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抿唇想了片刻,牙儿死了没两天,幕后真凶很有可能还在府内隐藏着,白日里姜时镜和颜词的谈话,她听得一知半解。
他们故意挑在吃饭时谈论,怕也是为了讲给幕后之人听的。
她听不明白,那人不一定也听不明白。
想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估摸丑时左右,换算过来大概凌晨二点多,这个时间翻墙出门,有没有可能是去找接头人?
桑枝环顾了一下周围,她站岗的这个位置很少有人会经过,即使半夜偷摸着回屋睡觉也没人会发现。
离开一两个时辰应该不会受到处罚。
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从西边的院墙上格外艰难地翻了出去,落地后看着街道上没有尽头的蛛丝傻眼了。
全身内力被封后,如同花架子,只剩下花里胡哨的空招式,连轻功都做不到,等走到了,怕是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她四处张望了下,四面都是墙院连池塘都没有。
只能再次翻出谈弃给她的地貌图,在上面找到状元府后,再找寻附近的池塘。
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的,不知道小飞鱼在不在那边,轻叹了口气,只能去碰碰运气了,如果不在,她就只能原路返回站岗。
小蜘蛛只要能跟着那人,就丢不了。
没有人清理过的池塘看上去浑浊不堪,青绿色的水面上覆着一层水葫芦,漂浮着各种藻类植物。
是小飞鱼喜欢的池塘,桑枝摸出一直藏在腰间的骨笛,横放在唇瓣吹响,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
没一会儿她看到青绿色藻类被顶起了一个弧度,波纹随着越扩越大。
一只半人高的蟾蜍顶着一脑袋的水葫芦冒了出来,游到池塘边时,甩掉了身上挂着的藻类,迈着硕大的腿上了陆地。
它先是眨了眨凸起的大眼,而后亲切地朝着桑枝“呱”了一声,裂开的嘴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桑枝心里吓得一颤,极想后退远离,但手却爱抚似的摸了上去:“小飞鱼,来了中原后委屈你了。”
名唤小飞鱼的蟾蜍又“呱”了一声,将大脑袋依赖的贴了上去,像极了得到主人宠爱的宠物。
桑枝有时会想是原主还没彻底消失,还是继承了记忆的她,不再是纯粹的现代人。
她内心分明极其害怕五毒,但身体却对它们有莫名的涟漪和亲近,这种感觉是她在现代永远都不可能产生的。
特别是蟾蜍作为五毒之首,她一向都是敬而远之。
更别说这种大到能当坐骑的金蟾,虽然长比癞哈蟆好看,但它们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只能说原主是个狠人。
她拍了拍小飞鱼的头,将手心内粘上的黏腻抹在下裙摆上,随后忽略它满身的黏稠侧身坐到它背上,道:“跟着小蜘蛛的蛛丝,去瞧瞧尽头在哪里。”
“呱。”音落,蟾蜍一蹦几米远,速度极快。
桑枝坐在它背上揪起一块皮抓着,以防自己掉下去,一路上感觉自己在坐蹦蹦床,惊险又刺激。
幸好这个世界没有监控也没有摄像头,宵禁的缘故,路上连个鬼都没有。
不然看到有人骑着蟾蜍狂奔,比见了鬼还吓人。
从城东到城南,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蛛丝断在废宅的门口处,桑枝抬头看了一眼残破的大门,上面的牌匾只剩下一半,能隐约地从厚重的灰尘内依稀看到个白字。
她摸了摸还趴在身侧的小飞鱼,叮嘱道:“你爬的时候脚步轻点。”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废宅。
桑枝并未点灯,只能依靠月光的微光打量野草肆虐的庭院,荒废的时间应该不长,不然这些野草不会只有这个高度。
前厅的内外墙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屋顶漏了一个大洞残破不堪,地面上还积攒了小摊的雨水。
进了屋内后,桑枝失去了月光的光亮,不得不打开火折子,橘黄的烛光只能照亮面前的小片地方。
像是在鬼屋探险。
她举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角落里被密密麻麻的蛛网覆盖,内墙上一簇簇黑烟熏出来的印记,桌椅被打翻在地,里面藏着不少老鼠和爬虫。
小飞鱼像是遇上了自助餐一样,格外兴奋地吐着舌头到处吃,连角落里的高脚蜘蛛都没放过。
桑枝只转了个头的工夫,见它嘴巴里在吞咽着什么,疑惑地问:“你在吃什么?”
小飞鱼呆了一下,吐着舌头卷了一只到处躲的老鼠递到了她面前,以为她也要吃。
桑枝:“…………”
“乖,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给我留。”
她强忍住翻涌的喉间,默默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小飞鱼,开始考虑蟾蜍需不需要做驱虫。
绕过前厅,后院更是脏乱,野生的杂草遍布,甚至生长在掉落在地的瓦砾上,到处都是遗落的物品,像是洗劫途中不慎掉落,慌乱到来不及捡。
随着深入,空气中弥漫的焦枯味越发浓重。
桑枝皱起眉,单手捂住口鼻,夜晚太过黑暗,她无法一处处地察看过去,若想再往深的地方去,得白天再来才行。
况且,这里已经荒芜到没有一丝人烟留存的痕迹,连鬼都嫌屋子漏风漏水。
那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小蜘蛛应该不会跟错人,而且蛛丝断在此处,并没有新的蛛丝出现,就说明人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她观望了一圈周围破败的建筑,良久后看到一个还算完整的屋檐,拍了拍还在吃蚊子的小飞鱼道:“带我上那边的屋顶。”
“呱。”几乎是瞬息间,她人已经被叼上了屋顶。
小飞鱼有百斤重,此时蹲在上面,桑枝能清晰地听到房檐发出吱嘎声,好像只要再动一下,它就破给你看。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郑重其事地跟可能听得懂人话的小飞鱼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下次先别急,我可以坐你背上,但你不能叼我。”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偌大的眼睛懵懂地眨了一下。
桑枝叹了口气,蹲在它身边观察残破的院落,试图去找院里的另一个人。
盯得眼睛都快瞎了之后,还真让她找到了。
一身红衣劲装,如墨的发丝用同色的发带系成马尾,即使隔着距离,她也能感觉到少年不羁的性情。
姜时镜???
大半夜的他在这儿做什么?小蜘蛛跟错人了?
桑枝手扶着小飞鱼又往前挪了一点,借着微亮的月光透过只剩一半的窗户瞧见他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地面上还散落了大堆没有被烧坏的书籍。
他很熟悉这里,像是来过很多遍,从窗户翻出来后直奔另一侧的屋子。
又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后,前往下一个房间。
桑枝蹲在屋檐上,侧靠在小飞鱼的腿上看着他快速地越过一间间的屋子,不理解地歪着头。
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跟牙儿有关?又或者这里其实才是他踏足京州的目的?
毕竟不管是他爹的玄天刀宗,还是他娘的神农谷,一个远在昆仑山脉,一个又身处岷山山谷,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姜时镜翻找了许久后,眉渐渐地簇了起来。
他有想过这里早就被洗劫一空,所有证据都被大火焚烧殆尽,但没想到一连来了三四日依旧一无所获。
夜晚的院落显得空寂又阴暗,爬虫隐藏在潮湿的杂草内孜孜不倦地鸣叫着。
他翻完最后一间屋子后,眉目皱更紧了,打算等白天再来一趟,晚上视线受阻得过于厉害,一些细小的东西,他看不太清。
打定主意后,他站在庭院内看了一眼月亮,测算目前的时辰。
月光下,一只硕大的金蟾蹲坐在屋檐上,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座金色的雕像。
他见过这只蟾蜍,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蜀地的寒潭里,第二次则是好几日前一个后背刻有蛊蛇印的黑衣人召出来。
作者有话说:
和谐音替换:哈=蛤
第9章 白日失踪09
◎“你要变成牛蛙煲了小飞鱼。”◎
之前他遇到的那批人虽然身上同样有蛊蛇印,但没有金蟾随行,能控制的也不过是一些小毒物。
这次来的人,会是她吗?
他解下背在身后的重剑,单手握住剑柄轻功上了另一侧屋檐,与蟾蜍遥遥相望。
桑枝意识到被发现后,立马就后退到小飞鱼的阴影里躲着,趁着姜时镜还没上屋顶,迅速从屋檐边角滑了下去。
一屁股扎进了杂草堆里,痛得她龇牙咧嘴。
下来后,立马摸出骨笛吹响控制毒物的曲子,她进来后观察过四周。
荒废多年,杂草丛生,某些长期无法照射到阳光的地方更是成了无数爬虫蛇类的栖息地。
随着曲调渐入高昂,四五条颜色各异的蛇游上墙壁,朝着姜时镜逼近。
这首曲子能控制的只有蛇类,桑枝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青色碗口粗的大蛇从她头顶的檐角爬了过去。
吓得手一抖,吹错了一个调子,被操控着略显呆滞的蛇类顿时停了一霎,很快又在曲调里迷失了自己。
姜时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但身前有金蟾挡着,他不想伤到金蟾,自然也无法越过直接抓藏在暗处的人。
他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了几分,玄色的剑身此时还被布条层层缠绕。
“不知阁下在此有何目的,是也想在姜某身上种蛊不成?”
他的声音透着无边冷意,犹如黑夜里勾魂的使者。
桑枝看不见被操控的蛇类是否已经爬到姜时镜面前,只能看到那条碗口粗的青蛇爬上屋檐后剩细长的尾巴还在垂在檐边。
她想了想,停下吹奏,鼓足力气捏着嗓子用气泡音回了一句:“不是,没有,别自作多情。”
姜时镜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桑枝说完后迅速地再次吹响骨笛。
只一声短促又高昂。
还在屋檐上的小飞鱼愣了下,转着硕大的身子从屋檐上跳了下去,下意识想把主人叼起来时,小脑袋瓜子蓦然想起了不能随便叼她的话。
便乖顺地蹲下来,想等她爬上背再撤退。
但桑枝生怕姜时镜看见自己,缩着身子躲在小飞鱼前面,笛声断了之后,被操控的蛇类很快就能恢复神智,拦不住他多久。
“叼着叼着,快跑,再不跑,你就得变成牛蛙煲了小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