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孩子。您有个孩子,那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
“啊不,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有个孩子,陛下心里就会有我?”沈廷将信将疑。
温书握着他的手,诚恳地点头:“奴婢用生命起誓,绝对会!无论多冷漠地女人,都不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沈廷被温书画的大饼诱惑到了,他幻想了一下一家三口的幸福样子,突然觉得小孩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你看侧驸马养两个都轻轻松松。
他本就告罄的智商飞转急下,想都没想就跑去找萧乐,跟她说:“你想要个蛋吗?我可以给你孵一个。”
沈廷心跳的有点快,光影摇曳下显得他眼睛格外亮,扭扭捏捏的有点娇羞。
萧乐“书杯”那两个字都快脱口而出了,及时被她止住,她敷衍:“你爱孵就去孵吧……”
屏风后几个老臣好像吃到了大瓜,探出头来。
什么?陛下准备要孩子了吗?
和沈大将军的儿子?那要是个公主,母族势力可不得了。
沈廷这才发现,书房的屏风后面有几个大臣正在休憩喝茶,大抵是议事中途累了,中场休息。
他的脸整个爆红,红得快要把自己烧起来,浑身僵硬,感觉时空都静止了半刻,连忙手忙脚乱地往外跑,临到门口还摔了一跤,说是连滚带爬也不为过。
萧乐不是社牛,现在尴尬的都快能抠出精装的三室一厅。
她闭了闭眸子,按了一下眉心,回避那些大臣好奇的目光,那些大臣恐怕觉得沈廷是个傻子吧。
她觉得自己现在也越来越难理解沈廷的脑子了,孵蛋?孵什么蛋?他又不是鸡也不是鸟?
就算他要孵蛋,问自己做什么?她想不想要个蛋,跟沈廷他孵蛋有冲突吗?
沈廷一口气跑出去,迎面跟人撞了个满怀。
徐青鸟抱着琴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皱眉看着沈廷。
“不好意思啊,没事吧?”沈廷赶紧把人扶住,他的错他的错,走路没带眼睛。
徐青鸟甩开沈廷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他难得穿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服,以往都是一身白,沈廷觉得惊奇,但是徐青鸟的眼神实在让他不快。
打量中带着轻蔑和鄙夷,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嫉妒?嫉妒什么,嫉妒他能随心所欲的连滚带爬?
往常徐青鸟高傲又高贵,对待后宫各位兄弟都是一视同仁的瞧不起,不给眼色,怎么今天转性了?他这尊大佛有七情六欲了?
二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加上徐青鸟是天选男主,只爱周丹音,沈廷和他不是竞争关系,所以也没心情为眼神这种小事和他多纠缠,他还纠结于刚才的场景里。
自己怎么能这么冲动?直接就去找萧乐说要给她孵蛋?大家都看见了。
他俩什么关系啊就孵蛋,萧乐不会因此讨厌他吧?
但是萧乐说他爱孵就去孵,是变相同意了的意思吗?
沈廷不理徐青鸟,徐青鸟却不肯放过他。
“沈侍巾被陛下宠坏了,规矩实在太坏。”他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我们孵个蛋好不好?
小乐:啊?你想孵就孵吧,虽然不理解,但尊重每个人的癖好……
第19章
沈廷心想,自己刚才的确是撞到了人,有那脾气大的说自己两句也是应该,于是又道了两声对不起。
沈廷这人在一般别人没得罪他的情况下,还是挺和善的。
毕竟妖妃手册写八百本他也是个现代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箴言打入骨髓,时刻贯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光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徐青鸟高贵的头颅始终抬着,正眼都没给沈廷一个:“跪下道歉。”
沈廷一听就不乐意了,当即嚷起来:“给你脸了?我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啊!差不多得了,谁还没点儿脾气了?就你有脾气?我跪天跪地跪孔子,你是个什么东西让我下跪?”
真是晦气,出门没看黄历,撞到这么个装逼的东西。
“就凭本君是周国郡子,是周国第一才子,是陛下千求万求求来的情窦初开,是从正门大大方方抬进来的侧君。本君为尊你为卑,让你跪你就得跪。你问本君什么身份,本君还要问你是什么身份?”这些话,从沈廷得宠时候,徐青鸟就想这么跟他说了,攒了许久,憋了许久的哑火,终于在这一遭发泄出来。
萧乐原本是爱他的,甚至为了他什么都能做,他只不过没有及时回应萧乐的感情,就被沈廷钻了空子。
他才是萧乐的初恋,论身份,萧乐是皇帝,他是一国郡子;论性格,两个人性格相似,要多般配有多般配,绝非这个聒噪无脑的沈廷可比,好好的姻缘硬是让他横插一脚,徐青鸟现在看见沈廷就气不顺。
自然他是不会怪萧乐移情别恋的,要怪只能怪沈廷用尽手段勾引。
他的父亲常常教导他,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是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只要能回心转意就好。萧乐也只是被暂时的新鲜迷惑了,他会耐心等待她回心转意的那天,但是像沈廷这种男人,他断断容不得。
原萧乐对徐青鸟那可是真爱,都能为他挡刀去死,更别说破例让他从皇宫正门抬进来了。
当然萧乐一直觉得这段剧情有问题,太后怎么会同意徐青鸟坏了规矩走正门,不过这都是原著,也不重要。
沈廷现在完全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他被徐青鸟这一串名号弄得烦躁不已,这些是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东西吗?能骄傲到让别人下跪给他道歉?
他客客气气的对方完全不听,还蹬鼻子上脸,那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雍国皇宫靠南,所以宫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水系,正好旁边就是一座小池塘。
沈廷撸起袖子,抓着徐青鸟的胳膊就把他往池塘栏杆上推:“你吃枪药了你,冲着我发什么火?萧乐初恋怎么了?郡子又怎么了?你是哪个门抬进来的跟我几毛钱关系?你问我身份?那我就告诉你,我是陛下宠妃,是沈大将军的儿子。
大热天我看你是脑子烧坏了,给我下去醒醒脑子吧你。”
徐青鸟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廷这么粗鲁残暴,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左手抱着栏杆,右手挥舞着琴往沈廷身上砸:“放肆放肆!”
“你们宫里的人除了这两个字,就不会说别的了吗?”沈廷一边嘲讽着,一边跟他撕扯,致力于把人往水下扔,“天天尊卑贵贱挂在嘴边儿,一个两个的没事儿就喜欢让人下跪,真是猪鼻子插葱,我还没说你们愚昧封建呢!”
徐青鸟虽然年纪比他大几岁,但常年窝在房里弹琴吟诗,又没有沈廷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渐渐落了下风。
两个人连拉带扯,沈廷脸上也挂了彩,徐青鸟因为要弹琴,所以指甲格外锋利一些。
两人的宫人连忙冲上来拉架,徐青鸟的宫人是真拉架,沈廷的宫人跟她们主子学坏了,暗搓搓拉偏架,掐了对方的人好几把。
徐青鸟逮着机会用琴狠狠往沈廷脑子上砸了一下,他也被沈廷扑通一声推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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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下去吧。”沈廷顺手把徐青鸟最心爱的琴一并扔进了湖里。
这里本就是到御景殿的必经之路,徐青鸟带着琴来,原本就是想来找萧乐的。
几个从御景殿议事出来的大臣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沈廷听到身后倒吸凉气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她们倒吸凉气的声音更大了。
他脑门齁疼,摸了一把,满手血。
脑袋让徐青鸟的琴开瓢了。
徐青鸟刚扒拉着栏杆要爬上来,沈廷一脚又把他踹进水里,他捂着额头皱眉骂:“老实待着别上来了,见你就烦。”
徐青鸟重新落入水中,连着呛了好几口,也没有什么清冷高贵的形象了,在水里乱扑腾,头发黏糊糊贴在身上。
沈廷突然发现徐青鸟的颜值,有一半得是发型撑起来的,一入水颅顶瞬间塌下去了。
虽然外貌是爹妈给的,拿来对比挺不道德的,但是沈廷还是感到一阵舒心。
看到徐青鸟下水这么丑,他可开心死了。
诸位大臣向来听说沈大将军府家风彪悍,也听过沈廷在京城跋扈的名声,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这样彪悍。
那是徐侧君,周国郡子,两国友好的象征,沈廷怎么敢跟他动手?
但是这也恰恰说明陛下的确对沈廷十分纵容宠爱,方才沈侍巾还进来说要孵蛋,陛下也同意了,若是真能得一个公主,想必沈大将军很快就要成为陛下的婆婆了。沈大将军在前朝战功赫赫,她儿子在后宫独得恩宠,真是令人羡慕,她们也该懂事巴结几分。
不过陛下的语气似乎有所敷衍,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
但是想到沈廷的性格,她们又齐齐皱眉,有点太不稳重了,当一国之后和太子生父是不是差了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敬平公主已经有三个女儿了,如今太后又有意让权给她,陛下是该生下储君,安稳朝堂上诸位大臣的心。她们都是萧乐的心腹,自然盼着萧乐能完全掌握朝堂,大权独揽。
哎……其实只要陛下能多几个女儿,谁的都好,此事是该催一催的,免得陛下不上心。
徐侧君毕竟不是雍国人,当初陛下声势浩大求娶的时候他们就不满意,原本还担心陛下过于宠爱会立他的孩子为太子,现如今有沈廷压制一下还好,沈廷好歹也是本国人,至少大家一条心。
二人之中,她们还是袒护沈廷的,更别提沈家风头正盛她们打算巴结了。
她们思索又私语了一番,便当此事未看见,若是真问起来,那就是徐侧君先把沈侍巾脑袋打破了,沈侍巾惊慌失措间才不小心将人推下水中。
“沈侍巾的伤口似乎有些严重,看来要尽快传太医看看了。”一位大臣道。
另一位大臣点头应和:“没错没错,诶呀,徐侧君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这若是砸破了相可怎么好,怨不得沈侍巾失手推了徐侧君一把。”
“徐侧君也是倒霉,怎么偏偏就脚滑掉进去了呢……唉……”
沈廷也懵了,看她们刚才表情跟川剧变脸一样精彩,还以为会指责他弹劾他,没想到最后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几个大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水下的徐青鸟:“我们刚才……是……是互殴来着……然后我还……踹他进去了……你们都没看见?应该看见了吧?”
“沈侍巾别说胡话了,我们亲眼看见是徐侧君失足落水,您那一推……”某位大人笑着比划了一下,“还没臣家孙子用力大,怎么会把徐侧君推落水呢?是徐侧君脚滑。”
“就是就是!”大家齐齐点头,看着沈廷的目光慈爱又充满期盼。
作者有话要说:大臣捂嘴:不,你不是故意的……
第20章
徐青鸟是掉水里了,不是死水里了。
他清清楚楚,亲耳听到,这些女人是要怎么合谋陷害他的,他气得发抖,想辩驳几句,但又恐自己大吵大嚷有失体面和尊贵,又素来与他冷淡自矜的样子不符,只是咕咚咕咚呛了几口水,便沉下去了。
沈廷只是想惩治他,没想闹出人命,见此张罗着人把他捞出来。
几个大人看了一眼徐青鸟还活着,于是放心离宫。
徐青鸟被捞出来之后,软软地躺在地上,间或咳嗽几声,他的宫人围着他哭。
沈廷踢了踢他的腿,惊奇道:“呦,还能喘气儿呢,能喘气儿就起来走两步。”他又看向身边哭哭啼啼的宫人,不耐烦,“哭什么?人都没死就提前哭丧了?有这闲工夫不如把他抬回去请个太医。”
几个宫人如梦初醒般,赶紧把徐青鸟扛起来。
沈廷掐着腰一脸小人得志,斜眼乜着徐青鸟,慢悠悠道:“徐侧君大概也清醒了吧,我推你下水呢,就是想告诉你,看清宫里是谁的地盘,在陛下的地盘上欺负陛下最心爱的人,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才是第一次,若是今后再犯到我头上,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徐青鸟有气无力地瞪着他,沈廷拍拍他的脸:“你好自为之吧。”这句话刺激得徐青鸟嘴唇都在发抖,他临被抬走才想起自己的琴,抓着弄弦的手叮嘱:“琴……我的琴……”
沈廷记得萧乐跟他说过,徐青鸟在原剧本里不仅是个高贵冷艳目下无尘的美男子,更是琴棋书画精通的才子,他那把“号钟”是当年齐桓公用过的,是不世的珍宝。
“嘶。”沈廷摸着头上的血想,怪不得能把他脑袋砸破呢,这名琴就是厉害哈。
徐青鸟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病恹恹,问他的琴怎么样了。
弄弦气愤道:“侍君,您就应该将此事禀告陛下,沈侍巾在宫中无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竟然敢欺压到您头上,您也是好性子,堂堂一个侧君都能被欺负成这样。号钟泡了水,已经送去清音阁修了,只怕干了后音色也会大不如前。”
“别说了。”徐青鸟语气淡淡的,只是撑着头默默红了眼睛,青丝垂在脸颊两侧,显得格外清俊,令人不禁生怜。
他的心都在滴血,却依旧道,“本君不屑与那些长舌男人一样,整日里不是告状就是嚼舌头。”他等着陛下自己发现,为他做主,那些大臣话里话外都在偏袒沈廷,他告状又有什么用。
徐青鸟思及自己前日的举动,心里也略有懊悔,他一个如此高贵的人,怎么能与沈廷那样的尘芥争高低论长短,还如此不体面的大打出手,简直侮辱他的血统,也有辱他的风骨,只是可怜他的号钟,他精心养护了多年。
“侍君,您若不说,陛下哪里会知道您的委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啊。沈侍巾只不过头上破了那么个小口子,便找陛下哭诉,得了如此多的赏赐和慰问,您呛到水,喉咙里都发炎了,陛下也不说派人看看……”弄弦实在是替他家主子不值,“陛下未免太过狠心……”
“住嘴!”徐青鸟眼眶微红,狠狠打断弄弦的话,“不许你这么说陛下,当日送行宴上遇刺,情况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陛下都肯舍身护我,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若是他能早一些体察陛下的心意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双令人羡慕的璧人。
只可惜他之前一心里都是太子。
太子……
徐青鸟一想到周丹音,便忍不住侧身,抓着被角默默流泪。
他爱慕了太子那么多年,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几句冷言冷语,还有漠不关心的眼神,以及周围人的嘲笑。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认识萧乐就好了……
他的号钟,他坎坷的情路。
贺兰君卓躺在病床上,听闻此消息,笑得伤口都崩开了,拍手赞道:“活该,真是活该,一个假清高,一个真愚蠢,死了都活该……”
他向来看人准,沈廷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没心机,徐青鸟则表面冷淡,实际上小心思多着呢,一边不肯放下身段讨好陛下与后宫里的人争斗,一边又想要陛下的爱所以时时吊着陛下,都死了算了,便没人能与他争了。
贺兰君卓周围的宫人早就被他连打带敲,收拾得利利索索,没有一个人敢多说话,只是战战兢兢低着头,听他这番话听得心都在发颤。
正被所有人挂念的萧乐现在还是很头疼,虽然不理解沈廷跑过来说要孵蛋的行为,但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让人找了鸡蛋、鹅蛋、鸭蛋什么的给他送去。
至于他和徐青鸟的事情,她略有耳闻,但既然徐青鸟不主动说,也没人跟她提,那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徐青鸟这个人她也不是很喜欢,准确来说,后宫里所有男人,她都不喜欢,个个都是算计。
前朝之事已经够她忙的,原本她利用立世子之事拖住了敬平公主,公主的婆家也在向其施压,敬平现如今自顾不暇,但是太后又把他侄子弄出来了,那些太后一党的官员硬是以她尚无子息,皆是后宫侍君不争气为由要她纳宇文东奕进宫。
原本这样就算了,好歹还有与她一党的官员为她说话,但是那些大臣朝上刚反驳了另一拨人,转头就背刺她,悄悄给她递折子,要她多进后宫,不然后宫就是没有合她心意的人,大不了再开一次选秀。
若是皇帝进后宫还没有子嗣,就是宫中侍君们不行,但是现在是皇帝压根儿不进后宫,就连沈侍巾也只是宠爱而无宠幸,皇家之中子嗣为重,尤其还有个敬平公主在前面比照打样,大臣们不急就怪了。
萧乐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种私事也要被插一脚,半年两次选秀,疯了吧?她又不是昏君,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她。
怪不得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要加强君主□□,权力不够集中的皇帝连去不去后宫都要被人按头。
但她跟后宫那些人着实是不熟,挨个召侍寝是不可能了,总要想个法子糊弄一下,真是烦死了,她这个人性格最怕麻烦。
萧乐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冷不丁想起沈廷,后宫众人里,她与沈廷是最熟悉的,两人既是高中同学,又是一起穿越来的。
找他当个靶子是不错的选择,总归两个人很快就能回家,虽然他笨一些,但靠谱。只是他又要遭到那些男人的记恨了,不过原本就是众矢之的,也不差这些。
萧乐还在计划,遇静领命去给沈廷送蛋,当时沈侍巾闯进来的时候她也在,但她总觉得沈侍巾说的蛋和陛下让她去送的蛋不是一种东西。
但陛下英明神武,她还是不便多言。
“沈侍巾,陛下让奴婢来给您送蛋了。”她把东西放在桌上,低着头,她好想走却走不掉,真怕一会儿沈侍巾问东问西。
沈廷疑惑,脸蹭的一下红了,怎么……怎么他们这里是不用一起睡觉就能生蛋的吗?好……好高科技……
他连忙洗了三遍手,把手擦得干干净净,又搓热了,才小心翼翼打开箱子。
“这是鸡蛋,这是鸭蛋,这是鹅蛋,这是孔雀蛋,这是鸵鸟蛋……”遇静硬着头皮一一介绍。
沈廷皱起脸,在怀里比划:“我想要的不是这种蛋哇!”
“我想要那种圆溜溜白白的,带花纹的那种。你懂吗?”他一边红着脸一边说。
“沈侍君不如跟陛下详细说说呢,奴婢也不清楚呢。”遇静装死道。
“好吧,那你回去吧,就说蛋我收到了。”沈廷不满意的嘴都快能挂油壶了。
萧乐是真的不知道这里的孩子是怎么生的,还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然后略微给他留了一点面子。
emmm……他还是找个机会问一下吧。
但是蛋既然都送来了,他还是勉为其难孵一下子吧,麟趾宫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显然不太合适孵蛋,他带着人把蛋都搬去御花园,找个暖和地方裹着被子晒。
御花园里,虞乔看见他转头就要跑,黎慎德和荣侍巾倒是跟他打了招呼,沈廷哪能让他的老熟人跑掉,当即将虞乔叫住。
“沈侍巾安好。”虞乔犹豫了一下,双手作揖,同沈廷客气地问候行礼,虽有些不甘,但气焰远没有之前盛了,像个霜打的茄子。
自打贺兰君卓那事儿出了之后,虞乔整个人都低沉下去,鲜少露面,无事就在自己的清净水榭待着,人也变得和荣招妹一样,甚至人家荣招妹还知道日日往御景殿里送糕点。
贺兰君卓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
的朋友带来的陪嫁宫人不仅栽赃家伙他,还妄图要他的命,此事贺兰君卓半点不知,他是不信的。只是贺兰君卓对自己太狠,半点错处也罚不到。
他虽愚钝张扬,但自幼在宫中长大,远比沈廷更能接受残酷。
如今的事情,让他觉得人心凉薄,沈廷这样真性情的,反倒比贺兰君卓那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要好得多,他也十分羡慕沈廷有陛下护着,才能如此张扬肆意。
虞乔现在对沈廷的情感极度复杂,嫉妒又畏惧,自然见他就跑,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敌意,想处处给他使绊子了。
今天是黎慎德难得组局,才能拉他出来见见太阳。
沈廷可在虞乔手里吃过好几次亏,他才不会轻易再相信这个人。
“你过来。”他招手,“陛下送来一些蛋,正好我拿出来晒晒,虞侍巾闲着没事做,不如帮我看着蛋。”
“好。”虞乔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好像没脾气。
这下轮到沈廷不解,不知道虞乔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黎慎德哪能真眼睁睁看着沈廷欺压虞乔,不然他这个打理六宫的人,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只是沈廷气焰盛,他不好驳斥,只是温言劝道:“虞侍巾身体不适,好不容易才出来逛逛,在太阳下恐怕要晒坏了,沈侍巾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此事作罢,纳春……”他唤虞乔的宫人道,“你代你们家主子看好沈侍巾的蛋,这些都是陛下赐予的,若是出什么事,小心你的脑袋。”
纳春忙点头应下。
沈廷眼神白了黎嘉景一眼,撇嘴:“你倒是挺会做人的,算了吧,我就是吓唬吓唬虞乔。”黎嘉景是真会做人也会说话,这种能力就是他修炼八辈子也不行。
若是说后宫里有谁能让沈廷有警惕之心,当属这个黎嘉景。
光是萧乐能在他面前三番五次提出来就让他炸毛。
但是黎嘉景对他有恩,上次太后刁难他,还是黎嘉景给萧乐通风报信的,沈廷也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人,愿意还他一个面子。
至于让虞乔身边的人顶替虞乔在烈日下暴晒,他还做不到。本来在封建社会伺候人就挺可怜的,他跟虞乔有仇又不是跟这个叫纳春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纳春真替虞乔挨晒,他也太畜生了。
后宫里人尽皆知,沈廷是萧乐的心尖人,谁挨着谁倒霉,一句话说不对轻的就是虞乔,重的就是徐青鸟。
黎嘉景不是闲着给自己找事的人,也不敢拿身份压他,反倒笑意盈盈的:“听说沈侍巾最近在锻炼,倒是很有成效,本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现在更是我们等望尘莫及的了。”
他一向会说话,极尽圆滑,拿捏沈廷这样头脑简单的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捡他爱听的话说就是。
荣招妹也怯怯地应和:“往常都难见沈侍巾一眼,还未曾谢过当日在御景殿前您为我说话。”
说着他拱手一礼。
虞乔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
这是沈廷今天第二次脸红,该说不说,虽然虞乔、贺兰君卓、徐青鸟几个不是好东西,但宫里还是有好人的,你瞧瞧荣招妹和黎嘉景就不错,还有太后那个侄子……
他挠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吗?我也觉得,我腹肌最近都快有形状了。”
他一转身,腿咯嘣一声,疼得他倒吸凉气,身体踉跄,虞乔一把扶住他,然后又垂着眸退了回去:“沈侍巾小心。”
沈廷动了动腿,他最近长身体,钙跟不上,总是会抽筋骨头作响,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虞乔真像是转性了,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
不等他说话,远远见着一个年长的姑姑小跑着过来,她满脸喜气,正奔着四个人的方向前来。
这个姑姑十分陌生,沈廷第一次见她,但虞乔他们却认得,这是司寝的刘姑姑,宫里侍君不知给她塞了多少钱,希望她能在陛下面前多说好话,盼得早日侍寝,但她平常都高傲得很,爱答不理的,今天怎么来了?
因为萧乐平日里从未传召过人,因此大家也未曾往侍寝方面去想。
黎慎德率先想到什么,心里一咯噔,左右看了看,紧张地把手攥了起来。
他脸红,心跳也加快了。
刘姑姑来,想必是传人去侍寝的,这个时辰,正好可以早早准备……
最近母亲常常给他传消息,说朝中逼迫陛下早生子嗣,早立太子,必要选一位贤德之人才好。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
荣侍巾也反应过来了,他左右瞧瞧,心想沈廷现如今额头还带着伤,陛下必然不会宣他侍寝,他捂着乱跳的心脏,平复心绪。
一日三次的送糕点,他在陛下心里……大抵……大抵是有姓名的吧……
就连虞乔暗淡的眼睛里都亮出了光。
沈廷一边揉腿一边撑在温书身上,用胳膊肘怼了怼虞乔:“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虞乔不理他。
三个人竟然都是这样的?那姑姑怎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吗?萧乐头顶要绿了?
他悄悄侧身,问身边的温书:“那谁啊?他们仨怎么眼睛都直了……”
温书连忙把沈廷从地上薅起来,跟拔萝卜似的,拍拍他身上的尘土,跟个第一次要送孩子上学的老母亲一样激动:“是刘姑姑!是刘姑姑啊,刘姑姑是司寝的人,若是陛下传召后宫侍君夜里侍寝,都是她来传旨,侍君侍君快站好!”
“沈侍巾,沈侍巾让老奴好找啊。”温书的话刚落,刘姑姑便喊起来,她略带着小喘,“听说您出门了,奴婢一路找到这里。陛下翻了您今晚的牌子,还请好生准备着吧,您可真有福气,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位侍寝的呢。”
温书激动极了,连忙把金子塞给刘姑姑。
黎慎德他们脸上娇羞的表情和笑容都僵住了,狂跳的心脏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凉水。
沈廷,沈廷即便再怎么容貌有损,陛下还是这样才宠爱,哪怕他无才无德,也要召他侍寝,预备让他成为太子的生父吗?
但是到底心理素质过硬,黎慎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僵硬地扯出笑来,连忙恭喜:“沈侍巾大喜了,凭你日常里的宠爱,这头一份的恩宠就该是你的,今后可不要忘了提携兄长。”
“恭喜沈侍巾,沈侍巾生得好,家世好,性格也好,陛下宠爱也是应该的。”荣招妹抓着衣袖,低头掩盖脸上的酸涩,出言说道。
就连虞乔都僵硬地道了句“恭喜”,早知道刚才就不扶沈廷那一把了,就让他崴了脚,想必今夜也就不能去侍寝了。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怎么就手贱呢。
“同喜同喜。”沈廷下意识回。
同喜个屁啊,这种事情哪有同喜的,你侍寝又不是我们。
其余三人心里气道。
刘姑姑与他们三个客气道:“您三位侍君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陛下心里都记着,早晚有那么一天,莫要心急。”
这安慰了还不如不安慰,三个人笑得不太自然。
“沈侍巾头一次侍寝,快准备吧,教引的宫人已经在麟趾宫等着了。”说罢刘姑姑福身离去。
沈廷还晕晕乎乎的点头,侍寝?
萧乐让他侍寝?那就是准备和他孵蛋的意思了?
好耶!
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胳膊,嘀嘀咕咕:“啊,不过怎么今天就要去侍寝啊,要是过两个月就好了……”
等过两个月他的肌肉就练出来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是有点瘦弱。
他很羞耻啊,萧乐也肯定会嫌弃他的,那晚上能不能拉灯啊,他一边想一边回麟趾宫的方向……
虞乔他们牙都要酸倒了,这是典型得了便宜又卖乖吧,真是气死个人。
温书按了按额头,这嘴上好像不是很高兴去侍寝,走得都快飞起来了。
“侍君等等我!”他连忙小跑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别人家男主,都是夸好帅好厉害好棒的,只有我,被夸好好玩,呜呜呜,你们能不能也夸我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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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沈廷回到宫中的时候,果真见一个清秀高挑的男子已经在等着了,十分年轻,相貌比荣招妹还要精致上几分,他看见了沈廷,只是点了点头,打声招呼:“沈侍巾。”并没有像其余宫人一样行礼。
说是侍寝的教引宫人,实际上应当尊称一声官人,这位要尊称一声柳官人。
历代的教引官人都是由先帝那些位份低又不得宠的侍君充任,比起青灯古佛或者看守皇陵,做教引宫人虽然面子上不是那么好看,但至少还留在宫中,也有自由。
温书给沈廷私声介绍后,沈廷不可抑止地想到了小爹文学。
达咩,打住!
萧乐说得对,他不能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了。
柳官人将沈廷带去侍君们用的香汤,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道:“脱了。”
沈廷扭捏了一瞬,这不太好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柳官人就直接上手,把他衣服扒下来了。
他扑通一声跳进池子里,闪躲着柳官人的目光,抱着胳膊抗议:“你干什么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扒衣服,一点礼貌都没有。”要不是今晚上得侍寝,他高低跟这人干一仗。
柳官人又是一声冷笑,沈廷看见他的眸子里明晃晃写满了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和四分漫不经心,连忙捂住胸口和肚子。
“就这样的货色,皇帝她也能下得去口,后宫侍君的质量真是一届比一届差。”柳官人摇头叹息,鄙夷地看着他瘦条条的身体,拉着他的胳膊拖过来,上手给他洗刷。
大抵是看到他还没成型的肌肉了,沈廷虽然承认他说得不假,自己的身材质量暂时是挺不佳的,但他相当有集体荣誉感。柳官人的批评让他有种学长瞧不起他们学弟的感觉,他的愤怒油然而起,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
沈廷一边抵抗着柳官人一边道:“我很快就会把身材练好的,况且你也没见过后宫其他人,怎么就知道我们这届质量差呢?你看那个贺兰君卓没有,贺兰承使,他天天露着腰,六块腹肌美得很。”
“呵呵。”柳官人看着不壮,力气倒很大,钳制的沈廷没法动弹,甚至还用池子里的香汤给他呼噜了把脸,跟洗狗一样。
沈廷要是抗拒,他抬手就拍,但也就跟训诫小孩子一样,让他安静的成分居多。
大抵是年纪轻轻没得过宠就当了鳏夫的原因,柳官人脾气和脸色格外不好,时时刻刻都带着一股怨气,他按着不听话的沈廷,没完没了地絮叨:“你们这届都像你这样多话又不老实吗?要是这样的,我还不如去吃斋念佛呢,都是你这样的我每天不得累死。”
沈廷挣扎累了,也褪去一开始的羞涩,干脆趴在池子边儿上享受他的搓背:“没,我是我们这届话最多的。”
“还挺骄傲。”柳官人手上加大了力气,疼得沈廷嗷一声,“你这人怎么回事,长得挺好看,下手忒毒了。”
柳官人嘴角动了动,有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动作放轻了几分,嘴上却不饶他:“忍着点。”
他给沈廷搓身体,然后讲该如何侍寝,他说得一板一眼面无表情,沈廷听得面红耳赤,趴在池子边,把通红的脸埋进臂弯里。
他一个黄花大小伙子,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羞死了。
但是耳朵还支棱着,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口是心非。
这个澡一洗就洗了两个时辰,沈廷睡了一觉又一觉,中途让柳官人揪着耳朵拎起来好几次。
洗过澡后,沈廷浑身涂得香喷喷,穿上了雪□□致,仙气飘飘的衣裳。
柳官人临送他走得时候,眼睛往他某处一瞥:“其实也不是完全那么糟糕。”
沈廷今晚受到他的冲击已经够多,闻言心里是羞涩的,表情是麻木的,冲他摆摆手:“谢谢你的安慰,再见……”
“再见。”柳官人也道。
沈廷临出门,突然又回身:“要不还是不要再见了,下次换个人吧。”
柳官人扬起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他不说话沈廷都能看见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滚。
天已经擦黑,为了防止侍寝时候失仪,所以沈廷只吃了碗米糊糊,上了马车。
温书兴致高昂地跟在马车外,悬挂的铃铛清脆作响,跟温书的心情一样愉悦,他昂首阔步,走路带风,小声跟沈廷说着新打探来的八卦。
沈廷抽出自己夹带的,倾尽心血写的小说,囫囵看了一遍,他一直想找一个听众,但是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果然上天安排的最大,他的第一个听众要是萧乐。
那这个书,是在事情结束之后念,还是一开始就念好呢?
“侍君你猜那个柳官人是什么来历?”温书神秘道
“啊,什么来历,你说。”沈廷一边翻书一边敷衍。
“柳官人本名叫柳倦光,是先帝最后一次选秀的秀子,当时先帝觉得他很是端庄和善,便将他指给还是太子的陛下。”温书一句一断,试图吸引沈廷的兴趣。
果不其然,他听到“陛下”两个字,注意力当即被转移过去。
“结果陛下当时死活不肯收下他,要为徐侧君守身如玉,大庭广众之下拒绝的,当时柳官人被人看着可可怜了,但是陛下态度太坚决,先帝也不好勉强,怕他出宫后受人非议,所以便将他留在宫里了,只是陛下不太喜欢他,很少传他说话。”
怨不得那个柳官人怨气那么重,还十分瞧不上他们这届的侍君,原来他一开始就应该是萧乐的人,结果成了先帝的,还没两年变成成鳏夫了,如果倒霉有名字,那它应该念作柳倦光。
沈廷想着,就觉得他可怜,也原谅他方才说话不好听动作粗鲁了。
“那这些负责教引侍寝的官人,在宫里待遇怎么样啊?”
听沈廷这样问,温书摇摇头:“有些尴尬,既不算宫人,年满三十也不能放出宫,也不算主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柳官人娘家也没什么钱,他虽然拿着侍巾的俸禄,还是过得紧紧巴巴。”
沈廷可是知道那侍巾是什么待遇,饭都吃不饱,他想了想,叮嘱温书:“你给他送点钱,再让御膳房每顿给他加道肉菜。”
温书笑道:“果然我们侍君是最善良的一个人了。”
话刚说完,便到御景殿了。
沈廷出入御景殿无数次,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紧张、忐忑、羞涩的。
就连“御景殿”那三个正气凛然的大字都带上了粉红色的泡泡。
他下了马车,忍不住后退两步,喉结动了动,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有点怂,抓着温书的手说:“要不……要不我们改天吧……”
沈廷一转身,就看见驾马车的宫人眼睛里写着的复杂,大抵也是听到自己方才的话了。
他一瞬间读懂了这个宫人的心思:“真晦气,从没当过这样的差事,送进御景殿的侍君被原封不动地送出来……”[1]
沈廷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走进去,宛如慷慨地义士。
他一定要劝萧乐一会儿拉灯,明天开始加练肌肉!争取早日实现开灯自由。
温书满脸愁容地看着他家侍君同手同脚大踏步进去。
真是愁死了,一会儿不会紧张到早那个啥吧……
沈廷一进去,都不用宫人指引,就能自己直奔萧乐的大床。
上次他发烧的时候再这儿睡过,那床是真大啊,睡十个人都没问题,又软又弹……
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侍寝,萧乐会不会给搞点新花样,比如说把寝殿布置成新房的样子,红彤彤的。
他拐过一个屏风,寝殿就在眼前,还是萧乐平常的蓝白配色,冷冷清清整洁干净的一尘不染……
沈廷大失所望,咬着指头不禁委屈,就凭他和萧乐的情分,难道还不值得点一夜龙凤花烛什么的吗?至少也得贴点儿窗花吧?而且萧乐怎么不在?
他抓住遇静,委屈巴巴地问:“陛下怎么不在?而且陛下就没要你们准备点什么吗?”比如大枣花生桂圆莲子什么的。
“陛下现在还在批折子呢,最近太忙了,忙到连觉每日都只睡两三个时辰,您是陛下最宠爱的人,若是陛下连您都顾不上,那就是真的顾不上了。”遇静谨慎敷衍着。
假的啦,她的陛下舍弃什么都不会舍弃睡眠,每天打底四个时辰睡觉,也不知道沈侍巾到底想要陛下给准备点儿什么,自古侍君们侍寝都是这样的流程,他难道想要点例外?
不过沈侍巾第一次侍寝,陛下就放鸽子批奏则,完全没有重视的迹象,难不成也没多少宠爱?
“哦。”沈廷听他这么说,心里的委屈立马就变成心疼,萧乐好辛苦,他要是穿成了皇帝,恐怕现在都亡国了,萧乐还能每天游刃有余处理政务,真是太厉害了。
“那你给我拿一些红纸来好吗?”
既然萧乐忙到忘记了,他就自己剪一点红双喜窗花贴贴好了。
这点小事遇静还是能满足的,于是命人取了厚厚一沓子窗花纸来。
萧乐又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折子才将政务完全处理好,她揉揉僵硬的脖子,喝了点水,问:“沈廷来了?”
“沈侍巾一个时辰前就已经送到寝殿了,陛下您看……”宫人欲言又止提醒。
萧乐心莫名的慌,突突跳,就好像自己养了只哈士奇,结果睡了个午觉起来,发现房子里静悄悄的……
沈廷到了一个小时不仅没有来烦她,甚至过分安静,她不得不怀疑他在和哈士奇一样搞幺蛾子。
“朕这就去。”萧乐摸着自己突突跳的眼皮,快步走去了寝殿,一进门,就险些被满眼的红冲倒。
红色的双喜窗花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角落,还有用剪出的红色简易拉花,从床的这头挂到那头,再从那头挂到这头。
原本蓝白色相间,她那简易低调又奢华的房间,瞬间变得不堪入目,而那个罪魁祸首还举着剪子兴高采烈地喊:“你回来啦!”
“你弄这些做什么?都撤下来!”萧乐抚了抚额头。
“我今天侍寝。”沈廷试图提醒她。
“就睡个觉,在哪儿睡不一样,你弄这兴师动众的,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把房间给我恢复原状……”萧乐不耐烦地掰着指头,“三……二……”
沈廷气得眼睛都红了,水汪汪的圆眼睛像是哭了一样,睫毛上沾着泪,大声冲她喊:“收拾就收拾!”
他一边抹眼睛,一边把挂着的拉花粗鲁扯下来,揉搓成一团,鲜红色的纸染红了他手上的皮肤,又染在了他的眼周皮肤上,显得更红更可怜了。
萧乐……萧乐一点都不重视他们的第一次,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
他们演艺圈最乱了,肯定有那种长得好看的小演员,半夜抱着剧本穿得可少去找她讲戏,她都习惯了,沈廷在她心里才不重要。
萧乐外表冷淡,心里其实最软,尤其见不得沈廷这委屈的样子,连忙把他拦下:“行了行了,就说你两句,你又不高兴,放着吧放着吧,明天再弄,今晚就这样,先睡觉。”
她用凉水打湿了手帕,摁着沈廷的脖子让他低头,然后一点一点擦掉了他眼周的红色染料,又去擦他的手。
之前刚穿过来的时候,沈廷目测大概一七五,她拍他的头还不用垫脚,现在给他擦个眼睛都要把他的头摁下来了,真长高不少,五官也深邃了,脱去不少幼稚。
眼前的长发少年,马上要和现代沈廷的身影重叠了。
她摸了摸沈廷的头发,忍不住想,这不读书的就是比读书的头发多,又黑又亮,又厚又韧,她看徐青鸟就没这么多头发,宇文东奕的也不如他。
沈廷吸了吸鼻子,萧乐给他擦眼睛,萧乐心里是有他的,只是处理政务太忙了,所以脾气不好,他原谅了。
“那你说我剪的这些东西好不好看?”他让萧乐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萧乐满脑袋黑线,以后再也不叫人侍寝了,一个两个要都这样,她安静美好的夜生活简直充满痛苦。
“好看,很热闹,很喜庆。”
沈廷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眼睛眯起来,跟她贴贴:“我就知道!”
“行了,睡觉吧。”萧乐见他笑,就知道是哄好了,于是忙不迭就要往床上跑。
累了一天了,她终于能睡觉了。
她上辈子可能是个枕头,所以这辈子这么喜欢床。
沈廷闻言,两只手忍不住握在一起,短短的指甲都抠进肉里了,羞涩脸红。
萧乐真的好迫不及待哦。
她愿意跟自己睡觉孵蛋,说明也是喜欢自己的吧,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自己,为什么喜欢自己,但是喜欢自己就好!
诶嘿,她可藏得真好,喜欢自己竟然一点风声都不透。
从今晚开始,他们的友谊将会产生质变,他们的关系也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萧乐已经滚到里面,盖好小毯子了,闭目安详。
沈廷刚做完思想斗争爬上去,犹豫地看着床上的两条毯子,柳官人说,他要主动一些,主动才能讨得萧乐开心。
他掀开萧乐小毯子的一角,然后钻了进去。
萧乐才有点睡意,就被他吵醒了,她把人踢出去:“床这么大,干什么贴着我睡?自己找地方睡去。”
这个床这么大,她其实也没想着要和沈廷-->>
分开睡,中间隔着点什么,或者其中有个人打地铺之类的,可以但没必要。
沈廷愣了,不是侍寝吗?不是生蛋吗?
萧乐怎么还把他踢出被窝了?
萧乐翻了个身,看着他身上左一层右一层的纱衣,是侍寝时候为了好看套上的,她忍不住问:“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啊?”这大夏天晚上睡觉多热。
沈廷好像懂了,谁家侍寝穿衣服啊是吧,萧乐刚才把他踢出来是因为他穿了衣服!
他连忙把衣服扯开,脱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剩下一层,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脱,最后还是一狠心,扯开了。
吓得萧乐连忙给他扯回去:“留一件留一件。”这孩子脑子大抵是有问题,她说热可以脱了衣服睡觉,没说让他全脱了。
她拍拍沈廷的胸口,让他躺下,自己也离得远了一点,翻了个身,继续睡。
沈廷见状十分不解,他犹豫一会儿,戳戳萧乐,鼓足勇气,问:“今晚不是我侍寝嘛?你不会……不会反悔了吧?”
沈廷都问得这么明显了,萧乐霎时间反应过来,原来这傻子是真以为自己来侍寝的!
怪不得剪囍字窗花,又是钻自己被窝又是脱衣服的。
就……沈廷这孩子不仅脑子不太好使,还有些太过实诚。
她揉了揉眉角,和沈廷在一起十分钟,比她批一个小时奏折都要累,头疼的次数也要翻倍。
萧乐跟他解释,解释的太委婉怕他听不懂,太直接又怕伤害他,毕竟今晚的误会实在不是一般的误会,她斟酌了一下:“你看咱们两个的关系,真侍寝不合适,前朝所有官员都在催着我进后宫,所以你……你之前也说愿意给我当挡箭牌。”她欲言又止。
“那我前天跟你说我要给你孵蛋,你同意了啊!”沈廷连忙道。
“你孵蛋就孵蛋,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可是这里的男人孵蛋,就是生小孩的意思啊,这里的孩子都是蛋里破壳出来的,要父亲孵化的。”沈廷越说,语气就越颤抖。
原来,原来萧乐根本不知道孵蛋是什么意思,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呜呜呜。
好丢撵……
他一把扑进毯子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滚成一个奥尔良鸡肉卷缩到床角里去,脸也裹进去了。
没脸见人。
他想起自己刚才不愿意撕窗花和拉花还跟她哭唧唧的,更尴尬了,脚趾动工,马上能抠出一套海景别墅。
萧乐冷眼看着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深吸一口气,她还真不知道这里的小孩都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这不离谱吗?蛋!正常人是谁能想到蛋里孵孩子?
“你是真敢啊,真敢想啊!”
萧乐把他的枕头也给他丢过去:“你是不是忘了咱俩很快就要回家,生孩子干什么?生孩子留在这让他当孤儿?而且咱俩的关系,能生孩子吗?”
沈廷不吭声,也不动,心想他俩什么关系,他们俩的关系距离两心相悦就差萧乐喜欢他了。
萧乐打算让他自己好好在角落里清醒清醒静一静,也省得他再聒噪烦自己。
她闭眼没多一会儿,就听见床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抵是沈廷自己平复完情绪,准备睡觉了。
沈廷这个人脑子比较简单,他觉得这种尴尬必须要他主动出击来打破,越拖久了就越难破冰。
他从毯子里钻出个头,把自己带来的小说掏出来。
小声问萧乐:“萧乐,你睡得着吗?咱们说会儿话啊?”他想给萧乐念他写的小说。
他是睡不着,柳倦光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在浴池里睡了好几觉,现在精力充沛。
萧乐当然睡得着,她冷冷说道:“聊天?好啊,咱们聊聊你去年是怎么被粉丝骗了三万三的?”
这事儿不仅在音乐圈子里传开了,就连她都有所耳闻,毕竟没有哪个公众人物跟他一样傻被骗钱,还三万多。
这是沈廷的逆鳞,她心想这次沈廷该安静了。
沈廷沉默,竟然认真跟她谈起来:“她说她爸入狱了,她妈妈受不了刺激喝了药,她马上上大学,没有学费。”
“她说你就信?”萧乐不知道说什么好,“天底下骗子那么多,要是各个找你,那都要发财了。。”
沈廷抱着自己的本子,缩起来身子,“我就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想她一定要上大学。我没上过大学,希望他们都能去……”
圈子里没上过大学的艺人多了去了,没人会拿沈廷的学历说事,但是萧乐记得,他当时文化课考了538,他就算不是音乐生,都足够进一所好的二本了,而且他当时收到了国内顶尖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说起这个萧乐就来气,她含辛茹苦兢兢业业三年,连拉带扯,从并集和交集开始给他讲,才把他文化课成绩拉扯到五百多,结果他说不去上学就不去了,简直浪费她一片苦心。
萧乐当时听说这件事以后,难得发了大火,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沈廷换了好几个手机号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最后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还是今年拍戏重新遇见的。
萧乐不喜欢沈廷,也是从他放弃上学开始的。
但是事到如今,萧乐心里只有恨铁不成钢,生气也没用,她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问:“当初你怎么没去上学,反而去参加选秀了?
是不是哪个王八蛋糊弄你了,说上学没用,进娱乐圈赚钱快,你就跟个冤大头一样真没去上学了?你家里没劝你?而且就算参加选秀,至多也就是休学……”
沈廷又是一阵沉默,似乎不想说。
萧乐也不强人所难:“你不想说就算了,睡觉吧。”
沈廷还是沉默,萧乐情绪快要平复下来,预备睡觉了,感觉手指被温热的东西握住。
她睁开眼睛,是沈廷。
他抿着唇,略埋着头,抓着她的食指,又握紧了一点,才像是鼓足了什么勇气。
“我跟你说,你别笑话我。”
“不笑话。”萧乐觉得兴许就是她猜测的那个样子。
“你真不笑话?你发誓。”
“我发誓。”
沈廷这才想了想,理清头绪,慢慢开口:“开学前一个月,我爸破产了,还欠了六百万赌债,他带着小三和小三的孩子跑去国外了,我妈受不了刺激,开车带着我上了高架桥……我妈死了,我活下来了。”
他说得很平静,一边想一边说,有停顿有起伏,似乎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萧乐的手指却忍不住发抖,突然反握住他的手。
“你想我上个好学校嘛,我都知道,但是催债的天天来我家,后来房子也被收走,我就没钱也没地方住,跑去睡地铁站,然后弹吉他唱歌,赚了一点钱够吃饭,那些催债的看见我还不上钱,就来打我。”
他连忙跟萧乐解释,“我不是没找别的工作嗷,我去西餐厅弹钢琴,还去酒吧唱歌,但是被那些催债的知道了,就跑去找人家老板麻烦,问老板要钱,我就不敢去打工了。”
“然后有一天,一个男人冒出来,他说观察我好久了,说我是个唱歌的好苗子,他是经纪公司的,要签下我,可以先替我还债,还给我每个月开三千块工资,包食宿……我就同意了……后来公司就送我去选秀,说要是能留到最后,工资给我涨到四千……”
说起这个,沈廷好像还挺高兴的,语气也轻快很多,似乎是很值得雀跃的事情。
萧乐低着头,没忍住,第一次哭了。
她长这么大,是真的第一次哭,她从小顺风顺水,身边的人也都顺利,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苦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所以你才会借给她钱是吗?”
沈廷挠挠头:“是吧,我感觉我们两个还挺像的。”他听出萧乐语气里颤抖的哽咽,连忙安慰她,抬手抹抹她的脸,给她擦眼泪:“诶,你哭什么?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五六年了。”
“那你怎么不找我,我供你上学。”萧乐觉得很愧疚,如果当时她能多关心一下沈廷,多了解他一点,说不定他一路走得就不会那么坎坷,“一个月四千,现在也是吗?”她隐约知道沈廷一首歌版权就要几十万,公司每个月给他开四千,这跟吸血没两样了。
“催债的一直找我,我要是联系你,可能会连累你,就算了吧。
就选秀时候是四千,选秀结束就三千了,合同就是那么签的,签了五年,我其实也挺感谢他们的,要不是他们,我可能就被催债的打死了,不过他们让我去演戏我真的很生气,当时说好了不会让我演戏的。
就是那三万三我攒了好久啊,一下子就全没了……”
沈廷对于那些痛苦地过往没有抱怨,只是说起来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怕萧乐觉得他很没用。
“我找我爸借,总比你卖给黑心公司好。那你当时给我打电话……”
“就是练舞好累,做男团也好累,想听你说话,但是你好像不喜欢我了。”沈廷说着说着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不知道,我当时晚上三点睡,早上六点就起了,还好我天生丽质!这么熬夜都还是好看的。”
萧乐觉得今晚,她大概是睡不着了,她的眼泪一直流,快要把前二十几年没有过的眼泪都流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当时,我还误会你……”
她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不懂得世界上一些选择都是逼不得已的,她应该知道的,沈廷那么傻的一个小孩,他很听自己的话,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一定会去上学的。
“你不要哭啊,早知道你哭,我肯定就不给你讲了。”沈廷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笑话我就好了,我真的很没本事”
“怎么样才算有本事?沈廷,你已经很棒了。”
这大概是萧乐第一次夸他,沈廷高兴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棒吗?”
萧乐看着他,擦了擦眼睛,郑重点头:“真的很棒了!”
沈廷似有遗憾似的,眯起眼睛摇摇头:“我当时就常常想,你说我要是聪明一点,去做生意去炒股,然后啪一下把六百万甩在那些追债的人脸上就好了!然后我还能去上学,钱滚钱滚钱,到时候我就赚了很多钱了,还能给你投电影。”
他又补充一句,“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萧乐突然没法嘲笑他,说他连小说里写的东西也信了。
他过得那么苦,如果在这种虚拟的东西里都找不到快乐,大抵早就活不下去了,也庆幸她一直觉得幼稚的这些作品,让沈廷在那样的生活里有一点点慰藉。
他现在还是单纯、快乐、善良、积极的,光是这四种品质,萧乐都不知道沈廷在孤立无援、处处碰壁的严酷环境里是用多大的代价保全的。
“你不是要自己独立做工作室了吗?到时候赚了钱可以砸回去。”萧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那到时候我工作室成立,你会去吗?去给我捧个场,吃顿饭好吗?”沈廷语气有些哀求卑微,生怕萧乐不愿意。
“好啊,我当然会去,到时候我给你送个大花篮庆祝,我们是朋友。”萧乐强调,沈廷是她的好朋友,她再也不会用那种功利的想法来揣摩他,他是一个很好的,很善良单纯努力坚强的人。
“那太好了!”沈廷高兴得露出虎牙,他觉得聊天真是增进感情必不可少的方式,原来萧乐一直对他有误会,所以才不理他的。
他的朋友很少,原本以为要永远失去萧乐这个最好的朋友,大概是老天也觉得他应该再争取一下,所以给了这么一次穿越的机会。
能做朋友也很好,他妄想萧乐喜欢他的事也就当妄想吧。
萧乐很少有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的时候,她觉得这是对床的一种亵渎,但是今晚大抵是要亵渎床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那些你想给我讲,但是我没有听得事情,如果还来得及,你还想讲的话。”
痛苦不会消失,但是可以分担转移,她乐意帮沈廷分担一些,如果他还需要的话。
她很愧疚,当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沈廷想了想,觉得不好:“我怕你再哭,你一哭我就觉得害怕,你以前可从来没哭过。”他宁愿萧乐一直冷冰冰的。
“我可以给你讲一些有意思的。”他举起自己的本子。
“我的小说已经写了二十万啦!你想不想当我的第一个读者。”他问。
换做平常,萧乐肯定是不想的,他的审美是玛丽苏和龙傲天以及歪嘴龙王,但是人都是感情动物,她再理智也不例外,会有被感情操控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沈廷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好,你讲吧,我听。”她摆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像个很好的捧哏。
沈廷高兴极了,没想到萧乐真的愿意听他写的故事,手忙脚乱地把册子打开:“太好了!你是专业的,你觉得哪里不合适告诉我,我改!!”
“这是一盒荔枝和一个黑美人西瓜的故事。荔枝和西瓜都是他们的主人在某团优选上购买的,但是因为下雨,主人没法及时来取走他们,他们两个在相处中相爱了,心想要是主人一直不来,他们就能一起腐烂做养料,这是多么浪漫的事……
但是和他们一起被买的还有樱桃,樱桃是个有操守的樱桃,他认为水果的最高使命就是被吃掉,所以他反对这门婚事……”
萧乐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
第22章
沈廷讲着讲着,还没讲到荔枝和西瓜缠绵悱恻be,就发现萧乐逐渐没了声音,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原本握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他叹口气,看看自己写的东西,真这么催眠吗?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成为睡前读物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廷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去,看着她睡觉时候发丝落在鼻息间,被呼吸吹得一鼓一鼓的,抬手帮她撩开。
萧乐很可爱。
大抵是沈廷才会有的想法。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所有人见到萧乐的第一眼,都会觉得这个姑娘不好惹,一看就是优渥家境里养出来的,生得冷艳漂亮,脾气很差的大小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连话都懒得跟你说三分那种。就算和她接触很久的朋友,也只会说她是外冷内热。
没人会用可爱这种词来形容她。
但沈廷觉得萧乐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会冷冰冰说沈廷你真是个蠢货,智商过一百了没有?然后把定义域和值域给他讲明白。也会把食堂很难吃的蛋挞塞给他。
沈廷抓着她的手,很想去亲她的脸蛋,但这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情。他默默松开手,用毯子把萧乐的肚子盖好,离她更远了一点。
沈廷觉得萧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但这个最可爱的女孩子做出的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萧乐昨天晚上听沈廷讲故事。
她正常情况下觉都不够睡,更别提昨晚故事会,所以一早起床更加艰难了。
沈廷的智商点数可能都加到精神力上了,他永远活力满满这件事的确令人瞠目且赞叹。
譬如曾经萧乐说让他每天早起一小时刷题,他真就能六点坐在教室里,还一整天都不困。
昨晚两个人子时才睡,寅时萧乐就要起床去上早朝。
原本前朝是三日一朝,但换到雍国,□□皇帝立下勤政的规矩,改成每日一朝会,无特殊情况,皇帝不可旷朝。
每次叫萧乐起床,就是遇静最痛苦的事情,没有之一。
但是这次有来侍寝的侍君,秉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她糊弄着沈廷,把这项任务交给了他。
沈廷信心满满地接受了任务,寅时一到,他就充当小闹钟,在萧乐耳边喊:“起床了起床了,上朝了。”
萧乐睁开一只眼睛,把毯子拉高:“再睡五分钟。”
说话的对象是沈廷,她就不用再说一刻钟半刻钟那样的话。
“再睡五分钟就赶不上吃早饭啦,起床起床!”沈廷连忙去扯萧乐的毯子。
“烦死了,你别管我,我不吃早饭。”萧乐蒙着头。
沈廷急得抓耳挠腮,不吃早饭怎么能行?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不吃早饭?”他以为这毛病她早改了呢。
“萧乐萧乐,快起来吧,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沈廷围着萧乐隆起的被窝打转,萧乐还是纹丝不动,他趴下,揪着萧乐的被子,然后清清嗓子:“那我真唱了啊。”
“大人用金币作万物的衡量
多么糟糕
我等待爱将我驯养
你会和玫瑰一起爱上自由的风和白色海浪……”
这是沈廷的第一张专辑的主打曲《小王子》,也是他的成名曲,大家都对这首歌很满意,包括他自己,但是效果很糟糕,萧乐睡得更香了。
沈廷有些受挫,但他想了想,或许这首歌是不太让人振奋,于是提起一口气,趴在萧乐耳边,鼓足了勇气,中气十足唱:“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萧乐刷一下把眼睛睁开,再无睡意。
“没想到你喜欢这种……”沈廷表情略微复杂,但是既然萧乐喜欢,他愿意满足,“紫电!……唔……”
萧乐一把把他的嘴捂住,撑着胳膊坐起来,恶狠狠道:“闭嘴!”
她起,她起还不行吗!
沈廷高兴地跳下床,一件一件给她递衣服穿上。
遇静端水进来,高兴得喜极而泣:“好久没见过陛下起这么早了。”
每次请陛下起床,都好像要了老命。
以后还是沈侍巾多来侍寝的好。
沈廷觉得这台词好熟悉:“好久没见到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
萧乐洗过脸后,精神还是不太好,眼皮快要粘在一起,这里也没有黑咖啡能给她提神,于是又用热毛巾敷了把脸。
沈廷招呼她:“来吃饭啊。”
她摇摇头:“不吃,你自己吃吧,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现在不吃的话,就得等到中午了。”沈廷还挺忧心的,“你的胃能受得了吗?你就当是陪我吃好不好?”
他记得萧乐因为起床困难,所以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灌杯黑咖下去,咖啡喝了之后人是精神了,就是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学校早饭又都是包子之类的油腻东西,她就更不爱吃,久而久之不吃早饭的习惯养成,见了早饭就皱眉。
她才十几岁的时候胃就不大好了,吃不了冷的也吃不了黏的。
本来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意识到身体的重要性,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挺任性……
“今天难得时候还早,陛下用些早膳吧。”遇静也劝,往常起来的实在太晚,就剩喝口水的功夫,今天很难得,多少吃一些吧。
早饭对于萧乐来说好像毒药,她誓死抵抗。
沈廷上前去挽着她的手摇晃,语气软乎乎的:“那你就当陪我了行不行?你看着我吃好吗?”
昨晚两个人开诚布公谈了谈,解除误会,萧乐对于沈廷现在心软得很,只要不过分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何况只是看着他吃一顿早饭。
沈廷扫一眼桌上的东西,火腿煨鸡丝、燕窝蒸蛋、熬白菜、驴肉酥火烧、水晶一品虾饺、酱豆凤爪,远远摆着红糖小米粥和一叠风味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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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膳房的人知道陛下早饭不爱吃,所以才变着花儿的做新鲜的。
这些大多都简单烹制,并不油腻,沈廷却知道这里头没几个萧乐能吃的,红糖小米粥算是清淡的,但加了红糖,萧乐不爱吃甜粥。
她大概唯一能碰一碰的就是那碗燕窝蒸蛋,没油少盐也不是肉。
萧乐吃东西很苛刻,不爱吃也不会说,只是撂在旁边,你问她怎么样,她就答还行,也不说爱吃什么下次怎么改进,就得身边人细琢磨。
沈廷把蒸蛋拉过来,挖了一勺子,举到迷迷糊糊撑着头的萧乐面前,糊弄着:“你尝一下这个,我感觉应该还好。”
萧乐皱着眉,勉强吞了一口,味道不排斥,她的眉头才松了一些。
“真好啊!吃得真香,我们萧乐好棒,再吃一点。”沈廷跟哄个孩子一样,弄得萧乐脸都红了,不好意思拒绝,接连被沈廷灌**汤喂了三四口,小半碗都下去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把他的手推开:“不吃了,你自己吃。”
这个结果沈廷已经很满意了,循序渐进一点嘛。
他风卷残云地将桌子上剩下的其他食物都吃光,目送着萧乐在朝阳中去上朝。
他下定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要陪着萧乐来吃饭!她现代的那副肠胃已经很不好了,这里的肠胃不能再糟蹋坏掉。
沈廷叫宫人把未来七天萧乐的饮食菜单都拿来,逐个对照修改。
*
肚子里有些东西,也就没那么困了,但萧乐昨夜睡得晚,眼下有些青黑。
夜里她召沈廷侍寝不是秘密,大臣们此刻看着她萎靡的神态,就有些意味深长。
一些想要讨好沈家的大臣借机开口:“陛下,沈大将军已经回京数日,此番沈大将军与其女沈蓼功勋赫赫,不知陛下将要如何赏赐?”
萧乐正等着他们提此事:“皇城守备一职空缺许久,朕准备委任沈蓼为皇城守备,沈大将军由昌平伯升昌平侯,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不可,单是昌平侯一爵就足以嘉奖沈大将军了,皇城守备虽不是什么上上荣耀,但恐怕也会引起朝野非议啊。”
太后早就预备着将皇城守备一职交给敬平公主兼任,他的人体察上意,自然连忙阻拦。
皇城守备虽然官位不高,但却是个要职,沈廷受萧乐宠爱,沈家自然也是萧乐阵营的,他们不愿意萧乐把这个职位给沈家,再丰皇帝羽翼。
沈大将军混迹朝堂多年,哪里分不了轻重?
太后看她儿子不爽,她就得让太后不爽,侯爵虽是荣耀,能带着沈家在权贵中再攀升一截,但皇城守备却是当务之急,于大计有益。
于是道:“臣已年迈,爵位不过虚妄,能为陛下尽忠效力已是臣之荣幸,怎敢忝列侯位,皇城守备一职臣犹思恩宠太过啊。”
“既然沈大将军如此谦逊,侯爵一事便罢了,沈蓼年少有为,皇城守备一职,她当得起。”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此事敲定,太后的人也没想到,沈大将军竟然舍弃一个侯爵来换皇城守备的职位,分明侯爵才是更贵重的!
“谢陛下,只是……微臣惶恐,臣子自幼娇纵任性,在宫中恐怕侍奉不周,臣日夜惶恐不安……”沈大将军掩面,似是拭泪,老母亲的慈爱形象呼之欲出。
萧乐一眯眼,这个沈将军还真是不简单,半点亏都不吃,主动舍弃侯爵,现在却提起沈廷,这是摆明了要逼她给沈廷晋位份。
不过沈廷的位份晋一晋也是应该的,省得他到处跑又让人欺负了。
“爱卿多虑,沈侍君很好,朕昨日还想着要晋他的位份,正巧你今日说起,朕便一并宣旨,沈家凑个好事成双。
沈廷侍奉周到,为人淳善,沈家又于社稷有功,原本晋两级到慎德也是应该的,只是沈慎德到底不好听,便擢至承使罢。”
她笑着让人拟旨,往后宫送去。
沈大将军连忙高呼万岁,她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慷慨,一口气就给沈廷晋了三级,成为一宫主位。
她原本还担心是小廷那孩子心性单纯,被甜言蜜语忽悠几句便认定人家爱他,此刻看来,确实是优待。
太后一党的大臣脸色扭曲,给沈廷升位份和给沈将军加爵位有什么不同?
还一升就是三级,历史上哪有这么个升法儿的?
就连当今太后,当年依仗家世进宫,也不过是个奉栉,后来生下当今陛下得晋位承使,当今陛下养到三岁立住了,才加封君后。
沈廷一早回到麟趾宫,后宫的侍君们多半都在,他们是来送礼,恭贺他大喜的。
他是头一份侍寝的,又是头一份儿留宿到天明的,按照规制,侍君侍寝后便要送回自己宫中,只有少数得宠的才能留宿御景殿。
沈廷这是得了上上的恩宠,后宫中人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都得面子上过得去,前来道贺一番,就连大病初愈的贺兰君卓和徐青鸟都在。
他们听说沈廷昨夜侍寝的事,一夜未睡,可谓垂泪对烛到天明,如今精神状态比之朝堂上的萧乐还差些。
“好热闹啊,人好多。”沈廷一回来,就忍不住感叹。
几个人用如同探测仪一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见他还是神采奕奕的,没有半点萎靡的样子,心里就嫉妒更甚了。
“看来沈侍巾十分天赋异禀,能力超群呢,一夜过后竟还这样面色红润。”贺兰君卓哪怕妒的指甲把肉都抠破了,恨不得喝掉沈廷的血,还是立住了他原本直爽的性格。
几个人听这话,脸都红了,但也没说什么。
“昨夜陛下令你留宿,想来是极为满意的,侍君侍寝后便可以晋位,若是有福气,一会圣旨就要传来了,咱们暂且都待一待,好再恭贺你。”黎嘉景道。
他心里有不平,所以才这么说。是有第一次侍寝便加封的例子,但只手就能数过来。若沈廷没有加封,他这么说,反倒让沈廷成为笑话。
贺兰承使冷哼一声:“你恭喜的早了吧,就算封也不过是个奉栉,何况陛下还没说给他晋位。”
他话音才落,便传来高亢的声音:“圣旨到!”
第23章
听见这三个字,黎嘉景心里咯噔一下,但又很快平复。
无妨,总归是越不过自己去的。
“沈侍巾接旨。”宣旨的姑姑高举着圣旨道。
沈廷与一众人皆跪下垂首静听。
黎嘉景的嘴开过光吧,萧乐就真给自己升了?
“侍巾沈氏,笃生勋阀,勤谨谦让,敬慎持恭,性敏温惠,修德束礼,扬芳名于椒掖,恪嘉懿谨于夙宵,着晋位承使,赐居麟趾宫华章殿,钦哉!”
沈廷在心里默默掐着指头数算,侍巾、奉栉、慎德、承使……
哇哦,萧乐对他可真大方,一下子就跳了三级。
“臣接旨!”他举手,三个字喊得中气十足。
黎嘉景与贺兰君卓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愣了好一会儿才由着宫人将他们搀扶起来。
徐青鸟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虞乔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恭喜……恭喜沈承使了。”饶是黎嘉景那样能忍耐的人,此刻笑容都有些勉强,承使在慎德之上,陛下对沈廷,当真是绝无仅有的偏爱,竟然一跃超过了自己。
贺兰君卓手已经捏在腰间装饰的宝石小弯刀上,金色的眸子里闪着幽暗又嗜血的光芒,按捺了许久,才忍下把沈廷喉咙割破的念头。
自己依仗母族部落,方才得一个承使的位置,沈廷他何德何能,不过是侍寝一次,便与自己平起平坐了,再多两次,那还不得上天!
他以往只觉得徐青鸟是他最强劲的对手,不想最大的对手竟然是沈廷,萧乐到底看上了他哪里?沈廷他哪里值得这样的宠爱?
沈廷看着他们扭曲的表情心里暗爽,晃了晃手中的圣旨,凑过去膈应黎嘉景:“黎慎德的小嘴儿好似开了光,菩萨都没你灵。要么我就爱听你说话呢,以后没事儿多跟我说点好听的,指不定都能一一实现。
比如祝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财源滚滚恩宠不断,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以沈承使的恩宠,这不过是早晚的事,臣侥幸猜中而已。”黎嘉景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嘴角抽动。
他要是真有这本事就好了,干脆大佛寺的观音下来换他上。
沈廷显摆了一圈儿圣旨,拉足仇恨,才心满意足把圣旨卷起来交给温书,对着他们下逐客令。
他位份高了,人也抖擞起来,咳嗽两声,拿腔拿调:“时候不早了,本君还要忙着搬去正殿,各位都散了吧,改明儿搬完家再请大家吃饭。”
现在后宫里,除却一个原男主徐青鸟,可就数他最大,必须可劲儿作威作福。
位份升了,三餐应该也会更丰盛,明天还能多做两套新衣服!
徐青鸟冷冷看他一眼,才一言不发和大家离去。
虞乔原本是和沈廷一起住在麟趾宫的,自然知道麟趾宫的正殿章华殿有多华丽,他以前经常偷偷去逛,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住进去,但自从他和沈廷结梁子后就与入主章华殿的梦想越走越远,现在还让沈廷捷足先登了。
但那有什么办法,他现在与沈廷是云泥之别,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人都走光后,沈廷才拍着温书的后背:“温书温书,我现在是一宫主位了,我现在就升你做麟趾宫的掌事官人!”
温书高兴地行礼:“多谢侍君提携!”
“走走走,咱们赶紧搬家。”
沈廷风风火火跑进寝房,一进门就被香火烟气呛了个大跟头,他踉跄着后退:“咳咳咳,我昨晚不在,你作什么幺蛾子了?”
温书哂笑:“这不是您昨晚去侍寝,所以奴婢拜拜菩萨嘛,保佑你能侍寝顺利。”
“……封建迷信。”沈廷皱眉,他把香啊炉子啊什么的都往外一推:“赶紧给我清理了。你懂不懂什么叫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还得靠自己,侍寝顺利你求菩萨有屁用。”
他又揪着被褥闻了闻,好大的一股烟火味儿,也把被褥扔给他,“这个给我拿去洗了。”
*
朝堂之上,沈家是占足了便宜。
任凭太后一党怎么周旋,都无力回天。
谁能想到沈将军会放弃侯爵?失策失策!
但捶胸顿足也没用。
萧乐看着她们垂桑的脸心情甚好,淡淡说了声:“散朝。”
只是太后耳目众多,她还未来得及走,便被太后的人拦下,要他移驾寿康宫。
萧乐到的时候敬平公主也在,兴许是因为立世子一事,她憔悴许多,萧乐这个罪魁祸首假模假样还安慰-->>
了她一番。
“听闻皇帝早朝时候晋沈廷为承使了?”太后搓着佛珠,神色不快地问道。
萧乐略一挑眉,点头:“是。”
敬平公主面上倒有些许喜色,她的侧驸马与这位沈侍君关系很好呢,若是侧驸马知道这个消息,定然很高兴。
“荒唐!他一无子嗣,二无才德,三无资历,一下子升这么高的位份,让后宫的其他侍君怎么看?”太后怒道,若是别人就算了,偏偏是他最讨厌的沈廷,“皇儿,父后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很多时候不满父后的管束,可你也不该用这种事来与我对抗。”
“他母家是有大功,但你意思意思晋到慎德便算了,承使乃是一宫主位。”
萧乐又面无表情地拿出朝堂上那套糊弄人的说辞:“叫沈慎德不好听。”
“不好听你就不会给他个封号!什么恭敬安和,随便择一个字给他就是。”太后在暴怒边缘徘徊。
萧乐扫了他一眼,心想太后都这样挑明了,她也确实没必要再继续找借口。
往椅背上一倚,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她望回去,很不在意:“是的,没错,我是喜欢他,所以故意抬举他。”
“好啊,你总算说实话了。”太后冷哼一声,“既然皇帝都不跟哀家兜圈子,哀家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他拍拍手,屏风后站出来两个姿容俊朗的少年。
一个是以前见过的,宇文东奕,另一个少年则与宇文东奕有些像,却照比宇文东奕容貌差些,大抵是他的兄弟。
“东奕和施麟都是你姑姑家的孩子,一个是你的表哥,一个是你表弟,将他们两个收入后宫,给个合适的位份,沈廷之事父后便不再追究了。”
原本太后是只选了个宇文东奕,他是族中最俊秀有才气的少年,又是嫡出。
但上次这个脑子进水的傻孩子让萧乐忽悠着给沈廷抄了二十遍书,太后觉得他多半不行,干脆就把庶子宇文施麟也加上,让兄弟两个一起进宫,也好互相有照应。
“不需要,用不着。”萧乐想都没想就拒绝。
“你后宫里只有六人,哀家一直就嫌少,且一个两个都病病歪歪,不成气候,有他们两个也能绵延皇嗣,敬平都三个女儿了,你却一个都没有,保不齐是他们不争气的缘故。”
“朕后宫里一个两个病歪歪的,宇文东奕也不怎么健康吧,上次不就是因病错失大选。”
太后恼火:“就算东奕身子不好,还有施麟,他身体康健一看就是好擅生养的,到时候他的孩子抱养给东奕也一样。”
萧乐摸了摸袖口的刺花。
太后瞧不上宇文施麟是庶出,却又要榨干他的价值扶持宇文东奕,岂不知人心都是肉长的,过于厚此薄彼这对兄弟早晚要反目。
后宫本就事多,沈廷心软幼稚,她不欲再添人,刚起身,预备拂袖而去,身后便传来沈廷的声音。
“太后想给后宫再添两位兄弟是好事,也热闹,陛下要不就听太后的?”沈廷笑吟吟的,冲着萧乐眨了眨眼睛,他做作地拱手冲太后道:“给太后请安,臣那里备了午膳请陛下去,所以才贸然前来的,眼看到用膳时间了,若是饿着陛下,有损龙体,想必太后也会心疼吧。”
黎嘉景都比不过他在萧乐心里的分量,还怕太后塞的这两个人不成?一宫主位就要有一共主位的容人气度。
宇文东奕看着他眼睛一亮,觉得自己进宫有望。
太后几天不见沈廷,觉得他好像长出点脑子。
先是劝皇帝接受宇文家的两个孩子,又是拿皇帝身体说事儿,自己能说什么?说他贸然闯进来不敬太后吗?那东奕和施麟就更别想着进宫了。
且忍下这口气。
萧乐皱眉,示意没他的事儿,沈廷拉着她的袖子扯,小声嘀咕:“收下吧,人多也热闹,我的事儿你已经让太后不高兴了,别再让他狗急跳墙,有你护着我吃不了亏,而且我长教训了。”
后宫多少人萧乐原本不在意,只是怕沈廷吃亏,他这样说,那便收下吧,“既然如此,宇文东奕便封承使,居衍庆宫,宇文施麟封侍巾,居长乐宫。”
萧乐故意将兄弟二人身份拉得悬殊,余光果真瞥见施麟抿了一下嘴角。
既然肯收下,太后便浑身畅快,挥手让二人离去了。
沈廷临走,还得扔下个炸弹:“虽说两位是兄弟进宫了,但本君也好心告诫一声,后宫三千加起来都不如本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重,能走多远,还看两位造化了。”
他语气带钩,话里一股娇纵劲儿,正眼都没看他们,话是冲着宇文家二兄弟说的,刺却扎在了太后心上。
公然挑衅!反了他了!他耀武扬威给谁看!
第24章
人前,萧乐给他面子没说什么,一出门就掐他后颈那块肉:“你干什么啊,反了天了?你跟太后叫板,回头哪天我一个没看住,你再被他弄死。”
“诶诶诶,你别掐,疼疼疼。”沈廷挣扎,“后宫里死个侍巾不要紧,但是死个承使,这个承使还是沈大将军的独子、皇城守备的亲弟弟,那就不一样了。沈家刚平定西北,她家儿子就死在宫里,皇家不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萧乐拍了他一脑瓜子:“你现在还学聪明了,哪儿知道这么多的?”
沈廷摸摸自己的头发道:“方才来的时候,宫里到处都是给我道贺的,我才知道你把皇城守备的职位给我姐姐了。我原本是想去御景殿找你吃午饭的,但宫人说你被太后叫走了,我就感觉他没什么好事儿,所以来找你。”
“你这个样子我还突然有点不习惯。”萧乐幽幽道。
她总感觉自昨晚之后,沈廷有哪里不一样了,还说不上来,不单单是智商,好像整个人都自然敞亮起来。
“嗐,太后那个老毒物,就算我去了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气势强。”沈廷自然而然搂住萧乐的肩膀,顺手帮她按了按肩颈,“坐一上午了,累不累啊?捏一捏捏一捏。”
他笑得灿烂明媚,萧乐一瞬间被晃了眼,男孩子力气就是大,揉肩刚刚好,于是也没跟他客气,淡淡道:“往左一点。”
沈廷那边还在搬家,乌烟瘴气的,他也不方便回去,于是跟着萧乐回了御景殿,午膳也在那边吃的。
饭后,萧乐去看书,他给泡了杯蜂蜜水,开始行使宠妃的权力。
该说不说,权力这东西真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得到。
他吸溜了一口蜂蜜水,打发了一个宫人去跑腿,慢悠悠道:“告诉宇文承使和宇文侍巾,陛下赏的东西华章殿都放不下,若是缺什么短什么,便同本君说,都是自家兄弟,千万不要见外。”
宫人应声,拿了钱下去。
沈廷就托着腮,抱着杯子看萧乐读书。
萧乐说他哪里有些不一样,令她不太习惯,他大概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虽不聪明,有些事情的确无法做出最精妙的选择,也不擅心计,但不至于每天跟她哭哭啼啼软弱成没主见那样,五年的光阴他若都是这么哭过来的,恐怕都能哭出一个长江了。
他不过是……在刻意模仿自己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每天都在抱着萧乐的胳膊哭丧:“萧乐啊呜呜呜呜呜呜,我写不完了怎么办?”
“呜呜呜,我数学又考了二十分,萧乐我回家会不会被我妈打死,我真的好笨啊~”
“萧乐,乐乐,呜呜呜呜,你救救我。”
那种单纯愚蠢的傻白甜到极致的样子,这大概是萧乐熟悉的,也是萧乐曾经保护过的那个人的样子。
但是现在好啦,萧乐的误会和他解开,又重新接受他了,他就可以放飞自我了!
宫里添了新人,还一添就是两个,六宫闻风而动打探消息,得知新来的二人竟然背靠太后,更加食不下咽了。
原本只有个沈廷就够他们头疼,太后还塞了娘家人进来。
黎嘉景得知宇文东奕的位份也是在他之上,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宇文东奕进宫,不知道这统摄六宫之权,他还能不能留得住。
他打发人去帮忙,却得知沈廷已经派过人走一趟了,心里更乱如麻。
又得知沈廷今夜又留宿在御景殿,他更是晚饭都没吃下。
华章殿光是搬进去打扫,就要一两天,好不容易两个人关系重新变亲密,沈廷便打算一直赖着,等什么时候萧乐赶他了再说。
下午的时候就开始下雨,直到天擦黑还未停,整个空气都是闷沉沉的让人心里不畅快。
用过晚膳,两个人洗漱了坐在床边的小几上一边说话一边做手里的事,临着小几的窗都被支开,间或带些有晚风甜气的雨丝来,伴随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
沈廷弄了些凤仙花和白矾在捣汁,握着萧乐的右手一个一个指甲给她包起来,然后跟她碎碎念:“我跟你讲,这个弄出来肯定很漂亮!我一会儿再用蝶豆花给你画几朵小花,肯定更好看!”
萧乐还记得他画的那两只脑干缺失的小兔子,一瞬间起了抗拒的心思。
“啊啊啊,萧乐,乐乐,好乐乐,姐姐你就让我画好吗?指甲上没有小花,就如同西方没有耶路撒冷!”沈廷看出她的抗拒意味,抓着她的手摇晃撒娇。
沈廷上学比正常早一年,所以就算是在现代,萧乐也是要比他大上半岁的。
萧乐抗拒:“就画一朵……”
“五朵!”沈廷争取。
“两朵……”
两个人还没讨价还价完,遇静抱着一个木匣子冒雨进来,眼神锃亮:“陛下,侍君,抓到了。”
盒子一打开,只见里头两个小人儿躺着,上书生辰八字,一个是沈廷的,一个是萧乐的。
“盯了许多天,虞侍巾今夜才趁着大雨,将此物掩埋。”
沈廷的那个小人上,写着的是诅咒他容貌尽毁;萧乐的那个则是祈求陛下能移爱于他。
沈廷和萧乐对视一眼,萧乐问沈廷:“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本朝巫蛊是大罪,重则牵连九族的,虞乔胆子真大,一弄还就是俩,若是声张出去,就算萧乐有心留他全家一命,后宫和前朝都要不允。
此事关系重大,沈廷知道轻重,他迟疑了一下,询问萧乐:“要不还是私下处理吧,别传出去。”
当日虞乔拦着不让搜查就能看出来,他在住处藏的东西若是被发现,后果会比给沈廷下药更严重。
萧乐和沈廷当初在这方面是达成一致的——找人盯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再做处置。
兴许一品红的事情是让虞乔怕了,战战兢兢将这东西藏了半个月才敢趁着今夜销毁。
“那你打算怎么个私下处理?”萧乐问。
“打一顿,赶出宫去……”沈廷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了,虞乔一心追名逐利渴望圣宠,这是对他的惩罚。
他们于这个封建的朝代格格不入,若非对方穷凶极恶,是断不会把人命当作草芥,这是关于现代人对于生命的价值观。
从现代人来看,巫蛊不过是迷信,民法刑法里没有一条说做小人诅咒别人要被处以死刑。
虽然他不喜欢虞乔,但虞乔罪不至死,他的九族也罪不至死。
萧乐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冲他勾勾手指:“你过来,现在去办个事儿。”
*
华章殿比沈廷原本的住处足足大了三倍,温书也因此分得一个宽敞的卧房。
才收拾了个大概,他就迫不及待把送子观音像挪了过来。
他贡了水果和素食,又虔诚地点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小声又恭敬地祈祷:“送子观音娘娘,信徒温书,祈求您保佑我们侍君侍寝顺利。”
“希望陛下和侍君一索得女,二胎得男,三胎再得个女儿……额,大公主一定要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最好长得像陛下,性格也像陛下,这样陛下会更疼爱一点,千万千万不要像我们侍君,太笨是当不好太子的。”
“大皇子也是,最好长得像陛下性格也像陛下,男儿家到时候要嫁人的,太笨了会被妻子家骗,多像陛下一点,陛下定然会更心疼,给指个好人家……”
“嗯……二公主最好和大公主年纪差多一点,省得两个人为太子之位生了嫌隙,二公主不用继承皇位,像谁都好了。送子观音娘娘,信男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希望您能保佑,若是当真得偿所愿,将来一定为您重塑金身,再……”
温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惊雷巨响,接着便是宫人们的说话声,门被嚯一下推开,一个宫人进来禀道:“温官人,虞侍巾没了……”
温书站起身来,转身不慎带倒桌上的送子观音,羊脂玉碎了一地,他心疼得呼吸都在发颤,还不忘问:“虞侍巾好端端怎么就没了?白天还看见他来着。”
“听说方才咱们侍君去了一趟,出来没多一会儿,虞侍巾人便没了,今夜下雨,明日一早就奉到长辉堂了。”宫人略有焦急,他好不容易花银子托关系才分到沈承使宫里当差,怎么好端端的出这种事,“温官人,您说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咱们侍君身上?”
“承使今夜不是留宿御景殿侍寝了吗?”温书疑惑,一边换木屐一边吩咐道:“都别慌张了,此事定然与咱们侍君没关系,承使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人,做不出害人性命这种事,我且去瞧瞧。”
温书撑着伞过去的时候,后宫里能来的都来了,沈廷正在陛下身侧柔弱可怜地为自己辩解。
“您在批折子,臣闲着无聊,便来找虞侍巾说话的,谁知道臣说一件事,虞侍巾便发抖一阵,弄得臣好尴尬,现在死了还要连累臣,陛下~陛下可要为臣做主啊~”
萧乐拍拍他的手,安抚:“朕知道沈卿不会做这种事,朕相信你。”
宇文-->>
东奕身体柔弱,心灵更脆弱,进宫第一天就面对这种场景,无疑是对他的巨大冲击,尤其雨夜雷电大作,偶尔照亮虞乔那具穿着红衣的尸体,还有沈廷明媚可人的脸,他哆哆嗦嗦说:“听说……听说穿红衣服死的人,会变成厉鬼……”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虞乔脸庞铁青,好像下一秒就要冒出尖牙弹起,宇文东奕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医为虞乔验过尸体,方才回禀:“虞侍巾是惊悸致心脉断裂而死,应该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所以……”
“所以此事跟我没有关系,陛下~”沈廷还黏着萧乐撒娇,“谁知道他做了什么亏心事,竟然活活被吓死了,陛下,我好怕啊。”
他话这么说,周围人可不这么想。尤其是新入宫的宇文家哥俩,宇文东奕方才掐人中苏醒,就听到这番话,于是又昏过去了。
这后宫,实在是太可怕了,沈承使也太可怕了,竟然跟人聊天,能活活把人吓死。
萧乐暗地里掐了一把沈廷的手。
差不多就得了,关键他演技不好,多说多错。
“虞侍巾惊悸而死,年纪轻轻实在可惜,厚葬,各宫都散了吧。”萧乐吩咐,又看向宇文东奕,“太医去宇文承使处给看看。”
沈廷适可而止,轻轻搂着萧乐的腰:“那陛下,咱们回去吧,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他眼波一转,又看向其他人:“各位哥哥弟弟也都散了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本君问心无愧,何况日日陪伴陛下,又有龙气护体,就算虞侍巾变成厉鬼也不敢接近。
就是不知道有些人,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觉,当初虞侍巾可是险些死在某些人手里呢。”
沈廷还想再逼逼几句,被萧乐一把拖走。
温书连忙追上去,狂跳的心脏也平复了。
人都走了,只有虞乔的宫人与贺兰君卓还在。
贺兰君卓抓着腰间的香囊,细细打量躺着的尸体,确认是真的死了。
厉鬼?他笃信鬼神,但却从不惧怕这些东西。
贺兰君卓自信自己手上的血腥足够重,什么样的厉鬼都要对他退避三舍。
是,他是曾要毒死虞乔不假,但虞乔这种人死了就算托生厉鬼也是窝囊厉鬼,若是敢来就再让虞乔死一次!
不过也真是可惜,原本以为这个蠢货还能再利用一次。
自从一品红事情出来之后,虽然他果断弃卒保帅,但陛下还是疑心他的,甚至连节礼都没有他的份儿,更勒令他无事不要出宫。
不过虞乔,你死了也好,正好还能拿你做做文章。
这雨一下就接连下了两三日,好像也在为虞乔这个鲜活的生命而悲哀,到第四日才逐渐转小。
萧乐夜里与沈廷一起消食时候,在花园的桥上远远看见贺兰君卓的身影。
他披着一件雪白的纱衣,在雨中起舞,舞姿哀婉动人,身上的金铃也如哀乐催人泪下。
萧乐拉了沈廷的袖子一把,示意他,沈廷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大抵是看见萧乐,他停下动作,脸上的不知是水痕还是泪痕,轻唤道:“陛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萧乐问。
沈廷故意上前两步,靠近贺兰君卓,挑起他身上的纱衣:“还能是干什么,当然是狐媚子勾引皇上,嗯?贺兰承使你说是不是?”
“沈承使不要胡说!陛下,臣与虞侍巾关系最好,他年纪轻轻便去了,臣十分痛心,便借舞抒发哀思,也是为他祝祷,希望他能早登极乐。臣母族有许多巫神,常常会召唤死者灵魂,帮其早登极乐。”
真是希望有一天,沈廷也能如虞乔一样早日归西,他一定,一定好好为沈廷跳一支哀舞,贺兰君卓眼睛里闪烁着诡谲的光。
沈廷才往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动作,贺兰君卓身体便往后仰倒,高呼着:“沈承使你为何推我!我不会水!”便重重落进湖里。
“我还没推他!”这简直出乎沈廷意料,他还差一点才碰到人好吗?
萧乐低头看着贺兰君卓扑腾两下便沉了底,才招手让人去救。
贺兰君卓生于荒漠长于荒漠,完全是个旱鸭子,为了陷害沈廷,博取皇帝的心疼,也是下足了血本,不惜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当然他这疯批一样的行事风格,萧乐他们也早就熟悉了。
贺兰君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昏迷,沈廷连忙让人把他送到该送的地方去。
“自己跳下去了也好,他看着比你壮,我其实也怕你推不动他。”萧乐沉吟一会儿,才如此道。
沈廷觉得这话很有针对性,但他却没法反驳。
虽然过程出了点儿差错,结果还是一样的,计划通!
贺兰君卓迷迷糊糊半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黏腻,脸颊又火热热的,像是被炭火烘烤。身体却是冷的。
他心里暗骂奴才们不懂事,竟然连给他擦身体都不做。
他强撑着睁开眼皮,却发现自己趴在漆黑的地砖上,四周白雾滚滚,又冷又阴,身前放了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里劈啪作响,而烧着的不是柴火和炭,而是骨头,牛的羊的,白森森一片。
而他的四周,也笼罩着一堆堆的骨头,甚至还有人的。
而周围就是一片浓稠的黑,让他不知身处何地,这片地方又有多广大。
紧接着,耳边是连绵不绝的凄厉哀嚎。
“贺兰君卓,卒年十九,生前恶事做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一道尖细诡异又悠长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去,见一个穿白袍,浑身散发着绿光的长舌头吊死鬼正在说话,腮帮子涂得通红。
周围的浓雾白浪更浓稠了几分,夹杂着肉的腥臭。
“我……死了?”贺兰君卓不敢置信,“不,不可能,我分明是自己跳到水里的,我也明明感觉有人来救我了!”
他金色的眼睛满是狠戾和不敢置信,手指慢慢握紧。
“你阳寿已至。”吊死鬼甩出铁链,勾住他的脖子。
贺兰君卓拼命挣脱着往前跑,不!绝不!他的荣华富贵,他的恩宠!
他凶狠地冲上前,要一把掐住吊死鬼的脖子:“去死!”
吊死鬼腾空飞起,像是飘一样落到他身后,用铁链绕着他的脖子转了几圈:“你下地狱之前,还是看看那些被你害过的人吧。”
贺兰君卓被勒得脸和脖子都发红,喘不上气,他朦朦胧胧见不远处天上飘下来几个人,红衣的,白衣的,还有一些个异族打扮,都垂着头,散着发。
期中一个是虞乔,另一个就是多其,另一些他不记得长相了。
多其,多其被赶出宫后他派人将其暗杀了,至于虞乔,前几日才死,尸体都运去皇陵了。
原来……原来这真是地狱……
贺兰君卓如今才完全相信。
“哈……哈哈哈哈……”贺兰君卓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简直就像个笑话,一生都是个笑话,死得这样可笑。
“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
“你背叛朋友,残害手下,草菅人命,按理要在刀山火海滚一圈才能投胎畜生道。”吊死鬼拿着生死簿。
“只有这些吗?”贺兰君卓停止了大笑,他抓着铁索,浅浅勾起嘴角,“不如我再来给你重复一遍,我十三岁杀了一个意图轻薄我的女人,十六岁为了争夺被大王看中的机会,杀了另一个同住的舞郎,十八岁进宫之前,我还杀了另一个和我一起的贡子。
进宫后我的罪行更是罄竹难书,给沈廷下毒嫁祸虞乔,甚至还想弄死他,故意摔落水嫁祸沈廷……”
伴随着周围的哀嚎声、炮烙声、火烧声,他一挑眉,看向吊死鬼:“还要听吗?你不如把十八层地狱所有刑法都来一遍……这样才刺激……”贺兰君卓眼中甚至闪耀着兴奋的光。
做人得不到刺激,做鬼做那最是罪大恶极的鬼,也是极好的。
吊死鬼还是那副样子,一手飞速在竹简上书写,一手抓着贺兰君卓的手在竹简上按下手印。
皮肤相触的那一刻,贺兰君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眦欲裂,一把反抓住吊死鬼的胳膊。
萧乐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剧本,贺兰君卓心理太扭曲了,原来在不知道的地方,还害过这么多人……
她抬抬手,沈廷会意,举着临时制作的大喇叭,大喊:“卡!”
漆黑的幕布被撤去,冰块和热水也被陆陆续续收走。
沈廷上前去把“吊死鬼”身上的简易威亚扣子解下来:“辛苦了辛苦了。”
像贺兰君卓这样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了,他都能咬死不认,顺便给自己一刀减轻嫌疑,就得让他自己说出口,自己画押,把一切都锤实了才能彻底摁死他。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贺兰君卓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你们都在……算计我……”
第25章
贺兰君卓被拖到皇宫内狱,□□一生。
身后那些长相各异的龙套演员把身上的绳索解下来,领了赏钱被带出宫。
原本沈廷是要去找宫外的多其,但没想到多其出宫不到三天就死于争斗,于是只能找了个长得相似的,悉心打扮力求八分相似,在昏暗的光线下足够糊弄贺兰君卓了。
虞乔解下腰上的绳索,把头发拢到后面去,小心挪到沈廷和萧乐身边。
“陛下……”他十分忐忑,“事情已经做完,真的不会牵连臣的家人吗?”
前几天夜里大雨,他趁着夜色将巫蛊小人掩埋,却不想没过多久,沈廷便带着东西来前与他对峙。
这可是杀九族的大罪,他当时心想完了,却不想沈廷说只要他假死,帮他们一个忙,只会将他逐出宫去,不会牵连他的家人。
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忙而已,他当然选帮忙!
现在沈廷和虞乔已经没有竞争关系了,而且这个烦人精马上就要滚出宫去,沈廷甚至还有点舍不得他,比起贺兰君卓,虞乔显得格外可爱。
他胳膊搭在虞乔的肩膀上,豪气地拍了怕:“别担心,没事的。说放你出宫肯定放你出去。”
沈廷和萧乐虽然给了他一条生路,但却也没那么好心给他准备东西和金银,只让他只身出去。
虞乔还没走,就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萧乐哭:“陛下,臣真的好舍不得您啊,今后臣走了,就没有人能给您唱歌听了,陛下啊!”
沈廷对他的那点舍不得登时灰飞烟灭,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烦人呢,让你走就赶紧走。谁稀罕听你唱曲儿,要唱我也能唱,陛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萧乐一听男人哭就烦,忍不住按按额头:“大男人哭什么?闭嘴吧。”
虞乔哭得更大声了,一边抹泪一边戴上斗笠。
沈廷这个贱人,不仅偷师!就连他的曲谱都给顺走了。他都要走了,陛下一点柔情都不留给他,还嫌弃他哭得大声,呜呜呜。
他又磕了几个头,才登上马车拜别。
虞乔的声音随着马车的碌碌声逐渐远去,沈廷松了一口气:“其实虞乔走了也挺好的,他这人傻乎乎的,我还真怕他在后宫再让人当枪使了。”
他拉着萧乐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说他小人都扎了,就诅咒我毁容,啧啧……”
“是挺蠢的,和你旗鼓相当。”萧乐忍不住凉凉说道。
*
贺兰君卓因为给沈廷下毒,消失在了深宫。
于是宫里就又传出风言风语,说贺兰承使已经被沈廷残忍杀戮。
当初虞侍巾被冤枉的时候,陛下也仅仅是褫夺封号,禁足而已。贺兰承使比虞侍巾身份贵重那么多,又是异邦进贡来的侍君,最多也不过像虞侍巾那样的惩罚罢了,沈承使竟然跟杀只鸡一样悄无声息,真是太可怕了。
沈廷就是妖妃,迷惑皇上,横行宫中,草菅人命。
这话不出意外就传到了心灵脆弱的宇文东奕耳朵里,他对此深信不疑。
虽是太后的侄子,又与沈廷平级,现在见了他却跟耗子见猫一样,跑得飞快,若是躲不过,就恭敬又害怕地行礼。
太后知道了,找过他三四回,但都没什么用,忍不住骂他烂泥扶不上墙,也就随他去了。
唯二两个天天跟他呛声的人都没了,沈廷在这后宫里一时间风光无两,别提过得多自在了。
宇文东奕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多是吓出来的,还基本上都是让沈廷吓出来的。
人家先是帮自己抄书,又是成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客客气气,也没做什么坏事,沈廷心里还挺过意不去,于是找个闲暇,带着礼物去看他。
宇文施麟也在,正侍奉宇文东奕喝药,伏小做低宛如个侍人。
“你们兄弟俩感情还挺好的哈。”沈廷话一出,宇文施麟捏着勺子的手忍不住攥紧,抬眼间却恢复了和顺和自然。
兄弟两个给他行礼,沈廷摆摆手,示意他们照旧就好,又看来眼碗里漆黑的汤药:“喝什么呢?”
他一来,宇文东奕战战兢兢,连卧着都不自然了:“施麟懂一些药理,煮的安神汤。”
自从虞侍巾和贺兰承使接连薨去,他夜里就提心吊胆,像是总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哭声,所以睡不好。
沈廷没忘他是来干什么的,命人把人参和各种药材命人摆放到桌上:“我听说你身体不好,缺什么药材就跟我说,我那里若是不够,就去问陛下要,你就只管养好身子就是。”
他说得轻巧,不够便去陛下那里拿,实际上是□□裸的炫耀吧,这宫里谁能随便从陛下的库房里拿东西?
宇文东奕和宇文施麟心里既起了嫉妒又有些许惧意。
宇文东奕僵硬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沈廷心想没错,他的确就是来炫耀的,当然慰问为主炫耀为辅啦。
“我其实也没有宫里人说得那么可怕的,宇-->>
文承使不要每次见了我都像见了耗子一样,只要你不得罪我,我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原来沈承使也在呀。”
沈廷一听便知道是荣招妹,见他抱着一个盒子来,像是平日里往御景殿送去的样式。
“听闻宇文承使身体不好,我身无所长在,只有厨艺还算看得过去,所以特意做了些酥油糖糕来,若是沈承使与宇文侍巾不嫌弃,也都尝尝罢。”荣招妹说到自己身无长物,羞涩地低下头。
盒子里果然摆放着金灿灿黄澄澄的六块酥油糖糕,用油炸得酥脆,看着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荣招妹盛情难却,又是特意送来的,宇文东奕也不好意思推辞,便与沈廷他们一人一块都拿了来吃。
“小荣你的手艺又进步了。”沈廷吃惯了他做的东西,进步还是退步,他一口便能尝出来,忍不住夸赞他。
荣招妹又是一阵羞怯:“承使喜欢就好,我还做了一些,已经让人送去御景殿了,若是下午承使还去,想必依旧能吃到。”
“嗯嗯。”沈廷点头,问他,“前几天我看你的衣服旧了,让人送了新的过去,你记得穿,不要受欺负了。要是受欺负了,就报我的名号,我给你撑腰,他们最欺软怕硬了,或者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沈廷他是真的很喜欢荣招妹,做得一手好糕点,人也安安静静不争不抢,比起宫里其他爱做幺蛾子的人好上百倍,就是有点太软弱了,谁都能欺负,他在御景殿常常能听到那些宫人们议论,说荣侍巾今天又被谁被谁欺负了。
他也听说过荣招妹的身世,觉得荣招妹养成这样的性格也不奇怪,忍不住叹息,都是那些糟心父母造的孽,于是更可怜一些了。
“多谢沈承使。”荣招妹眼眶都红了,连忙起身行礼谢他,激动得都哽咽了,“还从未有人对我这样好过,叫我怎么报答您好啊。”
沈廷见他这样浑身都麻了,他最受不了人这样,连忙把他扶起来。
宇文施麟顺势放下手里未动过一口的酥油糖糕,连忙搭了一把手:“虽然我人微言轻,但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讲,进了宫都是陛下的人,是兄弟,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
宇文东奕也连连点头。
荣招妹更感动了,擦拭了一下眼角,挨个将酥油糖糕又分了一遍:“今后弟弟做东西,各位哥哥千万不要嫌弃,定要收下,就当是报答了,弟弟也只会做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算哥哥们丢了扔了喂狗都好,只求收下让弟弟心安。”
沈廷他哪里能听这种话,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宇文施麟将自己的两块酥油糖糕都给了宇文东奕,笑道:“荣侍巾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东西做得可口,兄长病了两日,难得有这样的胃口肯吃东西,我的就都让给兄长吃,总归荣侍巾说今后日日都给咱们送,我倒也不必口急在这一时。”
荣招妹盯着他送出去的两块糖糕,抿了下唇,又重新把头低下去。
沈廷惊叹,这没了虞乔和贺兰君卓的后宫就是和谐哈。
你看看着兄友弟恭,你看看宇文家这两个兄弟感情多好。
“天也不早了,我还得陪陛下吃饭,陛下离开我,一顿饭都吃不香呢,真没办法。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聊。”沈廷看了眼天色,已经临近中午了,他起身,只是无时无刻不忘炫耀自己多么多么受宠,然后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翩然离去。
“那我也不好多叨扰,也先走了。”荣招妹急急跟上沈廷的步伐。
宇文东奕一边吃糖糕一边看着沈廷离去的背影喃喃:“好像沈承使也不是很凶恶。”
宇文施麟眯了眯眸子,劝道:“兄长还是少和他打交道,人心隔肚皮,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在这宫里,只有我才是你靠得住的亲兄弟。”
他又递了快糖糕给他:“兄长再吃一块吧。”
宇文东奕点头,心想他说得也对。
他连着吃了三块,心里不安,推拒回去:“小麟你也吃,不要总是让着我。”
“兄长生病了,弟弟让着兄长是应该的。”宇文施麟言笑晏晏把东西又推回去,亲眼见着他都吃了才放心。
“沈承使,沈承使。”荣招妹追上沈廷喊道。
“什么事?”
荣招妹有些羞愧,看着很为难:“我……我许久没见过陛下了,能让我给陛下请个安吗?就请个安,请个安就走……求您……我家里来信,问陛下是不是生得仙姿玉貌,可我都忘了陛下长什么样子了……若是你为难的话就算了……”
“嗐,不就是请个安吗?走走走。”沈廷拉着他往御景殿去。
“沈承使真是个好人。”荣招妹笑道,紧跟上他。
萧乐在看指甲上的小花,怎么看怎么碍眼,决定晚上也给他手上画丑丑的花,抬眼见他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荣招妹上前一步,双手并在额前,叩首:“臣荣氏给陛下请安,恭祝陛下万安。”
他伸出手时胳膊露出一截,上面有许多显眼的红痕,荣招妹似是反应过来,惊恐地把袖子抻下来,慌乱地打量萧乐的神色。
第26章
“臣……臣不是故意殿前失仪的。”荣招妹慌乱道,抓着袖子的手愈发收紧,他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小心。
“找个太医看看吧。”萧乐出于客气说道。
荣招妹似乎受宠若惊,忙说:“陛下是在关心臣吗?臣……臣真的好感动。
宇文承使病了,臣想做些新鲜的东西送去给他吃,于是油炸了一些糖糕,但因为臣实在笨手笨脚,所以才被油溅到了。臣,臣没事的,陛下不要担心,臣一介卑贱之躯,陛下不需要……”
“啊!这怎么能说没事呢?都烫起泡了,赶紧的回去,我找个太医给你看看,诶呀我的天,你怎么这么能忍啊?”沈廷没等他话说完就连忙拉起他的手啧啧查看,一边看一边心疼地皱起脸。
荣招妹楚楚可怜的表情和酝酿好的泪意一下子被他高亢的声音打断,显出略微的慌乱。
他自幼生长在重女轻男的家庭里,粗活没少做,手上的皮肤分外粗糙,手指也看起来格外粗,被沈廷那样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握着,就更显得粗苯。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连忙抽出自己的手:“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目光却忍不住往沈廷的手上瞥去,又嫩又滑,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比女人的还要漂亮精致。他下意识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要看要看,万一留下疤怎么办?”沈廷连忙招呼一个宫人过来,“你,快把荣侍巾送回去,一定要请一个靠谱的太医来看。”
荣招妹心里准备好的话连一半都没说完,就被沈廷安排好了,上首的陛下却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只能悻悻而去,临了还不忘叩别萧乐:“陛下,臣不能时时刻刻侍奉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多加餐饭,臣会为陛下祈福的。”
“别担心别担心,我会照顾好陛下的,快去吧。”沈廷又拍拍荣招妹的肩膀,用鼓励和期许的眼神看着他,表示有自己在,让他放心。
荣招妹暗暗握了一下拳头,慢慢松开,才泄出心里的那股郁闷,低头与沈廷拜别。
他常年在厨房里打转儿,断然不会犯被油溅伤这种小错,故意如此不过是想得到陛下的一丝怜悯。
太医被送走后,旺枝抓着荣招妹的手看了看:“好在没大事,不会留下疤毁了容色。”
“原本就没什么容色。”荣招妹淡淡将手抽出来,又猝不及防想起沈廷的那双手,白皙无暇。
他自知貌不惊人,只算清秀干净,所以向来不在此处多攀比,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
“旺枝,你说着宫里英俊的男人,也实在太俊秀了。”他忍不住泛起愁绪,语气带了哽咽。
旺枝闻言,眼珠子一转,小声怂恿:“侍君若是见他们碍眼,一一毁了便是。”
荣招妹摇摇头:“这宫里俊美的男人如过江之鲫、春日韭菜,上一个没了,下一个立马就能补上,我就算除去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我所想的,不过是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爬得更高,好在陛下心里有一席之地罢了。”
旺枝不言,眼神里却露出不赞同。
教了那么久,却还是个窝囊废,他若是有姣好的容貌,哪里还会扶持这么一个阿斗,早自己做宠妃去了。
萧乐并不关心荣招妹心里想的什么,她现在只关心自己手上蝶豆花画的花能不能去掉,揪着沈廷的耳朵在骂他。
“趁我午睡偷偷画?你长能耐了?”
沈廷可怜巴巴抱着她的手:“我就画了一个,而且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萧乐抓起桌上的朱笔就往沈廷身上画去:“好看?我在你身上画一个你看看好不好看。”
沈廷面带羞涩:“这不好吧……”
但手却很实诚地开始宽衣解带,露出半抹肩膀,又把衣襟往下狠狠一扯:“但是谁让我没法拒绝你,你画吧,满足你。”然后又用一种宠溺无奈又油腻的语气,嘴角上挑四十五度:“鸭头!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最近健身的成果非常显著,肌肉已经覆盖上薄薄的一层了,看起来十分漂亮,所以才敢大胆露给萧乐看。
他没有那个油腻的天分,萧乐只能想到柴犬邪魅歪嘴笑的表情包。
“你可以尝试再油腻一点。”她建议,这完全没有达到他想要展现的效果。
“再油腻一点?”沈廷皱眉想了想,冲她眼睛抽筋一样地放电,但是实在不得要领,跟眼睛里进沙子试图把它挤出来差不多,挤得五官都皱起来,反而看起来挺可爱,“够油腻吗?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鸭头就喜欢这种小把戏。”
萧乐叹息,沈廷痛失霸总市场。
“陛下!”遇静一进来就见到这淫、乱的一幕,连忙把手遮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好的时光,陛下-->>
竟然在白日宣淫!简直,简直不堪入目啊!瞧瞧,沈承使衣服都解开了。
她打扰了陛下的好事,不会被迁怒吧?
沈廷脸蹭一下蹿红,他可是良家妇男恪守男德啊!
萧乐连忙把他的衣领扯回去,略有些不自在,看向遇静:“什么事?说!”
呜呜呜,陛下果然迁怒她了。
遇静内心流泪,表面还是如常:“蜀中新进贡的冰丝锦到了,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蜀中的冰丝锦十分难得,触手生凉,上身更有意想不到的降温效果,最适合在夏季使用,除却专供给皇帝和太后的,也只能剩下五匹分给后宫,可谓僧多粥少。
“拿上来看看。”萧乐让沈廷把衣裳系好,抬抬下巴,“你先去挑,都喜欢的话都留下也成。”
“好嘞!”沈廷也没跟她客气,余下的五匹他挑了三匹,只余下两匹,白的和鸭蛋青,他嫌跟披麻戴孝一样,做出来衣服不符合他宠妃的人设,便不要了。
萧乐冷不丁想起太后那两个侄子,指节轻叩桌面:“沈廷不要的那两个都送去给宇文东奕,就说今年新进贡的冰丝锦,他与沈廷一人一半,朕瞧着这颜色衬他,所以特意挑给他的。”
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宇文家对嫡庶两个儿子差别对待,她就再添一把火,兄弟两个操戈,总好过合起伙来对沈廷不利。
沈廷震惊,萧乐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呢?
收到冰丝锦的宇文东奕在病床上感恩戴德,心想陛下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但又怕弟弟不高兴,于是将那匹鸭蛋青的料子割爱送给了他,他觉得那颜色最衬施麟了。
日转星移,转眼就要入秋。
沈廷和萧乐都更加忙起来了。
萧乐忙是因为从她逆转了被刺杀的结局后,剧情就开始向着野马脱缰一样疯跑,跟原剧本完全对不上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回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敬平公主虽然因为后宅不宁无暇脱身,不顾太后的阻拦回了封地,跟驸马驸马娘家掰扯。但太后还不消停,前朝后宫都在向萧乐施压。
说她独宠沈廷那么久,沈廷却像个不下蛋的公鸡一样,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勒令她去雨露均沾,尤其不要薄待了她的两个表兄弟。
宇文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处处挑事,大有逼迫萧乐就范的意思。
沈廷忙则是因为萧乐真正的生日快到了,他在忙着把写给萧乐的歌做最后的优化。
虽然大家都说他创作水平一流,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哈,但他总是担心萧乐不喜欢,做梦都是在改歌词改曲谱。
前朝后宫不是不透风的墙。
荣招妹正将锅里煮好的水晶玫瑰汤圆捞起,却听说大臣们和太后对沈廷独宠却不得子嗣的事不满,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哼起轻快的小曲,把汤圆一一分装好,让宫人挨个宫里送去。
宇文施麟自然也收到了荣招妹的新品改良汤圆,七彩水晶一样躺在碗里,新颖漂亮,十分勾人,他看了一眼,便吩咐人将其都倒掉。
藕青知道自己主子精通医药,忍不住问:“这荣侍巾次次送东西来主子您都命人倒掉了,难不成里面加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举报给陛下,想必……”
宇文施麟缓缓磨着灵芝粉,不甚在意:“荣侍巾做事向来谨慎小心,自然不会放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放的,都是能见人的普通食材……”
不然沈廷宫里时时刻刻有太医守着,怎么会看不出期中有蹊跷呢?
哦,这倒也算不上什么蹊跷,毕竟真的只是一些平常东西而已。
朝堂之上还在吵吵嚷嚷,昨日沈将军府上一名门客在酒楼饮酒,为争一个小倌与人大打出手,被宇文国公拦下,打了八十棍后当即身亡。
就此事,一半人说宇文国公做事太过,就算争夺小倌也不至于要人性命;一半人又赞同宇文国公做事雷厉风行,就该这样杀鸡儆猴。
萧乐冷眼看着,他们哪是就事论事,不过是想借此打压沈家气焰,从而打压她罢了,近来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无非是要她妥协,生下带有宇文家血统的长女,并立宇文东奕为君后,他们宇文家便从此偃旗息鼓,唯她马首是瞻再不闹事。
她会信这种鬼话吗?
太后才是那个同宇文家最亲近的人,她已然与太后决裂,若是真立下有宇文家血脉的孩子为太子,恐怕她就得提前成为最年轻的太上皇退居养病了。
萧乐不能妥协,她稍有退步便会助长对方气焰,动摇己方人心。
她冷漠地揉揉额角,开口:“宇文国公是有些过激,人虽有过却罪不至死,沈将军好生安葬吧。朕近日身怀有孕,身子乏累,若是没旁的事,就散了吧。”
第27章
朝堂之中的争吵之声霎时寂静,只余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沈将军率先反应过来,得意的表情藏都藏不住,拱手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其余大人有样学样,一时间朝堂上充满了贺喜的欢快气氛。
沈与宇文两党,分别代表了皇帝与太后两派,太后一派试图逼迫皇帝低头,让太子出自宇文家,皇帝毫不松口,甚至现在已经怀了身孕。
这孩子的生父必然不是宇文家的,若是个公主,岂不糟了!
但是沈家乐得看宇文家变脸,这个孩子生父是谁不要紧,只要不是他们宇文一党的都好。
下朝之后,宇文国公匆匆往去往太后宫里,将今日朝上之事传递给太后。
太后大惊失色,连忙命人调来彤史。
他看过之后,狠狠地将其扔到地上:“姐姐!你自己看罢!”
“七月十五,承使沈氏侍寝。”
“七月十六,承使沈氏侍寝。”
“七月十七……”
宇文国公一口气看下来,忍不住倒吸凉气,从七月十五到八月十五,皆是沈廷一人,若陛下当真身怀有孕,这蛋是谁的不言而喻。
“你在后宫之中,怎么就不知道拦着点儿?”宇文国公忍不住指责弟弟,“照这样的宠幸法,不弄出孩子就怪了!”
“姐姐,我怎么不想管?我哪儿管得动?皇帝都十□□的人了。沈家那小子里皇帝护得严密,吃什么都要太医先看,我便是有药都放不进去。”太后悻悻,“这事儿瞒得真好,要不是皇帝被逼急了,在朝堂上说出,恐怕他们都要瞒到蛋破壳才说。”
“这个孩子绝不能留,若是个皇女,咱们宇文家的荣耀就到此为止了!你快些动手,将这个孩子……”宇文国公手抹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太后深吸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孙儿,他真动手实在舍不得,但为了宇文家的荣耀,他不得不动手:“姐姐你放心,待到蛋生下来,我会亲自送她上路……”
宇文国公得到他的保证才满意点头:“你自小就听话懂事,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姐姐失望。奕儿与宇文施麟侍寝的事,你要尽快安排,待到蛋生下来,沈廷腾不出时间侍寝,正好安排他们两个。
奕儿的身子自幼不好,若孵化一个孩子恐怕要耗尽精血,我还是舍不得他要孩子,宇文施麟若得女便都过继到奕儿名下,也算他一个庶子的福气。”
她一一叮嘱过,又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太后:“你和奕儿在宫中,耗费颇多,你姐夫放心不下,让我带些钱财贴补,你们两个莫短了用度。”
太后闻言心里感动:“我如今都成太后了,姐姐、姐夫还当我是初进宫时候缺吃少穿的少年。”
宇文国公温声安慰他后,姐弟两个又说了会儿话,方才分别。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宇文施麟才从殿门的石鼓后缓缓踏出,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一字不落。
他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眼睛里闪过一逝的怨恨,但还是如常通报太后的宫人,进去侍奉太后。
皇帝将有第一个孩子的喜事无需隐瞒,不多片刻就已经传遍前朝后宫。
荣招妹手中拿着的菜谱啪一下掉落在地,慌乱地抓住旺枝的胳膊:“怎么会?这不可能!沈廷吃了那么久,怎么会……”
皇上每天召谁侍寝后宫都巴巴瞧着呢,除了沈廷还是沈廷,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
旺枝也生疑,不耐烦地挣开荣招妹的手:“我也不知道,兴许剂量还是不够,时间还是短了,你也别着急,蛋还生出来呢。”
荣招妹在他的言语中渐渐平复,喃喃道:“是啊,才刚有,有了算什么本事,能孵出来养大才是本事,宫里多少孩子,连破壳的机会都没有,沈廷吃了那么多,想必孩子也是软弱无力的。”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凶光:“若是憋死在里面,就最好了。”
萧乐那句话搅动起前朝后宫多少风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兵行险着,若是成了,必然会狠狠打击宇文家的势力,将权力收归于己。
但这实在太险,若被发现,便是满盘皆输,还要带累许多条人命。
宫人都在御景殿外,见她连忙道大喜,萧乐摆摆手,皱着眉如往常一样进了殿里,却觉得安静得过分。
沈廷往常都把御景殿当作自己家,一待就是一天,她一下朝回来就能看见他热情地跑出来。
有他在,偌大的殿里都是热闹的,一个人能撑起整个气氛组,现在却丝毫声音没有。
“沈廷?”她唤了一声,没人回答。
萧乐啧了一声,突然安静下来她还有点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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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想着兴许是沈廷腻了,终于回麟趾宫了,就看见一道人影从后面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过来,衣裳火红的,不是沈廷还是谁?
“你回来了?”沈廷嗓子有些哑,眼眶也泛红,但看着不像哭过,就是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萧乐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上前去摸他的额头,沈廷咬着下唇摇摇头:“没事,刚才睡了一觉,做噩梦了。”
“吃午饭吧。”他将碗筷摆好,又道:“我让小厨房又炖了鲫鱼豆腐汤,过一个时辰午睡起来正好能喝,你现在怀孕了,要多加一些有营养的,我回头再研究研究菜谱。”
他越说嘴角越往下,声音越低。
真的,他不知道怎么事情会这样,明明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和萧乐待在一起啊,这孩子哪里来的?谁的?
该不会是趁着他每天下午锻炼的时候,有人趁虚而入的吧?后宫里那些男人可会迷惑人了,萧乐说不定就是没抵抗的了诱惑,算了算了。
“你知道这件事了?”萧乐问。
沈廷点头:“宫里全知道了。”
萧乐听到他的话,心里暗松一口气,沈廷最近脑子好使不少,还懂得一听消息就配合她演戏,正好不用她再额外教。
“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孵蛋。”萧乐语气略有抱歉,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合作,但是沈廷的任务量这么大,她没有提前说,而是临时决定,真的很不好意思。
沈廷抱着饭盆的手顿了一下,眼神游移:“可是我没经验啊,我不会孵蛋哇,而且我行吗?”萧乐是真不太喜欢这个蛋的生父,连孵蛋权都不打算给,说不定是宫里哪个宫人,她甚至都不打算给人一个名分。
算了,不给更好,省得他天天见着闹心。
萧乐拍拍他的手,鼓励:“没事,我相信你。”
她还要找个信得过的太医,伪装两个月的孕脉。
沈廷这才点头,应下这件事,他给萧乐夹了一些鱼肉:“吃这个,孩子会聪明。”他现在心情自己也说不准,说高兴吧萧乐背着他被别的男狐狸精勾引了,说不高兴吧这个孩子虽然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但他孵化养育,就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他低头心不在焉地扒了两口饭,还是没忍住,“你放心,我会对这个孩子很好的,会好好照顾他的。”
就当他未婚生了个好大儿或者好大闺,反正是萧乐的孩子,他会好好对待的。
虽然没有经验,他也会做个好后爸。
但是要是他们回去了,这个孩子不就成孤儿了,真是为难。
萧乐当初说不想留下孩子,就是怕走了之后没爹没妈,现在却……
唉……成年人,真是难以拒绝诱惑。
早知道他也诱惑一下好了。
他真的好奇死了,孩子他爹到底是谁,该不会给萧乐下药了吧?所以萧乐才这么讨厌他?
沈廷如此想着,把一盆饭吃完了撂下筷子。
今天心情不好,食欲都不振了。
吃过晌饭,萧乐准备消消食睡午觉,沈廷连忙把她拦住横抱起来:“小心小心,不要乱动,万一伤着蛋怎么办?”
他把人放到床上,盖好毯子:“你睡吧?听歌吗?我唱歌给你,或者背三字经,就当胎教了。”
“就是……”萧乐沉吟了一番,“就是不用这么小心。”
虽说做戏做全套,但沈廷这全套戏也未免太浮夸了。
“要的要的。”沈廷拍拍她。
好不容易把萧乐哄睡,沈廷才把手悄悄伸进毯子里摸了摸,嘶,这个微微鼓起的是不是就是蛋?一点都不明显哇,这里生孩子可真神奇,他又轻轻拍了拍蛋,宝子赶紧长大吧!
萧乐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胃,她刚吃饱还没来得及消食,摸什么摸?
“承使,承使。”温书悄悄进来,贴着沈廷的耳朵报喜:“承使,宫里的侍君们都带了贺礼到麟趾宫,恭贺您喜当爹,您快去悄悄吧。”
沈廷表情略有复杂:“我的确是喜当爹,礼收下让他们走吧,我还得照顾陛下。你一会儿去给我找点书,食谱和怎么照顾蛋的,我好好研究一下。”
也不怪他们都觉得这个蛋是他的,毕竟宫里记录在册侍寝的,好像就他一个人。
温书连连点头:“好的,奴婢这就去,您现在研究也是应该的,不然到时候孵蛋,要耗费精力恐怕就没时间了。”他马屁拍得啪啪响:“您可真是个好父亲。”
虽然孩子不是亲生的,但还得叫他爹,沈廷心态转换的极快,现在这个蛋就是自己的亲崽。
被温书这么一夸,当场翘起尾巴:“当然,你也不看我是谁。”
第28章
从萧乐宣布有蛋之后,向来在后宫嚣张跋扈的沈廷便销声匿迹。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潜心在宫中研究如何养孩子带孩子。
见他如此举动,大家便确信这个孩子是他的无疑,原本朝堂上持观望态度的一些官员,也有几个站到了萧乐队伍中,剩下的则依旧谨慎观望,但对萧乐来说,已是不小的收获。
正常女子孕育两个月生下的蛋只有鸭蛋或鹅蛋那般大,除却上面有花纹,模样质感也与禽类的蛋无二致,倒是极好伪装。
萧乐计划是以画有花纹的禽类蛋代替,交由沈廷孵化,并放出风声说这一个蛋里孕育的是女胎,最后安排一场意外栽赃给宇文家的人,她借此发落宇文家。
计划正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按部就班进行,沈廷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演得真像那么回事,甚至入戏到能从白天演到黑夜。原本她以为这场计划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沈廷的演技,现在她的心放下了大半……
前几日下了场雨,七月流火,天气逐渐转凉一些,荣招妹听宇文东奕咳嗽了两声,特意熬了枇杷膏送来,将宇文东奕感动得泪流满面。
宇文施麟也在,他将枇杷膏冲水喂给兄长吃下后,便随着荣招妹一起离开了。
“荣侍巾等等,入宫许久,还未曾去过你宫里,今日赶巧,可许我去向你讨杯茶?”宇文施麟天生一副笑脸,对着谁都是和煦如春风,让人生不起讨厌的心思。
荣招妹愣了愣,连忙点头:“荣幸之至。”
二人在昭阳宫的杜芳堂坐定,荣招妹亲手为宇文施麟泡了茶递过去,谦卑道:“我宫中没有什么好东西,比不得宇文哥哥那里,还请不要嫌弃。”
宇文施麟笑着摩挲杯壁,盈盈看向他:“怎么会嫌弃呢?与西湖龙井一并泡制出的苦参茶,最是清热泻火,我懂些药理,荣侍巾真是细心,难为你时时刻刻都为宫里的兄弟们着想。”
他将苦参二字咬得极重,荣招妹脸上霎时间门失去了血色。
他讪笑点头:“是听说泻火,我这才专门泡来给哥哥的,如今夏秋换季,最是生燥。”
“想必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在兄长的枇杷膏里加上五倍子吧,敛肺降火,清热祛痰。不过炸糖糕的油用得是毛棉籽油,兴许宫里是没有旁的油了吧,。
可这一次是巧合,可是这两次三次,荣侍巾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若是此事告知陛下……”宇文施麟还是淡淡亲和地笑着,手里的茶水却一口未喝。
苦参、五倍子虽是上好清热利肺的药材,却也是影响男子生育能力的利器,毛棉籽油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伤精的利器。
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地吃,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荣招妹本就煞白的脸色一时间门更难看了。他添加的剂量都是刚好适量,且每次添加的东西都不一样,御景殿当值的太医是每日轮值的,因此他的动作根本不显眼。
他再装糊涂下去也无济于事,索性问:“你要我做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我要你在蛋降生之前,务必虚弱沈廷的身体,他最信任你,也喜欢你做的东西,我相信荣侍巾能办到不是吗?”宇文施麟望着荣招妹,就是他不同意,现在也得同意。
荣招妹僵硬地点头:“我答应你。”事到如今,他没有别的路可选。
“你若是帮宇文家这一次大忙,将来会允许你有个孩子傍身的。”宇文施麟轻飘飘拍了拍荣招妹的肩膀,然后翩然离去。
这一次,他要向母亲证明,他才是宇文家最有用的孩子,那个病歪歪的宇文东奕根本成不了大器,也配不上母亲和舅舅的宠爱。
*
温书将昭阳宫送来的苋菜鲫鱼汤放在沈廷的面前:“荣侍巾最近真是有心,日日都送这些好吃的来。”
苋菜与鱼本就是最鲜香的食物,共煮成汤就更加香气扑鼻,沈廷动了动鼻子,浓白的汤汁里漂浮着碧绿的蔬菜,让人忍不住垂涎,他连忙盛了两碗,一碗给温书,一碗给自己:“这都快秋天了,他真不容易,还能找到苋菜。”
还未来得及入口,宫人通报:“承使,宇文侍巾求见。”
因为前朝的斗争,沈廷对宇文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但他念着宇文东奕的面子,还是将人放进来了。
宇文施麟带着包裹款款而来,向他请安:“早前知道承使大喜,只是兄长身体不好,我又一直侍疾,承使在御景殿住着,我怕将病气过给陛下,便不敢去,如今承使回来了,我前来道贺一二,还请不要嫌弃,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包。”
他将八个做工精巧的香囊递给沈廷,又阐述道:“再过一个月正是蚊虫最肆虐的季节,但承使要孵蛋,宫里不能点驱蚊的香料,所以用这些挂在床边,最好不过了,这些不伤人。”
“那就谢谢了,但是这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我的,太医院已经给做了一些,我这里还不缺,这些回头再说吧。”沈廷摆足了目中无人的宠妃架势。
萧乐说宇文家的人要防备,他刻烟吸肺,一点不敢忘。
宇文施麟见自己的心意被这么毫无避-->>
讳地糟蹋,一时间门笑得有些勉强:“沈承使忌讳也是应该的,宇文家与沈家势不两立。
我虽是个庶出的卑贱之人,宇文家上下都不拿我当人看,但身上到底打着宇文家的烙印。只是我满心都想的是安稳度日……”他说着说着就要垂泪,
沈廷倒吸凉气,他这一哭自己反倒不会了,于是连忙安慰他:“行了行了,我用还不成?”
宇文施麟勉强笑笑:“承使愿意收下就好。”他擦擦眼泪,连忙转移话题,看向桌上的鱼汤:“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晦气的话。好香啊!这是什么?”
“鲫鱼苋菜汤,你要的话给你盛一碗。”沈廷让他哭麻了,见他对这鱼汤有兴致,连忙给他也盛了一碗,希望他快收了眼泪,一个男人哭什么哭?
“那我就不客气了。”宇文施麟道谢,擦擦眼角的泪珠,双手接过鱼汤。
沈廷低下头,抿了一口浓白的汤汁。
果然不错,鲜到能把舌头吞掉,他刚想再喝一口,手中的碗啪一下便被打飞,耳边传来宇文施麟凄厉地喊声:“沈承使不要喝!”
沈廷怔怔地看向他。
“这里面有脚鱼!脚鱼同苋菜相克,若是吃了,恐怕会对身体不利。”他连忙问:“这东西是谁送来的?简直其心可诛!沈承使一定要严惩啊。”
沈廷不敢相信荣招妹会害自己,毕竟自己吃了他那么久的糕点都不曾出事,只是后宫里知人知面不知心,有过贺兰君卓的教训,他没法无条件相信荣招妹,于是连忙传了太医来。
今日在麟趾宫当值的是徐太医,他用银针在汤中测了测,并无毒,又细细尝了一口,有些犹豫道:“承使,这汤的味道是和平常的苋菜鲫鱼汤有区别,但臣实在尝不出太多区别……”
他是太医,也没长狗舌头,每次食材虽要察验并过口,却也只是知道东西没异常罢了。
沈廷又去御膳房叫来两个试菜的宫人,两个宫人足足喝了半碗,才犹豫着说:“承使,其中兴许是有脚鱼,只是处理得当,不易察觉。”
“承使,我的舌头自幼便比旁人敏感,又因为精通药理方才能尝出……”宇文施麟皱眉提醒沈廷,“看来送汤的人是刻意要害你。”
脚鱼和鲫鱼,两个长相天差地别,根本不会弄混,且这汤是荣侍巾亲手所做,一路也都是他宫里的人亲自送来,断然不会有人做手脚。
沈廷一时间门心中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他对荣招妹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他竟敢这么对自己……
“将汤端着,和我一起去昭阳宫。”
温书闻言,连忙把剩下的汤都折到一起。
沈廷气势汹汹地带人踹开了杜芳堂的大门。
宇文施麟跟在最后,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笑话,真以为他会用这么浅薄的手段来完成计划吗?
荣招妹、宇文东奕,他一个都不会留下。
他先用荣招妹获取沈廷的信任,下一步的计划才会实施顺利,沈廷这个没脑子又轻易信人的蠢货,拿捏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荣招妹惊恐地看着闯进来的一群人,在见到沈廷身后的宇文施麟时,一切都知道了。
宇文施麟之意,不是除掉沈廷,而是除掉他!
好歹毒的一个男人!
“承使这是做什么?我好怕啊。”荣招妹怯怯道。
沈廷也不与他多解释,直接抬手:“不知道?脚鱼掺在鲫鱼苋菜汤里,你不知道?给我灌下去。”
两个大汉掐住荣招妹的肩膀,温书端着碗,掐住荣招妹的下颚,将汤喂了下去。
荣招妹所依仗的一切,都是沈廷对他的怜悯和不防备,但凡沈廷对他的怜悯消失,他连丝毫招架之力都没有。
“咳咳,咳咳……”一碗汤下去,他咳得撕心裂肺,泪眼婆娑地抱着沈廷的腿磕头:“承使,您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狼心狗肺?我都是被逼的啊!”
宇文施麟额头一跳,就听他又哭诉:“都是宇文施麟逼我的,我好心给他们送去枇杷膏,里面无意掺了一味五倍子。
我只知道是清火利肺的好药材,宇文侍巾却说是有碍男子生育的,他威逼我给您做相克的食物,若我不做就告发到太后那里去……”
“你信口雌黄!若当真是我指使的,我又怎么会特意告诉承使,这不是多此一举?荣侍巾不要随意攀咬拖人下水!沈承使英明,必然不会被你所迷惑。”宇文施麟早就想好了脱罪的话术,此刻气定神闲道。
他的计划百密而无一失,沈廷绝对会相信他的话。
沈廷抱着肩,面色冷淡,对这场闹剧施以冷眼,待他们争吵完,才微微向宇文施麟处抬了抬下巴:“也给他灌一碗。”
宇文施麟大惊失色:“承使,我并无错处啊!”
“你也是个不省油的灯。”沈廷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脸,“真都拿我当傻子糊弄呢?”
第29章
事情的计划、步骤,都是一点点按照宇文施麟的想法来的,没有丝毫偏差,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沈廷竟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也参与其中的?
难道是扮猪吃老虎?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大家竟都看走了眼。
但只凭荣招妹的片面之词,并不能断定他就是有罪的,宇文施麟大喊着自己冤枉:“承使,我是无辜的啊!”
沈廷置若罔闻,甚至还有闲心看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就算宇文施麟叫再凄惨,他都忍着不做声。
他实在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宇文施麟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他不得而知,荣招妹说得是真是假他也分不清。
但是多年的宫斗剧不是白看的,萧乐的叮嘱他也没当耳边风。
但凡出事,在宫里牵扯进其中的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怎么就那么巧,宇文施麟突然来拜访,又怎么那么巧,就连专门试菜的宫人都不确定,他一口就能尝出里面掺了脚鱼?
宁肯杀错也不能放过,况且宇文家没一个好东西。
原本他以为宫里还是有好人的,比如荣招妹,再比如宇文东奕,但荣招妹平常看着柔柔弱弱可怜巴巴的都能害他,更别提别人了,今后这宫里,他是一个人都信不过。
一盆掺着脚鱼汤的苋菜鲫鱼汤,都分给了荣招妹和宇文施麟,两个人趴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扣着嗓子眼儿催吐。
“来人,将他们两个都拖去冷宫。”沈廷示意宫人将二人拖走,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看到这两个人。
宫人们应声而动,宇文施麟只以为被灌下鱼汤就是最坏的结果,不料沈廷敢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没有证据便要将他关进冷宫。
二人的喊声响彻了两个昭阳宫,被拖着扯着才出门口,就被人制止了。
“放肆!”徐青鸟命人将荣招妹和宇文施麟放开,转头看向沈廷:“这后宫何时轮到你沈承使当家?本君还没死呢!证据可在?证人可在?事情当真调查清楚了?发落侍君到冷宫这么大的事你是招呼也不打,可曾回禀太后与我?”
徐青鸟平日里高高在上谁都瞧不起的样子,没想到竟然管起这等闲事。
荣招妹以为遇见了救星,连连向他讨饶,徐青鸟不胜厌烦,命人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拖到一边。
倒不是徐青鸟想管,也不是他想为这两个人撑腰,只是他上次被沈廷推入池塘的仇还没报,所以心怀怨念,刻意与沈廷对着干罢了。
徐青鸟问得条理清晰结构严谨,沈廷愣了一瞬,心想不愧是男主,连和人吵架都有条有理的。
他望着徐青鸟身后乌压压的人,看来其今日是有备而来,特意来找他吵架的,像是必定要把上次丢的场子找回来。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就算徐青鸟在这本书里是男主,他也绝不允许自己被压一头。男主怎么了?他还是穿越的呢。
“徐侧君上次的琴修好了?这么快就出来多管闲事了?还管到老子头上了!
人证在物证也在,地上摆着呢,掐着你那两个锃明瓦亮的大眼珠子不会自己看?瞎了还是残了来问我?
不说荣招妹已经承认是他给我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就是他不承认,这东西是他经手的,今天他也得给我滚去冷宫。”沈廷对着和徐青鸟呛声。
徐青鸟气得雪白的面颊绯红:“你粗俗无理!即便荣侍巾有错,又与宇文侍巾何干?”
沈廷左右看了看,见那门闩甚是可观,一面回应徐青鸟:“我看他不爽不行?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
一面要温书拆下来递给他。
他放在手里转了一圈,觉得很趁手:“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我数个数,你们要么走,要么咱们就打一架。”
“胡闹!这宫里哪有动手的?还要不要体面了?”徐青鸟呵斥,简直不可理喻,沈廷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
“你要体面我不要,我流氓。”看徐青鸟还绷着一张脸,沈廷继续笑道:“诶,就是这蛋马上就需要我孵化了,我若是伤了残了,小太子小皇子恐怕就,啧啧啧……”
徐青鸟脑子都转不过来了,简直无厘头,这宫里的争斗哪个不是唇齿交锋,占一个理字?八百年里就没听说后宫哪两个侍君为了争高下带人聚众斗殴的!
沈廷说他自己是无赖?无赖!
当真是无赖!
弄弦虽也咽不下这口气,暗暗白了沈廷一眼,还是劝徐青鸟:“侧君,这沈氏行事风格向来嚣张跋扈,只是没想到会嚣张到这种地步,和宫里简直格格不入,如今他将得龙嗣,咱们若真硬碰硬,恐怕……还-->>
是先避其锋芒,以待来日吧……”
上次沈廷把他们侧君推进池子里就已经够离谱了,但是他的离谱程度每次都在突破他们的下线,简直令人发麻。
宫里就怕这种不要脸的。
“今日之事,我必将会上奏陛下、太后,凭圣意决断,走着瞧吧。”徐青鸟又白白受了一肚子气。
他不理解,不明白,自己一碰到与沈廷相关的事情,就像没了脑子一样,连往常清冷的人设都顾不得了,他只想狠狠打击沈廷,他实在见不得这种人这么嚣张。
徐青鸟走出去的时候,步伐不稳,气息也急促,眼眶红着,只是脸煞白,一看就是气狠了。
“侧君,侧君救救我们啊!”荣招妹垂泪要追上去,被沈廷抓着后颈一把掼倒:“跑什么啊?”
宇文施麟身上没有确切的把柄,倒是没有荣招妹那么慌乱,只是他也垂着头皱眉。
今日之事若是叫母亲知道,想必会更厌弃自己,斥责自己没用。
温书擦了擦手上的汤汁,跟沈廷跃跃欲试道:“侍君,咱们把他们送进冷宫吧。”
沈廷指尖在下巴上敲了敲,摇头:“我改变主意了。”掐着荣招妹的后颈,像是捏一只没有反抗之力的小猫。
他垂眸,挑起荣招妹的下巴,细细打量他清秀的面颊,才发现他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样,为他增色不少:“长得挺面善,心肠这么歹毒啊。平日里没少借着我得好处吧?就这么送你进冷宫岂不是可惜了,以后啊,走在路上小心一些。”
沈廷一转身,指向不远处跪坐的宇文施麟:“当然你也小心着点儿。”
温书一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要不要告诉陛下?”
“别告诉陛下,本来前朝的事就忙,她又有了个崽子,后宫不能再教她烦心。”沈廷敲敲温书的榆木脑袋:“你傻吗?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他一脚把本就破破烂烂的木门踹得更破,带着人大摇大摆走出去:“通传下去,今后荣侍巾和宇文侍巾的份例减半,陛下才登基,国库不丰,就当为宫中缩减开支了。”
温书一喜:“是!”
当天夜里,荣侍巾和宇文承使便病了,说是腹痛胃胀,异常难受,接着又传来消息,说许侧君也病了,郁结于心,汤药不食。
萧乐想着平日里沈廷倒是挺喜欢那个荣侍巾的,人家也日日送点心去御景殿,又安分老实,还总受欺负,路过便想去瞧一眼,慰问慰问。这宫里风水是不好,人都接二连地生病。
荣招妹见到萧乐,简直受宠若惊,眼含热泪唤了声:“陛下……”
原来,原来陛下还是记得他的!每日送给陛下的心意,陛下果然都收到了,陛下心里有他!只要陛下念着他,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遇静本想告诉萧乐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但想了想沈廷的脾气,还是闭嘴了。
沈承使不跟陛下说,那就是他不想说,许是有什么用意,总归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没吃亏,她也不必讨嫌。
陛下的行踪向来是阖宫的目光所在。
温书打探完消息,咬着牙根跑进来禀告沈廷:“侍君,咱们还是把事情告诉陛下吧,陛下竟然去了荣氏那里探病!”
“要不是您平日提携,多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他哪能让陛下记住?养不熟的狗反咬了咱们一口,呸!真是晦气!”
沈廷看他一眼,虽然知道萧乐去荣招妹那里有一半是因为他的原因,但还是好气哦!
他把被子盖上,捂着胸口,戳戳温书:“你,去昭阳宫,就说我心慌,要见陛下。”
温书就等着这句话呢,忙不迭撒蹄子就去了。
萧乐跟荣招妹不熟,但架不住这人热情,细声细气地问她:“陛下最近朝政忙不忙?”
“臣好久没见过陛下了。”
“陛下有什么喜欢吃的吗?臣明日做了给陛下。”
“陛下……”
“陛下,沈承使身边的温书来了。”遇静说完,就见荣招妹的脸色极为难看地抓紧了被角。
温书进来,瞥了一眼荣招妹,向萧乐行礼:“陛下,我们承使身子不适,心慌得厉害,心口还疼呢,还请陛下去瞧瞧。”
“好端端的心口疼什么?”萧乐一听,也未留下句话,便同温书走了。
荣招妹捂着脸,他的心口才是最疼的。
进宫个月,这是陛下第一次来他宫中,却又让沈廷给抢走了。
第30章
“你和荣招妹闹什么脾气?关系不好了?不喜欢他了?”萧乐到沈廷处时候,见他趴在床上,半点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她既不奇怪也不生气,拍了拍沈廷的脑袋,顺势坐下,问道。
沈廷把脸埋在枕头里,只有一双眼睛瞪得老圆,不可思议地看向萧乐:“你怎么知道我跟他闹脾气、关系不好了?哪个多嘴的告诉你的?”
他分明都不让人说,萧乐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是萧乐瞧不起他,是他的心思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我就去探个病,你要是不讨厌他,至于装病把我叫过来吗?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小心眼,他怎么惹你生气了?”
沈廷气鼓鼓从床上爬起来,自被窝里掏出一盒枣花酥:“你不要担心那么多,我会自己解决的,以后反正不许吃他的东西了!我做给你吃!”
他和萧乐以前都很喜欢吃荣招妹做的点心,荣招妹的行为对于他们,无异于心头好的爱豆塌房,虽然比喻并不恰当,但是今后这个人送来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吃了。
人还是要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以后他会苦练厨艺的。
沈廷做饭的手艺说差也不差,毕竟有五年荒野求生的经历,但比之荣招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就像他做了一个下午的枣花酥,和他画的兔子一样没有审美。
“啊不!是以后看都不要看他一眼!”沈廷一边给萧乐嘴里塞枣花酥,一边皱着眉说:“反正你以后都不许见他,你要是见他,吃他做的东西,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他是真不好意思让萧乐知道自己傻乎乎错把豺狼当小白兔,明明之前说好长教训了不会轻信他人,结果又栽了个大坑。
萧乐若是有心调查,必然会知道,但她还是答应沈廷,绝对不再见荣招妹。
沈廷这才气顺许多,只要萧乐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就好。
他抱着萧乐的胳膊:“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怀着蛋不方便,今晚就留下来睡吧,我给你讲我新写的故事。”
见萧乐面有犹豫之色,沈廷疯狂摇晃她的胳膊,柔软的发顶在她肩膀上蹭了又蹭,软声撒娇:“留下吧留下吧,我好久都没给你讲睡前故事了。”
脑洞多如沈廷,也是有创作瓶颈的,上次西瓜和荔枝的故事二十万字写完了,他停了将近半个月才开始新的创作。
“求求了你~”沈廷眼巴巴看着她,萧乐即便知道他的故事不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还是清醒着往火坑里跳下去了。
她刚一点头,沈廷就大呼:“好耶!我去给你拿被子!”
萧乐稀里糊涂躺在床上,听沈廷讲故事提要:“一个鲱鱼罐头味儿的omega一直被人嫌弃,他找不到能接受他的alpha所以很自卑,有一天他去霸道总裁家送快递,霸道总裁对他一见钟情,觉得他的信息素味道又迷人又上头,认定他就是自己的梦中情O……”
她抓着被角,无语望苍天。
沈廷的脑洞和癖好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他在地球上真的不会想家吗?
他们两个睡得香甜,宫中却有人夜不能寐。
第二日一早,沈廷给萧乐投喂完早饭,把她送上朝去,便打着哈欠坐在镜子前,任由宫人给他梳头发。
温书跑进来对他小声耳语一番,沈廷精神了一些,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们这些老的少的是没有夜生活吗?都起这么早?”
他又指指自己的脑袋:“扎紧点儿,精神。”
*
在宫里要过得风生水起,要么靠陛下恩宠,要么抱宠妃大腿,再就是投靠太后。
第一条路显然行不通,沈廷独得恩宠,谁都分不了羹。
抱宠妃大腿倒是个出路,就是没什么大出息,只可惜荣招妹硬生生把这条路也亲手断送了。
再就只剩下依靠太后这个归宿,虽然太后已经在宫中有了两个亲侄子,不会多帮衬自己什么,但好歹是陛下的生父,他一句话在宫里还是管用的。
荣招妹想得明白,所以一大早,身体还没好利索就收拾东西去伺候太后洗漱用膳。
他看得出太后一直嫌弃他小门小户出身,但又要培智鹰犬才勉强收留他,这已经很好了,总不至于哪日被沈廷揪住打死。
他从建章宫回昭阳宫,腹部隐隐作痛,面上晒出一层油汗。
和他一起出来的宇文施麟也没好到哪儿去,二人瞧着都十分狼狈。
“帕子。”荣招喘吁吁道。
并无人应他。
他又忍痛喊:“旺枝,帕子。”
旺枝这才不耐烦地抽出手帕给他擦汗:“再忍忍罢,马上就回去了。”
旺枝向来有野望,自己做不成侍君,便力求培养出一个宫斗冠军,但荣招妹烂泥扶不上墙,如今待遇减半,带累他也过得窝囊,旺枝已经开始计-->>
划另投明主。
主仆两个拐过一道游廊,迎面而来那红衣烈烈的不是沈廷又是谁?
沈廷快步走来,身后的发辫在太阳下一甩一甩的,跳跃着金黄的光芒,像是耀眼夺目的红宝石,但荣招妹却没心情欣赏沈廷有多么俊美艳丽,只觉得他脸上的笑都带着不怀好意。
“呦,这不巧吗,在这儿见面了。”他招招手:“早上好啊各位。”
荣招妹额角滴下汗来,宇文施麟唇角垂下。
沈廷已经看见他们了,他就是连忙跑都来不及。
他们还没忘昨天沈廷的威胁。
“见了本君话也不说,招呼也不打,好目中无人啊。”沈廷抱着肩,仗着身高优势睥睨他们,“你们这个宫里不是最讲究什么尊卑了吗?”
“给沈承使请安。”荣招妹僵硬地低头。
宇文施麟向来能忍,也一并行礼请安。
“请安太慢了,掌嘴五十,让荣侍巾和宇文侍巾好好长长教训。”他的话一出,引来二人震惊的眼神。
沈廷有特意走这条路,就是听说荣招妹一大清早就去巴结太后了,宇文施麟也在,他一大清早就能拿个双杀。
荣招妹被摁着跪下,他大抱冤屈:“这里离太后的建章宫极近,承使如此放肆就不怕太后听到吗?”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地方吗?不过我尽量打得响一点,让太后以为外面在放鞭炮。”
今日若是真被打了巴掌,那传出去都不用做人了,宇文家祖上辛苦三代积攒下的老脸都要被他丢光,尤其沈家和宇文家水火不容,母亲会更讨厌他的。
宇文施麟也因此挣扎起来:“我们同为陛下的侍君,你岂敢这样折辱我们?”
“哦,我折辱你们也不是第一天了。温书,打啊!”
二人试图用自己微弱的言语力量唤醒沈廷内心尚存的良知,未果,被掌嘴。
旺枝眼一转心一狠,向着沈廷道:“不劳侍君您的人脏了手。”
接着转身就是对着荣招妹狠狠一巴掌,看得沈廷都缩了一下身子,下手可真狠,比他的人都用力。
荣招妹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旺枝,嘴角渗出血丝来。
旺枝眼都不眨,愣是把这五十巴掌打完,然后像沈廷献媚邀宠道:“承使,打完了。”
“昨日都说了,以后出门小心点儿,碰见我是你们运气不好。”沈廷回过神,看着荣招妹格外凄惨的脸蛋啧啧叹息,“既然打完了那就走吧,以后为了你们的脸蛋,还是少出门吧。”
沈廷未走出两步,旺枝忙跪倒在他面前:“承使,荣侍巾他心肠歹毒,奴婢实在不愿意再待在他身边伺候了,还请承使怜悯,带我走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坏东西?你这样的人我可要不起。”作为贴身宫人,旺枝和荣招妹是最亲近的,下毒时候不告发,现在人失势被他针对了才连忙撇清关系,还一巴掌一巴掌打得那么狠,他才不信是弃暗投明了,不过就是想捡高枝儿。
这点小心思,沈廷还是能看出来的。
“贱人!”沈廷一走,荣招妹扑倒旺枝,掐着他的脖子厮打起来,“是你先怂恿我的,现在又想背弃旧主!”
宇文施麟冷眼看着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的二人,略擦了擦脸就去宇文东奕处了。
他一进门,宇文东奕就看到他脸上的伤了,当即心疼道:“小麟,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这么狠心啊,跟哥哥说,哥哥去找太后为你做主。”又招呼侍从拿冰块来。
宇文施麟撇开脸,眼里含泪:“哥哥别问了。”
宇文东奕急得不行,宇文施麟的侍人桑青才替他抱不平:“还不是那个沈承使,仗着陛下宠爱,又有龙嗣,轻狂地不知怎么才好,不过是侍君向他行礼不及时,便挨了五十个巴掌。”
说着他抽噎:“太后向来不喜欢我们侍君,大公子您还是不要告诉太后了,免得太后说我们招惹是非。”
“住嘴!不是不让你说吗!”宇文施麟呵斥桑青,只是捂着脸,可怜缩成一团的样子让宇文东奕这个做哥哥的心疼死了。
“小麟你放心,哥哥这就去给你找个公道!就算舅舅不管,哥哥也会替你出头的!”宇文东奕安抚他,“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小麟你说得是对的,这种人还是不亲近的好。”
宇文施麟抓住他兄长的手:“哥哥,不必为我如此,今后小麟不出门就是了。”
宇文东奕闻言更气了,原本温吞性子的他当即就带人冲了出去。
他弟弟本来在家里就饱受欺凌,父母都不喜欢小麟,只有自己护着,原本还怕他进宫小麟无人照应,被送了人做偏房,好在舅舅让他们一同进宫。
既然是他的弟弟,他就该护着。
宇文施麟看着兄长的背影,捂住脸的手放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第31章
“沈廷!沈廷你出来!”宇文东奕拨开拦着他的一个宫人,径直往里进。
宫人尽职尽责地又拉住他,但顾念着他是太后族亲的缘故,不敢用力,苦着脸劝:“宇文承使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侍君在忙,不见外人的。”
宇文东奕恼怒又没法闯进去,只能朝里喊:“沈廷,你出来给我弟弟道歉?他那么乖一个孩子,你做什么要打他?”
沈廷还在精修自己的厨艺,一三五跟着灶上师傅学炒菜,二四六跟着白案师傅学点心,第七天自己复习巩固。
夏末本就炎热,灶房里生了火就更热,他湿漉漉地出了一身汗,用手背擦一把额头,听着外面声音烦躁道:“让他滚!再不滚就打出去!”
宫人夹在两边为难,又是推又是拉的,直到宇文东奕筋疲力尽才勉强罢手回宫。
御膳房的灶上大师傅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男人在体力上有优势,颠勺更便利一些,他绷着一张脸,沈廷既然说拜他当师傅,他就真把人当徒弟一样教,甭提多严格。
沈廷切胡萝卜丝也被他好一顿臭骂,大厨扒拉着案板上钉子粗细的胡萝卜丝嫌弃:“你切的这是什么东西!送去马圈喂马马都嫌粗糙!这些胡萝卜丝是装饰用的,必须切得如线一样细!”
温书在一旁又是递手帕擦汗又是扇风的,生怕按照侍君往日的脾气撂挑子不干,甚至还把人家大厨拖出去打一顿,连忙在中间当润滑剂,先夸沈廷:“侍君已经有进步了有进步了,瞧瞧这胡萝卜丝切得多匀称。”
又奉承大厨:“您是御膳房刀工第一的师傅,自然没人能和您相提并论,侍君才刚学,咱慢慢来慢慢来!”
“出去!”
“出去!”
沈廷和大厨异口同声赶他出去,本来就热,他跟个苍蝇一样叭叭叭更心烦了。
温书连滚带爬泡了,出门撞上来送东西的遇静。
“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里面师徒两个好凶!”温书可怜巴巴的,“遇静姐姐,你也不要进去了。”
沈廷凡是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中途放弃,师傅凶就凶,严师出高徒,他又不是没挨过骂。
师傅拿着小竹板敲他的手背:“这里再往前一点,动作再快点,切完一根萝卜天都黑了。”
一连几日,沈廷都猫在炎热的厨房汗流浃背,宇文东奕次次来次次都被赶回去。
太后知道这件事,生了好大的气,将宇文施麟叫去大骂一番,嫌他惹出祸端。他在筹谋弄掉萧乐将要出生的蛋,不欲再挑动沈廷起什么风浪,于是又把宇文施麟禁足了。
逢宇文国公进宫给太后请安,从太后口中知道这件事,便也愤怒地去斥责宇文施麟。
“你哥哥向来身体不好,天这么热,你诚心拿这件事让他烦忧,日日跑来跑去人都瘦了,好狠的心思,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以后你的这些破事烂事,都别让你哥知道,听到了没?”
这个庶子已成侍君,她不好随意打骂,但言语上依旧多加侮辱,全然不顾这个孩子脸上红肿的伤痕。
宇文施麟低下头,怯声道:“知道了母亲。”
“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跟你生父一样。”宇文国公到底异性外戚,不能在宫中久留,又骂过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宇文施麟喉结动了动,以手掩面,蹲在角落,试图从狭小的空间里汲取一些安全感。
他的生父是宇文国公府上一个奴婢,因为面上有一大块红斑,只能做杂役粗活,后来一次母亲醉酒误宠幸才有了他。母亲虽然将他留下,但却十分厌恶他们父子,父亲在他年幼时候就因为身体亏空而死。
而宇文东奕的父亲,是母亲的正夫,二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是三媒六聘娶回家的,自然宇文东奕就是他们的掌中明珠。
他姓宇文,却从未得到宇文家的一点怜悯,哪怕他次次文试第一武试也第一,无论他做得多优秀,母亲也厌弃他。
他如今受辱,母亲也只觉得是他给兄长带来了麻烦。
宇文东奕夜里带了东西悄悄来看他,见他面上的红肿还不消退,更生气更心疼了,安慰道:“舅舅和母亲的话你都别往心里去,哥哥替你做主。”
“哥哥,小麟是不是很差,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舅舅母亲不喜欢我,宫里的人也不喜欢我,哥哥,你其实是不是也讨厌我嫌我麻烦啊?”
宇文东奕听他这么说,连忙跟小时候一样把他抱住,语气哽咽:“不会,我们小麟最好了。”这么好的小麟,怎么大家都要这么对他-->>
?
“哥哥一定让沈廷给你道歉,哥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二日一早,宇文东奕又气势汹汹去找沈廷,依旧是被拦下,他想起弟弟脸上的伤痕,还有舅舅与母亲的态度,心中的怒火到达了顶端:“沈廷你个卑鄙小人,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你伤我弟弟,我早晚要让你付出代价!出来道歉!”
他自幼生活环境简单,这已经是他放过最狠的话。
又是连着闹了几天,宫里现在上上下下都知道宇文承使与沈承使不睦。
沈廷终于能把栗子糕做得有模有样的时候,也临近萧乐的生蛋期。
他看了一个多月,愣是没看出有蛋和没蛋萧乐有什么区别。
这穿越就是好哈,生孩子都高科技了。
沈廷撑着灶台,时候到了把栗子糕从蒸锅里取出来,烫得捏捏耳朵降温。
萧乐在午睡,等晾一晾,他就可以带过去,正好她能当下午茶。
“侍君!侍君,陛下要生了!您快去吧!”一个宫人着急跑过来。
沈廷捏着耳朵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折回来,用干净手帕把栗子糕包起来揣进怀里再次往外跑。
等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时,遇静笑意盈盈:“承使,陛下生了!”
“啊?”他从麟趾宫跑过来,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怎么就生了?哦,加上宫人给他传信,大概十五分钟。
沈廷连忙跑进去,见萧乐面色红润神态安然,上下打量她一番,震惊道:“这里……这里不用坐个月子吗?这么快就生了?”
萧乐敲了他一脑袋:“生蛋坐什么月子?!我打听了,这里生蛋就是这个速度的。”
她顺手把床边一颗掌心大小,鸭蛋样,却有花纹的蛋放进沈廷手里:“拿好,别碎了。”碎了她还得重新画花纹,上面的颜料不好找,又要防水又要闪着金属光泽的。
“诶诶诶,你小心一点。”沈廷连忙双手把蛋捧住,这可是她生下来的,哪有这么粗鲁的母亲。
他怜惜地放在怀里抚摸了抚摸,忽然胸口一疼。
“嘶……”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刚出锅的栗子糕揣进怀里了,一路跑过来太紧张都没什么感觉,现在精神松懈下来,才觉得好像是烫伤了。
他抱着蛋不敢动,烫得眼泪汪汪地看向萧乐:“怀里,怀里东西……”
萧乐掏了一把,险些撒手:“你揣了个火球来?”
打开才见是一份栗子糕,刚出锅黄澄澄的,甚至在初秋都能散发着热气。
她连忙扯开沈廷胸口的衣襟,果真见那处皮肤烫得红肿,还有几颗晶莹的水泡。
太医在生蛋上没起什么作用,却给沈廷治疗烫伤上大显神威。
沈廷太紧张手里的蛋,上药的时候都不敢撒手,一个劲儿问太医:“这个蛋真会长成鸵鸟蛋那么大,然后从里面孵出小孩子吗?”
“那我要不要做点什么?”他看着太医,把蛋给她看,“用不用泡营养液,牛奶什么的?而且它这么小真的没事吗?不会是发育不良早产吧?”
太医看向萧乐,用眼神问:‘沈承使演技一向这么好吗?这是不是有点浮夸?’
萧乐捏捏眉心,示意她正常回复。
太医于是对着沈廷一顿安慰科普:“这个蛋只要侍君一直抱在怀里,通过皮肤接触传递营养就好,每日四个时辰,晚上泡在水里……蛋小是正常的。”
她看看外面攒动的人影,刻意高声道:“臣看这蛋上的花纹,竟然与陛下小时候的蛋壳一样,想来这里面的兴许是一位极像陛下的小皇女,臣在此先恭喜陛下与沈侍君了。”
沈廷傻乎乎地就知道抱着蛋乐。
萧乐和太医一个眼神对视,太医便退了出去。
萧乐忍不住戳戳沈廷,暗示他:“这个蛋咱们每天孵够四个时辰,就泡水里吧,多泡泡水,不会干巴。”
可能她以前曲解沈廷了,他是沉浸式演技派,从假装有蛋到现在,他演得实在太好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孵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的!”他拍着胸脯保证,一不小心拍到了自己胸口的烫伤,疼得嗷一声叫起来。
太医的那番话是刻意说出去听的,没过多久便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譬如太后。
他把目光瞄向选中的替罪羊——荣招妹。
是荣招妹自己撞上来的。
第32章
进八月里开始降温,京都在南方也免不了几场秋雨带寒气,昼夜与晌午的温差极大。
沈廷年轻火力旺没受到什么影响,甚至晌午的艳阳会令他燥热。
但他担心过大的温差会影响蛋的发育,或者令蛋里的胚胎感冒,所以让人在早晚生起炉火,他就趴在床上,大汗淋漓地抱着蛋。
沈廷自有蛋开始,时时小心,事事谨慎,也不出门,十二个时辰都带着这颗蛋,收敛往常的莽撞跋扈,沉稳的倒是有了个父亲的样子。
萧乐觉得沈廷安分得过头,夜里处理完政务,于是来看看他。
温书摇扇子蹲在门口打瞌睡,被遇静叫起来后睡眼朦胧地同萧乐说:“侍君在里面孵蛋,大概是睡着了,奴婢去将他叫起来吧。”
萧乐摆摆手,让遇静和他一起等在外面。
遇静便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温书撑着下巴继续摇扇,只是扇子更偏向遇静那里。
刚进门,萧乐就被热浪扑了一把,房间深处的床头摆放一盆烧得火红的热炭,四周窗子紧闭,只有远远一扇微微敞着缝隙,方便透气,沈廷则背对蜷缩身子卧着,大抵如温书说的是睡了。
萧乐往里走了两步,额头后背就已虚虚出汗,这里比桑拿房也不差多少。
凑近才发现沈廷穿得单薄,汗已经打透衣衫腻腻地贴在身上,显出半透明的肉色和肌肉轮廓,头发里脸上也汗津津的,发丝黏在他的面颊与汗液氤出一片水光,原本白皙的皮肤热得发粉,湿润饱满的唇瓣嫣红。
他来到这里不足半年,就已经从稚嫩的少年模样出落成一个漂亮的青年,与现代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或许有挑衅嫌疑,但形容沈廷却恰如其分。
他尚未长开前,便已经是那种漂亮到灿烂,却不显得过于女气的长相,现如今更像璀璨华灯下的红宝石、花圃里带露珠的玫瑰,又带着热烈的少年感,如穿越海岸线扑面来的海风,冲淡了过分的艳丽,生动且美丽。
萧乐从哪处细节看都是颜控,不然也不会在明知他是个蠢蛋的情况下一直包容照顾。
沈廷怀里还紧紧搂着那颗蛋。
萧乐略微皱眉,将他糊在脸上的发丝拨开,拍拍他的脸颊:“沈廷,起来了。”
这不冷的不热的天屋里点炉子还紧关门窗,他脑子里的水该空一空了。
沈廷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人影,听到萧乐说话的声音,他弱弱抓着萧乐的手道:“我好晕啊,好想吐。”
接着他连萧乐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耳朵只余一片嗡鸣。
炭火被挪走,四面门窗都打开后,徐徐秋风穿堂而来,带来金桂香气,令人身心舒畅。
太医在这徐徐秋风之中,无语凝噎。
宫中有个侍君中暑了,没错,是那个沈承使,他在清爽的秋日傍晚关门关窗生火加热,给自己折腾中暑了。
她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实在不知道叮嘱什么好。
“这几天多喝点菊花茶吧。”她犹豫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
萧乐忍不住看向鹌鹑一样垂头的温书,指着沈廷道:“他脑子不好,你也被他传染了?初秋,屋里生炭盆这种事也能干出来?后羿当年就应该多留下一个太阳放你们屋里。”
沈廷脸还是潮红的,要去拉萧乐的手,被萧乐躲开了,他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委屈坏了,跟萧乐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着要恒温才能好孵蛋,你别生气了……我下次少烧点儿炭。”
萧乐觉得他这戏演得实在太过,再演下去恐怕都要为艺术献身。为了沈廷的生命安全,她的计划得尽快进行了。
但是对于一个漂亮傻子,谁又能真正狠下心呢,沈廷再次寻她的手的时候,她没有躲开,只是再次强调,暗地提醒:“这个蛋没有这么金贵,你不要过于宠溺,将来孩子出来也不成器,时间到了就把它扔进水里,人要学会独立行走,蛋也是。”
沈廷舍不得,他摸摸手里温热的蛋:“她都在里面动了……”但是比起这个崽子,他还是更怕萧乐生气,于是看着她的脸色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我知道了。”
萧乐心想那可不是会动怎么着,已经二十五天,里面鸭子快孵出来了,改明儿她得给他换个鹅蛋,择日不如撞日。
她将蛋没收:“你今晚好好休息,别管这个蛋了,我拿去一晚,明早你好了再来找我要。”
二十五天,他为了这个崽子掉秤十斤,整个人像是被掏空,都养出感情了,真是一刻离了都心疼,现在要带走一个晚上,跟要他命没区别。
沈廷想说话,但不敢。
他像是宫斗剧里那些刚生下孩子孩子就被抱走的妃子一-->>
样,趴在床边含泪看着萧乐带着蛋离去的身影,配上憔悴的面容,简直一比一还原。
温书刚被罚了工资,他要哭不哭,扶着沈廷躺好:“侍君,咱们好好休息吧,若是明天还萎靡不振的,陛下看着会更生气。”
沈廷连忙闭眼睡觉,期待明天把蛋带回来。
许是孵蛋太累,乍一清闲,一觉就到了第二日晌午。
他爬起来的时候觉得糟糕,自己不盯着,也不知道萧乐有没有按时吃早饭,连忙收拾好跑去御景殿。
到的时候见萧乐案头摆着一个带花纹的蛋,花纹与自己的一样,只是大小和鹅蛋一样。
“来了?蛋在这儿。”萧乐略微抬头,说道。
沈廷不敢置信地抱着蛋:“这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竟然能长这么大。
萧乐打了个哈欠:“当然了,累死我了。”
她画了一个晚上。
沈廷沉吟,原来蛋蛋要飞速发育,还要经常和母亲在一起,你看着一个晚上就从鸭蛋变成鹅蛋了。
他坐在萧乐身边,扶着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拍拍她说:“辛苦了。”
本来这里的女子都不用做孵蛋这么辛苦的事情,但他昨天不争气地中暑了,才让萧乐没收蛋蛋,带走照顾一晚,是他不好。
“不辛苦,应该的。”萧乐闭眼,淡淡道。他肩膀宽阔,身上带着一股葡萄的酸甜香气,很舒服。他大抵来之前吃了串葡萄。
“陛下,请您为臣的弟弟主持公道啊!”殿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呼喊声。
“陛下,是宇文承使,这……”遇静请示该怎么做。
宇文东奕连着闹了半个月,沈廷那里见不到人,就来萧乐这里大喊冤枉。
“让他回去吧,天热,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朕晚一些再去看他。”萧乐头还埋在沈廷肩上,语调不扬不抑说道。
若是将残害皇嗣之事栽赃给宇文施麟,保不齐宇文家会弃车保帅,舍弃这个一直看不上的庶子。
太后身份太高,又有一孝字压着,不好运作。
思来想去一圈,这宇文家可利用的,只有宇文东奕一人,他是嫡长子,又是宇文家上下的心头肉,当年宇文东奕高烧命悬一线,宇文家散尽半数家财也要救他回来,可见疼爱与重视的程度。
对于要利用他一事,萧乐还是很抱歉,所以不免会多宽容几分。
不多半刻,宇文东奕便被安抚走了。
只是当夜陛下并没有其他宫中看望,因着沈承使又心口疼,走不开。
他生气,他失望,他伤心,于是又去看自己的弟弟。
宇文施麟脸上的红肿早就好了,只是每天郁闷地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用沈廷的话说,他这死出儿好像活不起了似的。
“哥哥,你见过沈承使的孩子了吗?她长得好不好看?像不像陛下?”宇文施麟的话轻得像是一团云,马上能被风吹走,和他面上麻木的神情配着,令人心悸。
受辱又被关禁闭,宇文东奕觉得自己弟弟的精神似乎出现异常,他心疼地流泪:“才不到三个月,还未孵化出来呢。”
“哦。”宇文施麟这才像回神一样,“是我忘了,哥哥来喝茶吧。”他起身,给宇文东奕倒了杯茶:“里面加了些药材,有些苦,哥哥若是不想喝就不喝吧。”
他表情麻木,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些话,宇文东奕更加心疼了。
原本他的弟弟是多爱笑的一个人,现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他抱着杯子,忙说:“哥哥喝,哥哥喝。”
他忍着苦,将一整个茶壶的睡都喝尽了,只觉得精神亢奋,灵台一片清明,果真是好茶。
“哥哥,你说沈承使是很疼爱重视那个蛋的吧?有时候,我真想冲出去抢了他的蛋,逼着他向我磕头认错……”宇文施麟掉下一滴泪来,匆匆将它擦去了。
看得宇文东奕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大约是那茶提神的效果太好,宇文东奕直到夜里还处于亢奋,他越想越生气,胸口闷得慌,总要想个法子,去治治沈廷。
蛋……对了,那个蛋!
他连夜爬起来,挑了件暗色的衣衫,见守夜的宫人都昏昏欲睡,才避开他们偷偷溜出去。
“侍君,大公子出门了。”桑青禀报。
“真是个蠢货啊,这茶才只喝了一次。”宇文施麟抬抬手,吩咐,“去做吧。”
桑青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领命去了。
第33章
快到子时的时候,桑青才回来,冲他摇头:“事情没成。”
沈廷将蛋护得严实,片刻都不离身,宇文东奕并不能得手。
宇文施麟听此消息,紧绷的心弦有一瞬间门放松,继而又羞恼起来,也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想,淡淡骂了声:“废物。”
就让他再过几天金尊玉贵的日子。
都是宇文家的儿子,凭什么宇文东奕要什么有什么,他就只能依靠宇文东奕的施舍过日子。
宇文东奕和宇文家所有人,都去死吧!
萧乐一直命人时刻关注宇文家两个兄弟的动向,宇文东奕悄悄溜去麟趾宫,又灰溜溜地回来瞒不过她的眼睛。
“这几天麟趾宫的守卫撤去大半,剩下的也不必严密防守。”
太后大抵是心事太重,这几日生生病倒,原本念着的佛经更勤了。
要生生残害掉自己的亲外孙,他心里实在难安,又听说那个孩子蛋壳上的花纹与萧乐的一样,愈发心焦。但为了大计他还只能依照计划行事。
这宫里家世最差的就是荣招妹,他又不得皇上宠爱,沈廷现在更是与他割袍断义,最是好拿捏。
“我听说你家中只有一个独生妹妹,前些日子赌博欠了债,赌坊要到处抓她,砍掉她的手,你父母年近六十,生生被吓病。
你还有两个哥哥,在妻家过得极不好,动辄被打骂,为人子女兄弟不能床前尽孝也不能帮他们解决困境,想必也痛苦不堪。”太后示意身边的大姑姑捧出一箱金子,“哀家这里有个好差事给你,只要你办了,哀家以宇文国公府作担保,你的父母妹妹不但不会有事,还能荣华富贵过完下半生。”
荣招妹低着头,太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他脑子都是麻木的。进宫以来这一路,他似乎只走错了一步,剩下的便半点不能由自己。
若是当初他没有听旺枝的怂恿,或是中途罢手,沈廷对他那么好,只要他求一求,必然会帮自己解决麻烦的。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难于登天的事,对沈将军府那样的权贵不过小事一桩。
可惜,他回不了头了。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向太后说道:“臣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只是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的一哥与四哥所托非人,请太后帮他们放还安置。”
“这种小事哀家会帮你的。”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去吧。
当天夜里,沈廷孵满四个时辰的蛋,被萧乐传唤去御景殿侍奉笔墨,沈廷亲了亲自己的蛋,才万分不舍地将它放进水里,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出门。
他心不在焉地给萧乐磨墨,墨汁溅得桌子上到处都是,萧乐连忙把墨块从他手里夺下:“行了,我看你心思也不在这儿,去一边坐着吧,今晚大概就能收网了。”
收网,收什么网?沈廷一脑袋雾水。
他感觉萧乐就算说了他也听不懂,既然没告诉他,那就是不用他掺和,他安心坐到一边儿去剥坚果,一边剥一边走神,想着自己宫里的蛋宝有没有想他,不多一会儿剥出一小碟松子和腰果,放到萧乐手边。
“萧乐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从昨天我把蛋带回去之后它就不动了,明明这几天她都会和我打招呼的。”沈廷说。
“因为今天的蛋已经不是昨天的蛋了。”萧乐头也不抬地回他。
沈廷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说诡辩论,什么今天的蛋不是昨天的蛋,今天的我也不是昨天的我,他着急起来:“我跟你说蛋不动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事物的绝对运动……”
他话还没说完,遇静就跑进来道:“陛下,麟趾宫着火了!”
沈廷扶着椅子一把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声问遇静:“蛋呢!蛋没事吧!”
“火太大了,是被人从外面浇了桐油,蛋在里面,根本救不出来。”
沈廷脸霎时间门一白,强撑着跑出去,果真见皇宫西北处火光冲天,染红一片夜色。
“水!快抬水来!”
宫人们忙忙碌碌,一桶水接着一桶地运送。
桑青押着满脸脏污的人掼倒在地:“抓到了!抓到了!这就是纵火的凶手!方才就是他从里面跑出来的!”
“啊!这不是宇文承使吗?”
一个人上前拨开跌倒在地人眼前的发丝,惊呼起来,桑青听他这么说,似乎才发现自己抓到的竟然是宇文东奕,当场手足无措。
宇文东奕失神地望着冲天火光,还有来来往往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他今夜顺利潜入麟趾宫,还在庆幸沈廷不在,守卫竟然这样松懈,刚抱着蛋准备离开,外面的火就已经着开了,他往外跑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横梁绊倒,蛋也不知道滚去哪儿了,接着他就被桑青擒住。
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戏,不知道下面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沈廷发疯一样拨开人群,就要往火海里去,眼睛猩红,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淌:“蛋!我的蛋!”
宫人们连忙将他拉住,劝道:“侍君,火太大了,千万不能往里去啊。”
“侍君,您等等 火扑灭了再说。”
这么大的火,谁进去都是个死,更别提要在火海里找到那么小一颗蛋了。
这个孩子大抵是……唉……
“怎么回事?谁放的火?”萧乐对沈廷的演技更高看一层,忙接道。
桑青状似犹豫,好像不敢开口,旁边人群里有个声音替他答道:“是宇文承使,他从里面被抓出来的,就是他蓄意火烧麟趾宫,要杀害沈承使的孩子!”
有人又接话:“宇文承使与沈承使结缘颇深,之前还在麟趾宫门前放话说要让沈承使付出代价呢!”
众人把目光看向还跪着的,双眼无神的宇文东奕。
若说这宫里谁最有动机,当属宇文东奕无疑。
他先是宇文家嫡长子,宇文家与沈家一向不和,为太子一事争夺已经不是一日,宫中传言沈承使的这个孩子多半是个皇女,若是麟趾宫一场大火烧掉沈廷的孩子,那得利的自然是宇文家。
其次,他与沈廷有过节,宫里上下都知道。
在一些人的指责声中,宇文东奕才找回一些神志,慌不择路为自己辩解:“陛下,我并没有想放火害沈承使的孩子,我不会这么狠毒的,我只是想偷走这个蛋,威胁沈廷让他向我弟弟道歉……”
他脑袋好疼,心脏跳得好快,不,他应该说自己是路过,为什么不受控制,这么冲动地就把实话说出来了!还有,还有桑青为什么在?
“你自己也承认了,是要对这个孩子不利!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萧乐左右打量在场的人,今日之事,他只是让麟趾宫放松守卫放宇文东奕进去而已,剩下的事情她的人都未来得及做,麟趾宫大火就已经烧起。
桑青……是宇文施麟的人……
她大抵也能猜到背后的推手是谁,往日猜测宇文施麟早晚会与兄长反目,甚至怨恨宇文家,不想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狠。
宇文东奕喘着粗气,过快的心率让他大脑缺氧,难再说出什么有条理的话,眼前一阵发黑。
沈廷挣扎扭曲着身体,试图挣脱钳制着他的人,只可惜力量单薄,他已经失去语言能力,嗓子里发出骇人的“咔咔”声,因为用力,脖子上爆出青筋,再没有往常张扬跋扈的影子,只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父亲。
有几个宫人看他这样痛苦,忍不住也流泪。
萧乐将宇文东奕定罪后,看向沈廷,心头上的肉像是被揪了一下。她不清楚,沈廷即便是沉浸式演技派,他的演技当真能好到这种程度?
连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安慰:“别难过了,孩子咱们还有再有的。 ”
沈廷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她,像是找到了精神依靠和宣泄口,揪住她的衣襟放声哭出来:“哇呜呜呜,那也不是她了!她从那么小,变成那么大,我每天都不敢跟她分开,她都会动了,我都能感觉她在动,她在动啊萧乐,我就那么一会儿不在,我今晚还没跟她讲故事,还没说晚安……
她还没破壳,还没看到她的爹娘,我……我……哇呜呜呜呜……”
火被扑灭,宫人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被烧焦的鹅蛋,将它战战兢兢呈上去:“陛下,承使,节哀……”
沈廷哭得更大声了,一把扑上去把蛋搂进怀里:“哇呜呜呜,我的崽啊,是爹没照顾好你。”他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用袖口擦着上面一层厚厚的黑色灰垢:“万一……万一还没事呢……”
“萧乐!萧乐它都烤熟了!都有香味了!救不回来了!”
沈廷无措地看着萧乐,他的鼻腔里,充满着烤蛋的味道。
救不回来,救不回来了……
凶手,对,凶手,沈廷才想起凶手,他冲到宇文东奕面前,对着他又抓又咬又踢,眼神凶戾地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萧乐去拦住沈廷,发落道:“宇文东奕残害皇嗣,褫夺封号,打入天牢,隔日问斩,宇文氏教子无方,念其为太后亲族,削一等公爵位,剥北营兵权,罚俸三年。”
宇文东奕被拖走,沈廷被萧乐带去御景殿暂住,麟趾宫大概是再也不能住人了。
萧乐洗了个帕子给沈廷擦了擦脸上的灰:“配合演戏这么久,辛苦了。”
沈廷愣怔地抬头。
“陛下,太后派人将宇文承使从天牢里放出来了!现在人被带去建章宫了!”遇静着急地跑进来,“太后说请你过去,重查此案还宇文承使一个清白!”
第34章
“什么宇文承使!是宇文东奕!他已经被废掉封号打入天牢了!”沈廷抱着蛋,冲温书喊。
事情来得太急,温书都忘了改口,不想刺痛了刚失子的沈廷,她忙捂住嘴。
萧乐并不怕再审,麟趾宫是宇文东奕自己进的,今夜也只有他一个外人进出过,他是被宇文施麟身边的人抓个正着,自己又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潜入麟趾宫是要对蛋不利,桩桩件件都容不得太后抵赖。
她还未来得及同沈廷说让他留下好好休息,便见他已经解下床头悬挂着用来辟邪的宝剑,气汹汹往外走:“太后既然要重审那就审!这世上还没有道理了不成?!他要是审不出个四五六,蓄意包庇,我要他好看!”
萧乐心头一跳,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沈廷的手将他拖回来:“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沈廷的反应让她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强烈,她必须要核对一下沈廷到底知道不知道蛋是鸭蛋和鹅蛋。
“有什么都等回来后再说!”沈廷挣开她的手,像一只脱缰的野狗。
这形容不精妙,却精准。
萧乐既拦不住他,也不能让他听进去话,只能捏捏眉心任由去了,又连忙叫人追上。
建章宫里,宇文施麟也已经被放出来,他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宛如隐形人,太后以及宇文国公也在,正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埋怨他没有管教好桑青。
桑青被按着跪在地上。
而宇文东奕披着一件斗篷,坐在母亲身边,渐渐有了主心骨。
萧乐到的时候见此景象,略一低头吩咐亲信:“拿令牌请沈大将军连夜进宫,命她披甲佩刀来。”
今夜之事一出,便无须再伪装往日虚假的客套。
萧乐自顾自找了地方落座,太后见到沈廷,先发制人:“放肆!你当这建章宫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一个小小侍君佩戴利器!”
沈廷恍若未闻,坐在萧乐身侧,死死看着太后一家子:“建章宫不容我放肆我也放肆多回了,不是太后要重审麟趾宫蓄意谋杀一事吗?我的孩子死了,我还没死,我这个当父亲的见不得她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蓄意谋杀?沈廷你这话说得过了,皇帝真是把你宠得不像样,什么混账话都敢乱说,莫不是失子受刺激得了失心疯?”太后在后宫多年,失去孩子后疯癫的侍君他见得多了,不管沈廷是不是,他先扣个帽子再说。
“孩子既然没了就是没了,你们年轻,今后还会有许多孩子,东奕是你表兄,你只有这一个表兄,陛下就算不爱奕儿,难道还不顾念咱们的血脉情分吗?”宇文国公殷殷望着萧乐。
在她看来,沈廷不重要,萧乐的态度才是最要紧的。
软硬兼施,总能打动。
“你当年生下来才那么小一个,你父亲在后宫举步维艰,你都忘了姑姑是怎么派人送东西给你们父子的吗?还记得姑姑给你的买的糖人吗?”
“孩子没了就没了?”沈廷死死攥住剑,冷笑出声,一把抽剑出鞘,指着宇文东奕,“我现在把他杀了,再告诉你别生气,再生两个就好了,你说好不好?”
宇文国公连忙将宇文东奕揽到身后,闻他此言,脸色铁青,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如何她的奕儿相比?
“我走的时候,蛋还好好泡在水池里,就算起了大火,也不会出事,是谁故意将它扔出来,又是谁趁我不在偷偷潜入我宫中,桩桩件件,哪个不是他宇文东奕做的?你说要萧乐念在亲情血脉,那个孩子又何尝不是她的骨肉!”
沈廷字字泣血,他一向对于负面情绪的处理都很好,任何挫折都不会让他沮丧,但是他倾尽心血,第一次这么认真对一个生命负责,甚至就连她的以后都在好好规划。
他连对自己的未来都没有规划这么清晰,结果没了,他离开不到一个小时,就没了,他怎么接受?
萧乐握了一把沈廷的手:“沈廷说得没错,那个孩子也是我的血脉至亲,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父后今晚一言不发,看来不是想重审此案,而是想为宇文东奕开脱。”
太后不想她软的不吃,于是整理神色道:“你说得对,哀家就是给奕儿撑腰的。
不过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得大,养得大也不见得出类拔萃,你当真要为了这么个孩子气死你的父亲吗?”
于公于私,宇文一家与太后都不能让宇文东奕的罪名落实。
一但落实,不但会让他们最疼爱的孩子失去性命,更会令宇文家遭受重创。
气死太后。
即便萧乐是皇帝,也免不得天下悠悠之口的议论,这在史书上,将是令人诟病的一笔。古来只有埋儿奉母,没有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气死父亲的。
萧乐看都未看他,只是依旧拉着沈廷的手腕,摩挲着带了一些安抚的意味:“那既然太后不想朕追究宇文东奕和宇文氏一族,您教教我该怎么做?众目睽睽之下,宫人们都是见证,袒护包庇难道就不会丧失人心吗?”
宇文国公与太后对视,萧乐这样说,或许是有转圜余地的,忙道:“见证的不过只是宫人罢了,一一杀掉便是,只要事情做得干净,不会传出去的,这件事也是奕儿的错,皇帝若是不想看见他,我们就将他带回家,宇文家愿意为国库填充三万两黄金,此事便罢了,皆大欢喜。”
三万两黄金,好大一个数目。
沈廷身体愈发发抖得厉害,继心痛之后更是心凉,令他如坠冰窟:“今夜在场的知情的宫人,上下加起来逾百人,你们怎么说得出这样轻飘飘都杀了的话?你们还有良心吗?人命在你们眼里真的比草还不如,就为了保住宇文东奕?
他是你们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那些宫人就不是他们父母的孩子吗?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你不是太后吗?你不是平常都吃斋念佛吗?百姓不都是你的子民吗?
原来仁义道德不过都是嘴上说说,遇到事情拿人命才是真的,填封建帝制的虚伪和残忍,我真是活生生见到了。”
太后对他的话厌烦地皱起眉头,羞恼地抓紧扶手,什么封建帝制他没听过,但虚伪和残忍他却听得明白。沈廷太直接,他不满这样的说法:“哀家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
他看向萧乐:“皇儿,你觉得呢?”
萧乐也为他的话作呕,这个鬼地方,她越待越觉得恶心:“太后一向硬朗,若真因这等忤逆歹毒之人气绝,朕必定为您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您安心去。”
太后闻言刷一声站起身,脸颊因充血而胀红,抓起身侧掐丝珐琅的琉璃瓶扔下去,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建章宫。
“好啊!好啊!”他咬牙切齿,“皇帝当真是想哀家死了,当初你一生下来早知如此不孝,就该活活把你掐死。”
“太后当初若掐死了朕,恐怕你也做不成君后,也当不成如今的太后。皇室向来立长不立幼,朕和敬平之间,还隔了三个皇妹。”萧乐冷静极了,像是只单纯给太后分析利弊阐述事实,逼得太后更气红眼。
“那哀家今天便撞死在在建章宫,正好遂了你愿!让天下都知道你是怎么个不仁不义不孝的皇帝!”
太后自然不会真的舍得把自己撞死,不过是以孝道和天下人之口来威逼萧乐将这件事揭过去。就算一开始是宇文家先有错,就算是太后先袒护凶手,皇帝也该出于孝道进行退步。
宇文国公也一同逼迫道:“太后今日若当真死了,陛下!你就是千古第一不孝之人!如何能让百姓心悦诚服?杀百十个宫人而已,即便传出去,百姓顶多议论两天,过几日便忘了。”
萧乐未来得及说话,沈廷提了剑,一把横在自己脖子上:“太后少拿寻死腻活来威胁人,谁不会?今日之事若你们再继续袒护,我就血溅当场!
我死了不要紧,我母亲和姐姐可不会放过你们,沈家战功赫赫,深得民心,你们害死了沈家的外孙,逼死了沈家的儿子,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太后额头上青筋跳起来,不想沈廷是这样刚烈的性子。
沈家外有兵权,内有皇城守备之权,只是个未出世的蛋,若极力运作压下去便罢了。
但沈廷之于沈家,莫过于宇文东奕之于宇文家,他若被逼死那就是皇家逼死功臣之子,保不齐民心动摇,沈家也要造反。沈家占理,宇文家可不占理。
皇家讲究运筹纵横,沈廷万万死不得。
萧乐见沈廷是实打实剑刃贴着皮肉,甚至都渗出血丝来,心一跳,现在是大约肯定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忙拉着他劝:“你别冲动,事情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把剑放下。”
沈廷挣脱她扯着自己衣角的手,抿着唇:“太后用命威胁你,我便用自己威胁他,很公平,看谁下得了决心真死。”
“廷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殿外传来颤抖的声音,接着是甲胄碰撞的沉闷响声。
沈将军身披重甲,带着刀前来,身后跟着几个亲卫。
第35章
按照萧乐原本计划,她是料到太后和宇文家不甘心这种处理结果要闹事。
她本就没打算要宇文东奕的性命,不过是以宇文东奕为要挟,今夜拉扯一番,收归宇文家更多权力而已,沈廷跟来,她知道过程或许会更冲动一些,于是又叫了沈将军进宫压阵。
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沈家带兵封锁宫门,又披甲入宫,难免会惹得人心慌乱,但是沈廷在免不得防患于未然。
但没想到沈廷的举动过于出乎预料了。
他疯得吓人,他的话让她听了也揪心。
沈将军的到来让不少人脸色一变。
“外臣怎可夜半入宫?又怎可披甲带刀?沈骊,你莫不是要造反?”太后高声呵斥,“来人,将一众乱臣贼子拿下!”
萧乐抬手命人退下:“沈将军爱子心切,是朕命沈将军入宫的。”
周围的宫人神色各异,今夜不止宫中,整个京城恐怕都要变天了,这一切环环相扣师出有名。
沈廷咬着下唇,抓着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手一松,剑就掉在地上,小声看着沈骊喊了一声:“母亲。”
沈骊眼眶一红心一软,但即便心疼自己的儿子,也不忘正事,拱手道:“陛下,十二处宫门都已被全部封锁,悉听号令。”
“皇帝!你这是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父后和宇文国公心中也该有定夺了。宇文国公尽革官返乡,宇文东奕留下一命和处死宇文东奕,宇文家削爵官降三等,你们总要选一个。但是宇文家削爵之后,还能不能在朝堂上风生水起,朕可就不知道了。”
沈廷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又把剑架在了脖子上:“不选一个,宇文家就和我一起死吧。”
他现在没有方才那种强烈的要和宇文家同归于尽的想法了,只是趁势威逼,再添一把火。
沈廷想萧乐果真很聪明,她来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部署好了。
这些选项都不是太后他们喜欢的,只是现在由不得他们不选。
路已经被堵死。
他们不选,沈廷就嚷嚷着自尽,沈家就发疯,现在十二道宫门全被沈家封着,明显是有备而来。
宇文施麟坐在角落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恨不得拍手称快,真好啊,宇文家不得好报。
宇文东奕自然知道自己满门荣耀是多重要,跪下趴在母亲腿上哭道:“儿子不孝,让家里白养育二十年,今后母亲和父亲便把儿子忘了吧。”
宇文国公一把搂住自己的孩子,想也不想,喊道:“我选第一个,留下我儿性命。”
“家里的前途要紧,母亲。”宇文东奕忙道。
太后也不赞同地看着姐姐。
宇文国公摇摇头,又艰难道:“明日,陛下便革除臣的一切官职,放臣归乡养老罢……”
“那国公便写请罪书吧,只是免不得国公还要在宫里委屈一夜。”
温书递上笔墨,宇文国公颤颤巍巍抬手。
事已尘埃落定,宇文家谋害皇嗣,又裹挟太后逼迫皇帝作罢此事,皇帝不允,沈承使被逼几欲自尽,陛下因此召沈将军入宫,为其子与皇嗣讨还公道,宇文家心虚,只得伏法。数罪并发,念在是太后母族的份上并不伤任何一人性命,便是他们的党羽都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沈将军看着沈廷,忽然跪下面向萧乐叩首:“陛下,臣已年迈体衰,早年征战沙场早已身心力竭,又时常旧伤发作,恐难在朝堂继续为陛下效力,还请陛下在宇文一族归乡后也赐臣解甲归田,臣之女沈娆虽年少,历练之后亦可为良将……”
萧乐静静的看着沈骊,半晌后才点头:“允。”
沈骊是个聪明且懂得满足的人,宇文家一倒,朝中剩沈家独大,她恐鸟尽弓藏,沈廷与沈家再步宇文家后尘,所以自请辞官。
沈廷看不懂他们话里的内容,只是扯了扯嘴角,觉得脖子疼。
萧乐拿了干净的手帕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带人回了御景殿。
这一天里,沈廷的情绪在悲痛、气愤、绝望、痛苦等消极情绪中轮回切换了个遍,现在瘫在床上,和死鱼一样抱着自己的蛋,两眼无神地看着床幔,任由太医在他脖子上打了一圈儿纱布。
萧乐站在旁边,手心里冒汗,头皮都发麻。
沈廷现在的场面,至少有她一半的责任。
太医走后,萧乐摸着他冷汗津津的额头,沈廷先开口了,嗓子不知道怎么哑的,眼睛也红肿:“萧乐,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她。”
萧乐鼻子一酸,心里更沉重了,她左手背在身后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最后还是酝酿着开口:“那个蛋……不是真的,是鸭蛋和鹅蛋……”
沈廷翻了个身,头轻轻埋进她臂弯里,委屈着说:“你别用这种话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不想我难受-->>
。”
萧乐沉默了一会儿:“或许你想没想过,彤史里只有你一个人,那孩子要是真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怜爱地摸着他冰凉的发丝。
沈廷身体僵住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探出头,原本柔顺的头发在他的乱动下变得有些乱糟糟,头上翘起一缕毛,他用嘶哑的嗓子叫出声来:“那不是你和某个不知名野……”他哽了一下,“某个不知名野心勃勃的男人的吗?!”
萧乐本来又心疼又可怜又愧疚,现在一嗓子被他喊去一半,她拍了一把沈廷的脑袋:“你是想说某个不知名野男人吧?你天天跟着我寸步不离,天上掉下来的野男人?”
她又拍了一把沈廷的脑袋,试图让他清醒一点:“我之前说,我们很快就要回家,留下孩子会成孤儿的,我怎么可能会跟野男人生个孩子?这是不负责的!”
沈廷抱着脑袋,愣愣的,像是被打懵了,指指萧乐,然后指指自己:“那,你,我,这……你干嘛说你怀孕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有了孩子,然后不喜欢孩子的父亲,所以让我帮你养。”
“这件事我没有和你确认,的确我是有错的,但是我也没想到你会第一反应是我和别人有孩子……”萧乐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跟沈廷讲清楚,回想起自己当时一回来,沈廷异样的表情和扭扭捏捏的话语,一时间一种无力涌上心头。
她以为沈廷知道,自己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这个怀孕必然是不存在的,如果怀孕,这个孩子也肯定是他的。但是沈廷以为,这个孩子是她跟别人的,要他来养。
将近一个月的错频交流,亏得她还以为沈廷演技长进了,原来都是真情流露,没有演技。
但是说归说,她知道沈廷并不了解真相后,心里更酸了。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让人怜爱心疼。
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会用十足的爱来对待,初秋热到中暑,是为了让孩子在恒温的环境孵化,以及每天都不忘念书唱歌给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胎教。
即便是自己的孩子,恐怕也少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沈廷他,真的是一个太好太纯粹的人了,他的爱热烈又全心全意,被他爱着的人会很幸福。
而且他孵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真的笨的很可爱。
沈廷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好复杂,好深奥,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斗争吗?
他沮丧道:“那位孵这二十多天,不是白孵了?而且我明明感觉到那个蛋是有动静的……”
原本悲伤的情绪一下子被抽空,大起大落之间竟有种恍然感,他倒回枕头上,隐隐听到一阵“嘎嘎”声。
萧乐也愣了一下,复又想起什么,连忙起身,走到隔间去,抱出一个正在乱动的鸭蛋,上面画着熟悉的花纹,她表情不太自在:“也不算白孵,这是你孵的第一个蛋,正在破壳……”
她放在沈廷的枕头边,忍不住双手交叠在一起,等着沈廷情绪发泄,虽然他有些天马行空也是导致这次事情的次要原因,但谁孵了一个鸭子孵了二十多天,也会有被戏弄的愤怒。
沈廷眨了眨眼睛,伸手小心翼翼摸摸那颗蛋,顶端有个角一凸一凸的,小鸭子马上就要从里面破壳了。
虽然不是个孩子,但是……
但是这也是他亲自孵出来的,他突然泪目,有种老父亲的欣慰感。
其实吧,鸭子也不是不行。
一下从孩子变成鸭子,沈廷也接受良好。
他躺着,举起蛋,眼睛亮晶晶地跟萧乐说:“那我是它爸爸啦!”
沈廷意识到不妥,突然扁嘴,抱着蛋翻过身去蜷缩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和蛋都罩起来,跟萧乐隔绝开。
“妈妈不好,我们不理妈妈。”他说得很大声,还是一字一顿的,清楚到隔着被子,萧乐都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要哄——萧乐破译出这两个字。
她没有哄人的经验,实在为难,只能回想着沈廷以前是怎么哄她的。
语气放软?撒娇?
萧乐蹑手蹑脚坐到床头,拉一拉沈廷的被子,惹得沈廷不满:“干嘛!你个大骗子!”
“不要……生气了。”萧乐僵硬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廷安静好一会儿,才在被子里乱动起来,探出一颗头,抓着萧乐的肩膀往下一压,在她脸上咬了一下,然后飞速捂住脸,脖子和耳朵都红了,害羞说:“咬一口就勉强,勉强原谅你了,你下次不许了。”
萧乐顾不得害羞,目光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那颗在火海里烧黑的蛋现在被剥壳了,露出里面还白嫩温热的蛋白:“你干什么呢?”
她有种奇怪且难以言喻的感觉。
沈廷不太好意思,把蛋掰了一半慷慨分给她:“你也想吃吗?”
萧乐:……
第36章
秉持着浪费就是可耻的原则,在萧乐神色复杂的拒绝之下,他将蛋两口塞进嘴里。
然后含糊不清说:“还好这个蛋,就孵了两天。”不然孵出感情了,他现在已经在门外梨花带雨挥锄头葬蛋了。
蛋今夜在火海中炙烤熟了,现在入口温度刚刚好,还带着一股木质的清香。
萧乐表情更复杂了:“还饿吗?再叫人给你弄点东西吃。”她现在真的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廷摆摆手:“不了,我就垫一垫。”
他往里挪了挪,腾出个地方,拍拍:“快上来,该休息了。”
萧乐一把将他的被子掀开,显露出里面破碎的鹅蛋壳,还有啾啾正在破壳的鸭蛋。
沈廷尴尬地把被子悄悄盖回去。
他平常倒也没有吃个蛋还把蛋壳卷在床上的邋遢习惯,今晚大概是受刺激太多,跌宕起伏的,所以精神和行为产生偏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廷把被褥重新铺好的时候,萧乐也洗漱回来了,他便把鸭蛋郑重地传递给萧乐,自己才去洗漱。
萧乐平躺着,摸了摸蛋,鸭子钝钝的喙触在她指腹上,让人心里发软。
穿堂风带来金穗一样飘香的桂花瓣,明月的清辉遍照大地,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宇文国公的势力在朝堂上已经瓦解,今后都会是好天气。
只是不知道她和沈廷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萧乐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什么,又摸了摸鸭蛋,沈廷就用毛巾揉着脑袋出来了。
麟趾宫大火,飘得满空都是被点燃后的渣滓,落在头发丝儿里很难清洗。
沈廷的头发又多又长,不好好挤干净水分,明天一早都不定能干。
他爬上床,原本已经躺下,下意识摸了摸萧乐的头发,翻身坐起来给她擦头发。
她这个人嫌麻烦,不爱动,自理能力也差,房子整洁以前靠阿姨,在这儿靠宫人。
像擦头这种小事,没有吹风机,就糊弄着,这么长的头发,就是有吹风机她恐怕也不耐烦。
沈廷困得身体打了个战,还是忍不住说她两句:“又抓到你不擦干头发就睡觉了。”
萧乐躺在他腿上蹭了蹭:“麻烦。”
“不吹头发睡觉明早就要头疼,你得听劝。”沈廷很有耐心,认认真真看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给她吸干净水分。他以前住地铁站的时候,白天一身热汗,晚上就去卫生间门洗头,早上容易脑仁疼,训练的时候也是,这都是经验之谈。
萧乐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脸颊,问他:“你把蛋当成我和别人的孩子,怎么对她还那么好?又没有血缘关系。”
“那不也是你的小孩,我对她好是应该的,我当时想着你没把那个野男人认了已经很好了,就当这个孩子是你和我的,我是她亲爸,当然好好对她。”沈廷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住嘴。
说得好像表白似的,萧乐万一察觉了,会疏远他吧。
“我困了,睡觉吧。”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沈廷慌乱地把毛巾扔在一边,连忙转移话题。
他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萧乐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跟他说:“等回去,你跟我去见见我爸吧。”
沈廷露出一只眼睛,仔细琢磨这句话,萧乐好像没有生气,那是要把他引荐给她父亲的意思?
萧乐做导演算是女承父业,她的父亲萧简尤是业界有名的大导,尤其擅长深挖复杂人性,国内外大奖拿到手软,凡是被他看上的演员都好比镀了层金身,但也是出了名的严格。
他脸一白,疯狂摇头:“不不不!绝不!我绝对不要再演戏了!你爸导的也不行!我这个演技你爸会杀了我的,留我一条狗命吧。
萧乐心头怒气上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妈的,智障。”
她没好气把被子拉起来:“睡觉!”
沈廷这种容易影响后代智商的基因,她再考虑考虑吧。
清晨,沈廷手指一热,耳边传来尖锐的鸣叫声,他艰难睁开眼睛,看见毛干得差不多的小鸭子正踉踉跄跄站在他手背上,热乎乎的毛贴着他的手指。
沈廷忍不住心上一喜,忙把萧乐推搡起来喊:“快看快看,破壳了。”
萧乐强撑着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下,艰难夸了声:“好。”就又倒头睡过去。
沈廷还沉浸在成为父亲的狂喜中,全然没有注意萧乐的敷衍:“你说它是公鸭还是母鸭,我们叫它什么好?!萧宝好不好?萧大宝!”
萧乐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总之他说什么就应什么,嘤咛了一声:“嗯……”
这只不知是公还是母-->>
的鸭子,草率有了个大宝的名字,倒也总比狗蛋、铁柱、虎子之类的名要好许多。
陛下在朝堂上宣布宇文家的罪状,将宇文国公革职抄家遣返回老家,沈大将军荣加太傅一职荣归故里,自此以宇文家为代表的太后一党和以沈家为代表的帝党的斗争到此结束,萧乐将中央政权全集于手。
太后落败,重创之下选择退居建章宫不再外出。
敬平公主显然全心都扑在她的内宅里,但心里还是有她这个老爹的,三番两次来信劝萧乐不要对父后太过苛刻,被萧乐回信阴阳怪气骂了一顿后,开始三天两头进献个苹果桃子问姐姐还生不生气。
当初太后想用敬平公主分萧乐的权显然是一步错棋,敬平既不是弄权的那块料,也没有弄权的那份心。
前朝正常了,后宫又不正常,倒不是说跟以前一样打得跟乌鸡眼一样,单就是沈廷一个人不正常而已。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只鸭子,说是自己的孩子。
大家觉得他是被失子之痛弄得神志不清,一个鸭子怎么会是孩子?
但父子连心,因为失去孩子而变得疯癫的父亲大有人在,他这样的举动并不让人意外,甚至有些怜悯。
如今沈家权势大不如前,沈廷只有一个担任皇城守备的姐姐在朝中,他失子又疯癫,只靠着美貌,或许陛下一时垂怜,与他同吃同住,待新人入宫后恐怕很快就会忘记他。
不多两场秋雨下来,寒意便深。
今天是宇文东奕出宫,随母返乡的日子,他是犯事出宫的,宫中没有人敢来送,只有宇文施麟和沈廷。
马车停在宫门口,白马打着响鼻尥了两下蹶子,躁动不安地踏步。
沈廷自打知道鹅蛋毁灭的前因后果,他对宇文东奕的心情就很复杂,还特意带了箱金子给他:“你在外头吃好喝好,别受苦了。”
宫人悄悄打量沈廷,衣着整齐华丽,面容干净,眼神清澈,气色红润,还是个活脱脱的美男子,只是行为却不正常了。
原来沈承使疯癫不是传言,他们心中叹息,愈发怜悯,一代美人凄惨谢幕总是让人遗憾。
宇文东奕表情木木的,本就虚弱的面容愈发憔悴,带着不健康的白,他披着一件烟青色的斗篷,几乎整个身子都被笼罩进去,病态的像是一会儿太阳出来他便要随着花瓣上的露水一并蒸发掉。
他始终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到这种地步,正如那日的夜晚,大火里光怪陆离的场景,神色各异的人们,他麻木接过沈廷递过来的金子,眼皮动了动,忍不住看向宇文施麟的方向。
他张了张嘴,多日未说话,现如今连发出声响都变得艰难,往日清亮的声音也沙哑许多:“小麟,照顾好自己。”
宇文施麟原本如往日般淡笑着的脸僵住,表情变得扭曲,事到如今都已经这个地步,宇文东奕还做这副虚伪的嘴脸给谁看?
哦,他的好哥哥应当还不知道那日的大火是他派人放的吧,茶里能麻痹神经丧失理智的药也是他下的,一切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他。
他的哥哥或许还在期盼着他在宫里中用,真是个虚伪的人。
他款步走上前,伏在宇文东奕耳边笑着耳语两句,接着退后两步,如愿看到宇文东奕的表情垮掉,脸色比之前更白上几分,甚至身体也在小幅度颤抖。
沈廷清楚事情一切经过,大概也能猜到宇文施麟跟他哥说了什么,他抱着鸭子,看着粗壮梧桐纷纷落下的叶子,忍不住移开目光叹口气。
宇文施麟真是坏的没边儿了,都这样还不放过人家。
宇文东奕还在发抖,抖了好一阵,白到几乎透明的眼皮里掉出几滴泪,睫毛被沾湿,牙齿颤抖着,重复和宇文施麟说了一遍:“好好照自己,小麟……”
他转身上了马车,沈廷发现身体僵硬面色有异的人变成了宇文施麟。
“他是个好人,是宇文家对你唯一好的人了吧。”沈廷眯着眼抱着大宝,不忘在宇文施麟心口再插一刀。
大宝嘎嘎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沈廷欣慰拍拍大宝的头。
回宫时候,沈廷遇见一身白的荣招妹,他虽然穿得像披麻戴孝,但精神状况却很好,手腕上还缠着一串细细的菩提子念珠,整个人显得佛性又慈悲,沈廷见不得这种人装模作样,迎面冲他过去。
“男要俏,一身孝,话是不假,荣侍巾这样穿着,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这场风波中,阴差阳错得益最大的就是荣招妹。
残害皇嗣的成了宇文东奕,宇文家再无复起可能,太后避退建章宫,他的家人早在之前就得到了妥善安置,沈廷因失子疯癫,接二连三地好事都被他赶上。
他楚楚可怜地退后两步,掀着水灵灵的眸子看沈廷,软言软语道:“哥哥失子,弟弟也是这个孩子的庶父,理应为他穿白。”
第37章
“白!你!妈!”沈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荣招妹的话跟软刀子似的,恨不得从沈廷心里剜下一块肉来,再刺激他更疯些。
那日沈廷在火海前的样子他见过,俨然如失子的野兽般,他知道对于一个丧子的父亲来说,什么话才最戳心。
“哥哥这样还穿红着绿的,是不是已经忘了那个枉死的孩子?还是说,哥哥因为悲伤过度,刻意要遗忘这孩子呢?”荣招妹将手腕上的念珠缠绕在虎口,这样和善悲悯的话,这样柔弱可怜的神情,沈廷觉得自己不给他两个嘴巴子自己都不配姓沈。
要不是沈廷知道那蛋是鸭蛋,高低得让荣招妹气出个好歹来。穿着一身白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恶心人,死绿茶!
心动不如行动,沈廷没有犹豫,当即上前就扇了荣招妹两巴掌。
“第一巴掌,是赏你嘴贱,第一巴掌,还是赏你嘴贱。”他打完之后,倒是痛快许多,甩了甩手腕。
荣招妹两颊各一嫣红的掌印,倒是显得无比协调对称。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捂住脸,泪水顺着清秀洁白的面颊滑落,满眼都是伤痛,脆弱地摇着头:“都是弟弟的错,弟弟嘴笨,明知哥哥丧子之痛难忍本想宽慰,却不想惹了哥哥恼火……哥哥要打要罚都好,且莫气坏了身子,不然就是拿我这条贱命都填不上的。”
“矫情样做给谁看?”沈廷看着更厌烦了,他刚一抬手,听着萧乐声音从后传来,才知道,原来这贱人矫情样是作给萧乐看的,他啐了一句:“惯会扮可怜博同情。”当初他就是吃了一这套,跌了个大亏。
“做什么呢?”今日沐修,萧乐甚至连发髻都懒得梳发,用丝带捆在背后不失体面即可,一条月白的襦裙,罩着霜白披帛,样子简单,料子和剪裁都是极好的,被她冷艳的面容衬得都高贵起来。
沈廷还没来得及说,荣招妹便抢先哭诉:“陛下,不关哥哥的事,是臣嘴笨,惹了哥哥不快,哥哥打我也是应该的……”
他用完美角度展示出自己红肿的侧脸以及白皙的脖颈,看得沈廷一阵火大,上前恨不得再给他两巴掌。
只是人才刚贴近,荣招妹就惊呼一声摔倒在地,疼痛难忍地红了眼眶。
萧乐皱皱眉头,沈廷心里更怄了一口气,上下都不畅。
萧乐要是听了这绿茶的话,他当真能活活气死。
“难得你这么懂事。他打你两下又不疼,大男人没那么娇气,打几下就打几下,他心情不好你也知道,你既然要宽解他,不妨再大度些,让他打个痛快,他心里的气和苦就都消了。”萧乐把沈廷一把拉回来,冲着跌坐在地的荣招妹淡淡说,语气理直气壮风轻云淡,话里的内容却偏心的没边儿。
这话说得沈廷通体舒畅,当即尾巴翘得老高,看看,萧乐还是最爱他。
荣招妹楚楚可怜的表情一瞬间龟裂,这与他想的不一样。
沈廷无故打人,羞辱责骂他,这等悍夫行为放在普通人家早就以七出之罪休弃,陛下怎么还能袒护?
他这样柔弱可怜无依无靠又善解人意,陛下应当怜爱地扶起他才是啊。
沈廷本来还想跟萧乐告状荣招妹给他做相克食物之事,让她把荣招妹赶出京城,现在笑起来,他改主意了,他要日日在荣招妹面前晃荡,带着萧乐的宠爱晃荡,气死荣招妹。
他挽着萧乐的胳膊,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陛下,我好难过啊,荣侍巾怎么能诅咒咱们的孩子呢,明明咱们的孩子还好好活着呢。”
他举起大宝到萧乐眼前,“你看,它这么健康,这么活蹦乱跳,荣侍巾却说咱们的孩子死了。”
荣招妹眼瞧着萧乐睁眼说瞎话,点头:“是,你看它多活泼,大宝今天吃饭香吗?”
沈廷回:“很香!”
他抓着头发,觉得世界都是癫狂的,难不成疯的不是沈廷而是他?
“荣侍巾兴许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沈廷改日还要向你讨教呢,不过荣侍巾既然荣侍巾喜欢白衣,也喜欢为人服素,那就一直穿白衣好了。”萧乐抬手,示意荣招妹的宫人把他们呆愣的主子抬回去。
“陛下……陛下……”荣招妹一步三回头,却也没换得萧乐一个眼神。
人走后,萧乐才扯了一把沈廷的脸:“你还想着瞒我。”
“嘶……疼!”沈廷脸疼,却只敢嚷嚷,连让她松手都不敢,“你知道什么了?”他还有点心虚,细想自己应该没什么大事瞒着她。
“上上个月,你与荣招妹决裂,是因为一盆鱼汤吧。”萧乐说着松开了手,-->>
留下他脸上一块红印。
“你都知道了?”沈廷顾不得自己的脸,凑过去问,“你都知道了?你真的都知道了?”
萧乐将他像小狗一样凑上来的脸推开:“这宫里什么事瞒得住我?”
沈廷突然感叹:“萧乐你果然好厉害。”他更佩服她了。
萧乐唇角忍不住勾了勾,关键是沈廷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按照他的性格,总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她怕沈廷吃亏,因此教人特意去查,沈廷当日去荣招妹那里兴师问罪声势十分浩大,找个宫人三两句便能审问出来,只是前些日子忙着朝堂,她还没腾出手来整治这些。
“我也很讨厌他。”萧乐说。虽说不是谋害性命的大恶,但比起贺兰君卓,她更讨厌荣招妹许多,沈廷对他是真的照顾,他也狠得下心反咬一口恩将仇报,令人像吃了变质榴莲一样恶心。
甚至恶心到她不愿意把这人轻易放出宫。
入秋后就该把薄的衣裳晾晒后收到箱笼去了,再撒些樟脑丸除虫防潮,高高存放起来,等待来年再穿。
最忙的当属御景殿里,萧乐衣裳多,光是夏天的就要占整整四个衣柜,她不爱穿,却爱置办些漂亮裙子。沈廷的衣服都在大火里烧光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便主动张罗起帮萧乐收拾衣裳。
宇文施麟虽然位份低微又不得太后看重,细算起来衣裳也不算少。
新来的小宫人整理着衣柜,在角落里翻出套青色的崭新的夏裳,触手生凉,他虽然没见过,却认得这是好东西。
宇文侍巾向来对他笑盈盈,小宫人不谙他真正心性,忍不住道:“主子,这料子看起真好,可惜好好的衣裳新做的,今年都没穿过呢,只能等着来年了,奴婢给您好好放着。”
宇文施麟原本躺在贵妃榻上看书,只是眼神是虚的,真正思绪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听到宫人叫他,余光瞥过去,手一松,书就啪嗒掉在地上。
“拿出去烧了!烧了!”他大喊。
小宫人不解,这好好的东西怎么要烧了?但他第一次见到自己主子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只能依言论,连忙去点火盆。
那件衣裳是夏日里萧乐赐给宇文东奕的冰丝锦裁成的,一共两匹,宇文东奕说青色衬他,又怕他不肯收,于是教人按照他的身量裁好了才送来。
宇文施麟的回忆从脑海深处被勾出来,晦涩不堪,甚至他这里许许多多珍惜的玩意,都是宇文东奕给他的。
他脑海里不断回放宇文东奕离宫那日最后一句话:“照顾好自己,小麟……”
难道就不恨吗?还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真的不恨吗?
宇文家的前程,宇文东奕的富贵安稳人生,都被他毁了,宇文东奕他真的不恨吗?
小宫人将火盆点起来,先将腰带扔进去,蚕丝遇火即燃,散发出臭味。
宇文施麟才回神,看着不断攀升吞噬的火焰,在那一大片青色被抖散开的时候,忽然滚到地上,一脚踹翻了火盆,将衣裳抓住:“算了,留着吧。”
小宫人以为他是舍不得,忙笑吟吟去收起来。
宇文施麟又踉跄着攀回榻上,用书本盖上脸,去细细回味宇文家的倾頽,他前十几年的唯一目标已经达成,现如今竟无聊地不知今后做什么好。
“没意思……”
他轻声念了句,招手令桑青来:“将抽屉里的东西都去交给陛下。”
证据被呈上萧乐案几的时候,萧乐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不知是何种心情。
宇文施麟做事向来谨慎,当初他发现荣招妹往宫中各处侍君那里下慢性绝育的食材他就已经开始收集证据,现如今正到用上的时候。
“你们主子嘱咐什么了?”萧乐问。
桑青小声道:“主子说,只求陛下垂怜。”
萧乐摆摆手,示意他离去,将证据收好,垂怜?这宫里男人多就好像养蛊,互相撕咬互相残害,宇文施麟,就是那最有可能成为蛊王的一个。荣招妹使阴招的事他必不是今日才知道,也不一定没参与。
“今后,荣侍巾那里,日日做的菜都用生棉籽油。”萧乐吩咐道,“就说是沈承使让的。”总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他受不住求到这里,就容易撕开个口子了。
萧乐又忍不住回想起荣招妹做的那些食物沈廷吃得最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关心一下沈廷。
正巧沈廷刚牵着大宝散步完回来,见萧乐目光往他腿上落,不由得后脑一寒。
第38章
沈廷懵懂地摸了一下大腿:“怎么了?”有脏东西吗?
萧乐下意识把目光收回去,轻咳了一声:“最近身体还好吗?”
沈廷竟然还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下,抿着嘴,腮边有微微嘟起的肉,看起来又嫩又乖,然后看向萧乐,摇头:“没有,最近身体很好。”
“……身体好就行。”萧乐强行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反正年纪也小,暂时还用不着。”
沈廷这具身体前几日才满十八,正在发育的时候,大致是没什么影响的。
太医都说了,他年轻身体循环好,就算有影响,多半过几年就好了,说了他心里恐怕要留下阴影,还是不说的好。
沈廷挠挠头,感觉萧乐在跟他打什么哑谜,但他不懂。
转而他就将这件事抛过头去了,因为萧乐招手叫他过去,给他递了一张绢布。
“去做点事吧。”萧乐跟他说。
沈廷接过来细看,是先在京畿附近四州普及乡学的诏令。
那日在建章宫的时候,太后和宇文家欲要以宫中百十宫人的性命,来隐瞒住麟趾宫失火之事,他们肆无忌惮的的根据是百姓对于皇权的绝对信仰以及这个时代对于贫民性命的漠视。
皇室贵族里侍奉的人无缘无故死去的多了去了,自己的孩子死在宫里,只能怨他命不好,也怨宫里就是那么个吃人的宫里。
夜里沈廷睡不着,缠着萧乐去说。
萧乐倒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这种情况无论在古代史还是近代史上都被翻来覆去讨论过无数遍,原因太多了,历朝历代积累下来的君权封建思想,不是朝夕可改,沈廷觉得丧气,但还是天天说日日说,眼睛里挂着泪泡说,说得萧乐脑袋都大了。
沈廷看完诏书上的字,又惊讶地看萧乐,他没想到萧乐真的愿意在这个只是剧本的虚拟世界里做点什么。
百姓的思想很大一部分受愚民政策的影响,读书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读书就难开化智慧,自然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觉得皇帝随便砍人脑袋也是正常的,总归没砍到自己家,就算读书,世面上流传的书籍也全是教人忠君爱国的。
若是人人都能读上一点书,墨家的儒家的,以及一些杂书,或许会好一些,人有了自我意识,如太后那等权贵,也不会敢说出随便杀百十个无辜人性命的话。
他扑过去,一把抱住萧乐,在她脸上蹭了蹭:“萧乐你太好了!”
萧乐嫌恶地将其推开:“我只是闲着无聊罢了,你少恶心人。”
沈廷才不信萧乐的口是心非,她每天睡觉都不够睡,怎么会闲得无聊呢?
“你等着,我最近刚学了几个菜,等我做给你尝尝。”沈廷一溜烟跑出去,临走不忘把大宝放在萧乐案头给她看着。
萧乐开办乡学,朝中有几句异声,但她将乡学之事交给沈廷去办,就没人管她办不办乡学了,而是言官开始弹劾沈廷。
“历来辅佐陛下,功于蚕桑,劝学建庙之事多是君后操办,沈承使并非君后,此举实在越俎代庖。”
“臣附议!此举于理不合!”
“臣亦复议!若无君后,也应当为宫中位份最尊贵者代行,沈承使位份太低,万万使不得。”
“……”
历朝历代,都有君后为了彰显天家仁德,食粥布药的传统,算是履行君后辅佐帝王的责任。
若是沈廷的孩子还在,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沈廷的孩子没了,他们自然要阻拦。
“诸位大人的意思朕明白了,是要朕立沈廷为后,那朕现在就拟旨……”萧乐的话还未说完,朝堂上就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劝谏道。
“陛下三思!”
“沈承使无女,岂堪为后?”
“此举乱了祖宗法度,万万不可啊!”
萧乐原本就没想着能立沈廷为后,只是以退为进,见状忍不住勾唇一笑:“既然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朕便晋沈廷为侧君,他便是宫中位份最高者了。一来朕怜他失子,二来沈将军致仕,沈将军为国劳苦功高,朕不欲薄待她子。”
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这才弱了下来,他们倒不是不属意沈廷为后,只是祖宗之法不可废,若立为后,还是要有个女儿的。
沈廷顺利晋位,一跃与徐青鸟同级,黎嘉景这个一直代掌六宫大权的人反倒尴尬起来,加之他一向依靠的太后如今闭门不出,他做事拘谨了许多,许多事情都要拿去同徐青鸟和沈廷请示过了才做。
沈廷忙着乡学之事,让他今后不要来了,一切照旧,他做什么也无须与自己请示。
黎嘉景暂时的尴尬才算缓解,只是依旧寝食难安。原本伺候荣招妹的旺枝跳槽到了他这里,旺枝做事勤快谨慎人也聪明,能为黎嘉景解决不少麻烦,黎嘉景也不薄待他,提拔他做了贴身宫人。
旺枝一边给黎嘉景打扇,一边小心翼翼劝道:“承使可要早做打算,如今陛下都升他做侧君了,还命他筹办乡学,想来是要历练,恐怕早晚要把侍君您治理六宫的权力夺去-->>
。
您在宫中广施恩德,做事妥帖,沈侧君自幼娇纵,又不习中馈之事,上下打点哪有您做的仔细,将来宫人们对比起来,他恐怕面上羞恼,按照他的脾气,免不得要迁怒您。若是再有个女儿……”
黎嘉景皱眉,他自然听得出旺枝话里的挑拨之意,冷声呵斥:“你若是再说这种话,我这里断断是留你不得了。”
旺枝忙住口。
但黎嘉景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有根刺。他原本靠着打理后宫尚能得见陛下,也在陛下心里有几分地位,旺枝有句话说得对,陛下这是预备历练沈廷呢,他若办完乡学,多半是要拿去治理后宫之权,到那时她连见陛下的面都难,何谈地位?
他掐了一下掌心,传六尚局的掌事来,一一嘱咐下去,今年换季的衣裳要比往年的好,封的银子再比往季厚几分,每日晌午多添一道汤,晚上添一道菜。
徐青鸟整日在屋里待着,不是弹琴就是作画看书,凡是关于沈廷的消息,他都闭耳不听,怕再生嫉妒之心,伤了自己风骨,却日日要写些信笺给萧乐。
信笺是用干花混在纸浆里做的,风雅精致,又带着传情的暧昧,是现在男女互通情书惯用的东西。
他言语含蓄,情书也不大会直抒胸臆。
只是送十个八个都不见回应,有点令他失落。
弄弦此时恰好收到母国传来的信,竟是太子写的。
他感叹自己主子情路实在坎坷,凡是所爱的,皆不能得所求,凡是已经放下的,又贴上来,但还是忍不住心生动摇,悄悄藏了徐青鸟写给萧乐的信笺。
萧乐知道周丹音有新传进徐青鸟宫里,她只当做没看见,甚至暗地里纵容这种行为。
毕竟人家两个是官配,早点HE早下班。
沈廷忙了三天,将乡学的事情制定了个大概的计划,拿给萧乐看的时候,碰上太医正给萧乐诊完脉走出御景殿。
太医行礼才走出两步,忍不住又退回来问道:“沈侧君近来身体可觉得安好?”
沈廷:???
怎么最近一个个的都问他身体好不好?
太医见沈廷眼睛的不解都快溢出来了,忍不住解释道:“臣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前些日子陛下说侧君误食了一些东西,所以臣这才问问。”
沈廷:????
他更迷惑了好吗,他自己吃什么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萧乐知道他不知道?
“看来侧君并无大碍,那臣就告退了。”
沈廷连忙一把将他的衣服扯住:“你话说明白了,我误吃什么了?”
他怕死又惜命,连忙把手伸出来给太医:“你快给我号脉看看,我有没有事。”
太医将手搭在他的腕上,一边诊脉一边说:“毛棉籽油、苦参之类的食物会伤害男子的生育能力以及……以及那方面的能力,依照陛下之言,侧君误食多日,日日不断,臣猜测是有些影响的,脉象上看也有此征兆,但侧君年轻,只要多多注意身体,好好调理就好了。”
沈廷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问:“你说,你说陛下知道?”
太医也明白他害怕什么,忙安慰:“陛下虽然知道了,但对侍君恩宠依旧,可见看重,侍君不要往心里去。”
沈廷一把抓住太医的衣襟,恶狠狠咬牙威胁:“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完了知道吗!去给我配药!”
他威胁人的时候,水润的眼睛都红了,写满了仓惶,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虽然五官深邃立体,却还没全褪去少年的稚气,半点都凶不到人。
但他凶名在外,太医害怕地连连点头,“晚上臣就将药送来。”虽然不喝药好得慢,但是喝药药劲儿大,有点麻烦。
太医走后,沈廷抿了抿嘴,无措地抓着衣袖站在外面,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脸红一阵白一阵,脑子里什么乱糟糟的都有,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他明明早上都是正常的,要等好一阵儿才会消下去,所以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能是外强中干所以没发觉……
那萧乐不就知道他“不行”的事了吗?!啊啊啊啊——!烦死了!
沈廷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柱子:“谁他妈给我吃的!被我揪出来你就死了!”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萧乐让人叫他进去,他才艰难地迈动步伐。
沈廷拍了拍自己的脸,一会儿,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进去后,恨不得坐得离萧乐八丈远,手指挨一下都差点跳起来,然后用圆圆的眼睛忐忑看着她。
萧乐皱眉,觉得沈廷一惊一乍的,她问还问不出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萧乐沐浴之时,太医院送来了热腾腾的汤药,药童叮嘱说:“此药中加了麝香、淫羊藿、肉苁蓉……谨慎服用,一日一次,连服三十日。”
沈廷摆摆手,他又听不懂这些药材,仰头将它们一饮而尽,苦得浑身打了个摆子。
第39章
麟趾宫被烧了七八天,若是现收拾出个宫殿给沈廷住,也早就该收拾好了,但沈廷一直腻着住在御景殿,旁人以为他独占恩宠夜夜笙歌,实则萧乐在自己寝殿隔壁给沈廷另辟开了个隔间住,毕竟没名没分的,两个人总睡在一张床上不是那么回事儿。
萧乐出来的时候,沈廷还苦得打摆子,脸都黄了,眼睛里积蓄着泪水。
“你吃什么呢?”她一直觉得沈廷今天怪怪的。
沈廷身体一僵,继而疯狂摇头:“什么都没有。”
他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隔间。
“果然男孩大了心事多。”萧乐嘀咕一句,便也没放在心上。
她躺到床上,靠在软枕上,去看沈廷傍晚交上来的“计划书”,关于在京城附近如何开办乡学的,没过多一会儿,听到一墙之隔的沈廷处传来响动。
“沈廷?你没事吧?”萧乐敲了敲身侧的墙面。
“没……没事……”过了半刻,沈廷隐忍的声音才从墙的那侧传过来。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没事。
萧乐连忙下床披了件外衣,预备去瞧瞧。
“不要过来!”大约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沈廷,他难得这样冲她大声喊道,嗓音里的沙哑和隐忍越发明显。
向来只有沈廷听她话的时候,没有她听沈廷的。
萧乐一把推开门,隔间床边,一人高青鸟烛台上的蜡烛还点着两三只,烛光昏黄,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纱,沈廷缩在床脚里,见她进来,慌忙拿毯子把自己罩起来。
他嘴唇嫣红得吓人,像是要滴血,眼里的水光荡漾,鼻尖和额头都冒着一层湿漉漉的虚汗,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忍不住又抓了抓毯子,像是难以忍耐。
“你怎么还是进来了。”他嘴上拒绝得快,身体却很诚实,萧乐一靠近,他就巴巴跟个小狗一样贴上去。
萧乐抬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皱眉:“你干什么了?身上这么烫。”她又摸了他的脖颈和胳膊,都是滚烫的。
“没干什么。”沈廷心虚,水汪汪的眼睛不住乱瞟,眼部轮廓圆润的弧度和嫣红的眼尾看起来十分乖巧,为他的鬼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他就是……就是喝了太医院送来的药,但是这种药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跟萧乐说?
虽然他们两个对于他某些方面需要调理的事情心照不宣,捅破就差一层窗户纸,但他还想勉强、尽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撒谎。
萧乐一眼就看出来他不诚实,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说实话就滚出去。”
“我……我……”沈廷嗫嚅着,试图抓紧萧乐的胳膊,却被她一点一点无情地撕开,他汪地一声哭出来,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秃噜出来:“我吃了点儿药,太医院开的,我不好意告诉你。”
萧乐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弹起身,脸上跟烧着了一样。
她知道沈廷吃什么药了。
她想得不错,男人似乎都挺看重这方面的,一但知道了,寻死腻活都得给自己治好咯。
“其实咱们也不用太在意是吧。”萧乐放缓语气,又坐下来,尽量试着宽和一点,“毕竟这个身体不是你的,咱们放平心态顺其自然,能行就行不行算了,反正又用不着,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沈廷被她这么一说,脑子跟炸开了花似的,连忙用毯子把自己头也罩起来。
丢死个人。
萧乐咋舌,自己第一次当心理医生,效果好像不佳,也不知道哪儿说错了,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你当我刚才在瞎说,太医说能好就肯定能好。”
沈廷羞得好一会儿才把头露出来,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被沾湿,分成一簇簇的,看着怪怜人的,萧乐摸了摸他的脸。
大抵这个药烧脑子,他的智商开始往地心里掉。
脸也不要,硬往萧乐那边凑。
平日里只觉得她身上香气又甜又清爽,在药的作用下,更像是催情的香料,往他心里钻,钻得发痒。
沈廷这个时候演技好了,三分的热意被他表现出十分,好像他吃得不是什么正经药,哀求着冲她伸出手:“抱抱我好不好?就抱一会儿。”
萧乐心情复杂,还是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将下巴垫在自己肩头,像小狗一样,脸颊贴着脸颊蹭。
沈廷对她的想法,她不是不知道,上次她已经松口暗示,等回家后带他见父母,那就是两个人可是正式相处的意思了,但是无奈沈廷他是个傻的,不仅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甚至还往反方向理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沈廷得寸进尺,从后面抱着她的腰,小心翼翼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继续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她,试探她的意思。
“别逼我扇你。”萧乐冷冷道,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他抱都抱了亲都亲了,然后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他长得又漂亮,简直是在犯规。
她转过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沈廷原本挨骂还在害怕,现在如蒙大赦,眼睛亮得好像见了肉骨头的狗,恨不得对月嚎两声,又重重亲了一口她的额头。
萧乐心反而有种落定的感觉,今晚大概要做一点晋江不让做的事情了,毕竟都是成年人,这算不得什么。
她抱着沈廷的脖子,忍不住喉咙动了动,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沈廷将她抱得更紧,好像要把她塞进自己身体里去,又重重亲了两口她的脸颊,留下两道口水印,额头抵着额头跟她蹭了蹭,满脸都是幸福,继而将下巴又搭在她的颈窝。
然后……然后就不动了……
萧乐摸不着头脑,悄悄问:“就这样?”
沈廷愣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又捧着她的脸,在两颊、额头、下巴又挨个亲了一遍,再将她揣珍宝般搂进怀里。
萧乐沉默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语气阴阳中带着真诚:“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成年了,还能体验到小学生谈恋爱的感觉在,真的很无语。
沈廷不懂她谢自己什么,依旧美滋滋伏在她肩上,与她耳鬓厮磨着,说:“不客气。”
他既已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萧乐也不瞒他,第二日将宇文施麟的证据都给他了,沈廷犹觉对荣招妹的惩罚不够,便让人盯着,日日要灌一桶的苦参茶下去。他原本只以为他做鱼汤那次给自己使坏了,没想到一直就是个坏种。
荣招妹身上有一股韧性在,即便如此,也未曾讨饶,只伏小做低装可怜,盼着有一日萧乐能对他有怜悯。
沈廷和萧乐现在都各自有事要忙,并不把注意力往后宫上放,也注意不到荣招妹的可怜姿态。
过几日就是中秋,除却夜里要在宫中举办宫宴,白日里皇帝更要率后宫前往京郊岳陵祭祖,这是历来传统,为彰显孝道。
宫宴之事交由黎嘉景来办,萧乐省心也安心,他是后宫里难得不作妖的人,念着他辛苦,另外又赏赐了些珠宝给他。
但凡被萧乐看在眼里,黎嘉景就受宠若惊,现在更像是打了鸡血,桩桩件件都操办仔细着,就连宴会上饮酒的杯子皆是他亲自过目。
八月十五一早,銮驾从皇宫正门出,宫人侍卫加起来将队伍绵延有二三里。
除却“卧病在床”的荣招妹,就连避而不出的太后都在。
郊外的岳陵一个来回要半天,好在辇车四周都被封着,坐在里面不至于太拘束,还能歇息。
沈廷殷勤地将软垫和被褥铺好,让萧乐躺好,他揉了揉眼睛,从夹层里取出好几个食盒,都是他昨晚准备的点心和小吃。
栗子糕、桂花糕、蜜三刀还有几道现代改良的卤味和无骨鸡爪。
然后将它们一一陈列在小桌上,眼巴巴看着萧乐:“你躺会儿,喜欢吃哪个我喂你。”
萧乐看他青黑的眼眶就知道他昨晚做什么去了,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至于吗?一晚上不睡觉就图这个?”
沈廷抿唇笑了笑,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睛只满满都倒印着她,他抓了抓衣角,鼓足了勇气,语气十分真诚,大声说:“当然至于,我一定会……一定会好好对你的……让你感受到我的真心。”
以前他怕人家拒绝不敢明说,可是那天晚上他都亲人家了,萧乐也让他亲了,现在就不能装糊涂了,他,沈廷,现在也许可能大概就是要成为萧乐男朋友的人啦!
就算他不聪明没特长帮不上什么忙,他也会好好表现,努力对她更好!为成为贤惠型男友而不懈努力!
这里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负责,他怕显得自己很没用。
萧乐摸了一下他的心口,深沉点头:“好的,感受到你的真心了。”
沈廷抓着被褥一角,飞快倾身上前,在萧乐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然后缩回去,像是怕挨骂,又紧张兮兮观察萧乐表情。
“你还说荣招妹惯会装可怜博同情,你也不差。”萧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沈廷在这种事情上真的很像一只小狗,要亲亲要抱抱,出其不意舔你一口,然后可怜巴巴退回去,只要你不生气,他就会一直试探着更进一步。
但是再试探也是个笨比,萧乐捏住他下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第40章
沈廷捂着脸,缩着身子笑得娇羞,萧乐去捏他耳朵,软的,说是耳根子软的人,心也软,于是笑他:“跟个小姑娘似的。”
“啊!”沈廷手骤然放下,连忙说:“那可不行,咱们是正经言情,不能搞百合。”
他手心冒了些汗,热腾腾黏腻腻的,倾身过去,学着萧乐的样子,轻轻贴在她的唇角,飞快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
见萧乐没有拒绝,高兴地露出两颗小虎牙,亲了亲她另一边的唇角。
黎嘉景坐在自己的辇车中,心里虽因萧乐的重视惊喜,但看着账本却也惆怅起来,他原是给沈廷挖坑的。
这个月光发给宫人的银钱就比往月多一万两,更不提额外的伙食与吃穿,只等着沈廷将后宫接管去发现账面的支出,新官上任三把火狠狠削减用度,宫人们在沈廷手下待遇变差,自然对他有所怨言。
都说小鬼难缠,被宫人们记恨,事事做起来都麻烦。
但是现如今乡学之事已筹办的差不多,陛下却不曾有将宫内事物交给沈廷的打算,黎嘉景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一个月两个月是这样支出也就罢了,月月如此,陛下查起来,免不得要不满。
他亲自拔上去的用度,现在还得自己往下降,当真头疼。
宇文施麟原本以为宇文一家倒台后,自己便会将心思放在后宫争斗与获得宠爱上,却不想他一朝夙愿得偿,就当真无一挂碍了。
但日子过来过去无聊,他这一生大抵是要老死在宫里,总得给自己找些乐子,便卯着劲儿折腾。荣招妹的事就是他捅到萧乐跟前的,下一个他要折腾的,大抵就是那个表面宽善,背地里一肚子小心机的黎嘉景。
他还在盘算着,外面乍的传来一阵惊呼,接着是兵荒马乱,刀剑出鞘的声音。
“保护陛下!”
马车一个激荡,萧乐身体一歪,原本跪坐在地的沈廷猛地向前一扑抱住她,接着两人就被狠狠甩一边,沈廷脑袋在桌角处重重撞出“咚”的一声,萧乐连拉他一把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廷头发变得湿润,接着流出红色的液体。
沈廷捂着流血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萧乐连忙将他扶住,掀开车帘,只见外面一群黑衣蒙面人持着利刃与禁军们缠斗在一起,沈娆且战且退至萧乐的辇车附近,喊道:“陛下,快回去。”
眼下这时机再叫太医就是添乱,萧乐将帘子一放,从里衣衣摆上扯下一块细嫩的布,堵住沈廷额头的鲜血。
沈廷眉眼饧涩,方才瞥了一眼外头,脑袋上破了个洞哗哗淌血,都流到眼皮上了,还一边捂着萧乐的手,一边吐槽:“这些小说和影视剧真是的,大白天行刺还一直穿着黑衣,怕人看不着怎么的?”
“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些。”萧乐呵他一声,连忙给他擦了把血,又撕了块长长的衣服料子给他缠上脑袋。
她手刚抬起来,脑子突然嗡一声巨响,四面都是黑花白花的光点跳跃,像老旧电视里断了信号的雪花屏,萧乐甩了甩头,以手撑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最近总是这样,无数太医看了好几遍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劝她少操劳,兴许会好,但萧乐觉得心里不安。
这些刺客明显有备而来,与禁军打得有来有回,禁军们一边要顾着马车上的贵人,一边又与刺客们缠斗,不免有些受制,但还是隐隐占上风,刺客们见状,便一股往皇帝的车辇附近移动。
正胶着着,忽从侧面的山坳里涌出一群身着绿衣的人,为首的是个女子,动作利索得很,场面一时呈大压倒状态。沈廷昏昏沉沉,眯着眼睛依靠在萧乐肩膀上,不忘点评:“你看,终于有人穿绿了。”
萧乐把他的头摁回去,皱着眉继续观战。她倒不怕自己出事,禁军的能力护着他们绰绰有余,这些人,就没冲着能杀了她来,只是刺杀……真是烦……
她虽不懂武,但却能瞧出这些黑衣人与绿衣人的套路出自一脉,凡是刺客的招式,绿衣人没有不能化解的。
萧乐忍不住想这些刺客是哪里来的,这些绿衣人又是哪来的。
她冷不丁记起上次宫宴上的那组刺客,三皇女回去后,给她传信说刺客乃是一些江湖人士,蓄意挑拨两国关系,调查出主谋后就已将其尽数剿灭。
这是场面话,那些刺客用的兵器都是精钨锻造,钨铁是稀缺资源,笼归皇室,刺客必定是受他们皇族指使,但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找了个替罪羊。
萧乐敲了一笔竹杠,周国的内斗再与她无关,双方心照不宣,那倒霉的“江湖人士”只能背锅。
刺客将被围剿殆尽,余下几个做困兽之斗,从口中吐出几道飞针,禁军与绿衣人才挥舞着剑将其击落,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他们又从袖口甩出飞镖。
几十道寒光闪闪的凶光冲着萧乐他们而去,禁军中几个好手堪堪反应过来,忙提刀去当,生生震碎了手中的刀剑,余下未来得及拦住的,竟切豆腐似的扎进车壁,那几个刺客也呕出大口鲜血。
这些飞镖有如此的猛厉劲道,大约是耗断了筋脉的最后一搏。
刺客出现后,萧乐就扳开了辇车-->>
的机关,车内除却两个透气的窗子,车底的精钢已经节节覆上了马车四壁,沈廷听着车壁挡住飞镖发出的“砰砰”巨响,连忙趴在萧乐身上,把她抱住。
“陛下!微臣无能,让陛下受惊了!刺客留了两个活口,已被押解下去。”禁军统领大声请罪。
萧乐动了动,沈廷倒吸一口凉气,萧乐才看见他肩胛处一截镖露在外头,大抵是从窗口飞来的。
因为扳开了机关,马车的温度升高,空气也渐渐稀薄,萧乐将机关重新扳下,喊道:“太医!叫太医来!”
为首的绿衣女子捂着肩头伤口,摘下面巾,露出英气的面容,徐青鸟原本揭着帘子看外头的境况,瞧见她霎时间门脸苍白一片,跌坐回去,喃喃道:“她怎么来了……”
禁军死的死伤的伤,路上满地鲜血,沈侧君又为保护陛下受了重伤,如今这样是不能再去皇陵了,一行人便回了皇宫。
好好的八月十五团圆日,过得稀碎。
飞镖上抹了活血的药,沈廷脑袋上肩头上血流了不少,脸苍白的,握着萧乐的手,身上浓浓都是一股血腥味儿。
他挺疼,但眼睛里干干涩涩,比往日还要沉静一些,然后慢慢松开手,嬉皮笑脸:“萧乐你好担心我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讲,我以前上学时候老跟人打架,一个打六个,进医院短腿骨折跟玩儿似的,钉钢板可比这疼。”
“你去换个衣服吧,你换完衣服正好我伤口都包好了,这味儿真太大了,赶上我外婆过年杀鸡了。”
太医说伤口不要命,不算重伤,当然也不算轻,疼是肯定的,要多修养几日,顺便劝沈廷要不要找个大师来做法事,他进宫以来不顺的事儿有点多。
沈廷老神在在告诫太医:“封建迷信要不得。”
萧乐心疼他,觉得沈廷真的好乖,平常手上扎根刺要跟她说好疼得吹吹,血哗哗流倒是不疼了。
但她不出去,他还得强撑着,装作不疼。
萧乐于是遂他的意,站起身来:“那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她拿走了从他身上□□的飞镖,钨铁锻造,流动着夜幕一样的光泽,昂贵且精致,带着周国皇室的图徽,刺客们要的不是她的命,是周太子的命。
萧乐拿在手中转了几圈,往东殿去。
周太子见她,上下打量一番,拱手道:“陛下。”
周丹音依旧穿着一身绿衣,像河堤最挺拔的一棵杨柳,手臂上的伤口也包好了。
两个人年纪相仿,一个是一国太子,一个已经是帝王,却是截然不同两种风格。
萧乐内敛冷淡,周丹音正直威严。
萧乐将手中的飞镖扔到她怀里,顺势坐定,冷冷看向她:“你们周国的事,按理不该我来管,但也未免太失规矩,次次都要在朕的地盘上撒野吗?挑拨离间门坐收渔利的计用了两次,你妹妹不嫌烦,朕也烦了。”
周国几个公主斗得跟乌鸡眼一样,从上次宫宴就可见一斑,那是恨不得给对方扣个大屎盆子,最好当即噶在大雍,甚至斗得都豁出国本了。
全然不想想这对两国关系是多大的重创,万一开战,死伤无数,却只想把对方按死,萧乐瞧不上周国那几位的。
这次依旧是,用带着周国皇室图徽的武器行刺,她一搜城,周丹音铁跑不了,刺杀的罪名扣得死死的。
她真的会生气,这几个姐妹斗法,次次都是她当冤大头?觉得她好愚弄?
周丹音苦笑一声:“瞒不过雍国皇帝的眼睛。”
“比起刺杀,朕更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雍国的地界。”萧乐当然知道周丹音十天前就已经到了京城,甚至还给徐青鸟传信,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纵容了。
但是周丹音没有理由现在出现在这里。
周丹音沉默了一会儿,她这个人,是十足礼仪道德熏陶出来的君子,既做不到见死不救,也做不到满口胡言问心有愧:“为了一个人。”
“……”萧乐大抵知道她是为谁了。
现在的剧情从她活下来之后就开始朝着不可控发展,但大致人物感情线还是不变的。
徐青鸟逐渐对周丹音心灰意冷,周丹音追夫火葬场。
说起来,这种剧情实在太常见,女主伤透了心移居别国,男主为了见她一面,不顾两国甚至是交战的关系,贸然前往,最后重伤倒在女主面前,深情款款表白,说:“我不想求得你原谅,只是想见你一面。”
然后读者大呼深情,作者自觉妙手,皆大欢喜。
现在性别转换了,不同的是周丹音这个大女主还顺手救了情敌,再叠一层伟岸buff。
周国皇帝已经没多久活头了,萧乐原本是想等着周丹音继位后,她利用徐青鸟敲她一笔大的,但是现在按照这种势头,她好像能多敲几笔。
但是,她还是想由衷骂一句:死恋爱脑!
第41章
“这件事,依太子之见,会是谁做的?”萧乐道。
周丹音犹豫,不肯实说:“此事终归是我们对不住,陛下若有要求,本宫尽量补偿……”到底都是她的妹妹,且家丑不可外扬。
“呵。”萧乐冷哼一声,神色愈发冷起来,“朕的侍君还在里面躺着,你问朕要什么补偿?太子倒是仁厚,倒不见你那些妹妹对你仁厚,来日曝尸荒野,别怪朕没提醒你。”
这个仇,萧乐是铁定要报的。
她继续游说:“沈侧君之于朕,和徐青鸟之于太子殿下,是一样重要的。太子既来自周国,是徐侧君的母国,也见见徐侧君吧,想必他也在思念家中的亲人。”
周丹音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艰难道:“陛下……是知道了什么……”
萧乐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说:“朕并非好色之人,宫人侍君太多,耗费奢靡且多有冷落,朕已经放归几个侍君回乡了。”
周丹音现在明明确确知道萧乐是知道什么了,并且在暗示,徐青鸟也有机会被放出宫。
当初青鸟倾慕她,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萧乐只要稍一打探,便能知道。
她当年全心扑在政务上,又对青鸟多有误解,他走后,自己才发觉,这世上除却她死去的父君,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她了。她又听说雍国的皇帝并不宠爱青鸟,反而冷淡,因此按捺不住,才前来雍国,只为了见他一面。
若是他当真过得不好,自己定要想尽办法将他带走。
“陛下……当真……”周丹音的声音都在发颤。
萧乐淡淡道:“太子优柔寡断,自己尚被陷害,不能保全,又怎么能保全自己所爱的人呢,好歹认识一场,朕不能让徐侧君出宫白白跟着你送了命。”
“是二皇妹……”萧乐话音刚落,周丹音便道,“这两次的事情,都是我二妹做的。她的父亲是母皇最宠爱的贵君,且家世显赫,因此不甘心屈居我之下。”
“早这样说便好了。”萧乐又说,“其实太子你的位置稳如磐石,无人可动,只是优柔寡断误事。”还有贱嗖嗖的恋爱脑,也挺耽误事的。
翌日,周国在雍国的密探传消息回,说事已成,二公主周玉淑迫不及待前往皇帝的寝宫。
周国皇帝早已病重,现在恹恹,是出气多进气少,勉强吊着一口气,国家大事都交由太子打理。
周玉淑伙同母家,将皇宫包围,端着汤药,笑吟吟走到皇帝床边,一边喂药,一边道:“母皇,姐姐已经死了,她为了徐青鸟,去雍国刺杀雍国的皇帝,被抓住后当场处死了,你的太子,你意属的继承人,没了,哈哈哈哈哈哈……
玉玺在哪儿?快告诉我。”
周国皇帝吴青的脸胀红,口中溢出药汁,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无耻!”
周玉淑心里眼里都是唾手可得的皇位,激动地掐住了周国皇帝的脖子。
周国气氛一片云谲波诡,不过两三日,各州各国都收到太子继位的消息。
二公主叛乱,意图谋逆弑母,被太子亲兵包围后,自刎于城楼。
罪魁祸首一死,萧乐心情好了许多。
万工坊送了些东西来,都是之前沈廷孵蛋时候,要求他们做给小孩子的玩具。
蛋没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该不该处置,于是找遇静拿个主意。
遇静的主意是,这东西送进去给陛下,于是这些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就到了萧乐手里。
伤筋动骨一百天,沈廷的伤没那么容易好,需要静养,萧乐将后殿东配殿收拾出来批给他养伤,那里清净,少有人走动。
他整日窝在床上,除了逗鸭子,就是给自己写故事玩儿,但是现在故事的主角从离谱的人物变成了他们俩。
她实在不想听沈廷饱含深情地朗诵:“萧乐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她白嫩的脸颊如剥了壳的煮鸡蛋一样光滑水嫩,透出淡淡的粉红,漆黑乌木样的头发,在阳光不同角度的折射下,散发着不同的耀眼光芒,樱桃小嘴泛着红润诱人,她像一杯酒……”
说真的,不拔腿就跑是她对沈廷最后的礼貌。
找点东西给他玩,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于是这一箱子小玩意,她挑了一些好的,送到了沈廷手里。
沈廷还蛮喜欢里面一只竹蜻蜓的。
他头上肩上都有伤,却非要给萧乐展示一下新技能。
只见他手掌合起来,轻轻一搓,竹蜻蜓就飞出老远,甚至能在屋子里打个转儿,然后稳稳落地,大宝扭着身子,嘎嘎跑去叼过来,沈廷接着把它飞出去,大宝又去追。
他头发又长长-->>
了一点,发质却很好,一点开叉都没有,油亮亮地披在身上,黑漆漆的,衬得更唇红齿□□致漂亮,额头上绷着白布,胸口处也袒露出一层层缠绕的纱布,添了些破碎感。
沈廷转过头,乐呵呵冲着萧乐笑,萧乐觉得他可真蛊人,古代那些皇帝色令智昏也不是没原因。
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萧乐悄悄把他写的书收起来,事情变得皆大欢喜。
她得到了耳根子清净,沈廷得到了快乐,大宝得到了健康成长。
“一家三口”还在进行这项无聊地活动,遇静突然小跑进来,俯着身贴耳道:“陛下,徐侧君已经三日水米不进,那边传了太医,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
“我去看看。”萧乐轻声应下,嘱咐遇静,“你陪着沈廷。”
沈廷看她要走,眼巴巴地望着,不舍都快溢出来了,这些天他受伤,没法跟在萧乐身后到处跑,和她相处的时间本就少,还有人要抢,哪个不长眼的跟他抢人,也不怕他伤好了活撕了他。
但他又怕自己说这种酸话显得不懂事,只扯了扯她的衣角:“那你忙嗷,记得多喝水,晚上我等你回来吃饭。”
活活像个对着人撒娇的小媳妇儿。
“好吧,沈小媳妇,晚上等我回来吃饭。”萧乐笑话了一句才拍拍他的头发,转身离开。
徐青鸟住处静悄悄的,萧乐被人引进内室,就见他苍白着一张脸卧在床上。
徐青鸟余光瞥见她,睫毛颤了颤,翻过身去,像是不想见她。
徐青鸟不说话,萧乐也不说,两个人僵持一会儿,到底是徐青鸟先没忍住,他嗓音喑哑,语气佯装着冷静和平淡:“陛下既瞧不上我,不如赐我一条白绫,倒也痛快干净,何必这样侮辱我,将我推来推去。”
“哦。”萧乐想起来了,她之前是问过徐青鸟此事,“你不爱回去就不回去,又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我想你喜欢周丹音,她君后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你诈死我封你个郡王的身份嫁过去,也是门当户对皆大欢喜,你既然不想回去,就再等等。”
徐青鸟不动摇,就说明火葬场力度不够大,两个人是编剧写好了的命定缘分,早晚要在一起。
闻言,徐青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不是没有骨气的人,太子不喜欢他,他使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脸也只换来对方的冷眼,索性放手不再自讨苦吃;萧乐不喜欢他,甚至要将他送给太子,他接受不了,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即便他喜欢萧乐,也不能任由这样被糟践。
“陛下若是不杀我,便让我落发出家吧。”
这红尘里,他待得太累了。
萧乐想了想,似乎在认真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最后折中道:“你去郊外的灵光寺带发修行一段时间吧,佛法通达,能渡众生苦厄,或许就想通了。”
周丹音不要说她没给她机会,灵光寺可不在皇宫内,可是来去自由的,火葬场也方便些。
徐青鸟呼吸一窒,似乎没想到萧乐会这么痛快就让自己去寺中,他平复了半刻急促的呼吸,方才定定看向萧乐:“陛下是要在弱水三千里只取一瓢饮吗?这宫里被送出去的侍君,陆陆续续已有许多,陛下是为了沈廷……”
“只是不想蹉跎你们。”萧乐揉了揉眉心打断,有些目眩,虽然她一直坚信自己能回家,但无论是躲避原有的宿命,还是从太后手中夺权,都没有丝毫征兆显示他们能回去。
他若是在这里待几年,那不是耽误他们了,趁着年轻,该再嫁的就再嫁,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去。
宫里除却恶毒的荣招妹与贺兰君卓,萧乐都一一打算给他们条出路。
萧乐避开徐青鸟凄惶的眼神,左脚才跨出殿门,便软软晕倒下去了。
宫人们连忙呼喊着,请太医的请太医。
萧乐醒来的时候,宫中太医基本都到了,满满当当站了一整个屋子,面面相觑,神色为难,就连医术最高的太医令都皱眉不敢开口,萧乐知道事情多半有点麻烦。
她招手叫遇静来:“请太医的事没传到沈侧君那里吧?”
遇静摇头,表示自己嘴巴严实得很。
“就说朕近日乏了,晚膳不吃,直接睡了,让他也早些睡。”萧乐叮嘱完,才把头上盖着的巾子扯下来,抬抬下巴,先问向那太医令:“朕的情况,你们还是查不出来?”
几个太医又是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面露难色:“臣等,还是诊不出陛下的症状。”
萧乐手撑着额头,目光落在晶莹的大理石地砖上,有些沉寂,倒也没责骂难为他们。
她才这具身体多半是得了什么现在医学难以验明的绝症,诸如癌症白血病类的。
她要是死了,沈廷这么办?
第42章
萧乐不来,沈廷有种被放了鸽子的委屈感,他抬了抬腿,扯着肩胛上的伤也疼,跟温书说:“那也不能空着肚子睡,我前几天炒了桂花芝麻糊,你去帮我冲一碗送去。”
温书“嗳”了一声应下,转身去做。
萧乐抱着刚收到的,热腾腾的桂花芝麻糊,忍不住凝眉,目光落在粘稠的黑色液体上。
“您若是不爱吃,奴给您换点别的吃?”温书小心翼翼问,“侧君说您要么吃点果子垫垫也好。”
“没事,你去吧。”萧乐说完后,就沉默着,一口一口将芝麻糊喝了,漱口后才躺下。
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盯着浅蓝色的床幔,总觉得不安心,无论是得了什么重病要死了,还是别的原因,她这样持续下去,总归不妙,万一她真的出什么不测,要提前给沈廷准备好退路。
他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在此地,本来就不聪明,没人护着也是个死。
萧乐越想越难受,她甚至都想到若是自己不在,沈廷凄惨的样子,更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明日开始,还是预备起来吧,她也要提前跟沈廷说好。
如此想着,她才渐渐昏沉睡去。
沈廷醒得早,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如往常一样萧乐来和他一起吃早饭,遣温书去问问。
不多一会儿,温书期期艾艾回来,眼神躲闪:“陛下一早用完膳就去上朝了。”
沈廷昨晚的那一点点失落,忽然又被勾起来,他遮掩似地抓了抓头发,笑得不太真诚,找补着说:“哦,那大概是太忙了,我们就不要烦她了。”
“陛下既然不来,侍君那您就把早膳用了吧。”温书和他打着商量,眉眼间略带一点愁绪。
自从昨天陛下从徐侧君那里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家侍君一面,他很难不担心,尤其他看得真真儿的,侍君一颗心全都系在陛下身上,为陛下喜为陛下忧的,这样冷落的怪事,还是头一次发生,怎么能不让侍君难受?
“我不饿。”沈廷飞快地摇头,肚子却发出咕叽一阵响声。
温书看他一眼,他尴尬的脸一红,还是执拗的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个本子,胡乱翻了好几页,说:“我不饿,你拿走。”
他倔强起来是真犟,温书拿他没办法。
温书一走,沈廷就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又抹了一把眼睛。
他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所以萧乐不高兴了?不然为什么要躲着不见他?
沈廷心里一阵难受,好像被太阳暴晒过的老陈醋洒在被子上,再让人狠狠攥着一拧,那股胀得慌又酸疼的感觉。
今天阳光特别好,他可以慢慢在地上行走了,如果萧乐愿意来的话,虽然有点疼,但他也可以去厨房做很多好吃的。
他拿起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分析萧乐不理他的原因。
徐青鸟说他坏话了?
不对,萧乐肯定不会听这种东西的。
肯定是他做得不好。
沈廷咬了咬手指,福至灵心。
她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这么弱,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不聪明,她后悔跟他在一起了?
啊不不不不!萧乐肯定不是那种轻易改变想法的人。
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沈廷沮丧地翻着本子,上面还有他写给萧乐的歌。
她真正的生日在阴历九月一日,原本想等着一起过生日,唱给她听的,但是萧乐现在还愿意跟他一起过生日吗?
在这个地方,他显得更没用了,要是在现代,他马上就跟公司的合同到期解约,他以后写歌会有钱的,能给萧乐很多,也可以给她的剧唱OST,不要钱!但是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廷沮丧,他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渴望回去。
但是萧乐不理他,他不能不主动争取萧乐!
沈廷从被子上扯下一张纸,写道: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字很工整,他手在字上摸了摸,感觉不好,写得不好,问的话也不好。
他把纸塞进枕头下,又重新撕了一张,拉过来小桌子,趴在上头,一笔一笔,极其慢地写上一句话,然后折成千纸鹤。
沈廷双手合十,把千纸鹤放在掌心里,举到头顶,闭着眼睛默念了几句,才叫温书进来。
“帮我把这个送去给陛下好吗?”他双手递过去。
温书一直觉得沈廷在争宠这方面做得极为上道,不像徐侧君他们似的吝惜颜面,只要主动才有机会嘛!
不过若是侍君跟陛下的那个孩子没事就好了,唉……
萧乐下朝后,喝了盏茶,起身道:“朕醒来后还未与太后请安,摆驾建章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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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静一愣,自从宇文家落寞后,陛下与太后这对父女就再未见过面,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陛下竟然要去给太后请安?
不过……
这似乎也不是她个奴婢该关心的事,说不定陛下就是突然感念父女之情,所以想尽尽孝道,或许太后还藏着什么先皇留下的宝藏。
遇静天马行空一番,但又觉得不对劲儿,按照正常来说,陛下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沈侧君。
沈侧君那个粘人劲儿他是瞧见的,一时离开都要噘嘴,眼睛跟发了水似的,她见了都心疼,陛下今天还狠心不去了。
建章宫的宫人见到陛下也十分惊讶,却还是恭敬行礼,前去通禀,果不其然,太后并不想见自己个不孝不悌的大女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萧乐。
“父后一向身体康健,身体不适,应当尽快寻太医瞧瞧,切莫拖延了。”萧乐眉头一皱,忙殷切道,叫人赶忙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喊来,“父后既然不想见儿臣,那儿臣改日再来,父后千万养好身子,就是大雍的福气了。”
她浑身上下就差写着“担心”两个大字,活脱脱一个大孝女。
遇静眼皮一跳,上次陛下磕到头昏迷醒来后,大变了样,怎么一觉醒来,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装的装的,肯定是装的。
遇静默念,陛下好不容易开窍,不再一味孝顺,唯太后之命是从,怎么会又变回去呢。
一路上,萧乐和遇静各怀心思。
途径花园,已是秋日,为了宫中不显出凋敝景象,四季都是供应应季鲜花的,树上掉了一片叶子,也有宫人忙扫走,只是摆着的一盆盆菊花引起了萧乐的注意。
她摆摆手,叫停轿辇,欣赏满园的菊花,忍不住感叹:“这才是春末,宫中就已经能栽培出这么精神的菊花了?快送些去建章宫,给太后赏玩,再送去一些到安处殿,让青鸟也看看。”
遇静的心咚一下停了,手心直冒冷汗,慌乱地看向萧乐,只听她又道:“青鸟应该快到了吧。周国国都距离京城不过百里。”
她说着,脸上浮起一抹红霞,满是笑意:“安处殿都收拾好了吧?若是有不满意的,尽管让他提,内务府也要多拨一些精敏能干的人,他离家在外难免思亲,务必要将他照顾好,一应吃穿比照皇后来。”
“若是父后不同意的话,那就……”
萧乐似乎在沉思,徐青鸟和太后之间,她还是更听太后的话,但又想给徐青鸟最好的,实在为难。
遇静大呼道:“陛下!现如今已经八月末了,早已不是春末,陛下!陛下!徐侧君也已经昨夜出宫了,您都忘了吗?”
她的心都跟着颤起来,陛下怎么睡一觉失忆了?一觉回到四个月前了?
“已经八月末?徐侧君已经出宫了?你在胡说什么?朕分明昨日才选秀!”萧乐怒道,“好大的狗胆,竟敢诓骗朕!”
“陛下,奴婢万万不敢欺骗您啊。”遇静忙跪地解释,“不信,宫中的人都能作证。”
遇静将这几个月的事情一一说来,试图唤醒萧乐的记忆。
萧乐惊地跌坐回去,瘫在椅背上,死死抓着扶手,瞪着遇静:“你说朕为了他送青鸟出宫?朕还罢免了姑姑一家?朕怎么会如此不孝?又怎么会宠爱沈廷?这绝无可能!”
她厌恶极了沈廷,就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生气,如此娇蛮任性又一无所长的男子,若不是沈将军砸了大把的银子,她怎么会让其进宫?
“陛下,都是真的,您再仔细想想。”遇静着急地请求陛下再想想。
才除了宇文氏,陛下和沈侧君的感情越来越好,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陛下若是都忘了,那可怎么是好?
——
“滴——滴——滴——”
雪白的墙壁上嵌着吊灯,逐渐在视线中聚焦,变得清晰,两张焦急的面孔凑了上来。
“醒了!醒了!”萧乐的母亲沈方晴忍不住流下激动地泪水,“乐乐,乐乐,你终于醒了,急死妈妈了,都半个月了。”
萧简尤激动得连床头的呼叫器都忘了用,跑出去找大夫,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医生为萧乐检查身体。
“再观察几天……”
“基本上都正常……”
医生和父母交谈的声音在耳边,呼吸间都是床头瓜果的香气,萧乐像丢了魂一样,她有种大梦初醒,恍如隔世的感觉,分不清那些经历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宋哥!不能这样啊!你们得管啊!”
“管什么管!他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了,你愿意管自己管,醒了也多半是个植物人。”
“宋大义!你们就是一群吸血的畜生!沈哥醒着的时候没少给你们挣钱吧!人这样了说不管就不管了?”
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哭喊声,接着被护士大声制止住。
第43章
萧父出去劝和,萧母给还在愣着的女儿喂了几口温水,叹口气:“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真可怜。”
萧乐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长久未活动的腿一软,险些跪下,还好萧母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你这个孩子,干什么啊?再摔出个好歹来。”
“妈,外面是哪家的病患啊?你且告知我。”
萧母看萧乐的眼神有点怪异:“躺了半个月,怎么说话文绉绉的。”
萧乐下意识抓紧床单,好在萧母没再纠结,只是叹气。
“还能是谁,就是在剧组和你一起被砸的那个小子,他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长得那个俊啊,就是这孩子命怪苦的。”
“他家里也没有亲戚,就一个助理跟着,本来公司还管来着,前天好像合同到期了,他又一直不醒,公司说不给治了,他助理天天哭。”
萧乐听完之后,乱七八糟的情绪骤然涌上来,脸一白,趴着床头就开始干呕。
“诶呦!”萧母叫起来,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叫护士,“脑震荡后遗症,你别太激动了。”
萧乐脸色难看地漱了口:“妈,我卡里还有钱,你去给他把……”
“还用你说,这几天床位费医药费你爸都顺带交了,没几个钱儿,听片场人说了,小伙子人不错,当时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护了你一下,要不然现在躺着不醒的就是你了。”萧母让她躺回去安心。
萧乐现在要下床着实有点困难,听说沈廷没有生命危险,多少松了一口气,把沈廷的助理叫过来。
助理小苗年纪二十四五,是个肉墩墩的小胖子,显得哭得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眼珠子都看不见,坐在萧乐床边,还哭得跟个小火车似的,抓着卫生纸擤鼻涕。
“咿唔——咿唔呜呜呜呜——呲——”
“我滴个沈哥嘞——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呦……你这一去,丢下我可怎么活啊哇呜呜呜呜——”
萧乐脑震荡本来就没好,现在头更疼了,小宋哭得跟沈廷一样难听,还跟哭丧似的,她摆摆手:“打住别哭了。”
“哼哧——”小苗又擤了两声鼻子,才抽抽搭搭看向萧乐,“萧导,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等沈哥醒了,我沈哥给你们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他以前在片场还觉得萧乐对他哥太凶了,他收回吐槽的话。
萧乐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滋味,还是先让他讲讲沈廷这些日子的情况。
小苗一提这个,可就不哭了,恨不得把经纪人八倍祖宗都拎出来骂:“大夫说沈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醒过来就是时间问题,但是公司说合同到期,没义务再给沈哥支付住院的钱,今天让人来把哥宿舍的东西都送来。
没这样的,以前沈哥给公司挣了多少钱?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排得满满当当,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人一出事就不管了,这不住院就等着让他死呢。”
萧乐看小苗提起一口气又要哭,赶紧打断:“都没事了,我肯定管的,你找个靠谱的护工好好照顾他。行李都送来了?你把他银行卡和手机证件都拿到我这儿。”
医院人多眼杂的,就小苗一个人陪护,手忙脚乱地,沈廷怎么也是个公众人物,重要的东西先收好。
小苗想他哥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可图的,犹豫了一下便将东西全给她了。
沈廷话多嘴碎,尤其跟萧乐好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甭管银行卡密码还是什么的,萧乐都晓得。
一共三张卡,加上软件里,的不到五万块钱,其中还有四万他买了基金,一片飘绿。
萧乐看过之后,统统扔进身边的柜子锁起来了,希望沈廷回来看到基金别哭。
——
遇静看着她的陛下还发愣着,殿外的小宫人进来禀报:“陛下,沈侧君命人送来东西。”
女帝木着一张脸,指尖将纸条夹了过来,粗粗一看:你想来看看大宝吗?或者晚上看星星也行,如果有空的话……
她随手将纸条扔在地上。
自己失去了将近四个月的记忆,且在这四个月里,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极为宠爱,这简直令人发指,甚至还忤逆父亲……
定是这沈廷用什么巫蛊邪术迷惑了她。
遇静见陛下这样,忍不住替沈廷难过起来,问:“陛下可要去沈侧君那里?八月十五前往祭祖路遇刺客,侧君为了保护陛下,至今还伤重不能起身。”
她希望自己多提提沈廷的好,能让陛下有恻隐之心。
女帝冷冷看她一眼,吩咐道:“将沈廷住的屋子封锁起来,不许人进出,他的宫人也都关押起来审问。”
沈廷还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每翻一下,就扯得伤口一疼,倒吸一口凉气,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要在-->>
床上滚几圈儿。
因为真的太害羞了。
不知道萧乐看了,会不会接受他的邀请,今天白天阳光明媚,晚上星星一定很亮。
他正想着,院门就被蛮横撞开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冲进来,先将温书和照顾自己的几个宫人反拧住捆绑起来。
沈廷捂着肩头的伤连忙站起来,大声呵斥他们:“干什么!你们要造反?你们要对我的人做什么?都放开!”
为首的宫人不屑,掀了掀嘴皮子,不理他,招呼人将门窗都封上。
“放肆!你们敢这样对我,不怕陛下怪罪吗?我马上就告诉陛下,让他们打你们板子!”沈廷上前和他们对峙,要强行撕开绑住温书的那人。
他觉得这些人多半是太后派来的,太后早看他不顺眼了。
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是宫里的风气,自古如是。
几个人将沈廷拉住,摁在椅子上,仰着下巴,姿态放得很高,语气也十分不善:“沈侧君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吧,陛下口谕,将沈侧君所有侍奉宫人一律押入掖廷候审,封锁侧君您住的梧桐小筑。
沈侧君,宫中风水轮流转,您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沈家一直依仗的沈骊已经告老还乡,沈廷又失宠于陛下,现如今就是个剁了指头的老虎。
“陛下让的……”沈廷失神喃喃,他大声反驳,“这绝不可能!陛下不会这么对我的!除非你们让陛下亲自跟我说,否则我是不会信的!”
对!萧乐是绝对不会这么对他的!
他挣扎起来,闹着骂人:“滚开!狗东西,少碰你爹!真是小王八当权大三代,欺负到你爹头上了!”
沈廷骂得他们脸青一阵白一阵。
门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遇静面色郁郁地出现在沈廷面前,平日里沈廷没少给她好处,她自然不会落井下石,叱骂他们道:“就算陛下要封了沈侧君的宫,侧君也是主子,你们反了天了敢对他不敬!松手!”
沈廷原本见到遇静后明亮的眼神黯淡下去,实在不敢置信:“真的是陛下要这么对我的?真的吗?”
他连着问了好几遍,最后只得到遇静不忍的叹息。
别人不信,遇静沈廷是信的。
他跌坐回椅子上,还是坚信萧乐不会这么对他。
就算这么对他,也一定是有她的原因。
他等等就好,到时候萧乐一定会跟他说清楚的。
见沈廷不再闹了,宫人们便押着温书他们离去,沈廷忙站起来,把头发上的玉簪拔下来塞进遇静手里:“你多照顾他们一点。”
遇静点点头,她还是忍不住提醒沈廷,把簪子塞了回去:“侧君还是早做打算吧,这次的情况特殊,您恐怕不太会好过。”她也只能提醒到这儿了,毕竟她是陛下的人,说得太多就是叛主。
说罢,一众人都陆陆续续离去,院子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余下沈廷呆在椅子上,肩头的伤口大约是裂开了,隐隐渗出殷红。
沈廷被禁足,身边的宫人被带走,消息就如雨后野草一样疯长,长遍了宫里大大小小所有的角落,有扼腕叹息的,有唏嘘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之前被禁足的荣招妹。
他写了一封血书,请宫人们带给陛下,宫人原本因为他得罪沈廷所以冷待他,沈廷失宠,他们想着或许真到这位荣侍巾翻身的时候了,所以也应承下来。
女帝萧乐收到荣招妹字字泣血的血书,忍不住动容,对沈廷的厌恶更甚几分。
此人不仅头脑空空还恶毒跋扈,将后宫中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那些宫人还没招吗?”她问遇静。
遇静低头:“按照宫人们的口供,沈侧君并未行巫蛊之术。”他见陛下看了荣招妹的血书后心情更差,虽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但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话,忍不住多言几句。
“陛下,您忘了,荣侍巾之前给沈侧君的食物里下过东西,所以才被罚的……”
讨厌一个人,做什么他都是错的,即便听说是荣招妹给沈廷下药,她还是道:“荣侍巾选秀那日怯怯的,大抵不会有这个胆子,放出来吧。”
荣招妹解禁,沈廷却没那么好运气了。
前几日还有人送些冷餐冷饭,到了第四日,连个人影都不见,他从靠着从井里打水,挨到了第七日。
原本就失血的身体变得虚弱,他重重地拍着门大喊:“有没有人啊!”
没人应他,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圆圆的眼睛里水光都快溢出来了,依靠着木门蹲坐在地上小声喃喃:“萧乐你别这么对我。”
第44章
沈廷觉得自己可能是让人甩了,咬着手腕,哭得比他爸跑得那年还惨。
他就剩萧乐一个人了,萧乐不要他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廷哭得噎住,脸都憋红了喘不上气,身后大门被人“砰”地打开,他啪叽一下咬着手腕仰倒在地,看着萧乐的脸出现在头顶。
他眨了眨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挤下去几滴,忘了起身。
太子启蒙之初,就要配齐四个师傅,务必要将太子培养得文武双全、六艺精湛,沈骊算是萧乐的师傅之一,专门教习她武艺的,有这一层关系在,萧乐和沈廷也算是青梅竹马。
但两个人性情千差万别,沈廷骄奢,萧乐看不上他,他越是缠着她,就越看不上。
萧乐见惯了他跋扈嚣张的样子,如今惨兮兮泪蒙蒙的,倒是头一次见。
忍不住愣了一下,心里动了些恻隐之情:“你……先起来吧。”
沈廷从地上爬起来,小心拍了拍身上的土,怕脏兮兮的让她嫌弃,又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
萧乐那副跟自己不熟的表情,在他心上又浇了一桶冰水,比冬天的冰美式还苦还冷。
他饿了几天,也已经不敢跟她撒娇了,毕竟挨了主人打的小狗是不敢轻易上前示好的。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萧乐想着,若是他承认了,还是会将他好生安置在宫里。
“我……想吃饭。”沈廷犹豫了一下,“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好饿。”
萧乐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看守的可在?”
一个宫人战战兢兢进来跪下磕头。
“朕只说将他关着,不许人进出,有说不许给他饭吃吗?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拉去掖廷,杖刑四十涨涨教训!”萧乐怒道。
她虽然不喜欢沈廷,但也不会虐待他,尤其在事情未查清之前。
沈廷感觉出不对劲,舔了舔唇瓣,小声对暗号:“一盒荔枝和黑美人西瓜相爱了……”
对面的萧乐露出不解的神情,他瞬间明白了,这个萧乐不是他的乐乐。
他的乐乐没了?留下他自己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高兴又伤心。
高兴的是,他的乐乐不会这么对他,伤心的是他的乐乐哪里去了?
难道是回家了吗?
那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沈廷凌乱地站在原地,连对面人跟他说的话都半分没听进去。
他难道回不去了吗?
怎么萧乐能回去,他回不去呢?
难道要触发什么条件吗?
“朕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几分?”女帝见他神色茫然,忍不住敲打,又怀疑他一直不聪明,当真能给她下蛊吗?
沈廷回神,愣愣地“啊”了一声,气得她当即拂袖离去。
既然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萧乐,生不生气都跟自己没关系了,走就走吧,她还给自己关禁闭,一瞅就不是啥好人,气死正好。
沈廷现在想的是,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回不去,是不是就得在这儿等萧乐回来啊,万一他出宫了,萧乐回来再找不见他。
但是这皇帝看起来对他挺差劲的,他怎么苟下去?真是好难一个问题。
而且得宫斗了吧,没萧乐护着他斗不赢吧……
能不能把他打发到冷宫去种田啊?
沈廷抱着脑袋,陷入了新一轮的难过。
温书还不在,也没人跟他商量。
“你不许伤害我的陛下你听见没有?”沈廷的脑子里冒出一阵娇纵的声音。
“???你谁?”
“你问我是谁?我是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沈家的大公子!你混账!用着我的身体还问我是谁!”声音的主人更暴躁了。
沈廷朝天空翻了个白眼,事情的走向逐渐变得玄幻起来,原主已经能和他对话了。
但是这是不是说明,他很快就能回家了?
“哼哼,你不知道吧,你来到这儿,就是我许的愿!我才不要做早死鬼!我不要做炮灰!”
他颐指气使,听得沈廷都想把他从脑子里揪出来暴打一顿。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你现在出现?”
合着这是一个炮灰男配的怨念让他穿越的。
声音没动静了,大概知道理亏,过了一会儿才底气不足地说:“我不是现在才醒来嘛……况且谁知道还穿进来两个人,你那个相好的在,我俩不在同一位面上,所以根本没法和你交流好吗?我好不容易求穿书主神把她送回去的。”
沈廷随意坐在台阶上,又被脑子里的沈大公子尖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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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你不许用我金贵的身体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
“我就坐就坐!”沈廷才不理他。
沈大公子像尖叫鸡一样叫了一阵,实在胳膊拧不动大腿,只能放弃:“你要想回去,就得听我的,把宫里剩下的侍君都斗倒才行。”
“所以这是你的执念?”沈廷觉得自己大概是最惨一个穿书者了,穿了四个月,才接到任务,还是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任务。
他随手从地上摘了一朵野花,在手里编成个戒指:“我说沈大公子,你是不是让人给骗了,谁忽悠你找我来帮你完成愿望的?”
沈廷往后一靠,倚在上一层台阶上,把戒指戴在手上,对着阳光看了看,既然知道自己能回去,他就放心许多了,萧乐不要着急!他马上就能回去啦!
“咱俩的脑子,半斤对八两,你怎么敢指望我帮你的啊?”
“穿书主神说,你是和我同名同姓里,看小说最多的……经验丰富……”沈大公子不大高兴,他以为帮他完成愿望的,怎么也该是个才高八斗机智英明的人,结果他俩是一样的臭皮匠。
“我不管!你!得!帮!我!我不管我不管!你不帮我我就要闹了!”
沈廷让他吵得头疼,连忙点头。
沈大公子这才高兴起来,噼里啪啦好像在他脑子里开始翻书:“我跟你讲啊,后宫里现在还剩下三个人,这三个人里,黎嘉景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啊……”沈廷仰着头,万万没想到。他一直以为黎嘉景是那种温柔贤淑类型的,没想到深藏不露。
不多一会儿,新一拨的看守者给沈廷送来饭。
沈大公子又在他脑子里叫:“这是什么东西啊?猪都不吃!让他们换!你不许吃这个!不许吃!我堂堂沈家大公子,怎么能吃这么粗陋的东西?!”
沈廷置若罔闻,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口酸辣土豆丝,又给大宝分了小半碗米饭:“你个小孩子年纪小小毛病不少,两素一荤哪里不好了?饿你几顿就知道食物宝贵了。”
他收回刚才半斤八两的话,他八两,沈大公子顶多一两。
真是没想到,他也有成为人生导师,拉扯别人的时候。
沈大公子连着哼了好几声,表示不满。
吃饱喝足,两人开始商量宫斗大业,要完成KPI任务很艰巨,尤其沈廷还得保全自己清白,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回家,不惜一切代价,不然萧乐肯定会急坏了的,她会担心。
“凡是和我争宠的男人,就都得死!”
“你省省啊,别当我不知道,后宫七个人,你是最先炮灰的,放狠话倒是放得厉害。”沈廷打断他的豪言壮语。
“你好烦!”沈大公子沉默了一会儿,恶狠狠说道。
“咱们两个现在得想办法解禁足,不然见不到他们,连宫斗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沈大公子没什么脑子,但他的出现,的确减缓了萧乐离开对他的冲击,至少他做事有人商量,也有人能说说话了。
“我家陛下虽然有点愚孝,眼神也不好,但是她人还是不错的,是个很仁厚善良的人。你多求求他,说不定他就放咱们出去了。”
沈大公子给沈廷出馊主意。
沈廷摇摇头,觉得不靠谱:“那啥,你给我调几本宫斗小说出来,我研究研究。”
他看看里面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计谋。
两个人彻夜研究小说,第二天一早,女帝的案头上就出现了一截衣角写成的血书。
字字泣血,如泣如诉,见者无不伤心落泪。
从年幼时期的真诚爱慕,说到年少时候的倾心,现在却被最爱的人无端猜忌,他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沈廷的腰带已经挂在房梁上了,踩着凳子,听沈大少爷给他报数。
“陛下距离我们还有二十米……”
“十米……”
“五米……”
沈廷一脚踹翻了凳子,把自己挂在腰带上。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也被打开了,遇静看了都吓一跳,连忙招呼人把沈廷救下来。
女帝也被唬住。
沈廷躺在宫人的臂弯里默默流泪,冲着她的方向咳嗽几声,道:“臣性情直率,不善言辞,不比宫中的兄弟们会讨陛下欢心,一直让陛下误解,不如一死百了,今后陛下也不必见到我就生气了……”
沈大公子在他脑子里喝彩:“好!这次演得真不错!”但是他还是好难过呜呜呜,他堂堂沈家大公子,怎么能上吊呢?万一伤到他完美的身体怎么办?
果然危急时刻是能激发人类潜能的,沈廷为了回家,连演技这种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都能提升。
想起那字字泣血的血书,还有上吊的沈廷,以及掖廷中他的宫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女帝犹豫了,或许她缺失的记忆,真的与沈廷没关系。
他虽然嚣张跋扈,惹人讨厌,但也从未做什么恶事。
第45章
“这个药,你必须一天涂抹八次,要是留下一丝痕迹,我跟你拼命你听见没有?”沈大公子语气里的泪意都快溢出来了,心疼得要死。
沈廷摸着脖子上的勒痕,敷衍点头。
别说一个勒痕了,他就是给自己脖子抹一刀,为了回家他也能干出来。
毕竟他晚回家一天,萧乐就肯定会多担心他一天。
不过他要是夜里悄悄潜入那些侍君的宫里把他们刀了,算不算提前完成任务?
“我求你,你别为了回家什么都敢想好吗?”沈大公子读到他内心的想法,都快哭出来了,“这样我就得重新选人帮我完成心愿了。”
“那你帮我报个平安。”沈廷顺杆子往上爬,他怎么着也得让萧乐放心不是。
“不行!”
“那我今晚就翻墙刀了他们几个。我告诉你,恋爱中的男人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沈廷恶狠狠威胁他。
“……我帮你问问……问问行了吧!”
沈廷这才心满意足地上床。
他从枕头下面捞出笔记本,记下一笔。
今天解禁足了,距离回家又近了一步!
他躺在床上缩着,咬着被角。
真的好想萧乐啊,她不在真的好可怕。
他感觉自己其实斗不赢这些人的,他们看起来都好聪明。
要是以前,他说不定就躺平了,去冷宫种地也挺好的,但是他现在想回家,好想见她,就算真宫斗失败,他跟沈大公子被拉去乱葬岗都行,他真的受不了这种要和她分开的日子。
“你能不能不像个怨夫似的。”沈大公子大概问完回来了,“主神说不行,你怎么的也得送走一个,他才能帮你报个平安。”
沈廷听他这么说,当即来了精神,恨不得太阳马上升起,他就能马上投入新一轮的宫斗了。
沈大公子把他知道的信息全都灌输给沈廷。
宫里还剩下的三个,一个比一个难缠。
宇文施麟是个只想挑弄是非,隔山观虎斗然后坐享其成的;黎嘉景想要成为君后,是个面具焊在脸上的白莲花,所以一般的事情刺激不到他,他也不会贸贸然对人下手;荣招妹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但是论及家世地位他最低,所以属于主动出击才会有结果的选手。
要是在平常有萧乐护着,沈廷说扇谁脸就扇谁的脸,但萧乐不在,他看起来一个都得罪不起。
沈廷突然庆幸起来,要不是萧乐误打误撞和他一起穿进剧本,已经解决掉三四个,靠他一个人,光是贺兰君卓他们他都不能撼动。
呜呜呜,果然萧乐是他的保护神。
“你能不能别三句话就开始想你那个相好的。”沈大公子受够了沈廷时不时脑子就冒出别人,“用你们现代人的话说,你这个是不是叫恋爱脑啊?你能不能想想咱们俩先对付谁?”
沈廷幽幽道:“你家陛下喜欢徐青鸟。”
沈大公子受到刺激,果不其然开始在他脑子里哇哇大哭:“你别说了呜呜呜,我多漂亮黏人会撒娇啊?陛下不喜欢,陛下喜欢徐青鸟!徐青鸟道貌岸然,一点情趣都没有,你说她是不是眼瞎?哇呜呜呜呜……”
沈廷和沈大公子两个人谁也别笑话谁,都是恋爱脑,就是一个妈也生不出他们两个这么像的,要不然沈廷当时穿过来,温书也不会接受的那么良好。
待沈大公子哭完,沈廷才和他商量:“我感觉……要不扔骰子吧……”
这三个人,他实在选不出来。
简易的骰子在地上滚了两三圈,两个人最终选定的第一个宫斗对象是——黎嘉景。
“不行不行,重新投。”沈廷起了一身冷汗。
沈大公子也表示赞同。
但是老天爷大概已经帮他们选好了第一个宫斗的对象。
因为第一日一早,沈廷和沈大公子还睡眼朦胧的时候,荣招妹就提着食盒来了。
他因为沈廷而禁足被罚,沈廷失宠,他当然是头一号落井下石的。
但他的落井下石也不是虞乔那种低级的言语嘲讽,而是茶言茶语,回头还能碰瓷你一身腥的那种。
沈廷对他没好脸色,连起身都没屑于起,歪在床头打哈欠:“呦,我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咱们荣招妹荣侍巾吗?家里妹妹怎么样?还赌吗?”
他把“招妹”两个字咬得极重,重女轻男永远是荣招妹心头的一根刺,沈廷对着这根刺狠狠输出,果不其然见荣招妹变脸了。
只是他又迅速调整好表情,笑吟吟又细声细气地说:“沈侧君还有心情关心臣,臣真是不胜荣幸,只是臣再难,也不如沈侧君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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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作地摸了一下眼睛,似乎是为沈廷而伤心:“臣都知道了,陛下待兄长不如往日亲厚,兄长千万不要难过,若是弟弟有机会,定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你给我扇他巴掌!扇他!贱人!贱人!”沈大公子被气得不轻,在沈廷脑海里咆哮。
要换萧乐还在,沈廷肯定不惯他,但萧乐不在,他只能压抑着怒火打打嘴炮,没有直接动手来得痛快。
“那我还真谢谢你哈,但是啧啧啧,荣侍巾出门之前没照镜子吧,没镜子总有尿吧,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喝了半个月的油,脸都肿了,衣服也小了,宫里什么样的美男子没有,陛下见你一眼,恐怕都得反胃好几天。”
荣招妹事情败露之后,沈廷让人每日灌一碗油下去,他不发福油腻就怪了,光是脸上的油都能炒盘菜,毛孔大了眼睛小了,脸上甚至还有几颗痘印,跟沈廷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样子放在一起,的确冲击不小。
“哦,油喝了那么多,现在荣侍巾恐怕也不行了吧。”沈廷还在无情输出。
“陛下要来了!还有一十米!”沈大公子提醒。
有人开天眼打辅助在宫斗里确实很爽。
沈廷咳嗽两声,当即转了话头,怜悯道:“荣侍巾不要难过,虽然你相貌不佳心肠也不好,但陛下总能想起来你的,之前你给我下药的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啊!荣侍巾你怎么恼羞成怒,还推我!”
沈廷说着说着,脑袋重重往床柱上一撞,没留丝毫余力,当场脑袋就肿起一个大包。
沈大公子又在他脑子里叫成了土拨鼠:“沈廷,我杀了你!你昨天发誓不会再伤害我金贵的身体!你说话不算话!”
“沈侧君,你这是做什么?”荣招妹惊恐地退后两步,正巧赶上女帝进门,“闹什么?”
沈廷哭不出来,因为没排练,只捂着额头,定定看着荣招妹。
荣招妹当即泪水涟涟,只是他现在没有之前我见犹怜,杀伤力少了不止一半。
“陛下,臣不知道啊,臣好心看望沈侧君,没想到他竟然这般陷害我,臣虽然之前鬼迷心窍害过沈侧君,但经过半个月的忏悔,臣已经知错了,所以今日特意来慰问沈侧君的,陛下,求陛下明鉴……”
“左右我说不过你,我笨嘴拙舌,荣侍巾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陛下也不喜欢我,肯定会信你的话。”沈廷执拗地偏过头。
昨日沈廷上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皇帝又方才亲耳听到里面的声音,此刻见沈廷的模样,心渐渐偏向了他这里。
况且沈廷也的确一向不擅长争辩。
她常年受的教导,便是要做一个明辨是非的明君,此事荣侍巾有错,她不会因为不喜欢沈廷,而偏向荣侍巾,只是荣招妹看着是个胆小的人,或许两个人只是一时言语争执,才起了冲突。
“沈侧君位份高于你,你却冲撞于他,回去将宫规抄写十遍。”
荣招妹哑然,从来只有他故作柔弱陷害别人的时候,没有别人陷害他的。尤其沈廷,沈廷一直没脑子,直来直去,以前还被他偏得团团转,什么时候竟会这样诡滑的伎俩了?
“陛下……”
皇帝不愿意听,摆手让他离去,然后坐在沈廷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昨日之事朕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来看看你。”
贤明宽和之君,就是要有错改之。
“陛下来看我了!陛下来看我了!我好高兴!!!”沈大公子在沈廷脑子里喊得快开了花。
沈廷点头:“嗯。”
他实在跟这个皇帝没什么好聊的,烦死了。
“你给我说话,多说话!夸陛下英明神武,快!”沈大公子催促他。
沈廷才不要,他只是宫斗,不提供争宠业务,他巴不得这个皇帝别跟他说话。
皇帝见沈廷的确沉默,也的确不会说话,虽然有慰问的心思,但还是敌不过尴尬,觉得他兴许还是为自己怀疑他而生气,于是默默离开了。
她一走,沈廷松了口气,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他就觉得萧乐最好看,这个皇帝干干巴巴的让人烦。
“你下次不许伤害我的身体了,我身娇肉贵的,岂能肆意损伤?”皇帝一走,沈大公子的恋爱脑buff消失,想起来跟沈廷提要求。
沈廷混不在意,甚至半点儿都没听进去:“最高端的宫斗往往采取最朴素的方式,咱们没有那大杀四方运筹帷幄的本事,破点儿皮流点血能赢就行,而且我着急回家。”
“我不许!”沈大公子气得要哭。
“那我今晚就去拿刀,挨个刀了他们几个!你也不用破皮流血了。”
沈大公子又被他气得哇哇哭。
沈廷仰倒在床上,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主动出击了。
第46章
说起沈廷看过的宫斗小说,加起来不下百本,但实战经验半点没有,而且主角的应有要素他一个不占。
聪明忠心的仆人、青梅竹马的太医,甚至他唯一优越的家世现在也没有了。
“你说个话啊,沈大公子平常话不是挺多的?怎么我一说要主动出击你就蔫儿茄子了。”沈廷叫他。
“我觉得得慢慢来吧。”沈大少爷的语气也难得瑟缩起来。
什么主动出击啊,靠他俩?
“慢不了嗷我告诉你,我还着急回家呢。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沈廷想他怎么着也得解决一个,然后给萧乐报个信。
刚才和荣招妹的过招让他信心倍增,其实他们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
沈廷找出自己的笔记本,画思维导图逐条分析。
这几个月他使用思维导图的次数呈几何倍数递增。
“你要干什么啊?”沈大公子看他在本子上画圈圈,忍不住问。
“我在分析荣侍巾的弱点。”沈廷咬了咬笔杆,“他家里有个爱赌博的妹妹,但是他被重女轻男的家庭环境洗脑惯了,一直放不下家里,我想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抓他的把柄。宫斗嘛,宫里斗不赢,就得从宫外找找。”
但是宫外的事情他插不上手,只能写信给沈娆,让她帮忙调查。
温书虽然被送去掖廷受审,但遇静主理此事,温书也就身上破了点儿皮,休息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沈廷塞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到处用来打点。
这些还都是萧乐留给他的,萧乐在的时候没少赏赐,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大概是有人念叨,躺在病床上的萧乐打了好几个喷嚏,把萧母吓得不轻:“诶呀!是不是着凉了?”
萧乐摇摇头:“没事。”
“乐乐哇,你这个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萧母抱怨,“要是你早点找个能照顾你的,妈妈现在也不用天天担心你。”
这话萧乐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手在屏幕上滑动着,翻到了#沈廷受伤#的广场开始浏览。
沈廷本身性格在娱乐圈算是独树一帜,他刚出道时候乌压压一片的女友粉、妈粉历经时间的打磨都成了他的爹粉,每天逆子逆子地挂在口边,他们实在没粉过这么不省心的爱豆。
人家塌房都是谈恋爱、劈腿、违法,他是事业上升期,半夜抱着手机跟营销号撕到天亮,撕上热搜,甚至中途饿了出去吃碗兰州拉面还得跟营销号炫耀拍照,说老板多给他加了八片牛肉。
粉丝早上醒来麻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丢脸丢到姥姥家,凡是头像名字和他有关的火速撇清关系,后来……后来也就习惯了……
他们宁愿沈廷谈个恋爱,至少他们盯不住他,嫂子总能吧?
现在黑粉和粉丝混在一起都分不出来。
萧乐本来还以为广场会乌烟瘴气,没想到一片祥和,都是祝福沈廷早日康复的,她一直往下划,甚至能看到沈廷的陈年旧事。
还……挺可爱的。
“我说得话你听没听进去哦。”萧母看她心不在焉的,把她的手机夺下来,把刚削好的苹果塞进她手里,“身体才好,不要总抱着手机,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
“妈妈刚才跟你说得你听进去没有?你孙阿姨家有个儿子,学业有成,小伙子长得也不错,现在是公务员,人家一直问能不能见见你。”
萧乐喀嚓喀嚓啃苹果,她妈永远把相亲说得这么委婉。
从她大学毕业开始,就孜孜不倦想给她介绍男朋友,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和人构建亲密关系,她的分享欲很低,也不喜欢依赖别人,除非人家找她,不然她大概永远不会主动。
她也觉得新架构一段关系很累,没必要。
“公务员不喜欢?是哦,和你职业没有共同语言,那老师?医生?”
她妈还总喜欢这种有编制的。
“不用了。”萧乐斟酌了一下,还是挑明,“我大概有个男朋友,等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萧母闻言更生气了:“你少糊弄我,你要真有男朋友,躺医院半个月他能不来看你?你就是不想相亲。”
“不是,妈我真有,他就是……”
“他就是什么就是,你是不是还要编瞎话说隔壁病房躺着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所以他才没法来照顾你是吧,你妈我要是相信你,就白活五十年了。”萧母打断她。
萧乐木然地又啃了口苹果,得,现在她彻底不用解释了,怎么解释也不听,怎么解释也不信。
“大夫说你下周就能出院,等你出院了,麻溜地跟他们见面去,早定下来,结不结婚的不要紧,总有个人照应你,爸爸妈妈这边才放心。”萧母又道。
“知道了。”萧乐希望沈廷赶紧醒,不然她就要挨个相亲对象的解释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现代和剧本里-->>
的时间换算并不相等,萧乐和她妈说话的两个小时里,沈廷那边已经度过了一天。
沈娆已经将调查的结果送到了沈廷手中。
荣家并不是什么显贵人家,所以他们的消息还是好探查的。
赌博不是一朝一夕能戒掉,尤其荣家的小女儿自幼被父母宠坏,家里七个哥哥砸锅卖铁也要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这赌瘾就更不好戒了。
温书那里重金砸下去,也在荣招妹宫里砸出消息。
荣家一直往宫里递信儿,要荣招妹寄钱回家,荣招妹前一阵禁足不能往家寄钱,这些天解禁了,把攒下的俸禄全都寄到家里去了,但是这点钱儿根本填不上荣家的赌债。
他最近正想办法凑钱。
家里兄弟七人,就数他嫁得好,荣家二老也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了。
沈廷直觉这是个好机会,但是具体怎么做,他没有头绪。
毕竟只是家里欠赌债,又不是他荣招妹犯事儿了。
他得想办法让荣招妹犯点事儿。
“倒卖宫中物品,是不是要进冷宫的?”沈廷心生一计,招手叫温书过来。
温书神色一变,皱着脸说:“这能行吗?荣侍巾那么谨慎,万一不上当怎么办?”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沈大公子拍手夸赞:“哇!你太棒了!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这样荣招妹必输无疑!”
“你有捧哏的功夫不如多想点主意。”沈廷才不吃这一套,无情打击他。
沈大公子娇俏地哼了两声,表达不满:“本公子可是从不轻易夸人的,能被我夸赞是你的荣幸。”
一到换季,除却收起不能穿的衣裳,宫里不合时宜的摆件都要逐渐撤换下去,封存到尚工局,等来年夏天的时候再搬出来用。
之前因为荣招妹被禁足,所以尚工局多有怠慢,他这一解禁,东西才开始替换。
晌午饭后容易犯困,他歪在榻上小睡,迷迷糊糊间见到不远处的宫人四下打量,见左右无人将一个东西悄悄塞进袖子里。
他立时清醒了,叱道:“大胆!”
宫人立马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袖子里的几个银饰掉落在地,荣招妹认得那些银饰大抵是从冰鉴上抠下来的。
“冰鉴已经被尚工局抬走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大胆子,偷偷私藏!你可知这是重罪!”
宫人跪地磕头,哭得泪水涟涟好不可怜:“侍君饶命,侍君饶命,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家里母亲生病了没钱医治才出此下策的,奴婢只是听说宫里的宫人们都会这么干,所以才壮着胆想卖出宫去给母亲凑药钱。”
荣招妹闻言反问:“你说宫里的宫人都这么干?”
“是啊,每次换季整理物品的时候,总有损耗,很多都是宫人们悄悄偷出去换钱了,因为太多人做,所以奴婢才想着试一试的,还请侍君宽恕奴婢这一次,奴婢必定为您当牛做马。”
荣招妹顾不得他的错处,只摆摆手:“罢了,就饶你这一次,下次必定要将你送去掖廷!”
宫人三跪九叩离开,荣招妹摸着桌子上的琉璃花瓶陷入沉思。
最后的最后,他才下定决心,将两个包袱交给亲信的雪芽,冲他耳语一番。
雪芽行色匆匆出门,路过掖廷的时候,撞上了抱着衣服的柳倦光,雪芽连连道歉,在柳倦光冷淡的眼神中离去。
沈廷晚饭才吃完一盆米饭,靠在窗边吃水果。
沈大公子在他脑子里疯狂警告:“你吃这么多会让我变胖的!到时候穿衣服就不好看了!停下!不许吃了!八辈子没吃过饭吗你?这么能吃?”
沈廷才不管:“我每天都会锻炼的,长的都是肌肉,身材会控制的,你不要太担心。”身材管理是爱豆的基本能力之一,不能健壮得油腻,也不能干瘪得像芦柴棒,要恰到好处有一层看得见的肌肉,还要穿衣显瘦,很难的,所以请相信他的专业水平。
“长肌肉也不好看,穿衣服就不仙气飘飘了!”沈大公子还在抗争,“一点都不行!”
“那你生不出孩子。”沈廷说,“太瘦生不出孩子,蛋会难产。”
这是温书告诉他的,父亲不够健康,孩子就容易难产不能破壳,甚至还会把父亲耗死。
“我要和陛下生一百个!”沈大公子小声bb。
“侍君!侍君,荣侍巾果然没经住诱惑,让人在东角门偷偷把东西传送出去了,一个好大的包袱呢。”温书跑进来说。
沈廷掰着指头算了算,只这一天的,肯定太少了,说不定皇帝那个大圣母就饶过荣招妹了,他再等等。
一连七天,荣招妹都不负众望地让人把东西运送出去,沈廷这才觉得时候到了,带着人浩浩荡荡去荣招妹那处,又叫温书去喊皇帝来。
荣招妹淡然听着外面的喧闹,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蠢货。”
第47章
宫里凡是有头有脸,能被叫过来的,都在了。
宇文施麟刚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快睡了,满脸倦意地被叫过来后,听说事情的经过,再看着这乌泱泱的人头,一时间来了兴致。
沈廷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也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沈大公子在他脑子里碎碎念,和他一起背台词,复述确定好的步骤。
“先说结果,然后举例证据,再然后翻旧账,最后开始哭。”沈廷抓着袖口碎碎念。
沈大公子竖起大拇指,对他表示肯定。
“沈侧君,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侧君,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臣……”荣招妹缓缓走来,他清瘦许多,有了些许往日楚楚可怜的风情,耷拉着眼睛,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沈廷扫了眼殿外,见皇帝还没来,还不到发作的时候,于是往椅子后面一靠,手搭在椅背上,吸了口茶,把眉头皱起来,用一种教导主任的语气缓缓说:“小荣啊,你这个事情啊,不是说我不帮你办,是很难办啊,也没有说咱们一定得怎么怎么样,但是你也知道咱们的规定,这个事儿呢,这个事也不是我说了算,咱们啊,咱们哈,坐下来,等陛下来,慢慢说……”
说了一堆,差点儿就说到点子上了。
沈廷终于等到皇帝的銮驾来到,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荣招妹就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都是臣不好,臣不知道哪里惹怒了沈侧君,所以侧君才漏夜请您前来,您千万不要生沈侧君的气,都是臣的错。臣好心疼陛下啊,辛苦了一天都不能休息……”他梨花带雨的神情,看得人心都酥了。
沈廷嘶了一声,这句话挺经典的,记下来到时候用。
皇帝是个心软的人,果不其然对荣招妹起了怜悯之心,连忙将他扶起来:“都坐下说话吧。”
沈廷似乎能听到沈大公子撕手绢的声音:“贱人!就会一味狐媚勾引皇上!看你过了今晚还能不能嚣张起来。”
沈廷还在酝酿,荣招妹又怯怯瞥了他一眼:“臣已经痛改前非,日日在殿中供奉佛像,为沈侧君祈福,臣是真想和侧君一起好好侍奉陛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侧君还是讨厌臣,是不是还没有原谅臣以前的一念之差犯下的错误……”
“……呵”沈廷冷哼一声,“话都让你说完了,还看我干什么啊?虚伪做作。有空说这些话,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留自己一命。”
皇帝略有些忧愁地看着沈廷,觉得他的确直爽过头了,但是没手撕荣侍巾,也算是进宫后的进步吧。
“臣今日来,不是同荣侍巾磨嘴皮子的,来人!”他拍拍手,两个宫人上前跪下,一看便是荣招妹宫里的人。
“臣要告发荣侍巾私自倒卖宫中器物牟取暴利,贪婪至极,其罪当诛!这便是证人。”
周围原本无精打采坐着的人都纷纷直起了腰杆,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私自贩卖宫中的物品,在前朝的侍君中不是没有先例,那个侍君最后被处以极刑以正宫闱,荣招妹位份低又没有强势的母家,若是当真做了这样的事,就算不死,也得在冷宫终老一生。
两个宫人纷纷磕头道:“奴婢是荣侍巾宫中的宫人,千真万确见到荣侍巾将琉璃花盏和金银器皿打包后交给雪芽了。”
“奴婢也可以作证。”
荣招妹状似无意地擦了擦眼角,眼中泄出几丝精光,身体不住地发抖,大喊着为自己辩驳:“臣冤枉啊陛下!臣在宫中不缺吃穿,又要陛下圣恩庇佑,何故要铤而走险,做这等勾当?”
他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身体抖若筛糠,沈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厉声紧逼:“你的妹妹在外面欠下了大笔的赌债,你要替你妹妹偿还赌债,所以才兵行险着,以为查不到你头上!你说是还是不是!”
“冤枉啊,臣当真冤枉。你们说本君将包袱交给雪芽,可曾亲眼看见她送出宫外?难道就不能是本君命他送去尚工局吗?”荣招妹跪在地上,抓着皇帝的衣摆,凄惨道。
“荣侍巾的话说着也没错,只凭两个人证,恐怕说明不了什么,俗话说,捉贼要捉赃,沈侧君可有物证?若是没有物证,单凭你红口白牙,怎么能有信服力?”宇文施麟生嫌这把火不够大,暗搓搓又添上一把。
谁落了下成,他就帮一把,谁占了上风,他就压一压,总之好戏才不要这么快散场。
现在沈廷明显站上风,他暂时便与荣招妹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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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得不错,只凭借两个宫人的一面之词,朕不能轻易处罚。”皇帝明显犹豫,处事要讲究个公允,只有人证,的确不足。
“臣自然知道人赃并获这一说法。”沈廷骄傲地挺起胸膛,“再把人带上来。”
说罢,几个宫人押着雪芽,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进了殿。
雪芽是旺枝走后,荣招妹身边最受器重的人,他此刻正战战兢兢抱着一个大包裹,半点都不肯让人触碰,清秀的脸煞白,任谁看了都觉得有猫腻。
皇帝眉头紧皱,揉了揉手中的菩提珠,觉得沈廷的话多半是真的,荣招妹家境不好,宫中人尽皆知,他不是没有倒卖宫中物品补贴娘家的嫌疑。
荣招妹与雪芽主仆两个一并跪着,模样看起来是人人赃并获,就连身后跟来的那个侍卫都说:“雪芽是最近每天夜里都会拖他捎带一包东西出去。”
沉默了许久,皇帝才缓缓道:“人赃并获,荣侍巾你还有什么要说得吗?你当真是叫朕失望……”
宇文施麟皱了皱眉,他绝对不相信荣招妹会愚蠢到这种程度,斟酌了半刻,开口道:“陛下,不如看看这些包裹里都有什么,臣其实还有些疑惑,荣侍巾向来胆子小,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荣招妹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却拦不住宫人将雪芽手中的包裹夺下。
沈廷靠在椅背上,兴致勃勃等着他造谣,却见那包裹里竟抖出一片一片的手帕、刺绣等物件……
他怔了怔,这下轮到他直起身子脸色难堪了。
“咱们不会让这贱人耍了吧?”沈大公子喃喃。
荣招妹连忙将地上散乱的东西抱在怀里,他低着头抽噎,白皙的皮肤泛红,发丝在挣扎中散开了,落在脸颊两侧平添了几分可怜无辜,他眨着水汪汪饱含委屈的眼睛,哭诉着:“陛下,您终究还是不信臣的吗?”
“臣说了没有做就是没有做,臣满心里装的都是陛下,怎么会伤害宫中的利益呢?”
他又指向沈廷,控诉,“臣不如沈侧君家世显赫,家里的姐妹也没有沈小将军争气,但是那是臣的至亲骨血,臣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才连夜赶制这些帕子绣件……
沈侧君,我已经卑微狼狈到如此地步了,您高高在上,为什么非要将我最后的自尊心狠狠碾在脚下呢?我命贱,就要由着你随意栽赃诬陷吗?”
沈廷下意识抓紧椅子的扶手。
宇文施麟轻咳两声:“两个宫人所见荣侍巾将器物收拾到包裹中,叫雪芽带走,那些器物呢?若当真已经登记在尚工局,想必更能证明荣侍巾清白不是?”
“事已至此,臣已经没有什么尊严了,陛下要去尚工局查,那便查吧……”荣招妹垂头,恍若心灰意冷。
皇帝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此事你受委屈了,宫中有那爱搬弄是非的小人,朕必不能轻饶了他去……传尚工局的人来……”
她看着沈廷的目光发冷,让沈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他所掌控的范围,他被人反将一军,这还宫斗个屁啊?
不多一会儿,尚工局的女官便带着这些日子的录入名册前来,仔细审核后同在座的人道:“荣侍巾近来是陆陆续续送了一批器皿来。”说罢他就垂手而立,不再多言。
事已至此,便明了了,是沈廷捕风捉影,甚至可以说是设计陷害了荣侍巾。
“放肆!跪下!”
荣招妹嘴角轻抿,还是温柔劝说:“想必是侧君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陛下不必动怒,臣受委屈不要紧,侧君是天之骄子,臣的贱命不足惜……”
皇帝心中的怒火更甚,再欲发作,殿外传来通禀:“柳官人求见,说是有要事。”
对于柳倦光,皇帝略有愧疚,当年是因为自己,他才落得在宫中做教引宫人的地步,于是暂压怒火:“传他进来。”
柳倦光一进门,就瞥了沈廷一眼,嘴唇微动。
沈廷意外看懂了,是说的“蠢货”二字。
“陛下,关于荣侍巾倒卖宫中物品之事,臣有话要说。”柳倦光神色淡漠,命人抬进来两个湿漉漉的大包袱:“沈侧君所言非虚,荣侍巾的确违反宫规,但他的举动过于狡诈,沈侧君一时不察,竟中了他的圈套。”
包裹打开,里面竟码着一片片金饰银饰以及装饰用的环佩珠玉。
第48章
“前几日我从浣衣局领取衣裳的时候,正巧与荣侍巾宫中的雪芽撞上,他神色慌张,我心觉有蹊跷,便暗中查探,正巧看到雪芽将这个包袱埋在靠近皇城的河道中。”
柳倦光转向尚宫道,“荣侍巾虽然将东西还回去了,但尚宫不妨核对一下,那些东西里,是否俱是有损耗的,这些损耗,是否又与地上的这些东西一一对应?我记得司制局所制作的东西,每一件用了多少金、多少玉都是登记在册的。”
他瞥了一眼沈廷,示意他赶紧说话。
沈廷愣了一下,连忙跪下,捂着脸哭天抢地:“陛下啊,臣怎么会陷害荣侍巾呢?一直就是他陷害我啊!我之前给我下药,现在违反宫规还给我下套,陛下,要不是柳官人,我今天就要被冤枉死了啊!”
虽然眼泪挤不出来,但哭声一定要响亮,他撇开个指缝,暗搓搓打量皇帝的神色,想到自己干完这票,马上就能给萧乐报信,哭得更起劲儿了,方圆八十里的聋子都得请求法律援助。
沈大公子从刚才就没说话,现在也没吭声。
荣招妹咬着手指跌坐在地上,柳倦光说得虽然不假,他是偷偷藏了一部分小件的金银,但只有两三件,他不贪,只要能帮妹妹还清赌债即可,这么满满一大包袱的东西,根本不是他的!
“陛下……”
事情一再反转,皇帝目光在在座的人中巡视了一圈。
她从五月到八月中间是没有任何记忆的,所以对后宫侍君的印象只停留在选秀当日,她觉得自己选进宫的都是一些俊俏、安分的男子,不想后宫表面平静,背地里早已波澜四起。
她抬了抬手,示意查下去。
然柳倦光在后宫一直不声不响,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贸然出头的。
他安然垂着眸,等尚宫清点。
荣招妹千算万算,没算到柳倦光会帮沈廷。
“陛下,一定是柳官人伙同沈廷陷害臣啊!陛下明察!”
“奴婢与沈侧君素未有交情,何必趟这趟浑水,不过是心里有一份正义在,不愿意看着沈侧君蒙受冤屈。之前荣侍巾给沈侧君下药,也足见侍巾你心术不正了。”柳倦光连眼皮都没抬。
不多时,尚宫再次清点完物品,面有异色。
众人便都明白了。
沈廷抓住机会:“未免荣侍巾再说是臣陷害,不如审一审雪芽,看他怎么说。”
柳倦光看他的眼神,现在才多了一分赞许,好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愚蠢的儿子终于有了长进。
眼见荣招妹大势已去,雪芽当即跪下,把一切都坦白了,甚至添油加醋地说了荣招妹的一番坏话。
他原本就不是荣氏陪嫁来的宫人,甚至还是旺枝走后调来的,自然没多少忠心,何况荣招妹为了给他妹妹还债,还克扣他们的银钱。
荣招妹被拖走,打入冷宫的时候,还恶狠狠看着沈廷,只是口被塞住了,不然定要大吵大闹一番。
他棋差一招,落得满盘皆输。
宇文施麟和黎嘉景不免对沈廷刮目相看起来,往日他们只觉得沈廷是个依靠圣上宠爱满腹草包的空壳美人,失去盛宠后就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没想到今日能布出这样精妙的一个局来。
以退为进,先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地,再拿出铁证反转。
不仅将曾经害过他的荣氏送入冷宫更让陛下对他产生怜爱,以便于复宠,果然这宫中没有简单的人。
“沈侧君,不请我去你宫中喝杯茶吗?”人都散去,沈廷迫不及待往外走的时候,身后柳倦光将他叫住。
原本他想明日再感谢柳倦光的,因为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去,给萧乐传个消息。
但是人家已经主动叫住他了,他再不理就不礼貌了,只能尴尬挠挠头:“好啊。”
“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欢我吗?怎么今日还来帮我了?”
“虽然不太喜欢你,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心肠蛮好的傻子,你也算是帮过我,这次我帮你也算是还你的恩情了。那天我撞见雪芽慌慌张张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又看到了你的宫人,我已经在宫里待了快四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多半是要生事……
听说你现在失宠了,为了避免你被人陷害进冷宫,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咯。”
沈廷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帮过他,但是既然柳倦光说帮过,那就是帮过。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沈廷才瘫在床上,喘着粗气,浑身都发软。
好险,真的好险,今天差点儿就栽进去了。
他叫人:“沈大公子,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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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公子不回他。
“在吗在吗?”依旧没有人回应,沈廷这才想起来,沈大公子好像今晚格外的安静,他尖叫起来,“姓沈的!你不会跑路了吧!说好了干完这一票我就能回去看一眼!你言而无信!”
沈廷正着急呢,听脑子里“哇——”一声哭得好惨烈。
一向娇纵的沈大公子头一次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沈廷也慌了:“你好端端哭什么?我可不会哄孩子啊。”
“哥哥,陛下一点都不爱我,不喜欢我,刚才她问都不问,就指桑骂槐,说是有人陷害荣招妹那个贱人,还能谁陷害?不就是说我呢嘛!哥哥,我不想活了!”
“……”沈廷无语,“你爱活不活,死恋爱脑,我现在要回去报平安,你抓紧让我回去。”
沈大公子哭得更大声,:“哇啊啊啊啊——你好歹安慰我一下啊。”
他哭了一会儿见沈廷还不理他,只好慢慢停止了哭泣,一边抽噎一边说:“好吧,我帮你联系主神。”
沈廷安详的、坦然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逐渐陷入梦乡。
——
沈廷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不赶巧,这边也是黑夜,小苗在旁边的陪护病床呼噜打得震天响。
他捂着被砸破的头艰难坐起来,扶着床,小心翼翼摸下床去。
这次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那个什么主神是真的狗,说让他回来报平安,真就只给了十分钟报平安的时间。
他不能吵醒小苗,不然他喊来医生护士,他就没法跟萧乐说话了。
“509”沈廷念叨着,忍着恶心和头痛,摸到了萧乐的房间。
看着房门,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激动感,眼泪忍不住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手都在发抖。
还是社会主义好,万恶封建帝制害人不浅!
今晚没有月光,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萧乐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她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下周出院,所以已经不用人陪护,面前有人大概是错觉。
她翻了个身,脸颊却一凉,像是被人小心触碰到。
萧乐啪一声把床头灯打开,就见沈廷幽幽站在床前,一把扑了过来,撞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半长的发顶蹭着她的颈窝:“萧乐,萧乐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他真的好害怕,那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皇帝不太喜欢他,他好想跟着萧乐一起回家,但是做不完任务不能走。
萧乐恍惚间以为自己做梦,人……说醒就醒了?
“别哭了。”她指腹拂过沈廷苍白的皮肤,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醒了就好,我叫大夫来。”
沈廷一醒,她心里一块大石头也就落地了,要是真一直把他留在那个险恶的地方,她真的怕沈廷会出事。
沈廷赶紧拉下她抬起的手,将她抱在怀里,说:“我只有十分钟,马上就要走了。我是回来跟你报平安的。”
他急匆匆用两三分钟把事情经过说明白,然后亲她的脸颊:“你再抱抱我,我很快就要走了。”
他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水光,躺了半个多月,脸瘦下去许多,憔悴可怜,冷汗打湿的发丝贴在额头,萧乐心软了许多,不仅愿意抱抱他,还亲了亲他的唇角。心又重新揪起来。
沈廷的眼睛一时间亮起来,好像身后有尾巴开始摇晃。
他好想说她走之后,自己在那边总受欺负,但是还是咽回去了。
萧乐好好的,就不要她跟着自己担心了。
他握拳,坚定地说:“你放心,任务对象就剩下两个了,我会努力的!我跟你讲,我一直恪守男德嗷,那个皇帝我,都不跟她说话的……”
沈廷趴在她肩头,还想蹭一蹭亲一亲,珍惜最后一点时间,还想再碎碎念一些。
萧乐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将房间的灯全都打开,然后把萧乐拖到桌子前。
“你等等,最后几分钟了,做点有意义的事。”她表情严肃,沈廷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萧乐在对他进行宫斗指导。
“斗得过就斗,斗不过就跑,我会等着你回来的。”萧乐说完,又抽屉里把他手机拿出来,欲言又止。
“看看基金吧,该卖就卖了。”
虽然这些天还是绿的多于红的,但毕竟是沈廷的东西,她不好随便处理,好在沈廷回来了,赶紧卖了及时止损。
沈廷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一口气没上来,在意识消散之前,颤抖着手付出手续费,一键卖出,四万基金亏两万,不愧是他。
第49章
沈廷回去之后,他跟沈大公子对着哭。
一声比一声大,给沈大公子哭得懵了。
“你……你是不让人给甩了?”沈大公子小心翼翼问他,诶,哭这么惨,也是失恋了吧。
“滚!你丫的才让人甩了呢。小小年纪心思恶毒,不盼着我点儿好。”沈廷吸了吸鼻子,“老子赔钱了。”
基金四万赔了两万,他工作室的房子还在租,对他来说已经是一大笔巨款,本来还想着剩点钱呢。
他以后逢年过节,拿什么给萧乐买礼物?
“没被甩就不是什么大事。”沈大公子反过来安慰他,对他们这种恋爱脑来说,没钱总比没人好。
沈廷一想也是,竟然就被他这么开解了。
“那你呢,你刚才哭得那么惨,还要继续喜欢你家陛下吗?”沈廷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问他。
要是沈大公子现在放弃,是不是任务就能提前结束,他也能回家了。
“不要!”沈大公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只是不喜欢我,她又没犯什么错,是我一厢情愿一意孤行,她不喜欢我,所以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我没道理强迫她,要求她必须对我格外对待。”
“当然!我相信,我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这么活泼黏人!她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
沈廷被他的自信和慷慨惊住了,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爱?他看小说十几年,书里的苦情男二都没有他无私。
“那她要是喜欢你以后又移情别恋了呢?”
“谁敢抢走属于我的爱,我就跟他鱼死网破。”在男人三从四德柔顺为先的大雍,沈大公子的思想无疑有些超前且不守夫道了。
哦,原来这种慷慨大度和委曲求全,不能建立在有第三个男人的基础上。
沈廷悟了,但是换做他的话,他可能只会默默看着,要是萧乐愿意回心转意,他当然高兴,如果不愿意回心转意,偏爱那个野男人,他也只能暗暗守护了。
果然相似的恋爱脑,还是有不相似的地方。
“嗐,不说了,说说剩下两个任务对象怎么解决吧。”他可没忘刚才宇文施麟多讨厌,一直暗搓搓给他穿小鞋挑拨,他这个人记仇。
提起这个,沈大公子深深叹气:“咱们两个解决一个荣招妹就已经够难了。”
沈廷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老婆对我可好了,我刚才回去,她教我了。啧啧,不跟有得人一样,怨念都快成实体了,人家就是不看你一眼呢。”
沈大公子嫉妒得心里都在滴水,恨不得咬手绢,酸言酸语嘲讽他:“老婆叫得亲热,你们两个又没有成婚,就算成婚了,你们那儿不是很开放吗,到处都是离婚的,到时候你这种笨蛋,肯定会被抛弃。”
“她不看你。”沈廷回击。
“就算你们两个亲亲热热又有什么用!你们两个见不到!”沈大公子酸言酸语继续道。
“她不看你。”沈廷继续用这四个字。
沈大公子果不其然又被气哭了,但是再也提起今晚那件事。
沈廷想小孩子就是好糊弄。
他按照萧乐的指点,连夜传信给沈娆。
没过几日,朝中就传来风声,说以往同宇文家交好的大臣,上折子说,为了宽慰太后病中之心,应当给宇文施麟晋一晋位份。
太后也因为皇帝这些日子转了性似的殷勤,死去的心思渐渐复燃。
既然奕儿不在,宇文施麟好歹也是宇文家的人,他能成为君后,也未尝不可。于是对皇帝的态度放软,不如之前强硬。
皇帝是个孝女,原本因为自己失忆时候薄待父亲已经十分愧疚,如今父亲愿意与她冰释前嫌,她自然高兴,力排众议,将宇文施麟升到了与沈廷一样的位份,又将凤印暂交给他,大有让他统领后宫的意思。
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一股邪风,纷纷传言陛下有意立宇文施麟为后,当年沈侧君得宠的时候,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也没有宇文主子这样一跃成为侧君的荣宠。
沈大公子不高兴了,嘤嘤地跟沈廷抱怨:“你为什么要让人进言,提拔宇文施麟啊?太后也帮着他,陛下现在这么宠爱他。”
沈廷将葡萄籽扔进痰盂里,一个接着一个,开解他:“人嘛,有舍必有得,你现在就受不了了,到时候皇帝传召他们侍寝的时候,你不得升天?黎嘉景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地位,现在他管理后宫的权力被剥夺了,肯定急得不得了。”
“宇文施麟净想着看好戏,隔山观虎斗,这把火烧到他自己头上看他怎么办。”
这是萧乐教他的,他觉得萧乐就是聪明,能想出这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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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天一直借口荣招妹给他下药伤了身,需要调养,所以避而不出,这把火也多半烧不到他身上,希望宇文施麟和黎嘉景两个人速战速决。
黎嘉景耐得住性子,过了好几天,沈廷都想再点把火,才听说宫里的宫人们都在说,说宇文侧君手段不如黎慎德,对待宫人也不如黎慎德宽宏仁慈。
结果没想到宇文施麟竟然要将管理六宫的权力让回去,黎嘉景和他在御景殿孔融让梨了许久,最后还是皇帝拍板,说让宇文施麟继续管,黎嘉景有经验,命他从旁协助。
紧接着又过了几日,皇帝去黎嘉景宫中用晚膳的时候,发觉宫人苛待他,将宇文施麟训斥了一顿。
“要我说啊,侍君早有这个脑子,早有这个觉悟就好了。”温书给沈廷研磨花生,一边说道。
沈廷晃晃扇子:“怎么说?”
“您要是在得宠的时候使这些手段,哪里会到现在这种地步。”温书小心翼翼说着,见沈廷没有不满才敢继续,“之前陛下多宠爱您啊,现在真是门庭冷落了。”
温书忍不住叹气,回想起之前,都忍不住掉眼泪。
沈廷但笑不语,之前萧乐在呢,他不需要争,现在萧乐不在了,宠爱有什么要紧的?
“花生都磨好了吧?”
“好了。”温书将花生碎倒出来,递给他。
沈廷转身去厨房做点心,花生味儿的驴打滚。
他尝了一个,觉得挺好吃,自己的厨艺又有长进了,回去还能做给萧乐吃。
想到萧乐,他原本兴致勃勃的脸一下子垂下来。
再好吃萧乐也不在,他没法给她,花了一个时辰做出来的驴打滚就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了。
沈廷拍拍手,把盘子递给温书:“你吃吧,我去睡会儿。”
温书抱着盘子站在原地。
侍君最近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了,明明现在黎慎德和宇文侧君相争,正是侍君复宠最好的时机。
他看了看点心,又想了想自己,把点心装进盒子里,奔向御景殿去。
遇静还在殿外,正训斥一个打碎了杯盏的小宫人,见到他后愣了愣,摆手让那个宫人下去领罚,上下打量温书一眼,温和问道:“你身体好了?”
温书抓着食盒羞涩点头:“嗯,还好有遇静姑姑照顾,不然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他举手将食盒塞进遇静手里:“姑姑,陛下已经许久未去我们侍君那里了,我想……”
遇静看着他白皙清秀的面庞,忍不住叹气,又将食盒推回去:“这是沈侍君让送来的?”
温书表情一凝,遇静就猜到了,她又劝:“沈侧君许是被陛下伤透了心,主子们的事儿自有主子们的计较,沈侍君你回去吧。”
温书眼眶都快湿了,还是一个劲儿地把食盒往遇静手里塞,嗫嚅道:“本来陛下和侍君多好啊……”
他这模样太可怜,遇静动了恻隐之心,念着以前的情分,于是多提点几句:“宫里如今不平静,沈侧君不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回去吧,陛下那里我会替你们美言的。”
徐侧君已经去寺庙修行不回来了,陛下派人去请了几次都未果,也不好强迫人家,只能慢慢放下,宫里宇文侧君又与黎慎德闹成这样,依他看,陛下早晚会想起沈侧君的深情来。
若是又一日再恢复记忆,更添几分愧疚,那一切就都不愁了。
沈廷沉默得太离谱,宇文施麟和黎嘉景又不是傻子,渐渐察觉到他的不对了。
从上次荣侍君的事情来看,沈廷绝对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样毫无城府。
宇文施麟先反应过来了,下帖子,请黎嘉景和沈廷来宫中喝茶,意在探听虚实。
“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侍君千万得当心。”温书一边给沈廷整理发冠,一边说。
“嗯。”沈廷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点头,他拇指上戴了个红玛瑙的扳指,与他这身衣裳相衬得宜。
他如往常一样,嚣张得很,是最后一个到的。
宇文施麟笑吟吟,倒是很热情,黎嘉景也是。
“这宫里来来往往的侍君有八人,如今只剩下咱们三个了,热热闹闹的日子回不去了。”黎嘉景先开口。
“渴死了一路走过来。”沈廷不理他,只是大呼口渴,将杯盏中的茶都喝了,要宫人再续一碗。
那两个人还在虚情假意说这话,沈廷第二杯还未入口,忽然口中吐出大口鲜血。
他指尖碰了碰嘴角,又呕出一口血来。
第50章
“传太医!”
宇文施麟和黎嘉景对视的时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彼此的警惕。
沈廷被抬回宫中的时候,血已经吐了一路,整个人面色青白的跟鬼一样,好像下一刻就能马上没命。
徐太医跟皇帝一前一后赶来。
太医连忙给他施针,先止住血,又细细查看,才跪地惊慌禀报:“陛下,沈侧君这是中毒了!且毒性不浅啊!恐怕能不能保住命都……”
其余一个太医也纷纷应声,说沈侧君中毒不浅。
“救他!救不回来,朕就要了你们的脑袋!”皇帝眼前发黑,看着眼神涣散的沈廷,忍不住回想起早年的事情。
他家世显赫性格娇纵活泼,若不是因为爱慕自己,执意进宫,何至于落到连性命都不保的地步?
她只是不喜欢沈廷,却与他也有年幼相识的情分在,沈骊又是她的师傅。
以前只想着,就是沈廷犯了什么错,她也不会要其性命,现如今,竟被别人害了。
宫中这些日子的明争暗斗她又不是不清楚,宇文施麟是父后的外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敲打,不想他们竟然把苗头别向沈廷了。
温书哭得像个泪人:“陛下,我们侍君只在宇文侧君宫中喝了一杯茶,就成了这样,陛下您一定要调查清楚,还我们侍君一个公道,将军府上下忠心耿耿跟随先帝与陛下多年,侍君有一心一意爱慕着您,您千万要帮帮我们啊~”
皇帝听温书的话,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将长乐宫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沈侧君今日用过的东西都不许人动,宇文侧君与黎慎德看管住,消息也不许传到太后那里去,给朕狠狠地查。”
遇静带着宫人封锁长乐宫,提取证物。
宇文施麟连忙问:“沈侧君情况如何了?”
遇静摇摇头:“太医说,多半是不好,要有性命之忧。”
她招招手,吩咐:“都看好了,这长乐宫不许一只苍蝇飞出去,否则拿你们是问!”
宇文施麟跌坐回去,脸色不好。
沈廷在他宫里出的事,若是不大不小的吃坏了东西,倒有可能是他故意栽赃陷害的,但太医都说不好了,谁会这样大胆,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他就算要用人命陷害自己,大可用他贴身宫人的性命,不必自己这样铤而走险。
他把目光移向黎嘉景。
若是沈廷毒发身亡,他又因有罪入狱,这后宫之中,可就剩下他黎嘉景一人独大。况且黎嘉景曾掌管后宫多时,他要在自己这里给沈廷下药,也并非不可能。
这招虽恶毒,胜算却大。
及至夜里,沈廷那处还没醒来,太医却在他用过的茶杯里发现了毒药的残留。
皇帝震怒,下令将其余两个侍君禁足,又令太医院和六尚局协同调查,势必要抓出真凶。
声势闹得这么大,病中的太后也知道了,这头一个嫌疑就落在宇文施麟头上,他自然猜得出是有人陷害,目光不免也落在了黎嘉景身上。
深夜,值班的太医已经睡去。
沈廷闻着药香幽幽醒来,他咳嗽了两声,温书闻讯来给他口中喂了些温水:“侍君这次,代价可太大了。”
沈廷跟他作比划,把手上的扳指摘下来,示意他下去销毁,不要说话,省得引人注意。
他这次是真的付出代价了,为了多吐几口血,把舌头都咬烂了。
太医院那些太医一惯会把三分的病情夸大成七分,他给自己下的的毒药是一种,但是残留在茶杯里的又是一种。
但是他吐血吐得这么多,又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当然吓坏了。
“真的值得吗?咱们不是已经让他们两个反目了吗?”沈大公子幽幽地说,他现在对于沈廷怎么处理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意见了,但是他有点想不通,沈廷怎么能说给自己喝毒药就喝毒药了,真的不痛吗?
“这个也是你那个相好的教的?”
“才不是!”沈廷舌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跟他交流,“她才不会让我吃药,我自己想的。我觉得太慢了,这一计,是我反反复复,想了好久,终于想出的万无一失的计谋。”
他这次是真的想了很久。
“你干嘛非要这么着急回家,不是都已经回去报过平安了吗?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家人?”沈大公子不理解。
“嗯……”沈廷想了想,跟他类比,“你不是也执念着要干掉后宫所有的侍君吗?那我的执念就是回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一定要完成的愿望。你为了完成你的愿望,形成了这次穿书,我为了完成我的愿望,也愿意喝毒药。这样你懂吧?”
沈廷又连着躺了三天才转醒,太医们宣布他的毒已经解除,没有性命之忧,这三天里,后宫因为沈廷中毒一事更起波澜。
毒药的来源-->>
查不清,谁下的也不清楚,那最大的矛头就指向的是宇文施麟。
太后虽然不喜欢宇文施麟,但他是宇文家最后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男子,最有希望问鼎后位的,他自然要帮扶,他又清楚,此事断不会是宇文施麟所做,多半是黎嘉景所为。
黎嘉景也心惊胆战,此事他没动手,那必定是宇文施麟做的,保不齐是想把锅甩在他头上。
双方暗下黑手,都想把沈廷中毒的事情甩出去,只看双方谁能技高一筹。
沈廷就一直躺着,天天病恹恹的,外面的事儿也不跟着掺和,要么就动不动晕倒,再添一把火。
皇帝现如今也因为沈廷中毒的事情不再进后宫,来也是去沈廷那里看看。
沈廷每天跟沈大公子吵得不可开交。
沈大公子要他殷勤一点,把人留下,沈廷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天天装睡,皇帝一来就装睡。
这样僵持了有六七天,才传来消息,说在黎慎德身边宫人的房间里,找到了沈廷所中的毒药。
但是事情又反转,说是宇文侧君指使的,紧接着太后调查出,此事是有人栽赃陷害。
沈廷大感经典又精彩,从来没见过这种反转。
紧接着宫外传来消息,宇文东奕病逝。
后宫汹涌的波涛霎时间更翻涌起巨浪。
太后听闻噩耗当真病倒,宇文施麟闭门不出,被压得死死的黎嘉景得了喘息,为自己寻找机会平反。
宇文东奕是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全靠着万贯家财各种珍惜宝物吊命,太医说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要看造化。
宇文家的倾頽对他是个重打击,但全心全意爱护的弟弟是陷害他的幕后黑手,更令他痛彻心扉,因此出宫之后就病倒了,拖拖拉拉几个月,没能治得,昨日撒手人寰。
临走前吊着一口气,要人把信传到宇文施麟手中。
“侍君,天冷,您怎么穿上这件衣裳了。”
一大清早,宫人端着盥洗的温水进门,就见宇文施麟已经穿戴整齐,而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夏日的青色宽袍,丝滑轻薄,是下面进贡来的冰丝锦,之前宇文东奕给他的,他差点烧毁的那件。
宇文施麟没说话,像是一夜未睡,也不理那个宫人,自顾自上了床,翻身背对着他。
将手里薄薄的两张纸又一遍一遍看。
宇文东奕病到后面,手腕已经没有太大的力气,因此字写得也软趴趴的。
吾弟施麟
一别数月,兄病中浑噩,常惊坐起,梦往日光景,不觉你已年十七余,兄亦更长。吁嚱岁不待我,故琴铮铮然作悲风晓月之音,更恨未尽兄父教养之责,悉培沃土,扶良拔莠,拨正驱邪,敦善汝性……
今日之恶果,实乃兄前日种因所得,汝为稚子即同养父膝,何辜。
宇文施麟将信看出褶皱,又放在火上烤,放于醋中泡,都不见一句暗藏着的责怪和谩骂的话。
只是宇文东奕在病中夜里梦到往日的场景惊醒,自责自己未照料教育好弟弟的浑噩之言。
他最后都在说,弟弟品行不好,是他教养不善的结果,弟弟自幼就和他一起养在父亲膝下,不是弟弟自己变坏的。
墨被宇文施麟用粗泡过,字变得若隐若现。
他将两张信纸覆盖在脸上,不多一时,信纸就被打透了。
宇文家对他不好,宇文东奕也是个伪善的人,虚伪、做作的伪君子,连死了都不肯让他心安!什么平日里学习都要带上他,什么他没有的宇文东奕也不要,什么替他顶罪罚跪,统统都是虚伪的!
不要以为死了写出这样的话,他就会原谅宇文家。
绝对……不……会……
宫人送饭进长乐宫,来时候什么样,取出来还是什么样,一整日宇文施麟都是一个姿势卧在床上的,他们只当他是听闻兄长噩耗而伤心。
第二日清晨,宫人又送盥洗的东西来,才发现宇文施麟的身体已经凉了,太医诊断,死于心裂。
沈廷听闻此事难以置信,他反复问:“真的死了?”
温书点头:“真的死了。”
沈廷才愣愣倒回床上。
宇文施麟对于他兄长的感情,很复杂,这还是宫里第一次死人。
又厌恶憎恨,但宇文东奕的的确确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不掺杂任何情感对他好的人。
人人都有爱自己的父母、亲眷、朋友,宇文施麟,爱他的只有他的哥哥。
“侍君,侍君,太后下旨,要将黎慎德杖毙……”
“啊?”事情进展太快,这又跟黎慎德有什么关系?
第51章
“听建章宫的宫人说,太后前几日就因为宇文东奕的死讯心悸,早上听说宇文侧君的噩耗,情绪更不佳,连早饭都没吃,偏偏此时黎慎德说是知道了宇文侧君谋害您的证据,要呈给陛下。
太后大怒,消息还没传到陛下耳朵里的时候,就让人把他押了,送去打死。只说宇文侧君的死是黎慎德暗中下药,意在倾轧,令后宫不宁。”
沈廷掀开被子,思索了一下又躺回去:“你快些传信给陛下,让她回来救人。”又吩咐几个宫人前去拖住太后。
他秉承着完成任务的理念,但是可没想让人死。
沈大公子担心:“不会真被打死了吧?太后这人也太狠了,说打死就打死啊。”
“你之前不是还说,凡是敢跟你争宠的,都要死吗?”
沈大公子被沈廷问得噎了一下:“我……我就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啦?”
他甚至反咬一口,“哈!你竟然真的把我想得这么坏?你一点都不信任我,枉我天天叫你哥哥!”
沈廷想也是,他要真有这个魄力和狠心,在小说里就算炮灰了也得拉两个垫背的。
当温书通过遇静把消息传给皇帝的时候,皇帝第一个想法不是父后竟然要处死黎慎德,而是在这人心险恶,充满明争暗斗的后宫里,沈廷的善良心地,简直是一股清流。即便黎慎德有可能是害他中毒的凶手,他也依旧愿意施以援手。
她这两个月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一时间有些泪目和感动。
沈廷消息收到的还算及时,黎慎德没被太后扔下荷花池喂鱼,板子刚打下去,皇帝就将人救了。
黎慎德的宫人哭哭啼啼喊冤:“宇文侧君的父亲就是生下他后贫病交加,最后心裂而死的,太后将侧君的死记在我们侍君头上,这没有道理啊。”
太后狠狠看着腿部血肉模糊的黎嘉景,恨得咬牙。
宇文家两个孩子都死了,是彻底没指望了,他的一腔子愤恨总得找个人撒,黎嘉景这时候正撞风口上,举报宇文施麟下毒?好啊,那就下去跟宇文施麟一起做鬼好了。
黎嘉景伏在长凳上。
他初入宫时,对太后毕恭毕敬,百依百顺,太后也慈悲怜悯,待他如亲人。
这和睦亲密的都是假象,涉及到家族利益,凡是有一点忤逆太后意思的,便会露出獠牙。
他承认此番是自己操之过急,但宇文施麟已死,陛下必定心软顾念旧情,不趁着太后颓废伤心之时将宇文家一击击倒,那回头倒霉的可就是他了。
他最大的失误就是走漏了风声。
——
沈廷叫温书他们一直盯着建章宫那面的动静,只听说皇帝去了,他才放下心。
这个皇帝虽然和他的萧乐比起来差远了,但是比起太后他们,算是个善良的人了,就连上次说要打那些宫人二十板子,也只是装装样子,只打了十下。
晌午的时候,皇帝才满脸疲惫的地走进沈廷宫里。
沈廷原本住的麟趾宫被烧,现如今搬进了漱玉宫,装潢还算气派华丽,但对于沈廷一个满心只想回家的人来说,这里其实和地铁站睡着没什么区别。
“沈廷啊……”皇帝看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愧疚和许多沈廷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意味。
抬手想要抚上他的头发,沈廷忙不迭往后一躲。
你有事说事儿啊,别对他动手动脚的。
“你让她摸!你让她摸!摸一下能掉块肉啊是怎么的?万一你这次不让她摸,她以为我 变心了不喜欢她怎么办?下次不再来了怎么办?这么大的损失你能负担得起吗?!”
沈大公子见他一躲就急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都不为所动,开始撒娇:“哥哥,你主动一点嘛~就当是为了我~”
“行了啊,你少给我这矫情,不够恶心人的,为你?你算老几啊为你,小孩老实回去待着,没事儿别出声。”沈廷听他一叫哥哥就瘆得不行。
沈大公子“切”了一声。
皇帝更加愧疚了,原本想握一下他的手,也不敢动作。
她以往只喜欢那些贤良淑德的男人,觉得沈廷吵闹任性,让人厌恶,却不想那些她自以为贤良淑德的男人聚在一起,反而更让她烦忧,远不如沈廷这样把一切心思都放在面上的,里外如一。
她以前没有发现沈廷的好来,反而让他在后宫里饱受欺凌,是她不好。
“朕以后,会好好对你。”皇帝说道,“宫里的人不会再多了。”
沈大将军现在已经告老还乡,她不必担忧外戚干政。
至于子嗣,她母皇一生也就五个女儿,三个儿子,沈廷现如今看起来身体与往日的弱柳扶风大相径庭,想必孵十个八个孩子出来也不成问题。
她爱好和平,更不欲宫像战场一样充满是非,也希望身边的男人简单一些,心思单纯的沈廷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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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那黎慎德,你打算怎么处理?”沈廷皱着眉问。
在皇帝眼里,这就是沈廷明明独得圣宠,却依关心他人的表现。
她更觉得沈廷这种精神感人至深,也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不懂得人心,一直被表面现象所蒙蔽。
有的人看似嚣张跋扈,张口闭口就要别人的命,实际上心最柔软。
“你放心,朕已经决定将他幽禁,不会伤他性命。”
沈廷这可就不乐意了。
要是留下黎嘉景,那他的任务岂不是还是没完成。
“别啊,要不这样,你把他们都送出宫?”皇帝的表情愣了一下,沈廷连忙找补,“我就是觉得他们在宫里孤苦伶仃的太可怜了,陛下既然打算就留下我一人,不如将冷宫里的、幽禁的,都放出宫吧,让他们重新好好生活。”
放走吧都放走吧,放走了就都不能回来了,他的任务就结束,沈大公子这个傻孩子也不会在他走后挨欺负了。
皇帝的表情和眼神变了又变,更觉得自己以前没有发现沈廷的好是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好,既然你都说了,朕一定满足你,明日就将他们放出宫。”
“今天下午就放!”沈廷激动到得寸进尺。
“啊……”
“好,都听你的。”皇帝看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也跟着高兴,本想说自己留下来用午膳,沈廷一个鲤鱼打挺躺倒在床,甚至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那我就睡觉了,陛下再见。”
人家都主动赶她走了,皇帝也不想做个讨人嫌的,只当他是余毒未清,还需要修养,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去。
沈廷看不见沈大公子,都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脑海里有多哀怨。
“你说,陛下是不是喜欢的是你?你要走了,陛下见到我会不会再讨厌起来。”他说得委委屈屈,快要掉小珍珠。
沈廷想着虽然这孩子欠骂,但临走,也不该骂了,况且就是小孩子脾气了一点,人也不坏,于是从床下面掏出一本手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呐,你看,《五年宠妃,三年模拟》,这是我亲自编写的,等我走了,这笔宝贵的遗产就全都留给你了,这里面写着的,可都是我的心得。别哭了,昂?”
沈大公子抽抽搭搭:“那我会想你的哦。”
沈廷沉浸在马上回家的喜悦里,虚情假意敷衍他:“嗯嗯嗯,我也会想你的。”但他想着这个小沈公子才十七,没什心眼儿,以后就要自己面对这个后宫了,还是忍不住叮嘱他,“你以后凡事长点心,别再让人骗了,多为自己打算。
虽然我不该说得这么封建,像个裹小脑的恶婆婆,但你这个情况我还是劝你早生个聪明点的女儿,早做打算是吧。”
“嗯嗯。”沈大公子一边哽咽一边点头,乖得不行,“那你以后能不能常回来看看我。”
“这又不是去商场买烧饼,我说来就来。”沈廷锤了一下胸口,点头保证,“但是你放心,哥人虽然不在了,但是精神会永远保佑你的……”
嗯……这话好像不大对,跟他死了一般。
“不,我哥的精神会永远激励着你。”
“好!”
“要是过得不好,就去找你姐姐,别受委屈再死一次了。”
“好!”
沈廷还有话想叮嘱,但又觉得好像又是些废话。
伴随着沈大公子的哭声,沈廷脑海里响起“滴——”一声嗡鸣。
电子音提示道:“恭喜0485号任务完成,请选择是否接受下一剧本……”
沈廷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那个皇帝大概是已经把人都放出去了,但是鬼才会继续接受任务咧?
“拒绝!我不接受!!”
“好的,系统检测到您是强制进入剧本,且中途出现意外,即将发放补偿……3……2……1……”
“滴——”
沈廷这次回来的时候很恰当,青天白日,艳阳高照,小苗坐在床边,正在吃第六个火龙果,见到他醒了,一双眼睛和他点对点撞个正着,一整个火龙果把他口撑得溜圆老大。
旁边果篮空了好几个,沈廷下意识抓起旁边的枕头往小田身上砸:“你他妈吃我果篮!我的!我的!”
大概肌体完全修复就是奖励,大夫啧啧称奇,说沈廷躺了快一个月,竟然达到了能出院的水平。
被压五百年的猴子都没沈廷着急出去撒欢,他问小田:“萧乐呢?”
他的脸颊上带着娇羞、闪躲、激动、期盼,像是被掀了盖头的小媳妇儿。
小田哦了一声,说:“小萧导去相亲了,她今天出院,她的妈妈给安排了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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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这个玩笑很好笑吗?”沈廷问小田。
但是小田是个诚实孩子,他说的话,大多都不会有假,沈廷难以言喻自己现在的心情。
一觉醒来,天变了。
“哥,我骗你干什么啊?”小田的手又摸向了水果篮里最后一只火龙果,“我听说好像是在市中心那家网红咖啡馆。”
沈廷彻底待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我衣服在哪儿呢?”
小田没拦住,眼睁睁看着沈廷穿上衣服拿走手机,健步如飞跑下楼,除了略长的头发有些飘逸,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走的时候还知道戴个口罩,压根儿不像病床上躺了一个半月。
沈廷抬手拦了个车,然后给手机开机。
萧乐临出院前几天把手机交给小苗了,证件什么的还依旧放在她那儿。
小苗是个合格的生活助理,就算沈廷没醒,也会隔一段时间给他的手机充电。
映入眼帘的就是营销号推送。
今日爆料:某前男团顶流爱豆住院,就知情人士爆料,是因为在片场被导演玩坏了,所以养伤去了……
另配了剧组官宣的沈廷剧照,就差指着鼻子说是沈廷了。
评论开了精选,入目的言论不忍直视,转发量破千。
【真的是沈廷啊?没想到他也这样,平常的耿直暴躁美人果然都是人设。】
【哪个爱豆不想挤进影视圈被人叫声老师,他又跟之前公司解约了,不过他演技那么烂,演戏也配?】
【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正经……】
“师父开快点儿麻烦!”沈廷气得血压飙升,往上拉了拉口罩,低头转发后顺带倾情问候营销号父母双亲。
“叮”手机弹出一条推送。您的特别关注沈廷ShenT发微博了
【等不及活到明天了造你爹的黄谣?我是病了不是死了,记得收律师函……@今日爆料:某前男团顶流爱豆住院,就知情人士爆料,是因为在片场被导演玩坏了,所以养伤去了……】
沈廷忽略密密麻麻的消息框,浏览最近新闻。
除却国际上的大事,娱乐圈也都是些鸡毛蒜皮,三个男星出轨,四个女星疑似恋情曝光……
但是隔壁剧组停机了?
据说是资金不足,但有人爆料出现了灵异事件,所有演员的剧本一夜之间都成了乱码,圈内对鬼神之说非常忌惮,就是扔了钱打水漂也不敢继续,于是这部剧就搁置下来了。
沈廷猜大概是因为他进入剧本把剧情改变了的原因。
“小伙子,到了,47。”司机师父把他的魂儿拉回来,沈廷看了眼计价器,这对现在他的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小田说的那个咖啡厅非常好找,坐落于商场一楼,对外整面墙都是透明玻璃,从外面就能欣赏到店内的美丽装潢。
今天不是双休,店里人少,他一眼就看见靠窗坐的萧乐,还有他对面西装笔挺的男人。
萧乐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乌发红唇十分冷艳,表情说不上热情,但也不失礼。
她对面那个男人虽然只露出个后脑勺,但是浑身都写着“金融巨鳄,商业经营,斯文败类”。
沈廷站在门口,已经脑补出八十万字霸总小说。
按照正常来说,他才是正宫原配,应该气势冲冲进去,用冰水浇那男的一脑门。
但是就他本人来说……
他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找了把商场门外的椅子,正对着他们的,抱着肩坐了下去。
萧乐要是看中这男的,他退出,他当场退出行了吧……
反正他也没有名分,算不上正经男朋友。
沈廷这么一想,不由得悲从心中起,怨妇样抹了把眼睛。
嗐,成年人的爱情,就是今天你爱我,明天又爱他。
但是乐观想想哈,他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长相,要脑子有长相,萧乐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抛弃他呢!
不多一会儿,两个人结账走了出来。
沈廷看清那个男人正脸了,大概一米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儒雅,举手投足都不紧不慢的。
他心里一酸,郎才女貌四个字,他说厌了。
但是他又连忙比较,为自己找补了一下,萧乐身高有一米七,踩着高跟鞋快跟那男人一般高了。
他一米八六,在这方面还是有优势的。
萧乐的目光往他的方向瞥了一下,略有停顿。
沈廷吓得连忙把头转过去,装作看风景。
不想两个人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沈廷瞬间僵硬。
别吧,分手了还要带新男朋友来跟他说一声?
“傅先生,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下次再聊。”萧乐拉起沈廷,把他跟长椅分开,顺势挽上他的胳膊。
“好的,那我就不送了,萧小姐和你的男朋友很般配。”傅先生温和笑道。
沈廷-->>
云里雾里,嘴比脑子快,条件反射地伸手,礼貌且绅士,又带着长年累月训练出的矜贵:“谢谢夸奖。”
人一走,沈廷才稍微反应过来一点:“你跟他说,我是你男朋友啊?”
“不然呢?不然我真的相亲啊?就是应付一下我妈。”萧乐反问,“你来了怎么不进去?一直在外面坐着?身体好全了吗就乱跑,不怕再进医院?”
她问了一大串,就见沈廷原本湿润的眼睛比之前更湿润,连忙抬手给他擦了擦,语气软许多:“哭什么啊?就说你两句话也说不得。”
沈廷一把将她抱住,委委屈屈说:“我好想你啊。”
他想听萧乐说想他,但是萧乐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他觉得自己表现也许不够明显,又重复了一遍:“我好想你啊。”
“嗯……知道了……”
这个回答还不是他想要的,沈廷再次一字一字说:“我好想你。”
萧乐福至灵心,一瞬间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拍拍他的后背,贴在他耳边说:“我也很想你。”
沈廷这才心满意足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正好,我妈要我带相亲对象回家吃午饭,傅先生不能去,你去吧,反正早晚都是要见我爸妈的。”
“不要不要不要!改天改天改天!”沈廷叫起来,他刚出院,还没正正经经洗澡剪个头发,怎么好去见她爸妈?
第一印象很重要!
萧乐噗嗤笑出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骗你的,走吧,跟我回家,去我家。”
她走出两步,没见沈廷跟上,回头看见他愣在原地,耳朵通红,又回去把他扯过来,“走了,又不是没一起住过,你害羞什么?”
小田把沈廷行李送去萧乐家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他哥是什么时候跟人勾搭上的,怎么连他都没发现?
怪不得他听说人家相亲,就紧赶慢赶跟着去了。
萧乐给他倒了杯水,厨房传来香气,把小田的魂儿都快勾没了,他抻头一看,他哥正在厨房颠勺,那动作比干了十年的老师傅还娴熟。
他的眼泪从嘴角流出,他哥还有这本事呢?
——
沈廷身体好了,就把之前的工作全捡起来了,虽然已经和公司解约,但该有的代言还是源源不断找上来,工作室在筹备,不少造谣的营销号被他发了律师函,连夜删除造谣动态。
他除了工作就是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贤夫良父的日子让他感觉生活晴朗,阳光明媚。
但是同居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他们也没想瞒,先是有人爆照疑似在咖啡馆外偶遇沈廷和陌生女子。
再是有人多次拍到了他和女子在超市采购的照片。
照片里他拿着两包娃娃菜皱眉比对,购物车里充满了米面等生活物资。
经过热心网友核对,照片中的女子是同一人,大家得出结论——这龟孙谈恋爱了。
营销号们跟沈廷撕逼都撕出感情了,遇到这种事儿,哪能不冲锋陷阵,一时间热搜高高挂起,紧跟了个【爆】字,锤得不能再锤。
粉丝在广场嘶声力竭呐喊。
【跑!别跟这傻逼谈恋爱,会被气死![GIF][GIF][GIF]他真的气人!】
【姐妹,谈恋爱不能光看脸![视频]他脑子不行!】
【谁这么不长眼看上他跟他谈恋爱,逆子也有春天?】
【不是,就我觉得这逆子还挺持家吗?】
路人和黑子反倒在此刻显得像粉丝,吵吵着爱豆不能谈恋爱,但是被粉丝怼回去,早就不是爱豆了。
沈廷看广场气得心梗,什么叫他除了脸一无是处早晚得被人踹?这是粉丝该说的话?
还没等他怎么着,小苗消息弹出来。
“哥,有个综艺你去吗?”
“恋综真人秀,录制一个月。节目组刚看到热搜联系我的。”
沈廷把拒绝的话删掉,回复“考虑一下。”
他把自己洗得香喷喷,抱着枕头,悄咪咪钻进萧乐房间,又钻进她的被窝,他举着镜子,拨了拨自己的眼睫毛,欣赏了一下美貌,很满意。
萧乐从书房回来,就被自己被窝里钻出来的一张通红人脸吓了一跳。
沈廷羞涩地用被子盖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渴求:“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去。”萧乐知道他要问什么。
“我还没问呢!”沈廷表示震惊,她难道还会读心了?
“小田把资料也给我发了一份。”
“好耶!你最棒了!”沈廷把她扑倒在床上,抱在怀里像小狗一样到处亲亲。
他要证明,自己很棒!萧乐怎么会眼瞎呢?和他在一起,肯定就是最最最正确的选择!
萧乐感觉脸都要秃噜皮了,把他和枕头一起扔下去,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平复着混乱的呼吸,指着房门:“滚回去睡觉了。”
“收到!”
第53章
沈廷没正面回应热搜,只是在半夜时候转发了恋综的预告,算是变相承认自己的恋情,这几天热搜位不拥挤,他一个人没花钱就占了仨,一整个赚大发了。
#沈廷疑似恋情曝光#
#沈廷同居女友#
#沈廷恋综#
恋综的名字叫《一起恋爱吧》,在盛夏各种综艺泛滥成灾争夺KPI的时候,它显得是那么弱小无助可怜。
节目组计划邀请三对娱乐圈的情侣,已经官宣两对,第一对是一对糊了两年的小生和小花,因戏生情,恋爱有一年多了,甜蜜日常圈cp粉无数;第二对是恋爱长跑八年的喜剧演员和舞蹈家,感情稳定,听说很快就要结婚。
两对虽然都各有特色,但节目还缺一个热点,导演愁正愁着呢,沈廷就雪中送炭来了。他看着高高挂起的热搜,兴奋得摩拳擦掌。
沈廷,嘿,光这个性格,就挺对味儿的,不来综艺真是可惜了。
官博和沈廷微博互转之后,《一起恋爱吧》三组嘉宾完全定下了,节目组的热度一下子升高,乘胜追击连夜放出海报。
综艺的播出形式采用直播,每组嘉宾都是一个单独的直播间,想看哪组切过去就可以了,每周三周日则是会放出精剪版。
官博下面一片歌舞升平。
【期待】
【同期待】
沈廷超话里炸得像是鸟窝。
【导演也是老吃瓜人了,点烟JPG】
【不敢看,介逆子天天脾气那么大,我真的不信他能谈好恋爱,上综艺还是直播的,要大家一起围观他怎么分手的吗?】
【不敢看+1,我怕目睹他怼他女朋友,作为粉丝真的会丢脸。说起来,按照他以往表现,肯定女方对他包容不少。】
……
【不敢看+10086,摊上这种男朋友,不分手女方都是活菩萨。】
沈廷老熬夜人了,蒙着被一边磨牙一边飞快点手机。
举报,不实言论,引战言论,涉嫌人身攻击。
气死了气死了,真的会被气死。
不多一会儿,超话冒出新的热乎帖。
【艹,谁把我帖子举报了?!!】
【不是他还能是谁?老举报人了。】
【你有本事举报人,有本事发微博啊,别躲在手机后面不出声,我知道你没睡@沈廷ShenT】
节目在热热闹闹的期待中准备开播。
六点节目组就要来人,萧乐在半死不活吃早饭,沈廷还在卫生间打包东西,门铃“叮咚”一声被按响。
萧乐叼着面包片儿,晃了晃脑袋,双眼无神地走过去开门,门外漆黑的摄像头正对着她,让她愣了两秒。
副导演热情地打招呼。
“哈喽哈喽!萧乐早上好啊!”
直播间里不乏有看热闹蹲点儿的,萧乐出现在镜头前的一瞬,弹幕瞬间炸开。
【美女子!斯哈斯哈!好辣,我直接喊老婆!】
【姓沈的你好福气啊!】
【美女子看起来好疲惫,沈廷是不是把准备工作全交给她了,所以才显得这么累啊?】
【沈廷呢!滚出来给你蝶看看?是不是还在睡觉?我恨!好贤惠的老婆都不知道珍惜。】
萧乐看不到弹幕,点点头,示意他们进来,沈廷也已经把三个行李箱都收拾好推到门口,他身上挎了个斜挎包,基础款的T恤短裤,简简单单的搭配也显得少年感十足,橘黄色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侧颜上,好像开大加名刀,能秒人血条。
【啊,其实男朋友长成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忍耐一下……】
两个人带着行李登上节目组安排的车,副导演坐在副驾驶上,后面安静如鸡,他转身试图说会儿话,调动一下气氛发现萧乐抱着块饼干在吃。
他嘴动了动,最后还是把身子扭过去了。
沈廷以为他也想吃,十分大方地从背包里又掏出两袋塞给他:“别客气别客气,吃!”
然后他又低头,像是小叮当一样从包里又掏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
一瓶电解质水、一瓶防晒喷雾、两个带风扇的遮阳帽,上面还印着奥特曼,还有四个鸭脖……
他一个,萧乐一个,副导演一个,摄像大哥一个,热情得看麻了一整个直播间的观众。
萧乐困得很沉默,沈廷默默把她吃完的包装纸收起来,问:“还要吃一点吗?”
他于是又掏出了几个小面包塞进她手里。
【救命,这是恋综不是小学生郊游!】
【纯路人,听说他话很多,怎么这么安静,我是不是进错直播间了?】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到达本次节目的目的地,距离S市一百八十公里外的小乡村,和另外两组在村口大榕树下汇合。
沈廷冲导演竖了个大拇指,人家恋综都搞什么三亚海边度假村,你搞乡村爱情,NB。
江屿和宋倩倩是第一组嘉宾,热情地迎上来,一个干净清秀一个娇俏可人,和沈廷萧年纪差不多。
两个人因为一部偶像剧相识相恋,就连走过来的时候都是手牵手,看起来感情不错。
树下田瑞琪和他女朋友方晓婷冲他们两个招手。
田瑞琪是个喜剧演员,三十五岁,在生活-->>
中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长相不算特别优秀,但是一看就是特别可靠幽默的那种,他女朋友又高又瘦又白,很符合舞蹈家的形象。
两个人年纪是节目里最大的,理所当然被尊称一声田哥,方姐。
沈廷跟他们打完招呼,先给萧乐浑身喷了一层防晒。
导演带着三张卡片走过来:“同志们,抽住所了!”
大家把目光转移过去,他拍怕手继续道:“这次咱们租了村子里的三间房,但是条件嘛,咳咳,差别挺大的,大家看运气抽签,抽到哪儿就住哪儿,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食材做饭。”
“忘了说了,你们带来的零食、速食都要被没收,大家尽情享受淳朴的乡间风情吧!”
弹幕里的观众统统倒吸凉气,这不是恋综吧,这是分手综艺吧?
荒野求生一段时间,磨合得好感情更进一步,磨合不好,出了节目就得分手。
沈廷和萧乐在石头剪刀布,推诿谁去抽签。
最后以沈廷三局两输,成功将抽签的事情推倒萧乐身上,他晃了晃手,有点小得意:“嘿嘿,我运气不好,你去。”
出于尊重,田哥那组先抽的,再次才是萧乐,她翻开卡牌一看,上面画着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沈廷凑过来,萧乐难得心虚地和沈廷对视一眼。
三组一一把卡牌举到镜头,果不其然沈廷他们是天选之子,抽中了村东头最破旧的茅草屋,田哥他们组抽到的最好。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
【距离沈廷分手还有30天】
【严谨一点,还有29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盲猜沈廷要嘴炮人了,前年团综他队友没少被他嘲】
但是沈廷只是将卡片往口袋里一揣,把行李箱扔上老乡的牛车,再把萧乐拉上来,中二地冲着镜头比了个手势:“冲!”
虽然抽到的房子最破,但是他坚信自己能把这一个月过好,萧乐受到他的感染,心情也晴朗起来。
弹幕里满是想不通。
【大概热恋期呢……】
【等等吧,这条件,时间长了他肯定原形毕露】
想象到房子破了,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破,三间青砖茅草屋,一间休息的,一间用来洗漱上厕所的,另一间是做饭的,看起来房子废弃很多年了,虽然节目组进行过打扫,但睡觉的那间房顶还是破了个洞,节目组撂下他们就跑了,留下一个摄像大哥跟着流泪。
房子里面也空荡荡的,除了生活必须的家具,别的都没有。
沈廷扯了衣角把凳子一擦,跟萧乐说:“坐!我把东西收拾了。”
这种环境,整理起来要一定时间,萧乐还是决定搭把手帮帮忙。
出乎观众意料的,沈廷才是那个干活最麻利的,萧乐刚把桌子擦出来,他就已经把带来的东西整整齐齐全整理好了。
萧乐抓着抹布,茫然地看着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用。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抬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萧乐想,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夸奖一下也是应该的,于是肯定地点头:“你好棒!”
沈廷背后要是有尾巴,残影都得摇得飞起,眼睛锃亮,俯下身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当然!我好棒!”
吓得萧乐踉跄了几步,直播间那么多人看着,他怎么敢的?
没等她说话,田哥的群聊视频打过来,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向大家展示自己的乡村小别墅,并要求看一看其他人的居住环境。
沈廷抱紧手机,撇嘴:“才不要给你们看!”
大家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沈廷呲牙,这有什么好笑的。
萧乐咳嗽两声,把手机接过来,坦然转了一圈,向大家展示居住环境。
说了会儿话,导演发布任务:“请用你们的技能打动村民,从而得到他们资助的食物,在十二点制作一顿丰盛的午餐。”
三组里,还是田哥他们组有优势,村里大多数都是留守的老人,年轻人的唱歌跳舞打动不了他们,反倒是喜剧表演更受欢迎一点。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天要下雨了,如果放任屋顶的漏洞不管,多半今晚是睡不好觉。
萧乐和沈廷商量,还是决定先把屋顶补好。
杂物间有节目组准备的瓦片和稻草,沈廷踩着凳子上去,萧乐在下面一片一片地递瓦。
沈廷细致地把瓦片铺好,又垫了一层稻草,他站在梯子上,转头瞥见隔壁邻居。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门外的小凳子上,颤颤巍巍解开一包饼干,小口小口抿进嘴里。
沈廷愣了愣,跳下梯子。
萧乐仰头看着屋顶,问:“都铺好了吗?”
瓦片上都是土,她递上去的时候沾在了手上,把发丝别到耳后的时候,土又沾在了脸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沈廷想都没想,伸手就替她抹,结果脸上的灰更多了。
他吓得立正站好,又用手背去给她擦,但收效甚微,沈廷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哈。”
萧乐:???
弹幕里笑声更大了。
【什么笨蛋夫妻?】
【xswl,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笨……】
第54章
萧乐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沈廷白净的脸,秉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理念,在他脸上呼噜了一把。
沈廷傻乎乎看着她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湿巾把两个人脸上的土擦掉,跟她说自己刚才看到的。
已经快晌午了,不做饭坐在门口啃饼干,大概这顿是要对付过去了,老人家看着孤苦伶仃的。
萧乐想了想,招手让他侧耳过来。
临近十二点,剩余两组基本都完成任务了。
田哥他们组看起来收获颇丰,凭借自己的喜剧天赋得到了一斤猪肉,一斤大米,蔬菜调料若干,但是两人厨艺都不好,只能说勉勉强强填饱肚子。
江屿唱了几首歌,换了半斤面和半颗白菜。
本来食材就简陋,小两口的手艺更不敢恭维,清炒白菜糊了一半,蒸的馒头邦邦硬。
田哥调侃:“嚯,这馒头盖房子二十年不能塌的。”他慷慨分了两碗米饭过去,方姐为了保持身材只吃蔬菜不吃碳水,将剩下的许多米饭盖起来,温柔道:“这些留给沈廷他们吧,刚才听节目组说他们两个修房子去了,应该没获得什么吃的。”
田哥又留了一些红烧肉,蚝油生菜。
宋倩倩看了看自己糊不拉几的白菜,还是没好意思分享。
萧乐将饭菜和粥端到桌上,沈廷在厨房刷锅。
老奶奶坐在桌边,有些局促,她寻思自己年纪大了做饭费劲,孙子又出门了,打算吃点饼干对付两口的,结果冒出来这俩大漂亮孩子,给她把饭做了,一口一个您休息,可能把自己自己当留守在村子里的孤寡老人了,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还挺香,吃两口吧……
“你们快坐,快坐。”她热情张罗。
沈廷端着一盘金灿灿的小烙饼从厨房出来。
“你留一半了吗?”萧乐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问。
“留了留了,要是田哥他们那里吃的够,咱们就留着当晚饭,嘶……”沈廷扯了一块饼,烫得缩了爪子,嘶的一声。
萧乐连忙从桌子上顺手摸来半块黄瓜塞进他手里:“才用井水冲过的,降降温。多大了不知道刚出锅的东西不能用手碰?”
沈廷右手拿着黄瓜,左手不死心又揪了一块饼,嘟着嘴,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儿:“想给你尝尝嘛。”
萧乐说不出什么话了,他就知道,这样撒娇一定会让她心软,于是顺手摸了摸他的狗头,表示安抚。
【就是说,刚才没看错吧,厨房里大勺颠得飞起的是沈廷?】
【他背着我们去新东方进修了?不过拿黄瓜降温真想得出,抓马了……】
【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乐乐宝贝很聪明吗?既解决了任务,又帮助了孤寡老人,毕竟这是沈廷用厨艺技能换来的食材……】
【+1老奶奶年纪大了没法做饭,小沈的技能正正好好!】
【有人刚才看见逆子撒娇了吗?有人吗?有人吗?!真的没人看见吗?】
【没看见,你眼花了。】
【他宁死不折,不可能撒娇……】
【不可能加一】
田哥他们吃饱了饭,翘首以盼沈廷他们。
“该不会任务还没做完吧……”
“菜一会儿该凉了……”
江屿和宋倩倩都没吃饱,但是想着自己饭做成那样,还是蹭田哥他们的,也不好意动留给沈廷他们的那份。
不多一会儿,远远的乡间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沈廷挎着一个大篮子,萧乐冲他们挥手。
“你们吃饭没有?”沈廷喊。
四个人迎上去,就见沈廷献宝一样掀开篮子的盖头:“噔噔蹬蹬!给你们带的吃的!”
“哇!好香啊……”宋倩倩尖叫起来,“萧乐这是你做的吗?你好厉害啊!比酒店的大厨手艺还要好。”
田哥轻轻给了沈廷胸口一拳,笑道:“你小子好福气啊。”
“虽然我们已经吃饱了,但是也不是不能再吃一点……”方晓婷闻到气味,也有点心动。
江屿已经去拿筷子了。
沈廷在后宫里的那段日子,跟御膳房的大师傅学厨艺,煎炒烹炸点心糕果,样样不在话下,马勺都颠得飞边子了,硬生生把他的厨艺从家常水平拔到御厨级别。
沈廷骄傲地挺起头,萧乐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有点丢脸,但还是咳嗽两声,向大家解释:“不是我做的,是沈廷沈大厨做的……”
她看众人都愣着,带头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沈廷双手下压,示意大家低调,就是那点子骄傲是压不下去了。
不怪大家以为这饭是萧乐做的,毕竟沈廷那副东嫌西嫌的性格,压根儿不像会做饭的样子。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四个人埋头苦吃,-->>
萧乐去卫生间,沈廷的嘴实在耐不了这个寂寞。
他清嗓子似地咳嗽几声,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之后,装作不经意地说:“本来哈,我厨艺也就一般般,但是你们也知道,谈恋爱的男人就得有担当。”
“这个抓住了女人的胃,就等于抓住了女人的心。乐乐吃东西也挑拣,所以我特意去京城寻访了一位御厨后人,嘿,你们猜怎么着……”
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沈廷绘声绘色,侃侃道:“那御厨后人贼凶,还爱打人……”他撸起袖子,给大家看根本不存在的伤痕。
假的,他当时那可是萧乐心尖尖上最得宠的侍君,谁敢动他一根毫毛,人家御厨顶多凶一点。
沈廷又用一种释然的语气,“但是苦尽甘来嘛,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我,啊——!”
他弹跳着叫起来。
萧乐缓缓把冰凉的手从他后脖颈挪开,用眼神询问:说什么呢?
她直觉这崽子兴致高昂的,没说什么正经话。
沈廷蔫吧下去了,草草收尾:“然后我的厨艺就学成了。”
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
萧乐听明白了,他多半儿是在添油加醋说自己拜师学厨艺的经历,她抿唇轻笑:“沈廷学厨艺时候很辛苦,平常在一起时候,都是他照顾我,我不会的东西很多,和他在一起之后……”
她从腰比划到脑袋顶:“生活水平从这里直升到这里……”
沈廷高兴地蹭了蹭萧乐搭在他发顶的掌心。
受到表扬了,好开心!
直播间的弹幕有一瞬间空白,过了将近半分钟,突然被密密麻麻的字填满。
【没看错!这次保证没看错!就是在撒娇!】
【看到了看到了……】
【我在吃午饭呢,看到这幕下巴都脱臼了】
【仔细看了乐乐的手,的确不像会做饭做家务的……】
【救……怎么回事,人设崩了?不是暴躁美人吗?现在好像成忠犬修勾了?】
【不行,我得翻前几年的团综来看,惊魂了】
【所以,大家,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个恋爱脑?】
【……你说的,可能,不无道理……】
……
弹幕里开始探讨沈廷恋爱脑的可能性有多大,突然有人抛出炸弹。
【好像萧乐就是他唯一一部剧的导演!】
【惊!】
关于这对情侣,能扒的料越来越多,据知情人士爆料,两人在剧组时候关系并不好,甚至因为沈廷的演技,萧乐无数次骂过他。
但是后来剧组设备砸下来时候,沈廷挺身而出抱住了她,两个人双双进医院,大概是那之后两个人好了的……
【英雄救美,这糖甜死谁了,甜死我了!摩多摩多!】
【就是说,两个人似乎还是高中同学……我好不容易找出的毕业照,发在超话里了,应该是他们两个没错……】
于是又多了知情人士爆料。
@叶惜语:两个人高中就形影不离,当时萧乐性格比较冷,沈廷则是话很多很黏她,两人关系特别好,年级主任都找过谈话很多次,以为他们早恋。
大家都以为高中毕业他们就会在一起,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没有,但也没听说彼此有过前任……[图][图][图][图][图]
几张座机像素的图片虽糊,但是也挡不住两个人的美貌,一眼就能认出来。
分别是沈廷趴在桌子上,盯着萧乐写卷子;他笑着把早餐举给萧乐;萧乐掐着他后脖颈把他叫醒,自己却一脸严肃地看着黑板……
最后一张稍微清晰的是毕业照,沈廷站在萧乐后面,笑得露出两颗虎牙,两个人都穿着校服,青春洋溢。
@天若有情:是谁嗑昏了我不说……
@火力全开八爪鱼:高中,青梅竹马,更好嗑了谢谢!
@少女啊:所以两个人高中毕业都没有谈恋爱,还是为了等彼此吗?成年人真的有这么纯净的感情吗?流泪JPG
沈廷完全不知道自己和萧乐的经历,被扒得裤衩子都不剩,大家已经脑补出一场少年心动,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但又一直忘不了对方,最后破镜重圆的精彩故事。
他正在烙饼做晚餐,节目组提供晚餐的食材,锅边儿蹲满了端碗的工作人员,眼冒星星地等着饼饼出锅。
这段也会直播出去,弹幕里还是一片哈哈哈。
这是女儿的第一部 综艺,也可能是最后一部,作为父母当然要看。
萧母勾着毛线,拐了身边萧父一手肘:“哎,我看小沈这孩子其实还不错……”
萧父冷哼一声:“再看看吧,娱乐圈里的没一个干净的。”
第55章
除了正在看的萧父萧母,夜晚小巷的便利店旁,昏暗潮湿的小巷中,简陋的霓虹灯牌在夜色中闪烁着凝涩的光,照亮了巷中男人的佝偻的半个身子。
他高且胖,戴着一顶鸭舌帽,遮住半张脸,仅露出的下半张脸也被络腮胡覆盖,他抱着手里,嘿嘿笑起来。
便利店门口乘凉的老板啃了口西瓜,听到他手机里的声音,热络道:“你也看这个啊,我闺女也看,天天抱着手机嘎嘎乐,这玩意好看吗?”
男人的笑声逐渐变大,从原本的“哈哈哈”变成了“桀桀桀”,他举着手机,一把摘下帽子,怼到老板面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目眦欲裂,头油味和泡面味将老板呛了个踉跄。
“你看!这是我儿子!我儿子!”男人脏污的手指着屏幕上沈廷的笑脸。
“疯了吧!”老板挣扎着将他推开,吓得不轻,骂道,“神经病!”
然后拎着凳子进屋去了。
沈自善还在死死瞪着屏幕里沈廷的脸,一遍一遍恶狠狠念着:“小廷,小廷,爸爸的好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真有出息啊。”
《一起恋爱吧》在八月初录制结束,沈廷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绝对是那种好的不得了的男朋友。
粉丝也悟了,这孙子其实是个恋爱脑。
他们开始考虑新的问题,万一有一天两个人分手,他不得哭得要死要活?
但这都不在沈廷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美滋滋打脸了一群说他不适合当男朋友的人,整个人都是晴朗的。
因为综艺的原因,他除了爹粉妈粉之外又多了一批cp粉,算是半个顶流。
小苗早上给沈廷发了个消息,说某个明星问他有没有时间,组了个局,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沈廷听了名字脑子一片浆糊,他跟这些人好像没什么交集,都是影视圈的,好端端的请他做什么?
“不去。”他回复,他这几天得勤快点往萧乐她爸妈家跑一跑,本来叔叔看他就不顺眼,他再跑出去花天酒地,更没可能了好吧。
小苗好说歹说:“哥,多个朋友多条路。咱好歹应付一下,吃顿饭就走,也不是什么不正当场所的聚会。”
在圈子里都避不开这些饭局,多认识人总是好的。
沈廷不想看,撂下手机就往萧乐屋子里钻,一头扎在她床上。
她烦躁地把被子蒙过头顶,要她说,就该把门上锁,省得他天天没事儿就往自己屋里钻。
小田那边被沈廷撂了电话,就打给萧乐,萧乐半睡半醒间支吾了两声,电话一挂,闭着眼睛跟沈廷说:“小田说周四有个饭局,你去一趟。”
沈廷扁了扁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哦。”
小田那个坏人,每次跟萧乐说的时候,都是有个什么什么活动要他去,而不是有个活动问他想不想去,他根本拒绝不了。
周四那天中午,他到的时候人已经几乎来齐了,除却他一共四个,做东的是谢知意,前几年凭几部文艺片拿了大大小小几个奖。
几个人互相介绍后,期中一个长相略痞气的男人把目光落到沈廷身上:“听说阿廷前些天的综艺很好哇,恋综?唉,都说你演技不好,这不是蛮好的吗?”
沈廷听了第一句就不太舒服,那人还继续说。
“哎,你这个是公开的,还有几个没公开的能给我们看看吗?”他伸出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扒拉了几张照片给沈廷,笑嘻嘻说,“这些都是我的马子。”
沈廷脸都青了,把头扭过去。
另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也道:“阿廷跟我们不要拘束,大家心里都清楚,咱们这行的,哪有什么纯洁的真爱……”
另外的人也劝。
“唉,你还是年轻,根本不知道,贴上来的女孩多了去了,只看一个哪看得过来,大家都心照不宣,你也别生气,呵,到底是年轻。”
谢知意揽着沈廷的肩膀,道:“差不多得了,别装了。”
“装你*%¥”沈廷没忍住,一拳打在谢知意颧骨上,把人从凳子上打到地上。
谢知意他们都愣了,万万没想到沈廷真的会动手,还没说两句呢,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暴。
一行人赶紧上前拉架:“别打了别打了,都是开玩笑的,说着玩儿的。”
被沈廷一个两个三四个地揍在地上,嘴里还在输出:“我当什么玩意呢,真是小王八叼绿豆凑一窝了,恶心,一顿饭没吃两口还不够我吐的,少他妈的到我跟前儿来恶心人……”
他想了想,又觉得气愤,不够的又梆梆揍了两拳,骂了七八句,含家人含量极高。
谢知意眼看着控不住场,嘴角都给打渗血了,连忙拨通电话,沈廷也不拦他,狠狠补了一脚:“你报警也没用,我打都打了,少给你爹装模作样,刚才不是还很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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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谢知意捂着脸,对着电话里哭:“老师,你快来,不行了……”
沈廷才不在乎,坐在椅子上:“你刨祖坟把你爷爷叫来都没用!”附赠两句国粹。
电话那头,萧父听得清清楚楚,他沉默了……
这个局就是他特意设的,找了几个学生当托儿,测一测他这个未来女婿的德行,关于女儿找圈子里的人,他是一万个不放心,就怕吃了亏。
本来想着,圈子里就算再不喜欢对方也不会撕破脸,没想到直接打起来了。
他当年被岳父试探的时候,也没反应这么激烈啊。
“你把电话给他。”
谢知意眼神躲躲闪闪地把电话递给沈廷:“找你的。”
沈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凶狠地接过来,没等对面说话,张口就是:“喂,你就是他老师,那个老王八羔子?找你爹有事?”
呸!社会风气就是被这帮人带坏的。大的不学好带坏小的。
话还没说呢,先挨了一顿骂,萧父又一阵沉默:“小沈啊……来家里一趟,爸有事跟你说……”
声音一出来,沈廷就愣住了,好……好熟悉……
结结巴巴说了声好,电话撂下,他脑子里乱得快成一团线。
啊,这些是萧乐爸爸的学生?
他把人打了?
不不不!就算是他也没错!
这些人就是该打!
但是叔叔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他还把叔叔学生打了,叔叔会不会不高兴?
等等!他没有错,叔叔知道了前因后果,肯定不会责怪他的!
沈廷摸了一下脸颊,疼得倒吸凉气,拎起衣服起身,临走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诶!我早就跟你说,小沈是个好孩子,你非要试,这试出事儿了吧!你就不听!回头你等着乐乐说你的。”萧母指着萧父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
萧父讷讷:“谁能想到这孩子真动手啊。”
沈廷一进来就见这场景,局促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最后捂在脸上,盖着肿了的脸颊,小步走进去。
“叔叔……”
萧父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眼神躲闪:“坐……坐啊……”
“爸找你没别的事儿。”他从口袋里掏出户口本,“去吧,你俩也老大不小了,这个,该去哪儿去哪儿……”
“叔叔……”沈廷红了眼眶,“你不能因为我打了你的学生,连乐乐你也不要了。”
萧父一噎:“我哪是这个意思?”
“你让我们拿着户口本该去哪儿去哪儿,不就是打算把我们一起赶走吗?”沈廷眼泪汪汪。
他真的不服气,“那些人都不是好人……”
萧父和萧母表情都十分尴尬,一道白皙的手臂越过沈廷,把户口本接过来。
“爸,你真能欺负人……”
萧父有点委屈:“你外公当年不也是这么试探我的。”
“你多精啊,插上毛赶上猴子了,他多傻啊,你试他?”萧乐把沈廷从地上拽起来,摸了摸他充血的脸颊。
沈廷的小泪珠子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委屈得不行,蹭了蹭她的手掌。
“诶诶诶,别哭了。”萧父从兜里掏出个红包,“爸给你这个。”
沈廷脑子有点懵,但好像叔叔不是要把他和萧乐一起赶走,就扭扭捏捏收下了红包,还挺有礼貌:“谢谢叔叔。”
萧父开始反思自己的试探或许真的是个馊主意,他今天,对着沈廷连续自称了三声“爸”,这小子跟傻子一样压根儿没反应过来,还一直叔叔叔叔的叫。
有些事情,你要不挑明了,他大概永远不明白,萧乐就把户口本拍在他手上,翻到自己那页:“看,这是什么?”
沈廷不解,但还是乖乖的小声说:“户口本……”
“有了户口本能干什么?”萧乐问。
沈廷呆呆地看他们看了一圈儿:“有了户口本就有了户口……”
“能领结婚证啊傻子!”萧父看不下去,一拍大腿,“叫声爸听听,刚才的是改口钱。”
沈廷眼睛里冒出星星,扑通一声跪下,给二老磕了个头:“爸!妈!”
萧母摸索了一圈没摸索到红包,就见沈廷把兜里的钥匙和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放到茶几上:“爸!我陪嫁过来全部身家,我好养活的!活都能干!”
……他们好像定的不是女婿,是万恶封建社会里的童养媳。
第56章
沈廷尚且鼻青脸肿的,不好去领证,两个人计划在秋天时候去民政局。
晚上10:00,沈廷从工作室出来后,路边有一家花店开着,外面大大方方摆着一桶桶的玫瑰、向日葵、百合,老板是个年轻小姑娘,笑得甜甜的,问:“帅哥买花吗?”
沈廷把口罩往上拉高一点,重重点头:“嗯!”
他头上竖起的一搓呆毛也跟着一颤。
“儿砸!”他一开口,对方就将他认出来了,激动地举起手机,“儿子喜欢什么随便挑!”
她刚才就看到,这小伙子虽然戴口罩裹得严实,但看这条正的,就是个美人。
“我是你……”沈廷中指都伸出来了,又默默缩回去,改口僵硬地笑笑点头:“你好,要拍照吗?”
“怎么这么温柔?”女孩还疑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你不应该说你是我爹吗?”
沈廷把口罩摘下来,笑得像是被人强迫了:“只有温柔的男孩子才能得到女孩子的喜欢哦……”
最近他要结婚了,为图吉利,不能造口业,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无语,直说你谈恋爱所以变温柔就得了。”女孩把手机壳递过去,让他在上面签字,然后邀请他进来挑选花朵。
沈廷选了一枝开得又大又圆的向日葵,还有六枝碎冰蓝玫瑰和白玫瑰,女孩挑了一些小雏菊搭配,建议:“其实向日葵和香槟玫瑰更配一些,逆子你审美不太行。”
“不,就要蓝的,她喜欢蓝色的。”沈廷摇摇头,将花抱过来,扫码付款。
女孩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一时间门“虚情假意”地抹泪:“呜呜呜,这世上竟有如此爱情,嗑到了嗑到了。”
沈廷往外走的时候,女孩就着他的背影,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沈廷一件宽大的纯黑色T恤,半扎进腰里,右臂怀里抱着花束,四周也是挤挤攘攘开放的或半开放的鲜花簇拥,他略低着头,侧着身,只露出半张脸,被金灿灿的灯光笼罩着,氛围感拉满。
女孩冲他挥了挥手,低头敲手机配文字发微博。
沈廷才出门,就被人拦下了。
那个人高高壮壮的,一把将他推搡到墙角,沈廷下意识反手,把人摁在墙上:“狗东西,着急进橘子了是吧?”
“嘿嘿嘿……”男人的胳膊被拧得嘎嘣响,他却笑起来,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小廷,爸爸回来了……”
沈廷眨了眨眼睛,手臂上的力道不自觉松懈,男人趁机挣脱开,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笑得阴恻恻,那张油腻发福的脸上,眉眼间门隐约可见与沈廷有几分的相似。
“小廷啊,爸爸年纪大了,你现在这么有钱……”
沈廷脑子里轰鸣一片,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根本听不到沈自善后面的话,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翕动,花砸在地上的响声惊醒了他,他颤抖着,飞快往家的方向跑去。
沈自善恶狠狠瞪着他的背影。
沈廷跑到家门口的时候,手颤抖的都对不上指纹,忍不住往后看,人没有跟来。
试了好几次,才将门锁打开。
萧乐已经洗完澡,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写写画画,见他连滚带爬地进来,连忙摘了眼镜,把他拉倒沙发上顺便倒了杯水:“怎么了?”
他头上都是冷汗,萧乐给他擦了擦。
沈廷好像找到主心骨,一把抱住她,水杯碰倒在地,水撒了一片。
他把脸埋在萧乐的肩上,小声呼噜着,似哭非哭。
萧乐没再问他,只是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沈廷才泪蒙蒙看着她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萧乐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拆穿他,只是拍了拍他的狗头:“没事。饿不饿?”
“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宵夜。”沈廷抹了抹通红的眼眶站起来。
“不饿,给你做。”萧乐熟稔地给自己系上围裙,毕竟一直系围裙这项工作,都是她来完成的。
沈廷趴在沙发背上,愣愣看着她从冰箱里取出了西红柿、鸡蛋和面。
不多一会儿,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
“咚!”锅掉在了地上。
沈廷赶紧走过去,给她把锅捡起来刷干净,犹豫着说:“要不我来做吧。”
她的的确确是不会做饭,调料撒了一整个料理台,另一个锅里爆香的蒜已经烧焦,鸡蛋炒糊……
但是沈廷还是很感动,甚至都要流泪了,从他妈妈去世之后,就没人给他做过饭了。
萧乐拒绝,将他推出去,把门一拉,又是一顿乒乒乓乓,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像一位骄傲的,从战场上凯旋的勇士,端着一碗红彤彤的西红柿鸡蛋面走出来。
“你尝尝。”她说。
沈廷迫不及待地吹了吹,吸进去一大口,呛得咳嗽出来。
“不好吃的话,你说啊。”萧乐见状,对自己的厨艺起了一丝丝的疑心,“要不别吃了,给你点外卖吧。”她抬手要将碗收回来,本来想他心情不好,给他煮碗面安慰一下,好像不是很妙……
“不不不!好吃的!”沈廷连忙把碗夺回来,像是不怕烫一样,三两口把面读吃光,连汤都没剩。
“真的好吃。”他把空空如也的碗举给她看,“这是我吃过最好的面了,萧乐你好棒!”
萧乐摸了摸下巴,没想到自己在西红柿鸡蛋面上有这样登峰造极的天赋,虽然卖相不好。
以前她自己在家,吃腻了外卖。不是没尝试过做饭,但均以难以入口告终,原来是没做对食物。
沈廷偷偷抱着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下去。
虽然过程南辕北辙,但结果还是好的,沈廷的情绪不再低落,恢复了往常的活力。
他头搭在萧乐肩上,忽然想起自己半路丢的花,非常委屈:“本来我还能给你带一束花回来的,是我自己挑的哦,但是丢了。”
萧乐更觉得不简单,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他连花都丢在半路上?
沈廷生活里很细心,绝不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
但是成年人都是有秘密的,即便是关系再好的情侣,也需要适当的距-->>
离,萧乐选择不再追问,等他什么时候想说自己再说。
沈廷在她做完饭后清点了一遍厨房,发现萧乐煮这碗面,用了半袋番茄酱,五勺糖两勺盐还有两勺生抽……
怪不得面的味道又甜腻又齁咸,萦绕在口腔中经久不散。
夜半三更,那碗面的威力尚有后劲儿。
沈廷爬起来找水喝,喝空了一整个茶水机,他刚给机器添完水,手机“叮”响了一声。
微弱的荧光照亮了他苍白但英俊的脸。
“我是爸爸,如果不想你的事情被你的女朋友以及更多人知道,明天中午带五万块到富鸿大厦负一层停车场……”
沈廷颤抖着把短信删除。
不,绝不能让萧乐知道他爸爸回来的事情,他们都快要结婚了,沈自善回来做什么啊?!一定要破坏自己现在的生活吗?他不是有小三小四还有一个儿子吗?不是不要自己和妈妈吗?他这个时候又回来做什么?
沈廷忍不住有些恶毒地想,如果沈自善死在国外就好了。
沈自善死了,萧乐就不会想起他还有这样一个爸爸。
不得不说,沈自善,是沈廷这前半生乃至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也是他受苦的根源。如果没有沈自善欠下的赌债,沈廷的妈妈就不会死,沈廷也不会把自己廉价卖进公司,更不会连学都没得上。
他痛恨这个父亲。
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之时,往往都是自卑的,永远在猜想猜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会不会有一天对方不喜欢自己了。
沈廷一个没家的小孩,对这种担心更重。
他一直觉得自己像嫁给王子的灰姑娘,要努力表现才会讨王子以及王子家人的喜欢,还在担心有一天,王子不喜欢自己了,把他一脚踹出门去。
沈自善的回来,加剧了他的恐惧,他必须瞒住萧乐,也必须解决这件事情。
沈廷如约去了地下车库会见了沈自善。
沈自善刚想敞开怀抱拥抱自己这个阔别多年的儿子,却被沈廷狠狠打倒在地。
他虚弱肥胖的身体,根本不是沈廷的对手。
沈廷沉默地抓着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发泄心里的怒火:“你以后,不要在出现在我周围了,听到没有?钱我是一分都不会给你的。”
沈自善哭得哼哼唧唧,可怜不已,哀嚎叫道:“小廷啊,我是爸爸,是你的爸爸啊,爸爸现在真的要饿死了,你真的这么恨爸爸吗?就要眼睁睁看着爸爸死掉吗?”
“我恨死你了,恨不得打死你。”沈廷怒道,“你滚不滚?”
“小廷啊,你是不是担心爸爸的出现,会影响你的婚事啊?人家会看不上你?也是啊,女方家那么有头有脸,有这样的爸爸,真的给你丢脸了,爸爸真的不要多了,就要几千块,求求你让我吃顿饱饭吧,爸爸马上就走……”
“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的!滚!”沈廷在沈自善身上狠狠踢了两脚,得到他的求饶以及连滚带爬后,才红着眼睛重新把帽子戴上,一步一步往家走。
他还没到家,就接到小田的电话。
“哥!!你干了什么?快看热搜!”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沈廷和沈自善的录音。
一个年迈体弱的老父亲向明星儿子索要仅仅几千块,就遭到了威胁恐吓,拳打脚踢,只是为了抛下这个让他丢脸的父亲,好高攀女方的婚事。
#脱粉#的热搜冉冉升起。
【以前就觉得他不对劲儿,果然有家暴潜质,竟然家暴自己的父亲?】
【yue了,一个代言好几百万吧,几千块都舍不得给他爸。】
【虚伪,怪我以前眼瞎……】
……
沈廷无意识地反复听着这些话,录音里他的暴怒,沈自善的哀求……
他……被下套了……
他真是个蠢货!
沈廷只觉得天旋地转,远比昨天见到沈自善的时候,还要眩晕的厉害。
萧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电梯口,抱着头,一动不动。
热搜挂那么高,传播速度那么快,背后没有推手根本不可能,他已经和公司解约,只靠自己的工作室,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公关不下来。
她一把将人扯起来:“走,回家。”
沈廷哭着挣开她的手:“你别管我了,我不值得你管了,你让我自生自灭吧。”
萧乐强硬地把他从地上扭起来,厉声说:“走!跟我回家!我说让你跟我回家!”
她半拖半拉地把人拽回家里,扔进沙发里。
沈廷抱着身体团缩在沙发角落里,他不知道怎么办:“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太蠢了,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觉得我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已经发酵到我们解决不了了,我真的太蠢了。”
他抽了抽鼻子,才艰难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水,指尖抓在衣角上,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甚至不敢看萧乐的眼睛:“你,要不要,我了?”
还没等萧乐说话,他就哭得像洒水车,眼睛紧闭着:“呜呜呜呜呜呜,你肯定不要我了。”
萧乐很难跟上他的脑回路,只是俯下身,用唇堵住了他的嘴,他的哭声就被封印了,一抽一抽地睁开眼睛。
他不哭了,萧乐才好站起身来说话:“刚才爸妈打电话来,说让你别想不开,有事一起解决,他们都相信你,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被人设计了。”
“我肯定……是要你的……你爸那种人,被打也活该。”
抛妻弃子养小三,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退圈吧。我在家天天给你做饭就好了,以后还能带孩子。”沈廷抽抽搭搭,把眼泪擦干,已经坦然给自己想好了后路,甚至接受良好。
萧乐敲了他一脑门:“你不能不能有点出息?歌不写了?工作室不开了?好好的才华就这么浪费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该滚的人是你爸才对。”
沈廷站起来:“那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要不,要不我再去打他一顿,让他说实话?”
“你想当全职主夫的心就那么强烈吗?”
第57章
当天夜里,有狗仔爆料,沈廷被赶出与女友同居的房子,双方疑似分手,女方以及女方家长将所有关于沈廷的微博内容都清理一空,几乎是侧面肯定了沈廷的确做了这样的事情。
而沈廷方并没有回复,甚至往日微博上相关的合照也没有清除,大概还存着挽回对方的想法。
粉丝大部分都在安安静静等他澄清,少部分浑水摸鱼的逮着机会可劲儿的舞。
【的确,这么好的岳父,换我我也轻易不会放弃……】
【萧导一家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这样的人,要是这次不曝光,说不定就真结婚了,以后等着吸血吧。】
……
沈廷虽然天天怼天怼地,但对周围人都挺好。
他几个前队友虽然团都解散了,还冒出来替他说话,说相信他之类的,把沈廷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要事情结束之后请他们吃饭。
第一日清晨九点,萧乐已经到了和沈自善约好见面的地方——市观景塔顶的旋转餐厅。
她顶着一身高定奢侈品,姿态慵懒,表情淡漠,硕大的墨镜遮住半边脸,匆匆扫过去就能断定是被金钱沃灌出来的矜贵大小姐,连指甲和头发丝儿上都写着精致,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自善被引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的想法变了又变,贪欲遏制不住地滋长起来,甚至有些后悔。
没想到沈廷那个死小子女朋友这么有钱,要是当时等他们结婚之后,再威胁他给钱就好了,他肯定不敢不给,就算他不给,他岳父家为了脸面也会拿钱打发他。
萧乐见他来了,将太阳镜随手摘下,脸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带着一种目空一些的傲慢,点了点对面:“坐,整个餐厅我已经包下来了,不用担心有人会听到我们的对话。”
沈自善在她的眼神中忐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富有的人了。
自从破产逃到国外后,虽然凭借以前的积蓄过了一段好日子,但赌瘾戒不掉,很快就将带去的资产败了个精光,小三也带着儿子跑了。
他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债,还被追债的割了一个腰子,听说沈廷发达了,才敢回国。
萧乐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他一眼,冷笑出声:“别紧张。”
她从包里夹出一张卡片甩给他:“这里有一百万,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沈廷的真面目。”
沈自善咽了咽口水,贪婪地将卡一把抓过来,几乎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昏了头。
“不相信的话现在就可以看看。”萧乐抿了一口咖啡道。
沈自善忙摇头,眼睛里的光都要迸出来,谄媚道:“信,我信!我哪能不信呢?”
这个妮子的包就得大几十万,手上的翡翠镯子他都估不出来价,他以前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在这些有钱人眼里,一百万不就跟十块八块一样随便洒洒水吗?还不至于骗他。
这大小姐一看就是被惯坏了的,高高在上瞧不起人,挥金如土,但是也单纯好骗。
“我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男人,你不是他爸吗?给我讲讲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还骗了我什么。”萧乐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颐指气使。
沈自善收了人家的钱,他还沉浸在被馅饼砸中的喜悦中,当然人家说什么事什么,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妥。
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从小到大,沈廷都是保姆带大的,他和他妈几乎没出什么力,现在要讲得话,还得好好想想。
大小姐看他磨磨唧唧,烦躁地皱起眉:“行了,就说你知道的就行。”
沈自善这才一边想一边说:“沈廷从小脑子就不好使,反应比别人都慢半拍,一点都没有别人家孩子聪明,养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后来他到了初中就天天跟人打架,就是一混混流氓。”沈自善说起这个带了一股怨气,“怎么管都不听,棍子打断了好几根,打出血都不听。”
……
他甚至连沈廷考试倒数,挑食都能当成过错来大肆抱怨一番。
“是很糟糕,高中之后的呢。”萧乐又问。
沈自善嗫嚅着说不出来。
“哦,忘记了,高中毕业之后你就因为赌债出国了是吧,他自己在国内?他还有个弟弟?”
萧乐一问,沈自善也没法否认:“他弟弟和他不一样,聪明着呢,不是一个妈生的就是没法比。”
萧乐嗤笑了一声,又问了几个问题,沈自善都一一回答了,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说不出来。
“欠下赌债抛妻弃子带着小三远走国外,沈廷打你,好像也说得过去。”
沈自善抱紧银行卡,赶紧解释:“你不会反悔了吧,要把钱要回去?我告诉你啊,这天底下哪有无缘无故抛弃孩子的父母,那肯定是那个孩子有问题。”
萧乐翻了个白眼:“你放心,钱你留着吧,我还看不上这点东西。”说罢她便拎着包走了。
“证据都搜集全了吗?”沈廷在打电话,她回家将录音笔扔到桌上,问扑在一堆合同上的小苗。
小苗推了推眼镜:“都差不多了,沈哥当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地铁卖唱时候的-->>
照片、和佳瑞之前的合同,那边做得还不算太绝,同意我们展示合同的一部分,还有沈自善以前的欠条,现在加上录音就齐全了。
另外我还找到了之前骗沈哥钱的人。”
“沈自善的录音是他主动卖给营销号的,拿了五万块。”说到这个,小苗咬牙切齿,亲儿子,为了五万块钱就能卖了,也不想想自己做的孽。
沈廷电话打完了,眨巴眨巴眼睛,主动报告:“是之前合作的前辈,来电关心我一下。”
他没睡好,眼睛下面都是青黑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起来脆弱至极。
“没关系,很快就会解决的。”萧乐摸摸他的头。
圈子里落井下石的事情不少,一见沈廷失势苗头,什么黑热搜都冒出来了。
沈廷换作以前肯定要炸,但穿书了一趟,见惯了宫里的拜高踩低,竟然觉得只是要他糊不要他命,都是洒洒水了。
眼看着热搜被越顶越高,#沈廷退圈#四个大字居高不下,骂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代言顶不住压力,联系过来,小田这边才着手把证据都po出来,包括那段音频,并@了几个造谣最欢的营销号,表示律师函已经在路上了。
紧接着匿名网友放出去年的聊天记录,说自己很愧疚,利用沈廷的同情心骗了他的钱,然后转头将他拉黑,沈廷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这些够吗?可爱JPG】
【够的!谢谢你。等我工作有钱了就还你。】
【不用啦~你一定要好好上学,要是在学校里参加什么活动方便的能拍几张照片给我看吗?我没上过大学,好奇,嘿嘿。】
另外又有人描述了事发前一天晚上,她碰到沈廷来她店里买花,并放上了当时的店里的录像,他一直是笑眯眯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幸福和温柔的劲儿。
证据一放出来,原本热闹的广场寂静了很久。
原本他们以为只是一些证明清白的东西,和往常的辟谣没什么两样,他们也知道沈廷以前在地铁站卖过唱。
但是看到他夜里缩在地铁站角落里抱着吉他睡觉,看到数以百万计的欠条,医院的抢救证明,佳瑞公司和他的合同,还有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是他原本应该光明的前途。
以及他父亲录音中对他的不屑和诋毁。
“要是在学校里参加什么活动方便的能拍几张照片给我看吗?我没上过大学,好奇,嘿嘿。”他们不知道沈廷打出这样一段话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但他无疑是个善良到极致的人。
他当时真的没有怀疑过这个人是骗子吗?
未必吧。
只是他对自己失之交臂的生活的憧憬,远远要大于怀疑。
种种东西展示着沈廷的前半生,一个不太聪明,也不太幸运,但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的一个人。
广场上道歉的话,一刷新就能冒出好几十条,夹杂着粉丝的流泪猫猫头表情包。
【真的很抱歉,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就对他恶语相向……】
【很难不承认,之前嘴沈廷的每一句话,现在都成了回旋镖,扎得我心里难受,对不起啦……】
【我的天,我的崽,你好惨啊呜呜呜呜,怎么会这么惨,被亲爸抛弃一次不够,还要再被背刺第一次……】
……
与此同时,沈自善正面如金纸地站在ATM机面前,看着电子屏幕上显示的金额,RMB:0.01。
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抽出卡就要去找他们算账。
走到街头,却发现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对他指指点点,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动了动唇,眼神凶恶,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女孩摇晃,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
路人见他情绪不稳定,连忙报警将他带进警察局。
他早在抛下沈廷母子的时候就已经转变了国籍,这次入境也没有办理签证,只能停留十四天,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算是撞在枪口上,加上他精神看似并不稳定,于是第一天就被遣返国外了。
澄清的热度发酵了一晚,沈廷一早再去看的时候,广场上全是让人肉麻的话。
他眼睛热热的,和萧乐十指交扣,露出一人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拍照,然后对着手机一顿捣鼓。
【你关注的博主@沈廷ShenT发微博啦!】
@沈廷ShenT:大家好,一直没有回复是在进行证据的整理,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有些时候我的确过于冲动,但是今后将作为丈夫承担起责任,我会努力改正的!我最亲爱的,最愿意听我讲故事的人。[图][图]
一张结婚证,一张戴着婚戒交叠的两只手,还有他写给萧乐生日的歌。
滑稽的故事无法说出口
或许宣扬它值得百万英镑
那一定有人喝彩
Theletmetalktomyself
你的存在告诉我,即便我的故事糟糕透顶
Youllkeeplistening
……
第58章 番外一
沈廷出院第二天,就是把剧组落下的进度赶回来,每耽误一天都是白花花银子往外流。
大家都说,沈廷的演技,从一开始烂得别出心裁,到现在烂得平平无奇,算是一个质量上的飞跃和进步。
萧乐听闻此言,嘴角抑制不住地一抽,选择不搭话。
沈廷正在进行一场深情告白的哭戏,他在人造雨中捂着胸口,浑身湿透,一股楚楚可怜的劲儿,凄楚地看向女主:“有没有可能……爱我一点……一点点就好……”
女主看着他这张脸,差点儿点头,但还是发挥一个专业演员该有的素养,顺利拍完了这场戏。
小田给沈廷刚披好毯子,他就往萧乐那里钻,甚至还欲盖弥彰地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发现。
萧乐说在拍摄结束之前,他们不能让人发现两个人的关系。
萧乐默不作声的把热水递了过去,小声道:“去换身衣服吧。”
沈廷把水捧在手心里,额头上的湿法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他从毯子里面挣开:“大夏天的,又不会感冒,水都是干净的,等它自己干就好啦~”
他鼓着腮帮子,咬了咬下唇,看萧乐的眼神没在他身上,就探身凑过去,非要对着她的眼睛,然后问:“你看我刚才棒不棒?”
沈廷眼睛湿漉漉的,现在身上挂着水,整个人都透着可怜的水灵,萧乐没抗住,忍下想要摸他头的冲动,把眼神移开,轻咳一声:“不错,有进步。”
剧组人来人往,太过亲密的举动会让大家生疑。
“沈廷!你在这儿呢,刚才柏哥还找你呢,想问问你下场杀青怎么拍。”男三许择儒笑着走过来,顺势把沈廷拉起来,自己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
沈廷傻乎乎愣了一下,才点头:“哦,那谢谢你哦。”
然后抱着水杯往男一周柏那里去。
“沈廷。”萧乐叫住他。
沈廷转过头,以为有什么要事叮嘱,却只听她轻声说:“把水喝了再去。”
沈廷眼睛像个小灯泡一样亮起来,高兴得快要甩尾巴,说了声:“好哦。”就抱起水杯咕咚咕咚喝完,展示给萧乐看。
得到允许后,才跑去找周柏。
许择儒笑眯眯看了眼沈廷,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转头给萧乐扇扇子,他长得很可爱,每次就算没有他的戏份,他也会早早来到片场,搬个凳子坐在萧乐身边观摩,然后叽叽喳喳跟她说个没完,向她讨教一些演技方面的问题。
“姐姐最近都没有跟我说话,是很忙吧?是不是沈廷哥哥不喜欢你跟我多说话啊?我看他最近都在黏着姐姐。”
萧乐冷了脸:“我跟你很熟吗?一直姐姐姐姐的叫?”
许择儒委屈得低下头:“不可以吗?那好吧。”他从身后拿出一杯咖啡,细心地打开包装,递到她面前:“看!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所以特意去买的,虽然有三十多公里,但是不算远。”
萧乐不说话,等着他冷场自己走,没想到他似乎察觉不到尴尬一样:“啊,是太热了吗?早知道要冰的好了,但是女孩子喝冰的不好诶,那我给你吹一吹好了。”
说着他吹了吹咖啡,又把它递过去:“晚上,我可以去找你研究一下剧本吗?好多我还不太懂。”
萧乐头疼的撑住额头,这个男孩十□□大好的年纪,长相演技都不错,但是净想些歪门邪道,将来回想起来该有他哭的,不过他年轻,一时经受不住诱惑想走捷径也是正常,她可不能糊涂。
之前一直只是跟她说演戏方面的问题,现在已经直接到这种程度,大概是沈廷最近总往她身边凑,让这个孩子有了危机感。
她想劝说两句,只是话未出口就被打断了。
沈廷抱着水杯回来了,嚷道:“柏哥没说要找我啊!”
三个人的目光交汇,许择儒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沈廷日常宕机的脑子电光火石之间反应到什么。
有人当着他的面,要撬他的墙角!
他三两步上前,夺过许择儒手里的咖啡,仰头都喝了下去。
“正好,我今天起早了,需要提提神。”他说得口不达心,牙都要咬碎了,纸杯被捏得咔咔作响。
许择儒被他吓了一跳,瞬间又回神。
装什么装啊,搞得像捉奸一样,沈廷还不是和他一样,况且他比沈廷更年轻,更有资本。
这样一想,他一时间也有了勇气,目光上下扫过去,又看见周围人的目光逐渐聚集过来,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哼了一声抱着肩离去。
沈廷把纸杯顺手扔进垃圾桶,把小田手里的毯子抽过来,卷吧卷吧抱着走了,临走前也留下:“哼”的一声。
萧乐没有挽留他,-->>
他于是退回来,跺脚又哼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反馈。
这次是真的气鼓鼓走了。
拍完下午的戏,沈廷就彻底杀青了,他的机票定在明天下午,今晚还是留在酒店。
沈廷平常就精力旺盛,所以用不着□□来刺激神经,白天激动过度,喝了一整杯,当天夜里就睡不着了。
他骚扰完萧乐,萧乐不回话,又开始骚扰许择儒。
沈廷:“在?睡了吗?”
许择儒:“???”
沈廷:“哦,没什么,就想提醒你早点睡,毕竟十□□就有眼袋了,怪不容易的……”
“我上次代言了的眼霜很好用,要给你一瓶试试吗?”
他消息发出去,弹出自己被拉黑的对话框。
沈廷把夏凉被往自己肩上一搭,撇撇嘴:“跟我争?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你。”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又给萧乐发消息,但她还是没回。
沈廷的精神和沈廷被咖啡搞得快要分裂,脑子明明已经晕晕乎乎,身体也很沉重,但怎么都睡不着,难受得要命。
他又躺了一会儿,看房间钟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再也忍耐不了,从床上爬起来,抓着房卡出去。
萧乐的房间就在他隔壁的隔壁。
沈廷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左右打架,想着她或许已经睡了,自己这么贸然进去不好,但身体承使地刷卡进了门,抱着自己的枕头和小被子扑上床。
走廊拐角处,许择儒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震惊地捂住嘴,连忙缩了回去。
刚才被沈廷气得睡不着,所以走出来散心,没想到遇到这一幕。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沈廷竟然比他先一步,爬上了导演的床!
转而,许择儒又疑惑地皱眉,沈廷的戏份都已经拍完了没必要吧。
第二天一早,闹钟准时响起,萧乐往身侧一摸,没摸到手机,却摸到一个热腾腾的人,吓得她六神不附,第一次清醒得那么快。
人都不用露脸,她就知道这是沈廷。
“醒醒醒醒。”萧乐拍了拍沈廷的脸,“回你房间去睡。”
自己有房间不睡,睡她这儿,让人看见了这算怎么回事。
沈廷迷迷糊糊睁开眼,现在是六点,他昨晚四点才睡着。
他现在能体会到萧乐每天睡不醒的绝望了。
但他还是挣扎着凑过去,抱着萧乐,亲了亲她的脸颊,迷迷糊糊说:“那我去给你拿早餐。”
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昨晚钻进来,是要警告萧乐,以后不许让许择儒这种心思不正的离她那么近,他是会吃醋的!
原本想着两个人出门的已经够早,碰不到什么人,没想到房门一打开,许择儒就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外了,看样子一夜没睡。
他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我哪里比不上他?”
许择儒还是有理智的,他在左右看了看没人后,才指着沈廷向萧乐小声质问。
萧乐捏了下眉心:“你年纪小,还是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业和事业上,不要想这些歪门邪道。”
“是年纪大就可以想了吗?”许择儒反问,他想快点出名没什么错,况且他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又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导演都能睡的。
萧乐还想继续讲道理,沈廷已经一挑自己的刘海,靠着萧乐笑得妖娆说:“导演,你会给我一个名分的对吧?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是不是?”
他可是经过专业宫斗培训的,解决这一个年轻人还不简单?
萧乐沉默,该演戏的时候不演,这时候倒是挺积极。
沈廷推攘她,假意抹泪:“导演你说话啊,难道他比我好吗?他除了比我年轻点,哪里有我好?你千万不要辜负我,我可是一颗心全放在你身上了。你要是不对我负责,背叛我,我现在就从山顶上跳下去给你看,我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跑出去。
萧乐无奈点头配合:“负责负责负责,你别闹了,也别寻死觅活了,我都答应你还不行?”
许择儒看得也目瞪口呆,吓得不轻,原来,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果然他还是太年轻。
“打……打扰了……”这简直太吓人了,不对他负责就要自杀,自己可没必要蹚进这浑水。
许择儒连忙跑了。
萧乐把沈廷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戳开:“演够了吧?下去取早饭了。”
第59章 番外二
“小朋友们,明天见哦。”
“老师再见。”
沈廷脖子上挂着女儿的小水壶,和所有家长一样,在幼儿园门口等萧笑笑出来。
周围家长从一开始的兴奋,变成现在的见怪不该,甚至还能聊两句孩子的课后兴趣班。
关于萧笑笑的出生,沈廷有两句话想说。
当时前两个月产检,一切都好好的,结果某一天清晨,孩子没了,他们床上多了个蛋,一下子就勾起了沈廷在大雍皇宫孵蛋时候的惨痛回忆。
他当时孵了好久的蛋,一下子就在火海里被烤熟了。
那天早上,沈廷和萧乐两个人对坐在床上,缓了一个上午,才接受这一惊悚的事实。
在剧本里什么情况发生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在现实里,多少让人麻爪。
但是情况不同的是,现在这里没有人能给他们提供帮助,孵蛋只能按照沈廷当年的经验摸索着弄,而且这种诡异的事情,更不能把蛋送去医院,甚至连萧乐的父母,两个人都得瞒着。
但是沈廷震惊了一个上午之后,欢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迅速下单一个挂在脖子又系在腰上的小布包,顺丰加急送达,开始自己的孵蛋生活。
他觉得这个可能也是穿书主神给他的奖励之一,他可以孵蛋,萧乐就不用痛了。
“爸爸!”萧笑笑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幼儿园里弹出来,沈廷蹲下,她就一把挂在沈廷脖子上。
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头上的小辫子扎得漂漂亮亮,像个小公主。
走到半路上,萧乐发来消息,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家。
沈廷停下来,让笑笑抓着自己衣摆,自己回消息。
等他回完消息一低头,发现女儿没了。
沈廷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笑笑指着一个东西,甜甜地喊他:“爸比,人家想要这个小花!”
这一声“爸比”沈廷就觉得不妙,她凡是这么叫他,准没好事。
沈廷目光随着她的手看过去,萧笑笑想要的,是一个,标价2321的真花扎的花
圈……
那么大一个,里面的花有黄的,有白的,有红的。
沈廷的脸一时间也像这个花圈一样,从白的变成黄的再变成红的。
运送花圈的司机也不走,把手里的烟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
本来吧,这花圈是定给一家老太太的,但没成想怎么着,人家老太太躺了一天半,活喽,花圈还没送到就得退货,都是真花扎的,一来一往,再卖就得打折扣了。
沈廷拉着笑笑的手:“别,乖啊,这个咱们不买,等回去爸爸给你买别的花……”
萧笑笑蹲在地上,左手抓着花圈的腿儿,死活不肯走,沈廷拖了半天也拖不起来。
“爸比,我真的很想要,这么多的花,很酷诶!”
沈廷跟她解释:“这个是只有家里长辈去世才会买的,咱们家没有人去世,所以不需要,快走!”
他想这车怎么还不开走,赶紧的啊……
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真的会丢人。
但是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讲道理有时候讲不通。
>
> “那爸比,你早晚都会死,我们真的不能提前买吗?到时候我就不给买了好吗?”萧笑笑仰着小脸,天真地说,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到沈廷无法反驳。
孝顺死了,真的孝顺死了。
孝顺到沈廷都没法反驳,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用萧乐来威胁她:“你要是敢把这个东西带回家,妈妈会把咱们两个赶出家门的!”
“才不会,妈妈只会把爸爸赶出门!”这个花圈真的很酷,萧笑笑想要得到的心也是很坚决了。
明天她就可以抗到幼儿园去,给小白他们看,小白他们一定会羡慕自己的。
“你瞎说,你妈会把你赶到你外公家!才不会舍得把我赶出门呢!”
“爸比才在瞎说!上次明明是把我们两个一起赶出门的!你难道一点义气都不讲,这次要把我自己扔在门外吗?”
两个人还在争执,萧笑笑拉着花圈的手不小心一动,上面的两朵花就被她采下来了。
司机两眼放光,从卡车上跳下来,拿出计算器:“原价2321,看孩子实在想要,打个八折,1856。”
花圈已经损坏,沈廷颤抖着,掏出手机付款。
萧笑笑则是抱着他的大腿,美开了花。
萧乐刚洗完水果,门铃就响了,算算时间是沈廷接孩子放学了。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沈廷按门铃不直接进来,还是因为没经得住萧笑笑的忽悠,带了只猫回来。
萧乐甩甩手上的水,推开门。
陇上犹留芳迹,堂前共瞻遗容。
十一个楷书写成的大字,挂在花圈上,带着悲痛的力量,直击她的心灵。
萧笑笑从花圈后面冒出来,她知道母亲会生气,所以嘴格外甜:“妈咪!我回来啦!有给妈咪带小花花哦!你看漂亮吗?”
说着把手里扯下来的红的黄的两朵花双手递上去,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好像含着星星。
沈廷则缩在花圈后面不敢吱声,然后悄悄探出一个头。
“砰!”
萧乐选择面无表情把门甩上。
让她静静。
她就不该让沈廷一个人去接孩子放学。
一个耳根子软,一个鬼机灵,到后来萧笑笑彻底拿捏住沈廷,要什么就没有要不到的。
沈廷左手牵着笑笑,右手抓着花圈,在初春的风里萧瑟,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离谱。
萧笑笑眼睛里积蓄了泪水,她抱着沈廷大腿问:“笑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沈廷假意抹眼泪:“是的,这个花圈是很不好的东西,妈妈看到生气了,妈妈要把爸爸赶出家门了,以后笑笑就会有新的爸爸了。”
萧笑笑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要新的爸爸,新的爸爸做饭没有爸爸好吃!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妈妈不要把爸爸赶走好吗?”
沈廷嘴角抽动,合着不想要新爸爸,就是因为新爸爸做饭没有他好吃呗,小白眼狼。
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从后背挪出来,比了个手势。
门应声而开,萧乐和他眼神对视了一番,她抱着肩,倚在门框上:“嗯,好吧,既然笑笑已经知道错了,那就下不为例,这次勉强原谅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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