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绒绒从后视镜里看见戚冉冉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怎么了？眉毛皱得跟要打结似的？谁欺负你了？”
戚冉冉回过神来，摇摇头。
“那怎么不吃棉花糖呀？你不是最喜欢吃棉花糖了吗？”白绒绒一边开车一边问。
戚冉冉看向手中那五颜六色的超大号棉花糖，没由来地有些怅然。
她小的时候的确很喜欢棉花糖，不过不是喜欢吃，是看见别的小朋友拿在手里很漂亮，很羡慕。
其实自打有记忆以来，她一次也没有吃过这种棉花糖，因为她知道对于她们家来说，这种棉花糖很奢侈，她总是很体谅父母的辛苦，从不开口要什么。
而现在，她早已过了想要棉花糖的年纪了。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白绒绒搞不懂这小娃娃究竟是怎么了。
戚冉冉把棉花糖放到旁边的座椅上，淡淡地说：“我不吃棉花糖了。”
“为什么？”白绒绒不解。
“因为吃糖牙会坏。”戚冉冉很自然地回答。
白绒绒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呦，你还知道吃糖牙会坏呢？以前不让你吃糖，你爬都要爬到厨房去舔蜂蜜，现在……”
她说着，忽然顿住了，想起之前打电话时，戚明澈说戚冉冉会写字的事情，她原以为戚明澈所谓的会写字，顶多是一二三四这种简单汉字，后来戚明澈拍照片发给她才知道，竟然是那么多复杂的汉字。
她从没有教过她写这些字。
想到这里，白绒绒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戚冉冉正平静地坐在儿童座椅上，不哭，不闹，不吵着要玩手机和平板，只是淡漠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照理说，孩子变得乖巧懂事她应该高兴，但白绒绒总觉得，他女儿，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
回到家之后，戚冉冉结合当前的进展和网上的舆论把《破芽》抄袭案重新复盘了一遍，发现戚明澈最大劣势就在于时间。
虽然他有手稿，但是他无法证明《破芽》手稿的创作时间早于黄振强的卖歌时间，毕竟这两者之间仅仅隔了一个月。
时间太近，无法鉴定，蓝鲸音乐也一定会抓住这一点，说手稿是可以伪造的。
黄振强这个人，五毒俱全，违法犯罪的事情干了个遍，指望他良心发现说出真相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必须尽快找出其他更有力的证据。
戚冉冉偷偷摸来平板，把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所有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翻了一遍又一遍。
这场风波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原本的热度早已降了许多，最近是因为《带着爸爸去冒险》官宣了戚明澈，才又激起了一波讨论。
【戚明澈能不能给爷爬啊？华语歌坛的名声就是被这些抄袭狗败坏的！劣币驱逐良币，把人家的歌重新填一遍词就成自己的了？要脸吗？】
【不能更同意！我就不明白了，资本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给观众喂屎，搞出一堆qmc之流来恶心我们？搞得真正踏踏实实做音乐的实力派都没活路了！一想到qmc这个垃圾挤了高树在爸险里的位置我就来气，警察怎么还不把他抓进去踩缝纫机？】
戚冉冉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地对待那些讥讽和谩骂了，可再次看到还是会气不打一出来，本想与对方理论一番，正要敲字，评论区刷出一条新回复来。
【虽然但是，黄振强也不算什么良币吧？不能因为他糊得无人在意就给他立实力派人设吧？这边说黄振强可惜的可以去看看他前几年参加男团海选的视频，那唱功拉的，初面没过一点都不亏。要不是qmc抄袭的事情被捅出来，我都没听出来那是《破芽》。有一说一，qmc业务水平是没问题的，就是人品有点问题。】
这条评论立即引起了戚冉冉的注意，她竟不知黄振强还参加过选秀，还在海选时唱了《破芽》？
于是她赶紧开始全网搜索黄振强的海选视频，可能是因为那档男团选秀节目实在太糊，物料和粉丝都少得可怜，加之黄振强的面试视频又不在正片里，所以戚冉冉整整找了好几个小时，点了几百个链接，才总算在一个已经凉透了的选秀小组里找到了黄振强的那段海选面试视频。
那段视频并非节目组的官方记录，而是现场的人用手机拍摄的，画面抖动得很厉害，虽然画质不高，但可以辨认出里面的人就是黄振强。
由于戚明澈本人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所以《破芽》的歌词实际上是后来白绒绒帮着一起填的，因此黄振强在偷窃的时候偷到的只是曲谱，卖给蓝鲸音乐的也只有曲谱。
视频里，黄振强抱着吉他，一边弹，一边唱着狗屁不通，矫揉造作还十分低俗的歌词。
公鸭一般的嗓子一张口就让人浑身难受，《破芽》里面的高音一个都没唱上去，低音则是直接唱到失声，难听到连路人都觉得离谱的程度。就连在场评委都对他提出质疑，问他为什么要写一首完全不适合自己音域的歌，甚至连弹奏都出了好几个技术性错误。
另一个评委也调侃说：整个作品给人的感觉很割裂，曲和词完全搭不上，唱得又是另一种风格，这首歌真的是原创吗？
看到这里，戚冉冉的脑中灵光乍现。
对啊！这场抄袭案的关键就是要证明戚明澈才是《破芽》的原作者，纠结时间的早晚也只是为了要证明这一点，只要证明了这一点，还何谈抄袭？
戚冉冉赶紧把这个视频下载下来备份好，从书房里摸来负责帮戚明澈打官司的律师的名片，写了一封匿名邮件提醒律师从这个方向入手。
“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这一切后，戚冉冉小心翼翼地删掉平板上的搜索记录，把平板送回到书房的桌子上，踮着小脚，悄咪咪地溜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白绒绒听着房门外悉悉索索的动静，想到最近突然性情大变的女儿，陷入了沉思。
前几天，她接到了幼儿园老师打来的电话，说戚冉冉这些天的意志有些消沉，变得很少说话，也不爱动，每天就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前她最喜欢做游戏了，现在做游戏也不参与，老师和同学们与她交流，她的反应也很冷漠。
听了幼儿园老师的描述，白绒绒也发现一些端倪。
戚冉冉打小就是个起床困难户，开始上幼儿园后，没有一天早上不是在昏睡中被穿好衣服，塞进早餐，打包送到幼儿园的。现在早上不仅不需要人喊，还会自己穿衣刷牙，就连吃饭都不挑食了。她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她写字的事，戚冉冉面上表现得很自豪，说自己看一遍就会了，但白绒绒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自豪。
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来说，如果她真的对一件事情感到很自豪，肯定会忍不住向旁人炫耀以博得关注的。比如当你夸一个孩子笑起来很好看，他就会故意经常笑给你看。又比如当你夸奖一个孩子很聪明并被他认可了，那么当他做了一件他认为很聪明的事时，一定会把你拉过来见证。
但戚冉冉却不是，对于会写字这件事，她从不主动提及，甚至会刻意回避，以至于当白绒绒拿来其他字来让她照着写时，她还会打岔，试图蒙混过去。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戚冉冉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都有了质的飞跃，明明几个月前与她说话还跟对牛弹琴似的，一件事要讲八百遍她才能听进去，现在任何事只消说一遍，她就能够理解。
孩童的好奇和贪玩在戚冉冉的身上仿佛突然消失了似的，她不再问东问西，对那满屋子的玩具也毫无兴趣，变得情绪稳定，乖巧听话。
作为父母，照理说孩子变得懂事聪明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白绒绒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不求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出类拔萃，她只希望她像全天下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就好了。
白绒绒觉得，自己有必要带戚冉冉去做个心理咨询了。
第十四章
戚明澈是公众人物，所以白绒绒在帮戚冉冉选择机构的时候格外谨慎，经过多方打听、朋友推荐外加她亲自评估，才最终选定了业内一家保密性好，有口皆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戚冉冉一直以为她伪装得还算不错，直到妈妈把她带到了眼前这家心理咨询工作室，她才知道自己漏馅儿了。
妈妈不愧是京大的高材生，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不过魂穿自己这事儿太过离谱，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所以她其实并不太担心。
白绒绒牵着戚冉冉走进去时，原想给她解释一下让她不要害怕，但看她神色平静，表情自如的样子，也就没有多说。
母女俩一迈进大门，立刻就有接待人员迎了上来，满脸微笑地看向他们，还夸戚冉冉可爱漂亮，和妈妈一模一样。
其实戚冉冉长得跟妈妈并不太像，反倒跟戚明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和脸型完全就是戚明澈的mini版。她唯一像妈妈的点在于皮肤和身材，白绒绒牛奶一般的暖白皮和纤细修长的四肢被她幸运地遗传到了。
作为一个心智上的成年人，戚冉冉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所以只是淡淡地点头，说了声谢谢。
接待员笑容满面地夸她有礼貌，而后便引着他们往里走。
“严老师的办公室在3楼，冉冉，冉冉妈妈，我们从这边电梯上去。”
“严老师是我们这儿最受小朋友欢迎的老师，冉冉一会儿见到了，也一定会喜欢严老师的。”
这个接待员一路都在cue她，没办法，她也只好一直保持微笑。
她们的运气很好，刚走到电梯门前，电梯门便打开了。
“叮”得一声轻响，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女人约莫二十八九，细软的长发松松地绑在肩侧，几缕碎发从耳廓滑落散在额前，明明是大夏天，她却穿着长袖长裤，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女人见电梯口有人，略有些惊慌地带上大大的遮阳帽。
她举手戴帽的同时，宽松的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来。仔细瞧，女人的眼角也有伤疤，不过她很快便戴上了墨镜，快步离开了。
戚冉冉还欲多看两眼，被白绒绒拉进了电梯。
这个严老师，大概是专门做儿童心理咨询的，咨询室的墙上画着各色各样的卡通动物，就连桌椅板凳都是彩色的。
戚冉冉在那里稍坐了几分钟后，便见一个穿着粉红色褂子的男人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走了进来。
大概是为了配合小女孩的喜好吧，那个粉红色的褂子上还有小猪佩奇……
“你就是戚冉冉吧？你好呀，我是严肃，你可以叫我严叔叔。”那位姓名与长相严重不符的严老师亲切地向她打招呼。
戚冉冉抬头看向他，一米七左右的个子，圆圆的眼睛，慈眉善目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确是小朋友们会喜欢的长相。
戚冉冉原以为他会有一堆问题要问自己，还琢磨着应该怎样回答才能不露声色，没想到正式的咨询与寻常聊天没什么不同，全程都在一种闲话家常的氛围中进行，最后让她做了个沙盘就结束了。
流程如此草率，戚冉冉都忍不住要怀疑，这家心理咨询该不会是智商税吧？
戚冉冉不知道那位严老师是怎么跟白绒绒说的，只知道回来之后，白绒绒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戚冉冉说什么是什么，要什么给什么，甚至连以前严格限制她玩的平板，也给她配了一个。
戚冉冉高兴之余，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经过了专业人士的“教育”，白绒绒觉得严老师说得很有道理，虽说父母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子女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平凡普通地度过一生，但若孩子本身便是天造之才，做父母的又怎么能给明珠撒尘，宝石装箱？
每个孩子的生长发育和心理发展情况不同，戚冉冉思维敏捷、口齿清晰、还很有想法，这是好事，大人应该尝试着用平等的方式与他们交流，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她们设限，越有天赋的孩子，越需要父母的正确引导。
很多时候，父母以为是孩子的问题，反而是父母的心态有问题。
多亏了严肃的一番开导，白绒绒之后再也没提心理咨询的事了。
很快，《带着爸爸去冒险》第二期开拍，这次的拍摄地是国内的一个叫阜云的边陲小城，这个小城虽然偏僻，但宗教氛围浓厚，城外的山上有一座千年古寺，香火很盛。
十多年后，这里会成为人声鼎沸的网红城市，但如今，这里的旅游业还没完全开发好，所以游客并不多。
《带着爸爸去冒险》第二期的主题是《起跑线》，四组家庭同时从酒店出发，通过简单的小游戏决出名次，再按照名次依次选择一路上的交通工具，最先到达城外古寺的家庭胜出。
不过才几个星期没见，几个孩子都变了个样。
唐有虞一反上期的街头cool boy造型，一身西装加短裤，再配个小领结，乍一看还真像个小绅士；阮慎宜这次也没穿公主裙，取而代之的一身白色运动套装，头上扎两个小揪揪，可爱又活泼；变化最大的还属小王子，直接把那一头的贵气小卷毛推成平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当兵。
老人们常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现在看起来还真是。
节目开始录制之前，导演告知大家热身小游戏是看课本上的插画猜课文。
戚冉冉一听比这个，不用想都知道这把肯定是凉了。
四个爸爸里，陆董是藤校博士，唐言福是清大高材生，就连第五舟都是国内顶尖戏剧学院的毕业生，在这几个人面前，中专学历，专业还是汽车维修的戚明澈还不直接歇菜？
“《带着爸爸去冒险》第二期《起跑线》，开机！”
酒店的会议厅里，场务打板，工作人员随即在投影仪上放上第一张图片。
第一场图片是几个穿着军装的军人，站在山头，神情坚毅，决心奋战的样子。
“《狼牙山五壮士》！”
众人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陆董一秒回答。
“正确！”
导演认证，工作人员立刻放上第二张图片。
第二张图片是一个身穿马褂，留着长命辫子的小男孩在桌前读书，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妇女，正在帮他整理桌上的书籍。
这道题似乎有点难到大家了，现场安静了好一会儿，唐言福才不确定地说：“我记得这幅插画我好像在我大女儿的语文书上见过，叫……《百草园与三味书屋》？”
“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