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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个病秧相公冲喜,我腰疼了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么么愚小m愚采薇采薇   内容大小:1.07 MB  下载:买个病秧相公冲喜,我腰疼了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9-08 10:5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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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抛弃后,买个腹黑侯爷入洞房 作者:小m愚   医术精湛的军医柳云眠,意外穿越成被毁容打板子撵回家、病得奄奄一息的丫鬟。   家里买来冲喜的跛子相公,抱着母鸡入洞房,竟然意外把自己冲好了?   家徒四壁?没事!一身医术,力大无穷,带领全家发家致富。   相公跑了?没事,好看的哥哥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就是跛子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权势通天的侯爷?   陆辞磨牙:“娘子觉得谁好看?”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柳云眠瑟瑟:“我相公最美!”   种田, 古代言情, 穿越, 空间, 虐渣, 今穿古, 打脸 第1章 买个相公来冲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柳云眠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喧哗热闹的声音,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真疼。   好吧,她穿越了。   她在给战友包扎伤口的时候,被流弹袭击,一片灼热之后,再睁开眼睛,就成了古代的柳云眠。   原身今年十五岁,八岁那年因为母亲重病,被卖到城里给人做丫鬟。   前些日子,因为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爬贵客的床,被主家毁了脸,打了二十板子撵回家。   回家之后,她积郁成疾,加上本来的外伤,眼看着就不行了。   家里人没办法,买了个相公给她冲喜。   没错,现在外面操办的,正是她的婚事。   那个被买来的大冤种相公,正抱着母鸡拜堂……   ——虽然没先例,但是她爹柳秀才说了,既然女人抱公鸡拜堂,那男人就应该抱母鸡。   这逻辑一百分。   只可惜,效果适得其反。   这个相公,命有点硬。   ——冲喜直接把原身冲没了,把自己冲来了。   柳云眠对着墙上的大红喜字竖了个中指,骂了一句国粹,然后开始梳理原身的回忆。   片刻后,等她眼神清明起来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   柳云眠上辈子是经过特训的军医,耳力比常人灵敏得多。   “妹婿,虽说你是我们家里买来的,但是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   这是便宜大哥柳明仁的声音,显然他陪着买的男人一起来了。   “说实话,眠眠这般,只怕也时日无多。但是不管怎么说,了却她想嫁人的最后一个愿望吧……”柳明仁声音哽咽,“你该做的都做到,日后替眠眠守孝一年之后,我们就放你自由身。”   这确实是柳家的做派了。   老实厚道,宁肯自己吃亏,也绝不能让人吃亏。   柳秀才和高氏,生了三儿两女,柳云眠排行第四,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柳明仁是老大,也是最老实巴交的。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哥,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子。”   让我死得瞑目?   柳云眠刚醒,担心自己一时进入不了角色,只能闭上眼睛继续装昏迷,同时心里忍不住吐槽。   不过仔细想想,家里人对她确实很好的。   别的不说,家里把给二哥娶媳妇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给她个将死之人冲喜,就很够意思了。   他们把前身的爬床行为,解释为想要成亲,绝对是带着亲情滤镜。   就是这个男人,哪里来的?靠谱吗?   柳云眠小人地想,万一这男人半夜把自己弄死,求得自由身怎么办?   “委屈妹婿了。”   “不委屈。大哥不嫌弃我这残废之人就好……”   残废?   “那就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们了。你只管照顾好眠眠,家里其他事情不用你管,明日等我喊你吃饭就行。”   “大哥慢走。”   柳云眠听见男人推门的声音,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透过幔帐仔细观察着他。   她暗他明,而且她很谨慎,对方应该也想不到自己醒了,所以她很安全。   然而当她看到男人抱着一只母鸡,一瘸一拐进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绷不住想笑。   这情景,怎么那么喜感呢?   男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看不太清楚,跛得厉害。   他关了门,并没有上前来查看柳云眠的情形,而是在桌子前抱着鸡坐下,摸着鸡冠若有所思。   柳云眠:???   真和鸡培养出感情来了?   忽然,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感觉,似乎是排泄物的味道?   那母鸡,它拉了?   柳云眠有点忍不住笑,然而下一刻,她就见到那男人握住母鸡的脖子,似乎没见用力,然而母鸡软塌塌地垂下了头。   随后,男人嫌恶地把母鸡的尸体扔到地上,脱下喜袍也扔到地上。   柳云眠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一秒还是小甜甜,下一秒直接杀妻——不,杀鸡,让人毛骨悚然。   感情来得太快去得更快就像龙卷风。   柳家这到底是怎么精准地找到这样一个狂躁男人的?   自己不会就是他下一个目标了吧?   她该怎么办?   柳云眠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手指,想看看原来的搏斗技巧,能不能和这副身子融合。   呃,好像不行。   她躺了太久,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前身,力气明明比一般人都大,不过她怕别人笑话,所以一直小心藏着。   可能是卧床太久,前身的力气完全用不上了。   正紧张万分之际,那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床走来。   来了来了,他来了…… 第2章 大饱眼福   柳云眠闭紧眼睛。   还好前世的训练内容,也包括装晕麻痹敌人。   幔帐似乎被掀开,光感强烈了些。   男人沉默片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竟然又是你!”   柳云眠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意思?   前身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在床边坐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柳云眠心如擂鼓,就害怕这男人像掐死那只母鸡一样掐死自己。   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呼吸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   “喵——”   “喵——”   柳云眠:“……”   我们一起学猫叫?   她听出来,外面应该是两只“猫”在相互呼应。   “进来。”坐在床边的男人冷冽开口,同时站起身来,手里的帐子也放下。   门被推开,虽然进来的人极其小心,但是年久失修的门,还是不客气地“吱呀”一声。   “主子。”进来的人压低声音开口,仿佛带着极大的愤懑,“委屈您了!”   柳云眠:握草!   请问柳家人,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买了尊大神?   男人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人能受胯下之辱,我不过将就一个女人,有何不可?”   柳云眠:我呸!   谁将就谁?死瘸子!   还胯下之辱呢?   你配吗?   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轮得到你?   可是来人却极其心疼,声音颤抖着道:“主子,您放心,这件事情,日后绝对不会传出去,不会有损您威名。”   柳云眠:呵呵,我这个军医一姐儿,就不要威名了?   男人道:“我这边不用你管了,你先回去,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   “可是主子,您的伤……”   “你留下有用吗?”男人声音依旧冷冽,带着威压。   “是……主子您保重。属下先回,让安虎留下陪您。”   男人似乎思索片刻,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来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柳云眠:这家怎么不养条狗呢?让人来去自如的。   哦,太穷养不起。   屋里响起了水声,她的便宜相公似乎在洗漱。   柳云眠睁开眼睛,盯着褪色的大红帐子,这才想起来,这帐子好像是大嫂张氏当年过门时候家里置办的。   要是不穷,谁能卖儿鬻女?   柳秀才半生不中举,高氏又是个药罐子,家里孩子还多,日子就从来没宽裕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谁知道重金买来冲喜的,又买了这么个祖宗。   这日子,以后怎么过?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身边这个男人,要是存了要自己性命的心思,那就只能先搞死他!   只可惜,刚才透露的不多。   男人脚步又动了,柳云眠忙闭上眼睛。   不过男人并没有到床上来,而是到了大炕上,吹灭了喜烛。   喜烛不是不能吹的吗?   哦,他估计巴不得自己早死。   没事了,她也是这么想他的。   柳云眠闭上了眼睛。   她得先慢慢恢复身体,从长计议。   这副身体躺了几个月,已经快废了。   第二天早上,柳云眠被男人起床的声音吵醒,虽然那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很轻,但是她还是醒了。   柳云眠眼珠子一转,决定逗他玩玩。   “谁!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屋里!”她掀开帘子,大声嚷嚷道。   男人手里的衣服掉落在地。   柳云眠:豁哦!   精壮的上身,纹理分明的肌肉,人鱼线蜿蜒而下……   只可惜,穿了裤子。   然后柳云眠的视线,才向上挪到男人脸上。   俗不可耐的长相——   剑眉星目,眼神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立体流畅,薄唇紧抿……   这种长相,书里一抓一大把的,没什么。   她多看两眼,只是为了鉴别真假。   哦,不对,这里不流行整容,那就是真的了。   男人目光幽深,直直地看过来。   柳云眠:“长得好看,也不能乱闯人家闺房啊!”   “眠眠,你醒了!”母亲高氏手持铲子跑进来。   她身后,拿着砍柴刀的柳明仁也激动万分,他的女儿,七岁的蜜蜜拖着烧火棍,身后缀着三岁的铁蛋也跟进来……   还有十八岁的二哥柳明义,十二岁的小弟柳明礼。   最后柳秀才也闻讯赶来,一家子算是都齐了。   众人像围观大猩猩一样围着柳云眠。   柳明仁喜不自禁地道:“爹,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大夫都是骗人的,冲喜有用吧!”   柳明仁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娶妻张氏却是村里有名的泼辣户。   柳云眠病情越来越重,大夫束手无策,柳明仁提议找个神婆来家跳大神。   没想到,神婆提议冲喜……   柳明仁心疼妹妹,能不冲吗?   可是冲的话,二十两银子,是给柳明义娶媳妇的钱。   张氏更偏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叔子,不喜欢柳云眠尖酸刻薄,而且家里的钱就这样打水漂,她能愿意吗?   所以张氏大闹着不肯。   最后,柳明义站出来,说把银子给妹妹买媳妇。   他并没有相看好的姑娘,婚事可以再缓几年。   张氏十分生气,因为家里的负担,大部分还是落在柳明仁身上。   所以张氏气得回了娘家,这会儿还不在。   身体不好的高氏,强撑着做饭。   如果柳云眠冲喜没用的话,柳明仁真是折了媳妇又丢了银子。   所以现在见到柳云眠醒了,他真是比谁都高兴。   身上那沉甸甸的担子,终于卸下了。   这样去接媳妇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说法了?   确实救回了妹妹的命!   柳云眠醒来,一家子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对大功臣陆辞赞不绝口。   就是那个买来冲喜的男人。   柳云眠:男人,你脸红吗?   陆辞:并不,我实至名归。   这个男人怎么说呢?   奥斯卡欠他一个,哦不,三个起步的小金人。   昨晚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仿佛换了个人,变得内敛而……害羞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母鸡睁眼说瞎话:“那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就没了,我以为是凶兆,守了娘子一夜……” 第3章 她的金手指带来了   “肯定是鸡给人挡灾了,死得好!”柳明仁道。   家里其他人纷纷附和,就连一向“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的柳秀才,都没反驳她,看向陆辞的眼中都充满感激。   柳云眠:母鸡,冤有头债有主,你记着你的仇人是谁。   她尝试着下床,家里人都不让。   陆辞却笑着道:“娘子想活动一下也好,我扶着她。”   “妹婿,你的腿……”柳明仁迟疑道。   “无碍。”陆辞豁达一笑,“扶娘子还是可以的。”   他过来扶着柳云眠,大手有力。   柳云眠本来想拒绝,但是想起那只死不瞑目的母鸡,她这只识趣的猴子,决定先迷惑强敌。   她露出娇羞的笑容,“有劳相公了。”   柳明仁道:“这小两口,多好!”   这冲喜,非但把性命从阎王那里抢来了,连性情都改好了。   值,太值了!   不但他这么想,全家人也都这么觉得。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去吃饭。   柳家人吃饭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只是他们家两桌的菜都是一样的,不像别人家,男人吃稠的,女人喝稀的。   今天吃的是婚宴的剩菜,那些带荤腥的,都被摆到了柳云眠面前。   七岁的蜜蜜和三岁的铁蛋,看着她面前的鱼肉直咽口水。   高氏柔声道:“乖乖,那是给小姑姑补身子的!”   两个孩子不敢再看。   高氏端起肉来往柳云眠碗里扣。   柳云眠忙拒绝:“娘,我不能吃这些。我刚好,肠胃受不了,分给蜜蜜和铁蛋吃吧。”   高氏想了想,把鱼端给了旁边桌子,把剩下的肉给孙子孙女分了,自己把肉汤倒进了稀饭里。   柳云眠看着她肿大变形的骨节,心里对她的病情有些猜测,但是没有作声。   柳家日子不宽裕,粥也是糙米熬的,柳云眠喝着有点剌嗓子的感觉,但是还是强忍着喝下去。   隔壁桌,柳家几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正在和新姑爷陆辞说话。   柳云眠这才知道,他们原来也对陆辞一无所知。   “……是镇通侯府的下人,侯府出事被发卖的……”   什么猴儿?钻天猴儿?   镇通侯府?   柳云眠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口咬到了舌头上,疼得她直吸凉气。   “小姑姑想吃肉了。”蜜蜜笑眯眯地道,低头在自己那块肉上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夹到她面前。   柳云眠婉拒了小姑娘的善意,笑着摸摸她枯黄的头发,“快吃吧,姑姑不吃。”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陆辞一眼。   原身之所以被赶回家,和镇通侯不无关系。   当时府里极高规格准备迎接的,正是镇通侯;她要去爬的床,也是他的床……   出师未捷身先死,落了个倒霉下场。   只是没想到,侯府也出事了。   ——就算当日真的攀上了高枝,也改变不了被发卖的命运。   这样看起来,能被兄嫂领回家,已经很不错了。   陆辞说那句“又是你”,估计当时自己爬床的时候,他是在的……   柳云眠有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她和镇通侯府,是这样的孽缘啊!   吃过饭,柳云眠要帮忙收拾碗筷,高氏却不让她干。   “蜜蜜帮我就行了,你赶紧回去歇着。”   这人要再累出好歹来,可没钱治了。   那边,柳明仁也在和陆辞说话:“妹婿照顾好眠眠就行,家里的活计不用你。”   柳云眠一听生气了。   那么大个人,光吃不干活啊!   不行,必须得干。   只要还吃家里的饭,就得给家里干活。   她看向陆辞,却意外撞进了他带着笑意的眸子里——他竟然,也在看她,而且那么宠溺……   柳云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眠眠。”   柳云眠:“……”   白切黑。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信一个字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人给送走。   她的枕畔,不容腹黑精安睡,有胸肌腹肌的也不行!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得动动脑筋。   柳云眠不想对着陆辞,就钻到厨房去帮忙。   “砰——”地一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蜜蜜打碎了一只碗。   “真是来讨债的。”高氏笑骂道,“别捡了,扎着你手。”   柳云眠笑道:“我收拾就行。蜜蜜,出去看着弟弟,我刚看他撵鸡呢!”   “你也别动手。”高氏道。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嘶——”   倒霉的事情发生了,她的食指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口子。   不过看起来不重,她便没声张。   当她拿着帕子给自己止血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柳云眠看到自己右手白皙的手腕正中,有一团红色火焰闪动了下。   她的眼睛瞬时亮了。 第4章 医药空间的妙处   那是她的医药空间!   前世明明是一个手镯,柳云眠以为这辈子没有,没想到还是跟着来了。   柳云眠不敢露出异色,心里却激动不已。   她的医药空间带来了,她就是给人看病,也能养活自己了。   她不动声色地收拾好,然后从厨房出来。   柳明仁拉着陆辞在说地里的事情,后者大概比较配合,他说得神采飞扬。   二哥柳明义沉默地在一旁锯木头,他是个木匠,在给人做活儿。   三弟柳明礼这会儿已经出去了,他去山上找蛇皮去了,那是高氏药引子之一。   陆辞叹道:“大哥,家里有什么活儿,你带上我,我做得慢些,但是好歹也能帮帮忙。”   柳明仁:多好的妹婿啊!   “咱家那几亩地,真是极好的。”   柳明义没忍住道:“地是好地,就是今年种子呢?还没有着落。”   柳云眠一愣,没想到柳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转念再想,柳秀才教孩子读书,四周村子本来就没几个能供得起孩子念书的,加上自己出了这桩事情之后,更是连累了家里名声,估计学生更少了。   又是治病又是买人,家里现在估计真的揭不开锅了。   哎,搞钱,赶紧搞钱!   她想起跑回娘家的张氏,看看满院子乱跑没人管的两个孩子,便对柳明仁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把嫂子接回家?”   柳明仁脸一红,摆摆手道:“你不用操心这些,没事。”   “再想想办法。”柳明仁道,然后又赶紧说,要带着陆辞去看家里的地——那是他的江山。   他也想媳妇回来,可是……也得想到办法才行。   家里太穷了。   陆辞还腼腆,“我和娘子说一声。”   柳云眠:赶紧滚,麻溜的!   等陆辞走后,她就回自己房间,在手腕上摩挲片刻,然后进入了自己的空间。   她的这个空间,像个医院的药房,里面是各种药物和手术设施。   只是前世,她也不能随便动用这里的东西,必须拿钱来换。   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她尝试了一下。   嗯,失败了。   结账处非常贴心地把需要的银子和铜钱数给她列出来了,一些高级的药物,价格不菲。   柳云眠:我真的栓q!   她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不过,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努力搞钱去!   大嫂张氏,其实是个很贤惠也很孝顺的媳妇。   但是家里负担太重,自己这个小姑子又是有名烂泥扶不上墙的,今天生病吃药,明天还得掏空家底冲喜……   如果不是实在看不到希望,谁愿意回娘家受人白眼?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把二十两银子赚回来,让大嫂知道自己“改邪归正”了,先把她请回来。   虽说一家子都说说笑笑,但是眼底的担心,清晰可见。   大哥的落寞,更是掩饰不了。   然后再想赚钱动用空间的事情。   还有,能把陆辞请走就更好了。   “娘子,我回来了。”   柳云眠:“……”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柳云眠也学着陆辞的样子,温柔地笑道。   不就是扮猪吃老虎吗?   谁不会?   陆辞一派憨厚老实相道:“刚走了不远,大哥就让人喊走了,说是大姐让人喊他去镇上帮忙。”   帮忙?   大姐柳云杏嫁给了镇上富户徐家的三代独苗,徐家有良田几百亩,算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   他家佃农那么多,要大哥去帮忙?   柳云眠猜测,多半是大姐想要偷偷给大哥银子。   姐妹俩感情并不好,从前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公道说,大姐还是一直记挂娘家,补贴娘家的。   哎,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她得尽快想办法赚到钱才行。   家里最大的一笔银子,都因为眼前这个赔钱货出去了。   忽然,柳云眠眼神一亮——如果她能够把陆辞的腿治好,凭着他的容貌和身材,回本不说,肯定能赚到钱!   到时候,还把这变态给解决了,一举两得!   陆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柳云眠,看她眼珠子乱转,就觉得她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这个女人,实在令人讨厌。   她是不是,在想着同自己圆房的事情?   呵呵,想都别想!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卧槽,不行啊!她没钱,治个鬼的腿啊!   还是先想办法,搞到第一桶金。   夫妻俩各怀鬼胎,暂时倒也相安无事。   中午的时候,柳明仁带着一袋种子回来了,说是用柳云杏给的银子买的。   家里终于能够播种了,柳云眠都能感到一家子的喜气洋洋。   虽然米缸已经见底,虽然家里还有这样那样的穷病,但是好歹种子种下去,就有了希望。   下午,全家男丁们就去地里忙活,陆辞也跟着去了,说是做些轻省的活儿也可以。   柳云眠自己在房间里“休息”,其实是在锻炼。   前身有一身神力,她得尽快收归己用。   靠山吃山,她把神力和自己前世的拳脚功夫融合起来,去山上碰碰运气。   托前世野战经验,设个陷阱下个套,逮个野鸡野兔应该问题不大,碰运气呗。   就是这身子,有点丰腴,虽然力气不小,但是缺乏锻炼。   柳云眠咬牙才坚持了一个时辰,然后洗了个澡一直睡到蜜蜜喊她起床吃饭。   干活的男人们也回来了,柳明仁对陆辞赞不绝口。   谁能想到,跛子还能拉犁呢!   柳云眠也很惊讶,拉犁不是靠牛的吗?   村里有牛,提供给各家用啊。   “大哥,牛呢?”她忍不住问。   柳明仁面上有些尴尬,“大家都急着用,咱家地也不多,就算了。”   陆辞笑道:“娘子是心疼我。没事,我有力气。”   柳云眠:“……”   真当牛做马?   “今天妹婿可真的出了大力气,晚上一定好好歇歇。”   吃过饭,柳云眠就和陆辞被撵回他们的房间。   今日就不能装晕倒了……   两个人,这才第一次有时间单独说话。   “娘子,”陆辞主动开口,“我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尽管说。”   柳云眠:“相公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相公,要不要早点歇着?”   她故意做出扭捏造作的样子,眼睛赤裸裸地往他胯下瞄。   说好的胯下之辱,你还记得吗?   陆辞嘴角抽了下,眼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嫌恶之色,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那么明显。   “相公,你是嫌弃我了吗?嘤嘤嘤……”   陆辞:“……没有,娘子你想多了。你身体不好,我怕有个好歹,来日方长。”   那就好,赶紧去找方长去,我睡了。   “那……就早点歇着吧。”柳云眠做出恋恋不舍的模样。   看着陆辞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色,她可耻地愉悦了。   柳云眠白天睡着了,晚上就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挺尸。   当她听到外面的一声“喵”后,赶紧把自己的脑子放在地上——我自己摩擦,你们就别来摩擦我智商了!   “娘子?”陆辞喊了她一声。   柳云眠没做声,然后就听到陆辞下地的声音。   很快,他走上前来,把什么东西放到她鼻下。   麻药?!   柳云眠屏住呼吸。   事实上,她前世对麻药免疫,这辈子不知道情况如何。   但是她确实没晕过去,然后就听到陆辞和手下的对话。   今日来的是那个安虎。   他是来给陆辞送东西的。   “主子,这是一只金线豹幼崽。”安虎道,“谁把它养大,它就认谁为主。”   “哪里来的?”   “属下从蛮夷进贡的贡品里发现的。”   柳云眠:都抄家流放了,你们这些人,还不老实,就该把牢底坐穿!   “下次不值当为这些小事去冒险,你最重要。”   “是。”安虎声音很激动。   柳云眠:真好骗啊!   不过,金线豹是什么?   听起来不错呀。   “对了主子,”安虎又道,“属下今日跟随柳明仁去了徐家,听柳云杏和他说,不许他去官府办理您和那个女人的婚书。”   “那正好。”陆辞道,“你就不用管了。”   本来他吩咐安虎,若是婚书做成,就把官府留存的那一份偷出来毁掉,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你最近也别再来了,”陆辞又吩咐,“我觉得这个柳云眠,有点邪性。”   冲喜冲好了?   他不信。   柳云眠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从前野心勃勃,愚蠢冲动,现在又装得乖巧懂事,日后还不知道她要装出什么样子。   “主子,您委屈了!”   柳云眠:你们够了啊,能不能换个说辞!   安虎离开后,柳云眠也放心地睡着了。   陆辞躺下,没有什么睡意。   “我的二十两银子啊!”   忽然,他听到柳云眠的声音。   “不行,早晚得把陆辞卖出去。” 第5章 抢来的包子   陆辞知道她在说梦话,顿时面黑如铁。   “赔钱也得卖,要不早晚是拖累。”   陆辞:“……”   好,很好。   柳云眠第二天早上是被舔醒的。   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枕边有一只“小猫”,正萌萌哒舔着她的脸,发出小兽的呜咽声。   那无辜的眼神,好像在说,“妈妈,饿饿,饭饭”。   柳云眠回神片刻,才想起来昨晚安虎说的金线豹。   她仔细看了看,好像没看出来什么特别,就很像一只猫,不过身上确实是浅浅的金色。   这送上门来,就别怪她要了。   “好乖乖。”她抱着小东西起床。   哎呀,全身这个酸痛,太酸爽了。   这身体,真是太废柴了。   她梳洗的时候,小东西就乖乖站在桌子上看着她,小模样让人心都萌化了。   它还伸出小小的爪子碰水,然后又被吓到,十分蠢萌。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   柳云眠立刻抱住小东西,对着进门的陆辞笑盈盈地道:“相公,跑来一只小野猫,好可爱,我想养着它行吗?”   陆辞:“……当然行。”   他出门之前,明明把这小东西放到箱笼里了,它自己怎么爬出来的?   柳云眠高兴地道:“那我给它起个名字,就叫……包子怎么样?”   豹子?   陆辞的心,有一瞬间的颤抖。   从外形来看,这只小东西,完全看不出豹子的模样。   柳云眠,这是听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凑巧?   “很好听的名字。”   “相公喜欢就好。包子,走,娘带你去要点羊乳喝。”   陆辞:“……”   娘?   她就这样抢走了自己属下费尽心机搞来的金线豹?   就离谱。   巧合,一定是巧合。   这个浅薄无知的女人,能懂什么?   她看不上自己,昨晚说梦话的时候,还说要把自己卖出去。   最毒妇人心。   柳云眠占了便宜正高兴,抱着包子就走出去。   只是她腿疼得厉害,走路的姿势就有点怪异。   高氏在院子里晾晒衣裳,见她这般奇怪的出来,面色露出惊讶之色。   柳云眠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自己屋里来了一只猫,是不是好事。   高氏啐道:“乡下的猫,到处乱钻,有什么稀罕的?还得养着它,快丢出去。”   比起猫来,她更关心柳云眠的身体。   这一个大病初愈,一个是跛子,而且还干了拉犁那样的力气活,晚上还能折腾成这样……   这个瘸腿女婿,有点货啊!   但是千万别浪大了,万一柳云眠再犯病怎么办?   高氏拉着柳云眠咬耳朵。   柳云眠脸色通红,这就尴尬了。   她含糊过去,不敢说自己在家里恢复体力。   她想帮忙干活,毕竟高氏拖着病体,肉眼可见的疲惫。   但是高氏不肯,一定要她养好了身体,不要再犯病。   柳云眠见状,也没有勉强。   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先忍耐几日。   家里的地没种完,男人们继续去播种,柳云眠在家继续“修炼”。   她进空间里喝了营养水——空间有良心,但是不多,她自用的东西,不花钱,却带不出去。   这营养水,是她们出任务时候迅速恢复体力的,价格昂贵,效果极好。   过了三四天之后,她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在一场雨后,说是出去采蘑菇,实际上偷偷揣了砍柴刀上了山。   雨过天晴,地上微黏,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终于有空间的柳云眠,撸起袖子,接连砍了几棵碗口粗细的松树。   不错不错,加上原身的神力,她比前世还厉害些。   她吭哧吭哧挖了陷阱,用草遮盖上,做好记号,然后又去下了几个套,等着兔子和野鸡上套。   她忙活的时候,包子就在旁边好奇地跑来跑去,不过总是记挂着这个“娘”,过一会儿就回来看看。   柳云眠做好这些,又去砍柴去了。   蘑菇她不认识,怕直接让全家躺板板。   她累了就喝点营养液,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   “咱们得回家了,要不家里人着急。”柳云眠摸摸包子的脑袋,带着它又去检查一下陷阱。   结果她意外发现,陷阱里竟然有一只野猪?   妈呀,这运气也太好了些吧!   陷阱也不是很深,为什么野猪没跑?   柳云眠把野猪拖出来才发现,这倒霉的野猪,跌下陷阱的时候竟然摔断了前腿。   老天爷果然只是打了个盹,并没有昏睡,终于意识到这里有个小可怜,需要一点照顾了。   砍好的柴火她也没拿,直接拖着一百多斤重的野猪下了山。   下山的时候遇到了村里的张屠夫,见了她拖猪,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然后他死乞白赖,非要买她的野猪。   柳云眠不卖。   她不知道价格,打算回家找高氏估价后在卖,免得卖亏了。   陆辞身体不好,柳家人格外照顾他,让他提前从地里回去。   他走到房子拐角的时候,忽然听见门楼下说话的声音。   “就是断了一条腿,又不影响什么,你这个价格太低了!”   是柳云眠的声音。   陆辞联想到她昨日的梦话,脸色阴沉沉地难看。   她倒是知行合一,昨晚夜有所梦,今日立刻行动。   “二姑娘,真的不少了。二两银子啊!这也就是平时见得少,我也想卖到城里富贵人家去,所以才给你提了价。”   二两银子?   陆辞脸色涨红,他就值二两银子?   这简直是他生平所未曾受过的耻辱。   高氏没想到野猪这么值钱,偷偷推了推柳云眠,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   原本她想着一两五钱银子差不多,没想到柳云眠张口要了三两,张屠户还价到二两。   二两银子啊!   一天一头野猪,十天就是一个媳妇!   柳云眠见好就收,道:“那行吧,二两就二两。你等等,我进去收拾收拾。”   野猪被拖下山来,皮毛上沾了不少脏东西,既然买卖成了,细节就做好。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陆辞出声,态度是从所未有的强硬。   “你收拾?”柳云眠愣住,心说今天也不热啊,这人怎么脸都晒得通红?   嗯,可能是拉犁太累,给他累的?   该!让他装!   “我收拾,不用你。”陆辞高昂着头,一改之前小可怜的模样。   他本来还想含羞忍辱留下,结果没想到根本没有机会。   他日……定然要让柳云眠悔青了肠子。   “你行吗?”柳云眠迟疑道。   陆辞脸色越发铁青。   哦,男人不能说不行。   “那有劳相公了。”   于是,柳云眠带着陆辞来到照壁后,指着还在苟延残喘的野猪道:“麻烦相公给它收拾干净,交给张屠户吧。”   陆辞:“……” 第6章 高氏的病情   自己装的逼,跪着也得爬完。   陆辞给野猪冲了个澡,溅得自己满身泥巴。   而柳云眠,抱着包子站在旁边,像压榨残疾人长工的地主婆。   她不太明白陆辞发的什么疯,但是这种疯,可以多来几次,她一点儿也不介意。   摸着热乎乎的二两银子,柳云眠心情愉快。   等柳家男人们回来,听说她一个人在山上捡了一头撞断腿的野猪,还把猪给拖回家时,又欣喜又心疼她。   柳秀才道:“你这身子刚好,怎么不好好歇歇?让你大哥二哥他们去就行了。”   “就是。”高氏喜气洋洋地道,“眠眠就是运气好。等改天不忙的时候,带你哥哥们上山撞撞运气,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赚二十两银子,把翠儿给接回来,再给明义娶媳妇呢!”   张氏的症结在于那二十两银子带来的希望破灭,大家都很清楚。   柳明义红着脸道:“娘,我不着急。”   “二哥害羞了,二哥害羞了。”混不吝的柳明礼大声嚷嚷道。   不明所以的铁蛋也跟着喊“二叔害羞”,把柳明义闹得脸更红了。   高氏听着欢声笑语,心情也大好。   小女儿,总算好了。   虽然过程曲折,但是现在,足以让她感到满足。   柳云眠心说,那是狗屎运,哪里能次次那么好运气?   吃过饭,柳云眠溜进高氏的房间,借着说话撒娇亲近的工夫,偷偷摸了摸高氏的脉象。   她学贯中西,所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是高氏的脉象,让柳云眠感到棘手。   如果她没诊断错误的话,高氏患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   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初,都是难题。   可是她来自新纪元,比二十一世纪还晚了几百年,自然难不倒她。   生物制剂已经非常成熟,只要打一针就能根治。   然而问题是,价格也贵的令人咋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需要二百两银子……   这不是现在的她,能买得起的。   但是没关系,她迟早都是富婆!   这个病发作的时候疼痛难忍,她可以先买些便宜的止痛药和其他抑制病情发展的药来减轻高氏的痛苦。   比起这二百两银子,给柳明义攒够二十两银子,仿佛就是个不值一提的目标。   至于给陆辞治腿,就暂且不提了,毕竟就算治好了,想把人卖出去,也是口嗨而已。   这位,明显是有来头的人。   他可以自己走,可以被骗走,但是不能被发卖,否则他肯定记仇。   钱钱钱,都是穷惹的祸。   捡到野猪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她得想办法,更快地赚钱。   家里是高氏管家,她和高氏商量,二两银子先留在自己手里。   高氏不是很高兴,直接说了柳明义的婚事。   柳云眠能理解,但是能解释的不多。   “娘,我刚成亲,要买些东西。”   她直接说用钱生钱,高氏肯定要骂她糟蹋钱。   高氏答应得有点勉强。   柳云眠揣着二两银子,想着先找到患者,然后用银子去空间兑换药品,给人治病换钱。   如果是有钱人,那钱更好赚了。   可怜她,辛辛苦苦拖头猪下山,到头来,一口猪肉都没吃上。   等她有了钱,就买两个大猪肘子啃。   于是晚上,她的梦话变成了“小二,上大肘子!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就是要吃两个!”   陆辞轻嗤一声,“出息!”   你好好做你的丫鬟,不爬床,现在留在周家,天天都有猪肘子啃。   不过提起大肘子,陆辞也有点饿了。   晚上光喝粥,肚子里现在全是水,都能泛舟了。   算了,赶紧睡觉。   柳云眠想要行医,也不会草率行事。   她跑去问高氏。   高氏:“大夫?大夫都是骗人的!眠眠,我跟你说,家里是穷,但是再穷,咱们也不能骗人!”   柳云眠:“……我在周家的时候,是真的自己看了一些医书的……”   “别吹牛了。”高氏道,“娘知道你着急找钱,但是咱们得找正道。村里人都不信大夫,就你爹信,说什么子什么,怪什么神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对对。”高氏道,“可是你看怎么样?娘这么多年,病没治好吧。你也是,后来是不是跳大神好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她还想着,回头攒点钱,找人来给自己跳跳大神,说不定病也跳好了。   但是停药的话,她不敢说;毕竟要承担风险。   村里人受教育的不多,确实更多的人相信鬼神,不敬大夫。   柳云眠惆怅地想,这是逼她去跳大神吗?   她不会啊。   咦?   好像找到了一条路子!   她本来就想着,自己那些药片什么怎么拿出来,日后别人又怎么看待她的医术。   如果说,自己病了一场,开了天眼怎么样?   回头把药掺到符水里给患者喝下去,最多多个拉肚子的副作用,但是药也喝下去了啊!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行了,柳云眠郑重宣布,她回古代跳大神的路,就此开始! 第7章 进城寻生路   农忙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到收成的时候还很早。   高氏带着蜜蜜上山挖野菜,回来和上一点点粗粮蒸饭团吃,吃得柳云眠一脸菜色。   家里人都如此,可是大家还是很乐观,毕竟比起大旱之年,野菜都没有的时候好得多。   某天早饭的时候,高氏又提起去接张氏的事情,柳明仁低着头不接话。   高氏叹了口气:“总不能等到赚二十两银子再去……”   那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媳妇早就不是自己的媳妇了。   柳明仁道:“娘,您别管了,我今天就去。”   吃过饭他就去了,还提了十个鸡蛋。   但是中午没到就垂头丧气的回来,只说张氏记挂亲娘,还要在家里多住几日。   然而家里人显然都明白,这是张氏不肯了。   “那明天带着蜜蜜和铁蛋去?”高氏问。   柳明仁闷头不接话。   “娘,”柳云眠道,“嫂子太辛苦了,让她好好歇歇。等过几日,我跟大哥一起去请嫂子。”   柳明仁带着她,她带着银子。   高氏只能叹气,微微点头,对结果一点儿也不乐观。   陆辞觉得柳云眠最近好像在盘算着什么,那双贼亮的眼睛一天天骨碌骨碌地转。   不过两人在一个屋檐下,最近她也没表示,非要和自己睡。   陆辞对此表示满意,也不想干涉她什么。   他在柳家,就是暂时找个休养之地,以谋后事。   就是……   这女人不知道自己尊贵的身份,总是对自己颐指气使,唯恐自己闲着,这着实让他不爽。   比如,塞给他一根棍子,让他在院子里放鸡,这就很魔性了!   可是他得忍啊。   柳云眠才不管他想什么,最近晚上没有喵喵喵了,那只母鸡也早就进了一家人肚子,味道都忘记了,她也就不把陆辞这个摆设放在心上。   真的,就是个好看的摆设而已。   嗯,还能拉犁,当牛用,但是也仅限于此,并没有往家禽发展的趋势。   ——就算他想,自己也挺保守的;对白马会所的家禽们,她仅限于yy。   柳云眠只想搞钱,她想吃肉!吃真的肉!   “陆辞。”睡觉的时候,在黑暗中,她忽然开口。   陆辞没回应,因为他直觉没好事,且再听听。   “你会写字的吧。”柳云眠又问。   陆辞“嗯”了一声。   柳云眠气结,合着刚才装死呢!   “那你的字写得好看吗?”   “尚可。”   “哦。”   陆辞等待着下文,但是没有了。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柳云眠道,“我也会写。”   她在想,抄书是不是也是一条搞钱的路子?   但是得先得找到商机,再和陆辞商量,免得先说了,承了情却接不着活。   陆辞沉默了半晌后问:“难道娘子要和我比试比试?”   柳云眠:“……”   看不起谁,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好不好?   前身的目标一直都是以色侍人,想攀上高枝做姨娘,业务能力可是很能打的!   第二天,柳云眠和家里人说想要进城一趟。   她想过了,村里虽然也有人家有生病的,可是出不起银子啊!   所以想要赚钱,必须从城里的有钱人那里下手。   张氏道:“进城做什么?还得我陪你,我可舍不得耽误这一天的工。”   她绣荷包,每天能得五文钱,一天的油盐就出来了,她不愿意耽误工夫。   “……对了,你现在嫁人了,横竖陆辞也没事,让他陪你去!”   柳云眠刚想拒绝,就听陆辞道:“好的,娘,我陪着眠眠去。”   高氏还惦记着柳云眠的二两银子,叮嘱她进城一定不能乱花钱,家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别买。   她附在柳云眠耳边道:“你要实在馋肉,就自己买个肉包子解解馋。”   柳云眠:“这你都看出来了?”   高氏笑骂道:“看你天天盯着那下蛋的鸡,眼睛都冒绿光。”   柳云眠都不好意思了。   但是她发誓,这真的是她有生之年,“斋戒”最久的日子。   是谁说古代人不吃猪下水,可以随意送猪筒骨?   来了之后才发现,都是骗人的!   这里的穷人,恨不得拿块布去沾沾屠户桌子上的油星,什么能吃的也不会放过!   所以她想捡这种漏,绝无可能。   饿了,肉肉!   “你成亲的时候冲喜冲掉了我一只下蛋的母鸡,现在就剩下三只,你可别再打主意了。咱们家的零花钱,都指着鸡屁股里抠呢!”   柳云眠:“……”   高氏又找出一块褪色的大红面纱给她,有些怅然地道:“这是我成亲的时候,自己攒了很久的钱买的。你戴着吧!”   柳云眠右侧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给她遮一遮。   “不用。”柳云眠拒绝了她的好意,“别人问起,我就说砍柴时候误伤了自己,没事。”   肉都吃不上了,天都要塌了,管他好看不好看呢!   就这样,柳云眠带着陆辞,一起坐上了进城的牛车。   六个铜板的车费,她十分肉疼。   她和陆辞坐在车上,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毕竟一个是被毁了脸撵回家的丫鬟,一个是买来冲喜,抱着母鸡拜堂的相公,每个人身上都是十足的话题点。   柳云眠也不在乎。   只要我脸皮足够厚,这个世界上,谁也嘲笑不到我。   至于那些年轻的小妇人,偷偷摸摸看陆辞,她也大方地转头假装没看到。   天下姐妹是一家,我的男人给你看!   陆辞低垂着头,很是害羞的模样,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只沉默地伸手护在柳云眠身后。   进城之后,柳云眠看着熟悉的街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是前身的感叹,不是她的。   她先带着陆辞去了书肆,打听抄书的事情。   可是人家要求,本人在书肆抄写,就像上班那样,免得把人家笔墨纸砚卷跑了。   毕竟文房四宝还是挺贵的。   要收押金的话,这些抄书的穷人也出不起,只能如此。   陆辞顿时感受到柳云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着转儿,不怀好意。   这个女人,不会要把自己留下抄书吧!   柳云眠柔柔开口,像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相公——” 第8章 另类跳大神   “娘子,我很想留下赚钱给你花。”陆辞低声道,眼神恋恋不舍,“可是不管吃住,得找地方住,还得买饭吃,不划算。”   他这贤惠卑微的上门女婿的作态,拿捏得真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但是柳云眠只要想起那晚他拧断鸡脖子的狠绝,就不会掉以轻心。   她想想,确实也是如此,说不定还得倒贴,毕竟城里物价贵,便只能作罢。   生财路断了一条,让她悲伤一会儿。   从书肆出来,柳云眠闻着香气四溢的包子,到底没舍得掏钱买。   她本来想买的,但是高氏特意叮嘱她吃独食,她想起柳家的老弱病残,反而不想买了。   她也怕,一个包子兜不住,她控制不住,急头白脸地吃一顿。   饥肠辘辘的柳云眠,又去了药房。   这次,她蹲在药房门口,不挪地了。   她来钓鱼了,她有耐性。   这德仁堂,是城里卖药最贵的老字号。   在这里,能钓到有钱的患者。   陆辞:“……”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   等到中午的时候,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胖子急匆匆地往医馆里跑,来请大夫。   可是里面很快传出来一阵争执声。   柳云眠给陆辞一个眼色,嘴角翘起,一看就很得意。   陆辞假装没看到。   柳云眠:“@#¥%……”   男人果然只会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她刚才已经竖起耳朵听明白了,这胖子是绸缎庄的王老板,之前只生了三个女儿,四十岁上终于得了个儿子,看得像眼珠子一样。   结果这孩子才两个月,经常没来由地哭闹不止,可把老来得子的他急坏了。   可是大夫已经去看过好几次,认为没什么问题,小孩哭闹不正常吗?   这不,王老板又来了,被大夫拒绝出诊了。   王老板急得团团转,满头大汗:“安老啊,您看,我这不是亲自来请您了吗?您就去给孩子看看吧。”   安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没好气地道:“没看我这里忙着吗?你要是实在不行,回去贴符纸去!”   什么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夜哭郎。   路过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反正王老板有钱,花钱请人念呗。   王老板急得拍大腿:“早就贴了,不好用才来找你啊!”   柳云眠进去道:“这位老板,你的符纸一定有问题,所以才不好用的。”   她大胆猜测,王老板的孩子,很可能是肠胀气。   所以她想去试试。   王老板打量了她一番,尤其当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伤疤上时,就有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敬畏。   “这位……仙姑,如何称呼?”   柳云眠差点没忍住笑场。   卑微的老父亲,什么话都信。   这里人称呼神婆是仙姑,没想到她回到古代,一下成了仙女。   虽然是老仙女。   陆辞默默别过头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柳云眠,这是对他智商的非礼。   柳云眠笑眯眯地道:“好说,我娘家姓柳。咱们还是出去借一步说话。”   “好好好。”王老板道。   这时候,安大夫凉凉地道:“花三五个钱也就当积德行善了,有些人不要被人当傻子。”   王老板和他熟识,又拿他没办法,气呼呼地道:“谁能给我儿治病,我给谁钱!”   可是等出去后,他又拿出商人精明的一面,一边客气一边警惕谈判。   “柳夫人,不见到成效,我不能给钱。”   “那是自然。”柳云眠胸有成竹地道,“先带我去看看?”   “来,这边请!”   王老板见陆辞也跟了上来,不由问柳云眠:“这位是?”   “我相公。”   “您相公的腿……”王老板脸上有些迟疑之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瘸子有点瘆人,不敢和他说话。   柳云眠面不改色地道:“我泄露天机太多,老天惩罚我;他心疼我,替我挡灾呢!”   陆辞:“……”   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的话了,她撒谎的时候,比说真话的样子还真。   王老板将信将疑。   到了王老板家里的时候,他的心肝肉正在夫人怀里哇哇大哭。   王夫人对柳云眠还有些疑虑。   柳云眠笑着道:“夫人,您就在眼前,难道还担心我给孩子看坏了?最多就是没有效果而已。但是万一好用呢?”   王夫人这才把儿子放到床上。   柳云眠上前,给孩子检查了一番,心里就有数了。   应该就是肠胀气。   “仙姑,可有什么法子?”王老板急不可耐地问道。   柳云眠一本正经地道:“其实要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家祖宗呢,盼着你生儿子盼了太久,所以着急来亲近孩子,把他吓到了。”   “那怎么办?”   柳云眠故作高深,叹气道:“天机不可泄露。你看我相公的腿……”   王老板识趣,立刻取出十两银子的银锭子放到桌上。   “仙姑,只要您能帮上忙……”   柳云眠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算,道:“感觉,划不来,划不来。”   “那,”王老板咬咬牙,“二十两!”   “那我就再让相公受点罪吧。”柳云眠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陆辞:这个女人,不去唱戏真是浪费了。   敢情她在周家,学的是唱戏?   不过他只用负责做出低眉顺眼的模样就行,几天下来,他似乎已经得心应手。   王夫人很生气,刚要斥责柳云眠骗钱,就被王老板捂住嘴。   “试试,不好用不给钱。”   她这才安静下来。   柳云眠上前,握住孩子的两只小脚往肚子上蜷,然后往后拉,嘴里念念有词道:“走,走,赶紧走!别吓坏孩子!”   如此循环往复约莫十几次,孩子竟然神奇的不哭了。   王老板和夫人都愣住了。   陆辞也愣住了。   “踢,继续踢!”柳云眠又握住孩子左脚往右腹轻压,然后拉回去。   片刻之后,孩子“噗噗”放屁。   “这是怎么回事?放屁了?”王老板问。   “俗气了,俗气了。这是孩子被唤醒了自我意识,在对抗亲近他的老祖宗们!”   陆辞嘴角抽抽着。   放屁熏走祖宗?   她可真敢信口开河。   但是无论如何,孩子就是不哭不闹,很快睡着了。   柳云眠顺利拿到了二十两银子。   不过王老板也有心眼,要了她的家庭住址,也是在听说她爹是个秀才,并且差人去打听,确实有这柳秀才之后才给的银子。   无论如何,柳云眠穷人乍富,整个人都膨胀了!   二十两银子啊!   其实也就相当于两万块钱,但是这里人均收入一年大概不会超过五千,所以这真是一笔巨款。   还是有钱父母的钱好赚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花任何本钱,一文钱都没花!   虽然冤大头少见,但是遇到一个就可以吃很久。   这下大哥可以把大嫂接回家了!   “走,陆辞,我请你吃肉包子去!”   他赞道:“娘子真是好生厉害。”   想他这辈子,没有拍过谁马屁,万万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   ——他所有的好话,都说给这个女人听了吧。   陆辞也真是被油水缺着了,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等去了包子铺,巴掌大的肉包子,五文钱一个,柳云眠一口气吃了五个。   陆辞他吃了——   十五个。   柳云眠开怀大笑。   “陆辞啊,我都不好意思说,前几天我做梦,不是梦见自己在金山银山上,而是在肉包子里。”   陆辞默默地道,我知道。   你那嘴,一做梦就没什么把门的了。   不过总熬夜听,身体也熬不住,所以他最近听得少了。   “娘子吃苦了,日后我赚钱,一定让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柳云眠:烧给我吗?   谢谢,不用了。 第9章 怒怼故人   “走,咱们去买一条肉,买些米面,回家包一顿饺子子,让大家都改善改善!”   她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至于更多的东西,等以后再赚到钱,一步一步改善。   眼下还是多存点钱,心里不慌。   她打算回去就把二十两银子交到公中,尽快把大嫂接回来,让一家子整整齐齐。   剩下的一两多银子,留作小金库。   不是她大公无私,而是这二十两银子,始终让她觉得亏欠了柳家。   无债一身轻,先把债还上再说!   陆辞吃饱了,又似乎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竟然也觉得心情有些愉悦起来。   “都听娘子的。”   柳云眠先去买了一条四斤多的猪肉,陆辞主动拎着。   还不错,有眼色。   柳云眠又买了二十斤白面,这次陆辞伸手,她没让。   ——她不能欺负残疾人。   虽然,是不是真的残疾,有待商榷。   她这几日偷偷观察,发现陆辞这腿断的,实在不科学。   他走路时候的着力点,是时常发生变化的。   柳云眠怀疑他是装瘸。   但是和她关系不大。   ——他哪条腿断了,她都不在乎。   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摆到台面上问,搞不好就被杀人灭口,所以柳云眠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而陆辞,看着柳云眠拎着二十斤面,像拎着一棵青菜似的,眼神玩味。   他这几日也发现了,柳云眠似乎力气非常大。   一个屋檐下,有些秘密,很难藏住。   买完和面之后,柳云眠又去给买点心,还想买点糖给侄子侄女。   两个孩子,比起她前世遇到的熊孩子,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高氏每天早上给她碗底卧一个鸡蛋作为病号餐,她分给蜜蜜和铁蛋,两个人都不要。   不过这个时代,糖可真贵。   柳云眠在杂货铺子挨个品种问过去,最后花了一百文钱买了牛舌饼和一小包糖。   “哎呦,这是谁呀!”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熟悉而刺耳。   柳云眠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挎着篮子进来的人。   来人十四五岁模样,容貌秀丽,穿着一身全新的青绿比甲,笑得一脸小人得志。   是周二公子身边的大丫鬟青瓷。   “云眠姐姐啊,这么巧,那真是怎么说来着?”青瓷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鎏金银钗,不无得意地道。   “冤家路窄。”柳云眠眯起眼睛,打量着那根银钗。   “这话说得多难听。”   “好狗不挡道。你要是再啰嗦,我就不止说得难听了。”柳云眠冷笑。   青瓷打量着她破旧的穿着,啧啧道:“没想到,姐姐那么要脸面的人,现在混的这么惨。”   “再惨好歹是个人,不像有些人,给人做狗,还做出了优越感。”   “你——”   “滚开。”柳云眠不耐烦地道。   这个青瓷,从前就是原身道死对头,两人互掐,菜鸡互啄,因为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做周二的姨娘。   显然,青瓷现在觉得她是笑到最后的。   青瓷要翻脸,却忽然感到旁边冰冷的目光。   她看到了陆辞,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谩骂,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这个男人,气势好吓人。   但是等她再看清楚陆辞的一身粗布衣裳和手里提着的肉时,又觉得虚惊一场。   “娘子,走吧,不值当和这种人生气。”陆辞开口,声音低沉。   “嗯,”柳云眠笑眯眯地答应,“下次出门看黄历,免得遇到疯狗。”   青瓷瞪大眼睛:“你,你嫁人了?”   柳云眠才被撵出去几天,这就嫁了人?   而且,她相公还一表人才。   青瓷忽然嫉妒起来。   这个被毁了脸的丑八怪,原本以为要陷入泥潭中再也出不来,结果这么快翻身,那还了得?   “怎么,想要随礼?那也不晚。”柳云眠嗤笑道。   “你相公,知道你从前勾引二公子的事情吗?知道你爬贵人的床,才被撵出府的事情吗?”青瓷阴毒道。   “知道啊。”柳云眠气死人不偿命,笑得眉眼弯弯,歪头靠在陆辞肩上,“可是相公说了,不管我过去做过什么,现在都是他的娘子,说他手心里的宝。”   青瓷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辞。   所谓影帝,就是什么戏都能接得住。   陆辞一脸怜爱地看着小鸟依人的柳云眠,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娘子吃过那么多苦,以后我要好好疼爱你才是。”   柳云眠心满意足地看着青瓷灰败的脸色。   凭什么?   柳云眠凭什么还能有好日子过!   “相公,咱们走。”柳云眠轻嗤一生,拎起面来。   “嗯。”   陆辞提了肉和点心,跟着柳云眠一起往外走。   这时候,青瓷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呢!原来是个瘸子!”   这个发现,让她极其得意。   柳云眠,终究只能嫁个残废!   “啪啪——”柳云眠一个箭步上来,给了青瓷两个耳光。   她力气极大,青瓷狼狈地跌倒在地,白皙的脸颊上,指印清晰可见。   “以为还是从前在周家,我打不得你?”柳云眠居高临下地睥着青瓷,往掌心吹了口气,“尽可以试试,是你嘴硬还是我巴掌硬!”   陆辞拉过她的手轻轻揉着,“下次让我来,小心手疼。”   青瓷刚恼羞成怒要骂人,忽然撞进陆辞幽深的眼眸中,顿时一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锐利如鹰隼,冷冽如冰河,幽深如寒潭,杀机四伏,如锋利的雪刃……   所有的话,尽数被恐惧压了回去,青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妇两人离开。   “呸呸呸,真晦气。”离开之后,柳云眠忍不住啐了好几口。   “娘子不要生气,和这种人不值当。”陆辞温声劝道。   他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听着舒服,柳云眠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什么是情绪价值。   尽管他是装出来的,却已经很让人受用了。   柳云眠心情一好,大方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塞到陆辞嘴里,又给自己塞了一块。   “吃块糖,甜甜嘴儿。”她笑得眉眼弯弯,目光澄澈干净。   陆辞有一瞬间的晃神。   眼前这个女人,真是当日那个不知廉耻爬床的女人?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他说:“娘子,二公子是谁?”   柳云眠一愣—— 第10章 姐姐猛如虎   小样,入戏挺深的啊。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相公?   “周家的二公子。”柳云眠道,“从前我想做他的姨娘,不过是我眼瞎了。”   她很坦然,也不回避,毕竟那确实是发生过的事情。   陆辞:“……”   这话他没法接,原本他还以为,柳云眠会委婉一点儿。   “相公不会介意吧。”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陆辞:“不——介意。”   “那就好,否则你也得忍着。”后面这句她以为是腹诽,结果带了出来。   “娘子说什么?”   “没什么。”   说了实话而已。   “咱们回家吧。”   回家之后,还有个巨大的“惊喜”等着两个人。   刚从牛车上拎着买的东西下来,蜜蜜就冲了过来。   “哈哈,是不是知道小姑姑给你买好吃的了?”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蜜蜜却焦急地道:“小姑姑,祖母让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她脸色红扑扑的,鼻尖都是细细的汗。   柳云眠本来以为她是高兴,结果听她语气,不由一惊:“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大姑姑回来了。”蜜蜜道,“在家里和祖母吵。”   大姐柳云杏回娘家了?   虽然前身有关于大姐的回忆,但是柳云眠自“好了”之后,还没见过这个记忆中盛气凌人的大姐。   回娘家和亲娘吵架算怎么回事?   不过似乎,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吧。   难道让她回去劝架?   “……祖母说,让你先别回家,在老宅子里躲一躲。”   柳云眠黑人问号脸,她躲什么?   要殃及无辜?   蜜蜜毕竟年纪小,说话不是很清楚,但是到底一来一去,问了许多句之后,柳云眠总算明白了。   原来,柳云杏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就……真是无妄之灾。   “大姑姑说,家里的银子是给二叔娶媳妇的,要二叔把小姑丈退了。”   柳云眠闻言忍不住看了陆辞一眼。   陆辞对她笑笑,“我知道娘子并没有那样的心,不在乎外人说什么。”   这姐妹俩,在对他的态度上,真是亲姐妹!   柳云眠:我有,但是我不敢说。   她还替柳云杏圆了圆:“大姑姑肯定不是那样的意思。”   “大姑姑说,退不了就卖了。”蜜蜜是个实诚孩子,“二叔说,卖不上价,得倒贴人二十两估计。”   柳云眠虽然极力忍笑,但是勾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开玩笑的。”她摸摸蜜蜜的头,结束这个话题,“祖母说,让我去哪里躲?”   蜜蜜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了?”   “祖母说……小姑姑肯定不会躲,要回去跟大姑姑吵架,让我跟你说完,就赶紧跑回家偷偷喊我爹出来拦着你!”   没想到,你不按照套路出牌,把我整不会了。   蜜蜜怎么看,小姑姑也不像生气的模样。   柳云眠:“……”   “那我现在,还要不要回去告诉我爹啊!”蜜蜜懵懂。   陆辞嘴角也勾起,仿佛在说,你看你家人,对你是这样的认知。   柳云眠想了想后问道:“祖母有没有说,让你爹把我带到哪里去躲着?”   “去老宅子。”   “行,那咱们就去老房宅子。”   我自己去,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所谓老宅子,其实就在柳家后面,是三间茅草屋,两家紧挨着。   柳秀才和高氏刚成亲的时候住在茅草屋,后来家境好了些,就另起了新房。   蜜蜜试探着问道:“小姑姑,你真的不去和大姑姑吵架吗?”   她之前见过两个姑姑吵架的模样,针尖对麦芒,天雷勾地火,简直像要把屋顶掀翻一样。   “不吵了,走,你跟我去老宅子,我给你买了好吃的糖和点心。”   如果是前身,肯定要回去吵个天翻地覆。   毕竟关于家人偏心这个认知,已经折磨了前身很多年。   但是柳云眠不一样,她是后来者,很难代入到前身的思维中。   而且她觉得,柳云杏也不全都是错的。   比如,前身是有点偏激,也确实作天作地。   那么大一个大家庭,不可能都围着一个人转。   至于姐妹两人到底谁对家庭付出更多,家人到底更偏向谁,更是一笔无从算起的烂账。   柳云杏当时年纪大了,人家不愿意要,这是事实。   而成亲之后的柳云杏,也肯定补贴娘家许多,否则柳家怎么可能存下二十两银子?   不谈对错,只能说各有道理。   她到底不是前身,所以也不想去为这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纠结。   能二次活命,她很珍惜;她也从来不是靠别人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无愧于心便是。   陆辞眼中有意外之色,但是转瞬即逝,很快若无其事地跟上姑侄两人。   老房子甚至没有围墙,只有一圈栅栏围着,两边堆满杂物,中间是菜地,因为刚春天的缘故,还没有播种。   推开里面的门便是厨房,灶上的铁锅被取走,露出空荡荡的灶底,黑漆漆的有些吓人。   左边一间是卧房,右边一间是杂物间,屋里都破败不堪,墙角结满了蜘蛛网。   地上有阳光透过房顶留下的光斑,柳云眠抬头一看,果然看见许多破漏之处。   这房子……真是家徒四壁。   幸亏没下雨,否则外面大雨,屋里小雨。   “蜜蜜,你回去盯着点,什么时候大姑姑走了告诉我一声。”   蜜蜜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答应,手里小心托着给铁蛋的糖。   今日有糖吃,像过年一样开心。   柳云眠想动手打扫屋里,然而连块抹布和水都没有。   院子里倒是有把破旧的大扫帚,所以她把东西找地方放下,就喊陆辞一起出去收拾院子。   陆辞有些意外:“娘子真的打算在这里住下?”   “嗯。”柳云眠道,“与其大姐回来一次,我躲一次,不如收拾收拾这里住下。而且——”   她挑眉,戏谑道,“咱们都成亲了,该独立门户了。怎么,相公不愿意?”   陆辞诚恳道:“我都听娘子的。”   “那一起收拾吧。”柳云眠不客气地把扫帚扔给他,自己去搬杂物。   “她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你们给她通风报信,让她躲着我?”前院传来柳云杏泼辣的声音。   柳明仁似乎弱弱地劝解着什么,听不太清楚。 第11章 逼她离开   “蜜蜜,你哪里来的糖?”   听见柳云杏又把矛头指向蜜蜜,柳云眠叹了口气,知道避无可避了。   也好。   她进屋取了东西,对陆辞道:“我过去一趟,把话说清楚。”   “我陪你去。”   “不用。”柳云眠道,“我这个姐姐,脾气火爆,别带累你也被劈头盖脸骂一顿。”   “那我更得过去了,我不放心。”   柳云眠:装得真像。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前院。   “你们这是要逼我死是不是?”   还没进门,先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柳云眠倒是没什么,毕竟前身记忆里就是如此。   但是陆辞的眉头却皱了皱。   “姐姐这是闹什么?”   柳云眠进门后便看到一个穿着藕荷色长褙子的女人站在门口,胸口不断起伏,面色阴沉。   看她样子,似乎想要咬下自己一块肉般。   记忆立刻告诉她,这正是她的长姐,家里排行第二的柳云杏。   前身恨的是,当年高氏生病,掏空了家里,需要卖人的时候,柳云杏已经十五岁,要卖也该卖她。   可是柳云杏有心计,和徐公子勾搭成奸,进了徐家门,害自己只能被卖。   而且原身回家之后,柳云杏也经常回娘家,指着她的鼻子骂,骂她又馋又懒云云。   总之,姐妹俩的关系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这不,柳云杏又回娘家闹起来了。   果然,柳云杏缓过气来,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柳云眠的鼻子痛骂道:“爹娘把你生出来,养那么大,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你先来?是,当初是把你卖了,可是有什么其他法子,要眼睁睁地看着娘去死?”   “……你说我们对不起你,好,对不起你。可是后来拿银子去赎你,是不是你自己昧良心,把银子收下,却舍不得离开?”   “你不舍得走,你说句话也行。不,你非要让爹和大哥,在府外等你两天两夜,以为你出事了,又累又怕,回来爹就大病一场!”   “柳云眠,你丧良心!你的良心都喂了狗!”   柳云杏说着,气得浑身都发抖,眼圈里两行泪不由滚滚而下。   “你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还怕嫁不出去?村里光棍这么多,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   “你非作,非要把这个家作散了才罢休是不是!”   “你看看,你买了个什么东西!”柳云杏哭得更大声,手指着病秧子男人道,“非但你得让爹娘养着,还得拖拉这个废物!柳云眠啊柳云眠,柳家上辈子怎么欠了你的,你要这样来报复柳家!”   高氏扶着墙走出门,看着痛哭失声的大女儿,忍不住哭出声来。   “杏儿,不怪眠眠,是娘,都是娘拖累了你们……”   “娘,您最大的错,就是生了她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当初就应该把她溺死在尿桶里!”   陆辞对于她的痛骂并不在意,只略带担心地看向柳云眠。   几日相处下来,他知道柳云眠性子也要强,不知道她要如何应对。   ——他纠结的是,他没见过女人动手,回头怎么拉呢?   别回头帮了柳云眠,回头姐妹俩一起来挠他……   结果犹豫的工夫,柳云杏又把矛头对向他,一叠声地喊着:“退了!把人给我退回去!”   柳明义显然在这个泼辣的长姐面前也发怵,嗫嚅着道:“退,退不了。”   刚才都说过了,可是大姐可能被气糊涂了。   柳云杏气得直哆嗦,“退不了就撵出去!家里还要添张嘴不成?死了之后你还得给买棺材?你媳妇要不要了!”   柳明义不敢说话。   柳云眠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姐姐,买都买了,要不先把人留下吧。”   虽然她也想,但是臣妾做不到啊!   陆辞在侯府到底是什么角色,这个侯府到底能不能起复?   陆辞肯定是个记仇的,不弄清楚这些,敢把人随便撵出去?   “留下?你还想着留下?”柳云杏气急败坏地指着大门道,“今日你要留下他,就跟他一起滚!滚出柳家!”   “杏儿,”高氏哭着开口,“别那样说你妹妹,你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不心疼她了吗?”   “我不心疼,我没有这样的妹妹!”柳云杏怒气冲冲地道。   高氏大哭。   柳云眠尝试着解释:“姐姐,你听我说。我……”   她想说,她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不会再拖累家里。   可是柳云杏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噼里啪啦,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的话。   “滚,你给我滚出柳家!”   “我可以走。”柳云眠深吸一口气,不闪不避地看着她,目光清亮。   前身欠下的债,她既然顶了这身子,她认,她还。   柳厚哪里舍得,拉下脸道:“不许走。杏儿,你太过了,你要逼死你妹妹吗?”   “我逼死她?”柳云杏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就炸了,“那我去死行不行?”   “砰——”的一声,柳云杏撞到了墙,白净的额头上鲜血如注。 第12章 搬家   幸亏柳明仁及时拉了一把,所以柳云杏总算没什么大碍。   柳云眠非常震惊。   因为她刚才清楚地感觉到,柳云杏是存了死志的。   为什么要这么决绝?   想要把自己撵走,吓唬吓唬家里人,还需要这般逼真地搭上一条命?   柳云眠觉得一定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家里人一顿手忙脚乱。   柳云眠见状道:“我原本也是要搬出去的,只是之前成亲的银子,要还给家里。”   说话间,她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家里所有人,包括柳云杏都被桌上闪亮的两个银锭子镇住了。   “眠眠,你哪里来的银子啊!”高氏慌了,抓得柳云眠手都疼,“好孩子,相公给你留着不退,这不正当的事情,我们不能做啊!”   柳云眠:“……娘放心,这钱来得很正当。”   她当着全家人的面把事情始末说了。   结果又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你会看事?”柳云杏一脸不信,“你分明是骗钱。爹,娘,你们等着,人家很快会找上门的!”   “那咱就把银子还回去,不会还抓眠眠吧。”高氏慌乱地道。   “不会的。”柳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咱们这就把银子还回去行不行?”   柳云眠简直哭笑不得:“爹,娘,你们放心吧,那王老板的孩子确实好了,也是提前说好的。虽然这银子来的偶然,却真是我赚来的。”   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哦,不对,有个证人。   “不信你们问相公。”柳云眠指着陆辞道。   陆辞淡淡道:“娘子没撒谎。”   一家人还是不信。   柳云眠道:“大哥,拿着银子,去把大嫂接回来吧。我本来也想说,成亲以后,不好赖在家里,我和相公搬出去住。家里先借我点锅碗瓢盆,借点被褥,暂时让我在老屋住着就行。”   柳云杏一脸狐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觉得妹妹一定憋着坏招。   “姐姐觉得呢?”柳云眠反问,“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姐姐觉得我搬出去还不够的话,想要我怎么办?”   柳云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隐约感觉,妹妹,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两人积怨已深,她也没说出挽留的话来。   家里其他人自然不让她走,但是柳云眠进去抱了包子,坚持要走。   至于家里的东西,她没动,等着看看家里愿意匀出来什么给她。   “我先和相公过去收拾院子。”   柳云眠把包子塞给陆辞,又找了抹布,提了半桶水,这才离开,留下柳家人面面相觑。   “别难过。”陆辞低声道。   柳云眠笑了笑,“没有难过。”   会难过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把东西放下,撩起裙子。   陆辞:“……”   女人受了刺激,就会变得豪放起来?   柳云眠把裙角掖在裤子里,搓搓手,对着院子里的桑树,蹭蹭蹭地往上爬。   陆辞:“娘子?”   “我看看房顶的情况。”柳云眠道,“咱们明日得尽快找人来把房顶给修修,或者自己修。”   她先估算一下工作量,心里有数。   陆辞:“哦。”   看起来,刚才的事情对她没什么影响?   她是如何能做到,对于别人的攻击谩骂无动于衷的?   陆辞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做不到。   每次那些御史在朝堂上叨逼叨逼的时候,他都有一种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看起来,他还得继续修行。   “娘子,你小心些。”   过了一会儿,柳家的人过来,见到柳云眠坐在高高的桑树枝杈之间,吓得魂飞魄散。   “眠眠,你可不要想不开啊!”柳明仁道。   “眠眠,你下来,我们不撵你走。”柳明义也赶紧道。   只有柳明礼没心没肺:“二姐,你怎么上去的?”   这树他爬起来都费劲呢。   柳云眠无语,指着房顶道:“打算修修屋顶。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大姐走了?”   柳秀才一脸愧疚地道:“不用修,跟爹回家。这老屋子,怎么能住人?”   柳云眠笑道:“和大姐没关系,我原本也想搬出来的,正好现在搬出来。我先收拾收拾,明天搬家。对了,今日我买了肉和面,咱们包饺子吃!”   众人看着她面色,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劝她。   陆辞道:“我和娘子提前商量过,想搬出来。出嫁的女儿,上有兄长,下有弟弟,终究长住娘家,为人诟病。”   柳云眠连连点头。   她的嘴替!   她其实,并不能一下子适应这种大家庭的生活模式。   而且她还想把陆辞从家里带出来,免得家里有人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他。   她从树上跳下来,又把全家人吓了一大跳。   “走吧,我买了点心,还有糖,今晚咱们吃顿饺子。”   散伙饭!   回家之后,柳云眠和高氏一起包饺子。   高氏想阻拦她搬出去,但是柳云眠笑着说服了她。   ——陆辞说得对,毕竟家里还有兄弟,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   “再说,就房前房后的距离,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氏叹气:“娘就是觉得,太委屈你了。”   女儿明显已经改好了,只可惜大女儿看不到……   不过女儿在家,大儿媳妇也不高兴,所以眼下柳云眠的做法,是最合适的。   高氏摸出来一块银子偷偷塞给柳云眠:“要置办的东西多,你拿着。”   “大姐给你的?”   “嗯。”   柳云杏私下里,没少补贴娘家。   “娘,以后还是少要大姐的银子,这样她自己在徐家怕是要受委屈。”柳云眠正色道,“您的身体,我想办法。”   “你有办法?”高氏惊喜道,“云眠,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脏东西?我就说,我这不是病,应该找个神婆看看。”   现在好了,自家出了个开天眼的。   她非常相信柳云眠的话。   柳云眠生了这么久的病,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有点变化不正常吗?   柳云眠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我道行还不到,娘,咱们慢慢来。”   “好好好,娘都听你的!” 第13章 鸡同鸭讲   吃过散伙饭,又在家里睡了最后一晚。   第二天,柳明仁被柳云眠催促,带着铁蛋和银子去接张氏,柳家其他人,则帮柳云眠收拾房子。   锅碗瓢盆,柜子被褥,林林总总,柳家先紧着柳云眠用。   众人忙了一上午,把老屋收拾出来。   房顶的事情,柳明义也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她觉得二哥非常高兴。   倒不是因为自己搬出来,因为之前他极力反对,不让自己搬走;那,难道是因为自己把二十两银子带回来的缘故?   难不成,二哥有意中人,正等着拿银子去娶?   不过这些都是柳云眠的猜测。   中午的时候,张氏跟着柳明仁回来了。   不过她显然不信柳云眠会停止作妖,回来后就来老屋子看。   看到众人收拾得热火朝天,她面上还有怀疑之色。   她又看了一眼跛脚走路的陆辞,眼中十分嫌弃。   不过等陆辞回头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脸上又难免有些惊艳——好俊俏一个郎君。   柳云眠把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得意。   哈哈哈哈,陆辞好歹有张脸对不对!   陆辞一直从容不迫,任由张氏打量。   张氏没说什么,扭身走了。   这样最好,否则以后她肯定还是要闹的。   不闹的话,这个家迟早要被小姑子作散了。   陆辞想要帮忙收拾,但是显然,他不太会做这些,显得有些笨拙。   柳云眠觉得,可能他就是拉犁的命。   陆辞自己也发现了,所以后来,他就带着铁蛋在旁边玩。   铁蛋很喜欢这个小姑丈,和他一起玩包子。   包子很高冷,趴在自己小窝里,对两人爱答不理。   ——它只喜欢柳云眠。   晚上的时候,屋子总算收拾出来模样,众人除了张氏之外,都在这里吃了饭。   送走他们,柳云眠心中有些高兴。   这个屋子,虽然是暂住,但是目前是她可以独立安排的空间了。   等进了门,看到眉眼如画的男人坐在炕上,撸着豹子含笑看着自己的时候,柳云眠傻眼了。   ——这家里,没床啊!   一铺大炕倒是宽敞,两个人滚来滚去都可以。   然而,这事很尴尬啊!   柳云眠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若无其事地道:“我们一人一边,包子睡中间。”   好在陆辞对此,并无异议。   柳云眠偷偷松了口气。   晚上躺到大炕上,她觉得浑身不舒坦。   虽然炕被柳明仁帮忙烧得很暖,可是实在——太硬了!   “陆辞,你觉得硬吗?”她忍不住问。   陆辞没回答。   柳云眠气结,咋搬了个家,还高冷了?   咋,看着她没人撑腰,就不搭理她了?   别忘了,他可是买来的!   “我问你硬吗?”她气呼呼地问。   陆辞闷声道:“……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是他能回答的吗?   柳云眠:这该不是个傻子吧!   陆辞:谁傻谁知道?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傻子!   包子钻进了柳云眠被子里,突然伸出小肉垫摸她痒痒肉。   柳云眠笑得花枝乱颤:“别闹,别闹。好了,真不要碰我了,要生气了!”   她娇笑连连,声音婉转,听得陆辞有种错觉,自己的女人在和别人打情骂俏。   好了,该睡了。   他拿出了麻药……   柳云眠:你大爷!   片刻后,她“装死”成功,就听陆辞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有人站在厨房里,隔着帘子说话。   “主子,其实属下可以再等会儿的……”   这俩人,又是言语挑逗,又是淫言狎语,听得他面红耳赤。   陆辞显然也明白了他的误会,怒道:“我是那种人吗?我看得上她吗?”   从前她容颜姣好的时候爬床,自己都不屑一顾,现在怎么就看得上了?   安虎忙道:“属下知错。”   柳云眠:你俩去死!   “说正事!”陆辞面无表情地道。   “张嬷嬷带信来,说侯爷……”   “侯爷已死,不要再提。”   “是,主子。”   柳云眠:通天猴死了?   什么猴儿来着?   好像不是这个猴儿,凑合着叫吧,反正是他们的主子。   他死了,是不是树倒弥孙散,陆辞他们也没指望了?   那陆辞,会不会赖着自己不走?   万万不行!   在她这里,靠脸吃饭,不行不行的!   “钱川这几日应该会到,张嬷嬷让他跟着您。”   “胡闹!”陆辞显然很不高兴。   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柳云眠:绝不接受!   一个人吃白饭就算了,还想带人来?做梦!   “那日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找到了吗?”陆辞又问。   “属下无能。”安虎道,“还没有!”   “继续找!”陆辞声音阴狠,“找到之后,斩草除根!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柳云眠被他声音中的狠厉吓得一哆嗦,怀里的包子“啊呜”一声,对着陆辞发狠,结果声音奶凶奶凶的。   柳云眠:“……”   儿子,你要你娘的命啊!   好在陆辞对他那差劲的麻药坚信不疑,所以并没有发现。   “是。”安虎答应,又问道,“主子,这金线豹您养熟了吗?”   他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陆辞:“……是个傻的,不用管了。”   弃明投暗,蠢货!   “那,属下他日,再为您寻找一只。”   安虎有些异能,擅长驯养猛禽猛兽。   陆辞有只珍贵的海东青万神,就是安虎驯服的,现在还为他们传递消息。   “不必花费心思在这些地方,日后再说。”   日后,他定将重回巅峰,拥有最凶悍的猛兽猛禽!   (命运之神:好的,安排了。)   柳云眠没听后面这些,她在琢磨俩人前面的话。   他们在找什么人,要杀人灭口?   听起来,那人是偷听到了什么重要的对话。   怎么感觉陆辞身边强敌环绕,她这条可怜的小鱼会不会被殃及?   如果只是陆辞想得严重,那这被害妄想症,会不会有一天怀疑自己,偷偷把自己弄死?   柳云眠决定了,继续锻炼身体。   怕是有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第14章 嘴硬心软   柳云眠睡了一晚上炕,腰酸背痛,感觉和前世野外生存的感觉差不多了。   她洗漱之后,用昨日柳家送来的小米熬了粥,煮了鸡蛋,又热了昨天剩下的饺子,切了点咸菜。   虽然没有多少食材给她发挥,但是在有限的条件里,总是要吃得最好。   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什么时候吃饭糊弄了,那准是不想活了。   陆辞一边吃饭一边问:“娘子今日有什么打算?”   这厮看出她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上山。”柳云眠道,“之前下了几个套,不知道有没有逮到野鸡和兔子,去看看。”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腿脚不好,上山不方便,而且一会儿二哥要来帮忙修屋顶,你在家等着。”   大家还是少在一起好。   日夜在一处,还真当恩爱夫妇呢!   “好。”陆辞笑着答应,叮嘱她小心些。   柳云眠背着背篓上了山,沿途挖了些野菜。   因为去年年景还不错,今年春天大家基本都能吃上饭,所以没有哄抢野菜,倒也不难挖。   前身记忆里有榆钱饭的做法,所以她还折了好多榆钱树的树枝。   走到之前下的套时,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有只倒霉的兔子中了招;坏消息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柳云眠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女孩,开口道:“胖丫,这是我下的套!”   胖丫姓刘,今年十五岁,长得又高又壮,能吃能干,等闲男人也比不过她。   这个年龄的女孩,就算没嫁人,也已经订亲。   但是胖丫不一样,她自梳不嫁。   她能下地,能给人帮佣,还能进山弄到猎物,加上她家里只有一个身体弱的大哥,所以家里也由着她。   毕竟,这是劳动力啊!   前身和胖丫倒是没有交恶,最多就是胖丫经过的时候给了她几次白眼。   胖丫抬头看了柳云眠一眼,“就凭你?”   “就凭我。”柳云眠镇定自若地道。   “我也是讲道理的人,”胖丫道,“你现在做个套我看看,能做出来我就承认。”   柳云眠也是痛快人,“好!”   她当即在胖丫面前做了个套。   胖丫拍手:“原来是这样做的,我会了!”   柳云眠:“……”   “果然还是城里人懂得多。”胖丫道,“我不白学你的,等以后我套到第一只猎物,送给你。”   柳云眠有点喜欢她这爽朗的性格,摆摆手道:“不用客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胖丫拍拍手道,“我这就回家取绳子,去旁边试试。你放心,我会做记号,和你分开的。”   说完后,她一溜烟就跑了。   嗯,地动山摇那种感觉。   柳云眠再次感慨胖丫名副其实,然后高高兴兴地收了兔子扔进背篓里,用野菜和榆树钱把兔子盖好。   财不外露的道理,她懂。   回去之后,她坐在院子里处理野兔,陆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灵巧的手指和利落的动作。   柳云眠也没有特意隐藏。   在一个屋檐下,这种还要瞒着就太累了,而且根本也瞒不住。   比如,现在她不就知道了很多陆辞的秘密,却只能假装不知道吗?   “从前在周家的时候,在厨房待过两年,所以这些都会。”   这是实话。   前身争强好胜,什么都得做到最好,所以一身厨艺,在那时候就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陆辞赞道:“娘子很厉害。”   这个女人,是拿惯了刀的。   她处理兔子的手法又快又准。   在厨房待两年就能练出来?   除非她天天杀鸡。   柳云眠表示,这话不虚。   因为她前世成为全科医生之前,确实在男科轮值过半年。   柳云眠在想,也不知道陆辞信不信她的说法。   夫妻俩你做我帮忙,她洗兔子他倒水,看起来和谐默契,实在各自心怀鬼胎。   柳云眠做了香辣兔,然后分出一半的肉送到隔壁。   张氏见了她,扭身子进了里屋,完全没搭理。   柳云眠也没生气,倒是旁边的柳明仁讪讪的,道:“你嫂子生铁蛋的气呢,和你没关系。”   柳云眠笑笑,把兔肉留下就回家了。   陆辞对于这道香辣兔十分满意,一口气吃了四碗米饭。   柳云眠看得惆怅。   养活个饭桶,多难啊!   “娘子怎么了?”陆辞拿起帕子擦拭着嘴唇笑道。   “觉得相公秀色可餐。”柳云眠信口胡扯。   呸呸呸,脸能当饭吃的话,陆辞照照镜子就吃饱了,还用浪费她的米?   陆辞看着她脸上的伤疤道:“之前我在京城中的时候,听说有一种药膏,可以祛除疤痕。日后……”   “不用不用,我不在乎这些。”   她已经吃饱了,不用再吃他画的大饼。   面上的疤痕,她自己就可以治,但是目前她不想。   ——给谁看啊!   就这样吧,免得节外生枝,引人怀疑。   日后再说。   吃过饭,柳云眠又把家里的东西归拢了一下,心里想着明日再进城转转,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她这只瞎猫再碰碰死耗子。   她把昨日换下来的脏衣裳放到盆里去河边洗。   陆辞想和她一起去,被她拦住。   “都是一群女人,张家长李家短,你在家里休息吧。对了,别逗包子,它会炸毛。”   这一人一豹,气场十分不对付。   正说话间,铁蛋捧着条帕子跑进来,帕子里面似乎还裹着什么东西,直接钻进了陆辞怀里。   柳云眠好奇地问道:“铁蛋,你拿着什么呢?”   铁蛋只摇头往陆辞怀里躲,小心翼翼护着不给她看。   柳云眠:“……”   这傻孩子,能不能分清里外啊!   陆辞也是奇怪,小孩缘儿还挺好的。   她笑着摇摇头,端着木盆出去了,留下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窃窃私语。   柳云眠在河边看见一群妇女洗衣裳,默默地找了个下游的位置离她们远点。   她看到了大嫂张氏也在其中,正在洗的,好像是高氏的衣裳。   张氏除了对她很凶,在家里是个贤妻良母,也是个孝顺的儿媳妇。   这就够了。   这时候,有人问张氏:“那不是你那讨人嫌的小姑子吗?听说前些天把你都逼回娘家了?还是你有主意,回娘家,这不就把她撵出门了?”   张氏原本在低头用力搓衣裳,闻言把衣裳重重地往石头上一摔。   “王翠花你那嘴,有没有把门的!听风就是雨,胡咧咧什么?”   “可大家都是那么说……”   “人家说屎是香的,你怎么不去尝尝!”张氏啐了一口骂道,“挑拨离间,不盼着人好是不是!”   “我回娘家,是我娘不舒坦,我婆婆人好,让我回去照顾我娘。”   “我小姑子,是嫁人了才搬出去,怎么到了你们嘴里,香的也成了臭的?”   柳云眠忍俊不禁。 第15章 亲戚汹涌   她这个长嫂,也是个有意思的性情中人。   在家里就算闹翻天,出门也要拧成一股绳,不能被外人看笑话。   她喜欢。   不得不说,柳家人虽然各有优缺点,但是家风还是正的,这些人三观也不歪。   能处!   她洗完自己的几件衣裳,站起身来对着上游笑道:“大嫂,我洗完了,帮你洗几件吧。”   “你快回家忙活自己的,我一会儿就洗完了。”张氏道。   “好,那我先走了。”   柳云眠也没有再多让,笑着跟她摆摆手先回家去了。   回家之后她晾晒衣裳,透过窗户看见陆辞和铁蛋,一大一小正趴在炕边,脑袋拱脑袋,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可怜的包子没人管,蹲在窗台上,看见“亲娘”回来,“啊呜啊呜”地乱叫。   “又炸毛了是不是?”柳云眠笑道。   包子一蹬腿,竟然直接跳到了她怀里,把柳云眠吓了一大跳。   柳云眠瞪大眼睛,估计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然后不得不承认,果然是豹子啊!   包子:娘,委屈,抱抱,有人自称我爹!   快去打死这个假爹!   柳云眠摸摸它脑袋,“乖,别闹,娘刚才去河边的时候看到好多小鱼,一会儿给你捞鱼吃。”   小鱼仔很小,人吃起来没意思,不够塞牙缝的,但是给包子补充营养够了。   没办法,家里穷,补充蛋白质只能如此了。   包子听不懂。   鱼是什么?   不过它在柳云眠怀里就很乖。   陆辞似乎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闻言道:“娘子,等傍晚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河边捞鱼。”   “好。”   快到吃饭的时候,张氏在前院喊铁蛋吃饭,小家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还叮嘱陆辞一番。   柳云眠也把饭做好了,肉丝炒藕——主要没舍得放肉,所以肉片变肉丝,另外弄了个野菜蛋花汤。   陆辞太能吃,要是再没有进项的话,柳云眠甚至想把三顿饭变成两顿。   很多穷苦人家,都吃两顿饭。   不过现在春天,也是农忙的时候,还是得吃三顿的,要不没力气干活。   吃完饭,陆辞主动收拾碗筷去洗。   他不会做饭,所以就揽下了洗碗的活。   对此柳云眠还算满意。   不过当她打算把院子留下的一小块菜地翻翻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下有什么流出来……   卧槽!   大姨妈来了!   柳云眠连忙进屋找衣裳和月事带换上。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亲戚造访的时候,她又能洗衣又能做饭,除了早上觉得小腹有点闷闷的疼之外没别的异常。   但是来了之后,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小腹的疼痛似乎也尖锐了起来。   这和前世不太一样啊!   柳云眠从空间里找出一粒止痛药服下。   而刷碗回来的陆辞,已经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柳云眠也没有什么月经羞耻,直言道:“我小日子来了,肚子疼,不想动弹。”   所以,现在需要你多照顾我。   陆辞微愣,脸色微红,耳垂都染上了红色,似乎没想到柳云眠会如此直言不讳。   不过显然,他很上道。   他说:“那我去喊岳母过来,还是我能做点什么?”   “你把炕烧一烧吧。”柳云眠道,“保暖就能舒服些,而且我想喝点热水。”   “好,我这就去。”   柳云眠爬到炕上躺下,不太敢动,怕弄脏了被褥。   前身其实姨妈痛特别厉害,她这次其实相对还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了土炕祛湿寒的缘故。   包子过来蹭她,柳云眠笑道:“别闹,娘今日不舒服。”   她挥手想拦住它作乱,却摸到了被子里有圆滚滚的东西。   柳云眠摸出来一看,不由黑人问号脸。   “陆辞,这是你放的蛋吗?”   好大一颗蛋!   是一颗大鹅蛋。   哪里来的?   为什么要放在被褥里?   柳云眠有好多问题。   正趴在厨房地上狼狈研究灶台的陆辞闻言无语。   “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也不是你的,总不能是这炕下的蛋吧。”   陆辞语调有点古怪地道:“是铁蛋的,我答应给他保守秘密。”   柳云眠想起铁蛋之前鬼鬼祟祟的样子,现在有点明白,也有点糊涂。   铁蛋捯饬这鹅蛋做什么?   原来,这是张氏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娘家给的。   柳明仁接张氏时,担心张氏不愿意回来,也带着铁蛋一起去。   所以铁蛋听见舅母捡鹅蛋的时候小声抱怨,说这鹅蛋是种蛋,舍不得给,却不得不听婆婆的话,很是埋怨。   铁蛋回来问陆辞什么是种蛋,得到准确答案之后,就从家里偷了个蛋出来。   他要孵小鸡!   陆辞:你这鸡蛋有点大了……   铁蛋:不管,就要孵小鸡!   他坚持把鹅蛋留下,让陆辞给他看好。   没办法,娘说鹅蛋对祖母好,留在家里,肯定都被娘煮了。   有八个呢!   他就留一个,他想要小鸡,自己的小鸡。   家里的其他鸡,娘看得比眼珠子还贵重,都不让他碰。   他要有一只自己的小鸡!   搞清楚事情原委的柳云眠,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身下又泛滥了……   “相公,你责任重大,可得尽心尽力,看好你的蛋。”   她脑海里浮现出陆辞像只老母鸡,蹲在蛋上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   陆辞:“……你睡一会儿吧。”   她再不闭嘴,他就疯了。   柳云眠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多么引人遐想,真的闭上了眼睛。   她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刚吃完饭,加上身体不舒服,还真有点困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被呛醒,猛地坐起身来。   不对,着火了!   可是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呃……   她周围仙气飘飘,哦不,是浓烟滚滚!   她整个人,都被炕四周的烟笼罩着,体验了一下仙气缭绕,位列仙班的滋味。   “相公!”柳云眠咳嗽两声,幽幽地喊了一声。   被这土灶弄得一鼻子灰的陆辞进屋,看见卧室里的白烟也愣住。   他以为,只有厨房有烟呢!   “相公,你炼丹吗?”   前朝昏君,喜欢用少女的血炼丹,为此还死了很多少女。   陆辞尴尬不已:“我,实在不会烧灶……”   他在野外生火,驾轻就熟,可是到了这里烧这种灶,他真的不太会了。 第16章 身份试探   柳云眠先把自己收拾好,然后把灶底的火生好,往里塞了几块粗柴火。   看着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陆辞,柳云眠心说,真是个好看的废物啊。   “相公学会了?”她笑眯眯地道。   陆辞点头,“以后要多和娘子学学,帮娘子分担。”   “可不是帮我分担,”柳云眠纠正他,“这些活是你的。”   书里不是都说了吗?   买个奴仆要立威定规矩,作为买来的相公,她希望陆辞自觉点。   陆辞愣了下,随即笑着点头:“好。”   倒是个识时务的。   柳云眠等卧室里的白烟都散去,跑到炕上搂着包子午睡。   不知道是不是热炕太舒服,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该做饭了。   这个陆辞是真的不行。   柳云眠不想为难自己,毕竟吃得好,是幸福源泉。   她起身,又是哗哗的……   嗐,都穿越了,为什么不让她穿成个男人,还得每个月向大姨妈妥协。   从茅厕出来,又弄脏一条裤子。   要这样下去的话,这里可没有足够的裤子给她换。   正这般腹诽,柳云眠忽然看到她中午换下来的脏裤子,此刻正在晾衣绳上张扬地随风飘荡。   她瞬时脸红,看向院子里正在弯腰拔杂草的陆辞。   ——他准备在院子里种菜,正在平整土地。   夕阳照在他身上,给他笼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即使是拔草这样的活计,他做起来,也别有一番气度。   柳云眠开始动摇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她猜测过他是侯爷,毕竟那些手下对他毕恭毕敬;可是他说,侯爷死了。   那他是侯爷的兄弟?   可是她想不出来,贵族会亲自做这些事情。   没来之前,柳云眠想不到这里主子们的残废程度。   前身做过丫鬟,周家老爷子还只是三品致仕回乡,家里的主子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都是一级残废。   更别说侯府了。   然而陆辞,有些事情确实不太会,但是这里的男人们,对于家务,可能都差不多。   他竟然还会主动给自己洗月事弄脏的裤子。   那陆辞,在侯府,究竟是什么身份?   “娘子?”陆辞抬头看着她笑,“怎么了?是我哪里不妥当?你舒服些了?”   “好多了。我的衣裳,以后不用你洗。”   她都没给他洗衣服,最多把两人共用的床单洗了洗而已,更何况这种贴身衣物。   “没事,我有力气。”陆辞道,“烧灶做不好,总要找些力所能及的活,不让娘子把我退了卖了。”   柳云眠:“……”   竟然在这里等着她,真记仇。   晚上柳云眠烙了葱花饼,煮了小米粥,炒了个白菜。   乡下就是这条件,她还没有打响名声,不能持续赚钱,得省着点过日子。   不过陆辞吃什么都很给面子,每次都等她吃完后,把剩下的东西一扫而空。   吃剩饭剩菜的,好像也不太符合贵公子的人设。   算了,管他呢!   想太多容易掉头发。   这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天黑就上床,哦不,上炕,怪不得生育率那么高。   吹灭油灯之前,柳云眠笑着开玩笑把大鹅蛋递给陆辞,“你答应了铁蛋,可得做到。”   坐等孵出大白鹅。   哦,不,丑小鸭。   前身记忆,为什么什么都见过……鹅刚出壳的时候,确实很像鸭子。   陆辞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黑亮的眼睛仿佛揉碎了星光,让柳云眠有些晃神。   “小孩子玩闹,只是不忍让他失望。”陆辞道,“回头如果鹅不是太贵,给他买一只。我还有几文钱,不知道够不够。”   “你哪儿来的钱?”柳云眠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大哥给我的。”陆辞笑道,“大哥说,男人不能没有钱,就把他私房钱分了一半给我。”   柳云眠:“……那是多少?”   “五文。”   柳云眠:为你们男人的友谊鼓掌。   “你花吧,花了我给你补齐。”   让你一直保持男人价值五文钱的尊严!   “多谢娘子。”陆辞一本正经地道。   柳云眠没再接话。   陆辞等了半晌后主动开口:“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嗯?”   “你白日睡了,总不能现在又困了。”   “我在想,明日进不进城。”   这里可没有什么公厕……   可是不出门赚钱,吃块肉都得心疼,她又不愿意。   然而陆辞显然误会了。   他顿了顿道:“娘子还担心,遇到周府的人?”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我担心我自己。”   “娘子是没有放下?”   “天下的帽子那么多,你怎么非就得喜欢绿色的?”柳云眠气呼呼地道。   她和周家早就没关系了。   陆辞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是我的错,可能心里到底有些吃味。”   你吃个屁。   你会在意我?   “你从前的身份,肯定比周二贵重多了。”   “嗯?”   “通天侯府啊!”柳云眠道,“多厉害。”   “是镇通侯府。”陆辞轻声纠正她。   “反正是侯府,比周家强多了。”   陆辞想到晚饭后自己刷碗,柳云眠在旁边洗手。   自己不小心失手,碗从手中滑落,柳云眠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捞住。   那身手,绝对是练过的。   联想到她宰兔子的模样,陆辞心里就有狐疑。   现在听着柳云眠总是提侯府,不由更生出怀疑。   她是谁派来接近自己的?   柳云眠:我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想到这里,陆辞不动声色地道:“娘子知道我在侯府的身份?”   柳云眠:坏了坏了,你可千万别说。   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我想多活两天。   “知道啊。”柳云眠假装打了个哈欠,“你不是侯府的下人,被发卖的嘛!说来还是我高攀了,周家可不如侯府。”   “娘子怎么不想,我是侯爷?”陆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玩笑的成分。   “那我做梦,肯定也是先梦见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柳云眠道。   “嗯?”   “都是做梦,就做个大的;而且靠自己多好。”   陆辞哑然失笑。   他知道应该问不出什么了,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柳云眠很聪明,对他也多有忌惮,他能感觉到。   她对自己,到底有什么企图? 第17章 当成牲口   “属下觉得,不至于。”   柳云眠“睡着”之后,安虎又来了。   陆辞问他,柳云眠会不会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安虎如是说。   柳云眠:总算有个聪明人了。   她图陆辞什么?   图他腿瘸还是图他不会烧火?   呸!   “但是她身上有功夫的话,确实有点嫌疑。”   呸!   她收回刚才说的话,两个都是糊涂蛋。   她根本就没掩饰自己的身手。   如果是细作,那不得好好藏着?   她身手好是说得过去的,她在周家学过武。   那时候周家老夫人看别的府邸有武婢,可是自家买不起,就找了自家护院,选了几个丫鬟去学。   这种事情,柳云眠这种事事要强的,自然不会缺席。   不过其实没学多久,随着老夫人兴趣下降,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身手很好的护院,也离开了周家。   柳云眠到底学了多少,还不是自己一张嘴的事情?   她就是天纵奇才,怎么了?   天才违法了?   尔等这些蠢材!   都被发卖了,还觉得自己天潢贵胄,值得别人盯着呢,哼!   有没有听过落毛凤凰不如鸡?   不,就是一根鸡毛,给点风就还以为自己能上天。   陆鸡毛!   被害妄想症!   柳云眠心里狠狠地把陆辞骂了一顿。   两人后来又说了很久,她实在没熬住睡过去了。   临睡之前她还想,陆辞天天熬夜,从来也不见他精神萎靡,可能变态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第二天,为了“报复”陆辞的出言不逊,柳云眠决定狠狠地用他。   院子里有石磨,她决定做豆腐!   昨晚起夜的时候,她特意把豆子给泡上了。   乡下人家,做豆腐是经常有的,柳云眠带着两张葱花饼回柳家要了点卤水。   这次张氏在家,没有对她视而不见,但是也说她了。   “天天吃细粮,会不会过日子!”   柳云眠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说话。   她动手撕了一块饼给眼巴巴看着的铁蛋,又给了蜜蜜更大的一块。   张氏见状忙把剩下的饼收起来骂道:“你们祖父祖母还没吃,倒先让你们吃上了!”   “吃吧吃吧,回头我再送热乎的来。”   张氏瞪了她一眼,把卤水给她,“回头送点豆腐来就行。娘喜欢喝嫩一点儿的豆花。”   “好嘞,我记住了。”   出门的时候,张氏往她手里塞了两个鸡蛋。   很明显,她不想占便宜。   柳云眠也没拒绝,笑嘻嘻地走了。   铁蛋惦记着他的鹅蛋,跟柳云眠一起回来。   柳云眠让陆辞推磨,自己往磨眼里加豆子。   别说,把这男人当男人想的时候挺难受,总是怀疑自己,胡思乱想。   还用不上!   但是换个思路,当牛当驴,就别提多好用了!   柳云眠心情大好,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   铁蛋还过来捣乱,不过陆辞丝毫没有不耐烦,一边推磨一边照顾他,还让柳云眠到旁边休息。   张氏过来给她送萝卜,见到陆辞推磨,柳云眠在旁边坐着晒太阳,不由大吃一惊。   她放下萝卜就冲过来,作势往柳云眠身上拍了一下,过来就要抢着干。   哪儿有让男人推磨的!   这真是不把男人当男人。   柳云眠却拉住她,“嫂子,你让他推嘛,他一身力气,咱们力气小。”   把男人供起来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   别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张氏小声地斥责她:“没有让男人推磨的,让别人知道笑话。”   “那就别让别人知道呗。”   张氏指着那才到人肩膀高的破栅栏,“得多瞎才看不到!”   “看就看呗。”柳云眠振振有词,“驴都能推磨,男人还不如驴啊!”   张氏气得又要打她。   但是再看陆辞,好像没听到两人说话,还是和气勤勉地推磨,又有些放心下来。   可能真是一个人一个命,她这个小姑子,命好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提醒柳云眠道:“你都跟了他,就别想着那是买来的。好好过日子,我看他人也不错。别因为出了银子,就对人家大呼小叫的。两口子过日子,得互相体谅。”   “知道知道!”柳云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张氏要喊铁蛋回去,后者却不肯。   “那就让他在这里玩,我得回家收拾了。”   柳云眠送她出去,村里几个妇人去河边洗衣裳经过这里,见姑嫂俩和谐的模样,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柳云眠耳力好,隐隐听见“好吃懒做”、“柳家二丫头这脸真难看”、“我家女儿要这样早就被我打死了”之类的话。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   关你们屁事!吃你们家饭还是穿你们家衣裳了?   一个个都住海边啊,管的宽!   等到她们看见陆辞在院里推磨,更是惊掉了眼珠子。   柳云眠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买来的男人好用,几位婶子那么心疼女儿,以后都攒钱给女儿买一个相公,就算女儿脸难看,也能在家里好吃懒做。”   几个人知道她这是听见了,不由讪讪地走了。   “你这张嘴啊!”张氏道。   “以后多跟嫂子学着点,不能吃亏。”   张氏无奈,摇摇头走了。   小姑子若是一直能这样,也挺好。   这家里的日子,渐渐又有盼头了。   柳云眠用新做的豆腐做了麻婆豆腐,香煎豆干,然后看着空了的油罐子惆怅——她还是,有点奢侈了。   米缸刚才做饭的时候发现也空了。   看起来,明天真得进城再撞撞运气去。   陆辞照旧吃得很香甜,好像一点儿都不知道家里要断顿了。   “相公,”柳云眠道,“米缸空了,油也没了。”   “那明日买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天上会下银子似的。   柳云眠不由气结,“买东西要花钱的。”   “娘子不是还有一两多银子吗?”   混账玩意儿!   竟然敢觊觎自己的存款!   忘了家庭地位了是不是?   正当柳云眠想着要怎么阴阳他的时候,就见陆辞放下筷子,一脸无辜地道:“我说得不对吗?” 第18章 他有个儿子   “那花完这些银子呢?”柳云眠咬牙切齿地道。   她最恨小娇妻,那种什么都不管,事事要靠男人的女人。   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能遇上这样一个男人。   讨厌加倍。   “原来娘子在为银子发愁。”陆辞轻笑,“车到山前必有路,娘子不用过于担心。”   是有路,绝路呗!   “娘子,我正好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可以吗?”   柳云眠还在想着如何给他当头棒喝,苦于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正艰难组织呢,听到这话只能用缓兵之计,没好气地道:“你说!”   等着,让她想想怎么骂人!   每次吵架都发挥不出来,事后复盘才捶胸顿足,觉得自己发挥失常。   “是这样的,我有个儿子,想把他接来……”   柳云眠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她是不是长着一张包子脸,还是她对陆辞太好,让他这么膨胀!   自己尚且嫌他吃得多呢,他倒好,还想带个拖油瓶来。   还有,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陆辞可能之前都成家了,也真是傻白甜!   “你刚才说什么?”柳云眠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火气问道。   “我有个儿子……”   “上一句。”   陆辞认真想了想:“是这样的。”   “再上一句!”   “我有件事情和你商量,可以吗?”   “不可以!”柳云眠斩钉截铁地道。   陆辞:“……”   “我不舒服,先回去歇着,你把碗筷刷了,石磨也收拾了。”   给点阳光就泛滥,给点洪水你就敢泛滥。   还是对他太好了!   陆辞“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再提。   接下来几天,他也没说这件事情。   柳云眠去镇上买了点米面和油盐,又花了好几百文,眼看着她的存款,迅速缩水到了一两,没什么零头了。   不过恼人的大姨妈总算过去了,她决定进城再去碰碰运气。   这次陆辞要跟着,她不想带。   她说要省路费,让陆辞在家专心孵蛋。   陆辞还是像从前一样,非常温和地答应,好像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脾气一般。   如果不是几乎每天晚上,柳云眠都能听到他们主仆“开会”,就真的信了。   结果还没等出门,胖丫提着一只兔子来了。   柳云眠十分意外。   “之前我和你说好的,第一只猎物给你。”胖丫很实诚,“谢谢你教了我。”   柳云眠表示不必。   “给你。”胖丫硬塞给她,拍着胸脯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没想到你竟然肯教我,这是给你的谢礼。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柳云眠只能笑着点点头。   这热情啊,她有点招架不住。   “我们算朋友了吧。”胖丫道。   柳云眠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银子?”   柳云眠:“……”   她真的要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日常到底是怎样表现的。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她是傻子。   “不能。”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哦,我猜你肯定也没什么银子,毕竟刚搬出来。”胖丫摆摆手,“没关系,我再自己想想办法。”   柳云眠淡淡道:“对我来说,能借男人,都不能借银子给别人。”   必须让胖丫知道她的坚决,以后也免开尊口。   躺着也中枪的陆辞:“……”   “哈哈哈,你这说法好,咱们俩果然是朋友。男人那玩意儿,我也不稀罕,要不我干嘛自梳不嫁了?”胖丫爽朗道。   某玩意儿陆辞:“……”   “其实我有银子,”她继续道,“我攒了好几串私房钱呢!”   “那么厉害?”柳云眠假意附和,心说你这是考验朋友呢!   没看出来,还挺有心眼的。   “还行吧。”胖丫道,“本来其实有二两银子,但是后来都偷偷给我外祖母花了。她腿疼,看大夫,总也不好。我想着借点钱,去县城给她看看。有钱底气足。”   原来是这么回事。   柳云眠缓和了口气道:“这个说不定我能看。我今日忙着进城,改天你有空,带着外祖母来找我。”   “真的?”胖丫一脸惊喜。   “不一定,我是说可能。”   “那也行啊!”   胖丫非常高兴地走了。   陆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幽幽地道:“娘子身通阴阳,真是好生厉害。”   “一般一般,不及相公。”   论阳奉阴违,你可是老阴阳师了。   柳云眠对他摆摆手,出门坐车去了。   进城之后,她也没有漫无目的地乱撞,而是直接去了王老板家里。   王夫人见了她,一改之前的轻慢,忙请她上座,口称“仙姑”。   柳云眠有点脸红,忙问她孩子的情况。   “按照仙姑的吩咐,虽然也有哭闹,但是比从前好多了。”   “那就好。”柳云眠也不绕圈子,直接说明来意。   “以后要是有这样的活儿,您帮我留意着些。”   王夫人笑道:“仙姑就是不来,我还想让人去村里寻您呢!”   柳云眠一听顿时高兴,难道这就来活儿了?   但是听王夫人说完,她又有些失望。   因为她说的是,王老板的朋友,开了个铺子,生意一直不好。   这个就在她能力范围之外了。   “我只能看病。”   王夫人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答应以后会帮她找机会。   柳云眠离开王家的时候,带着王夫人硬塞给她的两盒点心。   县城的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只可惜,找不到银子。   赚钱可太难了。   柳云眠准备去扯块布,回家做个幡子,只是名头还没想好。   以后进城,她拿着幡子,别人才能知道她的“神通”。   “话说那镇通侯……”   柳云眠走到茶楼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说书人激情澎湃的声音。   听到“镇通侯”三个字,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结果,她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第19章 奇怪的孩子   “……不好娇娥,却喜男人。太子良娣为此忧心忡忡……”   卧槽!   柳云眠觉得自己知道了!   她知道陆辞在侯府是什么角色了。   镇通侯都挂了,可是还给陆辞安排了那么多人。   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陆辞那么牛。   他是侯爷枕边人,说不定侯爷把他当爱人看呢!   咦?   那陆辞说的儿子,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偷偷在外面和人生的?   还是说,那其实是侯爷和别人生的,他想保全侯爷的骨肉?   一时之间,柳云眠脑洞大开,各种狗血的想法应有尽有。   对了,太子妃怎么了?   侯爷和太子良娣有什么关系?   贵圈真乱。   不过接下来,她还想听却不行了,里面观众的哄笑声,鼓掌声,淹没了说书先生的声音。   再看看门口木签上的茶水价格,柳云眠望而却步。   罢了罢了,以后有钱再来听。   她去扯好了布,然后就盘算着回家,自我安慰道,今日先做好幡子,磨刀不误砍柴工,明日再战。   不过她还是决定从周家那里绕了一圈。   ——那是这县城的“富人区”,住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当然,周家不能去,晦气。   富人区就是安静,柳云眠提着点心揣着布,从容地从各个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府邸门前经过。   后来遇到几个六七岁的孩子,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讨狗嫌,加上可能家里娇惯,十分没有礼貌。   他们见柳云眠走来,纷纷喊着“丑女人”。   柳云眠气得想把人抓来打一顿屁股。   然而却只能算了,毕竟犯不着,也……惹不起。   柳云眠气呼呼地继续走,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   有暗器!   她一偏头,有什么东西几乎擦着脸皮飞过去。   自认为躲过一劫的她,却紧接着又被重重一击,正中脸颊,砸得她一阵头晕眼花。   玛德!   她要爆发了!   她怕点心碎成渣渣,要不怎么也躲过去了。   这谁啊,对她下这样的连环“杀手”。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姑娘,哎,你的脸……”小丫鬟跑过来连连道歉。   在看清楚柳云眠脸上的伤疤时,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柳云眠不知道,她脸上的伤疤原本就触目惊心,现在脸颊又被擦得通红,委实有几分吓人。   也难怪小丫鬟都被吓到。   “不怕不怕,没事。”另一个声音响起,“老奴在,小主子不怕。不哭不哭……”   柳云眠回头看过去,便见到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婆子,把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搂在怀里安慰。   原来,几个丫鬟带着孩子在外面踢毽子。   她们一个个的,先后把毽子冲着自己踢过来。   柳云眠的脸,正是被鸡毛毽子亲密“爱抚”了。   她和鸡毛,算是犯了冲。   不过这也不算有意的,对方也连声道歉,柳云眠不至于抓着不放。   “下次小心点。”她说。   婆子怀里的孩子,吓得哭了出来。   不过他哭的时候,不像别的孩子哇哇大喊,只紧紧攥着婆子的衣裳,葡萄粒般又大又亮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柳云眠,两行泪滚滚而下。   这孩子,比起刚才那些熊孩子,也太招人疼了吧。   主要他长得也很白净好看,一看平时就是个安静内敛的孩子,很容易让人心疼那种。   乖,别哭,姨姨没有怪你。   柳云眠向着他走过来,笑了笑道:“别哭,我没事,下次小心点就行了。不过就算是不小心,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句什么呀?”   长得好看,也得道歉。   毕竟陆辞那么好看,还是她名义上的相公,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呢!   好看的人,真都是相似的好看。   这孩子和陆辞,都是剑眉星目,不过陆辞气质更高冷,这孩子更招人疼。   那孩子,却像没听见她说话一般,直接把头埋在了婆子的怀里。   柳云眠:“……”   宝子,你这样不行啊!   长得这么好看,招人喜欢,以后可不能长歪了。   一般人,她还懒得说教呢!   她才不会承认,主要是看这家下人也都很和善的模样,才发出善意的提醒。   “这位姑娘,”有丫鬟出来伸手拦住柳云眠,“请不要吓到我们小主子。”   柳云眠立刻感受到了来自高手的压力。   ——这个丫鬟,身上有功夫,而且身手应该很不错。   啧啧,小小县城,也卧虎藏龙。   这时候,那嬷嬷开口道:“姑娘,你的脸没事吧。翠微,给这位姑娘压压惊。实在对不住——”   柳云眠还没明白怎么压压惊,手里就被面前武力值不低的丫鬟,塞进了一块银子。   她掂量着,好像有二三两重。   妈呀,原来她今日进城,要靠这种方式有所收获?   原来她还是老天爷的宠儿啊。   她哭笑不得地道:“要不,让小公子再踢一次?”   众人不解。   “要不这银子太多,我拿着不安心。”   众人显然没有见过她这般跳脱的人,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婆子面上露出愁苦之色,道:“姑娘还是早点离开吧,要不我们小主子害怕。”   收人这么多银子,总觉得心里有愧的柳云眠,不由多问了一句。   “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嗯?”   她刚才说话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小可爱,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似乎有点,未开智?   用其他不好的词语形容他,柳云眠都有点舍不得。   “没什么,都挺好的。”婆子抱起孩子,对着柳云眠点头,转身匆匆离开。   柳云眠:“……您留步。我无意于窥探府里隐私,只是觉得,或许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厮杀太久,以为心已经冷硬,但是见到孩子的时候才会明白,原来自己内心一直保有柔软。   婆子愣了下,眼中闪过不敢置信。   她上下打量了柳云眠一番,试探着道:“请问姑娘是哪家的,做什么的?”   柳云眠:“我是给人看事的。” 第20章 陆辞的鹅崽儿   柳云眠以为,自己说完这句话,就算不被热烈欢迎,至少对方也会心怀希望,最多将信将疑。   但是万万没想到,婆子听了她的话之后,立刻变了脸:“那慢走不送。”   说完,她抱着孩子进了旁边的大门。   几个丫鬟也拿着毽子,灰溜溜地跟着进去。   大门紧闭,瞬时吃了闭门羹的柳云眠:“……”   有意思了啊!   回到古代,竟然还能遇到无神论者。   这意识多先进!   给你们点赞。   她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放到荷包里,又轻轻摸了摸发胀发热的脸,判断多半红肿了。   回家之后去空间里找点药膏就行,没有大碍。   这块银子,确定不是老天爷给她的打赏吗?   愉快!   吃肉补肉!   柳云眠高高兴兴地拿着银子往肉摊走。   别人穿越靠奋斗致富,她穿越靠挨打致富。   我们都能吃上肉,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可是没走出去多远,就有人在背后喊她:“姑娘留步。”   是刚才那个叫翠微的丫鬟。   柳云眠闻言顿时紧张。   完了完了,她该不会要把银子给要回去吧!   她犹豫一下,是不是该撒丫子就跑?   就微微犹豫这么几秒钟,翠微已经走上前来。   她对柳云眠拱手道:“姑娘,刚才得罪了。”   “没事没事。”   只要别把银子要回去就行。   或许猜测出她的心思,翠微道:“又找姑娘,是想问您刚才说的事情。”   说话间,她又要给柳云眠塞银子。   虽然柳云眠爱财,但是取之有道,所以摆摆手拒绝了:“翠微姑娘,我的意思是,可以给小公子看看;倒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姑娘借一步说话。”   “好。”   翠微带着柳云眠从后门进去,也没请她进去,只把门房的婆子撵走,两人在门房说话。   “我家小主子,自出生就听不见声音。”翠微咬牙道。   原来是先天性耳聋?   怪不得她看那个孩子,怎么都觉得违和。   天生耳聋的孩子,心智发育也跟不上,因为没有输入,难有输出。   这就棘手了……   有的问题,可以通过植入人工耳蜗,但是需要手术,而且价格恐怕也是天价。   (防杠说明:女主非来自二十一世纪,医术只是推动剧情发展,切勿代入专业评判,谢谢。)   她和这些人仅一面之缘,虽然孩子可怜可爱,但是也不能冒险。   “姑娘能否帮忙看一看,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后果。他的母亲,是极好极好的人,真的……”翠微迫不及待地道。   哎,这和人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上天要让谁难过,还需要道理吗?   往往不是好人有好报,而是祸害遗千年。   “这个我怕是帮不上忙。”柳云眠道,“不过他这般应该不会说话,你们可以尝试让他看你们的嘴型,慢慢教……”   这么多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有效果呢?   总比现在的情形好。   “还有,”柳云眠看着翠微道,“以后也别相信什么神婆,没有用。”   翠微:“……”   “真的。”柳云眠诚恳道,“小公子这种情况,神婆是没用的。”   唯一可能有用的,是她。   就,别浪费银子了。   这家挺好的,虽然孩子先天残疾,但是并没有感觉到这些下人对孩子的怠慢。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翠微对着柳云眠福了福。   柳云眠笑着摆摆手,“没帮上什么,告辞了。”   她去买了肉和猪下水,又去买了一些米面和调料。   赶车的赵大爷见她轻松拎着那么多东西,不由竖起大拇指:“二丫头真是能干。”   柳云眠笑眯眯地塞给他一块点心。   她今日带的东西有点多,怕他不愿意。   赵大爷接过点心,非常高兴,说是要带回家给孙子吃。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小公子令人可怜,回去的路上,柳云眠好像心头压着什么一般,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眼神很干净,一直在流泪的孩子。   柳云眠带着战利品回家,发现陆辞正在门口等她。   两人见面,同时发问:“你……”   “你先说。”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陆辞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问道:“娘子,你的脸怎么了?”   柳云眠顿了一下,促狭道:“拿脸赚钱去了。”   陆辞:“……疼吗?别说笑了。”   “不疼,被别人踢毽子踢到了脸上,给了我二两七钱的银子,嘿嘿。”   陆辞:“……我去岳父那里要点药油来。”   “不用。”   “不疼吗?”   “想想二两银子就不疼了。”柳云眠笑嘻嘻地道,“相公觉得值不值?”   陆辞沉默片刻后道:“下次换我去。”   柳云眠被他逗笑,“那可不行,相公这张脸,倾国倾城,我还舍不得呢!”   陆辞:“……”   柳云眠又指着他身后的“小尾巴”道,“这是相公孵出来的大鹅?”   丑鸭子!   她刚才走近就发现,陆辞身后跟着一只黄不拉几又带点黑的小绒鸭,哦,不,鹅。   陆辞走一步,它就亦步亦趋地跟着。   陆辞脸色尴尬:“它,今日自己就破壳而出了。”   不是他孵的。   他对天发誓,他对那只蛋,什么都没做过。   他就是在炕上和包子对峙,准备调教一下这个认不清主子的蠢货。   然后,蛋壳裂开了。   出来了一只小丑东西。   而且,似乎把他当成了爹娘,就要跟着他。   柳云眠哈哈大笑,“可喜可贺。”   陆辞一点儿也不知道,哪里可喜可贺了。   柳云眠把清洗猪下水的活儿交给了陆辞。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觉得陆辞很爱干净,可能还有点洁癖。   交给他,她放心。   陆辞只是微微皱眉,随即很快接受了指派,提着猪下水到河边清洗去了。   嗯,他的鹅宝宝,也在后面跟着。   那情景,怎么看怎么滑稽。   柳云眠晚上做了干煸肥肠,又把买来的肉都过了油,让陆辞去给前院送去一碗。   她怕自己过去,家人又得问她的脸怎么回事,又得解释一番。   陆辞端着碗,把小丑鹅也拎着送过去。   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又把小丑鹅给带回来了。 第21章 带她一起吃软饭   “怎么回事?铁蛋不要?”柳云眠好笑地问道。   “它不肯留下,像要杀了它下锅一样。”陆辞面上颇为无奈,“大嫂心疼,让我带回来。”   “大嫂心疼?”柳云眠没听明白。   “大嫂说,怕它上火,养不活,让我带回来养。”   肥水不流外人田。   陆辞把希望的目光投向铁蛋,结果他却没有反对,说他反正每天都过来玩。   于是,可怜的陆辞,只能带着鹅宝宝又回来了。   柳云眠听得直笑。   饭菜不错,陆辞晚上吃得又不少。   柳云眠摔,还以为他洗完猪下水之后胃口会受到影响呢!   晚上的时候,包子又蹭着她。   柳云眠忽然有些好奇,小丑鹅,怎么不怕包子呢?   不是动物对于危险的动物,有一种先天的敏感吗?   也不知道是包子现在没长成,没有什么威严,还是那只被陆辞孵出来的鹅是傻的……   但是因为柳云眠是打着养猫的旗号把包子抢来的,所以现在也不好意思问陆辞。   很快又到了卧谈的环节,陆辞开口了。   而事实上,柳云眠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喵喵”叫,还以为陆辞要对自己下手了呢!   “娘子,今日你和胖丫说,男人可以出借?”   来了来了,他来了。   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果然来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男人和钱一样重要,都不能外借,相公怕是误会了。”   黑暗中,她听见陆辞轻笑了一声。   柳云眠的心,没出息地跟着颤抖。   这厮是生气了?   “娘子的脸还疼吗?”陆辞又问。   怎么,你还想补一巴掌?   不疼了,因为她刚才已经进空间找了药膏抹上了。   “有点疼。”柳云眠装模作样地道,“但是银子也很香。相公觉得,我拿脸换银子,值不值得?”   陆辞:“……下次让我去。”   “那不行,我这是破罐子破摔。相公的脸,倾国倾城,谁舍得?”   “娘子,倾国倾城,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陆辞轻声喟叹,又似乎带着无尽的宠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听多了怕是耳朵会怀孕。   “娘子,家里很缺银子,是不是?”   柳云眠内心: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要是有银子,能拿脸换钱还这么高兴?我到时候,就拿银子砸别人的脸了!   “主要你吃得有点多,我养起来有点费力。”柳云眠道。   陆辞道:“可惜我腿脚不好,不能帮娘子分担。”   柳云眠呼吸重了几分:你不提这茬,我可能还没那么生气。   你腿脚到底好不好,你自己没数?   跟谁装呢!   正当她几乎忍不住的时候,就听陆辞话锋一转道:“前几日,我和娘子提过,想把孩子接到身边来……”   柳云眠忍不住了,阴阳怪气道:“相公的意思是,我养活你都吃力;再来一个,我能省力些?请问你儿子多大了?”   “让我想想,他是壬午年九月初四的生辰,今年四岁了。”陆辞道。   柳云眠心里唾弃,渣男,连儿子的年龄都得反应这么半天。   四岁的孩子,她疯了才会接手。   她脑海里浮现出熊孩子讨人嫌弃的样子,表示坚决不行。   “我能养的,只有生我的人和我生的人,别人都不行。”她斩钉截铁地道,不给陆辞留任何想象空间。   她才不要给别人当后娘。   自己亲生的都不一定能教好,还去对别人孩子指手画脚?   谁不知道养孩子这件事情是赔本的买卖?   无非是血脉羁绊,给了人勇气,跳进养娃的坑里。   没有血脉关系,想让她承担起养孩子的责任?   不可能。   她更无法理解,给自己老公养孩子的女人。   真的不介意吗?   不行,她心眼小,她容不得人;她在感情上有洁癖,只想要完全属于自己的男人。   找不到,宁愿单着,宁缺毋滥。   给人当后娘,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其实还有另外选项的加持。   这个孩子,他带着银子来!   听陆辞说,这孩子坐拥很多财产,非但自己衣食无忧,还可以养活他们两人时,柳云眠震惊了。   “你都被流放了,你儿子怎么还能带着财产全身而退?”   难道是陆辞此前做好的安排?   陆辞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酝酿。   柳云眠严肃地道:“我要听实话!你说一次谎,以后就得用许多谎言来圆。我虽然笨,但是迟早也能发现。”   “他外家的钱。”陆辞道。   柳云眠:“???”   等等,让她理一理。   合着陆辞这是带着自己一起吃软饭?   带着后面的妻子,去吃前妻的软饭,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你娘子愿意?”   “我娘子是你。”   “你原配。”   “没有原配。”   柳云眠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对不住。”   原来人没了。   因为人没了,所以现在孩子要带着东西投奔他吗?   不对。   “他们可以给你赎身啊!”柳云眠道,“给我二十两银子,你自由了,我有钱了。”   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打开了新世界的柳云眠,简直太高兴了。   然后她就听陆辞幽幽地道:“娘子怎么能这般想我呢?我们已经成亲,贫富都不能让我改变初衷。”   柳云眠:“……”   求求你,改了吧。   咱们俩人,瞎凑合什么呢!   完全都不是一路人。   “我只是想把他接来,放在眼皮底下照看,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娘子操心。我们每个月吃喝他来管,也没有多少银两。”   柳云眠无语。   陆辞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你这么大一个男人,让一个三岁,哦,四岁孩子养?   你这孩子生的,可真值啊!   “不行。”柳云眠道,“我不想占便宜,也不想卷入你们的事情之中。如果他在村里安家,你可以随时去看他,但是我不参与。”   “那就再说吧。”陆辞没有勉强。   柳云眠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很快,她就闻到了熟悉的麻药味儿,识趣地“昏睡”过去。   她听见安虎进来说:“主子,您说是小主子外家的银子……”   “难道不是吗?”陆辞反问。   “是,那倒是。”   柳云眠心说,他是没想到,你能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吧。   哼,今日的陆辞,真让人讨厌。   还赖上自己的,得想办法把他给弄走。 第22章 教她内功   晚上柳云眠做梦,梦见白日里看见的小孩,带着人来找陆辞。   她问道:“是来给你爹赎身的吗?”   那个原本不会说话的小孩脆生生地道:“不是,家里穷,赎不起,我是来陪着我爹的。”   柳云眠:卧槽,原来是来吃白食的。   她之前听陆辞说,儿子带着金山银山,她就觉得是忽悠自己。   果然证实了吧。   “没关系,不用赎身银子,不耽误你们父子团圆了,快走吧。”柳云眠忙送客。   “那不行。”陆辞开口,“我还没有回报娘子,不能一走了之。”   “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回报我?总不能是以身相许吧。”   “未尝不可。”   梦里,陆辞也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稀罕别人用过的男人!”柳云眠撕破了脸。   陆辞原本都已经睡着,却被柳云眠说梦话的声音惊醒。   她好几日没说梦话了,今日这是受了刺激?   别人用过的男人?   饶是他聪明,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   就……有点尴尬。   她这脾气,一点儿也不像做惯了丫鬟,忍气吞声的样子;倒像个炮仗,一点就着,什么委屈也不受。   柳云眠的梦还在继续。   她梦见要把陆辞和那孩子撵走,结果人家非但不肯走,还鸠占鹊巢,把她给撵走了。   柳云眠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梦如此清晰,以至于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历历在目。   她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就把白日见到的小孩,和陆辞联系起来了呢?   那孩子倘若真会开口说话,家里肯定都高兴坏了。   不过陆辞这厮,将来真的有可能赖着自己不肯走。   哼,由不得他。   从今天开始,继续努力练身手,将来一拳一个陆辞!   她在陆辞面前,关于身手这件事情已经不加掩饰。   所以早起以后,陆辞烧火热饭,她就在院子里练拳。   陆辞聪明,烧火已经难不倒他。   他一边烧火,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柳云眠。   她的拳法,虽然招式一般,但是十分流畅;就是看起来,好像徒有其表,没有什么内功在。   她竟然就这般大喇喇地在自己面前展现实力,是为了破除自己的怀疑?   她真的只是周家一个普通的丫鬟?   关于这件事情,他心里存疑已久,前些天就让安虎去查了,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   他对柳云眠,是越来越好奇了。   当然,那只小丑鹅,还是跟在他背后。   陆辞站起身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踩在它的粑粑上,顿时无语。   算了,乡下便是这样,没办法太讲究。   他把地面收拾了,然后出来看柳云眠打拳,还指点她。   “娘子,如果右手变成长拳,是不是更好一些?”   柳云眠试了一下,眼神一亮,好像确实如此。   陆辞,果然有两把刷子啊!   “相公,你功夫也不错?”   “不敢说不错,尚可。”陆辞笑道。   柳云眠对于古代的功夫没有什么概念,闻言试探着道:“相公,我听说有的人功夫很厉害,一下就能跳到墙上,甚至屋顶上。你说,有没有那么厉害呀!”   “那不算厉害,只是寻常而已。”   柳云眠没出息地睁大眼睛。   原来,轻功真的是存在的!   “那相公,你会吗?”   陆辞点点头:“之前确实可以。不过现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有些黯然。   柳云眠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那相公,能教我吗?”   “可以。”陆辞并没有扭捏,爽快答应。   “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都可以。”   “那现在?”   “遵命。”   柳云眠立刻拉开架势,“你说——”   陆辞笑道:“娘子,屋里请。”   “嗯?”   “修习内功,我们习惯在床上。”   柳云眠忽然怀疑起来,这厮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调戏自己。   “咱们在炕上试试。”陆辞一本正经地道。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柳云眠盘膝坐到炕上。   陆辞把门窗紧闭。   柳云眠:“???”   “内功心法,这都是不能外传的。”陆辞解释道,“隔墙有耳。”   柳云眠:“那教给我,算内传?”   陆辞被她逗笑:“夫妻一体。”   柳云眠:个大头鬼。   “娘子,把衣裳脱了。”   柳云眠:卧槽!   难道练的是《玉女心经》?   怎么感觉陆辞这厮不正经,在调戏人?   陆辞忍笑道:“脱了外裳就行,一会儿会很热。”   柳云眠将信将疑地把罩衣脱下。   里面还有深蓝色粗布对襟小袄,天热的时候是直接穿出去的,倒也不怕。   她开始按照陆辞教她的办法吐纳。   ——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怀疑陆辞在忽悠自己。   不过陆辞说,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柳云眠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这玩意儿,还得日久生情?   “娘子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可以多试试。”   “哦。”   柳云眠现在正小人地想,会不会把人练得走火入魔。   “云眠,云眠,你在家吗?”外面忽然传来胖丫气喘吁吁的声音。   “在,在呢!”柳云眠连声答应,从炕上下来,把罩衣套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出门。   陆辞跟着她一起出去。   胖丫身后背着个老妇人,应该是她昨天说过的外祖母。   她倒是个急脾气,什么事情都等不得。   昨天才提,今日就来了。   没想到,胖丫看看她,又看看陆辞,突然小声地问:“我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柳云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   仔细想想也是,大白天,门窗紧闭,两个人在屋里,自己又系着衣裳出来……   生气。   要是真的干点什么就算了,问题什么都没做。   “是不是时候,你都来了。”柳云眠道,“进来吧。”   胖丫把外祖母背进来,放到椅子上坐下。   柳云眠先给她把脉,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腿。   胖丫倒是没觉得异常,她是个心大的,现在只觉得柳云眠太厉害了。   ——在城里待过的就是不一样。   她把柳云眠现在种种表现,都归结于后者在周家的经历。   对她来说,只要是出了这个村子的世界,都是未知而神奇的。   倒是陆辞,饶有兴趣地看向柳云眠。   之前会看事,现在又会看病了?   她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陆辞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期待来,甚至觉得,就算柳云眠是细作,也是个有趣的细作。   从前混到自己身边的那些蠢材,漏洞百出,很容易就让他看穿。   柳云眠不一样。   她似乎处处都是破绽,可是细细追究,又觉得无懈可击。   这对陆辞来说,是太过新奇的体验。   且看看,她到底还能给自己多少意外和惊喜。   “你等等我。”柳云眠往外走。   胖丫急了,“云眠,你去哪里?你还没说……” 第23章 包治百病   “茅厕,人有三急。”柳云眠急匆匆地出去。   胖丫:“……”   陆辞:“……”   片刻之后,柳云眠回来,问胖丫:“三串钱有吗?”   胖丫点头,从怀里掏出三串钱给她。   “你先回去,晚上我做法,明天把东西送给你,给你外祖母服下就好了。”   “真的?”胖丫激动地都快要跳起来,眼中丝毫没有怀疑。   “嗯。”   胖丫对她千恩万谢,然后背着外祖母走了。   陆辞好奇,“娘子要如何做法?”   “天机不可泄露。”柳云眠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那条“断腿”,“我都是为了相公好,所以还是不告诉你了。”   陆辞没有勉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晚上买点肉,给娘子补补。”   做法耗费心神,得补。   晚上吃馄饨,陆辞烧火的工夫,柳云眠在屋里,进了空间取出药来。   这是一种纯白的小药片,被柳云眠融在水中,无色无味透明。   胖丫的外婆,是双膝退行性病变,其实就是一种老年病。   只是因为她年轻时候出过大力气,所以现在才会疼得格外严重。   还好,对于新纪元来说,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病症。   第二天,陆辞就见到柳云眠把一碗白水给胖丫。   而胖丫,竟然把这碗水奉若神水,小心翼翼地捧着回去了。   “娘子,你那水……”   确定不是白开水?   陆辞忍耐再三,还是不耻下问。   “做过法了。”柳云眠一脸高深莫测。   “什么时候?”他怎么没看见?   “做梦的时候。”   陆辞:“……”   突然感觉,柳云眠是个江湖骗子。   可是奇怪的是,下午胖丫就送来一盘豆芽,说是她外婆好多了。   真有那么神奇?   不可能。   这超乎了陆辞的认知。   他思来想去,最后判定,胖丫要么是傻,要么是坏。   他怀疑,胖丫和柳云眠是一伙的。   她们在一起设套,套自己这只兔子。   但是他会上当吗?   呵呵。   柳云眠晚上偷偷听他和安虎对话,听到他的猜测,简直要绷不住笑了。   你算哪根葱啊,值得别人大张旗鼓地害你。   往你脸上贴金,说你是侯府的贵人。   要是说大实话,你不就是个卖屁股的嘛,哼!   而且,你男人还死了呢!   镇通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陆辞这种人?   她想象不出来陆辞笑脸相迎的样子。   感觉那侯爷,可能是个抖m,专吃陆辞这一口?   那他们两个,谁雌伏呢?   貌合神离的夫妻两人,都陷入了对对方的深深好奇之中。   张氏来给柳云眠送油渣包子。   油渣是之前柳云眠送回去的,她又包了包子送来。   就是这般不想占人便宜的人。   她把一只跟着陆辞那只,让铁蛋心心念念的小丑鹅抓起来看了看,摇头道:“可惜了。”   柳云眠好奇:“嫂子,什么可惜了?”   “是只公鹅,不能下蛋了,只能留着过年吃肉。”张氏嫌弃地把小丑鹅扔回到地上。   “那就等过年的时候,铁锅炖大鹅。”   受了委屈的小丑鹅,直奔陆辞而去,蹭着他的鞋面,好像在哭诉,“宝宝好苦”。   柳云眠见状忍俊不禁。   那是陆辞的“亲儿子”,算算是次子呢!   不过说实话,小丑鹅的性格,真的有点像陆辞。   闷骚。   看着丑丑小小,人畜无害,但是惹了它,立刻就炸毛。   包子喜欢逗弄它,然后被它啄过很多次。   不过显然现在它还没有什么杀伤力,包子并不放在心上,照旧继续逗它玩。   小丑鹅每天都在炸毛和找它“爹”告状中。   这家里,也是十分热闹。   柳云眠回家借了笔墨,让陆辞帮她写幡子。   陆辞持笔温和笑问:“娘子想写什么?”   “九天仙女下凡尘。”柳云眠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   陆辞被逗笑,“当真?”   “当然是假的。”柳云眠白了他一眼,“我还没想好,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陆辞略思忖片刻后道,“‘包治百病’吧。”   柳云眠抚掌赞道:“好,就写这个!”   非常棒。   信医的,她就是大夫;不信医的,她就是神婆。   反正最终目的就是治病。   陆辞,你行啊!   他的字,银钩铁画,风骨铮铮,用在她这个“江湖骗子”的幡子上,都有一种德不配位的自惭形秽。   柳云眠单方面宣布,陆辞肯定是上面的!   字如其人,这个人,够硬挺!   柳云眠搞定了幡子,迫不及待就要进城试试运气。   这次,她不要靠脸靠运气,她要靠实力。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出师未捷,先引来了长舌妇。   村里几个妇女,结伴去河边洗衣,走到她家门口,又指指点点。   柳云眠真不知道这些人,天天是不是吃得太饱了,每次走到自家门前都有话说。   这次,她们盯上了柳云眠放在院子里的幡子。   说实话,柳云眠也是故意放在门口的。   万一村里有人,不信邪,不怕她的名声求来了呢?   赚钱谁会嫌少,蚊子腿也是肉呢!   前几天胖丫外婆,她赚了两个子儿都高兴呢!   ——空间把药定价298文,中间商成功赚得两文差价。   结果这些妇人,在门口厚着脸皮问她要做什么买卖,幡子上写的什么字。   张氏告诉过柳云眠,也就是这几个人,总是在背后嘀咕。   说她是丑女,陆辞是瘸子,两个人正相配。   “王婶儿,”柳云眠脆生生地道,“写的是包治百病。明儿你家谁病了,来找我,我给你便宜点算。要是多病几个,我再给你便宜点。”   妇人气得脸红脖子粗,要和柳云眠理论。   柳云眠一脸无辜:“我说错话了啊!你看你怎么想那么多,这不是听说您就爱占便宜,给您点便宜,让您高兴嘛!”   “谁说的?谁说的?”妇人泼辣道,“还‘包治百病’,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谁瞎了眼找你看病!”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出现在不远处,沿着并不宽敞的路,奔着她们而来。   因为晚上刚下过雨,地上有水洼,几个妇人怕水溅到身上,忙躲到一旁。   没想到,马车行驶到门口,停下了。   几个妇人看着那马车,都有些瑟瑟。   她们在村里,极少有机会见到马车。   能拥有马车的人家,非富即贵。   柳云眠也有点意外。   难道是来接陆辞的? 第24章 她和周二的关系   帘子被掀开,露出了王老板那张白胖的脸。   “我的娘呀,柳姑娘,总算找到你了!”王老板看见柳云眠,高兴地两眼放光。   幸亏他上次怕被骗,留了柳云眠的住址,这才艰难地找来了。   村里几个妇人,本来已经退出去很远,听见他的话,不由瞪大眼睛。   这样的有钱老板,竟然是来找柳云眠的?   难不成,真找她看病不成?   柳云眠笑道:“王老板光临寒舍……”   “不说那些。我找你有急事。”   王老板也是个爽快人,从马车跳下来,直接走进来。   他还和陆辞拱拱手,这才说明来意。   人靠衣裳马靠鞍。   那些对柳云眠指手画脚的妇人,只是看到一辆并不很奢华的马车,就已经对柳云眠刮目相看,不敢轻视。   柳云眠觉得十分可笑。   她这个真材实料的人,放在这里的震慑力,竟然不如一辆马车。   不过她也没有搭理这些长舌妇,直接把王老板请到了屋里说话。   ——就是不让那些长舌妇知道怎么回事,急死她们。   原来,王老板认识当地县丞孟怀。   做生意,肯定得和官府打交道,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   孟怀有些难言之隐。   “……本来不该跟您说这些的,”王老板脸色发红,“但是实在是替他着急。他之前从来没跟我说过,昨天喝酒才提起来……”   柳云眠:“……那,是不是该找大夫?”   她不太想接这样的活儿。   因为这里是古代,男女有别。   就算她身为大夫有某些坚持,也到底得在现实面前低头。   “大夫都找遍了,一点儿用没有。而且之前明明好好的,忽然之间就……所以想着,是不是犯了什么邪祟,才想到了仙姑。”   之前好好的,说明不是先天性的。   柳云眠心中大概有了些猜测,无非就是某种突发的疾病引起的。   可是……   “仙姑放心,只要您能帮上忙,银子不是问题。”王老板连忙道。   柳云眠:她的贪财,难道写在脸上吗?   “这件事情,我得和相公商量一下,您稍等。”柳云眠拉着陆辞到隔壁房间。   陆辞以为她要问自己是否同意,没想到她开口就是银子。   “你说我要多少银子合适?二百两还是一百两?”   男人最忌讳的不就是“不行”两个字吗?   但是柳云眠不太清楚,为了“行”,他们肯付出多少代价。   二百两银子,感觉有点狮子大开口。   但是想想现代二十万,对于有权有钱的人来说,好像也还行?   陆辞:“……”   难道不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毕竟是别的男人,这般隐秘的事情。   柳云眠很着急,毕竟王老板还等在门外呢。   “想不出来?比方这事落在你身上,你愿意掏多少钱?”   陆辞脸色黑了下来。   柳云眠:“???”   难道她不小心,也戳到了陆辞的肺管子?   那他……   好像没觉得不行啊?   可能是侯爷不行,所以和他在一起?   “算了,不问了,你就当我没问过。”   她就不应该当自己有男人。   陆辞是个废物。   她决定自己拿主意,狮子大开口。   实在不行,对方可以砍价嘛!   正当她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忽然被陆辞拉住袖子。   陆辞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五百两。”   “啊?哦哦哦!”   要说狠,还是得男人。   她为二百两银子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直接翻番还不止。   就是,怎么开口呢?   陆辞似乎有读心术,淡淡道:“价格我跟他谈,你在这里等着。”   柳云眠:“今晚我给你做小酥肉吃!”   五百两银子到手的话,费点油算什么?   陆辞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挑眉道:“人还没见到,就确定你能解决?”   “能。”柳云眠自信满满。   陆辞掀开帘子出去。   这次,他得好好盯着她,看看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怪力乱神那些,他不信。   他至今也不觉得,柳云眠真有神通。   他之前不是怀疑过,柳云眠和许多人一起,唱大戏迷惑自己吗?   他现在,依然有这样的怀疑。   陆辞出去和王老板说话,柳云眠偷偷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不过没听清楚。   “好说好说。”王老板嗓门很大,“只要能治好,银子不是问题。五百两不多不多。”   约定好明日来接他们,然后他又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病治不治得好,那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守秘密。   县丞,那是王老板的靠山,关系到他以后的生意。   柳云眠笑道:“您放心。”   王老板却看向陆辞。   陆辞微微颔首,他如释重负。   柳云眠:???   你是不是有眼不识泰山!   谁才是能帮上忙的人啊!   还有陆辞,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弄得他像家里的老大一样,哼!   送走王老板,柳云眠拿出银子去买肉。   陆辞笑道:“娘子这是志在必得?”   “当然,手到擒来。”柳云眠学着他的样子挑眉,“相公可以走着瞧,你笑什么?”   看不起谁呢!   “觉得很荣幸,能成为你的相公。”   啧啧,上道啊!   柳云眠出门恰好遇到刚才那几个妇人,她们洗完衣裳往家里走。   她不想搭理这些长舌妇,结果却被她们没羞没臊地搭讪了。   “云眠啊,刚才那是谁啊!是你在城里的主家?”   柳云眠昂首:“找我看事的城里老板。”   几个人露出愕然之色。   柳云眠挺胸,睥了她们一眼,骄傲地离开。   ——她感觉自己,把包子蔑视陆辞的模样学了十成。   晚上,安虎又来学猫叫。   她来的是月经,陆辞这手下出现的频率是日经。   “柳云眠的事情查得如何了?”这次是陆辞先开口。   柳云眠心一颤颤。   虽然一直知道他会怀疑自己,但是听着他冷漠的声音,她还是觉得控制不住地发慌。   “回主子,”安虎也有点慌,“属下查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是一个普通的丫鬟,犯了错之后被撵出府里。   “那她和周二的关系呢?”   柳云眠:你还真在乎啊!   我都没说,你有个儿子呢!   “府里没有关于两人的传言;就算有些来往,可能也是私下的……属下只查出来,她爬床的事情,似乎得到了周二的授意。”   “怎么说?”   “因为被撵走的时候,她自己说的,不过没人信。”   “为什么没人信?”陆辞声音越发冰冷。   “因为周二,名声不错。她却是有名的掐尖要强,人缘不好。众人都说她昏了头,胡乱攀咬。”   呵呵。   柳云眠笑了。   周二的名声岂止不错?   那简直是中央空调,府里哪个人他温暖不到?   前身,确实沦陷在周二的温柔中,为他所用。 第25章 柳大忽悠   柳云眠占了人家身子,不想攻击前身。   但是她确实,有点傻,被周二骗得团团转。   周二哄着她去爬床,说她若是讨得镇通侯的喜欢,日后可以帮到他,两个人才能有美好的未来。   对此,柳云眠想爆粗口。   什么美好的未来!   踩着女人上位的狗东西。   前身被打得半死撵出来,他帮她求过一句情,还是送过一两银子来?   他怕是在忙着笼络下一个可以为他死的女人。   生母卑微不是他的错,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他的错,但是靠这种手段,实在为人不齿。   前身掐尖要强,掐了这么个玩意儿!   陆辞也冷笑一声:“多半是真的。”   柳云眠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安虎不敢说话。   他总觉得,自家主子疑似绿云罩顶。   这是他能知道和评论的吗?   安虎又道:“主子,属下去见了小主子。”   柳云眠:谁?   陆辞的好大儿来了?   “他怎么样?”   “还是从前那般光景,没有很难过的样子。”   “也好。”陆辞似乎喟叹一声,“好好照顾他。”   “主子,属下想……”安虎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夫人擅长给人看事,是不是也能给小主子看看……”   柳云眠:看什么?   “你是不是也听人说观音奴命硬?”陆辞声音冷冽。   柳云眠:命硬?什么歪理邪说?   “属下不敢。”   “休要再提此事。”   “是!”   “她的那些手段,我没看明白,不会用观音奴冒险。”   “主子所言甚是,是属下考虑不周。”安虎低头认错。   柳云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陆辞的儿子叫观音奴啊。   懂了。   虽然大家取的名字不一样,但是总体思路都是贱名好养,观音奴,和村里的狗剩差不多。   “那小主子……”   “暂时让他留在住处,有那么多人看顾着,我不担心。”   柳云眠:渣男!   人再多,也不是爹和娘。   “我明日再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陆辞声音听不出起伏,冷意十足,“之前让你查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查到了吗?”   “村里的人比较多,属下得一个个查,而且隐蔽行事,所以进展有点慢,请主子降罪。”   “嗯,不怪你。”陆辞道,“二月二那日,亥时出门的人,确实也不容易查。”   柳云眠心说,可不是嘛!   这里又没有监控,还得旁敲侧击打听,不容易。   等等,二月二?亥时?   二月二那日,家里买了一小条猪头肉,前身多挑了两筷子,被高氏说了,然后摔了筷子出了家门。   她在河边转了好久,听到一对野鸳鸯在芦苇荡里不可描述。   他们似乎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恼羞成怒出来抓人。   前身藏起来,大气不敢出。   她不傻,这种时候撞破别人好事,说不定就被人杀人灭口扔进河里。   等等!   慢放!   野鸳鸯?   她为什么觉得是一对野鸳鸯?   因为里面有压抑的声音……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或许也可能是疗伤或者密谋?   怎么感觉,陆辞和安虎,可能就是那两个人?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岂不就是他们杀人灭口的对象?   如果真的听到什么也就算了,问题是,她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啊!   这简直,也太憋屈了。   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柳云眠忽然就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有点轻飘飘的,扯不住,要随风而去了……   好恐怖的感觉。   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一回事,陆辞说过,宁肯错杀,绝不放过。   不行。   在被陆辞发现弄死之前,她最好把陆辞弄死。   她竖起耳朵要听主仆俩对话,结果这俩人不说了。   只陆辞说,明日要跟着她一起去。   呵呵,想得美!   柳云眠脑子飞快地转着。   第二天,她不动声色,直到接她的马车都来了时,她忽然惊呼一声。   “哎呀,不好。”   陆辞不明所以,开口关切道:“娘子,怎么了?”   “我今日答应给胖丫的外祖母再看看,找不到我她一定很着急。”柳云眠道,“你就在家里等他哈,我走了。”   说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提起裙子登上马车,催促车夫赶路。   风掀起马车侧壁的帘子,柳云眠偷偷看向陆辞,却撞进了他平静的眼眸中。   他嘴角带笑,对她摆摆手:“娘子慢些,早点回来。”   竟然一点被甩的懵逼和愤懑都没有?   弄得柳云眠,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行,这不行啊。   柳云眠暗暗对自己说,现在你面对的可是凶残的想要你命的亡命之徒。   任何对敌人的心软,都是往自己身上插刀子。   她跟着王老板,像做贼一样进了一家客栈,在那里,她见到了孟怀。   孟怀才三十岁。   她和孟怀,都因为对方的年龄感到惊讶。   柳云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有点惨。   孟怀:这么年轻,能有什么道行?至少得四五十岁才值得信赖吧。   孟怀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该不会是眼前这个女人,会什么特别的房中术吧。   可是,这张脸,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来。   柳云眠:你对着天仙也提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请务必有点逼数。   她给孟怀把脉。   孟怀露出狐疑之色:“还要把脉?”   “我看事,就是这个规矩。你可以看,或者不看。”柳云眠淡淡道。   王老板忙打圆场道:“孟大人,试试,试试。”   柳云眠: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反正你们又没有交定金。   孟怀这才勉强把手腕伸出来。   柳云眠给他把过脉,脑海里就浮现出对应的药。   嗯,应该是十两银子就够用了。   其实她觉得,这药十文钱都不便宜。   但是空间定价也有策略,显然这是摸准了男人的点。   “仙姑?”王老板见她班上不说话,不由试探着开口道,“请问仙姑,可看出原因了?”   “嗯。”柳云眠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随即道,“这是祖宗对孟大人有所不满。”   祖宗?   又是祖宗?   王老板不由想,怎么这些祖宗,光吃香火,不知道帮忙不说,还净来添乱。   “祖宗对我不满?”孟怀将信将疑。   柳云眠信口开河,“孟大人想想,您祭祖的时候,虔诚吗?”   孟怀认真点头:“虔诚。”   他沐浴焚香,提前几日不近女色,不沾荤腥,比大部分人都虔诚。   他表示,自己日常还是很注重这些的。   眼看着他目光中带出来“你这个江湖骗子”的审视,柳云眠心道,擦,竟然还真遇到一个认真的憨货了。   不过不慌,小场面,她能hold住!   她不慌不忙地道:“这些话,孟大人不必对我说。您回去之后,自己反省便是。”   没有问题,多想想就想出来问题了。   孟怀:“这……”   王老板也觉得这有点难以取信于人,便试探着道:“那按照仙姑的意思,只要重新虔诚地祭拜祖先,孟大人的……身体就能好了?”   “这是根源。”柳云眠故作高深,“当然还得我这个中间人,去帮忙和孟家祖宗说和,也听他们抱怨。然后等做完法,我会给孟大人一碗符水,分三天喝下去。”   “然后就好了?”   “主要看态度。”柳云眠昂首道,气势颇能吓唬住人。   孟怀虽然将信将疑,但是黔驴技穷,实在无计可施的他,在王老板的劝说下,决定试试。   他问柳云眠:“仙姑,什么时候可以做法?”   “现在就可以。” 第26章 再遇小公子   孟怀心中高兴,对柳云眠的信任也增加了几分。   毕竟她没有拖延时间,直接就能上手了。   他又试探着问:“那什么时候能有效果?”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柳云眠淡淡道。   王老板忙道:“是是是,仙姑说得对。只是这件事情,终究也让人着急,所以还请仙姑……”   “我需要做七场法事。”   柳云眠这是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才报出来的数字。   太少了,显得人家五百两银子不值。   太多了,她一来懒,二来怕露出破绽。   “……今晚孟大人就可以试试。不敢说立刻恢复从前那般,但是也能让您知道,这银子不是白花的。”   孟怀眼中露出期待,但是转瞬即逝。   他毕竟是这县城一把手的助手,唬人的样子还是有些的。   他故作平静地问道:“说起银子,我想问一下仙姑,七场法事下来,需要多少银子?”   不待柳云眠说话,王老板就忙道:“五两银子!之前我和仙姑早就说定了价格。孟大人不用为银钱发愁……”   说话间,他还不住地给柳云眠使眼色。   柳云眠这才明白过来,垂下了视线。   王老板这行贿的手段,很是高明啊。   “真不便宜。”孟怀似乎忍痛道,“但是毕竟这是难言之隐,倘若真的能治好,我也只能节衣缩食出这笔银子了。”   “我倒是有心帮您出,”王老板恭维道,“但是想起您清正的名声,便还是作罢了。您说您,我和您认识多少年了,您真是一文钱的便宜都不会占,做人真是这个——”   “不用你出。我收了你银子,心里还能有公正可言吗?”   他竖起了大拇指。   柳云眠低垂着头,忍笑忍得嘴角都抽抽了。   这俩人,一看就是狼狈为奸,却偏偏一个爱拍马屁,一个享受着恭维。   其实背地里那些利益输送,在此刻都像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   来的路上,王老板已经给了柳云眠五十两银子,说是定金,让她放心。   柳云眠借着去茅厕的工夫,从空间里买了药出来,然后回来装模作样地跳了一会儿大神。   ——前身记忆中曾经看过跳大神,所以对影后柳云眠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照葫芦画瓢,找准机会把药和到符水里,然后嘴里嘟囔着谁都听不懂的话,最后把符水给孟怀喝下。   孟怀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又忍不住心怀向往。   或许,真的能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现在就觉得有点感觉了?   孟怀先行低调离开,而王老板甚至没有出去相送。   柳云眠暗自琢磨,你们这腐败得还挺小心。   她看着桌上孟怀留下的一块碎银子,大概有二两模样。   这是孟怀的“定金”。   王老板把那块碎银子递给柳云眠,作揖道:“有劳仙姑了。”   “王老板,我们说好的银子……”柳云眠直截了当地问道。   王老板笑道:“放心,只要有用,接下来每次我付您五十两,最后把剩下的补齐。”   柳云眠想了想后觉得也算厚道,便点头道,“可以。”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王老板姿态很低。   “我知道。”柳云眠道,“我今日是给您表兄看病,我怜贫惜弱,只收了五两银子。”   她现在维持生活都艰难,也生不出那么多正义之心管他们行贿受贿。   王老板由衷赞道:“仙姑前程无量。”   他要送柳云眠回去,却被后者拒绝。   “您去忙吧,我要去街上逛逛,采买些东西回家。”   赚钱不花,以后怎么还有赚钱的动力?   这次她揣着五十多两银子,有点膨胀了。   不仅要买点好吃的,也打算扯布回去做衣裳,然后买一床新的棉花被。   王老板这个生意人,有求于人的时候面面俱到,还把车夫给她留下,回头送她回去。   柳云眠寻思着充分利用,可以再加一个大浴桶。   给了车夫十文钱,后者就非常高兴地表示,自己在原地等她,让她多逛一会儿,不要着急。   柳云眠刚要进布庄,忽然被人拉住了袖子。   她回头一看,没人?   再低头一看,小小的人,穿着红色绣团云纹云锦袍子,白白净净,眼神干净,像观音娘娘跟前的童子般可爱,正仰头看着她……的脸。   “是你呀!”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正是上次伤到她的小娃娃。   他身后跟着翠微,并没有旁人。   小娃娃对着柳云眠笑,那笑容澄澈温暖,一瞬间让人软了心。   他把握紧的拳头费力地伸到柳云眠面前,展开,里面是一块已经融化的黏糊糊的糖。   柳云眠很期待他能说什么,然而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翠微替他道:“姑娘,上次伤到你,小公子一直记着。虽然他不会说,但是他这几天一直在等你。没想到今日出门竟这么巧合遇到了……”   “找我,是为了道歉?”   “嗯。”翠微道,“虽然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但是心地善良。”   最起码知道因为伤害别人而感到歉疚。   柳云眠觉得她不行了。   她的圣母心被浸泡得开始萌芽了。   ——孩子和老人,总是太容易让人动恻隐之心。   而且这个孩子,没有被俗世污染,有一双水晶般透明干净的眼睛。   不行,绝对不行!   她严重警告自己。   达则兼济天下,可是穷成这样,还是得先独善其身。   别的不说,就这富贵小公子身边的配置,就是让人侧目的存在,绝对不是一般人家。   如果她估计不错的话,可能和周家一样,都不是把这临州小地方放在眼里的。   他们可能,都和京城有关系。   这小公子身上穿的云锦,就是贡品。   从前在周家,她也只见过一两次,而且老夫人还当成宝。   这家随随便便就给孩子做衣裳,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这不是她怜悯得起的孩子。   人家怜悯她还差不多。   “姑娘,”翠微开口,“小公子很喜欢您,我请您喝杯茶,替小公子表示一下歉意如何?” 第27章 他就是观音奴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柳云眠看着那孩子一直盯着自己,十分关切,更是没办法拒绝。   于是她随着翠微一起进了旁边的茶社。   柳云眠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所以根本没有探究。   可是这翠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很多。   她说她们家小公子是来寻亲的。   柳云眠:“找爹?没找到?人确定是在临州吗?”   临州就这么大点地方,打听呗,怎么能找不到呢?   “人是找到了,”翠微垂眸,长睫微颤,“只是……”   “啊?难道人不在了?”柳云眠错愕。   “不,人没事。”翠微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就是他,已经娶亲。继母不容小公子,所以暂时不能同住。”   柳云眠看看乖巧坐在一边自己吃点心的小公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男人,还不如死了呢!   自己的骨肉都不认,还叫男人?   被女人拿捏成这样,是非都不分,还算男人?   就算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啊!   简直猪狗不如!   柳云眠唾沫横飞地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翠微一直低着头,等她说完后才道:“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什么苦衷也不能不管孩子!”   “多谢姑娘仗义执言。”翠微道。   柳云眠一直没有梳妇人发型,所以翠微这般称呼她也正常。   柳云眠看了看那天真懵懂的小公子,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就没有其他人管他了吗?”   万一他家里其他人不错,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考虑……   “现在没有了。”   那看起来,这个男人很有钱或者有权势;即使是抛弃的儿子,也还能保证这样优渥的生活。   可是对孩子来说,就是玩泥巴,也得有个靠谱的爹娘。   柳云眠虽然怜悯悲愤,但是确实也帮不上忙。   翠微似乎也明白这点,苦笑道:“和您说这些,让您也跟着烦恼。”   “我倒是没事。”柳云眠拿起帕子帮小公子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渣,后者仰头对着她展颜而笑。   他有些害羞,然而瞳仁黑亮,眼里是欢喜。   这眉眼,怎么那么俊俏,甚至可以和陆辞比一比了。   陆辞?   柳云眠又看看他,心中不由喟叹。   美,都是相似的;而丑则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上天是不是都嫉妒这孩子的盛世美颜,所以才给他这般缺陷?   不行不行,不能再待下去。   圣母死得快,顾好自己最要紧。   柳云眠站起身来告辞,说自己还要采买东西,然后还要赶路回家。   翠微起身送他,小公子乖巧跟在翠微身边。   在门前,柳云眠一边下台阶一边摆手:“翠微姑娘留步。”   “小心!”翠微没有回答她,却一把拉住了就要向前跌下台阶的小公子。   小公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柳云眠忙回头帮忙查看。   翠微抱起小公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手则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道:“观音奴,不怕,不怕……”   柳云眠裂开了。   观音奴?   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如此普遍吗?   但是前身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为什么她短时间内,一下就遇到了两个?   翠微说,这孩子来投奔亲生父亲,继母不容。   陆辞说,他儿子来找他,带着外家的钱,大家一起吃软饭……   柳云眠:原来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她就是故事里不接纳继子的恶毒后母。   什么美人都是相似的,根本就是陆辞的种儿,不像那是陆辞头顶青青草原!   md!   柳云眠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翠微注意到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色,还解释道:“小公子是听不到的,但是我们着急,往往就忍不住和他说话。”   “哦。”柳云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观音奴这个名字,是她偷听来的。   所以现在的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那对方呢?   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是有意接近,想让自己接纳,以图后事,还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到家了?   柳云眠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但是也知道绝不能在自己混沌的时候乱说话。   所以她很快匆匆告辞。   买东西的时候她仍然有些心神不宁,买完之后坐在回家的马车里也是持续思考。   但是一直到回家,她拿着一块海棠红的布料,说是要给陆辞做个抹胸,竟然还没发现自己在神游。   陆辞哭笑不得,“娘子确定,给我做,嗯,抹胸?”   “哦,是啊。啊?”柳云眠回神,懵了。   她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不需要。但是娘子确实有需求的话,毕竟只有你我两人,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陆辞笑着逗她,眼神像揉碎了星光,熠熠生辉。   观音奴的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他。   柳云眠现在基本就可以确定,那就是陆辞口中的儿子。   没想到,竟然那么可怜。   她暂时按下心中各种思量,一把把布料抢回来,啐了一口道:“你以为布不要钱啊!你要是能不穿,我衣裳都舍不得给你做,还抹胸呢,浪费是不是?”   陆辞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娘子,体面,体面!毕竟现在,还是白天……”   还是得好好穿衣裳的。   柳云眠气得翻白眼。   这人就是故意的。   现在混熟了,还想调戏她!   休想,你这个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   不,不知道是几手货呢!   她现在就觉得,喜欢那个拖油瓶……   就是有这么个爹很烦人。   要是个孤儿就好了,她圣母心发作,也可以领回家,自己想办法赚钱给他治耳朵。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陆辞才是拖累呢!   影响她治病救人!   陆辞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出去帮她把浴桶刷了,然后放在外面晾着。   柳云眠看着他一瘸一拐干活的样子,心说陆辞啊陆辞,今日装得又不上心了。   也不知道,给陆辞生孩子的女人,到底什么样子。 第28章 我投降我接受了   柳云眠思来想去,到底没有主动提起观音奴的事情。   又不是她儿子,谁沉不住气?   她倒要看看,陆辞能忍到什么时候,再提儿子的事情。   她和陆辞说了王老板帮孟怀出五百两银子的事情。   “相公,你说孟怀就是个县丞,值得花那么多银子去巴结他吗?”   王老板真是下了血本。   “孟怀只是个县丞,但是他也是知县的小舅子。”   “啊?还有这层关系啊。”   “嗯。你是不是还想问,”陆辞含笑道,“就算是个知县,值得五百两银子吗?”   柳云眠:“……是。”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陆辞又道:“这是因为临州四通八达,无论走陆路还是水路,这里都是要塞,富庶繁华……”   这倒是真的。   “王老板的生意,其实很红火。他占据了最好位置的店面,为了儿子夜啼,随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两银子……懂了吗?”   柳云眠:“你的意思是,他不缺钱,他得有人撑腰,才能占好那位置。”   “娘子聪明。”   柳云眠心中吐槽,有话你直说,非给人出考题,什么毛病?   累不累啊!   哼,有你求我的时候,看我怎么拿捏你。   就等你再提观音奴!   然而陆辞就是不提了。   柳云眠:“……”   真是个废物!渣爹!   这是道德的沦丧,这是人性的扭曲。   你倒是提一提啊!   陆辞偏不。   他非但不在柳云眠面前提,晚上和安虎“开会”的时候,也很少提及。   都是安虎主动说几句,什么小公子很好之类的话。   不过陆辞,也不太回应。   每当这时候,柳云眠都在心里默默地骂他不负责任,只管生不管带。   两个人说的很多都是朝廷的事情,柳云眠听不明白那些人名,听懂的也不多。   她大概只有每次陆辞冷哼的时候,能猜测出来他心情又不好了。   接下来多半是有人要倒霉。   柳云眠发现,陆辞真的很凶残,动不动就要人命那种……   所以她决定好好苟且。   只要陆辞不主动说出真相,她就装傻到底。   知道得越多,头上这颗脑袋就越不稳。   可是第二天,两人相对的时候,又是那个温和的陆辞。   柳云眠都怀疑自己精神错乱了。   她不动声色,隔一日就进城一次,继续给孟怀“做法”。   只是陆辞没有再要求跟去。   柳云眠还装模作样地问他,为什么不跟着去了。   这人说不定,又趁自己不在,在自己房子里乱搞什么。   这三间茅草屋,会不会有一天成了土匪窝……   陆辞笑道:“第一次我想跟去,是不知道底细,不放心;既然确有其事,我就放心了。对于男人而言,那方面的弱势是禁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哦。”   反正你上下嘴皮子动动,说什么就是什么。   包子跳进了柳云眠怀里,非要跟着她去。   ——它受够了陆辞!   这个人每次都趁着娘不在的时候收拾它。   而且更气人的是,每次自己想一巴掌拍死那只挑衅的小丑鹅的时候,陆辞总是拉偏架。   小丑鹅挑衅自己,他眼睛就像瞎了一样。   包子和陆辞,势不两立。   柳云眠只能抱着这粘人的豹儿子一起进城。   不过如此几次之后,她也习惯了。   包子长得很快,不过暂时还好,可以伪装成猫。   柳云眠决定,等它再大点,瞒不住的时候,从空间买点染发膏——没错,这东西也有,给它染成一条黑狗!   包子:没文化多可怕,就是染黑,我也是黑豹。   柳云眠半个月内做了七次法,成功地把孟怀给做得龙精虎猛,重振雄风。   她也顺利拿到了五百两银子的全款。   王老板额外还给了她两匹绢。   柳云眠喜滋滋地谢过他,然后就听王老板有些讪讪地道:“仙姑,能不能帮我也看看?”   柳云眠还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有时候,也有点,嗯,力不从心。你看我,是不是也该请仙姑做做法?”   柳云眠:“……”   她不卖印度神油!   我劝你克制。   王老板养外室,这事甚至不避讳人。   柳云眠想诚恳劝他,遵守公序良俗,但是话到嘴边,只能说他身边没有牛鬼蛇神。   嗐,太难了,说句实话都不行。   揣好银票,抱着绢从客栈出来,柳云眠就看到了在客栈门口等她的观音奴。   还是像之前几次一样,他手里拿着一块已经融化的糖在等她。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总是来等她,用这种方式道歉。   柳云眠对他,甚至没法劝解,因为他什么都不懂。   他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表达着歉意。   翠微道:“柳姑娘,小公子可能认为,您脸上的伤疤,是他导致的,所以……”   柳云眠:“……”   那她难道得考虑用除疤膏?   可是那怎么对外解释她这张脸的变化?   而且她这张脸,说句不谦虚的话,长得真的太好看。   没有伤疤遮掩,还不知道能惹出什么事情来。   之前在周家做丫鬟,好几个老爷公子的,对她都想动手动脚。   不过前身心气高——虽然是做姨娘,但是也得挑个好的。   周二在周家年轻一代里,是出类拔萃的。   柳云眠看着眼前单纯固执的孩子,心越来越软。   完了,真的,她像陷入爱情一样,慢慢陷入了对这个孩子的同情。   之前她有点拧巴,觉得是陆辞的孩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道德水准难道还能突飞猛进,一下子让她爱屋及乌,博爱了?   可是现在柳云眠换了个角度。   这个孩子本身招人疼,和陆辞那个两面三刀的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怜悯心疼这个孩子而已。   是不是,该回去和陆辞假装无意地提一下观音奴,然后问问他,用不用她做法来给观音奴治治耳朵?   “能不能让他别在这客栈门口等我了。”柳云眠心疼地道。   前几日,就是刮风下雨,翠微说他也风雨无阻地来等柳云眠。   “我以后不来了。”   翠微叹气,“我也说不动。您不用管了,让他来吧,多来几次,多失望几次,他可能就放弃了。”   可是一直不放弃怎么办?   柳云眠:好吧,陆辞你赢了。   你赢在你有这样一个赤子之心的儿子上。   不就是想要我接受吗?   好了,我接受了!   换成任何正常的孩子,她都可能怀疑,有大人的授意,有利用和算计。   可是观音奴这般,除了本心,还能有任何人和事能驱使他?   没有。   这个孩子,就是这般让人心疼。   就连傲娇的包子,都很喜欢他,会试探着伸出小爪子摸他的脸,也任由他抚摸自己。   观音奴这样的孩子,应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第29章 陆辞的小意   回家的路上,柳云眠就想着该如何跟陆辞开口,表示自己愿意暂时接纳这个孩子。   ——以后长期生活的打算并没有,她只是想尽力帮这个孩子更好地感知这个世界。   对上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心要有多硬才能无动于衷?   至少她做不到。   她又忍不住埋怨陆辞。   她就拒绝了一两次,怎么就不知道锲而不舍呢?   嗐,主要他有被害妄想症,自己如果主动提起,他说不定又会怎么编排自己。   不爽。   回到家里,包子早早地就等在门口,摇着尾巴,高兴地等着她抱。   柳云眠把它抱起来,抚摸着它油亮的皮毛笑道:“跟你说了,你不是狗,不要总学它们摇尾巴。”   这可怜的孩子,也没有个正经的“长辈”教它,早晚得被村里那些野狗带坏。   “陆辞呢?”柳云眠往院子里看看,并没有看到陆辞和他的小丑鹅“儿子”。   包子对着前院的方向“啊呜”两声。   柳云眠便明白过来,陆辞应该是去帮家里干活了。   他现在在村里名声不错。   之前别人提起他都是那个买来的跛子。   现在别人提起他则是那个买来的能干的跛子。   村里有人骂自己儿子懒,也拿着陆辞说事——跛子都能干,你干不了,你还不如跛子呢!   有些话可能没有太多恶意,但是也委实让人不舒服。   然而陆辞对此,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不虞。   这份气度,柳云眠深感佩服。   这是做大事的人啊,不想她自己,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   别人骂她,她得立刻骂回来,迟一秒都得后悔。   前两日柳明仁就说地里又长了草出来,要去除草,估计陆辞也跟着去了。   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懒。   柳云眠知道他们下地干活,肯定要吃点有油水的,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就开始做饭。   她动作十麻利。   这会儿食材有限,所以只能就着能买到的东西来做。   她做了大锅的白菜粉条炖五花肉,然后又做了一道下饭的酸菜鱼,准备一会儿送回娘家。   她现在不缺银子,就进空间把高氏需要的药给买了,惦记一会儿想办法哄她喝下去。   她占了高氏女儿的身体,柳家一家人也是真心实意对她好,所以柳云眠总想着多为他们做点什么。   刚把米饭焖熟,外面就传来了小丑鹅的声音。   包子立刻窜出去,两只又“缠斗”到了一起,隐隐传来陆辞的笑声。   柳云眠开门出去,见到陆辞一身短打,扛着锄头,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陆辞走到木盆前洗手,见状笑着问道:“娘子看见我如此欢喜?”   “没什么。”   你就是扛着锄头,也不像泥腿子。   陆辞把自己简单冲洗了一下之后进去换了衣裳,然后问柳云眠,有没有要洗的衣裳。   柳云眠知道他是要去河边洗他自己的衣裳,摆摆手道:“没有。你快去快回,饭我都做好了。”   “好。”陆辞笑笑,拿着木盆往外走。   “哎呀,妹夫这是要去做什么?”张氏匆匆忙忙来,身上还罩着围裙,忽然大声道。   柳云眠被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勺子都差点没拿稳。   “嫂子,怎么了?”   看起来,很着急找陆辞?   张氏不由分说,从陆辞手中把木盆抢走,又过来数落柳云眠。   “我都看过好几次了,你让妹夫自己去洗衣裳。你见村里那个老爷们自己去洗衣裳了?”   柳云眠:“……那村里就没有打光棍的,自己过的?”   她和陆辞,就是搭伙过日子,谁也不欠谁的,她为什么还得给他洗衣裳?   陆辞也没有抗议过,没想到张氏先不乐意了。   这厮什么时候,把自己家人也给收买了?   “嫂子,不用,我自己洗就行。”陆辞不知道怎么就把木盆拿回去,对张氏笑着点点头,然后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当然,小丑鹅一定是要跟着去的。   正好它在黄泥地里滚了一上午,也该去河里洗洗。   “你说你,”张氏点着柳云眠的额头骂道,“怎么能这么对妹夫?他是买来的,但是是不是你男人吧。”   柳云眠:不是……但是她不敢说。   花了二十两银子,家里人本来已经很有怨气了。   再知道她根本没有利用上,没有生米煮成熟饭,估计更觉得这二十两银子纯纯打水漂。   “妹夫人多好。”张氏道,“除了身体有点残疾,你说论样貌论气度论性情,别说村里,你看镇上有没有?我就觉得,那像画里走下来的人一样。”   “嫂子,你是说咱家年画上光着屁股的胖娃娃吗?”   张氏气得作势要拧她的嘴,柳云眠笑着躲开。   “我看你就是没看得起他。”张氏瞪了柳云眠一眼,又语重心长地道,“眠眠,你听嫂子说,这人心啊,冷了就再难捂回来了。妹夫人真的挺好的。”   柳云眠:是挺好的,拧断母鸡脖子时候一点儿不含糊。   “再说他虽然有这么点毛病,但是也没耽误干活是不是?”   说到这里,张氏忽然愣住,随即捅了捅柳云眠的腰,压低声音问道:“妹夫在炕上,是不是不灵光?”   柳云眠:在炕上要什么灵光?   哦,以为陆辞不好用呢!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挺……灵光的。”   张氏是个有口无心的,万一回去再和全家人嚷嚷这件事情,再让陆辞知道……自己的脖子估计要被他拧断。   事关男人尊严,不能开玩笑。   张氏如释重负,“我就说,地里那么能干的人,不能……”   “嫂子,嫂子,”柳云眠忙打断她的话,“我做了两道菜,你帮我一起端过去。”   赶紧不要讨论这么羞耻的话题。   她还是个孩子。   张氏笑着啐了她一口,“害羞什么?谁还不是个过来人?你做了什么?”   她看到菜,又把柳云眠说了一顿,嫌她不会过日子。   谁家过日子,细粮鱼肉天天吃?   村里的地主都舍不得。   但是她又忍不住问柳云眠,是不是给人看事赚了银子?   张氏现在觉得这个小姑子很厉害,经常往城里跑,然后每次回来都买鱼肉。   之前她还担心柳云眠和周家牵扯不清,但是柳云眠赌咒发誓说绝不去周家,她才放心。   但是这银子来得貌似有点容易,总让人心里忐忑。 第30章 去父留子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张氏也不多问,只叮嘱她一定把银子藏好,多长心眼,谁也别说云云。   柳云眠知道这个嫂子虽然厉害,但是心是热的,便乖乖听话。   没想到,张氏又把话题绕回来,让她给陆辞洗衣裳。   “男人谁不要脸面?再说你疼妹夫,还能吃亏吗?妹夫是个有良心的,不能待你不好。夫妻之间过日子,不能算计,得相互体谅……”   又吃了一顿教训之后,柳云眠只能点头。   ——张氏这张嘴,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她现在就怀疑陆辞是故意的,说不定在家里人面前装可怜了,哼!   一肚子坏水的东西,休想得逞!   回了娘家,柳云眠把准备好的药水拿出来哄着高氏喝。   女儿坚持,不管是什么东西,总归是一片孝心,高氏听话地把药喝了,只是有些嫌苦。   柳云眠如释重负。   还好,这个是口服药。   如果遇到需要注射的,那就要费好大功夫才能隐瞒了。   且等着看,三五日之后,高氏就会渐渐转好,一个月后就可以痊愈。   想到这里,二百两银子也没有那么心疼了。   不过柳云眠又开始想人工耳蜗的事情。   那是一千两银子啊!   不过对那孩子来说,银子肯定不是问题。   银子不是问题?   柳云眠忽然想到,既然那些人都找来了,他们那么有钱,下人都有钱,为什么陆辞还要白吃白喝?   虽然他也干活……但是原本,他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吧。   他何苦为难自己?   还卖身呢!   那二十两银子,还不够给他儿子买条名贵的狗。   柳云眠警醒,陆辞如此做小伏低,到底想干什么?   他来柳家,不是不得已,而是有意为之?!   可是为什么呢?   柳云眠躺在炕上想着这些事情。   “娘子还没睡?”黑暗中,陆辞缓缓开口。   “嗯。”柳云眠道。   她决定,试探一下陆辞。   “有心事?”陆辞声线平缓,声音温和,“是不是因为今日洗衣裳的事情,被大嫂说了……其实……”   “不是。”柳云眠道,“我是想说,我想要你……”   “不行。”陆辞有些慌乱地打断她的话,随即好像有几分痛苦压抑,“娘子,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柳云眠:mmp!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我稀罕你啊!   你算老几!   我那是同情你儿子!   我想要你儿子来!   算了,还是给她点麻药,让她装睡吧,不想和这个自大狂说话。   “我之前伤了根本,所以娘子所求,我真的无能为力。”   柳云眠意味深长地道:“你行不行,我自然是知道的。”   这男人,还在为谁守身如玉?   “娘子这个也能看出来?”   “不是看出来,而是守着我这样年轻的女人在身边,你从来都不动我,不是不行又是什么?就算嫌弃我的脸,吹了灯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辞沉默良久。   柳云眠:呼叫麻药。   今晚安虎有点迟到啊,都这会儿了还没来。   “娘子,我有一件事情求你。”半晌后,陆辞终于开口。   “放心,我不能把这件事情到处宣扬,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柳云眠假装打了个哈欠,希望赶紧终止两个人之间并不愉快的对话。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娘子想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吗?”   不,我不想。   但是如果有你儿子,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听一下。   “如果我能知道,那你就说;如果不能,我也不勉强。”   “我有求于娘子,自然要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你别勉强。”   你给我来什么豪门秘辛,我怕我接不住,直接被人灭口了。   “和娘子之间,我不勉强。”陆辞情真意切。   结果换来柳云眠黑暗中的一个白眼。   “我出自镇通侯府。侯府出事之后,即使我被发卖为奴,我的仇家也不想放过我。”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这次不是装的。   这剧情,有些烂俗啊。   然而陆辞的下句话,瞬间让她清醒。   他说:“至今也有人,想要盯着我。”   柳云眠:“那岂不是连我都……”   “嗯。”陆辞道,“不过他们还没来,只是在路上。”   柳云眠都懒得挑漏洞,问他怎么知道的,直接发问:“那相公打算怎么办?”   “示弱。”陆辞道,“只要我过得不好,看在他们眼里,受尽屈辱,生不如死,他们才能放松警惕。”   “这就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强撑着去地里当牛做马,回家之后还要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非要白天去洗衣裳?”   陆辞听着她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无奈笑道:“虽说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想做个废物。但是也确实有这个目的在。”   “哦。没事,你可以保持。”柳云眠道。   反正对她来说只有好处,她一点儿都不介意。   “过几日应该会有人来到家里,暗中打听和窥探我在这里的情况。”   “哦。”柳云眠道,“还需要我配合什么?”   小皮鞭?蜡烛?   陆辞:“娘子不用对我太好,否则那些人会不安心。”   “哦。”   演戏啊,行,她配合。   “到时候再说。”柳云眠道,“相公在侯府,是很重要的人物吧。”   出乎她预料的是,陆辞竟然没有否认:“嗯。”   “怪不得你娶妻也娶高门。”   “……嗯。”   柳云眠心里着急:我台阶这都送到了你脚下了,你还矫情什么?   快提你儿子啊!   陆辞没提。   柳云眠忍不住了:“你上次不是说,你有个儿子,要来投奔你?”   “嗯,不过娘子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对于观音奴那样的孩子,只要有人好好保护他,照顾好他就足够了。   陆辞认真思索过这个问题,好像确实没有必要非把他弄到乡下来,所以后来便作罢了。   “你还是亲爹吗?”柳云眠忍不住道。   陆辞错愕,随即道:“那娘子的意思是?”   “先把人接来我看看,住几日。你反正也不会久留,回头一起走吧。”柳云眠哼哼着道。   她完全是看在观音奴份上的。   甚至想,去父留子。   反正亲爹也不待见,还不如跟着她这个“再生父母”呢,哼!   理直气壮。 第31章 深夜来人   陆辞思索片刻后道:“还是算了吧。”   柳云眠:???   难道她暗戳戳的想法被看透了?   “我……儿子观音奴,自出生就听不见声音,所以心智未开。”陆辞这次倒是说了实话。   柳云眠更笃定了。   此观音奴,便是彼观音奴。   “他来的话,要带着照顾他的人一起来,家里住不下。”陆辞道。   “听不见声音?”柳云眠装模作样地道,“那或许是犯了什么忌讳也说不定。把人带来我给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症结,开了心智呢!”   陆辞没想到她会这般说,顿了顿后道:“娘子,其实我不信那些。”   柳云眠:“……”   这话的意思是,别跟我来那一套?   “你到底是不是亲爹?”她气呼呼地道,“对亲生父母而言,哪怕只有微末的希望,也要试一试!”   “是吗?”陆辞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当然了。”   前世在医院接受培训的时候,她见过那么多生病孩子的父母。   无论贫富,想救孩子的心都一样急切。   哪里有陆辞这样的,看着像个后爹一样。   “那我再考虑考虑。”陆辞最后谨慎地道。   柳云眠:“……”   这还矫情上了?   凉薄!冷血!   她不再搭理他,翻了个身,裹紧被子睡觉。   柳云眠刚迷迷糊糊睡着,忽然被拍门声惊醒。   包子从被子里钻出来,十分亢奋。   地上的小丑鹅也不甘示弱地发出叫声。   柳云眠猛地被吓了一大跳,前世的警醒让她一跃而起,靠在墙角掩护,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抽枪,却抽了个空。   虽然是深夜,但是月光如华,陆辞把她的本能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很快垂下眼眸,淡淡道:“好像是胖丫的声音。”   柳云眠也听出来了。   “你去开门吧,小心点。”陆辞道。   “嗯。”柳云眠答应。   这下陆辞心中,又不知道该如何编排自己了。   算了,爱咋咋地。   陆辞“男德”很好,对村里大姑娘小媳妇,都会主动退避三舍。   柳云眠披上外套,提着灯笼去开门。   “怎么了?”   “你姐姐在我家。”胖丫道。   “啊?”柳云眠大吃一惊。   三更半夜的,柳云杏去胖丫家做什么?   就是有什么事情,也该回娘家啊。   胖丫家住在村口。   她说,“我出来解手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门口哭。”   胖丫常年进山打猎,对于声音还是较常人敏感许多的。   “我出去看,结果就看你姐在村口站着,像鬼似的,差点把我吓死。”胖丫嘟囔道。   “她看见我就要跑,被我抓住了。”   “我看她的脸,好像被人打了,就要拉着她回你家,结果她说什么都不肯,说要回镇上。”   柳云眠闻言,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难道是柳云杏在婆家受了委屈,所以半夜回娘家?   她过家门而不入,也是有自己的难处——毕竟娘家还指望着她接济,她应该不敢闹。   只是三更半夜的,又疑似挨了打,如何能让人放心?   “我姐姐呢?”柳云眠焦急地问道。   “在我家里。我答应偷偷把她藏我房间,不让家人知道,她才答应进屋坐一会儿的。”胖丫道,“我想想,又说要解手,来找你问问怎么办。”   胖丫觉得,柳云眠是村里最聪明的人了。   “我跟你去看看。”柳云眠很快做了决定,又回头看已经跟出来的陆辞,“你去喊我爹娘。”   这件事情,她不能一个人做主。   如果柳云杏真的被欺负了,还得全家总动员,去给她讨回公道。   她现在还有三百两银子,这是让柳云杏不用再被婆家拿捏的底气。   但是一直以来,柳云杏都说自己夫妻恩爱,在婆家也管家说了算……   柳云眠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人都是这样的,门不当户不对,家底弱势的一方,凭什么能在婆家强势起来?   凭爱?   有点可笑。   陆辞答应,然后柳云眠跟着胖丫匆匆往村口走去。   结果去了胖丫家,她却扑了个空。   ——柳云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   追还是不追?   赶来的高氏说,必须得把大女儿追回来问清楚。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受了委屈,她最心疼。   柳明仁带着两个弟弟和张氏一起追了出去。   高氏让柳云眠和陆辞回去,顾虑的是闹起来的话,不想在小女婿面前出丑。   柳云眠想起柳云杏对自己的激烈态度,也识相地没有去帮倒忙。   她陪着高氏和柳秀才回家,看着蜜蜜和铁蛋睡觉。   陆辞让她先休息,柳云眠摇头拒绝,一直等着外面的消息。   过了一个多时辰,柳家兄弟才回来。   张氏抹着眼泪骂道:“云杏这丫头,真是倔死了!”   顶着那么一张肿得让人心疼的脸,非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死都不回来见父母。   “不行,明天咱们还得去一趟。”柳明义道,“不能让大姐受委屈。”   高氏痛哭道:“这孩子,生性要强,是被逼到了什么程度,才大半夜地回娘家?”   她不肯进门,一定是怕家里人担心。   “我早就该想到,这孩子报喜不报忧。这么多年又没给徐家添个一儿半女的,日子如何能过得好?”   柳云眠沉声道:“娘,现在哭也没有用,咱们得有个章程。”   如果真是徐家人打了柳云杏,该怎么办?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如果还有其他情况,柳家人能承受的最差的后果是什么。   这些事情,都得提前商量好了,免得好心办坏事。   柳秀才闷声道:“对,眠眠说得对。咱们有个章程,然后再去徐家。”   张氏怒道:“肯定得要他们给云杏赔礼道歉,以后不再犯了。要真是大妹夫动的手,你们兄弟几个,得把他打一顿,给云杏出气。”   兄弟几个都点头,高氏和柳秀才,似乎也赞同。   柳云眠沉默。   说什么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显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但是,那是她改变不了的三观。   所以,她只能沉默。   而陆辞,从她的神情中,竟然意外解读出了几分不赞同。   他不由挑眉。   柳云眠,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别说是乡下人,就是高门之中,夫妻闹矛盾,最后不也是这样处理吗?   但是柳云眠什么都没说。 第32章 姐姐的困境   性子最火爆的三弟柳明礼道:“你们先在家等着,我这就去徐家守着,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回来接你们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柳明义道。   柳秀才点头,叮嘱两人一定沉住气,别闹事,让人挑出毛病来。   柳云眠还是没说话,只觉得有些无力。   天亮了,一家人都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张氏煮了汤面,众人各自吃了一点点。   “二姐!”柳明礼从外面冲进来,红着眼圈气愤地道,“徐光良那个王八蛋,是他打的!他打了大姐!”   徐光良,就是柳云杏的相公。   家暴男?   柳云眠最受不了这种下头的男人,当即怒道:“那什么时候去给大姐撑腰?”   古代出嫁妇人的兄弟,不就这点用处吗?   被男人欺负,是要兄弟出面撑腰的。   柳明礼悲愤道:“听说大姐的婆婆,昨日让人把大姐撵到院子外跪着,说……”   “说什么?”   “说她补贴娘家……”柳明礼大哭起来,“徐光良追出来打她……”   柳云眠咬住嘴唇。   这是真的。   柳云杏确实一直在偷偷补贴娘家。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知道她被打,全家人也没有底气去帮她撑腰的原因。   人穷志短。   “我让大姐回家,她还骗我说没那回事,可是镇上的人都在说。”少年心疼长姐,泣不成声。   这世上,最难治的,是穷病。   一旦染上,什么尊严都没有了。   “还有一件事情,”柳明礼擤了擤鼻涕继续道,“徐家给徐光良买了个妾,这会儿都要生了,姐姐一直没告诉我们!闹起来,也是因为徐老夫人说,姐姐要害她们家断香火,要谋害那个小妾肚子里的孩子!”   柳云杏嫁过去多年无孕,这也是全家的心病。   “他买妾传宗接代,咱们说不出什么,”张氏怒道,“可是他们家不能这么欺负大姐儿。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柳云杏又是个最要面子的,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确实花了徐家的钱。大嫂,你管家,你有没有算过,这些年,咱们花了大姐多少银子?”   张氏那么爽利的人,谈到这个话题面红耳赤,嗫嚅着道:“每年零零碎碎,补贴十两是有的。”   “那是七年,七十两?”   “差不多吧。”张氏低头道。   “好。”柳云眠点点头,“爹,娘,咱们确实理亏。一码归一码,先想办法把银子还上,然后要徐家给个说法。再看看姐姐的意思,能不能过下去。过不了就和离!”   “那怎么行?”张氏率先反对,“和离是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柳云眠想想回忆之中的大姐,淡淡道:“且先去看看大姐再说。”   “拿什么还钱……”张氏唉声叹气。   高氏痛哭出声:“怪我,都怪我,是我拖累了云杏!”   柳云杏每次回娘家,都是报喜不报忧。   她从来也都是爽利能干的性格,家里人就真的以为她在徐家过得很好。   而且有一说一,徐光良每次逢年过节来柳家的时候,也人模狗样,对他们也尊重。   “……谁能想到,他现在还打人呢!”张氏一边劝解婆婆一边哭道。   柳云眠冷笑着想着,狗男人,有奶就是娘子,有什么脑子?   这不是有了新人了?   自然看糟糠妻百般不顺眼。   柳云杏能怎么办?   家里等着她送钱,不送钱亲娘要死,除了忍,她有第二条路走吗?   陆辞默默看着柳云眠,总觉得她身上杀气腾腾。   柳云眠却想,错了就是错了,改正就是。   但是这段婚姻能否维系,只能尊重柳云杏自己选择。   印象中,这个姐姐是极其强势刚烈的……都是被家里拖累的。   她说:“你们等等,我先回去取点东西。”   她默默回家取了一百两银子,在众人的惊讶之中放在了桌子上。   所有人看着那五锭亮闪闪的银子发呆。   ——他们有生之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眠眠,你这是……”高氏错愕道。   她眼圈红红,满眼都是泪。   “带着吧。”柳云眠道,“倘若姐姐是因为银子受了委屈,那补给她。”   一家人都震惊了,纷纷问她银子怎么来的。   高氏最紧张,“眠眠,你这钱,是不是跟周家的人借的?你不能再和他们有来往了!”   周家差点让女儿丧命这件事情,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她甚至想着,自己不能再活下去,否则只能把全家人拖入深渊。   “不是。”柳云眠道,“我帮人看事的酬劳。”   “真的?”张氏震惊。   那么多银子!她想都不敢想。   柳秀才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   “先去看姐姐,银子是正经的路子来的。”柳云眠道,“相公跟着我一起去的。”   陆辞识趣地道:“是,娘子很能干。”   “那也不能动你的银子啊!”高氏有些忐忑地看向陆辞,可能是怕他生气,“就是真要银子,也是家里出。你们都分出去了……”   陆辞道:“无碍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岳母不必客气。”   高氏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柳云眠:“……”   她赚的银子,为什么要感谢陆辞?   就,很气。   柳家众人商量,等天亮以后,一起去徐家。   柳云眠平静问道:“爹,娘,我跟着去吗?”   她真的不确定,柳云杏想不想见到她。   “要是姑爷不介意,就一起去吧。”柳秀才道。   能赚钱的,有本事的,就是家里的主心骨。   感觉让柳云眠跟着去,好像有了某种精神支柱。   “一起去吧。”陆辞道,“姐妹之间,更容易说话,还得靠娘子。”   “好好好。”高氏忙道,“快回去歇着,咱们这就去。”   柳云眠:娘,您别再用看亲儿子的眼神看陆辞了,我会嫉妒。   去的路上,陆辞主动开口赞道:“娘子拿银子出来,实在是出人预料,不计前嫌,令人叹服。”   柳云眠:少说漂亮话。   她就是想着,柳云杏愿意忍气吞声,她也管不了。   这一百两银子,算是给她的嫁妆,希望成为她日后的底气。   如果柳云杏不想忍,那一百两银子就是现在的底气,让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总而言之,柳云眠负责出钱,剩下的事情,个人命运,还得柳云杏自己决定。   前身和柳云杏关系不好,但是依然有被这个能干的大姐照顾的记忆。   柳云杏何尝不是一个悲剧? 第33章 难过的日子   当年她喜欢的人,原本不是徐家公子。   可是为了银子,只能放弃自己心上人……   这些事情,柳云眠穿越而来之后,用自己的视角来看,比前身更容易体谅。   一个主动的扶弟魔,扶家魔,背后的故事,并不幸福。   柳家全家总动员,连蜜蜜和铁蛋都带着,浩浩荡荡地去了徐家。   只是他们等了很久,才见到了柳云杏。   而柳云杏,不肯跟着父兄回家。   “你们别听风就是雨的,我和相公很好,婆婆对我也好。快回家吧,闹这么大,回头别人怎么想?”   柳秀才知道这个女儿爱惜脸面,最后无奈道:“你娘想你,回家陪你娘两天行不行?”   “家里忙着,一日也离不开我;过几日忙完了,我再回去。”   几个兄弟怎么劝也没用,最小的柳明礼甚至翻了脸,又哭着求她,柳云杏就是不松口。   柳云眠没有轻易开口,恐怕又激起柳云杏对她的愤怒,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几个男人束手无策之际,陆辞开了口。   “姐姐,我们来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去见见家里长辈?姐夫也不在家?”   柳云杏的眼神闪烁了下,“不用,忙,都忙……你们快回家吧,什么事情都没有。”   “姐姐说脸上是碰的,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陆辞不动声色地道。   柳云杏下意识地去提衣领,拽袖子,“没有!”   “没有就好,是我看错了。”   陆辞功成身退,退后两步不说话了。   长辈不出面,男人不出面,身上带伤,这处境,还需要辩解什么吗?   “大姐,走,跟我回家。”柳明礼上前拉扯柳云杏,“你不走是不是?你不走,今天我就赖你家也不走了!”   他对着外面大声嚷嚷:“徐光良,你给我出来!你给我滚出来受死!”   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最热血的时候。   “他敢打你,我宰了他,给他赔命!”   柳明仁一巴掌打到他身上,怒道:“你是来闹事的吗?”   “我就是来闹事的,我给我大姐出气!”   吵闹间,一个婆子进来,翻着白眼刁钻地道:“吵什么吵?老夫人说了,我们桂姨娘正怀着小少爷,不能有闪失。知道的,明白你们上门打秋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号丧呢!”   柳云杏什么脾气,上前就“啪啪”给了婆子两个耳光,“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   在娘家人面前,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一直很委屈。   婆子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是老夫人跟前的人……”   “扑通”,她忽然不受控制的跪倒在柳云杏面前。   陆辞面色淡淡,丝毫看不出来他刚才动的手脚。   “反了你了,小娼妇,连我的人都敢打!”正在这时,徐老夫人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进来骂道。   她身边,有个大着肚子的妇人,一脸得意,应该就是那个桂姨娘。   乡下妇人,骂人嘴巴特别脏。   “当初要不是你费尽心机勾引上我儿子,能进我徐家的门吗?”   “光吃不下蛋的东西,天天锦衣玉食供着你,你还往娘家偷,要你干什么!”   “桂花怀孕了,你还害她骨肉,你说你该打不该打!”   “今日你爹你兄弟都在,让他们赶紧把你领回去,你这样的媳妇,我们徐家不要!”   “娘……”柳云杏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脸色涨得紫红,颤抖出声,“您不要这么说,我……”   “姐姐,回家吧。”柳云眠实在见不得这糟心的局面,笑着走上前来,伸手挽住柳云杏的胳膊,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眼泪。   柳云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徐老夫人都答应让你回娘家了,咱们先回去再说。”   “你,你怎么进来的?”徐老夫人这才注意到柳云眠,怒气冲冲地道,“谁放这个丑八怪进来的!丢人现眼的脏东西,也敢进我徐家!”   看起来,自己的“丰功伟绩”,徐家也有所耳闻了。   桂姨娘道:“老夫人,她就是柳家那个爬床被撵回家的柳云眠吧……”   “你们柳家的好女儿,一个两个,都是爬床的货色。还好意思说什么读书人家,要是我,早臊得一头撞死了。”徐老夫人无情嘲讽道。   “娘,”柳云杏把柳云眠拉到身后,“您骂我,怎么骂都行,可是不能骂我娘家人。您口口声声说我补贴娘家人,不就是前些日子我给家里一点种子吗?我的错,我认……”   说话间,她就要给徐老夫人跪下。   人穷志短,穷人没什么脸面。   她不能走,她要继续给徐家当牛做马,换娘的性命。   “姐姐!”柳云眠扶住她,不许她跪下。   柳云杏挣扎道:“你松开,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走,你们都给我走!”   陆辞把装银子的包袱递给柳云眠,“娘子,你带来的买种子的钱。”   如果不是战况激烈,柳云眠都要给陆辞鼓掌了。   姐姐坚决不认之前补贴过娘家,想来徐老夫人也没抓到把柄。   看徐家恶心的嘴脸,那她还讲什么诚信?   不过陆辞提醒了她,种子是买的,不是补贴娘家的,看徐老夫人还能说出什么?   “姐姐,”柳云眠把银子塞给姐姐,“这是一百两银子。给你婆家买种子的银子后,剩下的留着你零花,免得有人狗眼看人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到你头上。”   父兄也是,啰啰嗦嗦一大顿,却没想着拿银子。   柳云杏惊讶地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哪里来的银子?”   “我自己赚的。”柳云眠看着她,目光黑亮,开口霸气,“我能赚钱了。娘的身体,以后也交给我。今日你要是说,你在徐家,跟那个不敢露头的缩头乌龟过得很好;那我二话不说,现在就走。”   “但是姐姐,你想好了,当着我们的面就能这般骂你的婆婆,爬到你头上的小妾,缩头乌龟的相公,不考虑娘家,你这日子,还要过吗?”   “你也不用怕丢脸,家里人的脸,都被我丢光了,早就无脸可丢了。”柳云眠自嘲地道。   陆辞看着她,心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也,坦荡得让人另眼相看。   “银子是我赚来的,以后我也能赚。”柳云眠道,“当年你为了彩礼嫁入徐家,是为了给娘治病,我都知道。” 第34章 带姐姐回家   柳云眠当年要了六十六两银子的彩礼,比她三十两的卖身银高了两倍还多。   她嫁进徐家,只带了两床被子。   后面她经历了什么,柳云眠不得而知。   但是今日所见所闻,也已经足够窥见全貌。   柳云杏,何尝不是把自己卖了?   给徐家当牛做马,卑微地换一点银子回去给亲娘治病。   她曾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现在短短七年,却被磋磨得像三十多岁。   而她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徐家享福。   柳云杏听了这话,泪如雨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成了亲的妹妹,终于懂事了。   “没有,”她别过脸去,“你别胡说。我嫁进徐家是享福的……”   “这福气,不要也罢。”   柳云眠道,“姐姐,信我一次。走,还是不走?”   “走!”柳云杏犹豫许久,终于做了决定。   她大声地道,“我早就受够了!银子你收着,姐不要,这是徐家欠我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徐老夫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你让人把徐光良找来,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柳云杏咬着嘴唇道。   她紧紧挽住妹妹的胳膊,好像从中能获取许多力量。   妹妹变了,她信!   “来人,去把少爷给我请来!”   “不用请了,”陆辞开口,“他已经在外面很久了。”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哎呦”一声,正是徐光良的声音。   柳云眠心有所感,看向陆辞的右手。   陆辞笑着看向她,目光灼灼,心照不宣。   柳云眠心说,这厮在自己面前,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会装了。   “光良,你进来,你休了她,现在就休了!”徐老夫人怒道。   徐光良却不敢抬头看柳云杏,低声道,“娘,算了吧。这不是拿了银子回来吗?算了算了……云杏,你快给娘道个歉……”   柳云杏盯着柱子不看他,“你放心,一日夫妻百日恩。徐光良,我就问你一句话,我欠不欠你的?”   “都是夫妻,你说这个做什么?”徐光良道。   “你的意思是不欠了,对吧。”柳云杏道,“那就好,你娘让你写休书,我也正有此意。你写吧,我等着,按了手印,我就跟着我爹,我兄弟和我妹妹回家。”   从此恩断义绝,再无来往。   这样的生活,早就要把她逼疯。   如果不是惦记着家里人,她早就受不了了。   妹妹拿回来了银子,像变了个人一样……   徐光良却磨磨蹭蹭不肯写。   柳云眠真想提拳揍他一顿。   有感情,你好好待人;没有感情,早点放手。   家暴还黏黏糊糊,这也算个男人?   “徐光良,我就一句话,你信我,也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都能做出来。”柳云杏淡淡道,眼神疲惫。   “写,写,我写!”   柳云眠见徐光良认怂,心里非常好奇。   姐姐到底,握着徐光良什么把柄,让他这么快就屈服?   徐老夫人,始终认为柳云杏在虚张声势,还一叠声地道:“写,这就写,看她走不走!”   休书到手,柳云杏丝毫没有多留,东西都没有收拾,只死死捏着那二十两银子,直接跟着家人走了。   留下徐家人,面面相觑。   “走得好,再也不用回来!”徐老夫人最后这样说。   可是柳家人,已经没人在乎了。   徐光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妻子决绝离开的背影,像傻了一样……   柳家众人回到家,张氏破天荒地炒了两个带肉的菜。   她还想杀鸡,却被柳云杏阻止,这才作罢。   柳云杏跟着高氏进了房间。   她有一肚子话想问亲娘。   比如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之前家里要拿二十两银子给妹妹冲喜的时候,她是反对的。   她觉得柳云眠无药可救,活着也是家里的累赘。   不是她心硬——那是自己带大的妹妹,不可能没感情,只是柳云眠太让人寒心。   没想到,到这时候,妹妹竟然愿意护着自己。   不过高氏显然更关心她在徐家的事情。   不过柳云杏不说,她只说,因为纳了姨娘,她不痛快,所以早就想和离。   挨打也是因为两口子吵架。   对于自己受过的委屈,她只字未提,只怕母亲难过。   “说来也奇怪,你妹妹,好像真是冲喜之后就好起来了,跟换了个人一样……”   母女俩说了半天的话,不约而同地把柳云眠的“转性”,归功于陆辞。   “相公,今日多亏了你。”另一边,柳云眠给陆辞灌迷魂汤。   其实,也算情真意切。   她回来的路上就仔细复盘了这件事情,陆辞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他拿出了银子,他把徐光良给“打”了出来……每一步都很关键。   陆辞虚情假意道:“娘子和姐姐,姐妹情深,令人动容。”   商业互吹,这气氛很好。   柳云眠不动声色地道:“相公身上还有功夫?”   “雕虫小技,不及娘子眼通阴阳的本事。”   卧槽,被反过来试探了?   柳云眠道,“相公是侯府的重要人物,肯定胸怀壮志,在柳家,委屈你了。”   “落魄的时候,承蒙娘子不弃,是委屈娘子了。”   柳云眠快被这对话模式恶心吐了。   她见过他的狠辣,再听他这么说话,真的受不了。   大佬入戏太深,她自愧不如。   柳云眠灵机一动,忽然道:“相公,你今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无以为报,只有……”   “娘子,我不行的。”   柳云眠:“@#¥%……”   “相公,我行就可以了。”柳云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陆辞脸色微红:“这个,真的不行……”   柳云眠忍笑快要忍疯了。   她就从来没见过有男人,能如此从容说出而且反复强调自己不行。   观音奴的生母到底是何方仙女,竟然能让陆辞守身如玉。   再次给陆辞的男德点个赞。   “你想到哪里去了,”柳云眠这才道,“我想着投桃报李,把你儿子接来吧。”   没想到吧,我想要的,只有你儿子而已。   陆辞眼神有些深邃,垂眸静静凝思。   “娘子,你知道观音奴的生母是谁吗?” 第35章 姐姐道歉   柳云眠表示,她去哪里知道?   再说,是谁跟她有关系吗?   哦,有点关系。   说不定自己在鸠占鹊巢……   “她不是已经不在了吗?”柳云眠歪头问道,“怎么,她还能因为你变成我相公来吓我?”   陆辞笑着摇摇头。   他自恃目光如炬,然而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却看不透一个小小的丫鬟。   他感觉到柳云眠,这两日总把话题往观音奴身上提,所以故意试探她。   结果,试探了个寂寞。   柳云眠的态度,让他看不出破绽,更不明白,她究竟知道多少。   说她不是细作,她身上有很多难以解释的诡异之处。   可是说她是细作,派她来的人,心得多大……   “我只是担心观音奴的情况,来了之后不方便。还有,娘子真的只是因为想投桃报李?”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发问。   他很期待柳云眠的答案。   这个女人,经常让他出乎预料。   这次也不例外。   柳云眠眨巴眨巴眼睛:“我觉得我能让他开心智,你信吗?”   陆辞一愣,随即摇摇头。   “一千两银子,赌不赌?”   陆辞:“我一穷二白……”   “可是你儿子的外家不是有钱吗?你可以带着我一起吃软饭,我不介意的。”   陆辞:“……”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柳云眠歪头笑道,“这样可以变有钱。”   陆辞笑道:“以娘子之能,不怕赚不到钱。”   他不信鬼神。   他觉得柳云眠肯定有什么猫腻。   但是这只瞎猫,为什么三番两次能撞到死耗子?也值得深思。   “试试呗,反正你觉得,情况可能更坏吗?最多是维持原状。但是倘若好了的话……”柳云眠没有再说下去。   她看到陆辞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么激动?   可是之前他不是对观音奴有些凉薄吗?   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娘子,你真的,有望帮观音奴开启心智?”   “可以试试,关键在你。”   陆辞许久没说话。   柳云眠也没多劝。   再劝下去,恐怕陆辞又得阴谋论。   正好柳云杏来了,她就迎了出去。   “小妹……”柳云杏看着柳云眠,双目含泪,愧疚、欣慰、感激……重重复杂情绪蕴含其中。   “姐姐。”柳云眠笑着握住她的手,“走,进屋说话。”   “我就不进去了。”柳云杏道,“我是来还银子的。这一百两银子,你快好好收起来。”   刚才把她送到高氏那里之后,柳云眠把银子也留下了。   “之前是我不对。”柳云杏道,“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你撵出来……”   “没事,之前我确实也任性。”柳云眠拉着她往屋里走,“过去的事情,咱们都不提了。姐姐现在有什么打算?”   陆辞见柳云杏进来,行礼喊了一声“姐姐”,然后就避了出去。   柳云杏回礼,目送他出去。   她把盛银子的包裹放在炕桌上,然后挨着炕边坐下,压低声音道:“现在仔细看来,妹夫真是个极好的。”   柳云眠:“……”   “你现在变成这样,我们从前做梦都不敢想。”柳云杏继续道,“这个喜,冲得太值了。”   “姐姐,我问你的打算呢!”   你们还不知道,冲了个大麻烦回来,现在送还送不走,而且买一赠一,马上要来个小拖油瓶。   柳云杏眼神黯淡了几分,不过也看得出来在努力振作。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决定离开徐家,她只用了一瞬间。   可是接下来怎么走,她内心一片茫然。   “不管怎么说,离开徐家,已经是我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柳云杏像是在自我安慰,“我先厚着脸皮在娘家住。我能帮忙干活,也能做绣活儿,赚的银子都交到公中,大嫂也不会她嫌弃我。”   嫁人这个坑,她跳过一次已足够。   可是她也不确定,自己就能一直赖在娘家。   所以现在,柳云杏还是困惑的。   “你和妹夫的事情,大嫂都和我说了。”她岔开话题道,“姐姐真心为你高兴。看到你们夫妻俩甜甜蜜蜜,我就放心了。”   柳云眠:姐姐,你可能在徐家受多了委屈,哭坏了眼睛,看错了。   她哪里和陆辞甜甜蜜蜜了?   “他也没有那么好,他之前成过亲的。”柳云眠道,“还有个儿子。”   “啊?”柳云杏大吃一惊,“那你算什么?”   “他前头的娘子没了。”   “那……也还行。”柳云杏看着妹妹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眼中露出疼惜之色,“他儿子多大了?如果还小的话,也养得熟。”   原本,她和徐光良商量,要领养个儿子。   只是没想到,徐光良最后竟然那般自欺欺人。   呵呵。   罢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徐家妇,再去想徐光良做什么。   “三岁。”   “那还好。”柳云杏道,“你都和妹夫成亲了,就别因为这件事情,再伤了感情。孩子日后还是接来吧,省得妹夫的心留不住。”   柳云眠“嗯”一声,算是给娘家透了个气。   至于观音奴的情况,就等来了之后再说。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柳云杏见陆辞就站在院子里,也不好意思多留,很快匆匆离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消失了两日的安虎又出现了。   “主子,您真的要把小主子接来吗?”   “她说她有办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陆辞声音冷冽,“你觉得,观音奴有被算计的价值?倘若那般,他怎么会有离开京城的机会?”   柳云眠:“……”   有这么说亲儿子的吗?   不过,也确实是真相。   哎。   没关系,等着看她的!   “但是如果真有奇迹,”陆辞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压抑着许多情绪,“一切都会不一样。”   “主子说得对!”安虎也有些激动起来。   柳云眠听得莫名其妙。   不就是个儿子吗?   陆辞也不是真的不行。   观音奴不行,他可以继续找人生啊!   难道是因为观音奴外家也富贵?   她一头雾水。   “主子,小主子身边带着谁过来?”安虎又问。   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最多也就带一两个人,否则真的都没地方睡觉。 第36章 主动开口帮助   陆辞略思索片刻后道:“让翠微跟着,嬷嬷就别来了,让她老人家好好休息休息。”   “是。”   “另外,查到了柳云眠的武师傅吗?”   “回主子,并没有。经年旧事,有些难。”安虎诚实地道。   柳云眠:果然,这个被害妄想症,就一直提防着自己。   “那也就算了。”陆辞道,“京城那些人,现在到了临州?”   “暂时没有,约莫后日能到,应该会马不停蹄地来找您,看看您过得如何。”   “那就再等等,等他们来了之后,再把观音奴送来,让他们看看放心,省得还得再去找观音奴。”   看着他们两个过得不好,那些人才能放松警惕。   “是。”安虎应下。   “退下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安虎行礼后离开。   “娘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陆辞忽然开口。   柳云眠心里一惊,一动不动。   稳住!   她才没有那么傻,被他一诈就上当。   陆辞声音染上了几分笑意:“今晚我放到你鼻下的,并不是麻药。”   柳云眠还是装死。   休想骗她,是不是麻药她还能分辨不出来?   “好吧,我是骗你的。”陆辞道,“但是你跟着我学了内功心法之后,其实呼吸已经变了。睡着和没睡着,我是能听出来差异的。”   柳云眠:还诈我!鬼才信!   “娘子,我很好奇,为什么麻药对你没有用。”陆辞问。   柳云眠:我是个死人。   “娘子,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   “相公,你在说什么?”柳云眠假装刚睡醒,含混不清地打断陆辞的话。   大家就是搭伙过日子,千万别说什么真心话。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从洞房初初相见那日,看他杀鸡不眨眼,柳云眠就知道这是个狠角色。   这种印象,再也难以消弭。   陆辞似笑非笑地道:“娘子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就是我相公。”   陆辞沉默片刻后道:“我的身份倒是其次,观音奴的身份,十分特殊。”   柳云眠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   你身份普通,观音奴身份牛皮,人家外家牛。   陆辞的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难道是公主?   妈呀,真的很可能!   毕竟陆辞倒了大霉,完全没有连累到岳家富贵,这着实说明人家的显赫。   “他来了之后,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柳云眠试探着道。   要是让他原配觉得自己想抢孩子,分分钟灭了自己,那就算了吧。   “那倒也不会,毕竟观音奴那般情况……”   “就是。”   谁会去为难一个那样的孩子?   “他生出来的时候,我们都非常高兴。”陆辞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可是随着他长大,渐渐就显露出来问题……”   柳云眠倒是能体谅生出先天缺陷孩子,身为父母那种巨大的痛苦和担忧。   说句难听的,就算死,也闭不上眼睛,因为会担心孩子如何生存。   “但是即便如此,”陆辞话锋一转,“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绝不!”   拳拳父爱,溢于言表。   柳云眠没有接话。   她知道,这是陆辞对自己的警告。   他怕自己对观音奴下手?   他在告诉自己,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他的安危,至关重要。   她不生气。   她是为了观音奴,不是为了狗男人。   “娘子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陆辞幽幽问道。   柳云眠干脆利落地道:“没有。”   陆辞:“……为什么?”   他们两个,其实都漏出了许多破绽,并不知道彼此知道了多少内情。   但是,也没有人提起。   他从来都是一张冷脸面对世界,喜怒不形于色,早已习惯。   可是柳云眠年纪轻轻,还是个丫鬟,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见过最大世面是在周家,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定力?   “因为即使龙游浅水遭虾戏,龙终究还是龙,虾米还终究是虾米。”柳云眠淡淡道。   命运的错乱,把两人安排到了一起。   可是终究,尘归尘,土归土——神龙腾空,土鳖苟且。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陆辞忽然之间道,“无论你是谁的人,无论……”   “不用了。”柳云眠道,“我不是谁的人,只是我能力,确实异于常人。罢了,不管我说什么,你该戒备还得戒备,该调查还得调查。”   随便吧。   “我也不瞒你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用意了,柳云眠道,“我和观音奴颇有缘份,与你无关。我怜悯他听不见声音,想帮帮他,仅此而已。”   陆辞声音都变了。   “娘子你……”   他之前一直以为柳云眠在骗他。   “你说他爹,你能决定能否让我给他治。”柳云眠道,“所以你好好考虑考虑。”   “你说的是真的?”陆辞还是不敢相信。   因为观音奴从小到大,看过无数大夫,太医院所有的大夫都无能为力。   到后来,连父母都放弃了希望,只希望他这辈子平安喜乐。   然而到最后,这也成了奢望。   “我觉得我可以,但是我怎么治,怎么做,你不能插手。”柳云眠道,“我也不是非要给他治,所以你这个外行,也不能指导我这个内行。你只考虑清楚,然后告诉我同意与否就可以了。”   “跳大神?”   “不可以?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那……让我考虑一下。”   柳云眠“嗯”了一声,翻身背对着陆辞,“我睡了。下次省点麻药,那玩意儿挺难得的,但是对我没用。我自己睡得久挺香了。”   黑暗中,陆辞唇角勾起。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柳云眠以为他要考虑很久,却没想到,他很快就回复,说麻烦她给观音奴看一下。   陆辞还很君子,说看不好也没关系,让她不必有负担。   “两千两银子!”柳云狮子大开口。   “五千两。”   柳云眠:“……”   反向砍价,你赢了。   陆辞这大刀,不仅对别人狠,对他自己也很狠啊! 第37章 观音奴的到来   “只要观音奴能好,哪怕有点些微改善,能听到声音,也值五千两以及……你一生的荣华富贵。”陆辞道。   柳云眠撇撇嘴。   小样,还挺会画饼的。   她没想到,第二天翠微就带着观音奴来了。   观音奴被翠微抱下马车的时候,本来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不肯抬头。   可是等他偷偷观察,看到柳云眠的时候,眼神瞬时变得亮晶晶的,唇角也高高翘起,伸手让柳云眠抱他。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可爱。   翠微大概已经从安虎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再见柳云眠,也并没有多少惊讶,屈膝给她行礼,笑道:“没想到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柳云眠从她手中接过观音奴,和翠微寒暄几句。   忽然她感到怀里的小身体变得僵硬起来,随即一颗小脑袋死死钻进她怀里,拔都拔不出来。   柳云眠没回头,就听见小丑鹅的叫声。   呃,亲爹来了。   也不怪观音奴,太久不见,估计早就把陆辞给忘了。   陆辞这厮就是笑的时候,也自带威严。   孩子眼睛那么亮,看得清楚着呢!   不过这个结果,她也是万万没想到。   观音奴不待见陆辞,非常不待见,甚至到了不能在一个房间的程度。   杂物间被收拾出来,重新买了床,毕竟人家是直接带着银子过来的,不是白吃白喝。   翠微照顾观音奴,倒也不用柳云眠做什么,就是做饭的时候多做两碗便是。   这孩子也不挑食,十分好养。   他还喜欢笑,除了对陆辞。   就是傲娇的包子,都喜欢观音奴。   家里多了一大一小两个人肯定瞒不住,柳家人都十分紧张。   柳云杏自告奋勇来打听消息。   她把柳云眠拉到院子里小声说话:“那女的和小孩怎么回事?是妹夫的亲戚?”   “翠微是丫鬟,观音奴是他亲儿子。”   柳云杏眼睛瞬时瞪得溜圆:“你的意思是,他的通房丫鬟带着孩子找来了?”   这婚事,怎么变得这么糟心?   之前光说了有个儿子,也没说还有女人啊!   看着她一副要撸起袖子给自己做主的模样,陆云眠忙道:“不是。翠微就是丫鬟,和陆辞没关系。”   不知道真假,但是陆辞就这么说的。   “哦,那……也就算了吧。”柳云杏看着厨房里钻到翠微怀里不敢见人的孩子,摇摇头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这么小就没了亲娘。”   之前柳云眠跟她提过,观音奴生母不在了。   “嗯。”   “你以后好好待他,和你生的也没什么两样。”柳云杏是个心善的,又一次叮嘱道。   虽说如果能选的话,她肯定不愿意妹妹给人做后娘。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现实。   把日子过好才最要紧。   “我知道。”   柳云眠把之前的一百两银子给她带回去,让她交给父母,然后又私下给了柳云杏二十两银子。   柳云杏说什么也不要,直到柳云眠发了很大火,才红着眼圈把银子收下。   “姐姐,我给你银子,是希望你在娘家住得更有底气一些。”   日后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希望是基于她自己的内心,不困于娘家,不囿于金钱。   柳云杏回去把银子收好,取了十文钱去买了香烛纸钱,然后催柳明礼去祖坟烧烧。   柳明礼埋怨她没事找事,被她用大扫帚撵出了门,并且警告他一定要对祖宗客气点。   妹妹发生这么大的改变,除了祖坟冒青烟,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柳云眠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知道这一百两银子给全家带来的厚实的安全感和改变。   柳秀才大手一挥:“以后老三跟我去念书。”   虽说他自己教,不花钱,但是笔墨纸砚就是一笔费用。   而且还少个人干活,以前家里真没有这个条件。   虽然几个儿子都识字,但是也都没有好好跟着读书。   这是柳秀才的遗憾。   妻子现在越来越好,家里又有了银子,所以他打算让最小的儿子读书。   说不定日后能考个秀才举人,实现自己没实现的梦想。   柳明礼一听,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整个人都跳起来:“我不去!爹,我不去!”   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去读书。   再说,他不爱读书啊!   “你说什么?”柳秀才狠狠瞪着儿子。   不得不说,这个爹还是有点威信的。   柳明礼之亲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小声嘟囔道:“爹,您也不想想,我是那块料嘛?”   他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跟亲爹读过书。   他去学堂里混过,跟着摇头晃脑学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还行,第一天,柳秀才觉得家里出了个天才。   可是到了“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这里,他就开始厌学了。   这也仅仅是第二天而已。   高氏是个很会引导孩子的,晚上一边做饭一边问三儿子,“三儿,跟娘说说,你今日学了什么?”   柳明礼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红薯一边道:“就一个姓孟的娘,看儿子不学好,搬家;还不学好,再搬家;搬家三次,儿子就出息了,生了五个儿子,个个都厉害!”   高氏没读过书,但是高氏觉得不对。   出息了,就能生五个儿子?   读书人也不能瞎说啊。   等柳秀才回来之后,一家人才弄清楚。   这也就成了柳明礼的黑历史。   其实兄弟三个,柳秀才都给他们启蒙过。   但是三个人,都不爱念书。   柳秀才不死心,指着柳明礼道:“不去也得去!”   柳明礼脖子一梗:“打死都不去!”   “不死就得去!”   眼看着父子俩脸红脖子粗地闹起来,柳云杏开口道:“爹,算了吧。他不愿意学,去了也是糟蹋银子。银子也是眠眠辛辛苦苦赚来的,不给他浪费。”   “二姐赚钱才不辛苦呢!二姐靠脑子赚钱,容易着呢!我要跟二姐学给人看事去!”   柳秀才拿起筷子就拍这个逆子。   “打,爹狠狠打。”柳云杏骂道,“谁赚钱容易?就你还学给人看事,你有那脑子吗?”   正吵闹间,一直沉默的老二柳明义开口了。   “爹,三儿不去读书,我去吧。” 第38章 对观音奴“下手”   一家人都愣住了。   柳明义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   他小时候读过书,但是也并不喜欢。   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呢?   但是高氏道:“好。那就老二学,就是去学堂的话……”   “我白天给家里干活,晚上爹教我吧。”柳明义道。   柳云杏若有所思,但是并没有反对。   柳明义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二哥,你可真是我亲二哥。好二哥,你快好好读书,别让爹惦记着我这根朽木了!”   他识字就够了。   他就不敢说,读书有什么用啊。   爹读了那么多书,不还是个养活不起家里人的穷秀才?   还得靠二姐。   人啊,最重要的是赚钱。   “那就让铁蛋进学堂吧。”柳秀才道。   张氏惊讶,但是没敢开口,偷偷拉了拉柳明仁的袖子。   读书自然是极好的,但是铁蛋是不是太小了?   那不是糟蹋东西吗?   “去吧。”柳明仁道,“读书才能有好前程。我看着铁蛋随他二姑,是个聪明的。”   张氏听了这话觉得很高兴。   要是从前谁敢这么说,她非把人的嘴撕烂不可。   但是现在她越看柳云眠越顺眼。   最后,全家人就这般定下。   柳云杏在家里倒是没说什么,但是和柳云眠说了自己的猜测。   “我猜二弟,是受了刺激。”   “啊?”柳云眠正在给观音奴扎辫子,闻言手一抖,怕薅疼他,忙摸摸他的小脑袋。   观音奴对她笑,笑得人心都软了。   傻孩子。   柳云眠决定尽快给他做微创手术植入人工耳蜗,所以他这头发留不了几日了。   这不是什么大手术,也没有多少技术难度,就是手术中要进行测试,要他配合测试耳蜗是否放置到了正确的位置。   所以这几日,柳云眠尽可能多带他,和他建立起亲密度,以便于他更好配合。   “二哥受什么刺激了?”她八卦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前几日定亲的娇娥。”柳云杏道。   她猜测,柳明义和娇娥是彼此喜欢的,也私下定了终身。   可是后来柳云眠花银子买了陆辞,娇娥可能因此心灰意冷,和隔壁村一个年轻的秀才定了亲。   柳云眠:“……”   原来是她的锅。   柳云杏却不这么觉得,她觉得是娇娥应该再等等的。   然而不管说什么,现在木已成舟,都没有办法了。   柳明义想读书,大概是想争口气?   “我觉得如果他能就此好好读书,那也值得了。”柳云杏道,“我给他缝个书袋。”   “嗯,那我送二哥一套文房四宝。”   过去的事情,无论怎么懊悔都改变不了。   以后柳明义娶媳妇的时候,柳云眠表示自己一定要多出些银子。   “就你财大气粗。”柳云杏道,“那成了亲之后,不得先顾着自己小家?别像我……咱们家里,也不是从前那般了,那不用总操心。”   家里现在越来越好了,这一切都是托妹妹的福。   然而柳云杏却不想妹妹继续付出。   那些忐忑心虚补贴娘家的日子,她经历过就已经足够。   “姐,你还想回徐家吗?”柳云眠试探着问道。   柳云杏摇头:“不。”   徐光良那个人不坏,但是耳根子软,而且惧怕他亲娘,毫无主见。   她也曾想跟他好好过一辈子。   她在徐家当牛做马,做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忍受婆婆刁难,无非因为拿了徐家的钱,也曾因为徐光良对她的好而动过心。   然而终究……   他选择自欺欺人,选择和他娘站在一起欺负自己。   从前多少情份,也在他动手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但是柳云杏不说前夫坏话。   “咱们和徐家就算两清了。”她说,“希望他以后过得好。我在娘家,也挺好的。”   柳云眠见她不想多谈,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柳云眠和陆辞提起,要帮观音奴治耳朵。   “娘子,你真的确定了可以?”   “八九不离十。”   “那……便试试吧。需要我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之中仿佛带着深深的喟叹。   “你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影响我,不要质疑我就足够了。”柳云眠道。   “好。”   “明天,你带着所有人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好。”   “尤其……看好翠微。”   翠微一直陪在观音奴身边,护着他像护着自己的崽子一般,恐怕不放心,会进来查看。   “娘子放心,她不敢。”陆辞笃定地道。   “一定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不许任何人接近。”柳云眠道,“我不喊人,不许人进来。”   回头有人看到她对观音奴动刀动骨钻,怕是要进来劈死她。   “麻烦娘子了。”陆辞道,“我现在去看看观音奴。”   “去吧。”   对陆辞来说,今夜可能不亚于生离死别。   他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并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很快,隔壁想起了争论声。   大概是陆辞跟翠微说了,后者提出了反对意见,   但是那边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显然,翠微反对无效。   柳云眠没有再听,打了个哈欠,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她得休息好,才能有最好的状态。   陆辞回来,想听她说梦话,但是柳云眠一晚上都没有吐露一个字。   天亮之后,柳云眠看着翠微看向自己的一脸请求,只当没看到。   说什么都没用。   看广告,不如看疗效。   她看着陆辞带着翠微,连同包子和小丑鹅都站在院门外,不慌不忙地给观音奴喝下了“甜甜水”。   观音奴喝完后还满意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柳云眠开始忙活起来。   她自以为自己耳力极好,却不知道,后窗外贴着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   没错,那是陆辞。   一个聋哑没开智的观音奴是没用的。   陆辞对他的感情也十分复杂。   血脉相连,不可能不疼爱。   但是观音奴的现状,也让他最爱的人,陷入了困境……   做出这个决定是自私的,他甚至没有问她的意见。   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坚决反对。   她舍不得她的孩子,冒哪怕一丝丝风险。   但是不放手一搏,什么都没有,观音奴只能永远地做一个傻子。   试一试,还有机会。   柳云眠所做的一切,让陆辞双手在身侧握紧,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在做什么!   她在对观音奴的头盖骨做什么!   柳云眠如果知道他在偷窥,一定骂他:睁眼瞎!   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微创手术而已,什么头盖骨! 第39章 化腐朽为神奇   陆辞忍住了。   他下意识觉得,柳云眠不会伤害观音奴。   自他们两个在一起以来,同进同出,同床共枕,虽然柳云眠有时候嘴巴不饶人,但是陆辞从来没有发现过她伤害过谁。   甚至,那种念头都没有过。   就算陆辞不认同她的一些做法,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是一个坏人。   她也没有害观音奴的动机,即使她是自己对立面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虽然他不相信,但是万一观音奴真的变好了,那……   对日后他们这些人的目标和走向,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个手术并不难,但是柳云眠做得十分仔细。   ——她希望观音奴能更好一点。   当她放置好了人工耳蜗之后,静静地等着观音奴醒来。   她得确认无误之后,才能继续缝合,否则还得继续调整。   她是如此全神贯注,以至于即使停下来,也没有发现外面的那双“贼眼”。   当然,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做任何事情之前,包括做好事,事前就得想清楚,能否承担最坏的后果。   她能。   所以她做了,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抱怨。   当观音奴那双和陆辞一模一样的星眸缓缓睁开的时候,柳云眠按住心内激动,轻笑着温和出声。   “宝儿,能听到我说话吗?”   观音奴的表情瞬时错愕,随即那双和陆辞几乎一模一样的星眸,宛若燃起万千星火。   他伸手摸柳云眠的嘴。   柳云眠对他微笑:“是不是听到了?”   观音奴没有回应。   他不会。   但是他亮晶晶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他想把手撑在耳后,却被柳云眠拦住。   他听到了外面有好听的声音,他想再听听。   那个安静到黑暗的世界,一下子变得丰富而斑斓起来。   他不敢相信。   “很快就好。”柳云眠拿出准备好的麻药放在他鼻下。   观音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是嘴角笑容仍在。   柳云眠忍不住心怀激荡——这就是意义。   而门外的陆辞,已经紧绷如弓,双眸锐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观音奴的变化!   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柳云眠做到了!   翠微一直捂着嘴紧张地看着陆辞,见他这般,甚至想冲上来。   但是她被安虎捂着嘴拖走了。   确定手术成功之后,柳云眠就轻松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帮观音奴的伤口缝合起来。   她心情愉悦,甚至想哼一首小曲。   等彻底忙完之后,她才感觉疲惫袭上头来。   她也懒得再收拾,一股脑地把不该出现的东西全部塞进空间里,等回头慢慢收拾。   她又从药房里抓了个能量袋出来,几下喝完,垃圾扔回去。   陆辞大受震撼。   凭空让东西消失,又凭空变出东西,这根本不是开了天眼能解释的!   柳云眠,她到底是什么……是人吗?   事到如今,陆辞再也不怀疑她是对家请来的细作了。   因为这样的细作,用来对付自己这丧家之犬,实在太浪费,应该直接用来颠覆天下。   ——没有人请得动柳云眠吧。   那个曾经想爬床的丫鬟,肯定不是她。   陆辞忍不住想起年少时曾经听张嬷嬷讲过的那些鬼怪故事。   什么蛇精狐狸精蚌精……   柳云眠:不好意思,我不是。   人家是下凡的小仙女儿。   柳云眠休息了一会儿才出来。   外面竟然只有陆辞一个。   他正背对着她跪在院子里。   柳云眠:搞什么呢!   “相公?”她蹙眉道,“你这是?”   “我心里担心,又无能为力,只能在这里拜拜各路神仙。”陆辞起身回头道,“娘子,怎么样了?”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你哪怕昨天拜一拜也好,也算临时抱佛脚。”   就没好意思直接说,我都做完了手术,你又拜哪门子神仙?   陆辞假装忐忑:“观音奴他……”   “你进去陪着他吧。哦不,翠微呢?让翠微去吧。”   口说无凭,看效果。   “好,娘子辛苦了。”陆辞没有再追问,“娘子你要去哪里?”   “饿死了,”柳云眠道,“去娘家看看有没有好吃的,蹭一口。”   把地方腾给你们,慢慢惊喜,省得我在这里,你们施展不开“阴谋诡计”。   “对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就算能听见了,也不是立刻就能好的。”   “我知道,得像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慢慢学话。”   他倒是聪明。   柳云眠摆摆手,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   她在娘家一直待到晚上。   柳云杏甚至怀疑她和陆辞吵架了,把她说了一顿,气得柳云眠说,“我看他才是你亲弟弟,你就是那个讨厌的大姑姐。”   柳云杏作势拧她的嘴,和高氏告状道:“娘,您听听,她是不是不知好歹?”   蜜蜜滚到她怀里,“大姑姑不生气,小姑姑最好。”   柳云杏:“……小白眼狼,我不好?”   张氏也拿着绣活进来凑趣:“好,哪个都好。我都羡慕蜜蜜,我小时候,只能捡我姑姑不要的衣裳穿,等她吃完再捡点汤汤水水……”   众人说笑,其乐融融。   而老宅里,翠微跪在醒来的观音奴面前,捧着他的脸,一遍一遍地道:“好了,真的好了,真的好了。”   如果不是观音奴只认她,陆辞早把这蠢货撵出去了。   喜怒不形于色,知道吗?   安虎道:“主子今日也难得露出了笑脸,这真是普天同庆的喜事。”   陆辞抿唇。   胡说,他笑了吗?   “我去写封信。”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来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手抖。   算了,不写了。   “主子?”安虎不解地开口。   “过几日吧。”陆辞道。   狗肚子里才装不了二两香油呢!   他沉得住气。   他要和柳云眠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一谈,问问她,观音奴以后会如何。   观音奴对于这个全新的世界非常好奇。   他不满足于屋里几个人,他指着窗户让翠微打开。   翠微教他:“开,开,开……”   观音奴学得并不像,但是总算出声了,让一屋子的人都喜极而泣。   柳云眠:幸亏我不在,要不还得帮忙掉眼泪。 第40章 陆辞下跪   晚上柳云眠在娘家吃过饭才回来,还带了几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回来。   离娘家近就是好,自己蹭饭还连带着家里人晚饭都解决了。   陆辞可能天生就是吃软饭的。   吃完上家吃这家,下家估计还是如此,柳云眠促狭地想。   她查看了观音奴的伤处,叮嘱了翠微一些注意事项。   没提防,翠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柳云眠赶紧伸手去扶她:“要不得,要不得!”   我们那里,给死人才磕头呢!   对于动不动就磕头这件事情,柳云眠至今和这个时代没办法和解。   她力气虽大,但是却也不能用全力和翠微这个武婢掰手腕不是?   所以,真没拉起来。   “相公,你……”   你看什么好戏,你说句话啊!   陆辞缓缓开口:“翠微,让观音奴也给夫人磕头。”   柳云眠差点从炕边跌下去。   “不用,真不用。”   “你坐着,你受得起。”   磕头是观音奴很擅长的,毕竟从小就被人教。   他高高兴兴地给柳云眠磕了头。   柳云眠:行吧。   有些人死了,但是她还活着。   辩证看问题,一切矛盾迎刃而解。   晚上,柳云眠坐在二哥特意给她新做的梳妆台前解头发,想着回头买一面铜镜回来。   那也是奢侈品。   然后她听到陆辞的脚步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应该刚收拾完,也洗漱好了。   “娘子。”陆辞缓缓出声。   “嗯?”   柳云眠没回头,直到她听到身后双膝跪地的声音。   卧槽!   她猛地回头,就见陆辞跪在她面前,腰背挺直,面容严肃。   柳云眠:有完没完了!   今日你们这些人,不把我送走是不行了!   “娘子对观音奴的再造之恩,为夫没齿难忘,且替……观音奴叩谢娘子。”   他真的一板一眼地磕了三个头。   柳云眠: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不过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并不是因为陆辞给她行礼,而是因为这个男人,三观最起码是正的。   感觉脖子上的脑袋,结实了点呢!   “娘子放心,陆辞有生之年,只要一息尚存,定会报答娘子的大恩。”陆辞一字一顿地道,星眸直直地盯着柳云眠,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   柳云眠忽而慌张。   这样子,很像表白啊。   不行,她的小心肝,受不了。   “那倘若今日换个人呢?”   “嗯?”陆辞不解。   “我的意思是,嗯,今日是别人,比如是胖丫给观音奴治好了耳朵,你会这么说这么做吗?”   陆辞思索片刻,同时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想探究她问这话的目的。   但是,柳云眠是他能揣摩的人吗?   即使他自恃聪明,连皇上的心意都敢私下揣摩,有时候也能明白八九不离十;可是遇到柳云眠,只能说一句——   非我族类,难以猜测。   所以,陆辞最后诚实地点点头:“会!”   为了一个健全的观音奴,他可以豁出性命。   他原本以为这个答案,会让柳云眠失望。   却没想到,柳云眠如释重负,“那就好。”   “好?”   陆辞不知道哪里好了。   柳云眠:你弄得那么暧昧,谁不怀疑?   在一个屋檐下,不怕摩擦,就怕摩擦生爱。   那玩意儿和电一样,要命。   “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柳云眠大大咧咧地道,“我是看孩子可怜,和你没关系。”   陆辞:“……”   “赶紧起来吧,地上怪脏的,明天去洗衣裳,被我姐见到了,又要骂我。”   受伤的总是她。   “娘子,你给观音奴治病的时候,我在旁边看。”陆辞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就是这般,一旦决定,就不会转圜。   柳云眠大吃一惊:“你……”   “是,我言而无信。”陆辞直接说了她的话,让她无话可说。   他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因为观音奴,是我要拼了性命保护的人。”   “哦。”   算了,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看了。   而且柳云眠不是没有准备的。   “娘子放心,无论你到底什么来历,我的承诺都作数。”陆辞字字千钧。   他发誓,他说的每个字,都浸透了真心。   结果换来的是柳云眠打着哈欠站起来的一句回应,“知道了。”   累不累?   赶紧睡吧。   陆辞:“……”   “娘子,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来,让娘rua一把!”柳云眠自顾自地在被窝里和包子打闹。   她对真心话大冒险环节,不感冒。   不过陆辞非要问,她也能说出点子丑寅卯。   “……话说,我原本是东海龙王的女儿。”   陆辞一时没忍住:“东海龙王有女儿吗?”   他才疏学浅,好像没有听说过。   “人就躺在你身边,你说有没有?”柳云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陆辞:“……那我看来是没什么机会去拜见岳父大人了。”   “没错,虾兵蟹将守着,你这等凡人,进不了东海龙宫。”   陆辞:“……”   总觉得柳云眠在胡说八道,但是他没有证据。   “我因为触犯天条被贬到凡间。”   柳云眠暗自得意,也不知道奥斯卡有没有最佳编剧,她觉得她也行。   “娘子触犯了什么天条?”   “见色起意。”   陆辞再一次沉默了。   柳云眠心中得意,小样,看你还怎么接话。   半晌后,陆辞道:“那娘子在人间这一程,我来护送。”   柳云眠:给我护送到海里去喂鱼?   看吧,她就说,这人想把她送走。   好在陆辞虽然不见得真相信,却也没有继续为难她。   他说:“娘子想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各种苦楚,从未对外人道也,今日……”   “别说了。”柳云眠打断他的话,声音却是温和的,“既然是苦楚,就不要再提,往自己心口撒盐。”   感觉这人又开始回忆侯爷了。   她过去,现在和将来,除了吃瓜,对侯府的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嗯。”陆辞道,“无论如何,今日我的承诺永远作数。”   “谢谢了。”柳云眠打了个哈欠,“早点睡吧,明日我还得去看地去。”   手里有钱,不能光攥着,又不会下崽儿。   村里有人要卖地,虽然只有十几亩,但是就在村里,知根知底,她决定去看看,合适就买下来。 。 第41章 观音奴开口   第二天,柳云眠跟着柳明仁出去看那块地。   十五亩三分的地,总共要三百两银子,价格略贵。   但是考虑到地理位置好,近水源,是村里最好的地,柳云眠就买下了。   这件事情,震惊了村里人。   不过柳云眠之前在周家待过那么多年,所以村里人不约而同地把这笔银子的来路归结到周家。   甚至还有人说,柳云眠和周家爷们有一腿,要不一个丫鬟怎么弄来这么多银子?   反正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   张氏和柳云杏,不知道和人吵了多少架。   柳云眠却像没事人一样。   有钱了自然会招人嫉妒,总比贫困潦倒被人看不起强。   “你说气人不气人,娇娥家竟然还找人偷偷来咱们家打听,愿不愿意和咱们做亲。”   “她不都定亲了吗?”柳云眠给包子扇着蒲扇道。   天气渐热,小东西出去玩一会儿,回来就趴在炕上喘粗气。   隔壁传来了翠微教观音奴说话的声音。   陆辞今日跟着柳家兄弟下地了,这会儿刚走不久。   “就是啊,定亲了还来。这是看着以为咱家发财了,想得个准话,和那边悔婚。”柳云杏啐了一口,“不要脸。”   “这事做得是有点不地道。但是,二哥怎么说?”   “你觉得二弟还能答应?那成了什么人。”柳云杏道,“她生气,不嫁给二弟,咱们没话说,确实是咱们不对。但是出尔反尔,这会儿要吃回头草,把她夫家放在哪里?这种人家,怎么都不能结亲,以后都是事儿。”   幸亏柳明义是个明白的,没有和她纠缠。   “你也消消气,”柳云眠笑道,“事情也没成,咱们也没损失,这话千万别往外说了,对谁都不好。”   “嗯,我知道,我又不傻,这不就和你抱怨几句吗?”   柳云杏说完,又压低声音教育妹妹,“我看你和那孩子,一点儿也不亲。你装也得装一装啊,要不妹夫怎么想?”   “我不会哄孩子。”柳云眠道,“我也没苛待他,不用刻意表现了。”   其实观音奴总来找她。   观音奴非常喜欢她。   毕竟自己打开了他的新世界。   柳云眠也喜欢他,但是到底不是他生母,也不是照顾他的人。   而且翠微,天天像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子一样护着观音奴,她也不想去讨厌刷存在感。   对于大夫来说,治好病,就该从患者那里功成身退了。   “算了,不说了,知道你主意大。”柳云杏叹气,咬断了手中的线,换了个颜色,继续绣花。   阳光透窗而入,在她身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回娘家之后,她养得很好,脸色红润了很多。   柳云杏其实生得很好看,五官端庄大气,一双杏眼宛若明珠,水润明亮,琼鼻微翘,小巧的嘴唇不点而朱。   当年,她是村里最漂亮最能干的姑娘,是村里所有单身小伙子的梦中情人。   而且她性子火辣辣,干活利落,心灵手巧,也非常讨村里这些妇人的喜欢。   大家都说,谁能娶了柳家的大姑娘,那真是捡着了。   柳云杏有自己喜欢的男人。   那也是村里最壮实俊美的小伙子李哲,是胖丫的堂兄。   虽然自己父母双亡,但是李哲身手好,擅长打猎,自己盖起了三间瓦房。   只可惜,后来为了母亲,柳云杏终究选择了一刀两断,踏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而李哲,也黯然神伤,离开了村里。   胖丫告诉柳云眠,李哲离开之前,和李家族人说,不要记恨柳家,要和柳家好好相处……   虽然知道往事不可追,但是柳云眠看着大姐,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柳云杏和李哲成了,是不是不必受那么多磨难。   李哲离开村子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而柳云杏,自决断以后,再也没有提过李哲一句。   “傻样,看着我做什么?”柳云杏忽然笑骂道。   “觉得姐姐生得真好看。”柳云眠由衷赞道。   “傻瓜,你才好看呢!”   忽然,柳云杏意识到了什么,“看我这张嘴,眠眠,姐不是故意的。”   原来,她是怕柳云眠联想到她脸上的疤痕。   如果没有那道疤,妹妹容貌秀丽,谁都比不上。   “没事。”柳云眠笑道,伸手抚上自己脸上的疤,“快好了,姐姐没觉得浅了一些吗?”   柳云杏真没注意到。   她都不敢主动看。   一来心疼,二来也怕妹妹恼怒。   “好像真的浅了一点?”   “嗯。”柳云眠道,“我在用药了。”   “那能消掉吗?”柳云杏紧张地问道。   “能。”   这点都不能的话,她好意思说自己是新纪元来的顶尖名医?   之前她不想管,因为这个时代,只有美貌没有庇护,对女子来说是灾难。   虽然她自恃能力不弱,但是也不想平添烦恼。   好在她现在嫁人了,陆辞也不是什么善茬。   陆辞那种性格,是那种“就算是老子的狗,也不能让人碰”。   对此柳云眠很满意。   当然,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观音奴。   这孩子,太喜欢自己了。   他每天都会摸着柳云眠脸上的伤疤,露出心疼的神色,又揉又呼呼,眼圈含泪,就那样看着她。   柳云眠心都要被这孩子揉碎了。   所以她忍无可忍,决定好起来。   当然,陆辞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就是柳云眠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估计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敲锣的声音。   “又要干什么?”柳云杏没好气地道,“村里的锣一响,准没好事。”   各种苛捐杂税,巧立名目收钱。   这一届知县不行,横征暴敛,苍蝇进了府衙,都得留下两条腿那种。   上行下效,村里也不学好,但凡手里有点权力的,都想捞一把,就苦了老百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我出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柳云杏放下手中绣活,匆匆忙忙地出去。   她一走,观音奴就从隔壁房间跑过来,自己往炕上爬,奈何他太矮。   一着急,他直接踩着蹲在地上的包子。   包子“啊呜”一声就炸毛了。   等它看清是观音奴,又没脾气了,重新趴了回去。   它对观音奴,十分有耐心,可能觉得都是孩子,小孩儿和小孩儿不准生气?   翠微笑着道:“夫人,不打扰您吧。奴婢今日教小公子说话,他学会了几个词,迫不及待地来跟您炫耀。”   “没事,咱们观音奴学了什么?”   观音奴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开口,眼神却是亮亮的。   “娘——” 第42章 苛捐杂税   柳云眠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翠微也惊喜万分。   “奴婢教了许久,小公子就是不肯喊这个,没想到,到您面前就喊了。”   柳云眠看她模样,不像生气,不由松了口气。   她之前一直隐约觉得,翠微应该是观音奴生母的人。   她觉得自己亲近观音奴,翠微可能会不高兴。   为了让自己愉快,她尽量避免矛盾。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她误会了。   观音奴看两人高兴激动,又喊了一声“娘”,这次就没有那么艰难了。   接下来,一直到陆辞回家,这小家伙像复读机一样,喊一声“娘”,自己笑一会儿,循环往复。   而出乎预料的是,柳云眠一点儿都没觉得烦。   她很高兴。   不过等陆辞回来,她教观音奴喊“爹”的时候,后者十分嫌弃,直接滚到她怀里。   我看不见,我爹就不存在。   柳云眠哭笑不得。   “你是什么洪水猛兽,把孩子吓得。”柳云眠笑骂道。   看见陆辞身上到处都是土,她又催促他去沐浴:“脏死了。”   天气热了,陆辞在院子里擦洗就行。   没想到,陆辞听到她嫌弃的话后,竟然愣了一下。   柳云眠也愣住。   这么敏感?   可是陆辞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清洗。   再进来的时候,也和从前没什么异常。   柳云眠也懒得猜,让观音奴看着自己的嘴型教他喊“爹”。   可是观音奴对此有些抗拒。   柳云眠:“爹。”   观音奴沉默。   柳云眠:“爹。”   观音奴继续沉默。   柳云眠不气馁,“观音奴,你看我……爹……”   观音奴还是没声音。   柳云眠都怀疑他植入的耳蜗出问题了。   她尝试着指着自己鼻尖道:“喊我。”   “娘。”   陆辞和柳云眠:“……”   柳云眠:“爹。”   观音奴:“嗯。”   他表示他听到了,他就是不想喊。   陆辞都没忍住笑了。   柳云眠气结,小东西,在这里等着占自己便宜呢!   还有陆辞,他笑个屁。   那么想当她祖父吗?   她祖父死八百年了!   “你爹!”她忍不住道。   “嗯。”观音奴继续消极对抗。   柳云眠:你爹了个腿儿!   柳云杏从外面气呼呼地进来,把做好的一叠葱花饼放到桌上,“我就说没点好事吧!果然又是收钱的!”   “收什么钱?”柳云眠好奇地道,同时轻轻拍着钻进她怀里的观音奴。   这孩子,十分怕见外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自己投了缘。   “说是知县大人离任之前,要修桥修路,不给接任的人留烂摊子。我呸!分明是想要再收一笔钱!”柳云杏气得脸都红了。   好吧。   柳云眠也觉得很无语。   但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总不能为了这点银子谋反吧。   嗯,主要是也反不动,蚍蜉撼大树。   陆辞英挺的剑眉紧蹙。   “要交多少?”柳云眠问。   “按人头收,每人一串钱。”柳云杏道,“刚出生的孩子都算,作孽啊!”   “那么多?”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没什么问题,可是对很多贫苦之家,那是一笔巨款。   柳云眠甚至怀疑,有人会因为这一百文钱,会把刚出生的孩子,尤其是女婴溺死。   毕竟,平时就没有少做,现在为了钱,更不会犹豫了。   “而且不管是不是村里的人,只要在这里住就算。”   柳云眠倒是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毕竟五千两银子,她实打实收了。   “家里的,我给出吧。”她开口道。   “不用你出。”柳云杏瞪了她一眼,“就你有钱还是怎么的?”   陆辞听她们说起这些,默默地出去了。   柳云杏的意思是,家里的兄弟和嫂子,都是好人。   但是再好的人,也不能惯。   人一惯就坏。   家里遇到生病读书这种大事的时候,柳云眠能出银子已经很好,总不能养着全家人。   “我错了我错了。”柳云眠笑道。   “家里现在比从前好过多了。”柳云杏道,“不用你操心。爹那边又收了好几个孩子……”   “啊?之前不是说,因为我的事情,好多人退学了?”   后来又有柳云杏这桩事情。   总之,姐妹俩让亲爹的招生生涯,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柳云杏冷笑一声:“你忽然有钱了,那些人背后说闲话,但是心里那个不敬着钱?他们以为你和周家没断,一边看不起你,一边还想着和你搞好关系,万一日后求着你。”   柳云眠:“……”   “我算是看透了,就算钱掉进粪坑里,也依然是钱。”柳云杏道,“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趋利避害,都往钱看。”   只管好好赚钱,越多越好。   “从前我还拉不下脸,但是现在想明白了,只要能赚钱,面子算什么?”柳云杏道。   柳云眠被她的决心吓了一大跳,觉得这个姐姐要黑化了。   “姐,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就是想去村口那边卖个粗茶。”柳云杏道,“咱们这里虽然穷,但是挨着关道,去卖个茶水,多少有点进项。”   “能有吗?要是有的话,别人是不是早就卖了?”   这东西,也没什么技术壁垒,资金要求的。   “是,赚不到大钱,有时候说不定一天也卖不出去两碗。”柳云眠道,“所以男人去了耗不起,女人又不敢抛头露面。”   她敢!   她去卖茶水,没人就做绣活,反正在家里也是做。   哪怕一个月多赚个三五十文,她都不嫌少。   柳云眠:“好!我支持你!”   来,给你打点钱,买装备。   结果又被柳云杏骂了,“你是狗脑子吗?刚跟你说了,不要财大气粗,你又来了。”   “姐姐也不是外人。”   “谁都是外人。”   柳云杏没要钱,骂了她一顿,然后走了。   柳云眠:关于我姐总是骂我缺心眼这件事情,怎么破?   晚上安虎又来的时候,就不进屋了,而是隔着帘子说话。   也就彻底不防着柳云眠了。   不过柳云眠得看心情,心情好听几句,心情不好直接呼呼大睡。   他们爱干啥干啥,和她有一毛钱关系?   不过今日她不太困,而且确实和她有几串钱的关系,所以她听了。   “主子,临州换知县,原来是韩三公子要来。”   柳云眠:谁呀?   陆辞压抑不住怒火:“胡闹!” 第43章 温馨的生活   安虎不敢做声。   就是胡闹,韩平川也闹了。   现在任命书都下来了,也是覆水难收。   而且,这个人情,还必须得领。   韩平川这个人吧,比自家主子略长两岁,却是个京城有名的奇葩。   小时候,他读书好,其父觉得自家儿子惊才绝艳,自己已经预定了状元亲爹的宝座。   事实上,韩平川确实也没让他失望。   他十二岁就中举了。   正当韩父摩拳擦掌,想要儿子再接再厉,再创记录的时候,韩平川却撂挑子了。   他说读书有什么意思?   大丈夫就该投笔从戎,马革裹尸,报效国家。   然后这哥就真的去投军了,气得他爹差点没和他断绝关系。   然后在军中,他和陆辞成为至交。   两人一起回京受赏,情谊深厚。   镇通侯府出事之后,韩平川为陆辞奔走。   陆辞告诉过他,不让他以卵击石,先保全自己。   可是韩平川不听,非要帮他,结果自己也被拖累,丢了官职。   韩父气得直呼“家门不幸”,他怎么就有这么个不服管的儿子。   韩平川躺平了。   他说,世间没有公道,他不服。   他开始研究,如何成为圣人。   既然不能改变这操蛋的世道,那就独善其身。   韩父:我真是造了什么孽!   这会儿不知韩平川为什么忽然抽风,又谋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来了临州。   但是很显然,他是奔着陆辞来的。   “韩家就没有人拦着他胡闹吗?”陆辞皱眉道。   他知道韩平川是可交的,可是也知道,这厮就喜欢搞事。   “拦,拦不住啊。三公子想做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一顿不行,就再来一顿。   安虎小声地道:“他愿意重新出仕,总比之前在家里搞什么风水强,所以这次,韩大人还是挺高兴的。”   韩平川在家里躺平,发现做圣人也挺难的,然后开始研究周易,研究玄学,还想研究炼丹。   韩家人被他折磨得精神都要错乱了。   现在虽然是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但是好歹回了正途不是?   柳云眠:豁哦,同行啊!   她跳大神,韩平川看风水。   “他就非要蹚一蹚我这浑水。”陆辞无奈,“他身边跟着谁?安全吗?别路上就让人给挑了。不行多派几个人去保护他。”   柳云眠:原来你是这样的陆辞。   嘴上傲娇,心里还挺周全的嘛。   “韩大人倒是给三公子派了很多人护送,就是……   “就是什么?”陆辞蹙眉,“他又有什么幺蛾子?”   安虎表示,真让您说对了。   “三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和李哲闹别扭了。”   李哲?   柳云眠竖起了耳朵。   没想到,吃瓜吃到了和自己身边人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李是大姓,重名很正常。   “他和李哲闹什么?”   李哲也是战场上认识的,不过出身卑微,后来被韩平川力排众议提拔。   李哲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后来韩平川倒了霉,也对他不离不弃。   陆辞常说,李哲太可惜,跟了那么个不靠谱的人。   韩平川出息了,现在竟然跟身边人也闹了起来。   “具体内情,属下也不很清楚。”安虎如实地道,“就隐约听说,李哲这次想告假,不想跟着来临州,但是三公子不依不饶,把人给绑来了。”   陆辞:“……”   这厮是不是又断药了?   不过,李哲有什么事情?   安虎不知内情,陆辞也就没有多问。   现在,他就等着那损友来了。   其实被发配到这里,他们这一系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不能翻身的了。   韩平川,真的不该参与进来。   柳云眠听着两人说话,打了个哈欠,慢慢睡了过去。   他们的世界,和她的世界,很遥远很遥远。   所以她没听到陆辞和安虎说,让他不必再调查她。   柳云眠没想到,柳云杏执行能力那么强,说干就干。   第二天,她就已经开始张罗着东西,准备支摊子。   柳明义是现成的木匠,倒也不用请人做桌椅。   之前家里有很多他练手留下的,柳云杏也不嫌弃,都征用了。   她又买了粗瓷茶具,也没花多少钱。   不出五日,她的茶摊,已经撑了起来。   柳云眠同意买了一挂鞭炮,庆祝她开业。   柳云杏笑骂道:“这挂鞭炮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出来呢!”   观音奴对放鞭炮非常感兴趣。   柳云眠干脆又买了两挂,拆成一根一根的,给他塞了根香,让他在院子里放着玩。   村里的孩子,除非过年,哪里有人能得到鞭炮?   所以好多孩子都被吸引来,起初是攀在篱笆上看,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干脆跳进来。   柳云眠也不生气,还自己做了零食给他们分。   观音奴起初害羞害怕,翠微也紧张万分。   但是没想到,才过了四五日,他就已经和村里的孩子打成一片。   观音奴白天再也不缠着翠微和柳云眠,说话无论发音还是词汇量,都进步神速。   陆辞有时候在炕上,透过窗子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们,会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观音奴,就这样好了?   而柳云眠,自从在陆辞面前“自爆身份”之后,什么东西都敢从空间往外拿了。   这次,她拿了一支——染色膏。   她要给包子染毛。   包子越来越大,身上的纹路也渐渐地掩藏不住了。   柳云眠把它给染成了一条——黑狗。   陆辞看着她的动作,倒是能猜出她的用意,可是对效果表示怀疑。   “娘子,一会儿它玩闹沾了水,不会褪色吗?”   “不会,你等着看。”   事实证明,她没有吹牛。   包子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土狗。   不过当包子在河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之后,回来就发脾气不肯吃东西。   即使柳云眠用肉诱惑它都不行。   柳云眠看着绝食的“儿子”,束手无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陆辞。   陆辞在给观音奴修理玩具,淡淡道:“打一顿就好了。”   包子立刻炸毛。   而观音奴,则把包子抱在怀中,唯恐家里有人动手。   他倒是,真把包子当亲兄弟。   “换个法子。”柳云眠道。   陆辞伸手指向小丑鹅,“把它也给染黑。”   小丑鹅:“……”   这就是来自亲爹暴风骤雨的爱吗?   别说,这主意,真的有奇效。   包子看着和自己一样黑的小丑鹅,立刻不闹了。   嘿嘿,大家一般黑了。 第44章 又赚钱了   柳云眠:果然只有变态才能治愈变态。   所有雄性都是沙雕。   天气越来越热,柳云眠也让观音奴和村里的孩子一样,穿着肚兜短裤。   小家伙还跟着众人一起去河里捞鱼捕虾,已经彻底融入村里的孩子中。   铁蛋已经把他当成了亲兄弟,不许别人喊他“外来的”,也不许人欺负他。   他发起火来超凶!   蜜蜜也把观音奴当成弟弟,像照顾铁蛋一样照顾他,经常一手牵着一个,带他们出去玩。   陆辞对此似乎很满意。   柳云眠有时候和他开玩笑,“观音奴的外家,要是见到孩子被养成这样,会不会杀我灭口?”   “不会,他们对你很满意。”   “切,你说的有什么用?”   晚上吃过饭,家里人一起在院子里乘凉。   陆辞把艾草点燃熏蚊子,翠微端着切好的西瓜送来。   柳云眠躺在躺椅上看星星——在现代是真的看不到这么璀璨明亮的星空。   她懒得起来,摆摆手:“你们吃。”   没想到,观音奴拿起一块西瓜过来塞给她:“娘,吃,吃,吃……”   他一边塞,还一边警惕地看着陆辞。   爹太能吃了。   回头他吃完,娘就没得吃了。   柳云眠大概猜测出他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   她刚要支撑着起身,忽然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直吸凉气。   观音奴立刻紧张起来,一叠声地喊“娘”。   陆辞也扔了手中的艾草过来,俯身问柳云眠:“怎么了?”   柳云眠:“……抽筋了,没什么大碍,就是缺钙。”   看来得去空间里找点葡萄糖酸钙喝喝,顺便给观音奴也买点。   “缺……”观音奴小声重复。   “住口。”陆辞忽然发作。   柳云眠把被吓了一大跳的观音奴揽到怀里,瞪着陆辞:“你抽什么风?”   她抽筋,他就抽风?   陆辞面红耳赤,“有些话,不要当着孩子面说。也太……粗俗。”   柳云眠黑人问号脸。   她不由认真反省了一下,她说什么了?   她不就说了一句“腿抽筋了,缺钙”吗?   犯什么忌讳了?   脑子有病。   吃完西瓜,柳云眠后知后觉地“顿悟”了。   难道,陆辞以为钙=淦?   卧槽!   这脑子不能用了,全是废料。   不过后来陆辞没提起这茬,她也就懒得搭理他。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柳云眠意外接到了一个“大单”。   王老板又来了。   只是听他说完来意,柳云眠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他说是孟县丞,想要摆个阵,讨好即将就任的新县令。   他还想继续做县丞,却已经不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了。   孟家产业在临州,孟县丞不想离开。   柳云眠开玩笑道:“让孟大人,再嫁个妹妹给新任县太爷,不就又是亲戚了?”   王老板赔笑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不过很快他又压低声音,“这招好用的话,早就用上了。但是新来那位,油盐不进……所以只能麻烦仙姑想想办法。您放心,银子不是问题。”   他许下了一千两银子的酬劳。   柳云眠:我不想赚钱吗?   不,我想。   但是这钱,我赚不到。   她正想着该如何礼貌回绝,不至于断了和金主以后的来往,就听陆辞道:“娘子可以答应。”   柳云眠:“???”   陆辞温和笑道:“娘子也不必一味韬光养晦。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易如反掌,王老板也多次照顾,你就答应吧。”   王老板闻言高兴起来,借坡下驴:“那就这么定了。”   等他离开之后,陆辞笑道:“我和韩三打个招呼就行了。”   “那真的要重用以前的人?”   “初来乍到,本来也不可能换血,至少要观望一段时间。”   “可是……如果韩知县也以后不想用孟怀呢?”   骗人有点心虚啊。   “他被清算之后,还有什么可怕的?”陆辞淡淡道。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柳云眠转念一想,“那可不一定,万一是你这样的人呢?”   “我出身侯府,他算什么?”   好好好,您是侯府的人,您高贵。   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不就是忽悠人吗?她行。   难得进一次城,柳云眠想带观音奴一起去。   毕竟城里更热闹些。   但是观音奴对此非常抵触,甚至捂住耳朵大叫,表示抗拒。   柳云眠不解。   陆辞道:“他是觉得,只有在这里能听到,怕进城之后听不到了。”   是吗?   可是无论柳云眠怎么和观音奴解释,他都不肯进城。   他就要在家里呆着!   之前柳云眠想要找人修围墙的时候,也是他坚决反对。   他大概觉得,那会影响他听外面的声音。   最后,柳云眠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和陆辞一起进了城。   她在孟府装模作样做了法,因为心虚,人家留饭都没敢吃,收了银子,带着陆辞就跑。   陆辞倒是气定神闲。   论撒谎的段位,柳云眠自愧不如。   “走,请你吃顿好的去。”她笑眯眯地道。   这临州城最好的饭馆就是百年老字号,里面的烤鸭,是柳云眠的最爱。   不过一只烤鸭要半两银子,实在有点奢侈。   可是现在咱不是有钱了吗?   柳云眠表示她要吃一只带一只走。   不,带个三五只,让家里人都好好吃一顿。   人生在世,吃喝二事,不能亏着嘴。   柳云眠夹起一块烤得金黄焦脆的鸭皮,蘸着糖送到嘴里,满足得闭上眼睛。   陆辞笑着看她。   她脸上的瘢痕,现在已经淡去了许多,原本秾丽的模样也显露出来。   虽然不施粉黛,却难掩美貌。   和他之前所见的无数美人不同,柳云眠身上带着一股野草般的坚韧,生机勃勃。   或许因为她是东海公主的缘故?   陆辞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分明是糊弄他的,他还当真了。   柳云眠招呼陆辞吃,又把菜单上的招牌菜都豪气地点了一遍。   不怕浪费,陆辞会有光盘行动。   吃法开开心心,结果偏偏有苍蝇出来恶心人。   冤家路窄,柳云眠没有想到,在这里会再次遇到周二身边的大丫鬟青瓷。   “点这么多东西,你该不会是来吃白食的吧!” 第45章 坑爹玩意儿   柳云眠挖挖耳朵,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相公,你听见苍蝇嗡嗡叫了吗?”   陆辞给她夹了一块鸭皮放碗里,“苍蝇而已,别影响了心情。”   青瓷看了陆辞一眼,轻蔑骂道:“瘸子。”   “瞎子。”柳云眠不客气地回骂,“上次的巴掌,是不是没吃够?”   青瓷知道她现在很浑,是真的敢动手,不由后退两步。   “二公子不要你了,你也只能嫁个瘸子。”她恨声道。   “二公子不要我了,都没轮到你。”柳云眠冷哼一声,“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至少周二还哄骗她。   青瓷姿色平平,根本入不了周二的眼。   青瓷被说中心事,气得脸色铁青。   柳云眠不慌不忙地尝着桌上的菜,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二公子……”青瓷不服气地开口,只能用周二找回场子,“他现在是韩知县第一个召见的人,你就死心吧!日后大有前程,就算你脸红了,也休想再回来。”   柳云眠:哦,懂了。   怪不得青瓷这么沉不住气,原来是看自己脸上的疤痕消退,有了危机感啊!   “那你大可放心。你看我现在是吃不起,穿不起,还是没有男人?”她冷笑着道,“好好做你的狗,去跪舔你的二公子去,滚。”   “你……”   “提醒你一句,以后见了我,最好绕路走。打不过,就躲远点。”柳云眠轻蔑一笑,“废物。”   “你等着,你等着我回去告诉二公子。”   “麻溜地滚!”   青瓷气得摔门而去。   柳云眠心情美好,多吃了好几块烤鸭卷饼。   “韩知县已经走马上任了?”柳云眠好奇地问陆辞。   “嗯,来了几天了。”陆辞脸上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   “那,你们两个不是要好吗?他怎么没来看你,你也不去看他?”   塑料花兄弟情。   “他不敢来,怕被我骂。”陆辞笑道。   “那,你知道青瓷在炫耀什么吗?”柳云眠虚心求教。   说实话,她根本没听懂。   “韩三来了之后,谁都没见,但是独独见了她的主子。”陆辞都懒得提周二。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周二脸?   柳云眠表示她很不高兴。   周二一生的梦想就是攀附,怎么就让他得偿所愿了?   “因为……”陆辞握着茶杯,欲言又止。   “说啊!”   “因为你。”   “嗯?”   柳云眠很快想明白了,“他知道,我和周二的事情,所以好奇想看看周二?”   “嗯。”   柳云眠:“……”   妈的,她在周家和离开周家,都得给周二脸上贴金?   憋屈死了。   “别气,”陆辞道,“现在他自以为爬得多高,日后就会摔得多惨。”   确实也是。   周二现在肯定自鸣得意,觉得自己被高看一眼。   呵呵,日后让他知道,他算个屁!   吃过饭,柳云眠叮嘱小二再来几只烤鸭,却被告知要等一个时辰。   陆辞站起身来道:“正好,我带你去串门去。”   串门?去哪里,显而易见。   柳云眠:“我还得去吗?”   “嗯,娘子别担心,我不嫌弃你。”   柳云眠:“……”   她嫌弃他,不想和他搅合到一处啊。   陆辞偏偏还问:“难道娘子不想陪我?”   柳云眠:不想,但是也不敢。   从前他就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现在还来了个狗腿子助攻,更惹不起了。   怎么说,韩平川都是临州一把手,连周家都得巴结的人。   “不是,就是在想,你这朋友家里是什么情况。”   据她所知,前任知县在的时候,周家自持身份,是不屑一顾的。   毕竟周老爷子,曾经官拜三品,回到地方上确实有高人一等的资本。   一个小小的知县,他们确实不放在眼里。   现在对韩平川的在乎,定然不是因为韩平川本身,大概率是看父敬子。   陆辞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柳云眠歪头:这事是不能说的吗?   “韩大人,官拜大理寺卿。”陆辞终于道。   柳云眠眨巴眨巴眼睛,顿时激动:“是铁面判官韩青天吗?”   陆辞笑着点点头。   韩家也算世家,但是韩平川亲爹韩光这一支,却是从韩光中状元开始起来的。   世家逼事多,韩光后来干脆和妻子搬出去,自立门户,和生了三个儿子。   长子自小身体不好,中了进士之后也没进翰林,谋了个闲差养身子,没什么建树,至今没有娶亲,算算应该也是二十五六岁了。   次子从军,战功赫赫,要不韩平川那样嘚瑟的性子,能在军中一帆风顺吗?   但是三个儿子加起来,也没有韩光的名气响。   说书人说得最多的,民间名声最响的尚在人间的官员,就是这位韩青天了。   “韩大人之前是御史,后来又成为大理寺卿。”这段柳云眠都耳熟能详,“他真的是铁面无私,没有瑕疵吗?”   “铁面无私是真的,”陆辞认真地道,“但是瑕疵也有。”   “什么?”   “韩三。”   柳云眠反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陆辞一本正经说笑的模样,有点搞笑。   最佳损友。   “真的。”偏偏陆辞还很正经,“你知道韩大人,其实并不想做这个大理寺卿,他想一直做御史吗?”   柳云眠想了想,“能理解。”   “嗯?”这次换成陆辞奇怪了,“大理寺卿,位高权重。”   “但是没有御史来得爽,想喷谁就喷谁。”   陆辞忍俊不禁。   柳云眠的角度,总是如此清新脱俗。   “你们那里,说话不自由吗?”他忍不住问她。   他想多了解她一点。   柳云眠:“我们不自由?我们比你们自由多了。”   所以来到这里,她才格外羡慕御史。   人活一张嘴。   想吃就吃,想说就说,是这世间第一等的自在。   陆辞笑道:“那希望有一日,我有机会看看。”   拜见岳父母?   好像没毛病。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还带你?   陆辞继续道:“韩大人倘若知道你这般想,会引你为知己。因为他也是这般想的,只可惜,后来做不下去了。”   “为什么?”柳云眠挠了挠脖子,觉得自己像个傻白甜。   挠完脖子,她又挠挠头皮。   怎么这么痒?   她不是昨日才沐浴过了么?   “因为他生了个好儿子,离经叛道。他一个天天骂人的人,现在被人骂,哪里好意思?”   柳云眠:这是真坑爹。 第46章 现出原形?   感觉陆辞这个小三朋友,是个有趣的人。   主要这样都没被亲爹打断腿,算他骨头硬。   陆辞眼中露出些许羡慕,却转瞬即逝。   他说:“韩家很好,我小时候,有一半时间,是在韩家长大的。韩家对我,有大恩。”   只可惜,他给韩家带来的,好像一直都是风浪。   柳云眠好像有点明白。   怪不得韩家人对于韩平川的选择没有强行制止,因为可能在他们心里,也把陆辞当成了自家人。   感觉是有温度的一家人。   “要不要买点礼物带去?”柳云眠问。   陆辞眉眼一弯:“我现在哪有银子?自己尚且吃软饭。”   柳云眠:“……带着我一起,吃观音奴的软饭?”   陆辞大笑。   柳云眠又挠了挠脖子。   完蛋玩意儿,怎么这么痒?   陆辞不会以为自己搔首弄姿勾引他吧。   肯定是昨晚又被蚊子叮了。   一会儿出来,她怎么也要去买一顶纱帐,不管多贵都买!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门口。   等人通传的时候,柳云眠好奇地打量着县衙门上贴的威风凛凛的门神,还和陆辞点评一二。   陆辞却忽然道:“娘子,你的手怎么了?”   她的手?   柳云眠低头,就看到了手背上的大片红色疹子。   她把袖子往上推了推,好家伙,胳膊上也是。   “你帮我看看,”她在陆辞面前低下头,拽着脖领让她看脑后,“是不是也起来了?”   陆辞看着原本洁白的脖子,起了大片疹子,而且被她挠得都是血檩子,便觉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他抱住柳云眠,“是不是哪里犯了忌讳?”   柳云眠:“应该是刚才胡吃海喝,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该吃。没事,我……”   “哎呦呦,非礼勿视。”一个夸张的男声响起。   柳云眠抬头,便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身穿七品知县官服,就是有点不甚合身,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裳。   然而他却不甚在意,还得意洋洋。   这男人,应该就是韩平川了。   看他的样子,倒是有些魏晋风流,和陆辞口中的形象,很是贴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韩平川促狭地道,假装捂住眼睛,然而手指缝大得没眼看。   陆辞打横把柳云眠抱起来,转身就走。   柳云眠:“……”   “哎,哥,我错了,回来回来。”韩平川道。   陆辞没有回头,“去茶馆说话。”   县衙对面,有一个茶馆。   韩平川挠头:“我也就穿官服在你面前显摆显摆,怎么就把你气得过我家门都不入了?”   至于吗?   陆辞忍不住骂道:“眼珠子是摆设的话,直接戳出来踩个响儿听。”   没看到他夫人不舒服吗?   柳云眠:我是过敏了,但是没昏迷啊。   这样是不是欺负残疾人啊。   她要挣扎着下来,陆辞却不肯。   到了茶馆之后,他直接把柳云眠送到雅间里,轻声道:“你自己来,我在外面守着。别怕,不会有外人进来。”   她对这个世界的提防,他看得清清楚楚。   柳云眠:“……”   她确实需要。   她进空间找了药服下,然后听外面韩平川和陆辞贫嘴。   “怎么,还得藏着掖着,怕我跟你抢了?”   韩平川话音刚落,就“哎呀”一声,“哥,你怎么还真打啊!”   “打是亲,骂是爱,不是你挂在嘴边的话?”陆辞冷冷地道。   柳云眠想笑。   陆辞对上他亲近的人,好像话就多了,人也真实起来。   “哥,我为了你,千里迢迢来临州,容易吗?结果你如此负心薄幸,是要把奴家的心生生剜出来吗?”   柳云眠:你不去唱戏,真的可惜了。   陆辞是影帝,你是戏霸。   “我和她,是拜过堂的。”陆辞声音越发严厉起来。   柳云眠:“……”   不,我没有。   你是和那只枉死你毒手下的母鸡拜堂的,而且当夜就杀妻。   韩平川万分惊讶:“哥,那不是权宜之计吗?你当真了?”   “没有作假。”   “我知道了。”这厮忽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不想和她翻脸,想利用她,所以故意这般说的?”   柳云眠:最好是那样。   不过你哥没告诉你,我耳力还不错吗?   真是失误了。   陆辞:“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记住便是。我不是韩大人,不会惯着你。”   韩光,就是对这个幼子太宠爱了,才让他上房揭瓦。   “知道了,我懂,我懂了。”韩平川自以为是,又扬声道,“我来拜见嫂子了!”   柳云眠装死。   你当我是聋子,我也就勉为其难配合你。   陆辞敲敲门,“娘子,好点了吗?”   “好点了。”柳云眠道,“你们有事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   下一秒,陆辞推门进来。   韩平川也厚脸皮跟进来,目光像雷达一样从柳云眠脸上扫过。   但是因为他是嬉笑着,所以这种审视,便没有那么让人感觉被侵犯。   “我看看。”陆辞走过来,撩起柳云眠的袖口。   当他看到上面的疹子时,不由道:“看起来,也没有消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柳云眠抽回手,“已经见好了,我有数。”   “知道因为吃了什么吗?”陆辞又问,完全没有管身后还有个看热闹的人。   “不知道。”柳云眠老实地道,“以后慢慢再试,也没有大碍。”   陆辞其实是有点怀疑因为店里的酒。   那酒里有雄黄。   因为临近端午,很多店家都往酒里加一点雄黄。   他觉得,柳云眠身上的疹子……可能类似于现出原形的鳞片。   柳云眠要是知道,一定把最佳编剧奖拱手相让。   她还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她被陆辞单方面决定戒酒了。   “你们没有话要说吗?”柳云眠开始撵人。   “就在这里说。”陆辞在她身边坐下,又喊人进来送茶水。   茶水端上来之后,他目光扫向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看热闹的韩平川:“不知道给嫂子斟茶?”   韩平川:“……”   算了,他打不过,怂了。 第47章 无巧不成书   刚才韩平川已经仔细打量过柳云眠。   不得不承认,这是位清秀佳人。   别说在这临州小小地方,就是在京城,也是少见的美人。   五官周正自不必说,最吸引人的是她身上那种精气神。   明明是一个村姑出身的丫鬟,但是眉宇之间自有一种自尊自持的美。   有意思。   原来萧衍喜欢这种。   早知道的话,投其所好,给他送几个。   柳云眠淡淡道:“不敢当。”   韩平川让她感受到,有些人即使在对你笑,也是笑里藏刀。   “敢当敢当。”韩平川嬉笑着道,“嫂子客气了。”   他给两人斟茶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陆辞看着柳云眠的手背开口道:“你安分些,等三年任期结束,就老老实实回京城。”   “待三年?要那么久吗?”韩平川道,“哥走我就走了。”   陆辞却没有接话。   “蓁姨身体怎么样?大哥好些了吗?”半晌后,他再开口,却还是只叙家常。   “我娘不错,骂我的时候还是中气十足。我大哥还是那样,虽然没有更好,但是也没更坏。”   陆辞看了看柳云眠,忽然道:“你可以给大哥修书一封,请他来临州休养些日子。”   柳云眠: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我的主意。   别看沾亲带故,可是该少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提陆辞想要打折,就给他打骨折!   “我娘肯定不放他离开京城。”   因为长子身体不好,韩夫人把人看得紧紧的。   “罢了,”陆辞道,“等我自己写信。”   “就是,你才是我娘亲儿子,我们三个都得往后排。”   柳云眠既不参与两人谈话,也不好奇,喝着茶水,嗑着瓜子看窗外来往的行人。   “娘子在看什么?”陆辞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看那个孩子,想要他娘给买桃子吃;他娘不给买,他抱起桃子就啃了一口。”柳云眠兴致勃勃地道。   窗外这些人间烟火,不比他们谈话内容让人感兴趣得多?   陆辞很捧场:“是很有趣。”   “看样子那桃子味道不错,即使挨了打,孩子还舍不得放下,还啃着呢。”柳云眠道,“回头我下去买点给几个孩子。”   “嗯。”   “几个孩子?”韩平川来了兴趣。   虽然他调查过柳云眠,但是有些细节没有记住。   “观音奴,和她的侄子侄女。”陆辞道。   听到观音奴的名字,不正经如韩平川,也有些沉默了。   那个孩子……什么时候提起来都让人心疼以及……   遗憾。   他不知道陆辞怎么想的,但是在他看来,遗憾多于怜悯。   甚至心里有时候还会生出些许埋怨。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观音奴呢!   但凡他好点,或许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两个人沉默。   柳云眠忽然“砰”地一声把窗户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陆辞:“……”   “周二带着青瓷在外面,看样子是在等韩大人。”柳云眠平静地道,“我懒得看见这两个人。”   韩平川玩味地看向陆辞。   陆辞警告他:“以后老实点。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许插手。”   “我就是想看看,能让嫂子……”   韩平川的话戛然而止。   柳云眠奇怪,她还等着狗嘴里吐象牙呢,就这?   结果她看到,陆辞定定地看向韩平川,目光里是不容忽视的警告。   深邃、冷冽、严厉……   韩平川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哥,我错了,我再不提了。”   他现在对柳云眠,只剩下好奇。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得萧衍如此维护?   柳云眠置身事外,高高挂起。   她现在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吃松子了。   别说,高档茶楼就是好,松子都有。   韩平川道:“我这就让人把周二给撵走,不碍着嫂子的眼。李哲,李哲——”   没有人回答。   “大人,今日是属下跟您出来的。”门外一个弱弱的声音道,“李哲没来。”   韩平川:“那你去!”   “是!”   陆辞这才问:“李哲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把人绑来了?”   柳云眠算是看出来了,当着自己的面,这俩人根本不可能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说的全是各种鸡零狗碎。   也好,她听个热闹,避免过度参与。   “别提他了,我上火。”韩平川道,“我就不明白,我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属下!”   “我让他跟我来,他不来。我想不对啊,他不是临州人吗?为什么不来?”   柳云眠:???   她好像get到了什么?   不能吧,临州叫李哲的应该也挺多的。   而且当年柳云杏甩了李哲,因为他穷。   要是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李哲咸鱼翻身之后,还不得立刻回乡耀武扬威,痛打嫌弃他之人的脸?   但是他们口中的李哲,却好像近乡情怯。   嗯,不是一回事,天下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   韩平川说话像说书一样,“我一听就有鬼,就非得弄个明白。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辞:“有话快说。”   柳云眠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有屁快放。   “他说,他当年在村里有个相好的女子,嫌他穷,然后嫁给了别人。”   柳云眠:“!!!”   这剧情,真他么的神契合。   无巧不成书。   她现在已经大胆猜测,此李哲就是彼李哲。   她甚至有想见见他确认的冲动。   前身是见过李哲的,而且那时候他都已经和柳云杏谈婚论嫁,到现在,容貌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改变。   不过,李哲为什么不回来?   陆辞问出来了:“衣锦还乡,不好吗?还是说,另有隐情?”   “气人就在这里。他说不回来,自己衣锦还乡,让那女子如何自处?你说他是不是傻?”   柳云眠愣住,怎么也没想到,事到如今,李哲还在为姐姐着想。   他说得对。   当初柳云杏和李哲,虽然没有公开,但是很多人都知道。   现在两人混得天壤之别,可能真的让柳云杏无地自容。   这李哲…… 第48章 怒怼韩平川   陆辞并不知道当事人是谁,不过他颔首赞道:“李哲是个憨厚的,如此这般也好。”   “我就是见不得老实人吃亏。”韩平川道,“欺负到我身边人头上,那不行。别让我查出来那女人是谁!”   柳云眠:“关你屁事。”   屋里另外两个人惊讶地看向她。   柳云眠面无表情地道:“对不住,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陆辞忍俊不禁。   韩平川:哥,就这你都不管?你还笑!   他自己上。   “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嫂子了?你的身份……”   “韩平川!”陆辞生气了,面色铁青,“我警告过你了。”   柳云眠却不用他出头,挑眉看向跳脚的韩平川:“我身份怎么了?”   “你身份那么低!”   哼,这女人,分明是恃宠而骄。   他哥这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我身份低?你怎么不想想,可能是你狗眼看人低?”柳云眠慢条斯理地道,甚至还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   “你……”   “我怎么了?我以理服人。”柳云眠嘴皮子像机关枪似的,“你光想着你属下吃亏,你怎么不想想,当初是不是另有隐情,那女子也很好,所以事隔多年,李哲也不愿意牵连她?”   韩平川语塞。   “你知道为什么有人长寿,有人夭寿吗?”柳云眠道,“因为有人吃饱了撑的,管太多就折寿。”   韩平川被骂得毫无反击之力,气结半晌后,见陆辞完全隔岸观火拉偏架,这才郁闷地道:“小嫂子,我没得罪你吧。”   这上来唇枪舌剑,谁受得了?   这臭丫头,年纪不大,气焰却嚣张。   “可是你得罪我了。”柳云眠道。   “怎么说?”   “你背后说人坏话,我看不惯。我和你不一样,有什么坏话,我当面就说了。”   还有一句没说,她这个人,认亲不认理,护短!   柳云杏当年是辜负了李哲,但是她没有自己的苦衷吗?   李哲可以骂,别人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且从现在李哲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也是个好人。   ——毕竟形势比人强,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娘丧命?   大家都是被命运磋磨的苦命人,就算自己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摆脱泥淖,也大可不必回头再踩泥淖中的人一脚。   “你,你,你……”   “韩大人不用结巴,我知道我不配和你一个县太爷这般说话。但是你骂的是我姐姐,恕我不能置身事外。”   而且,陆辞说过,会护着她。   她信。   因为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承诺——那种最无用的虚无缥缈,比屁还轻的承诺;那是陆辞对一个对他儿子有再造之恩的恩人的承诺。   这种承诺,比男欢女爱,情浓之时的承诺,重了一万倍。   陆辞能把韩平川制得服服帖帖,那自己也就行。   男人的品格,往往在女人面前下限是最低的。   辜负女人,那不叫辜负,叫一万种苦衷。   但是辜负兄弟,背弃承诺,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柳云眠,有恃无恐。   “是姐姐?”陆辞意外。   “应该是。当年姐姐想嫁又没嫁的人,也叫李哲。”   陆辞:“那就应该是了。”   韩平川持续怀疑人生。   他无语问苍天,“我是挖了你们柳家祖坟还是怎么了,为什么柳家这些女儿们,专门坏我身边的人?”   柳云眠:“你倒是想被坏,奈何实在人丑话多,根本不配。”   “我丑?”   这事不能忍!   韩平川自认魏晋风流,有名士之风,风流倜傥,还从来没有人敢说他丑呢!   “脑子还不灵光。”   韩平川:“哥,你管不管?你这是夫纲不振!”   “我是她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陆辞自我定位清晰。   韩平川:“……”   好吧,他算是看明白了。   他一心把萧衍当自家人,却被后者嫌弃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是关起门来虐狗。   他也要找个嘴皮子溜的女人!   陆辞看着柳云眠的手背:“好些了?”   疹子看起来消退了不少。   “好多了。”柳云眠道,“你们俩叙旧,我下楼去给观音奴买桃子去。”   “嗯,别走远,我在这里看着你。”   柳云眠:这厮装夫妻情深太上瘾,还没出戏呢!   她慢悠悠地出了门。   “哥,你受苦了。”韩平川眼圈都红了。   “还行,别想太多。”陆辞道。   “温柔乡,英雄冢?”   “你这张嘴,一如既往地想让人缝上。”陆辞瞥了他一眼道。   韩平川却大笑起来,过来抱住了陆辞。   真好。   他没事。   他以为他日子会很艰难,但是爹让他忍着。   后来听说他被一个丑女买回家,还得下地拉犁,还得和女人一样去河边洗衣裳,韩平川就把他想得凄凄惨惨戚戚。   可是现在眼前见到的人,衣着干净体面,脸上有笑,眼里有光……   和他的想象,简直天壤之别。   他依然,还是从前的萧衍。   陆辞难得没有怼他,后来实在受不了才把他推开。   “告诉你不许插手,你就是不听。”   “你说我来临州的事情,还是我替你料理了那些眼线的事情?”   之前京城有人不死心,唯恐陆辞不死,派人来监视他。   陆辞也知道,并且和柳云眠说了,还想做一出苦情戏,结果人根本没来。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被韩平川把人处理了。   “我说过了,”陆辞面色严肃,“我卷进来,是没有选择。可是我不希望韩家卷进来!”   韩平川毫不在乎地道:“那你跟我娘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这事我能决定?”   陆辞深吸一口气。   他说得对。   韩平川的亲娘,曾经是陆辞母亲的丫鬟。   即使后来落难,两人的情意,从来没有变过。   陆辞是珍惜这份感情,所以才不希望韩家卷进来。   但是韩夫人,是不肯的。   “再说,太子本来就没做过的事情,怕什么?太子是储君,是皇上选出来的,不该支持太子吗?”   “已经没有太子了。”陆辞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现在有的,只有被幽禁的庶人。   “哥,其实我有时候忍不住想,皇上那么器重太子,最后却因为这样莫须有的事情废了他,还连累了你……你说,是不是因为太子在婚事上太过叛逆的缘故?”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是他也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观音奴如果是个正常的孩子就好了。”韩平川长叹一声道。 第49章 陆辞动情了吗?   陆辞道:“和那件事情,并没有关系。只是皇上年纪大了,而太子正当盛年,而且锋芒过盛……换做谁,结局也都差不多。”   还好,只是中间起伏,而非盖棺定论。   他伸手推开窗子,看到柳云眠正坐在卖桃子的婆子身边,一边吃桃子一边笑着和她说着什么。   卖桃子的婆子,一脸感激。   陆辞想,她可能又帮了人家什么忙。   柳云眠把这些当成举手之劳。   她咬着桃子,眉眼弯弯,陆辞知道,那桃子肯定很好吃。   他嘴角不由勾起。   韩平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了再三,还是没忍住。   “哥,我娘便是个丫鬟,所以我不歧视丫鬟。但是她不行!”   “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韩平川:“哥,你不会,真的要认了这桩亲事吧!”   “那你想我始乱终弃?”   “可是她,她和周家那……”   “没有关系。”   韩平川恨不得用力掐住陆辞的肩膀把他给摇醒。   天哪,哥你醒醒啊!   你不能因为自己现在沦落了,眼光也不要了。   就那牙尖嘴利的丫鬟,谁受得了?   陆辞淡淡道:“你不忙的时候,可以去我家做客。”   “你家?”   “嗯,柳树村。”   韩平川不想去。   陆辞站起身来,“我得走了。”   他不能让柳云眠在下面等他太久。   她那张脸,太显眼了。   之前有道伤疤遮掩还好,现在越发藏不住。   陆辞忽而心惊。   他什么时候,竟然生出这种奇怪的独占心思了?   不,肯定不是。   他只是不想柳云眠吃亏,毕竟以后观音奴还得指望她。   嗯,一定是这样的。   陆辞伸手捏了捏眉心,摒弃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提步一瘸一拐地下去。   韩平川看着他跛脚的样子就难受。   就算是装的,他也难受。   他要出门送陆辞,却被后者拒绝。   “你穿成这样,离我远点。”陆辞嫌弃道,“还有,去我家的时候,也低调点。”   韩平川:“……”   哥,你醒醒啊!   你家在京城,在侯府,不在什么柳树村!   奈何陆辞不让送,他也就不敢送。   韩平川憋屈地走到窗前往下张望。   过了一会儿,陆辞的身影出现在卖桃子的摊位前。   柳云眠起身拍拍身后的尘土,笑道:“这就说完了?你们俩挺短的啊!”   陆辞:“……”   这话他不接。   只要他不接,说的就不是他。   “还要买东西吗?”他问。   按照柳云眠的习惯,得了银子之后,肯定得嘚瑟一二。   基本上,都得满足口腹之欲。   不管中间有什么波折,比如遇到韩平川,其实都影响不了柳云眠对吃的执著。   事实证明,他猜得非常对。   柳云眠点点头:“买肉去!买块羊肉回去做羊羹,然后买点猪肉回去做八宝肉圆。”   “无肉不欢?”陆辞笑道。   “观音奴要长身体嘛!”柳云眠道,“走吧。”   “好。”   看着两人并排离开的背影,韩平川心里那个难受。   这个村姑,凭什么就俘获了萧衍的心?   在京城,那是不可攀附的高岭之花。   现在这落差,也委实太大了些。   正当他兴趣阑珊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见到有人出来拦住了两人,顿时又来了兴趣。   韩平川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前,抻着脖子往外看。   拦住柳云眠去路的是青瓷。   青瓷拉着二公子周少谦,急急地道:“二公子,我本来想着云眠过得难,见面还是姐妹,想帮帮她,可是每次她都恶语相向……”   柳云眠眯起了眼睛。   呵呵,告状精。   可是周少谦算个屁!   周少谦的目光先是在柳云眠身上扫过,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云眠,你的脸……”   “关你屁事。”柳云眠不客气地道。   周少谦没想到她会这般无礼,脸色顿时变红。   “好狗不挡道。”柳云眠道,“让开,我和我相公还有事。”   “你嫁人了……”周少谦的目光这才投向陆辞。   这一眼,就让他险些魂飞魄散。   这,这是……   “云眠嫁了个跛子。要我说,怎么也是咱们府里出来的,这不是打咱们府里的脸吗?”青瓷幸灾乐祸地挑拨离间。   陆辞看向周少谦,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眼神深邃锐利。   周少谦呆呆地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下忽然慌乱起来。   青瓷还在挑拨,却被周少谦猛地打断。   “住口!”   青瓷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后,她附和道:“就是,云眠就是蠢。”   “蠢货说你!”周少谦怒道,“闭嘴!”   青瓷被骂得呆立当场,眼圈瞬时就红了。   周少谦素来是个温和的主子,何曾这般骂过她?   更何况,这还是当着柳云眠的面。   柳云眠一脸莫名其妙。   这主仆俩,在她面前演什么呢?   该不是,还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回心转意吧。   简直可笑至极!   她现在已经是自由身,还用和青瓷一个小丫鬟雌竞?   恶心死了。   “相公,我们走。”她招呼陆辞道,“不要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她原本以为周少谦还要缠着她,却没想到他呆在那里,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   更没想到,青瓷这个蠢货,完全不认死活坑。   柳云眠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忽然惊呼一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随后她双目含泪,楚楚可怜道:“云眠,你,你……”   “我怎么了?”柳云眠冷笑一声,“我推你了?”   青瓷咬紧嘴唇,十分委屈,看那样子,分明在说,就是你推我了。   柳云眠也生气了。   这是一只什么癞蛤蟆,三番两次地跑到自己面前嘚瑟刷存在感。   不给她展现真正的实力,她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看好了。”柳云眠冷笑着道,随后揽住陆辞的腰。   陆辞不由挺胸。   看起来柳云眠这次变聪明了,遇到事情知道找自己了。   这是极好极好的。   可是下一步,柳云眠蹲身下去,另一只手直接来到他膝后……   陆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云眠轻轻松松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 第50章 胸大有脑?   柳云眠呼吸如常,举重若轻,仿佛抱着的是个孩子一般。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看到我的力气了吗?我真推你,你还能不倒地?还能让你在这里逼逼赖赖?”   陆辞老脸通红:“娘子,你,你先把我放下,有话好好说。”   他不知道楼上看到这一切的韩平川会怎么想。   韩平川:老子大腿都拍麻了。   原来柳云眠是这样拿下你的。   怪不得萧衍不敢说实话呢,敢情在家里,天天被柳云眠捶打?   韩平川:我哥该不会是被打服的吧。   还有,这个柳云眠,是什么神奇物种?   柳云眠放下陆辞,挑衅地看着青瓷:“别让我再看见你,见着我远远躲着。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甚至没有多看周少谦一眼,免得后者孔雀开屏。   陆辞替她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裳,噙笑道:“娘子,气大伤肝,犯不着,走吧。”   周少谦目光停留在陆辞身上,呆如木鸡。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青瓷见自己主子失态,也意识到了事情哪里不对,不敢再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辞和柳云眠两人离开。   韩平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敢情萧衍喜欢这种类型的?   怪不得以前不找。   这种奇葩,京城真的找不出来。   口味,真有点重了,果然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韩平川大摇大摆地从茶楼出来,故意往周少谦那边走去。   经过青瓷提醒,周少谦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给韩平川行礼,自称“学生”。   而实际上,两人年纪相仿。   这马屁,拍得几里之外都能听到。   韩平川道:“嗯,不错不错。”   然后就那样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周少谦。   什么不错不错?   他没明白。   韩平川:上一个跟萧衍抢人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那还是抢男人呢!   这下有好戏看了。   夫妇俩去买肉买东西,心情没受到什么影响。   陆辞道:“娘子还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柳云眠道,“青瓷那种段位,根本不够看。”   “周二会喜欢那种人,也是睁眼瞎。”陆辞开口道。   柳云眠却摆摆手:“正常。胸大无脑,男人都喜欢这种菜。”   陆辞:“……那我可能,不算男人。”   柳云眠大笑:“你喜欢胸大有脑的。”   陆辞面色微红,借着握拳抵唇咳嗽的功夫,偷偷瞥了她某处一眼,心里默默地道,或许吧。   韩平川则回到自己府里,找到了李哲。   李哲对他有些戒备,却还是很恭敬地道:“大人,您找属下。”   “李哲啊,”韩平川唉声叹气道,“我怕是,要对不住你了。”   李哲知道他向来不靠谱,这般感觉是要给自己下套,所以默不作声。   韩平川:“本来说好要给你报仇,让你回临州之后扬眉吐气,后悔死那妇人。现在看是不行了……”   李哲眼神微动。   杏儿。   “咦?看起来你是真不感兴趣啊,那我就不说了。别人死啊活啊的,跟你也没关系?”   “你说什么?”李哲的心瞬时提了起来。   谁死了?   肯定不会是杏儿!   “原来还关心着呢!”韩平川道,“可是没用了,现在你高攀不起了。人家现在,是萧衍的大姨子了。”   李哲一脸震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平川表示,他也不知道,但是事实就这样了。   “你那个小姨子,我看像个狐狸精,还是个牙尖嘴利的狐狸精。”韩平川哼哼着道。   李哲却垂下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   杏儿没事就好。   她妹妹,有个好造化,她的日子,应该也过得更好一些。   这挺好的。   “明日帮我去送一趟东西去,敢不敢去?”韩平川故意挑事。   李哲低头:“属下遵命。”   她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老家不是全无牵挂,当年自己无父无母,也是得到了不少人照顾的。   当然,最温暖的记忆,来自于村里最美丽明亮的那个姑娘。   她好,他就没什么不敢回去的了。   “不过,萧衍现在叫陆辞,就是个普通人,你千万别露馅,否则我怕他来追杀我。”   李哲:“……是。”   好像,他回去的理由不在了。   那,他低调一些,也不对外说自己混得如何了吧。   先瞒过一时,日后那位起复的时候,柳家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应该不会给她带来太大压力。   他还是,很想回去的。   近乡情怯,然后内心难耐。   柳云眠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柳云杏。   她觉得,都在临州城,相见是在所难免的。   而且她心里也存着美好的期许,现在这两个人都没有嫁娶,或许能重续前缘呢!   可是好像,她想多了。   柳云杏听她说完后,面容平静,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他出去一定能混得好,果然混出了名堂。”   跟在县太爷身边,那多厉害。   她脸上没有什么失望,语气也没有什么感慨,仿佛只是谈起了一个多年故友。   柳云眠:这不对啊!   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   她支支吾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姐,那李哲回来,你和他……”   “胡说什么呢!”柳云杏瞪了她一眼,“我说你吞吞吐吐的,原来是想说这个。”   “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做什么美梦。”柳云杏道,“当初是我不要他的。日后见面都没脸,还舔着脸让人娶我这个残花败柳?”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   “说不说,这都是事实。”柳云杏道,“我从来不占人便宜,也不想占人便宜。他有出息,我为他高兴;但是就算他没出息,他那样的人品担当,也不缺女人。”   “姐姐也不差。”   “自己的姐姐,自己觉得好。但是我若是李哲的姐姐,估计都能上门打我一顿。”柳云杏笑着道,“没有你想得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和李哲分开的时候,难受是真的难受。   但是分开了也就分开了,他们各自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要好好跟徐光良过日子,对得起徐家的彩礼。   徐家又不欠她的,人家娶个媳妇是过日子的。   只可惜,后来过成了一地鸡毛。   不过,那和李哲又有什么关系?   人家凭什么捡烂摊子? 第51章 陆辞肯定不行   柳云眠发现,柳云杏真的丝毫没有破镜重圆的心思。   甚至,情绪也没有多少起伏。   “行了,快回家做饭。”柳云杏撵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替我操心,我挺好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她在自己的命运里,挣扎到今日,没有什么好后悔,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她现在过得很好。   柳云眠只能怏怏地回去了。   心里,还是遗憾。   两个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处呢?   观音奴都看出她不高兴,过来扯她的袖子,“娘——糖——”   下一刻,柳云眠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糖。   “甜。”观音奴道。   “嗯,甜着呢!”柳云眠摸摸他的头笑道,“饭快好了,喊蜜蜜姐和铁蛋过来吃饭。”   家里送一份回去,再把孩子喊过来凑热闹一起吃,吃得都多。   观音奴高高兴兴地去了。   陆辞在给柳云眠烧火。   他现在对此已经驾轻就熟,再也不是炼丹般云烟缭绕了。   “娘子怎么不痛快了?”   “想太多。”   陆辞笑道:“说来听听。”   她也没人诉说,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陆辞道:“确实有点……异想天开。”   李哲不想给柳云杏增加负担,已经是如玉君子。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忘却当年的事情。   毕竟,已有百年之约,柳云杏却先毁了约。   柳云眠摆摆手:“算了,不想了。不嫁人也挺好的!李哲那样的好人,老天爷就保佑他升官发财,位极人臣吧。”   陆辞忍俊不禁。   到底,还是不肯祝李哲和别人百年好合。   “对了,你是不是没告诉韩大人,观音奴耳朵好了的事情?”柳云眠一边揉面一边好奇地问。   本来大家都是吃米饭的,但是观音奴刚才比划着说要吃面条,而且还要菠菜面。   柳云眠不嫌麻烦,正在给他做。   “早晚都能知道。”   陆辞才不会承认,他就是故意的,要等韩平川来的时候,闪瞎他的狗眼。   和柳云眠在一起时间长了,好像他也变得促狭了。   柳云眠:随便吧,谁管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晚上,几个孩子吃羊羹和八宝肉圆,差点把盘子都给舔干净。   晚上,蜜蜜和铁蛋还不想走,要赖在这里睡。   柳云眠为难。   不是她不留,主要睡不开啊!   张氏过来接孩子,见两个不肯走,竟然意外地没有骂人。   “眠眠,要不就让他们在一起睡吧。你看观音奴眼泪都出来了,可怜巴巴的。”   柳云眠:“这,主要没地儿睡。”   “怎么没地儿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挪一挪啊!”   柳云眠痴呆了:“怎么挪?”   “你和妹夫到小屋去睡,让翠微带着三个孩子在大炕滚去。”   柳云眠:“……”   不行,抗议!   那张床不大,她和陆辞,肯定会碰到彼此的。   可是张氏不等她说话,已经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就这样走了,走了……   张氏:不用送了,留步,我还得回去邀功。   她回去之后就去和高氏咬耳朵邀功。   高氏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你这是要做什么?蜜蜜还好,懂事,铁蛋和观音奴在一起,那不得把房顶掀翻?”   张氏道:“掀翻就掀翻了,反正眠眠也要重新盖房子。娘,您怎么不替她以后想想?”   高氏迷茫:“什么以后?替谁想?”   “眠眠啊!”张氏说得唾沫横飞,“娘,您该不会没发现吧,眠眠和妹夫,根本没成事儿!”   “啊?”高氏这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没圆房?”   “没圆,肯定没圆。”张氏笃定地道。   高氏有些不相信,“不能吧,都这么久了。”   自己女儿,就算毁了脸,那身段也是一等一的。   别说现在脸上的伤疤,还几乎看不出来了。   陆辞一个成年男人,血气方刚的年岁,就能忍得住?   高氏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您猜我怎么知道的?”张氏神秘兮兮地道,“上次我给眠眠做了件新衣裳,怕不合身,就巴巴拿去给她试。结果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她本来美滋滋地试新衣裳,结果妹夫回来,她立刻这样。”张氏做出双手抱胸的样子。   高氏:“真的?”   两人若是做了真夫妻,确实不该如此。   “真的。”张氏道,“所以我觉得,是不是他们两个呆子,都不好意思?那炕也确实太大了些,滚不到一起。”   高氏给她竖起大拇指:“做得好。”   这夫妻两个,不圆房怎么行?   怪不得她也总觉得,这一对儿金童玉女似的,怎么在一起就总淡淡的。   原来是没有在一个被窝里滚过。   那不行。   不过高氏年纪大,想得周全。   虽然这话有点过分,但是儿媳妇毕竟也不是外人,所以她压低声音道:“你说,会不会是陆辞不行?”   这次愣住的是张氏了。   她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因为陆辞拉犁都快赶上牛了,村里谁不夸一句?   那样的体格,不会不行吧。   那也太……   高氏:“你说你妹妹那样的人,哪个男人能忍住?”   张氏深以为然。   难道,真是陆辞不行?   没看出来,真是没看出来啊。   “娘,那怎么办?您说眠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吭声?她自己不会看事吗?怎么不给妹夫看看?”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也是有的。而且,这得补,不是看事能解决的。”   “对,是得补!”张氏觉得婆婆说得非常对。   “这样,你也别心疼银子。你这样……”   “好嘞,娘,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张氏信誓旦旦地道。   小姑子是家里的财神爷,也不算计,她保证舍得为了她的幸福投资。 第52章 陆辞每天都在洗裤子   柳云眠莫名其妙地就被亲嫂子安排到了隔壁房间,和陆辞挤一起。   她还尝试说服侄子侄女回去,奈何两个小家伙,好容易得到亲娘的“恩准”,怎么可能回去?   在小姑姑这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还有观音奴一起,傻子才回去呢!   然后柳云眠把目光投向陆辞。   快反对啊!   你的清白那么要紧。   陆辞却默默地抱着自己的被褥走了,走了……   柳云眠对翠微道:“我跟你们挤一挤吧。”   翠微何等聪明,立刻道:“怕是太挤了,而且小公子也不适应……”   柳云眠只能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找陆辞。   陆辞已经换好了寝衣,铺好了被褥和凉席,正在梳洗。   柳云眠也只能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枕头放好。   躺下之后,陆辞的呼吸声,几乎就在耳边。   柳云眠默默自我催眠,不要想那么多,大家就是纯洁的战友,盖着被子纯聊天那种。   更何况,还不是一床被子呢!   不过习惯了大炕的宽敞,做再多的心理建设,身体还是诚实地失眠了。   更尴尬的是,陆辞还发现了。   “娘子是不是睡不着?要不我去地上睡?”   “能睡着。”柳云眠道,胡乱找理由,“就是,就是这凉席,还挺凉的……没事,睡吧。”   她晚上沐浴过,不知道往浴桶里加的什么东西,身上有一股清新的香气,说不出的好闻。   陆辞其实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他从小被教导爱惜身体,不能太早接触女人。   可以说,清心寡欲,已成习惯。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但是现在才明白,不是没有想法,只是因为没接近而已。   比如现在,他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和柳云眠的感受,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身体是诚实的。   比如现在听到柳云眠抱怨凉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馨香,他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句令人面红耳赤的词。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睡吧。”他声音喑哑地道。   柳云眠睡不着。   她尝试找话题聊天。   “陆辞。”   “嗯?”   “你听说过用象牙做成的席子吗?”   “象牙簟。”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柳云眠道,“象牙真的能用来做席子吗?”   她曾经在故宫见过,但是她不太相信那是象牙所制。   “可以。”陆辞道,“你想要的话,我回头让人给你寻一卷来。”   柳云眠:“……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那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硬?”   “不硬,可以卷起来。”陆辞道,“不过躺在上面,也不过如此。”   柳云眠:哦,知道了。你不仅见过,还睡过。   可恶,被他装到了。   那么问题来了,陆辞为什么会拥有过那么珍贵的东西?   她隐约记得,雍正皇帝都觉得太过奢侈,下令禁止象牙簟。   哦,知道了!   侯爷拥有的话不奇怪,他是能上侯爷床榻的男人。   跪了跪了。   陆辞却想着,难得有柳云眠好奇的东西,回头让人给她寻一卷象牙簟来。   柳云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   她身边是空的。   柳云眠抱着薄被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自己独占一张床太舒服了。   “松开!”她听见外面陆辞的薄怒声。   “主子……”翠微低声哀求。   “我让你松开!”陆辞更恼怒了。   “主子……”   柳云眠立刻脑补出一大出精彩的女追男的剧情。   之前她怎么没看出来,翠微对陆辞有意呢?   啧啧。   好了,她要继续睡一会儿,免得影响人家。   翠微似乎妥协了,只讷讷喊着“主子”。   而陆辞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   看来是没成啊!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是追陆辞,可能隔着的,是金刚纱。   柳云眠想,她是要装作不知道呢,还是劝劝翠微。   几乎只用了一秒,她就决定装傻。   再睡一会儿!   她赖了好一会儿的床,直到外面又响起陆辞的脚步声,似乎出去又回来了,柳云眠才起来。   “主子,让奴婢来吧。”还是翠微卑微的声音。   “不用。”陆辞声音冷淡严厉,“你去看着观音奴,那才是你该做的。”   “是……”   柳云眠走出来,就看见陆辞正在晾裤子。   自翠微来了之后,陆辞和观音奴的衣裳,都是她洗。   今日这是……   翠微也很委屈,见到柳云眠忍不住道:“是奴婢太粗笨,主子才不用奴婢洗衣裳。”   柳云眠:“……”   原来,早上两人在争这个。   你管他呢!   “就洗条裤子,累不坏你主子。”柳云眠拍拍她肩膀,“行了,没事帮我烧火,我给你们做羊肉馅饼。”   翠微立刻高兴了。   羊肉馅饼,她最喜欢吃了。   柳云眠忍不住大笑。   还是个孩子呢,吃货。   可是接下来几天,蜜蜜和铁蛋都在这里住,柳云眠身为姑姑,也不能出言赶人,只能和陆辞将就着挤到一起。   她以为陆辞会忍无可忍,但是陆辞并没有。   脾气变好了?   只是他天天洗裤子怎么回事?   柳云眠真的非常纯洁,从来没有往黄色的方向想。   她还认真地问陆辞:“是不是你觉得这个房间不干净,所以天天洗寝衣?”   陆辞面色微红:“嗯……差不多吧。”   这也就算了。   关键某天晚上,观音奴非要换寝衣。   翠微说,昨日才换过,不用天天换;可是观音奴指着陆辞,意思是他都天天换,自己也换。   陆辞又闹了个脸红。   好在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蜜蜜和铁蛋,终于被张氏喊走了。   日子总算回到了正常。   陆辞松了口气的时候,又怅然若失。   张氏来喊柳云眠他们去前院吃饭,说两个孩子在姑姑家占了那么久的便宜,让他们也回家吃一顿。   柳云眠提着酒,拖家带口就去了。   观音奴现在对这个外家全盘接受,也不害羞,开朗活泼,跟着铁蛋在院子里追大鹅。   没错,小丑鹅都长成了大鹅。   包子也跟着在院子里转圈子跑,一时之间,鹅飞豹跳,热闹非凡。   陆辞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汤,陷入了沉思。 第53章 娘家人的助攻   这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没有少遇到过这种“暗算”,所以当张氏巴巴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   而且,那里面飘着的东西,其实他也认出来了。   这是……唯恐他不壮啊!   以形补形,汤里又加了其他东西……   但是他略观察一下,发现柳家一家人,除了柳云眠和几个孩子之外,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他。   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喝下去呢。   他何德何能,牵动了一家人的心!   想必他们是知道了自己和柳云眠没有圆房,然后又有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不好的联想?   想想也是,自家姑娘怎么能有问题呢?   有问题的肯定是他。   所以就有了这碗汤。   拳拳之心,令人动容。   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辞在柳家众人殷切关怀的目光中,淡定地把一碗汤喝了个精光。   而柳云眠,因为在陪着孩子玩,等他喝完才进来,并没有发现异常。   而刚吃完饭,她还没帮忙收拾碗筷,就被张氏撵走。   “行了行了,不用你沾手,我自己来就行。我看姑爷喝多了几杯,你赶紧带他回去歇着。”   “就喝了两杯,不要紧,陆辞酒量好着呢!”   “我让你走,就赶紧走。”张氏往外推搡她,一直把柳云眠推出门去。   柳云眠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她说不上来。   可是等她沐浴完后回到房间,看到陆辞整个人像蒸熟的虾一样,红着脸,蜷缩着身体看向她时,顿时目瞪口呆。   “你怎么了?”她忙上前搭上他的脉。   呃……   陆辞眼神水光潋滟,药物柔和了他素日的冷淡:“娘子,我好难受。”   柳云眠:“没事没事哈!”   她那么聪明的人,略反应一下就明白了。   因为很显然,陆辞是被人下了药。   谁呢?   联想起张氏的种种反应,她还用动脑吗?   不用,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家里人这是看出来破绽,想要帮自己和陆辞破冰呢!   不用,真不用啊!   陆辞要是知道事情始末,会不会觉得自己对她……   这罪名,真是担不起。   柳云眠信口开河:“相公,你肯定是吃了什么发物……”   陆辞:“原来是发物……”   专门发兄弟吗?   柳云眠都为自己蹩脚的解释脸红了,慌乱道:“你知道怎么处理吧,我先出去。”   她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陆辞顶着爆炸的难忍,故意道:“什么怎么处理?娘子在说什么?我有点难受……”   柳云眠:好可怜的孩子,怎么能那么纯洁。   她趴在陆辞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不行,太羞涩了。   陆辞:???   什么意思!   什么叫自己解决?   他还用她教,怎么自己解决?   看不起谁呢!   他也是一个那么多年的单身狗呢!   不对啊!   柳云眠的反应为什么不对?   这时候,她不该自己来吗?   就……离谱。   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她就是不想和你有关系,哪怕是意外。   这种想法,让陆辞莫名地失落。   甚至,像数九寒冬,被人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   他以为自己之前只是存了促狭的心理,想逗逗她,却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失落。   柳云眠在院里扇着蒲扇看星星。   嗐,狗血剧情终于被她遇上了。   她也终于饯行了自己想了很久的对策。   ——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干嘛要麻烦别人!   男人最好的兄弟,不是自己的手吗?   她就不信,能有什么区别。   她就不信邪!   不过当她目光落到陆辞挂在晾衣绳的裤子上时,脑子突然像被一道天光劈中。   她好像忽然明白,陆辞为什么每天自己洗裤子了……   这厮竟然对她生出了念头?   渣男!   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还想着对自己做那种事情。   啧啧,男人。   果然情和性,是分开的?   过了一会儿,陆辞出来冲澡,柳云眠就进去睡了,假装无事发生。   陆辞:她不喜欢我,那……也挺好的吧。   两人相安无事。   张氏事后还来试探柳云眠。   柳云眠含糊其辞,故意说得暧昧,让她以为“得逞”,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去报喜了。   柳云眠松了一口气。   真的,别再来了。   她怕自己下次把持不住,直接把陆辞给睡了。   她还跑去问柳云杏:“姐,你之前知不知道嫂子打的主意?”   柳云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摊,闻言脸色微红道:“知道。怎么,你和嫂子生气了?那主要是我的主意,你别……”   “我没生气,我就觉得荒唐。”柳云眠一边帮她把东西往板车上装一边翻白眼。   请问,你们是如何想到这个好主意的?   柳云杏却问她:“你们俩,成事了没?”   “怎么,不成你们还要再来一次?”柳云眠没好气地道,“姐,你跟着胡闹什么?”   “我不是跟着胡闹,我……”柳云杏欲言又止。   罢了,不说了。   “妹夫,是行的吧。”   “行,很行,非常行。”   就是你们不要再乱来了。   强撸灰飞烟灭!   柳云眠要帮她一起去支摊,却被柳云杏拒绝。   “我自己去就行了,也不赚几个子儿,倒要搭上两个人。”她笑着道,“你也别坐吃山空,闲着就进城逛逛,说不定能有生意呢!”   妹妹的生意,那都是大单子呢!   柳云杏现在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甚至有些崇拜。   柳云眠道:“就不能让我闲着?我一会儿和陆辞去看砖瓦,准备起新房了。”   这房子,实在太小。   她准备起五间大瓦房,低调一点,但是内里宽敞一些,住着舒服。   她得了陆辞给的五千两银子之后,就把先前买的地给了家里。   ——她很难做到自己享福,让家里人苦哈哈。   所以现在家里,也宽裕了不少,至少再也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这次连带着家里的房子,也一起修一下,再扩一个厢房出来。   当然大头还是她的新房子。   炫富是不怕的,反正村里人都已经替她找好了理由——肯定是她在周家的时候赚到的银子。   周家在乡下人眼里,家大业大,锄地都得用金锄头。 第54章 再见已是沧桑(姐姐vs李哲)   关于新房子,柳云眠已经和陆辞探讨过好多次。   ——她说需求,陆辞画图。   没办法,她不是搞建筑的,而且对这里的房屋结构也不了解。   陆辞也不是搞建筑的,但是他得负责搞自己一切不擅长的东西。   她就是这么牛。   然后,陆辞确实也挺厉害。   最起码纸面厉害,把她想要的厕所和沐浴室的细节都想到了。   陆辞: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辞还说,砖瓦都是大有讲究的,得自己去看去挑。   柳云眠并不懂,但是她从善如流。   柳云杏叮嘱她道:“不要挑那些华而不实的。咱们村里人过日子,实用就行。”   房子要盖得大一些,村里人看房敬人。   但是细节上不能太精致,否则容易让人仇富。   柳云眠仔细体会了一下其中意思,大概就要给人营造一种“我是很努力,所以才盖上大房子”的感觉。   我很牛,你羡慕就行,别嫉妒。   好了,她懂了。   “行了,去忙你们的。”柳云杏摆摆手,自己拖着板车,带着她的东西走了。   夏天她的生意是最好的。   因为卖的便宜,一文钱一大碗粗茶,清热解渴,所以就是四周村里的人,有时候太热了,经过的时候也会买一碗粗茶歇歇脚。   她现在一天已经能有几十文的进项,多的一天甚至卖了一百二十文。   柳云杏对此非常满意,所以也兢兢业业。   这不,一大早她就出来摆摊煮茶。   晨光微熹,草叶滚珠,微风习习,清脆的鸟叫声萦绕耳边。   火苗热烈地舔着锅底,大锅里沸水滚烫,水汽氤氲。   柳云杏不慌不忙地备好粗茶。   一阵由远及近的哒哒的马蹄声传到耳边,让她心情愉快。   ——会不会是这就有顾客上门了?   她抬头看去的功夫,马匹已经在她身边停下。   她和风尘仆仆的男人四目相对,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马上的男人高大挺拔,面色坚毅,内敛沉静,不复从前热烈。   虽然从略显青涩到成熟,中间隔了八年时光,气质已变,柳云杏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李哲。   “你,你回来了。”她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道。   李哲的反应,比她震惊得多。   他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出声才反应过来,胡乱地点点头:“杏儿……妹子……”   他已经不能再喊她小名了。   只能把她当成妹妹。   这种认知,让李哲内心酸涩难忍。   但是他不敢显露分分毫。   因为他太了解柳云杏了。   他若是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往事的眷恋,她就能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敢。   他卑鄙下流。   他嘴上说不想,心里自我欺骗还说不想,但是实际上,想她想得都要走火入魔了。   他想她,他爱她,一直都是。   他关于共度一生的人选,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她不要他了,他这辈子就再也不想其他女人了。   李哲更震惊的是,柳云杏不是嫁进了徐家,去做少奶奶了吗?   为什么她会这么早,就在路边抛头露面卖茶水,而且身边空无一人?   而他,甚至不敢问。   近乡情怯,久别重逢,感情依然炽热,然而两人之间,终究隔了八年的漫长时光。   这八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柳云杏一边泡茶一边打量着他身后的包袱笑道:“这是回家探亲吗?不嫌弃的话,先喝一碗茶水再走。”   “算是探亲吧。”李哲低头讷讷道。   主要是来替韩平川给陆辞送信。   当然,也存了遇见她的无耻想法。   “方便吗?”他轻声问道,又忍不住看向周围。   他怕给她添麻烦。   他该立刻就走,可是却拔不动腿。   她变了,又没变。   她已经不复年轻,脸上露出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   当年那个元气满满的青梅,多了些沧桑。   可是她,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有什么不方便的?”柳云杏笑道,“都是邻里邻居的,我又把你当弟弟看。”   “我比你大。”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微愣。   当年,他让她喊“哥哥”,她面红耳赤骂他不要脸;她生气了,他就喊她“姐姐”哄她,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打情骂俏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们却已经换了人间。   “那就坐坐。”   “那就走吧。”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   李哲:“我不着急,来早了,正好在你这里喝一碗茶。”   “哦,好。”   “你忙你的,我自己来也行。”   “不用,你坐着就行。千里迢迢回来,又那么多年没见,你现在是客人。”柳云杏笑道。   李哲规规矩矩坐下。   桌凳都不高,对他来说有些拘束。   他也不敢乱动,就乖乖坐在那里,等着柳云杏倒茶,像个第一日入学,惶恐无知的孩子。   没办法,柳云杏已是有夫之妇。   他现在的举动,已经不应该,却控制不住自己。   李哲唾弃自己,但是又忍不住问她:“家里都挺好的?”   “挺好的。”柳云杏把茶水放到他面前。   李哲端起来就要喝。   “傻不傻啊!烫啊!”   “不烫。”李哲慌张地道。   她离得近,他慌得心乱跳。   然而等他无意识地尝了一口,差点被烫得秃噜皮……   柳云杏疑惑:“不烫吗?”   李哲放下茶碗,口是心非,“还行,我爱喝热的。”   “你从前可是一口热的不喝。”柳云杏看起来比他坦然地多,也能言笑晏晏地叙旧。   “变了些,但是和以前也没变许多。”李哲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在她面前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都如此。   “你是不是听云眠说我回来的事情?”他没话找话。   “是啊。”柳云杏道,“云眠再也不是小时候那掐尖要强的性子了。”   “是,我见过了,她很好。”   从前两人偷偷摸摸在一处,柳云眠遇见了就回家告状。   高氏就会拉着柳云杏偷偷叮嘱,说家里不反对,但是两人不该做的不要做,免得落人话柄。   柳云杏每次都是红着脸答应,然后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忍不住雀跃地告诉李哲。   我娘同意的!   他们都以为,他们能走到最后,幸福的。   然而终究抵不过一句造化弄人。 第55章 万般滋味在心头(姐姐vs李哲)   “那就好,你们姐妹俩好好的。”李哲干巴巴地道。   他甚至不敢问她更多的事情。   怕扎心。   他有心想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摆摊,但是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他几乎能肯定,柳云杏在婆家过得不是很好。   看她的打扮以及行为,就能推测出来。   她是不是,被婆家逼迫在这里卖茶水赚钱的?   柳云眠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又去忙活了。   她爱干净,所以早上要把所有的茶碗都用热水烫一遍,把桌子再细细擦一遍,早上很忙。   李哲低头喝茶,只敢用余光偷偷瞥她几眼。   纵使万般滋味在心头,也只能自己独自体会。   待村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的时候,李哲知道自己该走了。   现在还没人认出他来,但是毕竟是一个男人,单独呆在这个摊上,对柳云杏不好。   他有些后悔,没有找个人一起回家,这样就可以有理由待久一些。   “我先走了,你忙着。”李哲站起身来。   “好,你慢点。”柳云杏正在烫茶碗,闻言笑着抬头道。   她从滚烫的水里快速地用几根手指把碗取出来,手也被烫得通红。   李哲咬咬牙。   他心疼,但是他没资格。   他跳上马背,骑上马离开。   柳云杏笑着看他离开的背影,喃喃道:“真好啊。”   他出息了,真好。   她又想起妹妹要撮合自己和李哲的事情,忍不住摇头。   那个小傻子。   她以为还是从前,自己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又有几分什么都不怕的野性,还敢厚着脸皮和娘说一句“我就喜欢他”吗?   不是了,自己现在就是个弃妇。   而那个无父无母的李哲,已经成了县太爷身边的红人。   那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柳云杏走上前去收拾李哲用过的茶碗,却被桌上一锭亮晶晶的银子惊到。   这是十两的银锭子!   柳云杏看着那十两银子,泪水顿时盈满眼眶。   那些记忆像洪水一般,呼啸着奔腾而来。   ——李哲猎了一头鹿,因为只伤了腿,能养活,扛到县里,竟然换了二两半银子。   他给她买了一枝绢花,然后把剩下的二两多银子拿到她面前。   “银子,我还没见过这么整的银子!”   柳云杏替他高兴,不,替两个人的未来高兴,嘴上却偏偏啐道:“跟我显摆什么!又不给我。”   “不给你给谁!收着!你相公给你的银子!”他高兴地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少年的笑容,比最炽热的阳光还要灿烂,温暖了她的回忆。   “你是谁相公,臭不要脸啊!”她作势捶打他,眼中的笑却已止不住。   恍如隔世。   柳云杏双手捂脸,慢慢蹲下去,无声哽咽。   对不起。   李哲,真的对不起。   她曾经辜负了那么好的他。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那样的选择。   她会牺牲他,换自己母亲的性命。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伤害那么好的你。   他定然是看出了自己现在日子的窘迫,所以不动声色地帮助自己。   而换成是她,两人以后怕是老死不相往来。   李哲,对不起……   李哲心里何尝不是万千滋味?   他强压住心中的情绪,找到了柳家。   看着熟悉的几乎没有变化的柳家门口,他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柳家对他来说,就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地方。   高氏心软良善,对他诸多照顾。   柳秀才更是村里的老好人,村里所有孩子去学堂外听课,他从来都不撵人。   后来大概柳家对他和柳云杏的态度明确之后,柳秀才还拍拍他肩膀,让他多认几个字。   也是那一两年,李哲认了许多字;后来投军的时候,才从一群大老粗里很快脱颖而出,被选到了韩平川身边……   “你找谁呀?”铁蛋拖着棍子过来。   他在和观音奴玩打仗的游戏,拿着棍子当剑呢!   “找谁?找谁?”   观音奴自从能听见之后,对这个世界的热情空前高涨。   现在最爱的就是学话,而且进步一日千里。   李哲看见观音奴,听他说话,所有的那些感伤,暂时都被炸飞。   他震惊得张大嘴。   等他看到身后微笑着行礼打招呼的翠微时,甚至忘了还礼,像一只呆头鹅一样问道:“这,这是……”   翠微含笑点头,目光骄傲:“是小主子,小主子好了!”   李哲激动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铁蛋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嫌弃道:“这人怎么傻乎乎的!”   “傻!”这个字观音奴可说得太顺了。   听李哲说是来送信的,翠微让蜜蜜去窑厂帮忙喊柳云眠和陆辞,又把李哲请进后面的老宅子里。   大欢——那只小丑鹅,嗷嗷冲过来,要啄人。   翠微和李哲也算熟悉,便笑道:“李爷,不用惯着它,拔剑吓唬吓唬它!仗着主子宠爱,就狗眼看人低,无法无天了。”   “主子宠它?”   李哲想象力匮乏,实在想象不出来陆辞宠爱一只大白鹅的样子。   翠微刚点点头,包子也从里面冲出来。   它听见了什么?   谁在喊它?   狗眼看人低?它看谁了?   没错,包子一只觉得它就是一条狗,不过是一条拥有漂亮花纹的狗。   只是现在,变成了一条黑狗,嗐,说起来都是眼泪。   观音奴:“要骑……包!”   铁蛋:“我也要骑!”   翠微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儿大人回来了,看打不打你俩捣蛋鬼。”   观音奴和铁头却不怕,争先恐后地去缠着包子,讨狗嫌。   李哲现在还呆若木鸡。   他感觉进了这个从前都看不上的老宅子,就仿佛打开了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门。   观音奴可以听见还会说话了,冷若冰霜的陆辞养了一只宠物大鹅……   翠微道:“李爷你稍作,帮我看一下小主子,我去给你泡茶。”   “不用忙。”李哲忙道,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刚喝过茶了。”   “喝过了?你不是从城里来的吗?哎呀,我知道了,”翠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村口遇到了咱们大姑娘?”   “大姑娘?”   “对呀。”翠微笑眯眯,“我可是知道点你们内情的人哟。” 第56章 她和离了(姐姐vs李哲)   翠微被柳云眠带的,性子活跃了许多。   柳云眠和陆辞说话,有时候是不避讳她,有时候是她耳力太好,听到了不少。   比如说李哲和柳云杏的过去,她就是自己听到的。   “李爷,怪不得之前大家都给你说亲,你却不乐意呢!我身边那谁,之前还巴巴看上你……”   “别瞎说。”李哲脸红,却又严肃地制止她。   他倒是没什么,可是这话要是传到徐家人耳中,会怎么想柳云杏?   那不行的,会害了她。   翠微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了,刚想转移话题就听李哲道:“她嫁了人,对她不好。”   “嫁了人?”翠微愣住,“可是已经和离了啊!”   “你说什么?”李哲猛地睁大眼睛。   “怎么,李爷你不知道吗?”   “谁和离了?你说清楚!你把事情说清楚。”   翠微被他抓住肩膀摇得脑浆子都要晃出来,“李爷,你慢点。咱们说的不是大姑娘吗?”   “柳云杏是不是?”   “是啊。”   “她和离了?是不是徐家人欺负她了?她是不是受委屈了?”   翠微:“……是受了一些委屈,哎哎哎,李爷,您去哪里?”   “我去徐家!”   疯了。   翠微伸手拉他。   幸亏她功夫在李哲之上,费了点力气,总算把这个平时没什么喜怒,还以为很沉稳,疯起来却要命的家伙制住。   “您闹什么闹啊!”翠微没好气地道,“事情都结束了,您非得去闹闹,让大姑娘难堪吗?再说,有夫人在,能让大姑娘怎么吃亏?”   大姑娘挂在嘴边骂夫人的话是,她这个妹妹,能吃屎都不能吃亏。   “再说,您拿什么身份去闹?万一被人说成大姑娘的奸夫,大姑娘还怎么活?”   李哲慢慢平静下来,万般滋味浮上心头。   懊悔,心疼,又夹杂着满满的激动。   他当年以为无能为力,现在想想,其实是他当时太弱了。   他早点强大起来,是不是柳云杏不用面对那些?   他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资格,却没想到,老天爷还给他留了一扇窗。   这是不是,奖励他这么多年洁身自爱?   总而言之,得知柳云杏独身一人的欣喜压过了所有。   “你们这是……”   柳云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这俩人,不知道他们的造型,多么火爆吗?   李哲被整个人脸朝下压在地上,翠微用膝盖抵住他的膝弯,用手按住他被反剪的双手……   就,李哲好惨一男的。   翠微啊,知道你身手好,可是自己人,能不能客气点?   李哲不要面子的吗?   翠微:我刚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就是再打他一顿,他还得谢谢我呢!   李哲爬起来,第一件事情却不是公事,而是向柳云眠求证柳云杏的婚姻状态。   柳云眠:有戏啊!   哦,不行,姐姐自己人间清醒。   她假装淡然道:“徐家不做人,我就把姐姐接回来了。”   她确实有这个实力。   “那,和离了?”李哲小心翼翼地问。   翠微笑着啐了一口道:“李爷这是不信我呢!我能信口开河,把好好的夫妻说散了吗?”   “离了。”柳云眠道,“不过姐姐说了,她现在在娘家过得挺好,不想再嫁人了。”   你就热情难耐,我也不劝你,但我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   去吧,比卡丘!   陆辞:“你来有事?”   毕竟和李哲也是认识多年,他不忍心看着李哲继续丢人现眼。   李哲这才醒悟过来,忙把书信呈上,然后道:“您慢慢看,我在这里,您不方便回信,我先出去在村里转转,中午讨顿饭吃……哦,不在您这里吃,我去柳家吃;我先告退。”   陆辞:“……”   从来没发现,你是这样的舔狗李哲。   听说人家一个人,这就按捺不住了。   滚吧。   柳云眠眼神亮晶晶的,对翠微挤眉弄眼:“我看有戏呀。”   翠微连连点头。   她也是这般想的!   陆辞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身份有别,我觉得不行。”   柳云眠气结。   人家两情相悦,你跳出来说什么废话。   翠微沿着墙角溜了。   神仙打仗,她还是离远点,免得被殃及。   对上她的眼神,陆辞淡淡道:“不是单单你觉得齐大非偶。你们姐妹想法,难道不一样吗?”   柳云眠:???   关她自己什么事!现在不是在说姐姐的事情吗?   陆辞:我都那样了,你让我自己解决,难道我是傻子,不知道你是有意不和我亲近,唯恐以后摘不掉?   他这些天,一直耿耿于怀。   想了那么久,最后结论就是,肯定柳云眠觉得身份不合适,所以避而远之。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这次终于有机会发出来了。   柳云眠却觉得莫名其妙。   算了,可能陆辞来了大姨夫。   她今日高兴着呢,不理他了。   “看你的信去,我回家去看看。”柳云眠道。   她得去打探打探消息。   没想到,李哲那么长情,而且还是行动派。   这次,她看行。   陆辞拉都没拉住,眼睁睁地看着人一溜小跑地舍弃他离开,不由无语。   李哲在屋里陪着高氏说话,柳明义正好在家,也在屋里。   自他读书以来,虽说先前说好晚上学,但是地里活不多的时候,大家还是都让他回来看书。   所以他在家。   柳云眠拉着打鸡蛋水的张氏咬耳朵。   “嫂子,你看大姐和他,成不成?”   张氏瞪了她一眼:“成什么成!你不要胡说八道的,尤其在你姐面前,听见了没有?”   柳云眠:其实已经说了,然后被骂了。   可是张氏随即自己也叹气:“我也是希望能成的,只是眠眠,人家现在有官身了,便是在村里寻个黄花大闺女,都嫌是乡下的。更何况……别提这事,咱不能提。”   提了是自取其辱。   柳云眠点头:“我知道不能提,但是我心里就是忍不住那样想。”   “谁不想呢?咱们听个戏,谁不愿意看破镜重圆,和和美美?就是,实在不容易。”张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杏儿,真是……罢了,不说了。你听我的,别露出来,单看他们两个人,是不是被月老绑在了一起。” 第57章 我要观音奴   柳云眠在家里刚待了一会儿,观音奴就来了。   张氏要给他找点心吃,观音奴摆手:“大舅母,不要。娘,爹,爹……”   柳云眠:“你爹找我?”   观音奴用力点头。   “跟他说等等。”柳云眠忍不住道。   她才出来一小会儿,喊她做什么。   张氏催她回去:“妹夫说不定找你有事呢!”   “有事他自己怎么不来?肯定不是急事。也不是吃奶的孩子,一会儿不见就不行。”柳云眠嘟囔道。   “怎么不是?”张氏促狭道。   “大嫂!”   这些人咋回事?   看来是没有经过和谐社会的捶打。   张氏笑着往外推她:“快回去看看。这里有什么动静,我回头告诉你。”   “那可说准了,你得告诉我。”   “告诉,告诉,快走吧。”   柳云眠牵着观音奴的手回去。   陆辞正在清扫院子。   没办法,熊孩子加两只宠物,这院子一天得扫八遍。   见到柳云眠回来,他停下手中动作,让翠微带着观音奴出去玩。   这是有话想要单独和她说?   “说吧,神神秘秘的。”柳云眠跟着他进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   “娘子,”陆辞轻笑,云淡风轻,“我原名萧衍,出身镇通伯府,十七岁那年凭军功被封为镇通侯。”   柳云眠目瞪口呆。   还带这么玩的?   出其不意,直接就自报家门?   这是她能听的吗?   你好,我叫柳云眠,是九天仙女。   不过这话说过了,而且再胡闹,陆辞肯定就生气了。   柳云眠故作镇定,轻轻“哦”了一声。   不就是侯爷吗?   咱们在历史书上,三皇五帝,什么没见过?   就那些皇帝,被她记住名字的,还是极个别的呢!   他一个侯爷,不算什么。   啊啊啊啊……这是活的啊!   柳云眠一边内心崩溃,一边假装淡定。   陆辞这厮,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辞表示,不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道:“我原本以为娘子知道后会生气我的隐瞒,现在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柳云眠:你被雷劈了之后,会立刻反应过来吗?   不好意思,我不行。   这厮,怎么就成了侯爷呢?   “可是之前,你和安虎说,侯爷没了……”   “因为我被夺了爵。”陆辞淡淡道。   柳云眠:“……”   你是故意的吧。   “娘子那么聪明,肯定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只是不想向我求证,对吗?”陆辞笑道。   他熟稔地拿起抹布,把柳云眠洒在桌上的水擦拭干净。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很自然,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些活计。   而明明,他一年前还是个威风赫赫的侯爷。   柳云眠:看看你,哪里像个侯爷呢!   所以,不怪她不聪明,都是陆辞自己太不像样。   “我没想到。”柳云眠道,“我一直以为侯爷死了。”   “那娘子不觉得奇怪,安虎他们对我如此尊重?”   “我以为,你是侯爷的男人。”   “侯爷的男人?”陆辞愚钝了,他真没反应过来。   “就,男宠嘛!”   陆辞面色顿时黑了。   “听说有钱人会玩。”柳云眠振振有词地道,“而且你还睡过象牙簟,那我只能想你是……”   “娘子真能想。”陆辞冷笑。   柳云眠:“一般一般,这不也没想到,你还能‘死而复生’吗?”   陆辞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子脑子,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揣测的。”   “那是,我们神仙,和尔等凡人,自是不一样。”柳云眠骄傲地道,“行了,没事我去看热闹了。”   巴巴把自己喊回来,就是突发奇想,享受把自己吓一跳的过程?   这侯爷,也太幼稚了。   “没有什么热闹。”陆辞拉住她袖子不让她去,“娘子还是陪我说会儿话。有什么问题,娘子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云眠:“我没问题了啊!”   她对一个侯爷,能有什么问题?   大家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暂时滚在一张床上,那不也是形势所迫吗?   日后肯定路归路,桥归桥,分开得不能再分开。   陆辞:“……你就不想问问侯府的事情,观音奴的事情,还有其他任何你想问的问题?”   “侯府啊,没有。观音奴……算了,不问了,你不可能答应我。”   陆辞一听,有些高兴:“娘子说来听听。”   他们之间,需要共同语言。   他们已是夫妻。   在他最窘迫的时候,虽然他确实是设计来到柳云眠身边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虐待过自己,还是观音奴的再生父母,种种情意,他铭感五内。   所以他会对她负责到底。   那日,她见到他从地里回来,说那句“脏死了”,然后接下来却让他梳洗,晚上又加了肉菜……   陆辞看到了小时候看父母的场景。   或许,过日子便是如此。   平凡、温馨,令人踏实。   “我说了你肯定得生气。”   “我不生气。”   “那,你能把观音奴给我吗?”   陆辞:“……”   这是什么话!   “你看,不能吧,你就当我没说。”柳云眠翻了个白眼道,“但是我觉得,你日后要是成亲的话,可以把观音奴留在我身边,等他十几岁后再回去如何?”   话说出口了,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陆辞,你之前位高权重,女人们都捧着你,不知道她们私下是什么样子。”   “这话确实是,”陆辞道,“从娘子身上我就知道了。”   柳云眠:“……”   被阴阳了。   “你继续说。”   “那就说我吧,”柳云眠道,“反正我要是给人当后娘,自己再生孩子,肯定偏心自己的孩子。”   “是吗?”   “是的!所有女人都一样。”柳云眠道,“所以为了观音奴好,我觉得你把他留在我这里挺好的。”   “那娘子的目的是什么?帮我养孩子?让我没有负担去娶别人?娘子好生大度。”陆辞声音渐冷。   “大度谈不上,毕竟没放在心上,也就无所谓被谁抢走。”柳云眠道,“我就是和这孩子投缘,舍不得他经历后院阴私。”   她要是能对观音奴狠心,之前就不会出手治他。 第58章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陆辞半晌没说话。   没放在心上,无所谓被谁抢走……   她可真敢说。   噎得他心肝肺都难受。   “你那么担心观音奴,又想名正言顺教养他,不如我们就做真夫妻。”   柳云眠瞪大眼睛:你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   “我们小仙女下凡是不能嫁人的,那会违反天条,魂飞魄散。”她振振有词地道。   陆辞: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就没一句真话。   算了,不和她说了。   做,比说更重要。   反正两个人已经捆绑到了一起,离开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坦诚相告,柳云眠依然无动于衷。   果然,她才是那个自己永远无法揣测的女人。   “不对啊,你今日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柳云眠后知后觉地问。   陆辞:呵呵,总算想起来了。   “因为我不告诉你,也会有人告诉你。”   柳云眠想了想,“李哲?”   陆辞点头。   他了解李哲。   他曾经以为李哲和自己是一路人,都是先立业后成家,不把男女私欲看得那么重的人。   但是后来发现,原来李哲是心里有人。   陆辞对这种烂俗的剧情不感兴趣,甚至原本对李哲高看一眼也没了。   柳云眠顿时来了兴趣,“你是不是也觉得,姐姐和李哲有戏?”   陆辞表示,岂止是有戏?   李哲已经拿捏了,结局胜券在握。   听他说八卦,柳云眠就不想走了。   她托腮在陆辞面前坐下,眼神熠熠,“来来来,展开说说。”   “看性格。”陆辞无奈。   她对自己的事情永远迟钝,对别人的事情永远热烈。   “你的意思是,李哲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   “是。”   “那我姐姐不愿意呢?我觉得我姐姐脾气也挺拧的。”   “那是李哲要考虑的。”   但是结果,应该差不多了。   柳云眠托腮笑了。   多么美好的破镜重圆,她喜欢并且深深期待。   过了一会儿,张氏过来喊柳云眠过去帮忙做饭,说李哲来了,家里中午做顿好的招待,让陆辞也过去吃。   夫妻俩过去的时候,李哲正蹲在院子中间劈柴。   柳云眠:“……”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这就干上了?   李哲见到陆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   陆辞微微颔首:“你忙。”   李哲这才又蹲下吭哧吭哧劈柴。   柳云眠偷笑:“为了做女婿,也是不容易。”   没想到陆辞竟然接话道:“还是我有福。”   柳云眠气鼓鼓地道:“当初那么多人,大哥怎么就选了你呢?”   “我身有残疾,所以价格便宜。”   柳云眠:哦,你贱你有理。   她去厨房帮张氏做菜,陆辞就在院子里,拖了张小杌子坐下,和李哲说话。   没办法,他是已经登堂入室的女婿,待遇高,不用干活。   不像有些人,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多年之后还得为个名分老老实实干活。   陆辞心中竟然幼稚得生出几分得意。   “她知道我身份,但是家里人不知道。”陆辞淡淡开口。   李哲愣了下,随即如释重负。   他这会儿,确实在担心,柳云眠被他骗了。   印象中,这位心思深沉;李哲自认为对他已经比较熟悉,却从来也不敢揣测他的心思。   他刚才就在想,该如何提醒一下柳云眠。   毕竟知道柳云杏是单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自己当成柳家一份子了。   没想到,陆辞竟然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并且主动告诉了他。   李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惊肉跳。   感觉他这个看起来心眼不多的小姨子,很容易就被陆辞拿捏了……   不知道陆辞日后,到底想怎么安顿她。   目前看来,放手这个可能,李哲是不想了。   这位太霸道了。   唉。   不想了,杏儿都和离了呢。   今日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是高兴的。   陆辞也点到即止,转而打趣起他来了:“心里就不觉得别扭?”   “您说的是杏儿?”   “嗯。”   陆辞是真的好奇。   可能好奇心这种东西也会传染。   “不别扭。当年,其实是我自己考虑不周。”李哲低头闷声道。   他不应该一直在村里呆着,能有什么前程?   用钱的时候没有,不是杏儿一个女人的错。   她能怎么办?   她能眼睁睁看着亲娘去死吗?   男人,要有能力,要有钱,否则事到临头,除了和女人抱头痛哭,还能干什么?   陆辞嘴角勾起,“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你那么抠门的原因所在?”   李哲是有名的铁公鸡,每一文钱都得攒着。   韩平川常常骂他,以后要带到棺材里,还张罗着把一个堂妹嫁给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是李哲说自己配不上。   韩平川:你的银子配得上。   李哲:不给。   然后这事就没有下文了。   李哲除了一次醉酒的时候说过有心仪的女人之外,从来没提柳云杏的事情。   世间之事,大概就是这般,无巧不成书。   李哲被他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以后她管家。”   “你未免高兴得太早。”陆辞道。   “不会。我有数!”李哲非常笃定地道。   他了解柳云杏。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甚至他知道,从柳云杏嫁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出局了。   柳云杏不是藕断丝连的人。   她是真会忘了自己。   可是没想到,老天偏爱他。   那徐光良是个王八蛋,不懂得珍惜,也给了他机会。   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他的杏儿。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陆辞见他这般,倒也没再说什么。   别人的私事,他无意干涉;再说,他自己的事情,都没弄明白。   柳云眠那些想法,实在天真。   他看着厨房中忙活的身段窈窕的人儿,嘴角露出笑意。   再说李哲,对柳云杏志在必得,也坚信自己会成功,就转而说起其他重要的事情。   ——他要前程。   他的前程,和陆辞这些人,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他看着在院子里跟铁蛋学爬树的观音奴,低声道:“主子,观音奴他……”   “柳云眠治好的。”   “眠眠?”李哲愣住。   陆辞对他这个称呼有点不满,但是转念再想,当年李哲可能早就把自己当成入赘到柳家的人,把柳云眠当成妹妹。   “嗯。”陆辞道。   这是柳云眠的功劳,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谁也不能抢走的功绩。 第59章 心意相通   李哲还是很震惊,甚至不敢相信。   陆辞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李哲心里忍不住想,难道,难道是这位动了凡心,所以故意给柳云眠拉功劳?   这倒是这位能干出来的事情。   陆辞则在想,日后自己真有起复的那日,柳云眠又会变成什么光景。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都沉默。   “李哲,”高氏出来笑道,“这天都快晌午了,你去喊杏儿回来吃饭。”   李哲爽快答应:“好嘞。”   他正有此意。   既然回来了,又有了机会,他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和柳云杏绑到一起。   当然在柳云杏面前,他不能说什么。   她性子倔,自己认准的事情,不能和她反着来。   等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一对儿之后,他再慢慢和她说。   实质比形式重要。   他耗得起。   陆辞慢慢悠悠地站起来,默默走到厨房帮柳云眠烧火。   柳云眠正在做铁锅大鱼贴饼子,手上都是黏糊糊的玉米面。   铁锅沸腾,鱼香阵阵,她把烫好的玉米面团成圆形,又快又准地一拍一个,匀称地贴在锅边上。   就这一锅,陆辞放开吃,自己就吃完了。   实在是太香了。   而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柳云眠对于支使他烧火和干活,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陆辞,来,你给我倒水,我冲冲手。”   柳云眠:开玩笑,犹豫一秒,算是对我那二十两银子的不尊重。   再说,现在他也不是侯爷了啊。   而且就算是侯爷又怎么样?   只要她不有求于他,他算个锤子!   最多算个有权利的锤子。   “锤子”不知道柳云眠的腹诽,笑着拿起水瓢帮她倒水,低头看着她柔白的手。   再说李哲,到了柳云杏摆摊的地方,见来了一拨过路客人,撩起袖子就过去帮忙。   柳云杏见到是他,笑道:“不用你,我忙得过来。你的马呢?你不着急回去?在县太爷身边当差,可不能怠慢了……”   她从前便是这样,什么都为他着想。   虽然她年纪小,该撒娇的时候也会撒娇,但是大部分时候,她确实像个姐姐一样教他。   “我不忙,本来就是晚上才走的。”   不,现在晚上都不想走了。   但是还是得回去。   李哲帮忙端茶倒水,把自己当成小二,丝毫没有发迹后的张狂。   柳云杏忙起来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等闲下来,看李哲帮忙归置桌凳的时候,忽然有些恍惚。   ——这难道不是年少时候幻想过的夫唱妇随?   她连忙摇摇头,唾弃自己的想法。   怎么光想好事呢!   人家功成名就了,自己就开始不要脸了?   她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柳云杏催他赶紧回去,或者去谁家坐坐也行。   毕竟她现在身份尴尬,被人看到和李哲在一起,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倒是无所谓,谁骂她,她就骂回去。   但是李哲不行,他还有一片大好的前程。   李哲一边干活一边道:“高婶儿让我喊你回家吃饭。”   柳云杏愣住:“你中午在我家吃饭?”   虽然说李哲父母双亡,但是也不是全无亲戚。   村里姓李的很多,都沾亲带故。   他去谁家吃,也不该在自家吃午饭啊。   “怎么了?我从前不也经常蹭饭吗?”李哲憨厚笑道,“怎么杏儿现在舍不得了?”   他看看四下无人,故意走近过来逗她:“姐姐,能不能让我蹭顿饭?”   柳云杏瞬时没出息地脸红了。   什么哥哥姐姐的!   离她远点。   “有点正形。”她尴尬地笑骂道,转身假装整理茶碗,“你听我的,让人知道了,对你不好,真的。”   “你撵我走?”李哲低头黯然道,“就算现在没有做成夫妻,也不用一顿饭都不留我,这般绝情吧。我在村里,其实也没什么牵挂了。”   除了你。   柳云杏心软。   她对李哲,尤其心软。   “那,你先去,别在我这里耗着,要不我要恼了。”   “好好好,杏儿,你别恼,我听你的,我这就走。你也早点收摊回来吃饭,要不我还得来找你。”   说完,他就摆摆手,恋恋不舍地走了。   走出去几步,再回头看看她,咧嘴对她笑。   而柳云杏低着头,假装没看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到粗瓷茶碗里。   湿润在茶碗之中,晕染开来,像极了她那颗被李哲触动的心。   正如李哲懂她,她何尝不懂李哲?   李哲如此作态,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岂能不明白?   他装傻也好,装可怜也好,都掩饰不住眼中对她的痴恋。   他太傻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所依靠的穷小子了。   她命不好,没有成为他妻子的幸运。   背弃承诺,她很抱歉。   可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爱这种东西,不应该凌驾于前程之上。   和谁过,不是一辈子呢?   而且她就是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的?   她妹妹去城里做了几年丫鬟,那通身的气派,待人接物的周到,已经让她自愧不如。   更何况,那正经的主子呢。   李哲应该找那样的姑娘才对。   柳云杏不矫情,她知道自己不配,所以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她觉得,她应该劝劝李哲;但是也明白,她没有立场。   她决定沉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等李哲在这里久了,自然有各家女子送上前去。   到时候他晓得好处,就不会在自己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这般想着,柳云杏便释然了许多。   就,当一门亲戚来往吧。   等日后李哲娶妻之后,不,定亲之后,就断了来往,别让人心里生出膈应。   柳云杏擦擦眼泪,很快笑了笑。   她收拾好东西,拖着车回家吃饭。   回去的路上,柳云杏遇到了胖丫。   胖丫正在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跑,正好对面而来。   她跑得很快,一只鞋子都丢了。   柳云杏惊讶不已:“胖丫,你去哪里?”   胖丫也不搭理,从她身边飞快地跑过去。   柳云杏似乎看到胖丫脸上有泪。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还想跟胖丫说,李哲回来了呢。   他们怎么说,也都姓李,还是堂兄妹。   不过胖丫的父母有些凉薄,待李哲不算亲近;可是胖丫和李哲关系还算不错的。   好生奇怪。 第60章 步步为营的追妻之道   柳云杏回到家,就见李哲正带着蜜蜜几个孩子在院子里丢沙包。   他开怀大笑,笑得像个孩子。   八年的时光,在他身上,好像没有遗留下什么痕迹。   反观自己,却已恍如隔世。   柳云杏压下心中的惆怅,把车靠在门口。   李哲看见她,忙过来帮忙,又喊在厨房偷吃东西的柳明礼一起。   柳明礼因为最小,众人都惯着,有时候没有眼色主动帮忙干活。   这不,准姐夫就管上了。   说来也奇怪,平时别人喊他,也不见得他就听话。   但是李哲喊他,他立刻就笑嘻嘻地出来。   “你跟他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听你的?”柳云杏看着三弟搬东西的背影,压低声音问李哲。   “听我说,我之前投军,想找个门路呢!”李哲笑道。   自己小舅子,当然得帮。   这么多年,他混得还可以,帮扶自家人是足够的。   柳云杏啐了一口道:“人还没有三块豆腐高,投哪门子的军?不行,让他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   贫富不说,至少不用埋骨边关。   李哲笑道:“以后慢慢再说。”   男人不能没有前程。   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之后,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柳云杏囿于这小小的天地,见识上不足也是正常。   只是不能直接说,要不她生气。   柳云眠端着做好的菜出来,看见自己三弟像舔狗一样围着李哲。   知道柳明礼心思后,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辞一直在看她,见状便笑着问道:“娘子怎么了?”   “笑三弟有眼不识泰山。”   李哲在陆辞面前,明显还是矮好几头的。   陆辞道:“我现在本来也没有什么官身,李哲是有官身的。我记得,他好像是五品武将?”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比较厉害。”柳云眠实话实说。   有些东西,比如久居人上的气势,比如为人处世的方式,是和常人很不一样的。   陆辞被这句话取悦,愉快道:“只要娘子觉得我厉害就足够了。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柳云眠:“……”   卧槽!   陆辞你脸呢?   谁跟你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啊!   这人怎么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开始就不要脸起来?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等着,晚上回去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柳云杏和李哲说了胖丫的事情。   “……她那么心急火燎的,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李哲,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尤其胖丫小时候,对两个人还很友善。   李哲闻言皱眉。   他并不喜欢小叔父和婶娘。   那两人自私凉薄,唯恐自己占他家便宜;那个长子也是自私自利;总之,除了胖丫,没啥好人。   他不愿意去,但是为了胖丫,还是道:“那我去问问。”   柳云杏喊住他:“等等,你带衣裳了吗?是不是换身衣裳?村里人,看衣敬人。”   李哲就穿了一身寻常的细棉衣裳,手肘处还贴了补丁。   他来了之后又是干活又是陪孩子玩闹,这会儿已经有点脏了。   “没事。”李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她挤眉道,“姐姐记得给我留饭。”   柳云杏的脸刷地红了。   李哲也不纠缠,转身大步往外走。   他的身形比从前更健硕,身高似乎也拔了一截……是个伟岸的汉子了。   张氏见柳云杏发呆的模样,偷偷捅捅柳云眠,笑得牙床都露出来。   饭菜都做好了,柳秀才做上首,下首右边的位置留给李哲,左边是陆辞。   柳家三兄弟再依次坐下去。   女眷和孩子则在炕上摆了一桌,热热闹闹,铁蛋和观音奴的声音都快掀翻屋顶也没人管。   陆辞甚至觉得,这是最美的声音。   李哲很快赶了回来。   “胖丫怎么了?”柳云杏问道。   李哲面容有些沉重,“胖丫的外婆去世了。她和外婆感情好,听说这个消息,有些吃受不住,跑去舅舅家了。”   柳云眠愣住。   胖丫的外婆去世了?   可是之前她给那老太太看过,她身体并无大碍啊。   而且也并不是七老八十的年纪,怎么说没就没了?   陆辞显然也想起那件事,看向柳云眠的目光中有安抚。   他说:“治得好病,不见得治得好命。先吃饭吧,回头你实在不放心,晚上我陪你去看看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柳云眠重感情。   陆辞不是特别喜欢胖丫,但是也不讨厌。   这是个直肠子,做事按照自己喜好,不太会顾及别人想法。   但是要说有什么坏心,那也没有,是个直来直去,知恩图报的人。   要说有一点点不喜欢,大抵是因为,胖丫对他态度也不好。   胖丫不喜欢他,至少五六分。   陆辞不解其意,也不关心。   毕竟不喜欢他的人太多,排队都轮不到一个村姑。   然而柳云眠不一样,她觉得胖丫实心眼,而且特立独行,立志不嫁,对她多有帮扶。   立志不嫁?   陆辞想到这里,忽然有点不怎么愉快。   柳云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和胖丫志同道合吧?   陆辞顿时就有些慌。 第61章 大欢发威   “嗯,回头我去看看。”柳云眠道。   胖丫小时候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对外婆感情非常深厚。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一定很大。   高氏叮嘱张氏道:“回头你也买点纸钱送过去。”   张氏点头答应。   “能不能吃饭了,饿死了。”柳明礼嚷嚷道。   “吃饭,吃饭。”柳秀才招呼众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起饭来。   吃过饭,柳云杏又去摆摊,李哲牵着马跟着她一起走,说是要回去复命了。   ——其实他来了之后就该走的,毕竟观音奴会说话了。   这件事情意义之深远,李哲都想象不出来。   但是毫无疑问,他应该第一时间回去告诉韩平川。   虽然很想再和柳云杏多待一会儿,但是他也不敢在摊子前流连,依依不舍地上马离开。   杏儿,等我。   “什么?”   韩平川听到观音奴的消息后,原本懒懒散散地瘫坐在椅子里的他,整个人像屁股下装了弹簧一样,猛地弹了起来。   “是真的?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敢置信地道。   “是真的。”李哲笃定地道。   “该不会,是你认错了孩子吧。或者萧衍,在用什么障眼法,换了孩子?”韩平川还是不敢相信。   说实话,天生耳聋的孩子,从小到大,他也见过几个。   哪有什么能开智的?   哪个不是一辈子的傻子?   “属下也觉得匪夷所思,”李哲道,“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不会,不会……”   “肯定是观音奴,因为当日他出京的时候,属下奉您的命令护送了他一程。”   这不过,也就是半年前的事情罢了。   “我不信,走走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侯爷知道您会这么说,特意叮嘱了,让您明日白天再去,说家里没地方住。”李哲道。   “我打地铺!”韩平川气得跳起来,“我要去找萧衍算账!”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提都不跟自己提一句。   无论真假,他跟自己商量一下啊!   这厮太坏,他要去把人打一顿。   实在打不过,被打一顿也行。   反正心里那些急切的情绪,让他快疯了。   “侯爷说,只能在厨房打地铺。”李哲忍俊不禁。   他心里想的却是,去,现在就去。   最好还多住几天。   韩平川:“我在院子里打地铺都行。”   “那不太行,大欢怕是会咬您屁股。”   “大欢是谁?”   “一只公鹅,也是侯爷的爱宠。”   韩平川:“……你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家里还有一头金线豹,不过被染成了黑色,村里人只当是黑狗。”   好家伙,金线豹也能搞到手,不愧是萧衍。   “走,备马,咱们这就走。”韩平川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以为萧衍在乡下过得凄凄惨惨戚戚,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美。   他今日就豁出去屁股,院子里打地铺也得立刻就去。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天际,两人一人一骑,风尘仆仆地往柳树村赶去。   而柳云眠家里,却迎来了胖丫。   “胖丫,你怎么来了?”柳云眠拿着中午吃剩下的骨头逗包子,远远就见胖丫跑进来,起身诧异问道。   胖丫进来就在她面前跪下,把她吓了一大跳。   陆辞原本在躺椅上慵懒地看着天边落日,见状也把目光投过来,隐有不悦。   有事说事,进来就跪,是想绑架谁?   柳云眠却没有想那么多,因为胖丫素日就是这样的毛毛躁躁。   “眠眠,求求你,帮我救救我外婆吧。你会给人看事,肯定很厉害,能不能把我外婆抢回来。”   她眼睛哭得像桃核一样,整张脸都有些浮肿,头发凌乱,模样十分可怜。   柳云眠把她拉起来,替她擦眼泪,“你慢慢说,我没听明白。我之前听说你外婆……你要我帮你跟谁把外婆抢回来?”   “我外婆死了!”胖丫道,“投井死了。你帮我问问阎王爷,能不能把我换去,把外婆抢回来好不好!”   胖丫泣不成声。   柳云眠听着这话,并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非常心酸。   她让胖丫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沉声道:“胖丫,我就是个普通人,和你一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   陆辞:这又不是九天仙女,东海公主了。   “原来,你也没有办法。”胖丫捂脸呜呜地哭,“我知道的,人死了,怎么能活过来呢?我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眠眠。”   柳云眠抱住她,拍着她肩膀,“哭吧,哭吧,使劲哭出来。”   生离死别,哭没有用。   但是除了哭,又能做些什么?   柳云眠被勾起从前的记忆,心里也酸酸的。   只要经历过至亲的离开,就再也不是孩子了。   那种生离死别的伤痛,足以让人快速长大,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胖丫嚎啕大哭:“外婆,外婆……外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她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大声,以至于路过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不过显然,村里人不少都听说了这件事情,倒也没说什么,多少都有些都同情。   胖丫痛哭一场之后,抽抽搭搭地道:“那眠眠,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柳云眠没有含糊,点头道:“你想要多少?”   救急不救穷。   胖丫不是没有数的人。   在这种时候提出来,多半是想让外婆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   不提身后事什么意义不意义,其实最重要的是,要让活着的人不留遗憾,这样才能彻底告别,开始新的生活。   “十两银子吧。”胖丫道。   这笔银子,委实不少。   但是柳云眠没有犹豫就点了头:“好。”   “真的行吗?”胖丫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可以。”柳云眠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取银子。”   陆辞心说,其实柳云眠太感情用事了。   十两银子对乡下人来说,太多。   他怕以后会有很多麻烦。   处理事情上,柳云眠还是太过赤诚和简单。   晚上慢慢和她说吧。   枕边教妻的乐趣,他好像慢慢也能体会到了。   然而事情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柳云眠取出银子之后,胖丫没有立刻走。   她说,“眠眠,你会写字是不是?”   “会,要写什么吗?我帮你写。”   柳云眠想的和陆辞不一样。   她觉得遇到一个实心眼的人不容易。   这十两银子,既然她答应借了,其实就当给了。   给任何人借钱的时候,她都会考虑,如果回不来,是不是不抱怨。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才会借。   在别人最难的时候搭把手,不图回报,至少日后不会后悔。   “写张卖身契。”   “什么?”   陆辞和柳云眠都愣住了。   “十两银子,我得还好几年。”胖丫道。   “没关系,你慢慢还,我不催你。”   “我家里人还跟我要银子,我攒不出来钱。”胖丫道,“你写,我卖给你五年。我给你干五年的活儿,还你十两银子。”   柳云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的胖丫。”   “用。”胖丫道,“你写,你不写,这银子我不能要。”   柳云眠招架不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陆辞。 第62章 枕边教妻   陆辞道:“你想帮她吗?”   柳云眠点头。   这不是废话吗?   “那就答应她吧。”   柳云眠:“……”   她不想买卖人口啊。   但是看胖丫的态度,恐怕今日不写点什么,她是不会带着银子走的。   柳云眠灵机一动:“那行,你等我进去写。”   胖丫不识字,不管她写什么,胖丫都不知道。   她胡乱写不就行了?   然而陆辞忽然开口。   他说:“娘子,卖身契你不会写,我来吧。”   柳云眠:“不用不用。”   胖丫道:“你让写,他天天白吃白喝,还是你花钱买来的,让他干活。”   柳云眠:“……”   胖丫原来还挺正义的,但是不用啊,妹子你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啊。   陆辞进屋,很快拿着写好的卖身契出来。   柳云眠扫了一眼,真的是卖身契,一板一眼那种。   陆辞甚至还带着印泥出来,让胖丫留下了手印。   柳云眠这个当事人,反而置身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辞和胖丫做完了“交易”。   胖丫还反复确认,自己是卖给柳云眠,不是陆辞。   忙完这些,她拿起银子匆匆离开。   陆辞把手掌按在卖身契上,问柳云眠道:“你是不是想胡乱写,不想让她卖身给你?”   柳云眠“嗯”了一声,道:“她不是骗钱,是真的有难处。而且我帮她,就没想收回这十两银子。”   “可是,日后她和你反目怎么办?”   “那就反目,难道我要悔不当初?”   “你终究,太心软了,会吃苦的。”陆辞耐心解释道,“这卖身契你留在手中,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留。做事的主动权,应该握在自己手里;不仅这件事,以后其他事情也是,多考虑考虑。”   柳云眠:“我脑子不够用。”   她承认,陆辞说得或许是对的。   但是什么事情都得反复斟酌,累不累啊。   那样她还是她吗?   她就想简单点,快乐点,不用动不动就阴谋诡计,拿捏人心。   陆辞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些事情我来想便是。这卖身契你收着,没经过官府,就不作数,不至于让她沦为奴籍。但是你留着,日后也是个证据。用不上最好,万一能用上……我替你收着。”   她不爱勾心斗角,就让他来做这些事情。   柳云眠没反对。   虽然嘴上不可能陆辞说得对,但是她多少也有些触动。   这侯爷还行,不是沐猴而冠,虑事确实比自己强。   “哎呀,我光顾着安慰胖丫,竟然忘了问她,她外婆到底为什么投井。”柳云眠道。   “我让安虎去查了,晚上你就能知道。”   柳云眠:“……”   这个安虎,真厉害啊,上班007在岗,就没有他不管的事情。   想到这里,柳云眠忽而好奇:“安虎一直在村里吗?”   “嗯,他是我身边得用的。”陆辞道,“我身边有几个得用的,以后慢慢你就认识了。”   柳云眠:大可不必。   她觉得陆辞刚才的教训生效了,她只在心里说,并没有说出来。   陆辞: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他眼中柳云眠的日常只有一件事情,和他撇清关系。   “晚上吃什么?”柳云眠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道。   “天热,就吃点简单的。”陆辞道,“我帮你做凉面吧。”   揉面这种事情,他擅长。   “也行。”柳云眠道,“我再给观音奴单独蒸个蛋羹。对了,你要用泡澡的话,现在赶紧去。晚上观音奴要泡泡,让他多玩一会儿。”   省得总是催孩子,观音奴玩得都不尽兴。   陆辞:“……我也想吃蛋羹。”   他觉得,柳云眠应该把他放在比观音奴更重要的位置。   当然,他也知道,柳云眠只想要观音奴,却恨不得把自己撵出家门。   休想。   柳云眠白了他一眼:“跟孩子争什么?要泡澡的话赶紧去。”   陆辞:“不用,我用凉水冲一下就行。对了,上次的皂角用完了……”   “我给你找,我给你找,你不要乱翻。”柳云眠忙道。   陆辞见她紧张,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柳云眠打开箱笼,从中掏出一个装皂角的布袋子递给陆辞,然后指着旁边描金小盒子道:“这里面的不能用。”   “有毒?”   “不是,是很贵。”   这些是她自己加了香料改良过的,香料很贵的。   陆辞:很贵,所以他不配?   “那给谁用?”他生出了好胜心。   柳云眠:“当然是我和观音奴了。”   陆辞完败。   他不配。   陆辞刚洗完澡,正在绞头发,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抬头便见到韩平川带着李哲来了……   果然,今晚得多揉点面了。   韩平川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推门进来,声嘶力竭:“观音奴呢?”   “说是要去钓虾,跟着铁蛋去了。”陆辞笑道。   晚霞给他披上一层黄色的柔光,柔和了他脸上的笑意。   他说:“子恒,观音奴好了。”   这个好消息的意义,只有他们才懂的。   韩平川腿一软跌倒在地,仍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的?你别跟我闹,你……”   “真的。”陆辞微笑着点头,“子恒,我们有盼头了。”   “咋进门就跪?”柳云眠从屋里出来,见到韩平川的样子诧异问道。   “他脚麻了。”陆辞面不改色地道,“娘子,晚上可能要添一副碗筷了。”   李哲肯定要去隔壁的。   “来了还能撵走不成?”柳云眠道,“我去娘家要条鱼。”   中午做饭还剩下一条大鲤鱼养在鱼缸里,被她惦记上了。   她出门把地方让给他们说话。   等她离开后,陆辞把韩平川带到厨房说话。   韩平川:???   陆辞一边从面缸里舀面往盆里倒一边道:“有什么话你问吧,晚上吃凉面,我把面弄好。”   韩平川:???   他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世界错乱了。   观音奴好了,萧衍下厨给他做饭吃?   他何德何能……不,萧衍怎么能下厨?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来了。   陆辞挑眉:“我不做,那你做?还是晚上不吃了?” 第63章 凭我愿意   “不是,你已经娶妻了!”韩平川道。   “我是她买来的相公。”陆辞很有自知之明,“你眼前的不再是镇通侯,不再是萧衍,而是陆辞。”   韩平川气闷,却不得不承认,陆辞说的是对的。   “都这么久了,你也没把人降服,真是个废物。”他气哼哼地道。   陆辞:“你确定,你比我更懂女人?”   韩平川:“……我要是懂,就不能天天挨揍了。”   他娘的心思,他就永远猜不透。   “等你成亲就懂了。”陆辞故作高深地道,“来,帮忙烧灶。”   让韩平川知道知道人心险恶。   他不会烧灶,被柳云眠好一顿嘲笑;现在终于轮到他嘲笑别人了。   韩平川:我烧个屁!   他根本不伸手。   他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观音奴在哪里?我要找观音奴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要亲自去看看,迫不及待。   “在河边。”陆辞道,“出门一直往北走,就能到河边,翠微也在,你认识她。”   想想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一惊一乍,也别往前冲,要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韩平川没好气地道,“揉你的面吧!”   这个围着锅台转的朋友,以后不能要了!   他气呼呼地出去,自己找路去河边。   陆辞继续揉面,心情很美好。   要是从前有人跟他说,自己会是现在这样子,恐怕他自己都觉得羞愤欲死。   但是现在全然不是。   他做着自己从前看不上的活,但是心情舒畅。   在这里的日子,让他依稀觉得回到小时候,家里最美好的那段时光。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幸福和条件没有太大关系;只要衣食无忧,幸福都是相似的。   过了一会儿,众人从河边回来。   韩平川满脸通红。   陆辞已经切好了面,把厨房交给了翠微,让她煮面,自己则出来招呼韩平川。   他先把艾草点上熏蚊,然后指着树下的凳子道,“屋里闷热,咱们在这里坐着说话吧。”   韩平川:“我不坐!”   他目光停留在和铁蛋在院里踢球的观音奴身上。   这些孩子,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观音奴耳聪目明,抢了铁蛋脚下的球踢过来问道:“你屁屁疼吗?”   韩平川老脸通红一片。   娘的,有时候孩子聋点更可爱。   陆辞顿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看起来,你没听我的话。大欢又立功了。”   他想跟韩平川说,防着大欢点。   没想到这厮不听,现在果然中招了。   韩平川气结:“晚上我要吃铁锅炖大鹅!”   “铁锅炖你!”铁蛋闻言气鼓鼓地道。   观音奴和他同仇敌忾:“铁锅炖你!”   说得又清楚又流利。   韩平川作势撸起袖子要打人,两人一哄而散,院子里传出一阵欢笑声。   笑声清亮,惊动了归巢的鸟雀。   柳云眠端着一大盆在娘家做好的水煮鱼片回来,道:“开饭喽!”   “娘,吃鱼鱼!”观音奴欢笑着过去抱大腿。   韩平川愣住。   娘?   “别蹭到身上,别烫到你。跟铁蛋一起洗手,要洗干净,然后帮忙摆放碗筷去。”   观音奴欢天喜地地去了。   韩平川:还得自己洗手?还得帮忙摆放碗筷?   “她,”他压低声音凑到陆辞耳边,“知道观音奴的身份吗?”   “不知道。”   “怪不得呢!要知道了,她哪里敢指使观音奴干活?”   哼,这个女人无知无畏。   “她知道我的身份。”陆辞淡淡道。   不一样把他当牛马?   韩平川:“……那她肯定觉得你不能起复了。”   哼,鼠目寸光。   日后等萧衍重新回京,看刘云眠如何先倨后恭!   “她觉得我能,她恨不得我明日就走,免得吃她的粮。”陆辞自嘲地道。   “怎么,你没给她银子?”   那有点不厚道。   让女人养的事情,不能做啊。   “给了。但是给了她的,就是她的,再花还是她出钱。”   这就是柳云眠的逻辑。   韩平川:“……这不土匪吗?”   “是嫂子。”陆辞正色道,“现在是,以后也是。”   韩平川急了:“凭什么啊!”   萧衍才貌双全,身份贵重,在京城中也是多少少女春闺梦中人。   他怎么可能娶一个农妇!   “凭我愿意。”陆辞声音很轻,却字字重若千钧。   韩平川:完了完了,这是被下了迷魂汤了。   他听说,柳云眠会给人看事?   难不成,真有本事,给萧衍下了降头?   总之,很难想象。   “吃饭时候管好你的嘴,不要连累我不被她待见。”陆辞语含警告。   韩平川:“……我不说,我把嘴缝上行不行?”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萧衍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呢!   别说,柳云眠这张脸,还是可圈可点的。   不过,她之前不是被周家毁了脸吗?   她和那个周二……   韩平川没提,只把这份不舒服掩藏在心底。   他太了解陆辞了。   陆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明已经无可更改。   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柳云眠就是他的娘子。   所以再多说什么,只能是把陆辞推开,朋友之间就淡了,甚至断了。   “观音奴是怎么好的?”他斟酌一番,觉得这个问题可以问。   “她治好的,但是怎么治的我不知道。”   韩平川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让我给大哥写信,让大哥来这里休养。是存了……”   “我什么心思都没存,全靠缘分,我安排不了她。”陆辞道,“只能看她心情。”   韩平川咬牙:“那……我也能讨好她。”   万一可以呢?   他家里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唯一的缺憾就是大哥的身体。   也是因为身体不好,大哥坚持不成亲。   他怕害了别人姑娘。   每个冬天对于大哥来说都像渡劫,全家人的心都悬着。   “我这就去写信给大哥!”韩平川跳起来道。   “我已经写了。”陆辞道,“所以把精神头用在该用的地方,不要总想什么配不配。这世上,自己喜欢,就是最好的相配。”   “是万神送回去的吗?”   万神是陆辞那只宝贝海东青。   韩平川现在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得立刻在大哥身上见到和观音奴一样的奇迹。   “嗯。”   “那就好,那就好。” 第64章 柳云眠的“双标”   陆辞自己写这封信,完全是因为信不过韩平川这个二愣子。   他得把事情完全说清楚。   比如,能不能治,不一定;柳云眠肯不肯,也不一定,让韩家人来之前考虑清楚。   他们这么多年来求过无数神医名医,被刁难过被拒绝过……   神医名医有脾气,他们习以为常;不要以为柳云眠是自己人,就没脾气。   这时候,该客气还是客气好。   这就是陆辞说在前面的丑话。   虽然,他也把韩长川当成大哥,希望他能好好的。   晚上韩平川吃了三大碗面条,自己吃了半盆鱼。   别说,这里的伙食真不错。   不说多精致,但是让人食指大动。   他还嬉皮笑脸地跟陆辞说,下次去县衙给他擀面吃。   陆辞:“你消受不起。”   韩平川大笑。   柳云眠回娘家吃的,本来观音奴也想跟着去,但是韩平川非要留着他说话。   ——且让他,再喜欢喜欢,否则总觉得做梦一样不踏实。   观音奴勉强同意。   他毕竟是个孩子,不懂那么多,只顾着自己吃饭。   韩平川觉得水煮鱼片好吃,便喂给观音奴吃。   翠微拦着,婉转地道:“夫人说,观音奴不能吃辣的,容易上火。”   “那有什么?喝酒更辣呢!”   不过话虽如此,韩平川也没有再给观音奴夹鱼片。   可是观音奴自己吃上了瘾,吃完了还要。   陆辞便又给他夹了两块。   这顿饭,观音奴吃得也很香。   柳云眠晚上也没回来,说是和柳云杏挤一挤,把房间留给他们几个。   省得半夜他们又得一起喵喵喵。   这下不用了,地方都腾给你们,你们光明正大秉烛夜谈。   陆辞:总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损失的是自己?   他不想和韩平川睡一起,尤其,尤其想到柳云眠曾经怀疑他是自己的男宠。   那个女人的世界,到底多么混乱,让她想到这些。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和韩平川……   不能想了,太恶心。   不过他们确实说了很久的话,过去,现在和未来。   柳云眠和柳云杏倒是没说多少,主要她不敢提起李哲。   李哲有自己的打算,看似胸有成竹,柳云眠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   姐妹俩聊的,主要是胖丫。   关于胖丫,柳云杏显然是知道更多。   “……胖丫她娘,生她的时候坏了身子,所以觉得很晦气,就要把她扔了;她外婆把她给捡了回去。”   村里藏不住什么秘密,到晚上基本所有人都知道胖丫家里怎么回事了,根本不用安虎调查。   “胖丫和外婆感情最深,一心想好好孝顺外婆。”柳云杏叹气。   柳云眠点头:“我知道,她确实孝顺。但是她外婆为什么想不开投井了?”   “还是之前,前任县令离开收的那人头税惹的祸。”柳云杏道,“胖丫手里有点钱,被她娘弄走了,就没钱给外婆。她舅母替外婆掏了这点钱,心里不爽快,就在家里指桑骂槐,然后胖丫外婆觉得自己是家里的拖累,就……只苦了胖丫。”   除了胖丫,谁在乎?   那些不肖子孙,甚至想把胖丫外婆,用一卷席子裹着下葬。   胖丫不肯,这才求到了柳云眠面前,要给外婆买棺材,风风光光下葬。   柳云眠还是那句话,死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活着的人,不能带着,或者要尽可能少的带着遗憾继续生活。   所以,不管怎么“奢侈”,能让胖丫放下,那就值得。   柳云杏对她的想法和举动很赞成。   “倘若是我,定然也要帮她这个忙的。人啊,无非就是生死两件大事。”   说完胖丫这件事情,柳云杏又问柳云眠,为什么韩平川这样的县太爷都来看陆辞。   柳云眠含糊道:“他从前是侯府的人,恰好是旧识,没什么。”   柳云杏道:“那不知道能不能对李哲有点帮助。”   柳云眠默默地为李哲点了两排蜡。   ——姐姐要是有心的话,就不会这般主动提起了。   啧啧,李哲追求之路漫漫。   姐妹俩说着说着,柳云眠就睡着了。   第二天,柳云杏催柳云眠回去招待客人。   家里来人,她总赖在娘家,没有这样的道理。   柳云眠笑着道:“我蹭顿饭再回去。”   柳云杏笑道:“今晚别来挤我了,还说梦话,吵得人睡不着。”   柳云眠:???   她竟然说梦话。   “姐,我说什么了?”   “谁知道?光听见你喊观音奴,又喊妹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柳云眠松了口气,但是又忍不住想,陆辞知道她说梦话吗?   他听了多少?   感觉自己肯定露出了比自己想象多的破绽,回头试探试探陆辞。   希望她没有自曝个底儿掉。   因为考虑到家里有贵客,张氏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其中就有之前学生家长送给柳秀才的干鲍,家里一直没舍得吃,并且昨天就泡发上了。   张氏只知道这东西贵重,却没吃过,问柳云眠该怎么做。   柳云眠笑道:“我只吃过新鲜的,鲍鱼片炒黄瓜肉片挺好吃的。”   “黄瓜家里多的是,那你来做吧。”张氏怕自己糟蹋了东西。   “好。”   柳云眠很快炒好了这道菜,尝尝味道真不错。   张氏让他都端回家。   柳云眠单独拿个小碗,把鲍鱼片挑出来些许放在下面,然后卧上去黄瓜肉片。   然后她又把其他鲍鱼片都挑出来,“嫂子,吃饭的时候你们都尝尝。”   张氏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是干什么?”   “他们哪个都吃过鲍鱼,说不定早就吃腻了。你们都没吃过,留着你们吃。”   说完,她端着给观音奴的小碗和一盘黄瓜炒肉片走了。   张氏:“哎,眠眠,眠眠——”   她这个小姑子,脑子里想什么,正常人真的想不到。   韩平川:“这黄瓜肉片,味道真不错。”   他和陆辞在桌子上吃饭,柳云眠带着翠微和观音奴在炕上。   听到韩平川的话,她面色从容淡定。   炕上的观音奴:“娘,什么?”   他指着自己碗底的鲍鱼片。   “肉肉,吃肉肉。”   “肥肉,不要。”观音奴摇头。   “好吃。”柳云眠坚持。   陆辞见状端着自己的碗,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他不吃就算了,给我吧。”   柳云眠也不喜欢吃肥肉,他知道的。   “不用,观音奴能吃……”   “爹,给。”   观音奴这孩子不仅聪明了,天天跟着铁蛋跑,动作也快了。   柳云眠话音未落,他已经把碗底的“肥肉”都扣到了陆辞碗里。   陆辞看了一眼后就似笑非笑地看向柳云眠。   ——这区别对待,都如此明目张胆了?   柳云眠假装无视发生,低头拿着筷子戳自己碗里的饭粒。   戳戳戳,我戳死你! 第65章 你缺蛋吗?   陆辞端着碗回到桌上。   韩平川眼尖:“你碗里那是什么?”   “荷包蛋而已。”陆辞睁着眼睛说瞎话,然后飞快地把几片鲍鱼片塞到了嘴里。   韩平川敢肯定不是。   他摔!   这家人,当着他的面吃小灶,有这么对客人的吗?   “我为什么没蛋?”他气呼呼的问。   “你缺蛋?”   “我不缺……可是……你缺啊!”   “娘子的爱,你不懂。”   柳云眠:臭不要脸。   她爱的是观音奴,和他一个吃剩饭的有什么关系?   吃过饭,韩平川北陆辞撵走了。   有些事情,知道就行了。   他们各自都还有要做的事情,日子总得正经过。   陆辞和柳云眠继续去挑选砖瓦,他们的房子,得提上日程了。   李哲走的时候,在村口和柳云杏告别,恋恋不舍。   但是周围有村里人,所以也不敢流露出来太多。   为了不给柳云杏惹麻烦,他跟着韩平川匆匆离开。   然而还是那句话,村里没什么秘密。   尤其骑马是极其奢侈的一件事情,不亚于现代的豪车进村,而且李哲还去了胖丫家。   所以李哲荣归故里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不过柳云杏很淡定,就是有人跑到她面前故意说三道四,她也只当没听到。   要是话说得实在难听,她也不会客气,直接叉腰一顿输出,把人给骂走。   柳云眠的新房是跟村里额外买的地皮,就在旧宅的旁边。   过了几日开始请人打地基,放了一挂鞭炮就热热闹闹地开工了。   村里请人都是包饭的,柳云杏便打算收拾收拾暂时不出摊,来帮柳云眠做饭。   柳云眠摆摆手:“不用你,胖丫来帮我做饭。”   胖丫在外婆下葬之后就从家里搬出来,在柳云眠新买的宅基地旁边搭了个简单的窝棚。   家人来找,她就说自己卖身给柳云眠了,否则哪儿来的银子?   十两银子,办丧事花了六两多,剩下的三两多,她也都给了父母。   父母并不知道,这是她划清界限的银子。   他们来骂,来闹,可是胖丫无动于衷,还吓唬他们:“卖身契都签了,你们再来闹,仔细县太爷拿了你们去坐牢。”   父母骂骂咧咧地走了。   柳云眠没想到胖丫如此信守承诺,也只能暂时收留她。   胖丫做事非常利落,一个人比好几个人都得用。   总共十个人的饭,不用柳云杏帮忙。   柳云杏就照常去摆摊。   柳家三兄弟都来帮忙盖新房,柳明礼非常肯卖力气。   柳云眠见状十分好奇:“三儿,你怎么改了性子不偷懒了?”   柳明礼高兴地道:“哲哥答应我了,等我帮你盖完房子,忙完这桩事情之后,就引荐我到县衙去谋个差事!”   他想象中应该是穿着皂袍,挎着大刀,威风凛凛那种。   如何不一身干劲?   大家都赶紧干!   他声音大,周围人都听到了,有人就凑趣道:“还喊什么哲哥,我看叫大姐夫就行。”   柳明礼大剌剌地道:“那是以后的事情,嘿嘿。”   众人哄笑。   柳云眠把他拉到一边警告道:“把嘴给我管好了,别瞎咧咧,坏了大姐名声。”   柳明礼不以为意地道:“那怕什么,哲哥就是这个意思嘛。”   他又不傻。   柳云眠一脚踩在他脚面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你少胡说,坏了这件事,你去县衙,只能吃牢饭!”   柳明礼埋怨道:“你是我亲姐姐,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   “管好你的嘴。”   “好好好,知道了。你不许找哲哥告状。”   “看你表现。”   高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又把柳明礼骂了一顿。   柳明礼这下是彻底蔫了。   不过即使柳家人如此小心谨慎,幺蛾子还是来了。   柳云杏茶摊没有客人,她就坐在椅子里低头绣着荷包,然后忽然听到一声“杏儿”,针尖直接插入指尖。   血珠瞬时冒出来……   是徐光良。   柳云杏把手指放到口中吮吸片刻,放下针线淡淡道:“喝茶吗?粗茶一文钱管够喝,好点的一文钱一碗,最好的三文一碗。”   徐光良愤怒地看着她,食指指尖几乎都戳到她鼻子上:“不要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   柳云杏打开他的手:“放尊重些,我现在不是你说谁,不会再任由你打骂。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看看我兄弟能不能敲断你的腿!”   “你,你……”徐光良气得浑身发抖,胸脯不断起伏,阴阳怪气道,“怪不得你非要和我和离,原来是知道李哲回来了,想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柳云杏也被他的信口雌黄气坏了。   “徐光良,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她厉声骂回去,“我为什么跟你和离,你不知道吗?现在跑来颠倒是非黑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咱们两个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和别人有没有关系,你不清楚?”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   “我从前逆来顺受是不是?我是人,我总有忍受不了的那一天。”柳云杏怒道,“我非得被你们徐家人蹉磨死,你才心满意足吗?”   “杏儿,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光良又有些软了。   他就是一个情绪反复无常,但是内心软弱又多疑的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柳云杏声音越发急了,“我回娘家,靠这么个茶摊过日子,你还不放过我!你们徐家欺负人,也有个限度。我现在没花你们一个子;当年我花的,也是我给你们当牛做马该得的!你给我滚远点,要多远有多远!我看着你都恶心!”   “杏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我爱你啊!你跟我回去,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柳云杏听到这里,一阵反胃。   真的是恶心。   “滚!”   “杏儿。”徐光良上前拉扯柳云杏。   “她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哲站在了两人面前,面色平静。 第66章 新欢旧爱的冲突   徐光良认识李哲。   他为什么喜欢柳云杏?   因为当年他在镇上看到柳云杏跟李哲一起去卖东西。   李哲给她买了一枝两文钱的木钗,插到她发髻上,她笑颜如花。   十四五岁的少女,容貌秀丽,眼神会发光般,站在人群中是那么亮眼的存在。   徐光良对她一见钟情。   后来,他偷偷看她好多次。   他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但是后来柳云杏的母亲生病了。   他及时出现,说服家里人出了高价彩礼,终于如愿以偿。   所有的这些,柳云杏以为她在算计他,其实都是他在引导她。   徐光良以为自己赢了。   把人娶进门,就是赢了一辈子。   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插曲。   更没想到,有朝一日,李哲会荣归故里。   他慌了。   他疯狂地嫉妒。   从知道李哲回来那日他就开始担心,现在果然抓到了两个人在一起。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徐光良怒气冲冲地道:“李哲,你什么意思?杏儿是我的娘子,你……”   “和离书算什么?”李哲冷冷地开口道,“难道不是你亲手签下的?”   他走到柳云杏身边,轻声道:“不用害怕,我在。”   “我没害怕。”柳云杏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先走,我跟他说。”   李哲没有动。   柳云杏急了,伸手推他:“你怎么一点儿不听话?快走。”   徐光良以为她是站在自己一边的,眼中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李哲无奈道:“我走了,他欺负你怎么办?”   “他不敢。”柳云杏道,“你快走,白白让人看热闹。”   村里这些人嘴碎,让人传出去就成了二男争一女的戏码。   还是那句话,她不要紧,李哲要名声。   李哲道:“有什么话,得当面说清楚,否则日后你又不知道怎么被人泼脏水。”   他在等。   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   柳云杏气得脸红,跺脚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生气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震。   柳云杏飞快地低头。   李哲眼中则是说不出的复杂,怀念,怜惜……   当年的杏儿,还在。   徐光良见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又怒又慌。   怒的是,这两人怎么敢!   慌的是,李哲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强取豪夺,自己家未必是对手。   “杏儿,”他软和了口气,“你过来,你回去跟我好好过日子,以后还是徐家的少奶奶。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既往不咎。”   柳云杏抬眼看着他,眼神嘲讽,“徐光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吗?让我做大的,让别人做小的,我答应了?”   她要是答应,就不会从徐家离开。   “你硬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可以忍着,谁让我花过徐家的钱?”   “但是李大人不一样,他是有官身的,我劝你说话过过脑子。”   徐光良被刺到软肋,好胜心驱使下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我家上面有人,不见得没他厉害。”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徐家最多是个富户,就算认识上面的人,人家都未必睁眼看他们。   而李哲,是自己实打实的有官身。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明显也是偏向李哲的,这会儿也开始帮李哲说话。   “徐少爷,都和离了,你就别来闹了。”   “就是,不是你自己找小的的吗?”   “肯定是因为生了个女儿,这又惦记起杏儿的好了。”   “肯定的。当年杏儿在咱们村里,那是一枝花,谁不夸?”   柳云杏深吸一口气道:“徐光良,你回去吧。我和谁在一处,跟你没关系,我们已经和离了。”   “杏儿,我们好好过不行吗?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   “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柳云杏道,“你也不用往李哲身上泼脏水。我一个嫁过人的,还没痴心妄想,想要再嫁个有官身的。”   今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可以把话说清楚。   虽然有些憋屈,但是也快刀斩乱麻。   众人一片哗然。   柳云杏说这话,日后不怕被打脸吗?   李哲面容平静。   他了解柳云杏心中所想,即使现在有些被刺痛,也是情理之中。   他要忍住。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他若是今日忍不住,说出要娶柳云杏的话,不过一时嘴上爽快而已。   柳云杏势必要和他彻底隔开的,他得不偿失。   “夫妻一场,你说得对,”柳云杏继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和离之后,我没说过你一个字的不是。你若是还顾及曾经的夫妻情分,就也闭嘴。”   “你若是不顾及,”她话锋一转,骤然凌厉起来,“那我也不讲什么情面!”   徐光良脸色一白。   众人十分好奇。   这徐光良,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柳云杏手上?   “回去吧,都很忙。”柳云杏低头收拾着茶碗,“别让人笑话。”   徐光良看看她,又看看李哲,咬咬牙道:“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他转身走了。   李哲也不多留,牵着马道:“我也先进村了。”   他想留下,可是他不想让柳云杏感觉如芒在背。   “好。”柳云杏松了口气。   李哲变了。   从前他倔,不听劝,自己通常得用一点点杀手锏,才能让他听话。   她还在愁怎么让他走,没想到他自己就走了。   还好。   但是以后怎么办?   徐光良肯定还会来纠缠她。   若是以前,她肯定不怕;但是现在总是要牵扯上李哲,她不想。   柳云杏开始头疼起来。   可是现在的李哲,她还劝得动吗?   徐光良肯定也不会轻易放弃。   唉。   而李哲,牵着马先去了柳家,把今日自己买的肉和米面放下,然后直接挽起袖子去隔壁帮忙盖房子。   ——感谢侯爷起新宅,让他有来帮忙的借口。   当然,村里人看来,只当是他帮未来小姨子。   这个认知,李哲也喜欢。   自家盖房子,陆辞自然也要在。   柳云眠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他得在这里,随时和工匠沟通。   “吃饭了。”柳云眠和胖丫抬着桌子出来,上面是满满两大盆热气腾腾的菜。 第67章 驰名“双标”柳云眠   一盆大手笔的红烧肉,一盆羊杂汤。   之前她还炒青菜,不过没人吃多少,索性就不做了。   肚子里没油水的人,和现代人不太一样。   每个人六个白面馒头,一小碗红烧肉,一大碗羊杂汤。   盛完饭,没人动,都端着肉和汤,揣着馒头回家。   这等于全家都过了年。   那些拒绝来帮忙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村里的孩子,每到饭点都会过来,眼巴巴地看着。   柳云眠也不小气,每个孩子给两块肉,一点羊杂,让他们吃了再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人家的嘴短,最近她出门,指指点点的人明显变少。   观音奴喜欢热闹,也喜欢吃大锅饭。   他很骄傲,这是自家的饭,给大伙儿吃。   柳云眠后来把给小孩子分肉的任务交给他之后,他就更高兴了。   村里本来有些孩子嘲笑他说话不好,这会儿却都过来陪着他玩。   观音奴高兴得不得了,也不记仇,又很公道,很快成了孩子王。   陆辞打趣柳云眠:“娘子这一招,实在是高。”   四两拨千斤,一点肉就解决了大问题。   柳云眠得意大笑:“小仙女当然不一样了。”   陆辞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   她的眼睛,比银河更璀璨。   不过观音奴最近吃得多且杂,而且还经常偷偷吃辣的,结果就是……消化不良了。   听说他四天都没有上大号了,柳云眠也有些着急。   她给他吃了一点益生菌,可是没有见效。   强力的泻药,又担心他吃受不住。   于是,她祭出了神药——开塞露。   晚上的时候,她把翠微支开,让陆辞帮忙。   毕竟这玩意儿,不能拆包装,不好伪装。   但是陆辞没关系,反正更惊世骇俗的,他都见过了。   两人按着观音奴,一通折腾下去,终于如愿以偿。   柳云眠表示,养孩子太难了。   屎尿屁都成了大问题。   她第一次见人大号,不是恶心而是欣喜。   卑微的老母亲,即使她是假的。   陆辞对神药很感兴趣,因为这功效,实在是太强大了。   晚上要睡觉了,陆辞还惦记着这件事。   柳云眠打个哈欠,“喏,给你一支用吧,别拿出去就行。”   小仙女身份是不能曝光的。   陆辞想到这药如何用的场景,顿时面红耳赤。   那岂不是,成了柳云眠说的男男……   “我不用!”他佯怒道。   他很顺畅!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下面不用,可以用上面。”   陆辞:???   “你打开,挤出来擦脸。”   陆辞:!!!   她让他拿这玩意儿擦脸?   “真的,”柳云眠道,“你试试,这样脸不干了。”   陆辞把药仍回给她,木着脸道:“我不用!”   这区别对待,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柳云眠哈哈大笑。   愚蠢的古人,甘油不就是用来保湿的吗?   无知。   她把药收起来,翻身背对着他,“赶紧睡,累死了。”   包子又要往炕上跳,被陆辞拍了一巴掌。   ——它体型多大了,自己没点逼数?   包子委屈地滚回了自己的窝。   成长的烦恼啊,再也不能和娘睡了。   “睡吧,韩平川明日又要来蹭饭。”陆辞道,“今日李哲来说的。”   “饭桶。”柳云眠嘀咕一句。   她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睁开眼睛问道:“陆辞,我问你一件事情啊,你别骗我。”   陆辞忍笑:“嗯,你说。”   “我睡觉,说梦话吗?”   陆辞:“……”   “好了,我知道了,肯定说是不是?”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柳云眠emo:“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为我说梦话,知道了我偷听你和安虎说话,是不是?”   他还骗她,说什么知道气息了。   想到是自己亲自交代的,柳云眠简直想把自己按在水里。   “不是。”陆辞忍俊不禁,“娘子想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绽的?”   这不是废话吗?   不想她问什么?   “包子。”陆辞道。   “嗯?”柳云眠不解。   “娘子之前说,家里来了野猫,所以要养着。可是后来包子渐渐长开,大家都知道它不是猫,娘子不仅不惊讶,还习以为常,一心帮它遮掩……”   柳云眠直拍大腿。   大意了,大意了。   不过这也不怪她,天天一铺大炕上滚着,撒了那么多谎,真圆不过来啊!   反正她也知道了陆辞不少秘密。   这般想着,她也就淡定了。   结果晚上她的梦话就变成了,“不能说,打死都不说。”   陆辞笑得不行。   第二天,韩饭桶果然来了。   好在乡下人没有认识他的,否则柳云眠觉得传出去,又得是自己“勾引”了县太爷。   毕竟现在她这大房子,村里人都认为来自于周二。   累了,不说了,爱咋咋地。   韩平川一来就对陆辞挤眉弄眼。   他也不是干活的人,在旁边像监工一样。   陆辞不理他,带着人干活。   后来是李哲看不下去,替韩平川尴尬,接过陆辞手中的砖头低声道:“您去说会儿话吧,这里我盯着。”   干活的都是年轻人,李哲和其中很多人本来就是旧相识,现在早就打成一片。   陆辞这才洗了手,带韩平川回去。   柳云眠跟胖丫在厨房做饭,见他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打了个招呼,不失礼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韩平川今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她怕别人看?   柳云眠抬头,大大方方让他看个够。   韩平川摸着下巴笑,被陆辞往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才消停,跟着他进了里屋。   胖丫大嗓门地道:“这人可真讨厌。”   柳云眠:“别这么说。”   她心里却道:我的嘴替。   “眠眠,你养活一个还不够,还得招呼他朋友。”胖丫打抱不平。   柳云眠笑嘻嘻地搅着蛋液道:“没事没事。”   她要尝试给观音奴做个蛋糕,弥补他昨天受伤的心,哦,不,小菊花。   孩子今日看到她都还生气呢!   “来,给钱。”   屋里,韩平川贱兮兮地伸出手来道。   陆辞不搭理他。   谁知道这货又在抽什么风。   “没有钱,把你那块鸡血石料子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68章 韩平川“告密”(身世)   陆辞白了他一眼,“侯府被抄家了,你不知道?再说,我会对你的秘密感兴趣?”   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他配合听,已经是很讲朋友义气了。   就韩平川日常那么多废话,还就会吊人胃口,实则什么都没有,哪个愿意听?   “你还想骗我?”韩平川不客气地从盘子里挑了个又大又紫的桑葚塞嘴里,“抄家之前,你把多少好东西转走了?”   侯府被抄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大家都说陆辞清廉。   清廉个屁!   他是领兵打仗的,说白了,出了大周的国界,那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多少战利品!   就算陆辞向来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在乎,体恤下属,指头缝里剩下点,都比其他人富裕多了。   更别说,太子对他多有奖赏,恨不得把东宫都给他。   陆辞不答话,懒得理他。   “我的秘密你不感兴趣?我看一会儿谁求着我?”韩平川一脸骄傲。   “那你说来听听。”   “想得美!”韩平川拿捏了,“你就说,是不是想娶柳云眠吧!”   “不是想娶,是已经娶了。”   “你娶的不是只母鸡?”   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都笑了三天了。   陆辞:“怎么,你有意见?”   “要是从前,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我内心深处,有一说一,觉得咱们翻身的机会不大了。”   陆辞没有言语。   确实,他们的前景有些暗淡。   不过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现在不一样了,观音奴好了。”韩平川道,“我想想大概也能明白你对柳云眠的感情。毕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   他故意拉长声音,想看陆辞生气。   但是他失望了。   陆辞非常淡定。   阳光透窗而入,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侧颜。   韩平川忽然觉得,眼前的陆辞,比从前的萧衍,容颜更盛,气场更盛。   呸,谁能想到,这男人落败了,还能靠脸吃饭?   真气煞旁人。   “但是就柳云眠这身份,回京之后你不头疼?”   太低了,实在是太低了。   哪怕她爹是个七品芝麻官都好说。   不过好在还有个功名在,虽然秀才实在拿不上台面,却也可以勉强自我安慰,是个耕读之家。   陆辞:“我要的人,不需要对别人解释什么。”   他一向如此霸气侧漏。   “可是别人嫌弃她,都不和她来往,你是不是也头疼?”   “她不在乎。她不在乎,我就更不会在乎。”   让柳云眠远离那些或者心眼多得像筛子,或者木讷无趣像木头的女人,他觉得是好事不是坏事。   柳云眠有自己的快乐,不用去巴结任何人。   “那怎么行?你别忘了太子良娣……”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辞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求我。”   “滚!”   韩平川怎么勾引,陆辞都不上钩,只能自己讪讪道:“你猜我今日来,在路上遇到了谁?”   陆辞略停顿片刻,“柳云杏?”   韩平川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辞冷笑:“因为我不蠢。”   这个村里,除了自己和柳云眠,他还知道谁?   不也就那个和李哲关系密切的柳云杏吗?   而且柳云杏就在村口摆摊,想不遇见都难。   “我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脸。”韩平川道。   之前见过两次,柳云杏大概猜出他身份,每次都低垂着头。   他就觉得这女人身段还行,心里啐一句“狐狸精”就过去了。   但是今日,李哲先来,他自己后来的,没有人跟着。   ——要不他怎么生气骂狐狸精,完全是因为李哲这小子,心思完全都在柳云杏身上。   李哲知道今日要来,天不亮就自己先跑了。   气人不气人?   而且韩平川是坐马车来的,他是个路痴,不认路。   马车在村口停下,车夫问路的时候,韩平川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柳云杏。   他愣住了。   怎么是她?   他呆呆地看了柳云杏很久,久到柳云杏都觉得被冒犯了,转身离开。   “你怎么可能认识她?”陆辞不相信。   柳云杏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县城。   而韩平川,之前根本没来过临州。   “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而且事关我爹的清誉……”韩平川故意拿腔作调。   陆辞冷冷的一眼扫过去。   韩平川跳起来:“怎么,你不信是不是?”   “你爹的清誉,我看是因为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才被影响了。”   这是大实话。   韩平川:“……胡说。这事和我没关系,是我爹外书房里挂着一张画,画着个女将军,和柳云杏一模一样。”   那女将军,身穿红衣,骑着白马,身后背着弓箭,头发衣裳猎猎随风起,英气勃勃。   可是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分明就是柳云杏的脸。   陆川蹙眉。   他怎么不知道呢?   而且韩大人那样出名的爱妻狂魔,怎么会在书房挂其他女人的画像呢?   他断定韩平川在胡说八道,连自己亲爹都编排上了。   “真的,千真万确。”韩平川道,“我娘后来去送茶看到了,把我爹大骂一顿。”   韩平川当时躲在外书房里偷看韩大人珍藏的避火图,所以听得清清楚楚。   “我爹说,那时画圣许光遥死了,家里子孙不成器,把他的画作都卖了,他用了所有私房钱买了这一幅回来。”   “我娘却说,那画中的,是真人。”   “我爹都吓尿了,忙把画摘下来哄我娘。”   想起当年的事情,韩平川还觉得好笑。   他爹自然不会见异思迁,他是真的以为那就是一幅画。   “后来那一幅画,就被我娘收起来了。”   韩平川至今还记得他娘叹气说道,“……孩子一定得教好,否则前半生再如何顺遂,一个不肖子孙就能让人后半生全都毁了。”   韩大人点头如捣蒜。   夫人说得都对。   然后这时候,韩平川的衣角被亲爹看到。   他被拽出来的时候,手里死死抓着《诗经》。   他爹:“你这孩子,跑这里看书怎么没个动静?”   他娘明察秋毫,“我看看,他看的什么书?”   书皮揭开,一切无所掩饰。   然后,韩平川撞到立志好好教育孩子的韩夫人的枪口上,就挨了一顿狠狠的男女混合双打。 第69章 新房的房间分配   他现在想想,还觉得疼。   真疼啊。   也因为这一顿打,他对那一幅画印象深刻。   “你废话少说,那个人是谁?”陆辞皱眉问道。   “是镇南王府老王妃。”   老王妃?   老王妃年纪很大,缠绵病榻,所以皇上特别恩准她回京将养身体。   要是算年龄,她都能做柳云眠的祖母了。   “真的,特别特别像。”韩平川道,“我今日还特意仔细打量了一下嫂子,其实眉眼之间也有相像之处。”   只是没有柳云杏像。   柳云杏,那简直是活脱脱从画上走下来的人。   “你说将来要是回京之后,你找人去跟老王妃递个话,求她认一个远房亲戚,难吗?”   镇南王府的亲戚都在那么远的地方,谁能去深究?   而且长得像,不就更说明没问题了吗?   韩平川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特别好。   “回头我让安虎把料子找出来给你。”陆辞道。   韩平川得意大笑。   他就知道,他这个主意妙着呢!   能敲诈萧衍一笔,不在意敲诈出什么,只要能成功,就让人有成就感。   陆辞则在想,他如何能和镇南王府说上话。   幸亏老镇南王儿子多,他好像真能找到人……   “回头你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嫂子,她是不是激动得要主动投怀送抱,嘿嘿。”   陆辞却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冰水,瞬时冷了下来。   韩平川:喂,你这反应对吗?   “你别在她面前胡咧咧,她,不愿意跟我回京。”   “什么?她不是知道你身份了?”韩平川又要跳脚。   “她知道了,也不愿意。”   “她凭什么啊!她是什么身份,她是天上的仙女啊,敢嫌弃你。”   陆辞:你说对了。   “我的私事,你别插手,我心里有数。”   韩平川撇撇嘴,勉强答应。   过河拆桥!   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青瓷带着礼物来了。   这次她一改之前的狗眼看人低,笑着跟柳云眠套近乎:“听说你在家里起新房子,来看看你。你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该说一声,让我们这些姐妹们随点礼。”   “我就一个姐姐,没有妹妹。”柳云眠冷冷地道,丝毫不领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实话,她也非常佩服青瓷这种变脸速度。   她肯定做不到。   “老夫人也惦记着你呢!”青瓷绝口不提周二,“总是提你,前几日我亲眼见了,老夫人提你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啧啧。   那个自己挨打的时候像死了一样的人,现在又诈尸了。   “不劳惦记,”柳云眠态度冷漠疏离,“我过得很好。”   青瓷热脸来贴冷屁股,心里其实是委屈的。   但是这是周二的意思,她只能强忍着。   见柳云眠推三阻四,不识抬举,她已经怒火中烧,却只能按捺住道:“云眠,有空进城的时候,也来家里坐坐。老夫人说,周家就是你的娘家。”   柳云眠:“要命的娘家,我要不起。东西你拿回去,我怕也有毒。以后路归路,桥归桥。”   她一丁点儿面子都没给。   可是青瓷到走的时候,都没敢对她说一句狠话。   虽然她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扭曲。   柳云眠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她并不知道,周二已经认出了陆辞,只当这是因为韩平川的关系。   有时候她也想,她和陆辞,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前身去爬他的床,失败了,这事竟然还没完。   自己穿越来,竟然还要和这货过日子。   真是解不开的孽缘啊!   新房盖了一个多月,终于完工了。   柳明义带着几个木匠朋友,也忙活了一个月,做齐了全套的家具。   这次,梳妆台上终于镶嵌上铜镜了。   柳云眠算了算,这五间大瓦房,连带着家具,她花了将近一百两银子!   这在村里,绝对是头一号。   主要是家具用料好,而且屋里的细节,比如沐浴的房间,铺了打磨光滑的地砖……全是银子。   但是值得。   太宽敞了。   除了五间正房之外,东西厢房都盖上了,前后都有院不说,那些吃了她的饭,格外卖力的小伙子们,还帮忙挖了井。   这下好了,再也不用出去挑水吃。   而且他们还帮忙移了一些花草树木过来,整座房子气派又实用。   高调了,太高调了。   但是真的令人心生欢喜。   柳云眠想着等墙面彻底干了,规划一下再往里搬。   她趴在桌前拿着笔往平面图上画着盘算:“三个卧房,我住带浴室的东间,翠微带着观音奴住东次间,你住西间……”   陆辞:“……”   怪不得她这么高兴,敢情是因为不用和自己在一处了?   他憋屈得要命。   “让胖丫住在东厢房吧,西厢房咱们放些杂物。”   包子在屋里屋外都有漂亮的窝,大欢则有了可以自由打开的鹅笼。   不是柳云眠偏心,而是大欢直肠子……   拉在院子里都很让人崩溃了,更何况家里。   而且大欢还得看门护院,真的比狗还好用。   韩平川就特别害怕大欢,见了它就绕路走。   陆辞:“我觉得这样安排不妥。”   “嗯?”   “给安虎安排一间房吧。”陆辞道,“他这些天,也辛苦了。”   柳云眠咬着笔杆,“你说村里时常有妇人骂街,说丢了吃食,是不是他干的?”   陆辞都脸红,“有一些吧。”   毕竟人要吃五谷杂粮,不能喝露水。   让安虎怎么办?   “那让他住西厢房,反正厢房好几间,胖丫想来也不会太介意。”   胖丫视男人如粪土。   陆辞:失策了。   他想了想,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韩平川会经常来,给他留个房间。”他提前堵住了柳云眠的话,“他这人毛病多,肯定得睡正屋。”   “那有什么难的?跟你睡一起就行了。”柳云眠不以为然地道。   陆辞咬牙:“不行。”   “怎么不行?你怕他非礼你不成?”   “他打呼噜又磨牙,我睡不着。”   “那我还说梦话呢,也没听你说睡不着啊。”   陆辞:“……总之不行,得给他单独留个房间吗,我还是跟你睡。虽然是假夫妻,但是装也得装一下。”   “装给谁看?”柳云眠心直口快地道。 第70章 极品上门   之前还说有人要来看,就怕他过得太好。   可是这事,也没下文了啊。   陆辞含糊其辞:“……会有人来的,总要小心谨慎些。而且我……没打扰娘子吧。”   柳云眠:“没有没有,我是怕我打扰你。”   陆辞睡觉什么样子?   柳云眠好像几乎想不起来。   她觉多,这个男人好像每天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睡觉时候也规规矩矩。   只是,她很享受一个人在大炕上滚来滚去的感觉啊。   她爱火炕!   睡了几个月火炕,她姨妈痛都缓解了很多,比吃药还管用。   陆辞道:“还得委屈娘子一段时间,等我走后就好了。”   进京之后,他说了算,他安排。   “而且胖丫对我似乎有些意见,我们不睡一起,她更要撵我走了。”   他这么诚恳,柳云眠还能说什么?   算了,也不矫情了,反正一直都在一处睡。   再睡也睡不出什么花样来。   “胖丫是厌恶男人,觉得男人都是占便宜的。她不是针对你,她是觉得,男人都是辣鸡。”   陆辞:“我知道。”   他也是辣鸡。   柳云眠竟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行了,就先这么安排吧。   不睡在一个房间,大姐和嫂子时间长了,也得说她。   没想到的是,新房还没住进去,竟然被人觊觎上了。   这日柳云眠正跪在新房地上,像个老奴一样拿着抹布“开荒保洁”擦浴室地面,蜜蜜来喊她。   没办法,新房子,爱惜啊,累也高兴,总要自己一点点打扫出来高兴。   胖丫做不了这么精细的事情,她帮忙在外面扫院子。   陆辞则跟着柳家几个男人下地去了,这会儿也不在。   观音奴和铁蛋,不知道到哪里野去了。   “小姑姑,你在这里啊!”蜜蜜气喘吁吁地进来道,“你在做什么呀?”   她找了一圈,好容易才找到柳云眠。   擦地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毕竟家里都是泥地,扫扫就行。   “擦地。”柳云眠指着屋里不小的浴池道,“回头来姑姑这里玩水。”   “那得烧好几锅热水吧,太费柴火了。”蜜蜜懂事地道。   柳云眠大笑,“没事,咱们去山上捡柴,又不要什么钱。”   蜜蜜看着大浴室,羡慕极了。   没有哪个女孩,不爱干净,不想玩水。   可是她大了,不能再像男孩子一样去河里野了,能在这里洗澡,多好啊。   “姑姑,我一定好好捡柴!”蜜蜜大声道。   柳云眠笑道:“行,咱们一块去。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来找我?”   蜜蜜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急得跺脚,“小姑姑,曾外婆带着舅公舅婆来了。”   嗯?   柳云眠想起来,柳秀才这边没什么亲戚了,但是高氏娘家却在隔壁镇上。   高氏的母亲,也就是柳云眠的外祖母于氏还活着,现在算算,应该也是七十岁高龄。   于氏就生了一儿一女,高氏是长女,然后有个小儿子叫高明。   这高明,实在不太高明。   那是个败家子。   柳云眠的印象中,于氏是个极其刻薄的。   她小时候,高氏没生病,家里情况还过得去的时候,于氏会带着高明的几个儿子上门来要钱要东西。   其实高家条件很好,于氏年轻时候也是在大户人家帮工的,赚了不少钱。   家里置房置地,在村里是很让人羡慕的。   可是高明把家都败了。   于氏不知道是因为重男轻女的缘故,还是因为高氏小时候不是她养大的,所以对高氏很刻薄。   母女俩之前的关系基本上就剩下一个字。   钱。   高氏软弱,之前常常被拿捏。   可是后来她生病了,家里一贫如洗。   于氏就不再上门,也不来探望,只当这个女儿死了一样。   没想到,于氏现在又带着她那败家的儿子儿媳妇来了。   说起来,肯定还是为了钱。   为什么?   定然是听说,柳家的日子好过了呗。   呵呵,他们消息还挺灵通的。   但是这次自己在,他们休想拿走一个子!   柳云眠洗干净手,牵着蜜蜜一起回娘家。   多年未见,于氏更苍老,面相也更刻薄。   吊梢眼,深深的法令纹,唇角往下耷拉着,一看就不好相与。   她旁边坐着一个干瘦如猴的老男人,想必就是高明。   另一边是个浓妆艳抹,把自己抹得像猴屁股似的乐氏,是高明之妻,现在正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她是个媒婆,所以日常打扮都很夸张和廉价;走街串巷,练出来一张好嘴。   “哎呦呦,这是云眠吧。”   看见柳云眠,乐氏先站起来,过来要拉她。   柳云眠往后避开她的手,没有作声,脸紧绷着。   乐氏也不生气,笑着道:“怎么现在跟舅母生疏了?你生出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柳云眠淡淡道:“是吗?原是我不懂事了。”   你好意思,拿十几年前的交集来说事?可见这么多年来,有没有来往!   对于这群水蛭上门的目的,柳云眠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完全没有打算给她们好脸色。   乐氏见她不冷不热,尴尬笑道:“也不怪你。外甥女真是出息了!这一看,就不是村里人,这通身的气派,谁能比得了?”   于氏却拍着桌子骂站在一边局促不安的高氏:“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见了我们也不喊人,怎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要教唆你女儿给我甩脸子看?”   高氏嗫嚅着道:“娘,不是的,不是。眠眠就是不爱说话……”   “她不爱说话,能攀上高枝?我看就是没把我放眼里。”   于氏狠狠拿捏了女儿。   柳云眠似笑非笑地道:“我攀上什么高枝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眠眠害羞了呢!”乐氏不想把事情闹僵,打圆场道,“你和周二公子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还是你有福气,你看你表妹,嫁了个泥腿子,天天吃不上穿不上……”   乐氏生了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和柳云眠年纪相仿,略小几个月,现在已经嫁了人。   柳云眠:我害羞个屁。   “我既然攀上了高枝,也不见得外婆对我娘客气点,可见这个高枝,不够高啊!”她阴阳怪气地道。   上门来讨打,别怪她不给脸了。   于氏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又把矛头对准了软柿子高氏。   “你,你给我跪下!” 第71章 老畜生想得美   高氏从小小被于氏打骂,对她的惧怕已经深入骨髓,闻言身子一哆嗦,双膝发软就要跪下。   柳云眠出手扶住她。   高氏这膝盖,就弯不下去了。   “眠眠,你,你别管,你快回你家去。”高氏哀哀求道。   她很怕女儿在母亲这里吃亏。   母亲对她来说,是太过可怕的存在。   柳云眠轻笑一声:“娘,您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现在都已经嫁人了,不归您管了,有事找我相公去。”   她冷冷地扫过那婆媳俩,“再说,您也出嫁了,有事让外婆找我爹说去。”   她算是看透了,于氏就是看高氏好拿捏,才能在柳家耀武扬威。   寻常丈母娘,谁敢在姑爷家撒野?   “你看看,你看看……哎呀我的心,疼死我了……我要晕了,我要晕了。”于氏这会儿竟然演上了。   高氏是个愚孝的,见状有些着急。   柳云眠拉住她,嘴角一勾,对高氏道,“外婆要晕倒了,快把她扶到茅厕里。”   “啊?茅厕?”   “对,塞一嘴粪,这病就好了。”   高氏:“……你别闹。”   “真的。”柳云眠道,“来,我带外婆去。”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去拉扯于氏。   于氏感到自己胳膊像被铁钳子捏住一般,动弹不得,顿时慌乱不已。   她也不敢再装了,忙道:“好了,我好了。你松手,你赶紧给我松手。”   柳云眠偏不松手:“外婆确定好了吗?万一再犯病怎么办?”   “我,我好了。”于氏没好气地道。   柳云眠这才松手。   乐氏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隐约觉得柳云眠,真的不好对付。   她们今日来,恐怕没有那么顺利。   不过,为了利益,怎么都得往上冲。   她开始假装哭道:“大姐,您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人羡慕。儿子女儿都出息,我就跟你没法比了。你那侄子侄女,一个比一个没本事,就说您那三侄子,这么大年纪了,因为没地方,媳妇都没娶上呢!”   柳云眠扶着高氏在旁边坐下,默不作声。   她心想着,谁这么嘴贱,跑到高家去传话,让这些极品找上来。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   盖这个房子,太高调了。   不过她不后悔。   有钱不享受干什么?   闲着不打极品干什么?   她且看她们表演。   高氏道:“那,那是挺让人着急的……”   “娘,您替别人急,就不替我二哥急了?”柳云眠提醒道。   “对对对,我家老二老三都没着落,弟妹,我也愁。”   柳云眠见高氏只是嘴笨,并不是一味不反抗,心里松了口气。   倘若这娘是个扶弟魔,那这家就没好。   “你愁什么?”说话的是于氏,“你两个闺女,一个嫁徐家,一个自己有本事起五间大瓦房,你哭哪门子的穷?”   高氏不敢作声了,求救的看向柳云眠。   她嘴笨,从小就被指使干各种脏活累活,稍有怨言就会换来一顿毒打。   长期的压抑生活,让她在于氏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柳云眠冷哼一声,“外婆怕是不知道,我大姐已经和徐光良和离了。”   至于她那五间房,外家这些人一步都别想迈进去。   “是不是你唆使你大姐和离的?好好的一门亲事……”   柳云眠眯起了眼睛。   她怎么听着这话里好像有话?   “你也是个糊涂蛋!”于氏指着高氏的鼻子骂,“她们年纪小胡闹,你这个当娘的什么都不管?你要是敢这样,我早就把你的腿打断。”   高氏哭着道:“娘,杏儿在徐家被欺负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吃苦?”   最后这句话,也是她多年不解。   她不明白,她明明是亲生的,为什么过得像在后娘手下讨生活?   村里人也都重男轻女,但是做到于氏这般对女儿绝情的,也是几乎没有。   每日谩骂毒打,停不下来的各种活计……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柳厚,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胡说八道!什么吃苦?徐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你女儿是掉进了福窝里。被她自己男人打几下怎么了?你不见,那公主还被驸马打呢!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   柳云眠想口吐芬芳,我可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外公怎么没把你这个恶毒的婆娘打死,却被你克死了!”   于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畜生,小畜生……”   柳云眠怒怼:“我是小畜生,你就是老畜生!死不要脸的老畜生!”   高氏慌乱不已:“云眠啊,你少说两句,你不能跟外婆这么说话。娘,您别生气,娘……”   于氏伸手就要打高氏,却被柳云眠捏住了胳膊。   她看着于氏,一字一顿地道:“这里是柳家,你敢撒野试试!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你敢跟我撒泼,我就敢跟你耍混!   高氏哭着道:“不能啊,云眠不能啊!娘求求你,快放手,快放手!”   柳云眠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松开手,拉着她退后两步。   高氏又对气得说不出话来的于氏道:“娘,您别生气。云眠这孩子,就是脾气不好,她没有坏心思。”   乐氏害怕柳云眠,不敢说话。   于氏跋扈惯了,怒气冲冲地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我不和她计较……”   “谢谢娘,谢谢娘。”高氏忙道。   “徐家说了,要重新娶杏儿回去。人家宽宏大量,又给了六十六两银子的彩礼,我已经替你收了。”   高氏如遭雷劈,喃喃道:“娘,那不行,那不行啊!”   柳云眠都气笑了,“你算什么东西,替我姐收彩礼?行,你收了,就让徐家花轿把你这老畜生抬去,你们狗咬狗,一定很精彩。”   “给我打,给我打这个小畜生。”于氏指着柳云眠,气得浑身发抖,“她凭什么住那么好的房子?让她把房子倒出来,我要住!我带着你兄弟你侄子们搬过来住。”   柳云眠:真是无耻他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原来打的是姐姐婚事的主意,还来打她房子的主意。   老畜生,想得美! 第72章 怒打极品   难道她们柳家人脸上,都写着“包子”两个字?   高氏只知道哭求:“娘,不能把杏儿推到火坑里啊!云眠已经嫁人了,那房子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啊!”   柳云眠听得脑瓜仁都疼。   怪不得张氏只让蜜蜜喊她来,自己却躲了起来。   带着高氏这样的“猪队友”,肯定也得跟着倒霉。   看起来,张氏是吃过亏的。   “蜜蜜,去把胖丫喊来。”柳云眠道。   “我早就来了!”胖丫手里提着一条扁担,杀气腾腾地进来,“让我来把她们俩撵走!”   柳云眠是外孙女,不能动手,她行。   她在外面一直听着,怒火都订到天灵盖了。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哪!   于氏见到硬的也怂了,一叠声地道:“你们等着,我要去官府告你们不孝!”   柳云眠冷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倒要看看,你哪里来的脸,去状告出嫁的女儿!”   “娘,您别生气,别生气,有话慢慢说。”乐氏打圆场道,“都是一家人,别闹得这么难看。”   她便宜还没占到呢,不想先吃扁担。   “去告,”柳云眠指着门口道,“不告你是我孙女!”   娘的,她平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今日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县太爷我正好认识,”柳云眠道,“隔三差五还来我家吃饭。你去告,先打你二十杀威棒。谁打?看好我姐姐的李哲!看他打不死你个为老不尊的老畜生!”   胖丫道:“你和她咧咧什么,你让开!”   这种人,直接打出去就行!   说话间,她举着扁担就上去了。   乐氏肩膀吃了一扁担,哎呀呀地叫,像杀猪一样。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于氏这会儿心口也不疼了,往外跑得比谁都快。   胖丫举着扁担,一路把这俩人打出了村子不说,又撵出去二里路。   “再敢来,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胖丫霸气侧漏地道。   韩平川和李哲正好经过,看得目瞪口呆。   胖丫凶他:“看什么看!你骑马了不起啊!再看一扁担给你挑下来。”   韩平川总算明白刚才那两个女人,为什么落荒而逃了。   “不是,你是胖丫吧。”韩平川道,“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胖丫瞪着他看了半晌,“不认识!”   你是哪头蒜!   她不记人,尤其记不得男人,都一样的玩意儿。   韩平川指着李哲:“……那你总不能不认识他吧。”   胖丫不理他们,扛着扁担转身走了。   韩平川:“李哲,我什么时候得罪这个丫头了?”   李哲却担心柳家,道:“咱们去看看吧。”   与此同时,柳云眠在安慰她那个吓得不行的包子娘。   “娘,你怕什么,早就和她们断绝关系了。”   “让他们去告,咱们上面有人。”   “你要是顺着她们,真的要把姐姐推火坑里?还是要让我把新房子腾给他们?”   高氏哭着道:“我知道,可是那总归是我亲娘……”   柳云眠冷笑一声:“你亲娘早已把你卖给我爹了。当年她不是逼着我爹卖了祖上传下来的那件古董,换了二百两银子把你娶了?”   这要是个孩子,她真的早就一巴掌扇过去让她长点记性了。   如果不是遇到柳厚,高氏还能活到现在?   当年于氏做过的那么多恶,都敌不过“亲娘”两个字?   “我该怎么办,眠眠?”   “只有断绝关系一条路。”柳云眠近乎无情地道,“否则伤害的,就是柳家的人!你看大嫂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之前也在她手下吃过亏?”   高氏点点头,有些内疚。   张氏确实挨过于氏的打,事后,也就不了了之。   而且,不止一次。   每次都是柳明礼回来安慰安慰媳妇而已。   “从前家里穷,她们怕我们打秋风,所以不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您如果一直这样自己立不起来,那就只能看着儿女也被她们欺负。”   “不,不行!”   “您好好想想吧。”柳云眠道,“要来硬的,咱们不怕她;但是您自己要是泄了气,那谁也救不了。”   正说着话,柳云杏也回来了。   她今日没出摊,跟着人去了县城看绣活。   因为县城的绣活,比镇上的给钱更多。   柳云眠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柳云杏气得去厨房找了刀出来,要冲过去和她们拼命。   “我砍死那一家子杂碎,我给她们偿命!”   她好容易从徐家挣脱出来,那种日子,一日都不想过了。   她爹娘兄弟姐妹体谅爱惜她,这个恶魔外婆却敢打她的主意。   这日子,不过了!   柳云眠:亲姐!   你是我亲姐。   但是砍人是不行的。   “姐,她们算什么东西,不配让你给她们偿命。”柳云眠抱住她。   “我不活了,我去和她们拼了!”   “杏儿,这是怎么了?”李哲放下缰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   柳云眠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个可以帮忙劝解姐姐的人。   她今日真是对柳云杏重新认识了一遍。   知道姐姐火爆,没想到姐姐这么火爆。   没想到,柳云杏见到李哲,瞬时变脸,像没事人一样,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没什么事,我,我寻思着你要来吃饭,想杀鸡。”   柳云眠:“……”   李哲知道她是有意隐瞒,心下黯然。   他到底,缺一个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的身份。   但是他面上不显,笑着道:“算了,家里都是下蛋的母鸡了,留着下蛋,不杀了。”   “那就留着吧。”柳云杏若无其事地把刀收起来。   柳家男人们从地里回来,听说这件事情后也特别生气。   尤其年纪最小的柳明礼,嚷嚷着要去找于氏算账,被柳厚拍了一巴掌。   “闹什么闹,是不是成心惹你娘上火?”   柳云眠表示,总算知道为什么于氏有恃无恐了。   她非但有个好拿捏的女儿,更有个好拿捏的女婿。   人家都快到柳家房顶拉屎了!   这种还能忍?   不行,得想个办法,彻底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晚上,柳云眠气愤地和陆辞说这件事情。   陆辞却有些心不在焉,道:“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娘子尽管放心处置。在临州这地界上,还有韩平川担着。” 第73章 陆辞有心事   柳云眠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礼貌地问了一句:“今日是不是太累了?”   春种秋收,转眼间,陆辞都来了半年了。   给柳家,也干了不少活儿,谈不上当牛做马,也是尽心尽力。   “没有。”陆辞道,“娘子打算什么时候搬新家?”   “就这几天吧。”柳云眠气鼓鼓地道,“省得自己不住,还被人惦记。”   再说,天也渐渐凉了,茅草屋四面透风,也不适合居住了。   观音奴前两日还兴奋地说,这房子好,因为还能吹风。   柳云眠听得哭笑不得。   陆辞道:“那就尽快搬吧。”   “怎么,你着急了?”柳云眠打趣道,“就是搬进新家,也比不了侯府。对你来说,比茅草屋也没强多少。”   陆辞笑了笑,“早点睡吧。”   柳云眠没睡着。   她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就听见外面树上落下什么东西,好像还有扑腾翅膀的声音。   大欢扯着嗓子喊起来,包子也自己开门窜了出去。   这热闹的……   再说陆辞的第一爱宠万神——那只高傲的海东青,平时都是在山里找安虎,第一次直接来这里,就收到了如此“隆重的接待”,差点没站稳,一跟头从树上栽下来。   包子窜上树,一双豹眼在黑暗中十分慑人,直接奔着万神就扑来。   好在万神反应快,闪动翅膀飞起来,只被包子拽掉了几根羽毛。   大欢挨不着着急,扑腾着没用的翅膀,脖子伸得长长的,恨不得也上天帮忙打。   它和包子这对“死敌”,这会儿倒同仇敌忾起来。   关键是这一通折腾,村里的狗都跟着叫起来,此起彼伏……   柳云眠猛地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陆辞满头黑线,把窗户推开,解释道:“是我豢养的海东青,第一次来。”   他把窗户开到最大,又点亮了蜡烛,万神略收了收翅膀,从窗户里撞进来。   柳云眠瞪大眼睛看着它落在陆辞怀里,呆滞了。   陆辞抚摸着万神的翅膀,笑道:“娘子,怎么了?”   柳云眠有些迷糊,脱口而出道:“这要是煮这么大一只鸟,得多大的锅啊!”   一锅绝对煮不下。   万神羽毛炸开:“……”   主子,有人要把我煮了!   没想到陆辞还耐心地解释:“这是用来送信的,不是用来吃的。”   万神:我主子不爱我了。   上一个觊觎我的男人,已经被我主子砍了。   换了性别,主子就不行了?   这么复杂的感情,是它一只雕能理解的吗?   陆辞从万神脚下解下一根小小的金属管,把两头封着的蜡除掉,倒出一小卷纸条。   展开,细读,眉头皱起。   柳云眠像泄了气一样,躺回到枕头上,拉了拉被子,打了个哈欠又要睡过去。   陆辞:“娘子?”   “啊?怎么了?”   “没事。就,以为你会问我。”   “我问什么啊,我又不懂。”柳云眠很有自知之名。   就是陆辞主动告知,她还选择性地听呢。   她可记得,陆辞和安虎还要查二月二偷听他们说话的人呢!   并且,她怀疑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   但是她不说,这件事情估计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为了保住狗命,不该听的坚决不要听。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色很好,让陆辞想要变身了,他今晚话真的非常多。   他抚摸着万神,和柳云眠讲他如何得到它的;万神又给了他多少惊喜。   柳云眠:你上辈子可能是只鸟,所以和什么雕啊,鹅啊都亲。   “娘子,你擅长带下之症吗?”陆辞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柳云眠困的时候反应有点慢,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妇科。   “还行吧。”柳云眠道,“说说,是什么症状?”   这个鸟人,在外面招惹什么女人了!   “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就是好像一直淋漓不断地出血。”陆辞有些尴尬地道。   “那怎么行?肯定贫血。”柳云眠道,“谁啊这是?之前还有其他症状吗?持续多久了?”   陆辞有选择性地回答:“持续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生过孩子之后,好像一直这样,如今有四五年了。”   “那她命挺大的。”   这种医疗条件和营养条件下,折腾到现在没事,确实不容易。   “请了很多大夫,各种好药应有尽有。”   “哦。”   失敬了,原来是食物链顶层的大佬。   “那也没治好?不应该啊!”   其中中医对妇科,很有研究;她还专门钻研过呢。   陆辞道:“太医院已经手足无措,所以只能求娘子……”   “哦,好。这都不算事,你让她来就是。”柳云眠爽快答应。   陆辞倒有点心里不是滋味了。   他说:“那就多谢娘子了。”   “不用谢,咱们俩都这么熟了,以后你家七大姑八大姨,不管谁不舒服,尽管找我。”柳云眠大包大揽。   陆辞终于按捺不住了。   “娘子就不问,我帮谁求医吗?”   “不是你亲戚,就是你朋友呗。”柳云眠道,“反正人情是你欠下的。”   她管那么多干什么?   陆辞竟无言以对。   她真的,丝毫不介意自己和其他女人?   “她不能过来。”陆辞声音低沉,“她在京城。”   “那我也爱莫能助了。”柳云眠打了个哈欠。   “我可以让万神把她的医案带来,可否?”   “那就带来看看再说吧。医案这种东西,不见得有用,也不准。但是既然人不能来,那先看看医案也行。”   对于“自己人”,自然是要多多想办法的。   “那有劳娘子了。”   “客气客气。”   让我睡吧,我困了。   大哥你是不是抱着鹰,就把我也当成鹰来熬了?   果然,陆辞没有放过她。   “娘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柳云眠:不好意思,真不想听。   “哦,好。”嘴比心怂。   “从前有个姑娘,身份尊贵,奈何家道中落……”   柳云眠:然后遇到了你?   “后来她得遇贵人。”   柳云眠:果然是你,难道是观音奴的亲娘?   如果不是,那陆辞就是个鸟人。   “贵人对她很好,对她的家人也很照顾,一路提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捂不热她的心。”   柳云眠:可能你太渣了。   “后来,她生了病,太医说是郁结于心。可是她到底心里藏着什么,谁都不知道。”   柳云眠:因为你不好。   “娘子能帮我想想,是什么原因吗?” 第74章 齐大非偶vs强扭   柳云眠:“……这,实在不好猜吧。”   “我们只是闲聊,娘子但说无妨。”   “可能觉得齐大非偶。”柳云眠道。   “那……也不至于。”   “那就不知道了。”   求求了,作为一个180个月的宝宝,她得睡觉了。   陆辞沉默良久,把万神放出去。   结果大欢又怒了,继续带着左邻右舍的狗一起狂欢。   柳云眠表示,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承受这么多?   “娘子对我一直疏离,是不是也因为‘齐大非偶’这四字?”   “我不是。”柳云眠干脆地道。   “那……”   “我和胖丫是一路的,我就没想过嫁人。”   见陆辞似乎有些受打击,柳云眠安慰他道:“其实做夫妻有什么好的?你看我姐和徐光良,是不是闹得鸡飞狗跳各自飞?”   “那做什么好?”陆辞幽幽地道。   “做兄妹啊!”   有情人哪有兄妹好?   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想抱大腿,你就是我的金大腿。大哥……”   “我不缺姐妹。”陆辞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柳云眠:“那赶紧睡吧。”   抱大腿失败的一天,沮丧,她要做个美梦平复一下心情。   哦,千万不要说梦话。   她其实已经隐约感觉出来了陆辞的示好。   可是就算新纪元的男人,她都不要;又怎么会古代找不自在呢?   不是陆辞不好,是她没有这个打算。   这里所有人,都觉得纳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不把妾当成人看,只是个物件。   男人只要不出去乱来,名正言顺地纳妾,依然是好男人。   这种三观差距,不是一个“好”字就能弥补的。   而且陆辞对她是喜欢吗?   不,是感谢,甚至可以说是利用。   因为她有用,她改变了观音奴的人生,她还能帮他的人治病。   可能因为拜过堂,陆辞就已经单方面把她私有化了。   然而,她不接受。   别想和我暧昧,莫挨老子!   陆辞:她是觉得自己身份太低了,所以不往那方面想。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早该想到的。   陆辞想了很久很久才入睡。   过了两天,柳云眠乔迁新居,全家人都来一起热闹。   就连柳秀才,都给学生放假一日。   李哲也来了,并且说韩平川在办事,要晚一点到。   柳云眠:他可以不来啊。   现在倒好,大家都还得等着他,毕竟他官儿最大。   柳云眠带着众人四处参观,柳家人都对新房子赞不绝口。   柳云杏看着她的浴室,忍不住笑骂道:“你说你这脑袋都是怎么长的,让我享受,我都想不出来怎么享受。”   “回头姐姐盖新房的话,也这样弄一个。”柳云眠笑嘻嘻地道,捡了一块糖塞进她嘴里。   高氏激动得泪光闪烁,“好,真好,一辈更比一辈好。”   陆辞带着男人们在院子里说话,气氛似乎也很愉快。   柳云眠只当寻常,毕竟陆辞这个人,想要让人舒服,还是很能控场的。   她万万没想到,陆辞正在“鸡”他的岳父大人。   “今年秋闱,您可以下场试试。”陆辞笑着对柳秀才道。   柳秀才愣住,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摆手道:“不了,不了,我都多大年纪了。”   他今年都四十五了,之前已经参加过六七次秋闱,可是一直不中。   四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熄了这种心思。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况且您现在也不算老。”陆辞道。   柳秀才却还是摇头。   柳家三兄弟也表示,算了吧,别折腾了,只有李哲没说话。   他隐隐感觉,陆辞在盘算什么。   陆辞的心事,他不敢猜,也猜不透。   陆辞笑道:“主要是家里境况越来越好,眠眠之前买了十几亩地,但是还想继续买……”   这是实话。   虽然陆辞并不赞成。   ——以后他们是要进京的,在这里置地,鞭长莫及。   不过给柳家人,倒也没亏。   柳家父子震惊了。   还要买?   这个女儿(妹妹),到底攒了多少身家?   她不是给人看事,是找到了金矿吧。   陆辞继续道:“如果您中了举人,家里的地挂在您名下,就能省出来很多赋税。”   “而且,您中举之后,二哥三弟的婚事,都会更容易。”   “我们也与有荣焉。”   柳秀才何尝不知种种好处?   问题是,他考不上啊!   但是女婿这般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地劝说,他也不好意思推辞。   他忽然灵光一闪,道:“今年来不及了。”   这已经是八月了,中秋节之后都得入考场了。   得找举荐的人,得报名,肯定来不及。   还好还好。   不用他再次落第,被人嘲笑。   陆辞却道:“这件事情您不用担心,我和知县大人提过了,他今日来得迟,便是帮您找举荐人,帮您忙一切事宜。您只管临阵磨枪,准备入场就可以了。”   柳秀才:“……”   棺材都做好了,坑也挖好了,只等着他咽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   “岳父大人才高八斗,只是少了些运气。如今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或许乘着这股好运,您也高中,喜上加喜呢!”   “如果不中……也是我和云眠让您操心了,情理之中。而且咱们谁也不说,到时候悄悄进考场就行,就算不得志,也只当没发生过。”   李哲算是看出来了,侯爷这是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岳父大人送进考场了。   大饼画好了,退路也给准备好了。   柳秀才:“那,那……就试试?”   “岳父大人凌云壮志,”陆辞给他戴高帽子,“此次定能金榜题名,扬眉吐气,让那些嘲笑您的人好好看看。”   “好!我今日回去就开始准备。”柳秀才被他说得激动不已。   李哲:恭喜侯爷得偿所愿。   但是,为什么呢?   韩平川姗姗来迟,狠狠瞪着陆辞——看他给自己安排的破活儿!   陆辞微笑,假装客套:“多谢韩大人,让您费心了。”   韩平川:你给我磕个头我就信你这话是真心的。   他在柳家众人面前还得装模作样,“小事,小事而已。”   顺便又恭维了柳秀才几句。   柳秀才:县太爷都夸我了,这次我一定得中! 第75章 望岳父成才   吃饭的时候柳云眠才听到这个消息。   本来她以为只是柳秀才自己的执念,并没有说什么。   人要有追求,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爹,奥利给!   但是,酒过三巡之后,柳秀才喝大了,红着脸,大着舌头道:“这次我一定要中,不辜负陆辞为我这般筹划!”   柳云眠:???   她当场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偷偷把陆辞拽出去说话。   陆辞也喝了不少,脸上浅浅染上一层桃花粉,眼神潋滟,发如乌云,真——人间绝色也。   “娘子,家里这么多人,这般不好吧。”   他把柳云眠圈在墙角。   柳云眠:“……你给我爹筹划什么了?你让他下场考试的?”   “嗯。”陆辞含笑看着她,伸手要摸她的脸。   柳云眠一脚踹过去!   莫挨老子!   休想跟我玩暧昧。   陆辞抓住她的腿,轻笑道:“娘子真狠心。我是看你头发上有落叶,想帮你拿走而已。”   说话间,他抬起另一只手,从柳云眠发髻上取下一片小小的黄叶。   他从前就算有些言语暗示,也没有这么放纵过。   怪不得男人都爱喝酒,原来借着酒劲耍流氓呢!   “你离我远点说话!”她低吼道。   陆辞放开她的腿,退后两步:“确实是我提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给我爹挖坑?   “欣赏和敬佩岳父大人的才学,不忍明珠蒙尘。”   柳云眠:我可去你的,鬼话连篇。   “陆辞,你行啊!”她磨着牙道。   “尚可。”陆辞挑眉笑道,眼神看着她,带着些许促狭,“说起来还是娘子提醒了我。”   “我提醒你什么了?”   “娘子说,齐大非偶。”陆辞道,“那我只能,让岳父大人再进一步,两步了。”   有了举人的身份,就可以举荐入仕。   当然,成为进士,那就更名正言顺了。   柳云眠:“……”   疯了,这男人真疯了。   她狠狠瞪了陆辞一眼,转身进去吃饭。   柳云眠尝试着开口劝退柳秀才,可是全家人现在都中了邪一样,沉浸在柳秀才中举的美好想象中。   柳云杏都说她:“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可是万一考上呢?让爹去试试吧。”   柳云眠还能说什么?   祝福。   韩平川和李哲有事,吃过饭就走了。   柳家人傍晚才离开,柳云眠把剩菜都给他们带走了。   张氏打趣道:“我们这是吃不了兜着走。”   柳云眠笑道:“今日嫂子帮我做饭洗碗,忙前忙后,辛苦了。”   “看看你说的,一家人那么见外。”   柳云杏则叮嘱柳云眠,哪些中午没用完的食材记得及时吃等等。   把她们都送走,胖丫问道:“眠眠,晚上咱们吃什么?”   柳云眠摸摸肚子:“你还饿吗?”   她中午吃撑了,现在完全不饿。   “饿。”胖丫很认真地点点头。   观音奴:“娘,饿饿,饭饭!”   陆辞点头:“养生之道,一顿也不能少。”   柳云眠:你们这些饭桶!   安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弱弱地道:“还有我。”   现在大房子高围墙,经过陆辞准许,他总算能在家里见人了。   他终于不用去吃百家饭了,他可以上桌好好吃一顿了。   胖丫:“你谁呀!” 第76章 原来是你   这讨饭的怎么还进家门了?   安虎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也脏乱。   他也没办法啊。   柳云眠忍笑道:“这是,陆辞的旧相识,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又来个吃饭的。”   胖丫就没好意思说,又来个吃白饭的。   眠眠实在太心软,明明是买个相公,可以当牛做马用,结果还把人捧着。   这不,狐朋狗友都常常上门蹭饭。   安虎:“我帮忙劈柴吧。”   胖丫:“抢活儿是不是?”   她在这家里,吃得多干得少,本来都觉得心慌了,结果还来个抢活的,这能忍?   柳云眠对上一脸憋屈的安虎,笑着打圆场道:“我去炒几个菜,你们看看有哪里需要收拾的,就收拾一下。”   吃饭的时候,安虎说什么都不肯上桌吃。   胖丫和翠微日常也是如此。   可是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总不能摆三桌吧。   柳云眠便和他们商量,让胖丫、翠微和安虎一桌吃。   胖丫:“我没意见。”   安虎:我不敢有意见。   胖丫吃得又快又多,安虎也狼吞虎咽。   只有翠微,看他们两个比赛似的你一碗我一碗,觉得新奇又好笑。   安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震惊之余,忍不住多看了胖丫两眼。   胖丫凶他:“你看我干什么?是不是稀罕我?”   安虎吓得筷子都要掉了。   “不,不,没,没……”他结结巴巴地道。   这么凶悍的女人,他稀罕不起啊。   “我定亲了的。”安虎道。   “那你喜新厌旧。”   安虎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到饭碗里,“没,我没有,真没稀罕你。吃饭吃饭!”   柳云眠听得忍俊不禁。   正偷笑,碗里突然多了一块排骨。   “我不要,我……谢谢观音奴。”   柳云眠发现不是陆辞,而是观音奴后,从恼怒到欣喜,变脸速度之快,看得陆辞也是开了眼界。   “你也吃,多吃肉肉长身体。”   就这样的孩子,谁能不疼?   虽说现在被铁蛋带的有点跑偏,皮得要命,但是孩子越皮越聪明!   正说话间,大门被敲响。   胖丫要去开门,翠微忙放下筷子道:“你吃,我去开就行。”   这俩人你一碗我一碗,正比赛吃饭呢,千万别因为开门落了下风。   翠微表示,她爱看着呢!   胖丫含糊道:“翠微你真好。”   翠微笑着去把门打开。   来的是柳云杏。   柳云杏手里端着一盘肉。   翠微把她让进来。   “怎么还给我送肉来了?”柳云眠惊讶道,“快拿回去你们吃。”   “家里还有呢!”柳云杏笑着把一盘肉放到桌上,“是你最爱吃的。爹的学生家今日杀猪,特意送来的。我说少给你点,娘还不依,说你最爱吃这个。二月二那日,为了一片猪头肉,还……”   柳云眠心里大叫一声“天要亡我”,忙打断她的话:“姐姐,你快拿回去,我不吃。”   “娘特意让送来的,说你就爱这口。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能为一片肉,大过节的跑出去。”   柳云眠:我死了。   有事烧纸。   陆辞眼睛动了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你们快吃饭吧,我也得回去吃饭了。”   翠微又把柳云杏送出去。   柳云眠觉得这盘猪头肉,一点儿都不香了。   晚上,柳云眠躺在床上装死。   敌不动,她不动。   她要有底气,她有用呢!   陆辞不会杀她灭口的。   而且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谁杀谁,也不一定的。   稳住,不怂,她能赢。   陆辞先开口了。   他说:“娘子,二月二那日,偷听我和安虎说话的人,是你?”   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说,她很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打算了?   柳云眠瓮声瓮气地道:“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就以为水鸭子在快活。”   陆辞:“……”   感觉又被含沙射影了。   “其实是你就最好了。那些事情,本来我也可以对现在的你,和盘托出的。”   柳云眠:所以,小命保住了?   不能掉以轻心,再观察观察。   “什么事情?别说了,说了我也不懂。”柳云眠道,“我光知道你是侯爷就行了。”   她情真意切地道,“我一个村姑,做梦都没想到,能认识侯爷这样的大人物。你想以后我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提起你,只要你还认我做朋友,那还有什么愁的?”   陆辞无奈摇头。   她始终,在和自己划清界限。   现在只希望,柳厚能争口气,抬一抬门第。   希望那时候,柳云眠不再自卑。   “对了,”柳云眠也在想着她爹下场这件事情,不放心地道,“你该不会,找韩县令,营私舞弊,给我爹硬抬成举人吧。”   陆辞哑然失笑:“我还没有那么蠢,不会把把柄硬送到对头手里。”   科场舞弊,那是动摇国之根本,是往皇上肺管子上戳。   就算柳厚不中,他不一样可以找老镇南王妃,认一个远亲,提柳云眠的身份吗?   柳云眠这才松了口气。   行,那她也盼望亲爹能中。   节省下的赋税,真金白银,不好吗?   她又提起了买地的事情。   村里没有人卖地了,而且一亩两亩她也看不上,手里握着四千两银子,她烧得慌。   怎么花出去呢?   陆辞不动声色地道:“娘子考虑在京城置地置宅吗?”   柳云眠立刻道:“不考虑。”   她考虑过了!   虽然京城那旮旯明显是最保值,也最容易升值的,奈何鞭长莫及。   她也不是家大业大,有几辈子的积累,有靠谱的庄头和掌柜。   她什么都没有,去京城置业,想桃子呢!   陆辞听她说了顾虑,道:“我倒是有几个能用的人,可以推荐给娘子。”   “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人,没有就算了。”   陆辞倒也从善如流,没有再勉强。   “那就耐心等等,看看秋收之后,会不会有人卖地。”   “嗯。”   “行了,赶紧睡吧,我明日还要进城呢!”柳云眠道。   “娘子进城做什么?”   “还不是你,忽悠我爹下场。下场那得考好几天,十分辛苦,我要去买些吃的穿的用的给我爹带着。” 第77章 观音奴学写字   第二天,柳云眠就带着胖丫进城去了。   观音奴也想跟着去,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柳云眠自然心软,但是有人心硬如铁。   陆辞不让观音奴去。   “要不就让他去吧,也没什么。”柳云眠小声地帮他说好话。   观音奴哭得更响了。   陆辞瞥了他一眼,他就变嚎啕大哭为抽噎,变脸速度之快,完全是柳云眠亲传的那一套。   陆辞心说,我治不了柳云眠,还治不了你个小崽子?   “不行,他得在家跟我读书。”   柳云眠:???   读书,那也是跟她爹读啊!   难道是因为她爹最近请了“病假”的缘故。   可是学习也不差一天不是?   陆辞表示,就不能惯着观音奴这般蹬鼻子上脸,一哭二闹的行径。   他要管孩子,柳云眠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带着胖丫,狠狠心走了。   观音奴见娘被爹压了一头,没有挣扎余地了,也立刻老实了,搓着手指,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翠微怕陆辞责罚观音奴,紧张得脸色都变了,却又不敢开口求情,也是难受。   不过陆辞只让观音奴站了一刻钟,就带他进屋,说是要教他写字。   观音奴知道爹不惯他,虽然不想学,也不敢反抗,乖乖地跟着进去了。   “今日我就教你一个字,你把这个字给我写好了。”陆辞声音虽然不大,却极有威信。   观音奴连连点头。   在娘没回来之前,他得苟住不挨揍。   等娘回来了,他就农奴翻身了。   陆辞面色有些凝重,提笔在纸上,力透纸背地写下一个大字——   娘。   翠微识文断字,看了一眼,泪湿眼眶,转身拿起帕子擦拭眼泪。   “爹,这是什么字?我不认识。”   “娘。记住了,这是‘娘’。”陆辞道。   观音奴:“娘,娘,娘!”   他喜欢这个字。   他大声地道,“我记住了!”   “记住不行,得会写。今日你就把这个字给我学会了,写出来我认为过关的十遍就行了。”   观音奴立刻答应。   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等他拿起笔的时候,才发现这软趴趴的狼毫,一点儿也不听话啊!   他画成了黑黑的一团。   “爹,能不能换一个字?”   铁蛋已经入学了,铁蛋开始写字,写的是“一二三”啊!   观音奴十分聪慧,跟着也认识了。   写这些,他觉得他也行。   “不行,就这个字。今天必须写会!”陆辞道,“翠微,你看着他。”   翠微忙称是。   陆辞说完就出去了。   他今日还有好几封书信要写,现在去安虎的房间写,把大书桌留给观音奴。   陆辞一走,观音奴就动起了歪心思。   他做出苦哈哈的可怜样子,把黑乎乎的手给翠微看,又指着自己被磨得通红的指节侧面,表示写字太辛苦了。   这不是他一个四岁孩子该承受的。   他央求翠微帮他作弊,蒙混过关。   翠微却眼含热泪:“不,小主子,这个只能您来写。来,奴婢帮您呼呼手,不疼了您继续写。”   “翠微,哭?”观音奴歪头道,“不写,爹打我,打你?”   一定是因为这样,翠微才吓哭了。   翠微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点点头,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打我,狠狠地打我。”   “我写。”   观音奴还是很疼这个一直陪着自己长大的姐姐的。   翠微欣慰,陪着他,看他一点点描画。   侯爷甚至没有教小主子怎么握笔,他应该,不是真的想给小主子启蒙。   他想要的,就那个字而已。   而送给谁,不言而喻。   翠微咬住嘴唇,泪水涟涟。   观音奴艰难地学着写字,而柳云眠已经带着胖丫在县城逛开了。   “我的娘嘞,县城可真大啊!”胖丫第一次来,左顾右盼,眼睛都不够用了。   “还行。”柳云眠笑道,“咱们得赶紧买东西去,今日要买的东西可不少。”   赵大爷过一个半时辰就得回去。   错过了,她们两个只能单独雇马车了。   不是雇不起,是太高调。   胖丫道:“行。你只管买,东西我来拎。对了,要不要去看看你三弟?”   柳明礼这会儿已经跟着李哲去了县衙,在里面帮忙跑腿。   他性子活跃,嘴又甜,还有李哲护着,自然混得不错。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不去了,他三两天就回家,没什么好看的。”   主要是李哲,要找理由去见柳云杏,可不隔三差五就得以送柳明礼的名义去?   “仙姑,仙姑……”   柳云眠听见王老板的声音,顿时有些心虚,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她前几天听说,孟怀已经卸任了。   ——他那笔银子,自己算是白收了。   感觉王老板,应该是来找她算账的。   要是实在不行,自己把银子退回去?   真有点肉疼。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王老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激动地道:“仙姑,您总算又进城了。您可真是太神了!”   柳云眠有点懵,讪讪地道:“过奖,您过奖了。”   您不用这么阴阳我吧,大不了我退钱。   “孟老爷也说,要好好谢谢您,您可真神了。”   柳云眠:???   好在王老板是个话痨,柳云眠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底朝天。   原来,韩平川这个人吧,看似不正经,但是论能力,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来两个月,就查清了前任横征暴敛等一系列罪行。   前任县令,虽然已经升职,却被革职查办,落了个秋后问斩的下场。   孟怀心有戚戚。   毕竟他也没少干坏事。   然后韩平川只是让他戴罪立功,交出了贪污受贿的家产,又把临州这些复杂的关系理顺,然后就放过他了。   甚至,还保留了他原来的财产。   现在,孟怀已经是个快乐的田舍翁了。   柳云眠:“……”   这,不是情理之中吗?   他戴罪立功,求个全身而退,不用她,也能做到啊。   可是王老板和孟怀不这么想。   “多亏了仙姑,否则恐怕脑袋都丢了。仙姑,服了,我老王真是服了!”   柳云眠尴尬地笑:“呵呵,呵呵。”   突然觉得做个神婆真好啊。   事情成了,是自己法力无边;事情不成,是对方不够虔诚,简直无本万利。   她都舍不得这事业,想要继续发扬光大了。 第78章 来新业务了   王老板非要拉着柳云眠喝茶,还问她为什么陆辞没来。   “仙姑,您那相公,也非池中物。”王老板竖起大拇指,“仙姑眼光,不同凡响。”   柳云眠:“呵呵,呵呵。”   她说着急买东西赶车,王老板就说他派人给她送回去。   柳云眠被他拉着胡扯了好一会儿,然后听他道:“仙姑,眼下还有一桩好生意,就是不知道您接不接了。”   “违法犯罪,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可不做。”   柳云眠看着王老板的神情,怎么都觉得,这事不像好事。   “那哪儿能呢!仙姑真会说笑。”王老板笑道,“我这人,胆子那么小,怎么能做那些事。”   “那您说来听听。”   谁也不嫌钱多不是?   “说起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王老板神秘兮兮地道,“我也是昨日碰巧听说的,想着二百两黄金,就跟你说一声。”   啥?   二百两黄金?   柳云眠眼神亮了。   “咱们这里不是挨着运河吗?”王老板道,“话说前两天,运河边上停靠了一艘很大的船;上下两层,比咱们这里最大的画舫还气派。”   “哦,是过路的富贵人家?”   这很正常,毕竟临州这里,是交通要塞,陆路水路四通八达。   “嗯,应该是,就是不知道哪家。但是肯定是贵人!”王老板笃定地道,“不是光有钱,那排场,应该是大官儿。”   “哦。”   和她有什么关系?   “船上有人生病,昨天急急忙忙全城找大夫呢!”王老板道,“他们自己还带了大夫。要我说,大夫有用的话,还用来咱们这穷乡僻壤找?依我看,说不定也是犯了什么忌讳。”   柳云眠:“……”   “仙姑,您要不要去那大船看看?”王老板道,“以您的道行,远远看看,能行您就可以赚二百两黄金;不行,是不是也没什么损失?”   他觉得柳云眠如此厉害,应该去试试。   柳云眠认真思索片刻,笑着谢过他:“那我先买东西,回头去看看。”   王老板一副要陪着她到底的样子。   柳云眠:“……我还得去县衙看看弟弟,他在县衙谋了个跑腿的差事。”   她这般说,王老板就不好意思再凑上去,但是表示,他在县衙门口等着。   他今日还是要看看柳云眠的“神通”。   胖丫小声跟柳云眠嘀咕:“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柳云眠:“……”   她先去了县衙,却不是看柳明礼,而是找韩平川的。   韩平川有些意外,态度却还不错:“有事?”   柳云眠和他打听了一下大船上的人事。   虽说二百两黄金确实金光闪闪,但是不知底细的话,她也不会送人头。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了?”韩平川玩味地道,眼中有探究之色。   柳云眠懒得和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跳大神的,有人请我去试试。”   韩平川闻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柳云眠还有这等本事?   治病=跳大神?   “你就这样,把观音奴给治好了?”   “差不多吧。”   “那你去吧。”韩平川往椅背上一靠,好暇以整地道。   他期待她给他带来惊喜。   如果真好用,他大哥的病情,是不是也有希望?   但是跳大神,说起来还是让人心生疑虑。   他这般态度,却让柳云眠不放心了。   “大船上是什么人?身份的话……”   “你放心,不是坏人。”韩平川道,“云贵总兵卫戈,携妻进京求医,路上病情恶化了,只能暂时停下。”   柳云眠:“卫戈?”   “怎么,你听说过?”   柳云眠:那岂止是听说过?   男人之友,如雷贯耳。   “没有,就是觉得总兵很厉害的样子。”柳云眠道,“我得权衡一下利弊。”   “什么利弊?”   “如果人治不好,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要我脑袋。”柳云眠诚实地道。   没想到,韩平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当卫戈是什么人?土匪还是强盗?治得好,治不好,那都是命,和你何干?再说,律法是做什么用的?”   柳云眠:“……”   都怪陆辞,动不动就说要把谁灭口。   这人怎么游离于律法之外还是怎么回事?   “那我去试试。”   “我也去。”韩平川急着去验证。   柳云眠:“那算了,我不去了。”   她已经在陆辞面前露馅了;韩平川也是个聪明狡黠的,再露一次馅,她怕自己糊弄不过去了。   韩平川:“……怎么,怕我看?”   “怕你偷师。”柳云眠一本正经地道,“家传绝学,概不外传。”   “家传绝学?你家谁传给你的?”   “祖宗入梦教我的。”   韩平川:“……”   算了,他不去了。   他不看过程,看结果。   柳云眠带着胖丫从县衙出来,王老板忙迎上来,“仙姑,现在能去了吗?”   “麻烦王老板带路。”   这位王老板,可真有吃瓜精神。   王老板带着两人来到运河边。   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大船,柳云眠这土鳖表示开了眼界。   不愧是云贵总兵。   船下两排英武严厉的士兵守着,船头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上面赫然一个铁钩银画的“卫”字。   “你们做什么的?”有士兵上前来问。   王老板点头哈腰地说明来意。   那士兵看了看三人——一个油腻腻的商人,一个年轻的姑娘,还有一个黑壮的胖子,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是现在总兵夫人奄奄一息,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卫总兵说过,只要是主动上门的,不拘什么人,都带上去给他看看。   很快,柳云眠自己被带到了船上。   王老板和胖丫被留在下面。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靠坐在椅子上,穿着七八成新的海棠红织花绣襦,下面套着素花罗裙,面容憔悴,脸上全无血色。   她面前,两个五六岁模样,长得一模一样,打扮得也一模一样的女孩,正在和丫鬟放风筝,笑得很灿烂。   妇人就看着两个孩子,眼中露出不舍。   妇人身后站了五六个婆子丫鬟,个个也是穿金戴银,敛容屏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第79章 一山不容二虎   或许因为在水面的缘故,船上风很大。   卫夫人温和提醒双胞胎女儿道:“华儿,薇儿,你们两个慢点,这是在船上。”   柳云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多人,既然都靠岸了,为什么还得在船上?   这些贵人,果然和我等凡夫俗子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尊贵所在?   柳云眠心里吐槽,然后丫鬟就上前回禀,说是新的大夫来了。   卫夫人这才向柳云眠看过来。   她倒是个和善的,勉力笑道:“竟然还有女大夫,如此年轻。”   柳云眠上前见礼,“柳氏云眠见过夫人。”   前身在周家刻苦学好的礼仪,这里就用上了,滴水不漏。   卫夫人眼中露出些许赞赏之色。   深闺后院的女子,初初见面,能看的无非就是容貌气质和礼仪。   这三方面,柳云眠都很拿得出手。   “夫人,这是奴婢特意……哎呀,奴婢冒失了,没发现有客人在。”   说话的是一个同样三十岁上下的妇人,身穿桃红对襟小袄,面庞圆润,肌肤白皙,很是讨喜的模样。   她手中,正端着一盘柿子,在阳光照射下外皮鲜亮,似乎能看到里面的汁水,一看就是可以吸着吃的甜甜的软柿子。   柳云眠非常喜欢吃这一口。   但是现在,是不是有点早?   她家房前的柿子,现在还是硬的。   “不要紧。”卫夫人笑道,“你也看个稀罕,这里竟然有这么俊俏的女大夫。你们几个,也不长眼色,还不去把孙姨娘的东西接过来?”   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去端柿子。   原来是姨娘,也算个老姨娘了,柳云眠心里暗自忖度。   “夫人,奴婢伺候您不是应该的吗?”   孙姨娘把柿子放在卫夫人手边,在她下首的小杌子上坐下,抬起手来拭泪,“您好歹吃点东西。这一天天的,大人担心,奴婢也担心。”   卫夫人笑道:“我这身体,让你们都跟着操心了。”   她又对柳云眠招招手:“姑娘,过来坐。”   柳云眠懒得梳妆打扮,尤其懒得梳发髻,所以一直都是怎么快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卫夫人才有这样的误会。   柳云眠也不认为,她是否嫁人,影响她的专业技能,所以并没有纠正她,上前在她另一边下首坐下,和孙姨娘对面。   那盘柿子,正放在她和卫夫人之间。   “夫人,我要先请脉。”   卫夫人似乎对这样的情景已经驾轻就熟,没有多问就把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皮包骨头的手腕放到桌上。   “柳姑娘,你只管放心看。我的病情,自己清楚;现在无非是夫君待我好,家里和睦,没有一个挑刺的,三个孩子又小,所以我才一直不甘心。”   她看看天真无邪的女儿们,苦笑着压低声音道,“治不好了,我知道的。”   看着她眼中的泪,柳云眠虽无法感同身受,却也明白,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深深的爱。   她聚精会神地给卫夫人诊脉,秀眉慢慢蹙起。   “夫人可是食欲不振,腹部胀痛?”   她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卫夫人穿着如此宽松的衣裳。   原来她是要掩盖隆起的腹部。   她不是怀孕,是病了……   卫夫人点头,“是这个病症,如今越发觉得病重了,东西都吃不下。”   柳云眠的目光落在那盘柿子上。   卫夫人微愣:“柳姑娘也喜欢吃柿子?”   孙姨娘忙道:“奴婢也喜欢呢!柳姑娘若是喜欢,奴婢可以送您一些。”   柳云眠道:“不是,只是觉得这时候的柿子颇为新奇。”   “孙姨娘家里是种柿子的,她从小会捯饬这些东西。所以我也跟着有口福了。”卫夫人道。   “原来如此。”   孙姨娘似乎更关心卫夫人的病情,忽然起身给柳云眠跪下。   “姑娘,求求您一定救回夫人。夫人若是有个……奴婢也没法活了。”   卫夫人忙让周围丫鬟去搀扶她。   孙姨娘哭得像死了爹一样。   柳云眠静静看她表演,目光冷淡。   卫夫人拿着帕子擦擦眼角道:“吉祥,你快起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要难为大夫。”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她把手压在腹部,似乎又有些疼了,“滔天的富贵我享受过了,可能压不住。”   “大人体贴,孩子都听话。我没了之后,还得靠你;几个孩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也就交给你,我才放心,快别哭了,让柳姑娘笑话。”   孙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您要是有事,这个家,就垮了,就塌了……”   柳云眠还是没说话。   卫夫人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短暂惊讶之色,但是一闪而过。   “你们快扶着姨娘下去梳洗,好好伺候。”   “是!”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地把孙姨娘扶下去。   “柳姑娘,让你见笑了。”卫夫人道,“孙姨娘从小伺候我家大人,我入门之后,对我也是小意伺候,周到体贴……”   柳云眠面色还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丫鬟和不远处两个孩子。   卫夫人道:“来人,把两位姑娘带回去休息。我和柳姑娘投缘,好好聊一会儿,听听这些乡野趣事,你们也下去歇歇。”   柳云眠心中暗道,果然没有什么傻白甜。   刚刚她一度以为卫夫人是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傻子,内心还有些愤怒。   但是现在……真的,可能傻子是她自己。   当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卫夫人缓缓开口:“柳姑娘,我的病,和孙姨娘,不,和这柿子有关?”   柳云眠点头。   卫夫人的手在袖子中抓紧,面色骤然凌厉起来。   “我就知道,只是我一直没猜出来,她到底在哪里动了手脚!”   柳云眠心里叹气。   这就是她接触不到,也理解不了的豪门吧。   当面亲亲热热的姐妹,背后你死我活的斗争。   看卫夫人这般,要说她平时不防备孙姨娘,那也是扯淡。   柳云眠真的一直天真地认为,古代女子受的教育,真能让她们贤良淑德,不怨不忌。   原来,一山不容二虎,尤其两只母老虎,是古往今来的真理。 第80章 她是性情中人   卫夫人患的是胃结石,长年累月下来,如今已经很严重。   这个病,柿子功不可没。   柿子之中的鞣质,很容易让人生胃结石。   柳云眠和卫夫人说了自己的诊断和依据。   卫夫人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颤抖着声音道:“那柳姑娘,我的病,还能不能治……”   柳云眠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头:“虽然慢,但是并非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卫夫人整个人顿时松弛下来,脸上也带上喜色,紧紧拉着柳云眠的手:“真的吗?柳姑娘,你不是安慰我的是不是?你是不是,我娘家派来的人?”   柳云眠简直哭笑不得:“夫人,您娘家派人来,需要如此委婉吗?”   “也是,是我太傻了。”卫夫人靠在椅背上苦笑着道,“和柳姑娘说句心里话,我只是,太想活下来了。”   至于孙姨娘害她,她恨,但是只要她能活着,来日方长,总不会放过这个贱人的!   柳云眠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夫人这般,已经比许多人淡定从容了。”   这是真心话。   从前她做大夫的时候,见过太多人高马大,在外面无所不能,仿佛天下都是他们的男人,听说甲状腺生个结节,整个人都瘫软的。   卫夫人笑了,“柳姑娘是个性情中人。”   柳云眠虽然傻,但是觉得这话,不像夸人的。   “夫人此话怎讲?”   “我之所以没有那么震惊,是因为已经震惊过了。”卫夫人道。   “夫人请明示。”   “柳姑娘刚才,脸上已经什么都写了。”   无论孙姨娘怎么拿腔作势,她都不为所动,不肯虚情假意劝解一句。   因为这个缘故,卫夫人觉得她是可交之人。   “其实,你不用那么耿直的。”卫夫人道,“她怎么说,也是总兵的姨娘;想要对付你,易如反掌。不过你放心,现在有我,她不能奈何你。”   但是这是她主动的,柳云眠对自己,其实也没存什么攀附之心。   卫夫人阅人无数,这点看得很清楚。   这份坦荡,让人心生欢喜。   所以世故圆滑的她,也忍不住出言提醒。   柳云眠叹气:“夫人,我就是个会点雕虫小技的村姑,实在理解不了你们主仆情深。”   如果后院是公司的话,大家上的不是班,是戏台子。   ——真一个比一个能演。   反正如果不是医术加持,她真没看出来这主母和小妾的矛盾。   一个谦逊卑微,一个温柔大度,甚至还以子女相托……感人至深啊。   再说,两个人从面相上来看,哪个都是和善的。   原来,交锋竟在不动声色间。   柳云眠有自知之明。   她这点脑子,别人对她好点,她恨不得掏心掏肺。   被别人卖了,可能还帮人数钱。   她就想问一句,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值得吗?   挖空心思害人性命,就算胜利了,日后想起来,不会不寒而栗吗?   日后自己遇到的任何挫折,不会往亏心事上想吗?   她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她吃不了这个苦。   所以,还是让她吃没有男人的苦吧。   侯府之争,不会比总兵府弱……   所以,陆辞爱找谁找谁;再跟她暧昧,她直接打断他的腿!   卫夫人被她逗笑,真是个心直口快,无知无畏的姑娘。   却也让人,觉得很喜欢,很容易亲近。   “得麻烦柳姑娘了。”   柳云眠道:“夫人想想自己多久之前开始贪吃柿子,就该知道这病想要治好,不是一日之功。”   卫夫人点头:“姑娘请讲,我和你一见如故,但说无妨。”   柳云眠心说,那我可高攀不起。   现在无非是我有点用处罢了,否则这些人,谁能看得起她一个村姑。   在别人的赞美之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这门课她持续学习。   “我给夫人开几服药,先吃一个月试试。”   “好。”   “慢慢来,没有一年半载,怕是无法根治。”   中医碎石,效果一般,但是也没有办法,条件就是这样的条件。   卫夫人有点为难。   一年时间的话,她得待在临州?   她相公肯定不能等,要急着进京,只能让孙姨娘陪着……   她想了想后道:“柳姑娘,可否随我进京?”   柳云眠能答应的话,就是最好的办法。   柳云眠摇头:“我家在这里,我家人不会放心我跟着您进京的。”   周家都能对奴婢动辄打死,总兵府弄死她,不更容易?   什么奴婢平民,对他们来说都是蝼蚁。   而且,现在是你命都要没了,还要大夫将就你?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好说话的人,不一定办好事。   牢记!   她在自我警告。   在这个圈子里,是会进步的,但是心真的累。   “我相公确实公务繁忙,不能在这里停留许久。柳姑娘,你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银子不是问题。二百两黄金之外,我还可以再加。”   这是一笔巨款了。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原本卫夫人应该心有疑虑。   但是看着柳云眠,她就是认定了,这是自己唯一的救星。   柳云眠淡淡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我说话直,夫人不要见怪……”   “你说。”   “倘若夫人生病没了,卫大人料理丧事,还得为您守孝几个月。能为您死了守孝,就不能为您活着停留?我是村里人,没读过什么书,这道理,我倒是不明白了。”   卫夫人竟无言以对。   “她说得对。”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响起。   柳云眠寻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着官服,补子上是代表三品身份的虎豹。   想来这就是总兵卫戈了。   他二十六七岁模样,面容严肃,手持佩剑,自有一种凌厉的气势。   “大人回来了。”卫夫人艰难地扶着椅子要站起来。   “不用多礼。”卫戈大步上前按住她,同时目光落在了柳云眠身上。   他在审视她。   柳云眠无欲则刚,任由他打量。   卫夫人看着自己夫君的眼神,眼波略起伏,随即娇嗔道:“四郎,不要这样吓人。人家小姑娘,会害怕的。”   她这个夫君,是最忠正耿直之人。   对女人……是不肯用心思的,只按照规矩,从不僭越。   今日他倒是多看了柳云眠好几眼,卫夫人难免心思微动。 第81章 都是柿子惹的祸   柳云眠自不会管这些弯弯绕绕。   她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些人有关系。   她就对钱感兴趣。   看病这种事情,大都是一锤子买卖,最多卫家这锤子有点长罢了。   给人看病都挺累了,她就不想再浪费精力揣测患者和患者家属的眼神心情。   “大夫,怎么说?”卫戈问道。   他高大的身形让人感到压迫,但是柳云眠可能和陆辞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对此已经免疫。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是吃多了柿子,难以克化的缘故。”   “吃多了柿子?”卫戈不太相信。   柳云眠“嗯”了一声。   卫戈皱眉,又问:“那能治好吗?”   柳云眠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治是能治的,就是需要时间。   卫戈没有做声。   柳云眠见状便道:“大人可以和夫人再商量一下,我先告退了。”   “等等。”卫戈看着她道,“请问姑娘你,师承何人?”   柳云眠:“自己闲来无事,看过几本医书罢了。”   卫戈:“……。”   分明是江湖骗子,看着那二百两黄金来的。   他就没听说过,吃柿子能把人吃坏的。   他也吃过,还有吉祥,素来最爱吃柿子的是吉祥,怎么吉祥就没事?   “吉祥呢?”卫戈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问卫夫人道,“她怎么没在你跟前伺候?”   卫戈讲规矩,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卫夫人忙道:“她一直在我这里伺候,刚提起我的病情,哭得都要晕过去,我这才让人把她搀扶下去;四郎千万别错怪了她。”   被冷落的柳云眠,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同床共枕的人,原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   如果还得这般做戏,什么都不能直接说出来,那还不如她和陆辞现在的状态舒服。   宁缺毋滥。   她更加坚信了,在这个时代,不婚不育保舒畅。   卫戈道:“她吃柿子就没事?”   卫夫人道:“或许各人不一样,我不应该贪嘴。四郎,我病已至此,药石无医,不如就让柳姑娘试试吧。”   她已经看出了丈夫的不虞,猜测他会阻拦柳云眠给自己治病,于是便这般劝道。   “你,信她?”卫戈说得很克制。   显然,这算得上一位君子,并不因为自己身居高位就张狂。   “信。”卫夫人垂眸,长睫染泪,“四郎,我还想陪你再过几年。这么好的日子,我舍不得……”   说话间,已泪水涟涟,抱住卫戈的腰痛哭出声。   柳云眠:我不应该在这里。   “好好好,那就试试。”卫戈手足无措,“阿琳别哭,你身子弱,别哭别哭……别人还在,别这样。”   卫夫人擦擦眼泪,露出几分赧然之色,“柳姑娘,让你见笑了。”   柳云眠道:“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令人感动。”   她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你老公是个渣男,你是个影后,你在宅斗里能活到最后一集。   卫戈让人把桌子抬出来,又送上文房四宝。   柳云眠提笔写下药方。   前身精心练就的一手簪花小楷,又便宜她了。   出乎预料的是,卫戈竟然亲自拿着那张药方看,而且似乎还看出了些许门道,对其中的几味药材都能说出一二三四。   “让人去抓药。”他问了柳云眠几个问题,可能没发觉异常,就把药交给了丫鬟。   柳云眠起身告辞,约定了三日后再来。   卫夫人本来还想留她说话,被她婉拒。   “家父即将秋闱,我要回去替他准备东西,不敢再耽搁。”   听说她家还是读书人家,卫戈面色微缓。   卫夫人让丫鬟送她。   下船的时候,丫鬟给她塞了二十两银子,说是卫夫人的心意。   柳云眠收下了,心里又感慨,明明卫夫人什么都没说,这丫鬟已经察言观色,什么都明白了。   这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王老板见状忙上来问:“仙姑,仙姑如何了?”   柳云眠故作高深:“奸人作祟,但是我在,问题不大。”   和信鬼神的人说鬼神,和信医生的人谈论医药。   王老板一脸崇拜,同时觉得自己也居功至伟。   虽然没他好处,但是这种给总兵夫人帮上忙的感觉,他可以吹一辈子的牛。   他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觉得柳云眠一定会手到病除。   柳云眠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赶紧带着胖丫去买了东西,坐着马车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陆辞已经等在门口。   观音奴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小手指上有洗不干净的墨痕。   见到柳云眠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他一个高跳起来,“娘,娘——”   宝宝委屈,宝宝想找娘说!   柳云眠笑着抱住他,“怎么了,乖宝?”   “手疼。”观音奴把被笔磨红的小手给柳云眠看。   柳云眠给他呼呼,“娘给你买了糖人!”   观音奴立刻高兴起来,“糖人,糖人。”   柳云眠把三个糖人拿出来,他立刻举着旁人跑了,“姐姐,蛋儿,糖人!”   他要拿去给蜜蜜和铁蛋分。   胖丫往屋里搬东西,陆辞问柳云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日接了个大活儿,跟着姐,有肉吃!”柳云眠膨胀叉腰。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陆辞仿佛被她感染,嘴角露出笑意:“那以后就靠姐姐了。”   柳云眠:“……”   给个杆儿你就爬啊!   你猴子啊!   “你认识什么总兵卫戈吗?”回到屋里,柳云眠连喝了两杯水后问道。   “没有见过,但是听过名讳。”陆辞道,“我也是这两日才听说,他停靠在临州;他夫人身体不好。”   “我去帮忙了。”柳云眠道。   陆辞颔首:“是他们有福气。”   “你跟他有没有仇?”柳云眠问。   陆辞笑道:“若是有仇,娘子是不是就不救了?”   “那……男人的事情,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有钱不赚王八蛋。   陆辞大笑。   “没有仇,日后可能还有求于他,娘子做得很好。”   “没有仇就最好了,给你添乱,我也不好意思。”   柳云眠又叽叽喳喳地把今日发生的妻妾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说了。 第82章 我娘子最棒   她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大口吃着陆辞给她留的饭一边八卦。   “……你说我多瞎,我竟然完全没看出来她们俩其实是死敌。”   啧啧啧,宫斗宅斗活不过片头曲的她。   陆辞笑道:“娘子眼睛干净,看不到脏污。”   “我得想想,你这话是不是骂我。”柳云眠哼哼着道,“你们这些人说话,都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呢!”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陆辞又给她添了半勺老鸭汤。   “我这脑子,真不够用。”   “不,娘子最厉害的是悟性,你只是从前没有见过,所以不多想而已。”陆辞道,“你当时就能想明白,其实已经很难了。”   有的人,至死不悟。   柳云眠觉得这话或许是假的,但是她爱听。   “对了,卫家的人为什么不下船?”柳云眠好奇地道,“他们是鲤鱼精,离不开水啊!”   陆辞被她逗笑,“倘若是鲤鱼精,见到你这东海公主,还不得诚惶诚恐?”   柳云眠:“……”   她随口编的瞎话,他就念念不忘了。   大哥你是不是喝了忘不了,记性就是好?   “卫家规矩森严,卫戈此行是奉命进京,途中不接受任何官员和乡绅宴请。”   “他是怕麻烦?”   “嗯。”   柳云眠嫌弃:“这奇奇怪怪的规矩,你们大宅门真是太麻烦了。”   “侯府没有规矩,都是我说了算。”陆辞试探着道。   他觉得这点自己挺骄傲的,也想让她放心。   柳云眠:“那更乱,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人独断,早晚出事。”   陆辞:“……那我日后兼听则明,还请娘子多多指教。”   “那你还是自己说了算吧。”   我就不瞎指教了。   陆辞:“……”   “娘,娘,娘——”屋外传来了观音奴焦急的声音。   小家伙嗷嗷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别跑,慢点,慌什么!”柳云眠笑骂道。   翠微在后面笑:“吃完糖人,跟着铁蛋一起去河边钓虾。也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回跑,一叠声地喊着您。”   观音奴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娘!爹!娘看了吗?”   柳云眠:“看什么?”   观音奴走到书桌前,把一张大字拿过来,献宝一样送到柳云眠面前。   他在门口等了那么久,就是巴巴等着娘回来夸他呢!   结果看见糖人,高兴忘了。   这会儿才想起来,未免有些沮丧,但是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柳云眠,等着她的反应。   柳云眠看到那偌大的歪歪扭扭的“娘”字,心里软成一片。   对于这样的小可爱,她有什么抵挡能力?   柳云眠把人抱到怀里,用力亲啊亲,怎么喜欢也喜欢不够。   她光顾着和观音奴亲近,没看到翠微眼中的酸涩。   而陆辞,深深地看了翠微一眼,后者低头,转身掀开帘子出去。   “怎么忽然想起给娘写字了?”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这个字对观音奴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怪不得孩子要跟他哭诉说手疼。   “爹!”观音奴苦大仇深地指着陆辞。   柳云眠:“……好好的,你这么为难观音奴做什么?”   陆辞没说话。   柳云眠也没放在心上,拉着观音奴的手道:“走,娘今晚给你包小馄饨好不好?”   观音奴:“糖!”   柳云眠:“……好,再给你一块糖吃。”   观音奴这才高兴了,“钓虾。”   “去吧去吧。”柳云眠摸摸他的头,宠溺地道。   晚上,累了一天的柳云眠沉沉睡去。   陆辞却进了安虎的房间,两人低声交谈。   “主子,信送走了。”   “嗯。”陆辞道,“你去告诉韩平川,只要卫戈需要,给他提供些便利,日后未必没有再见机会。”   “是。”   第二天,柳云眠把买回来的棉花布匹都送回去,让高氏她们给柳厚准备厚衣裳和被褥。   她负责做好吃的。   结果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高氏正愁容满面和张氏说着什么。   张氏面色略显尴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怎么了?”柳云眠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炕上,开口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高氏慌乱地道,“眠眠,你怎么又往娘家送这么多东西。你这孩子,说了你多少次了,陆辞怎么想?”   “他怎么想?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柳云眠道,“他给了我我聘礼还是给了我房子?他是咱们家买来的!”   而且银子也是她赚的,为什么不硬气?   高氏叹气:“你啊你,比你姐还掐尖要强。都说你了,别把买来的挂在嘴边,你就不听话。”   柳云眠不吭声了。   反正让她像高氏一样软弱,她是做不到。   张氏清了清嗓子道:“娘,您也别瞒着眠眠了,咱们家里最有主意的就是她了。”   “什么事情瞒着我?”   “还不是外婆和舅母她们。”张氏撇撇嘴道。   “她们又来了?”   “来了,估计是挑你出门的时候来的。娘还给了她们二两银子呢!”   这是张氏很不高兴的点。   柳云眠闻言也很生气,“娘,为什么给她们银子?她们那种人,多少银子都喂不饱!”   高氏嗫嚅着道:“可是,可是她们总闹……咱们家名声不好了,也影响你爹下场。”   柳云眠深吸一口气。   家里的名声不名声,她不在乎;但是柳厚确实要下场,被这些渣滓影响犯不着。   她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才行。   于氏那个老虔婆,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很难对付。   她可以先从乐氏那里下手。   柳云眠略一思忖,立刻想到了主意。   “找人给她们带信,让舅母来,我给她点东西,让她们消停。”   “那怎么行?”张氏道,“一文钱都不要给她们!”   高氏则道:“别,别了;以后怕她们会缠上你……”   比起缠着女儿,她宁愿自己吃点亏。   柳云眠心中冷笑。   只要她们有这个本事!   “放心,我有数。”   张氏看出来柳云眠有了主意,不等高氏反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这就去。”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家想要有安生日子过,就得听这个小姑子的! 第83章 装神弄鬼   与此同时,卫戈已经拿到了关于柳云眠的初步调查结果。   ——他和卫夫人做了十年夫妻,恩爱有加,卫夫人又给他生了一子两女,夫妻感情甚笃。   虽然药方子确实没有什么毒药,但是不调查清楚,他不放心。   “神婆?跳大神?”   卫戈听到这里,已经出奇愤怒了。   卫夫人还帮那女子说话,结果就是这样一个江湖骗子?   她简直胆大包天!   孙姨娘在旁边伺候笔墨,惊慌道:“竟然是个神婆。奴婢这几日来一直内疚不已,让夫人吃了那么多柿子,却没想,有人是来挑拨离间的。”   卫戈皱眉:“挑拨离间?”   他脑海中已经萌生出无数猜测,但是没想到挑拨离间这一条。   孙姨娘哀哀哭道:“您洁身自好,身边就夫人一个。奴婢是因为当年伺候您的缘故,才侥幸留下;这么多年来,虽然蠢笨,也算尽心尽力。”   卫戈对这些,都很认同。   虽然他不喜孙姨娘哭哭啼啼,但是终究是从小伺候自己的人。   而且她也胆小乖巧,从不惹事。   “夫人重病的事情不是一年半载,寻医无数,都说没有办法。现在夫人更是……家里冲喜都冲过好几次了。”   “现在突然出来个人说能治,把矛头指向奴婢。”   “治不好,您仁厚,也不会责罚;但是心里种下了对奴婢的芥蒂。”   “夫人不在,奴婢也不能让您舒心,您以后的日子……奴婢不敢想。”   “我对你有什么芥蒂?”卫戈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只好好伺候夫人。”   “是,是,奴婢听您的。只是这江湖骗子,实在是可恨。”   卫戈也怒不可遏,连声让人拿着他的名帖去报案。   “夫人那边,要不还是先别说了吧。”孙姨娘低声道,“夫人现在,只把她当成救星,奴婢怕夫人受不了打击……”   “嗯。”卫戈沉闷地答应一声,“去把夫人的药换了。”   “是。”   孙姨娘“奉旨”换药,却引来卫夫人陪嫁丫鬟的不满,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卫夫人私下叮嘱丫鬟,只管让孙姨娘换,反正她不喝,然后又另外让人按照方子抓药煎药带回来。   孙姨娘毕竟难成气候,还自以为得逞。   韩平川接到卫戈的帖子,乐了。   他和李哲道:“你看看,这让我怎么办好?萧衍说,要我帮卫戈;卫戈说,要抓萧衍的娘子。啧啧……”   李哲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忙道:“您得帮忙想想办法,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他觉得,柳云眠连观音奴都能治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不管是不是误会,既然人家苦主都来告了,咱们自然得查个清楚。”韩平川一本正经地道。   李哲顿时明白,这人要搞事情。   “收拾收拾,明日咱们去柳树村走一趟。”   李哲:您查案是假,蹭饭恐怕才是真的。   果然,韩平川道,“记得,明日早点去买点鱼肉带去,省得她又说家里没什么做,搪塞我。”   柳云眠这人,最是会看人下菜碟!   李哲低头闷笑,答应下来。   “还有,不许自己早走,等着我!”   李哲这下笑不出来了。   韩平川得意。   第二天,乐氏先来找柳云眠。   柳云眠一改之前的态度,言笑晏晏地把人往房间里请。   乐氏还有些不敢进去,就听她道:“好东西当然是藏在屋里了,舅母您跟我进来就是。”   乐氏这才跟进去,贪婪地打量了一番屋里的布置,然后讪笑着道:“眠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小时候,外婆舅舅和我多疼你!”   言外之意,现在你发迹了,可不能忘本。   柳云眠似笑非笑地道,“可不是嘛!非但是我,柳家的人,哪个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乐氏尴尬地笑,又催促她道:“快点吧,时间长了,怕你外婆着急。”   柳云眠点头,“那舅母看看,想要什么。”   乐氏大喜过望,原来还可以自己挑?   那这屋里,她想要的可太多了!   “舅母,你往这里看。”柳云眠笑眯眯地道,同时张开了手。   乐氏看着她白皙的手,空空如也,不由诧异。   “这个行吗?”柳云眠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尖锐的匕首,刀尖正对着乐氏。   乐氏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   她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落出来!   这人在变戏法吗?   “哦,不行。那算了。”柳云眠手中的匕首,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那这个吧。”柳云眠手里忽然又出现一沓纸钱,“这个行,这可是很多钱。舅母别看这个世界不认,但是将来您下去了就知道,这有多值钱呢!”   乐氏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转身就跑,大喊道:“有鬼啊,有鬼啊!”   柳云眠今日穿着贴身窄袖小袄,她刚才也看得分明,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东西。   而且乐氏确定以及肯定,东西就是柳云眠凭空变出来,又凭空变没的!   陆辞掀开帘子进来笑道:“娘子,你又调皮了。”   柳云眠把纸钱收到空间里,翻了个白眼道,“有贼心没贼胆,真是个蠢材。”   陆辞却对她的“戏法”十分感兴趣,兴致勃勃地道:“娘子再来一次。”   柳云眠随手给他变出来一支开塞露。   这玩意便宜,量大管够。   陆辞:“……”   柳云眠看着他无语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她把东西收起来,道:“这下乐氏不敢再来了。”   希望她回去添油加醋,把于氏那个老东西也吓唬住。   陆辞表示,难。   于氏那种人,心硬而狠,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是那种,即便真以为是鬼,也敢去鬼手里抢东西的货色。   柳云眠倒也没指望一次吓退她们,伸了个懒腰道,“再来那就继续。”   就不信吓不死她们!   “干什么呢!”韩平川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听说闹鬼了?”   柳云眠撇嘴:“蹭饭的又来了。”   陆辞笑道:“辛苦娘子,我收拾洗碗。”   柳云眠哼了一声,这才出去。   然而院子里只有韩平川一个,不见李哲。 第84章 纠缠不清   “找谁呢?”韩平川大大咧咧地道。   柳云眠道:“没找谁。”   “肯定是找李哲。”韩平川哼了一声道,“我最亲近的两个人,真是被你们姐妹俩拿捏得死死的。”   李哲见到柳云杏,那还拔得动腿?   被人嫌弃,还厚着脸皮帮人家擦桌子端茶倒水做小二。   真贱哪!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柳云眠一挑眉,“怎么,夺您所爱了?”   韩平川:“……”   陆辞忍俊不禁,“进来说话。”   “你也不管管,看样子就是夫纲不振。”韩平川气鼓鼓地道。   “嗯,我惧内。”陆辞流利地接口道。   韩平川: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今天我来,可不是奔着你来的。”他对陆辞道,“而是有人状告你家娘子,招摇撞骗。我要把人带回去过堂。”   柳云眠:???   陆辞淡淡道:“是吗?”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一切情绪都在这两个字里。   韩平川知道,陆辞这是生气了。   “当然,”他连忙话锋一转,“咱们俩这交情,自然大事化小……”   “是卫戈?”陆辞道。   “你怎么知道的?”   柳云眠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她最近也就给卫夫人看过病啊。   听韩平川说完事情的始末,柳云眠忍不住在心里骂人。   卫戈啊卫戈,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竟然是个背后使阴招的糊涂蛋。   ——你管我跳大神还是开方子,只要能治病救人,你管我呢!   现在怎么办?   她和卫夫人,虽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后者对她很温和,又是为人所害,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种种考量下来,柳云眠想帮帮她。   当然,二百两黄金,她也想要。   她看向陆辞。   而陆辞也没让她失望,四两拨千斤道:“那你就给我娘子做个保便是,卫戈应该会信你。”   韩平川:“作保?我有什么好处?”   “天天蹭吃蹭喝不说,你是想你大哥出事,然后你继承家产?”陆辞道,“那你二哥怎么处置?没病,现杀了?”   柳云眠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辞这张嘴,深得她心。   她还有用呢,韩家还有个病秧子等着靠她呢!   论技术工种的重要性,叉腰。   韩平川被怼得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来吃饭没人说你什么,堵住你的嘴,少幸灾乐祸。”陆辞一阵见血地戳穿韩平川来的目的。   柳云眠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娘!”   “小姑姑!”   观音奴和铁蛋争先恐后地跑进来。   “大姑丈来了,在和大姑姑吵架!”铁蛋嘴皮子溜,飞快地道。   “不,不是大姑丈了……”观音奴急得脸红才憋出来这句。   徐光良来了?   柳云眠撸起袖子道:“这狗竟然还敢欺负上门,当我们柳家没有人了?”   胖丫抄起旁边的锄头,气势汹汹:“眠眠,我们走!”   韩平川看着这俩人的架势,忍不住想,陆辞这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娘子,不着急。”陆辞声音沉稳道,“李哲还在那里,姐姐不会吃亏的。”   那倒也是。   “就怕徐光良往他们两个身上泼脏水,”柳云眠道,“我去帮忙吵架!胖丫,我们走!”   观音奴和铁蛋一左一右簇拥着她,身后是胖丫,然后还缀着包子。   这一行,倒也热闹。   韩平川心说这也好,自己可以和萧衍好好说会儿话。   这家里,每次他来,都觉得鸡飞狗跳,人乱七八糟。   “你先坐,我去看看。”陆辞道。   韩平川:“……哎,等等我啊!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女人那么凶残,只要出马,那还不是碾压性的优势?   去了也多余。   但是他还是跟着陆辞一起出去。   徐光良正气得脸红脖子粗,和柳云杏分辩:“你敢说,你和他没有私情?”   他指着一旁擦桌子的李哲。   李哲拿着抹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声。   徐光良被他的平静激怒。   凭什么他如此歇斯底里了,对方却还能若无其事?   李哲现在,是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鄙视自己?   柳云杏,又和他说过什么?   柳云杏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我和李哲,没有私情。而且他现在有官身,你说话还是注意些。”   说白了,也就是看在她面子上。   否则李哲真要计较起来,还对付不了徐光良?   徐光良来闹了好几次了,每次都说她维护李哲这个“奸夫”。   可是真是那样的话,他还能来闹?   “包括你之前,让我外婆来我家闹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徐光良,”柳云杏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好聚好散,从前你我二人的事情,我不会对其他人提起,也不会败坏你的名声。”   “但是,你现在来对我指手画脚,我很不高兴。”   她已经,不是徐家妇了。   “你和他没有私情?没有私情,你敢发毒誓吗?”   “好,我柳云杏对天发誓……”   “杏儿!”李哲终于忍不住出声。   柳云杏对他摇摇头,不让他开口。   发个毒誓,不见得是坏事,也绝了李哲的心思。   她之前无论怎么和李哲说,后者只一味答应,却依旧我行我素。   很显然,他还是不死心。   “你用你父母发誓!”徐光良怒气冲冲地道。   当初,就是因为母亲高氏,柳云杏才嫁给他。   所以,他深知父母对柳云杏的意义。   柳云杏愣了一下,随即冷了脸:“徐光良,你算什么东西!”   从前两人在一处的时候,并不是全无恩爱,所以一直以来,柳云杏只怨他,却不恨他。   毕竟他有那样的母亲,不是他能够选择的。   然而今天,她不想忍了。   这话过分了!   即使是发誓,她也不会说父母遭遇不幸,这是她不能触碰的底线。   陌生人这般说也就算了,可是徐光良了解她。   这就是故意往她心口捅刀子。   “姐姐说得对,你算什么东西!”赶来的柳云眠霸气出声,“你怎么不拿你父母发个毒誓,对我姐姐绝无坏心,否则让他们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如果你来纠缠我,”柳云杏看着徐光良,面容平静道,“是害怕我提起过去的事情,那大可不必。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走啊!”胖丫怒道。 第85章 这小子有一套   “柳云杏,你就是和李哲有私情是不是?”徐光良发疯一样地喊道,“你忘了,当初你往娘家偷东西,我还帮着你遮掩?你忘了,你每次和我娘起冲突,我都会安慰你?你忘了……”   “我往娘家偷东西,你说的是大年初三回娘家,你娘什么都不给我,让我空手回门吗?你娘和我起冲突,何必说得那么好听,分明是她打我骂我罚我,让我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跪在正院里?”   柳云杏眼中露出彻彻底底的失望之色。   “徐光良,你真的够了。”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幸福的时光,但是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现在对于那段过往,她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疲惫。   “你把聘礼送到我外婆家,逼我再嫁给你,我做不到。”柳云杏道。   柳云眠冷笑:“送到谁家,谁家女儿嫁。正好高家表妹嫁得不如意,跟了你不正合适?来柳家丢人现眼!”   “你一次次来闹,无非是想把我闹得身败名裂。”柳云杏垂下视线道,“你扪心自问,你没有软肋吗?倘若我想闹,你日后还有立锥之地?”   徐光良的脸忽然暴红。   柳云眠摸着下巴,啧啧,好像有内情呢!   “适可而止,好自为之。”柳云杏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败坏我名声就算了,但是你再牵连无辜之人,休怪我不客气!”   她也有脾气,有想保护的人!   徐光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后又看向李哲,“是他,都是因为他!李哲,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和你拼了!”   说完,他就向李哲冲过去。   柳云眠心里啐了一口。   小弱鸡儿,竟然敢去挑衅李哲?   找打。   陆辞也静静地看着。   他在看李哲。   倘若他是李哲,不会让徐光良在这里大放厥词,早就把人给打一顿。   李哲也是性情中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隐忍。   然而接下来,陆辞眼神微变。   因为徐光良打过去,李哲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脸被打得偏到一边。   再抬起头的时候,颧骨已经青了。   陆辞皱眉。   他不喜欢自己人吃亏。   但是李哲,明明能躲过去的。   徐光良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顺利的得手,短暂怔愣之后,又要提拳打过去。   柳云杏跑过来用尽全力推开他,脱口而出道:“徐光良,你真的非要逼我把那点事情抖落出去吗?”   “杏儿,你……”   “我说到做到。”柳云杏怒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你真的绝情至此?”徐光良满眼都是受伤和愤怒。   柳云眠看得怒火中烧。   她也实在不明白,柳云杏既然捏着徐光良的把柄,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不抖落出来,让他身败名裂!   “是,你逼我的。”柳云杏气得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儿。   为什么不能体面一些?   她甚至不再去争辩对错,结果到头来,换来的是徐光良的变本加厉。   幸好今天李哲克制,没有真和他动手,否则事情又不知道要发酵成什么样子。   “好,好,好,”徐光良见柳云杏态度丝毫没有松动,连连后退,双目赤红,“你们这对奸夫xx,给我等着!”   柳云杏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李哲受伤的脸。   李哲轻轻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没防备,否则……”   见徐光良要走,他出口喊道:“站住。”   众人皆是一愣。   柳云杏带着几分哀求看向他,摇头道:“李哲,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事情愈演愈烈,日后对李哲的影响会很不好。   李哲对着她笑笑,可能牵动了伤处,又疼得直吸凉气。   柳云杏眼里露出几分心疼。   她看不明白,但是柳云眠这种“情场老手”——仅限于见得多,已经想明白了。   李哲,你小子行啊!   怎么那么会装可怜。   简直活脱脱一朵小白花。   “我不和他打架。”李哲道,又走了两步到徐光良面前,后者明显瑟缩了一下。   毕竟体型差距在那里,天生的压制。   但是徐光良又梗着脖子,“你想怎么样?”   他不可能在妻子的“奸夫”面前露怯。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那么做。   “没什么。”李哲道,“只是想做个了断。”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徐光良,“这是一百两银子。”   “李哲!”柳云杏大声喊道,情绪激动。   她猜出来了李哲的用意。   和柳云眠当初一样,他也想买断她对徐家唯一可能存在的那点点愧疚。   她确实帮了娘家很多,用徐家的银子。   可是她还不起,不能让妹妹出。   她自我安慰,她为徐家出过的力,她在徐家受过的磋磨,值那些银子。   但是,终究是心里的疙瘩。   李哲懂她。   柳云杏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李哲有些慌乱,但是还是把银子塞到徐光良腰带里,道:“我同她关系好,是因为当年我无父无母,只有她不嫌弃我,给我送饭吃。我吃了她四年的饭,她吃了你徐家八年的饭。”   “现在,我替她还给你徐家。从此,她和徐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我和她,从前清清白白,现在光明磊落。”   “至于以后,你管不着,我们也无需向你交代。”   徐光良还想说什么,却被柳云杏出口阻拦:“你走,你现在就走!否则你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出人预料的是,徐光良虽然满脸的愤怒不甘,但是他还是离开了。   柳云杏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大哭起来。   她已经没有什么面子里子了,她现在只想痛哭一场。   她和徐家,终于了断了。   柳云眠想要上前安慰她,却被陆辞拦住。   “走吧。”陆辞道。   给李哲一点儿机会。   刚才他一直置身事外,但是一直在思考。   他想,他学到了。   柳云眠想想也是,人家回忆过去,自己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韩平川摸着下巴道:“李哲这小子,太奸诈了!亏我刚才还以为他吃亏了,原来是故意的。”   表面上,李哲挨了打吃亏。   但是实际上,却一下把柳云杏拉到了他这边。   柳云杏和徐光良,也彻底撕破了脸。   这小子,有一套。 第86章 治病救人   陆辞:学到了,学到了。   包括李哲替柳云杏出一百两银子给徐家,包括他澄清两人关系,其实都有深意,都是基于对柳云杏了解基础上,步步为营,循循善诱。   诱情。   柳云眠则好奇地问陆辞:“我姐能有徐光良什么把柄呢?”   这把柄,一定很好用。   从离开徐家,到今日赶走渣男,柳云杏用的始终是这个把柄。   陆辞还没回答,韩平川贱兮兮地道:“会不会因为,他根本没有‘把柄’?哈哈哈哈哈。”   柳云眠:???   陆辞冷冷一眼扫过去,带着冰碴子,瞬间让韩平川失声。   “我说错话了。”他哼哼着认错。   柳云眠还是一头雾水。   这俩人,在说什么?   她是在做饭的时候,听胖丫问她,米饭硬不硬的时候,才想明白了。   她说:“软饭更好吃。男人也爱吃软饭……”   然后莫名其妙的,她就“触类旁通”,想明白了,韩平川是开了黄腔。   他说的把柄,是那个意思……   陆辞生气的点在于,他在自己面前讲这样的话,有失尊重。   柳云眠:嗐,确实有点触动。   但是陆辞这般郑重其事,她有些消受不起。   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韩平川说的,是不是事实。   她巴巴去找柳云杏问了。   “姐,是不是徐光良根本就不行?不算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柳云眠:“……”   我能说,我是带着试探带着玩笑问的吗?   没想到,韩平川那个不正经的,竟然真相了。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柳云杏低头,“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告诉你。他确实……不行。”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行过。   只是柳云杏不嫌弃他。   她觉得,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行。   他们确实也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候。   柳云眠听到这里,简直无语。   “姐姐,你是不是傻!你嫁给他,守活寡,给他家当牛做马……”   “我从徐家拿到银子了。”柳云杏道,“救了娘的命,我感谢他,真的。”   所以即使现在交恶,她也只威胁徐光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我和他商量过,假装怀孕,然后从外面抱养一个孩子回来,他也答应了。”   柳云杏自嘲地道,“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要弄出一个姨娘,自欺欺人。”   或许他想证明,他只是对着自己不行,但是对着别的女人行?   为了一点点可悲的尊严?   “眠眠,不管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不要传出去,对他不好。”   “姐,你都不跟他过了,他那么过分,你为什么还要忍啊!”   柳云眠这个暴脾气表示她不行,她已经在发狂边缘了。   “把他得罪狠了,你死我活,对谁好?”柳云杏道,“我在徐家吃过多少亏?不差这一点了。我现在只想过安生日子,吓唬住他就可以了。”   什么扬眉吐气,用力打脸,她从来都没想过。   “你也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并不会放在心上。”柳云杏垂眸,“我担心的……只有李哲而已。”   柳云眠:算了,劝不动。   尊重别人命运吧。   祝福。   “对了,”柳云杏又提醒她,“外婆那个人,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而且,她是真的坏!所以你提防着点,我怕她对付你。”   “嗯。”柳云眠点点头,表示重视了。   但是心里想的却是,赶紧来,她等着!   再说韩平川,回去给卫戈回了一封信。   卫戈看到后,气得心肝肺都疼。   “竖子无状!”他怒道,“韩大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逆子来。”   韩平川在信中说,柳云眠确实就是个跳大神的。   但是她就是能治病,让卫戈不要小肚鸡肠,充分信任他临州地界的人才。   言辞之间,还有些得意。   卫戈如何能不生气?   他在卫家所受到的教育,也是不信怪力乱神。   事实上,整个朝廷,自上而下,从皇上开始,都不信这些。   前朝如何灭国了?   还不是昏君迷信鬼神,大兴土木,最后自取灭亡?   然而卫夫人,却总惦记着柳云眠,还说自己吃过药,感觉轻松一些了。   卫戈:那药都被我换了……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恐怕已经药石无医。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给她一些期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卫戈便决定,在临州暂时停留。   ——随行大夫说,卫夫人,怕是熬不过两个月了。   卫戈甚至做好了扶柩归京的准备。   柳云眠第二次来之前,陆辞说,让她多点肉菜回来。   “我给我爹准备得不少了。”柳云眠道,“你想吃什么?”   “我想请客。”   “请客?请谁?”   “李哲。”   柳云眠一头雾水:“你请他做什么?”   “请教点事情。”   “哦。”   你还挺不耻下问的。   柳云眠答应了。   陆辞:我想和李哲探讨一下追妻之道。   他复盘一下,觉得李哲这小子,有一套,可圈可点,值得学习。   柳云眠又去见了卫夫人,给她诊脉,让她继续用上次的方子。   只是这次,她又给卫夫人针灸。   而不放心的卫戈,在外面偷看,原本会看到乌烟瘴气的情景,结果却发现,柳云眠竟然非常认真地在给卫夫人扎针。   她神情认真专注,侧颜美好,令人忍不住生出信赖之心。   被病痛折磨,许久都没有睡着的卫夫人,终于舒服地睡着了……   “大人,”孙姨娘低声提醒道,“您,不进去保护夫人吗?奴婢实在担心……”   “下去吧。”卫戈摆摆手道。   他不知道柳云眠到底有多少本事,能不能把卫夫人治好。   但是最重要的是,卫夫人现在感觉舒服了。   孙姨娘低头称是,眼神却幽深。   卫戈去了旁边房间检查长子的功课。   他和卫夫人的长子卫洲今年刚十岁,但是从小被悉心培养,小少年身形挺拔,才学出众。   卫戈对他十分满意,同时也十分严格。   卫洲今日表现不算好,背书的时候结结巴巴。   他自己也知道,红着脸低头道:“我没有好好读书,请父亲责罚。” 第87章 让她做续弦?   卫戈没有手软,拿起了戒尺。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孙姨娘忙跪下道:“大人……”   “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退下!”卫戈厉声斥责道。   卫洲也跪下,把双手举起在头顶,“请父亲责罚,您不要迁怒姨娘,是儿子偷懒。”   说话间,他又让孙姨娘赶紧出去。   孙姨娘眼圈含泪,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卫洲却对着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然后,戒尺就重重落下。   “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娘的身体。但是不能因为任何理由,就荒废自己的学业,知道吗?”卫戈厉声道。   “是。”卫洲乖乖认错。   爹说得对。   他们卫家人,文韬武略都要学,日后他也要领兵上战场。   在战场上,他不能说自己母亲病危,指望敌人对他网开一面。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镇尺,双手都肿了起来。   卫戈说:“回去反省三日。”   手肿成这样,是不能写字的;爹是在给他变相放假。   卫洲磕了个头。   “去看看你娘,多陪陪她。”卫戈声音低沉了些许。   “是。”   卫洲刚出门,孙姨娘就哭着扑过来,“大公子,快让奴婢看看你的手。”   卫洲笑着道:“姨娘放宽心,我没事。您别哭了,风太凉,别逡了脸。”   孙姨娘不放心,非要给他涂一层厚厚的药膏,然后才陪他去看卫夫人。   见到卫夫人入睡,卫洲又走了。   孙姨娘低声劝他:“您就在夫人这里等一会儿吧;夫人醒来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不了,我回去读书。”卫洲道,“母亲醒了再过来。”   “那奴婢陪您去读书。”   “嗯。”   两人又离开。   柳云眠见状心道,这孙姨娘,该不会把卫洲都给拉拢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卫夫人真的太惨了。   “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心自然是向着我的。”   卫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微笑着开口道。   柳云眠:“啊!”   她难道现在不仅说梦话,就连清醒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地说出心里话吗?   卫夫人看着她道:“我猜的,对不对?”   这个傻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   柳云眠叹了口气道:“夫人,您一定是吃藕长大的吧,怎么那么多心眼。”   卫夫人被她逗得笑起来。   “不过,我其实也有,看不透,猜不出来的事情。”她的目光逡巡在柳云眠脸上,带着探究之色。   “什么?”   “你,是不是我夫君请来宽慰我的?”   柳云眠:“……”   你们夫妻俩,为什么都那么能想。   不过两个人殊途同归,都觉得自己是骗子。   她脸上难道明晃晃地写着“骗子”两个字吗?   “不是。”她说。   “就算是,也没事。”卫夫人道,“我这几日,真是比从前舒服很多。能好好离开,也是福气。”   虽然,她还有诸多眷恋。   柳云眠:“……您别瞎想了;我觉得您比我活得久。”   主要她身边有陆辞这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她给炸个粉身碎骨。   卫夫人却忽然先给了她一颗炸弹。   她说:“柳姑娘,你可知道我夫君的身份?”   柳云眠点头:“总兵大人。”   这么大排场,她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他不仅是总兵,也是镇南王的嫡孙,排行第四。”   柳云眠“哦”了一声。   反正都是跳起来都够不上的权贵,再多几个头衔,她也承受得住。   而她这份淡定和不卑不亢,却令卫夫人又高看她一眼。   “夫君很重规矩,虽然有妾室,但是嫡庶分明。你知道孙姨娘,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吗?”   柳云眠惊讶。   卫夫人和她,是不是交浅言深了?   还有,孙姨娘为什么不能生孩子?   “因为我不许她生。”卫夫人道,“我同夫君说了,等我们的嫡长子十岁之后,再允许她生,夫君也答应了。”   柳云眠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算计了我这一波,但是她在我面前,没有占到许多便宜。你也不用怕她……”   话说到这里,柳云眠心里还道,我怕孙姨娘做什么?   我和她,又没有什么交集。   “柳姑娘,我阅人无数,”卫夫人道,“少有你这般直爽善良之人。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愿意,代我照顾夫君和我三个孩儿?”   柳云眠目瞪狗呆。   啥?   这个大转折,一下让她扭了腰。   好啊卫夫人,看着您是个好的,我诚心诚意帮你治病,你却胡思乱想。   她顿时冷了脸:“卫夫人,我对做人小老婆,没有兴趣!”   侯爷大还是总兵大?   要是侯爷大,她就可以拿陆辞出来吹吹牛了。   哦,陆辞被撸下来了。   娘的,气闷!   “不是,我怎么会折辱你呢?肯定是希望你名正言顺嫁进门。”卫夫人道,“不瞒你说,我家有姐妹,按理说,我死之后,会从家里选个妹妹进门。可是……我还是更相信你。”   柳云眠:“大可不必。我不愿意!”   “为什么?”卫夫人不解地道。   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会让柳云眠感恩戴德,却没想到会被拒绝。   “因为……”   柳云眠有一肚子的mmp想说,但是最后还是化作几个字,“我嫁人了。”   卫夫人吃惊地看着她,“可是你的头发……”   “因为我懒得梳发髻,我相公也惯着我。我还有个儿子,下个月初就过四岁生辰了。”柳云眠一口气道。   “你儿子都四岁了?”卫夫人更吃惊。   “我是后娘。”   不好意思,做继室也得排队,您来晚了。   卫夫人连连摇头,表示可惜。   柳云眠道:“夫人,您不用贤良淑德,替总兵大人物色继室了。还是您亲力亲为吧!”   人都要没了,还得替男人物色好下个女人。   哎,这日子过得什么劲!   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真的,”她认真地道,“您肯定没事的。”   “我自是希望如此。”卫夫人苦笑着道,“柳姑娘,倘若我这次真的能侥幸逃过一劫,日后定然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那其实不用,主要别惦记着我继承你的夫人之位就行了。   我真的栓q! 第88章 买来的相公最乖   卫夫人何其聪明,立刻看出来了柳云眠的不情愿。   她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也就是你有相公了,否则总兵大人,真的很好。”   “年龄太大,家世太好,规矩多;又那么严肃,没有情趣……”   柳云眠一口气说出来好多缺点。   她是故意的。   虽然这件事情是卫夫人主动提起的,但是日后她好了,会不会怀疑自己动过心,因而生出嫌隙?   生出嫌隙倒是小事,万一生出害她之心呢?   和卫夫人这种人打交道,她得怀着十二分的小心。   就她这智商,还是更适合和胖丫在一起。   卫夫人大笑:“你这般嫌弃,我情何以堪?”   “那是夫人的四郎,自然情份不一样。”   卫夫人脸上露出回忆的迷惘之色,“是啊!那是我的四郎。”   初见惊艳;得知和他定亲时候的欣喜若狂,却只能假装害羞;初嫁时的羞涩,他的体贴;遇到风雨时候相互扶持……   “再跟夫人说句掏心掏肺的话,”柳云眠道,“我不能和人共享男人;任何人都不行!”   卫夫人被她掷地有声的话震惊了,随后认真叮嘱道:“这话你也就跟我说说,千万别出去说。”   “我这种身份,没什么顾忌的。”柳云眠爽朗道,“就我们村里那些光棍,我别说想要一个,想要几个没有?”   村里可是男多女少,毕竟女人都上嫁。   即使优秀如李哲,当年也因为无父无母而备受歧视。   所以柳云杏的另眼相看,倾心相待,才能换来他的念念不忘。   卫夫人哭笑不得。   “真的。”柳云眠非常认真,“夫人,我不缺银子,也不指望夫贵妻荣,所以,我什么都敢说。”   这世上最无敌的四个字——无欲则刚。   只要我不有求于你,你就不能pua到我。   她对男人,就是这种态度。   日子苦?我愿意啊!你有金山银山,位极人臣,只要我不羡慕,跟我有毛线关系?   卫夫人叹气道:“我比你虚长几岁,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听到你这种说法,竟然觉得无可辩驳。”   “夫人,”柳云眠笑眯眯地道,“人生苦短,瞎乐就行;我是不肯委屈自己的。”   “在村子里,你这种快乐,反而更容易得到。”   “夫人,您过的日子,也是多少人都羡慕的。我们各有自己的快乐。”   因为各自成长环境不一样,价值观不同。   “那我就只能敝帚自珍了。”卫夫人笑容绽开,“我真没想到,我的四郎有朝一日也会被人嫌弃。云眠,你成亲了,你相公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了。   柳云眠:果然,女人的友好,一定来自于对“危险”的排除。   自己这番不识抬举的言语,一定程度上已经取信于卫夫人。   她默默松了口气。   “我相公是买来的。”柳云眠道。   卫夫人大吃一惊。   “你不是说,村里很多光棍,可以挑着选,为什么还要买?”   “因为买来的更乖呀。”柳云眠促狭道。   卫夫人:“……”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让男人屈居下风的感觉。   她心里也生出几分探究之心,就像听到了南蛮北夷什么奇怪的风俗一般。   “那日常,谁做主?”   “您说呢?”柳云眠自问自答,“当然是我了。日常家里的活计他都能做。”   “洗衣做饭,针黹女红?”卫夫人睁大了眼睛。   “洗衣做饭哄孩子,”柳云眠道,“劈柴烧火他都做,不过针线活还得我来。主要我也看不上他的针线活。”   卫夫人被震惊得半晌后才道:“也,也挺好。”   柳云眠听出她话里的客套,但是并不在意。   她就是不靠男人,卫夫人就是夫贵妻荣;大家各自吃自己的饭,不用相互理解。   只是,千万别“好心”把别人往自己这锅扒拉。   不行,吃不到一锅。   柳云眠临走之时,卫夫人给她送了一套头面,笑道:“女人哪有不爱美的?明明年轻貌美,以后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柳云眠笑着谢过她,收下了头面。   那是一套红宝石头面,金子用得很足,做工也精妙,用的六颗红宝石,大小均匀,一看就是顶级货色。   胖丫看到后忍不住问:“这还不得百八十两银子啊!”   柳云眠笑着道:“可能吧。”   但是实际上,她很清楚,这幅头面,没有三五百两银子是买不到的。   这也很正常,谁会觉得自己的命贱?   自己救她一命,值得。   不过柳云眠实在不喜欢这些赘余,回去后给陆辞看看,就收到了空间里。   陆辞眼睁睁地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遮掩地就把东西变没了。   这可真是,没把他当外人啊!   “娘子,”他心情莫名地舒畅,开玩笑道,“你会不会有朝一日,把我也收起来?”   柳云眠嫌弃道:“才不会呢!”   你不配哦。   “是不能么?”陆辞探究道。   “能,但是不会。”柳云眠道,“因为那是我的……心。”   在新纪元,她不是唯一一个有空间的人。   她和她的战友都有。   但是那是只有彼此托付性命的人,才会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空间。   因为那是托付性命。   对方想使坏的话,破坏空间,可以轻松取了自己性命。   她为了解释重要性,只能说那是自己心脏,否则陆辞怕是听不懂。   陆辞:“你的心吗?”   倘若是别的,他或许听听就过去了。   但是她的心的话……就激起了他几分好胜心。   陆辞血液之中涌动着第一次上战场时候的壮怀激荡。   彼时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都是一样的——我想要!   “这辈子,我不会再收任何人进去。”柳云眠喃喃地道。   “再收?”陆辞抓住了重点。   可是柳云眠已不想多谈,故作轻松地道,“好了,我去准备东西,观音奴要吃锅子。”   看着她的背影,陆辞眼神晦暗了些许。   他错了。   他光想着,她定然不是从前爬床的人,那心里不会有周二。   却没想过,她也会有过去。   陆辞心情,突然不美好了。 第89章 当买相公成为潮流   过了三天,柳云眠又要去给卫夫人看病。   因为她什么都没瞒着陆辞,所以后者送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道:“你一定记着我说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柳云眠道,“赵大爷急着走,你别啰嗦了。”   赶牛车的赵大爷呵呵笑:“年轻人,感情好,大爷知道。不着急,慢慢说。”   一车人都开始起哄,把柳云眠闹了个脸红。   也不知道陆辞这厮为什么故意秀恩爱,昨晚他都啰嗦半天了。   陆辞拱手笑道:“赵大爷您慢点。”   胖丫在旁边做了个酸掉牙的鬼脸,引得众人又都笑了。   等牛车动了,陆辞也没走,一直看着她们离开。   有妇人感慨道:“云眠啊,你这相公,真是让你家买着了。之前我也笑你爹娘糊涂了,买个瘸子回来养着,但是现在看看,啧啧,谁不羡慕?”   那么能干!   而且待人接物都挑不出毛病,长得也好,腿脚不好,什么也没影响啊!   该用的腿好用不就行了吗?   而且陆辞是真的旺家,不服不行。   他才来几天,柳家的日子蒸蒸日上。   柳云眠还盖起了让全村人羡慕的   “真的,我不是说好听的,将来要是二十两银子买个这样的上门女婿,我买!”妇人豪气冲天地道。   柳云眠:“……”   她假装害羞不说话,实际上内心疯狂输出:就陆辞?那是买了个上门女婿吗?那是买了个大麻烦!   二十两银子,她可一次没用过,也不知好用不好用。   但是她不敢用,那要命啊!   众人纷纷打趣她,牛车上的笑声不断。   柳云眠:今天做了一次猴子,免费请大家看猴戏。   胖丫咬着她耳朵跟她小声嘀咕:“以前怎么不见得她们跟你这么好?都等着占便宜呢!”   虽然柳云眠没有在村里给人看过事,但是她会看事的传闻已经不胫而走。   村里人,谁不想和她交好呢?   柳云眠却觉得正常。   做人要有用。   这道理,她一直都懂。   胖丫又小声问她:“陆辞跟你说什么呢?”   “他让我小心点,别卷入人家妻妾之争。”   陆辞让她小心孙姨娘。   卫夫人如果见好,那确实损害了孙姨娘的利益。   在这治病的关键时刻,孙姨娘确实有动机对自己下手。   “那这次她说得对!”胖丫道,“那个孙姨娘,我觉得她不是好东西。”   柳云眠竖起大拇指:“我也觉得。”   胖丫虽然看着憨厚直爽,是一根直肠子,但是实际上,她有一种常人所难以拥有的“特异功能”。   她看人超准。   她说陆辞鬼鬼祟祟,实际上陆辞就是有不可告人的身份。   她说孙姨娘不是好东西,也确实如此。   而实际上,胖丫并没有什么证据,就是凭直觉。   柳云眠觉得这是非常牛的天赋。   可能因为心里太干净,所以能照出来所有妖魔鬼怪。   “那我今天得好好保护你。”胖丫义不容辞地道。   柳云眠心中感动,对她笑笑:“我给你买大骨棒回家熬汤,咱们继续吃锅子。”   观音奴嚷嚷吃锅子,但是吃得并不多。   胖丫对锅子才是真爱。   “也不用,怪费羊肉的。”胖丫不好意思地道。   她自己一个人,吃了足足有三四斤羊肉,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卖身给柳云眠还债,结果常常觉得自己这么能吃,柳云眠越来越赔。   感觉这债是还不上了。   也好,跟着柳云眠,有肉吃,外婆在地底下也会放心的。   “能吃是福。”柳云眠笑道。   她喜欢看家里的人吃饭,觉得那是享受。   进城之后,胖丫和她说,以后自己买一辆马车,她学着驾车,她能行。   柳云眠道:“你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买!咱们买两匹马,回头咱俩都学骑马。”   胖丫高兴得不得了。   “咱们去看过卫夫人,就去挑马?”她迫不及待地道。   然而不等柳云眠回答,她自己就否决了,“不行,咱们不懂。回头还是让陆辞来挑,他肯定懂。”   “陆辞为什么懂?”柳云眠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   “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而且以前还打过仗。”   “他打过仗?”   “对啊。”胖丫理直气壮地道,“他杀鸡那么利落,肯定是杀过人的,还杀了不少,那肯定是战场上,否则能让他杀人狂魔活着啊!”   柳云眠竟无言以对。   胖丫不傻,她傻。   两人来到船上。   卫夫人的气色好了许多,甚至能在外面被人扶着散步了。   卫戈也在,在和她低声说着什么,面色竟然也很柔和。   少年夫妻,感情果然甚好。   只是,柳云眠再次确定,她想要感情好,比这里的标准,确实高了很多。   再次坚定了不嫁豪门。   当然,如果豪门眼瞎非要她的话。   见到柳云眠来,卫夫人脸上露出笑意,对她招手道:“云眠,快过来。”   柳云眠落落大方地上前见礼。   今日她特意梳了妇人的发髻,免得引人误会。   卫夫人拉着她的手对卫戈道:“大人,多亏了云眠,您可得好好谢谢她。”   卫戈问柳云眠家里有没有兄弟。   柳云眠猜他有提拔之意,便道:“有两个兄长,大哥老实,喜欢侍弄庄稼;二哥进了学,但是也是刚正经读书;弟弟还小,父母宠溺,在县衙帮忙。”   言外之意,不适合,也不需要提拔。   卫戈看她的眼神有些变了。   这个小妇人,竟然如此聪慧。   “夫人的事情,你只要尽心尽力,日后卫家不会忘记。”   “举手之劳,卫大人客气了。”   这时候,孙姨娘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扑通”一声给柳云眠跪下,痛哭流涕地感谢。   柳云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这真是个戏精。   卫戈都有些嫌弃,让人把她扶到一边。   卫夫人倒是笑着打圆场道:“让你见笑了,她呀就是这样,满心满眼里都是我。人虽然不机灵,但是这忠心,是谁也没有的。”   柳云眠看到卫戈眉头舒展开,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呵呵,愚蠢的男人!   不是卫夫人心慈手软,而是卫戈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90章 柳云眠的脾气   柳云眠给卫夫人诊脉,说她运气不错,药也对症,恢复得不错。   卫夫人赞道:“那是你的药好。”   “不,夫人,”柳云眠诚恳地道,“药好只是一方面,还是您命好。”   同样的药,对不同的人,作用不同。   治病这个过程,其实确实玄学,也不怪古人医巫不分家。   卫夫人看着外面躬身小意和卫戈说话的孙姨娘,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某种无法宣泄的情绪:“我命不该绝!”   柳云眠觉得,有些人要倒霉了。   真正的厉害,是不动声色的。   她这样咋咋呼呼的,其实就是狗肚子里藏不了二两香油的那条狗。   而卫夫人,大概是会叫的狗不咬人那种。   不过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卫夫人请她给三个孩子请平安脉,倒是没诊出特别之处。   柳云眠见到卫洲,笑着提醒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多喝些牛乳。”   “牛乳?”   “嗯。”柳云眠道,“我曾经见过一个孩子,几乎把牛乳当水饮,长得高高壮壮。”   卫夫人现在对她深信不疑,忙道:“吩咐下去,以后多给公子准备牛乳。”   喝!   又不是喝不起!   以后也成为一个高高壮壮的好儿郎。   柳云眠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和王老板约定,去帮他看看孩子。   没办法,年纪一大把得的孩子,金贵。   可是卫夫人这边还拉着她说话,柳云眠就让胖丫先去告诉王老板,稍安勿躁。   胖丫道:“那我走了,你小心点。”   柳云眠:“……”   卫夫人也愣住。   “说的自然不是您。”柳云眠忙解释道。   “我知道。”卫夫人眸色深沉,握了握她的手,“我会记得你对我这些帮助的。”   柳云眠谦虚几句,又按照她的请求,帮她细细检查过房间才出去。   柳云眠刚要下船,孙姨娘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拦住了她。   “柳姑娘,您救了夫人,奴婢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她一脸憨厚,眼圈还是红的,“奴婢有几件首饰,还有些夫人赏赐过的没有上过身的衣裳……”   “不用了,夫人给我的赏赐很多了。”   “柳姑娘,您是嫌弃奴婢吗?”   柳云眠本来不想生事,但是见她还道德绑架自己就不高兴了。   “孙姨娘要是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姨娘把她带到了另一边没人的地方,却没有进船舱找东西,而是靠着栏杆笑道:“柳姑娘,我跟您说几句行吗?”   “说吧。”柳云眠面色淡淡。   “我们夫人,出身陇西李家。”孙姨娘道,“身份贵重。有个闪失的话,怕是姑娘承担不起。”   “是吗?”柳云眠道,“原来是我见识浅薄了。那能得到夫人喜欢,以后我岂不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怕了?”   孙姨娘:“……”   这是真傻还是装傻?   她见柳云眠这般,又道:“哎,其实不该称呼您姑娘,听说您嫁了人,还有个儿子?孩子小,可千万得好好照看着,别出什么差错。”   柳云眠听到这里,心里的小炮仗算是彻底被点燃。   她炸了。   她最讨厌别人用家人威胁她。   尤其是现在还代入了观音奴那张可爱的小脸,今天不反击回去,对方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孙姨娘是不是还想说,我还能不小心落水呢!”她阴阳怪气地道。   孙姨娘愣住,随即咬咬牙,正要说话,就听她道:“今天我就给夫人送一份大礼。”   她双手握紧栏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今日要是落水了,姨娘怎么说?”   “不可能。”孙姨娘有些慌了,“围栏这么高,你我二人,我怎么可能……”   “姨娘要是提前在围栏上做手脚呢?”   话音落下,她轻轻一推刚才握过的栏杆,栏杆竟然掉落了。   同时她粲然一笑,纵身也跳了下去。   不好意思,她和卫夫人逻辑不一样。   她身边不养这种贱人!   有仇她立马就得报,隔夜算她输。   落水声音很大,自然引起了注意。   卫夫人听说是柳云眠落水,差点吐出血来。   她只是想让孙姨娘露出马脚,没想到她竟然一反常态,敢直接对柳云眠下手。   她现在如此不加掩饰了?   柳云眠在水面上轻松地划着水,“喂,你们别下来啊!我会凫水。”   男女授受不亲,回头让她负责,她可负不起。   船上众侍卫:“……”   这情景,怎么那么搞笑呢?   闻讯赶来的卫戈:“……”   孙姨娘跪倒在地:“大人,我没有推她,我没有,我……”   柳云眠自己游到岸边,卫夫人的丫鬟已经拿着大衣裳在等她。   她到船上,换了卫夫人给她准备的衣裳,擦干头发上的水出来。   卫夫人坐在椅子上,卫戈倒是站着,面容冷峻。   两人面前,跪着啜泣不已的孙姨娘。   “云眠,到底怎么回事?”卫夫人问道,“你怎么会落水?”   柳云眠心里很不舒服。   她虽然笨,但是别人想一个时辰的事情,她想两个时辰,也该明白过来,总不能至死不误。   刚才,被冷水一激,许多刚才没想到的细节,都涌上心头。   比如,卫夫人状态虽然好了一些,可是也没有好到她表现出来的那种程度。   她是在强撑着,故意做出轻松模样,好像立刻就能大好一样。   为什么?   她要让孙姨娘狗急跳墙。   比如,卫夫人从来都是派人出来送她,今日却没有。   她事先,是不是已经知道,孙姨娘今日有话要对自己说?   卫洲和孙姨娘走得那么近,卫夫人还笃定地说,孩子是自己这边的。   她在孙姨娘身边,是不是也安插了人?   卫夫人想借这件事,抓住孙姨娘的把柄,或者让卫戈对她有所不满。   柳云眠觉得,她再也不骂那些傻缺臣子乱站队了。   她自己,不也是不知不觉之中站队了吗?   其实她和人家妻妾相争,有什么关系?   她下意识地站原配了……   卫夫人指点她几句,她就更感激。   真傻啊。   不过,她也就傻一次。   听卫夫人问话,柳云眠道:“夫人的病,已经见好了。我给您开的方子,不做调整也可以吃下去。吃上半年,应该就没事了。”   卫夫人愣了下,“云眠,我是说,你怎么会落水。”   “我和姨娘说着话,不知道怎么就掉下去了。”她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告辞了。夫人之前赏我的头面,就当诊金了,告辞。”   “云眠……”   “告辞。”柳云眠转身就走。 第91章 卫夫人发作   她今日,是真的有点不舒服。   她不求掏心掏肺,但是从来不会那样理直气壮地利用别人。   她甚至想着,对付孙姨娘,多少也帮了卫夫人。   她想帮忙,人家只想利用。   到底不是一路人。   孙姨娘,就交给卫夫人自己以后慢慢斗吧。   她们爱干什么干什么!   莫扯老子!   柳云眠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戈显然没明白,皱眉看向卫夫人。   卫夫人愣神,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今天柳云眠还教她,手上的那些穴位,都该如何按,有什么功效……   她没有把柳云眠当成朋友,现在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个多年故友。   其实,她没觉得是利用。   她了解孙姨娘,后者根本不敢直接动手的。   但是……   柳云眠生气了;而且她生气的,让卫夫人觉得,无可辩驳。   卫夫人忍不住想,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   卫戈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他看出来了,柳云眠很不高兴。   而且这份气,似乎冲着卫夫人去了。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问,否则就是给卫夫人没脸。   他让人都下去,打算单独问问卫夫人。   不料,一向脾气很好,待人又宽和的卫夫人,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发作,指着孙姨娘道:“来人,先把姨娘带下去。”   “夫人,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卫戈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先下去。”   等所有人都下去之后,卫戈才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卫夫人道:“你这是怎么了?吉祥她总不能,真的把人推下去吧。”   “那大人,是觉得我不对?”   卫戈:“……你管教下人,我自是没什么话说,只是提醒你一句。你今日火气,为什么这么大?”   从始至终,他都很平静。   卫夫人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些许。   可是这次,她不想忍了,控制不住那种。   “四郎可知道,”她换了称呼,“我为什么会得病?”   “不是说,柿子吃多了?我不是很相信。”   “四郎既然不相信,为什么我用了她的药却好多了?难不成,我伙同外人,用我的性命开玩笑?”卫夫人冷笑着道。   “你看你,我又没有埋怨你。现在关起门来,只有我们二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卫戈道。   在妻子和小妾之间,他肯定有偏向。   卫夫人沉默片刻,低头道:“是我的错。我今日做错了事情,不反思自己,反而迁怒四郎。”   “你做错了事情?”卫戈惊讶。   总不能是自己夫人想要柳云眠的性命吧。   “阿妤不怕,有什么事情,跟为夫说。”卫戈喊着卫夫人的小字,把大手搭在她肩膀上。   卫夫人泪如雨下:“我纵容那个贱人太久了!”   她从来都是隐忍优雅的,何曾这样说过话?   可是今日,看到柳云眠近乎割袍断义的举动,她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或许借着这股还算真的情感,她就能彻底说出来了。   她是这般想的,也这般做了。   “四郎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误闯府中禁地,被老祖宗打了一巴掌,颜面尽失?”   那一次,卫戈维护了她,被打了二十军棍。   卫夫人才初进门就犯错被打脸,羞愤欲死;可是也是那次,她知道了枕边人多么可靠。   之后卫戈糊涂过很多次,她埋怨过,却没真的恨过。   因为真的深爱他,也明白,这个男人的担当。   “四郎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洲儿之后那个孩子没有保住?”   卫夫人哭着把这么多年来藏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   卫戈被深深震惊了。   卫夫人和孙姨娘,都是他的女人。   一个少年夫妻,恩爱十几年;另一个更是从小陪伴,体贴入微。   不管谁在撒谎,后果都是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   “包括今日之事,四郎不要当成后院之事;像你在军中那样去查,自然有个水落石出!”   “只可惜,”卫夫人自嘲地笑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云眠了。”   柳云眠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一身骄傲。   一百斤的人,有九十斤傲骨。   “我原本想着,我给了她许多补偿,让她帮帮我,揭穿孙姨娘的真面目。”   “可是我自以为是了。”   “到底是我下作了。”   “阿妤,别这么说自己。”卫戈太过震惊,安慰的话就有些无力。   “说我看低了她。”卫夫人道,“倘若有机会,我想登门和她道歉。”   她话锋一转,“至于家里的事情,四郎看着处置吧,我太累了。”   “阿妤……”   “四郎,我累了,我想静静。”   “那,那你歇着。”   卫戈出来,被风一吹,只觉得头疼欲裂。   引以为傲的后院和谐,妻妾和睦,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   原来妻妾两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柳云眠去了王老板那里,给他儿子看过,然后草草买了一些东西,就带着胖丫回去了。   “眠眠,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怎么觉得你不高兴?”胖丫问。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累。”   心累。   柳云眠见胖丫担忧,笑着对她道:“还是咱们俩这般好。”   谁也不用拐弯抹角,想说什么直接就说了。   没想到,回家之后,柳云眠被观音奴缠上分糖果,胖丫对一直不假辞色的陆辞偷偷招招手。   “陆辞,我和你说——”   陆辞已经习惯她这般没规矩,都是柳云眠惯的,他没有意见。   有意见也没用,他有自知之明。   “眠眠今日肯定吃亏了。”胖丫严肃地道,“你没看她头发都湿了吗?又换了衣裳。她说自己不小心踩空落了水,我觉得肯定不是。”   陆辞也发现了。   他还发现,柳云眠情绪不高。   往常回来的时候,她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声音也是雀跃的。   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你好好问问她,我那会儿不在。我真不该走!我怀疑那个孙姨娘搞事情了。”   “嗯,我知道了。”陆辞淡淡道,转身进去。   胖丫见他这般,一点儿都不着急,不由哼了一声:“果然,要男人有什么用!”   陆辞:“……”   算了,他不和她一般见识。 第92章 法力高深,不怕狗血   观音奴得了糖,立刻拿着去找他的小伙伴们分享。   因为有糖果的绝对诱惑,他孩子王的地位,简直比皇上的皇位还稳固。   毕竟他解决了大家的口腹之欲,这点皇上都不敢说做到了呢!   “今日发生什么事情了?”陆辞抱着火盆进来问道。   火盆里放着上好的银霜炭,是柳云眠为了过冬提前置办的。   她说提前买,能便宜三五文。   她还说,陆辞不了解女人买东西的这种心理。   一定要买到最便宜的,那种高兴,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陆辞真不懂,但是遇到不懂的,他听话就是。   他点燃了炭火,让柳云眠散开头发。   柳云眠坐在小杌子上,靠着炭盆。   陆辞笑着叮嘱她,“也别离太近,烧了你头发。”   柳云眠哼哼着道:“我有假发。”   她的空间药店里,真的有假发。   “拿点板栗过来,这火不烤点什么真浪费了。”柳云眠又道,“等红薯下来就更好了。”   陆辞哭笑不得,取来板栗烤上。   “一会儿吃什么饭呢?你在家做什么了今天?”   陆辞没有回答,反而问她道:“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柳云眠:她表现得这么明显?   哦,是衣裳和头发。   “就是不小心掉水里了,不过我会凫水,所以没什么关系啦。”   “你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哦。”柳云眠叹气,拿着棍子戳着火盆里的炭,“陆辞,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有点。”   柳云眠:“……”   你这么会聊天,是谁的高徒啊!   真是醉了。   “不过傻得让人喜欢。”   哎哟,这嘴跟抹了蜜似的,油嘴滑舌!   “说吧。”陆辞道,“今日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声音温和而有磁性,眼神鼓励。   柳云眠:不能看,那双眼真的容易把人吸进去。   “也不算委屈,就是觉得我有点傻。”   她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然后认真反省自己道:“我一边说着和她们不是一路人,一边有了喜好,还不自量力地想要帮忙……”   结果,被人当枪使。   “如果说赤诚之心有错,那你真就错了。”陆辞想了想后道,“这世上,总有以赤诚回报赤诚的人,你只是没遇到。”   “真正的傻子,是至死不误;而你只是落水就想明白了。”   “是不是,以后我应该多给自己泼点冷水冷静冷静?”柳云眠自嘲地道。   “眠眠。”陆辞第一次这般喊她,但是柳云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   陆辞却有一种小孩偷吃到了糖的兴奋。   “她们从小就被人教过这些,斗争,驭人之术;但是没有人教过你。”陆辞认真地道,“所以你能这么快明白过来,已经是天赋异禀。”   不要拿着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浸淫环境几十年的经验去比。   “你总会越来越好的。”陆辞郑重道,“她们有的这些,你都会有。而你的赤诚之心,她们永远都不会有。”   倘若千篇一律,她又如何是柳云眠,而不是那些庸脂俗粉?   倘若她真的心硬如铁,又怎么会在一日日的相处之中,不自觉地把他划到自己人的行列之中?   陆辞认真地请过李哲。   他问李哲有什么打算。   李哲说,就这般过着,因为时间会给出答案。   当他已经成为柳云杏的习惯,两人之事,水到渠成。   陆辞想,他和柳云眠,也正在走这条路。   他很满意。   “陆辞,”柳云眠忽然笑了,“会说你就多说点。”   陆辞愣了下,随即大笑。   “不想了,我和她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对,日后也不会是一路人。”   就像韩大人,从来也不让韩夫人出去应酬,怕她因为丫鬟的身份受委屈。   这么多年下来,京城各家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   陆辞见贤思齐,日后也会这般安顿柳云眠。   “我最近不想去县城了。”柳云眠道,“让我缓缓。”   “那就不去了,正好天也冷了。”陆辞道,“岳父大人也要下场,家里的事情也够你忙的。你想吃豆腐吗?泡豆子,明日给你做豆腐吃?”   柳云眠和高氏一样,喜欢吃豆花。   而且她看着陆辞推磨,总觉得很快乐。   “好!”   就吃陆辞的豆腐!   柳云眠愉快地决定了。   她把头发烤干,随便松松挽起,提着今天买的肉出门。   她要回娘家要点豆子去。   陆辞也跟她一起。   两人走到门口,脚步都停了下来,交换了一个眼神。   门外有人。   但是只有一个人,而且听呼吸,似乎是个女人。   柳云眠指指自己,做了个要先出去的手势。   陆辞却把她往自己背后一推,先出去了。   “哗——”   柳云眠看呆了。   一盆红红的东西,像油漆一样,被结结实实泼在了陆辞身上。   陆辞头发上,身上全都被染红,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满地的血。   “你,怎么是你?”乐氏端着木盆,吓得转身就跑。   好啊,原来是她。   柳云眠提步就要出来找她算账,却被陆辞言词喝止。   “你站住!别过来!”   柳云眠:“……”   咋,被人泼了血,你变身了?还敢吼自己了?   “是狗血。”陆辞道,“你进屋去,等我收拾好了再出来。”   柳云眠还没反应过来。   狗血怎么了?   可是陆辞脸都顾不得擦,只一叠声地催她进去,仿佛这是洪水猛兽似的。   柳云眠懵懵懂懂地进去,半晌后才想明白。   敢情她故意吓唬乐氏,后者把她当成了妖精,所以上门泼狗血啊!   更搞笑的是,陆辞似乎也信了?   陆辞衣裳都没进来拿,直接在院子里提了井水上来,把自己反反复复冲……   柳云眠看得都有些不忍,把窗户开得大些:“陆辞,你别染了风寒。”   他们俩今日,是不是都有水灾啊!   陆辞:“关上窗!”   柳云眠:“……我法力高深,不怕狗血。”   陆辞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我怕你看我。”   柳云眠:“你有什么好看的!”   她“哐”地一声关了窗户,脸上微热。   她刚才,确实在偷看陆辞的身材,被抓现形了。 第93章 半夜烧纸   柳云眠决定晚上多做几道菜,就当庆祝自己学到了人生新课程,也算犒劳陆辞为她挡狗血,又辛辛苦苦收拾。   陆辞不知道用了多少水冲洗门口,水都流出去很远,以至于路过的人都以为柳云眠又在家里“做法”。   太辛苦了。   柳云眠做了糖醋鲤鱼,葱爆羊肉,拔丝山药,清炒藕片,熬了鸡汤,额外给陆辞加了个羊杂汤。   陆辞喜欢羊肉羊杂。   每道菜,都是两大盘。   安虎和胖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一个字都不肯说,埋头苦吃。   翠微在旁边看着好笑。   柳云眠则给三个孩子布菜,看他们吃得热火朝天。   现在基本家里做好吃的,除了送回去一份,她还把蜜蜜和铁蛋单独喊过来吃。   现在柳云眠就是侄子侄女最喜欢的人。   陆辞见她自己么怎么吃,不由道:“你吃吧,我照顾他们。”   “不想吃。”柳云眠道,“可能是被油熏到了,一点儿都不想吃。”   陆辞伸手摸她额头:“是不是发热了?”   柳云眠躲开他的手:“不能。”   说嘴就打嘴。   还没到睡觉的时候,柳云眠就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她从空间里摸了个体温计测了一下体温。   好家伙,38度2。   这身体,也太弱不禁风了。   不过她也没在意,找出药吃下,对紧张的陆辞道:“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睡吧,我看着你。”   观音奴在外面和铁蛋追着包子玩,还不肯睡觉。   陆辞推开窗户道:“观音奴,别闹了,娘生病了。”   观音奴立刻回来,铁蛋也跟着跑进来。   柳云眠:“……你和观音奴说什么?”   “他也得学会疼你。”陆辞道。   观音奴和铁蛋趴在炕边,焦急地看向柳云眠。   “娘,你生病了吗?”观音奴现在说话越来越流畅。   “姑姑,我是不是该回去告诉祖母?”铁蛋道,“我生病的时候,娘抱抱就好了。”   柳云眠头嗡嗡地疼,闻言哭笑不得地道:“我没事,铁蛋,让胖丫送你回家睡觉。观音奴,你跟着翠微梳洗睡觉。”   “娘,您真的没事吗?”观音奴问。   柳云眠点点头。   “没事您起来走两步我看看。”观音奴道。   柳云眠:“……”   我的好大儿!   铁蛋回去了,陆辞和观音奴在炕上,一左一右地陪着柳云眠。   柳云眠头疼厉害,所以也没力气劝说,在左右两大“护法”的目光加持下,沉沉睡了过去。   观音奴不放心,时不时伸手摸摸她的鼻息,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爹,娘会死吗?”   “不会。”陆辞道,“过来,爹抱着你睡。”   观音奴钻进了他怀里,乖乖巧巧地躺在他臂弯。   陆辞扯过被子把他包起来,低头看着他的眉眼,轻声问道:“观音奴记得从前的事情吗?”   “从前?”观音奴道,“是小豆子抢我黄泥,气得我尿了一泡尿上去,那么久之前吗?”   他说的,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这小子,越来越玩得开,也不吃亏,还颇有心眼。   而且他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回来跟柳云眠说,所以陆辞也知道。   “更久之前,比如你跟着翠微从京城来这里。”   观音奴有些懵懂,半晌后道:“坐马车累。”   他还依稀记得从前身边有好多人,但是那些人的脸,都挺模糊了。   京城的房子很大,有很多人,有很美的风景。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记得。   陆辞心中叹气,摸了摸他的脸,“睡吧。”   “我睡了,爹看着娘吗?”   “嗯,我看着。”   “那我们轮流,”观音奴实在支撑不住眼皮子打架,“爹你等我醒来替你。”   “嗯,睡吧。”   观音奴这才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陆辞抱了他一会儿,才把他放在柳云眠的身边。   他见到柳云眠的嘴唇有点干,下去给她烧了开水,往灶底添了柴火,又舀了一些水出来。   这样有冷有热,晚上随时喝都行。   翠微听见外面动静,下来查看,见状忙要搭把手。   陆辞让她把观音奴抱回去睡,自己继续守着柳云眠。   他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   柳云眠是今日落水染了风寒,还是被那狗血冲撞了,他不确定。   他想起上个月鬼节买的纸钱还有,下去在院子里烧了些纸钱。   他想念叨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纸钱发呆。   “娘呀,走水了,走水了!”胖丫起来解手,迷迷瞪瞪,结果出门就见火光,不由大嚷道。   陆辞:“……是我。”   胖丫弄清楚了,不由嘀咕道:“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半夜偷偷烧纸吓死人。”   陆辞没搭理她。   路过的各路神仙,请你们保佑柳云眠,让她逢凶化吉。   如果她有得罪和冒犯之处,请多多包容。   她一片赤诚,积德行善,请诸位照应。   陆辞把纸钱烧完,虔诚叩首,然后才回到屋里。   他在门口等寒气散尽,把烟熏火燎的外裳脱下,洗了手后才来到炕边。   陆辞搓了搓手,把手心搓热,才又摸了摸柳云眠的额头。   他摸到了汗。   还好,退烧了。   陆辞总算松了口气,却还是没敢睡,脱鞋在炕边靠着墙坐下,默默地看着她。   她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吧。   老天爷对他,总算网开一面。   “主子,您还没睡?”下半夜,安虎见正屋灯光还亮着,忍不住在窗下问。   实际上,他也一直没睡。   陆辞烧纸钱的时候他就在屋里,把窗户偷偷开了条缝隙看。   只是这会儿,实在太晚了。   他心疼自家主子,也担心柳云眠情况不好,这才忍不住问道。   “没事。你醒了?”陆辞口气平静。   安虎:“……哦,是醒了。”   “那就去把乐氏的手废了。”陆辞淡淡道,“做得干净些。”   “是!”   安虎心里苦,但是安虎不说。   他去也!   凌晨时分,安虎回来复命,陆辞还没睡,轻声让他下去歇着。   柳云眠一觉醒来,已经好了许多,却被陆辞的黑眼圈吓了一大跳。   哥,你是靠颜值让我下饭的,你不能这样啊!   “你一直看着我?”   “不是,”陆辞道,“有点心事,失眠了。”   “哦。”   那就好。   “什么心事啊?”柳云眠打着哈欠坐起身来。   明日柳秀才就要启程去省城应考,她今日得回家给亲爹饯行,祝她爹马到功成,独占鳌头。 第94章 大考前夕   陆辞道:“之前想麻烦你的事情,万神一直没有把脉案带回来。”   哦,原来是惦记着这件事情。   “放心吧,万神飞得那么高,不会被人煮了的。”   陆辞:“……”   他担心的是万神吗?   柳云眠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   果然生病让人元气大伤。   观音奴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有陪着柳云眠,感到十分愧疚,对陆辞也颇为埋怨。   说好的大家轮流陪着娘,结果你自己都占了。   “爹,你不是讲究人!”观音奴气鼓鼓地说。   柳云眠给他盛了一碗牛乳,笑道:“你跟谁学的?还讲究人呢!”   “反正我爹就不讲究。”   “快喝,喝完了娘带你去外公家。”   “我想去外公家,自己就去了,才不用娘带呢!”   哎呦喂,臭小子怎么这么叛逆。   不过观音奴嘴皮子越溜,她越高兴。   柳云眠去的时候,高氏正带着张氏一起给柳秀才收拾东西。   “我姐呢?”柳云眠上前帮忙扯着被角让高氏下针,同时开口问道。   “我和娘就行了,”张氏快人快语地道,“让她去摆摊了。这会儿秋收,大家兜里都有钱,她一天有时候几十文,可不舍得耽误。来,你一边坐着,我来就行。”   “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柳云眠笑嘻嘻地道。   “过日子,不都是这样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吗?”张氏又骂柳云眠,“你手头紧点,大手大脚的,谁家天天吃肉?”   柳云眠吐吐舌头,“我馋。”   张氏笑骂道:“你说村里哪个妇人好意思就这样大喇喇说自己嘴馋?你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说着说着,她忽然问:“眠眠,你能不能和妹夫商量商量,让妹夫陪着爹去省城赶考?”   “啊?”柳云眠惊住了。   高氏道:“哪有放着自己三个亲儿子不用,去用女婿的道理?”   张氏叹气:“娘,我不是舍不得自家人,非得用妹夫。而是实在是……”   柳明仁他们兄弟三个,要么太老实,要么脾气太大。   出门既怕被人欺负,也怕闯祸,怎么都是为难。   柳云眠笑着婉拒道:“嫂子,你想什么呢!咱们是去赶考,也不是去打架,能遇到什么事情?让大哥二哥陪着就行。陆辞他,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虽然妹夫腿脚有点毛病,但是……”   “不是说腿脚毛病,”柳云眠道,“我是说,他出面就不合适。”   省城不比他们这里穷乡僻壤,那里有权有势的人就多了。   指不定,就有人认识陆辞。   “他是侯府出来的人,要是遇到从前熟人,多抹不开面子。”   可能还得给人下跪,情何以堪?   柳云眠将心比心,觉得是自己的话,肯定不愿意,所以就不让陆辞为了自己家而受辱了。   张氏连连点头:“还是眠眠想得周到,我这猪脑子,就没想到这一层。行,那就让你大哥二哥陪着爹去。”   柳云眠默默掏出五十两银子。   她不出人,但是她出钱。   “你这是干什么?”高氏皱眉道,“把银子收起来!”   张氏也直说不要。   “穷家富路。”柳云眠道,“我手头也没有多少,就出五十两银子,别让爹和两个哥哥路上委屈了。秋闱三年一次,可是最大的事情,别因为舍不得钱,去了吃不好睡不好,耽误我爹考试。”   推来推去好久,高氏才做主,让张氏把银子收了。   张氏连声道,“这可怎么好,总是花眠眠的银子。”   “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么外道。”   柳家的人都不是贪得无厌的,心里都有数。   高氏之前隐隐和柳云眠抱怨过,觉得她补贴家里,张氏回自己娘家的时候竟然敢带两只鸡了,就不太开心。   不过柳云眠开解了她。   她过得好了惦记着自己亲娘,那嫂子惦记她自己的娘,不也是情理之中吗?   高氏很快就想明白了,道:“也是,你嫂子是有分寸的人。”   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云眠一直觉得,只要不过分,那么就可以迁就,不值当为了那么点东西,闹得鸡犬不宁。   她的情绪,也是有价值的。   “我的娘嘞,说话没注意,竟然下雨了!”张氏忙冲出去收拾院子里的衣裳。   观音奴和铁蛋却高兴地直拍手。   他们两个等着雨后上山采蘑菇呢!   这场真是及时雨。   “你们两个祖宗,赶紧给我进屋去!”张氏骂道。   观音奴和铁蛋却不肯,对视一眼,拉着手跑到门楼下面蹲着看下雨。   张氏:“这俩熊孩子,下雨有什么好看的?蜜蜜,给你弟弟们拿两个小杌子过来,再给他们抓把花生。”   蜜蜜笑着答应,从厨房出来。   跟出来的柳云眠忙道:“我来,蜜蜜你也去坐着。”   都是孩子。   张氏笑道:“你就惯着她吧,惯坏了嫁不出去,以后去你家吃喝。”   “那行,我愿意养着咱们蜜蜜。”柳云眠大笑着道。   蜜蜜乖巧懂事,话不多,但是眼里有活,谁不心疼?   蜜蜜先安顿好两个弟弟,然后看着雨越来越大,担心地道:“大姑姑那边,不知道是不是要收摊了。娘,我去看看!”   “去吧,撑着伞,去给你大姑姑搭把手。”   村里的姑娘,勤快有眼力见儿,才让人喜欢。   柳云眠却心疼孩子,“你别去了,我去。”   “那我陪着小姑姑去。”   “好。”   两个人刚出门,就看到李哲帮柳云杏拉着板车,柳云杏在旁边帮忙打伞。   雨很大,伞很小,柳云杏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在伞外面。   得了,人家回来了!   还是双双把家还。   这雨下得好啊,感情都升华了。   高氏听说李哲来了,也从屋里出来。   这是她特别看重的准姑爷,待遇也是最好的,陆辞比不了。   关于这点,陆辞自圆其说——他毕竟是已经上了钩的,比不了比不了。   其实更真实的原因是,在这段感情里,自家女儿是高攀的;而对陆辞,高氏没有这种心理压力。   “这么急的雨,下不了多久。”高氏嗔怪道,“你们俩避避雨就是,冒雨往家里跑什么?”   “没什么事,下雨也没人,不想在那里耗着了。”柳云杏道,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柳云眠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柳云眠:干哈?   有她的事? 第95章 卫戈上门   柳云杏进屋换衣裳,她偷偷跟着溜进去。   柳云杏甚至都不着急换衣裳了,直接拉着她的手道:“眠眠,你跟姐说,你是不是对舅母做了什么?”   柳云眠莫名其妙。   “我对舅母做了什么?”   难道不是反过来吗?   “我没做什么,是她泼了陆辞一身的狗血。”柳云眠现在说起来还生气,“等着,这事没完!”   她昨天实在被惊呆了,也可能是生病迷糊了,竟然让乐氏就那般跑了。   柳云杏有些不敢相信,一边拧着衣裳上的雨水一边问:“真不是你干的?”   “我干什么了?她怎么了?”   难道老天开了眼?   那就该来一道雷,直接劈死这些上蹿下跳的玩意!   “我今日在茶摊上听说,舅母昨晚右手忽然一阵剧痛,然后手就废了,还没有外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柳云杏就想着,是不是柳云眠动了手脚。   柳云眠表示冤枉:“我要是真有那隔山打牛的神功,怎么会就断她一只手?我直接把她脑袋打开花!”   但是她非常怀疑,这是陆辞的手笔。   不过她没说。   柳云杏道:“不是你就好。虽说她们确实过分,也活该,但是如果是咱们动手,心里以后也会不安的。”   柳云眠表示,不会!   她没有那么圣母。   她外家的人,死光了才好,最好寸草不生。   想想她们做过的那些奇葩事,简直让人气炸肺。   高氏就不是高家的人了?   没有见过那样虐待女儿的人家。   回去就给陆辞加鸡腿,加两个!   外面的雨果真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晴天出了太阳。   张氏高兴地道:“这是知道明天咱们家要出门,老天爷也照顾呢!要我说,这是个好兆头,爹一定能高中!”   高氏嗔道:“你看你,不是跟你说了,不许说这话嘛!”   最近柳家的规矩是不能说“落”,也不能说“中”。   不能不吉利,也不能给压力,真难啊。   张氏也不生气,多年婆媳融洽相处,比不上母女,也算半个母女了。   “我不说,我不说了。”张氏笑道,“我做饭去,不说话!”   家里都是女人,李哲不好意思多待,就在门口帮忙看孩子。   中午吃过饭,观音奴和铁蛋嚷嚷着要上山去捡蘑菇。   李哲要陪着他们去,却被陆辞喊住:“岳父大人明天就要出行。咱们这些经常在外行走的,帮忙想想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   李哲从善如流,甚至高兴地坐下了。   他喜欢“岳父大人”这个称呼。   还是陆辞懂他心思。   柳云眠道:“走,我带着你们去!我也好久没上山了,去看看有没有酸枣。”   她馋酸枣了。   “酸枣?”家里几个女人的目光立刻像x光一样投射过来。   柳云眠:“……”   “眠眠,你是不是有了?”高氏作为长辈先开口。   这下,家里所有男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陆辞笑得一脸玩味,似乎在等柳云眠的回答。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怀个粑粑!”   众人:“……”   张氏道:“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我当初怀蜜蜜的时候,就是孩子都会动了才发现!那时候多傻!”   她觉得,说不定就是她那一碗汤起了作用。   现在至少这俩人,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陌生和别扭了。   张氏觉得自己居功至伟,想叉腰挺胸。   柳云杏则道:“你想吃酸枣,姐去给你摘,你在家里等着。”   “姐,我没怀孕,也没残废。”她翻了个白眼道。   柳云杏一巴掌拍在她手上,“胡说什么呢!”   陆辞腿脚不好,当着面说残废,这不是往人心口捅刀子吗?   柳云眠:他又不是真的瘸。   “真没有吗?”柳云杏觉得自己打重了,又有点后悔,帮她揉了两下手背问。   如果有,那说明她已经完成了新纪元的人类都无法完成的壮举——雌雄同体,自己完成繁衍。   “没有。走了,上山采蘑菇去了!”   赶紧跑!   张氏忙道:“等爹的好消息,和眠眠的好消息一起,咱们双喜临门。”   高氏气得又骂她不会说话。   都说了,给压力的事情不让说嘛!   一家人都笑起来,其乐融融。   陆辞不放心地叮嘱胖丫:“早点回来,别在山上逗留太久。”   柳云眠昨晚才发烧,其实今日都不该进山。   不过她做了决定,陆辞也不想她扫兴。   胖丫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否则你半夜还得烧纸钱,装神弄鬼吓人。   他们离开之后,陆辞陪着柳家人说了会儿话,村里人知道柳秀才明日要出行,关系好的,也都来坐坐。   陆辞不喜人多,便自己回了家。   柳云眠昨日换下的衣裳还没洗;今天天气湿冷,他早点把炕烧上驱驱寒;去邻居家买只鸡给她处理干净,熬上鸡汤补补……   现在家里有了井,洗衣裳方便,再也不用去河边洗被人围观。   陆辞洗衣裳的时候,院门被打开,却没什么声音。   陆辞抬头,便看见包子悄无声息的进来。   “怎么没跟着你娘进山?”   包子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表示很嫌弃山上的泥泞。   它可是一只爱干净的猫!   虽然它体型大了点,但是它一直坚信,它就是一只猫。   猫爱干净,它就爱干净。   陆辞在它身上rua了两把,笑骂道:“不跟着你娘,自己跑回来做什么?”   包子不理他,自己径直开了屋里的门,趴在屋里“监督”他洗衣裳。   陆辞也知道它什么德行,也没理它,把洗干净的衣裳用力一拧,水哗哗淌下。   拧完了之后,陆辞盯着手里皱巴巴的裙子,忽然想起来,柳云眠自己洗的时候,似乎每次都没有拧这条裙子……   是,不能拧干的?   他看着手里的裙子发呆。   感觉又要挨骂了?   “是这里吗?”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回大人,是这里。”   “门开着,进去看看。”   “是。”   陆辞转身抬头,就见两个高大的男人进入自家。   并不认识。   卫戈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吃惊。   因为面前的陆辞,正拿着一条女人的红裙……   这是在yy什么? 第96章 王见王   “两位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陆辞淡定地把柳云眠的裙子甩了甩,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晾衣绳前,把裙子搭上去,又生硬地地拉了拉褶皱。   也不知道这裙子能不能抢救一下,希望柳云眠别生气。   卫戈的目光落在陆辞腿上,眸色微深。   他自报家门,“我是卫戈。”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   战功赫赫,沉稳谦和,实则心机深沉的前镇通侯萧衍;如果不是因为受到太子牵连,现在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只是,萧衍的腿……还有他现在,竟然要做这些女人的活计?   说起来,卫戈昨晚也是一夜未睡。   他思来想去,和卫夫人说,把孙姨娘送回家中替他侍奉双亲。   真相如何,并没有那么容易查,也非一日之功。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女人已经水火不容。   先把孙姨娘送走,然后再慢慢查。   卫夫人对此的态度是,点到为止。   她也不想要孙姨娘的命,只希望她日后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既然已经撕破脸,她就不会再给对方接近自己的机会。   卫戈想要的那些证据,想要查证的真相,一定会查到。   这个男人,只是把后院想得太简单,却不傻。   卫戈答应了她。   发妻嫡子嫡女,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   只是卫夫人,依然闷闷不乐。   卫戈问起,她就提了柳云眠。   “你不就是想让她再来吗?我给你解决。”   最坏的结果,是威逼利诱。   为了妻子,卫戈决定做这个坏人。   卫夫人却提醒他道:“四郎,你之前说,你写信问韩平川,他非但没有正面回答,还跟你阴阳怪气,是不是?”   “嗯。他那个人,风评向来不好,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卫戈道,“爹对韩大人敬佩至极,只当看在韩大人面子上。”   “不是那个意思。”卫夫人道,“我们和韩平川无冤无仇,我又身染重病,他何至于见死不救?”   既然是韩家的孩子,是韩大人最宠爱的幼子,如何能偏到这种程度?   “四郎,我想着,会不会是,韩平川认识柳云眠,然后维护她?”   卫戈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韩平川也是初来乍到,和云眠一个妇人,很难有什么交情。而且云眠那性子……”   也着实不讨男人欢心吧。   所以卫夫人分析认为,韩平川,可能认识柳云眠的夫君。   一语惊醒梦中人。   韩平川这个人,性格古怪,和他交好的人,屈指可数。   其中,最出名的,应该就是萧衍。   萧衍被发卖为奴了……好像也是临州一带?   卫夫人还在道,“说实话,我对云眠的相公,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她能看上;什么样的男人,能包容她。”   “萧衍。”卫戈道。   卫夫人自然也是大惊。   卫戈让人顺着这条线查了一番,果然查证了,柳云眠的相公陆辞,正是镇通侯萧衍。   卫戈立刻带着心腹,马不停蹄地奔着柳树村来了。   路上下雨,为了避雨耽误了些许时间,所以这会儿才赶到。   没想到,看到的就是如此令人震撼的一幕,以至于卫戈都怀疑起自己的调查结果。   但是除了萧衍,谁能有这般云淡风轻的气度?   最重要的是,陆辞听他自报家门后,丝毫没有茫然,也没有慌张。   他笑着拱拱手:“卫家四郎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萧衍。”卫戈几乎是笃定地道。   “萧衍已不在,”陆辞镇定自若地道,“内子喊我陆辞,卫大人也入乡随俗吧。”   好一个入乡随俗。   这时候,包子懒洋洋地站起来,从屋里迈步出来。   卫戈被它的样子吸引,看到那双油亮的眼睛,顿时一惊:“这是……豹子?”   他想说金线豹,可是这通体的乌黑怎么回事?   “是包子,内子给它取名包子。”陆辞含笑纠正道,“金线豹,内子顽皮,给它染黑了。”   包子对着陆辞龇牙咆哮:别提这茬!   陆辞弯腰摸摸它的皮毛,“找你娘去,跟你娘说,家里来客人了。”   包子慢悠悠地走出去。   它是一只猫,得保持优雅。   不能像大欢那只蠢鹅子,见了谁都呱呱呱地聒噪,吵死了;又喜欢啄人屁股,真是没风度。   看它多优雅,一般只咬脖子。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大欢今日是去河边游泳勾搭母鹅去了,要不肯定也在家教这些人做人。   陆辞把卫戈请到屋里,先在炕上铺好白天用的床单,然后把炕桌放好,沏上茶水。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熟练而自然,甚至可以说行云流水。   卫戈震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自进来到现在,他处于一种明明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始终无法相信的矛盾之中。   陆辞在他对面坐下,寒暄几句后直入正题。   “卫大人光临寒舍,是有事吗?”   卫戈这才回神,道:“倒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日前内子重病,得尊夫人妙手回春;中间两人有些误会,内子郁郁难安……意外得知竟是你的妻子,所以前来拜访。”   陆辞轻笑:“内子眼睛干净,见不得脏东西;又直率坦荡,得罪之处,还请卫大人和卫夫人见谅。”   卫戈直呼好家伙。   这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后院肮脏了。 第97章 柳云眠有本事   “是我不察。”卫戈道,“让你见笑了。”   陆辞倒是没有继续冷嘲热讽。   他只想表明立场,自己是站在柳云眠这边的,也没想乘胜追击,让人难堪。   卫戈说明自己对孙姨娘的处置,恳请柳云眠再去给卫夫人看看。   这次看的,应该是心病。   陆辞却婉拒了。   “内子心地善良,断然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事。她既然说了药方,那尊夫人定然可以痊愈。”   “至于再见,倒也不必了。她心思简单,不喜勾心斗角。”   柳云眠不想做的事情,他不会勉强。   这世上,能让他求柳云眠的人,不会超过一只手。   卫戈倒也没勉强。   毕竟之前觉得柳云眠身份低微,发生这种事情应该让她低头。   但是现在知道她是萧衍的女人,对于她的傲气,卫戈觉得可以理解了。   虽然萧衍已经不复从前荣光,但是卫戈依然把他当成势均力敌之人。   两人又闲聊几句,卫戈忽然道:“离郡王不知最近如何。”   他说的,是废太子。   太子被废之后,皇上赐他一个“离”字表明态度,又把他将为郡王,幽禁起来。   “不知。”陆辞道,“我自身难保,如何管得了京城之事?只希望,他平安顺遂。”   卫戈顿了顿才道:“卫家祖训,只守好边陲,忠于皇上……”   陆辞听出他的画外音,淡淡道:“卫大人倘若担心我挟恩以报,就想太多了。”   卫戈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却不后悔。   坦白说,如果他知道柳云眠是萧衍的女人,即使卫夫人病入膏肓,他也得慎重考虑是否求医。   因为,实在太敏感。   他不可能让卫家上下几百口,都身处危险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非要来一趟的最重要的原因。   ——撇清关系。   很自私很凉薄,但是卫家百年基业,卫家不能倒,二十万将士不能易主。   大局观,是卫家每个孩子从小受到的最重要的教育。   “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来往,而且现在,内子也自己决意断了来往。”陆辞道,“日后我们定然不会提起,请卫大人放心。”   卫戈拱手,有些羞愧之色,从怀里掏出两千两银票。   “这是诊金。”   陆辞没有推辞。   他问卫戈此次进京的目的。   卫戈叹了口气道:“祖母在京城,缠绵病榻数年;内子又这般,自知时日无多,想再回京城见见家人……奈何路上病重,幸得尊夫人相救,卫某感激不尽。”   他不能拉着卫家做什么,但是如果是需要自己出力,自然义不容辞。   陆辞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拱手算是谢过。   他留卫戈吃饭。   卫戈爽快答应。   除了各自立场,更有惺惺相惜。   就是,家里现在似乎还没回来人,估计这顿饭,有得等。   正想着,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你追我赶的脚步声,像是两个小童。   铁蛋跑得快,先跑进来,抢先道:“姑丈,小姑姑说,她和胖丫在山上发现了好多好多蘑菇,就不回来吃饭了,让你做饭给我和观音奴吃!”   这孩子,发现大家都喜欢让观音奴说话,就有些不平衡,所以最近总跟观音奴抢。   话音刚落,观音奴也进来了,扶着门气喘吁吁地道:“爹,爹……我要吃蒸蛋羹!我要多的,比铁蛋多!”   “不行,我才要多!”铁蛋气坏了,“我小,要让着我!观音奴,你坏!”   观音奴:“我大,我要吃大的!铁蛋你才坏!”   陆辞脑袋都要炸了。   “来,你们俩,出去打一架,谁赢了谁吃大的。”   “打架不是好孩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这下同仇敌忾了。   陆辞:“……家里有客人,去前院玩。谁再闹,让谁吃竹条炖肉。”   两个小家伙争先恐后地跑了。   爹(小姑丈)生气的时候可吓人了呢!   “让卫大人见笑了。”陆辞看着震惊到失语的卫戈,笑着开口道。   “观音奴?”卫戈不敢置信地道。   陆辞笑笑:“尊夫人身体能够枯木逢春,观音奴开智,不也是寻常?”   卫戈如此震惊,以至于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陆辞留他吃饭,自己蒸了螃蟹,炒了几道菜,开了一壶酒。   卫戈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今日不知第多少次被震惊到。   柳云眠可真了不起。   能治病,还能调教人。   明明说起来,她就是有些倔强直率,并没有多凶神恶煞,如何就把萧衍变成这般?   柳云眠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酒过三巡。   她提着两筐蘑菇进来,见到卫戈只是短暂惊讶,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出去了。   她虽然蠢,却有点脾气。   说好了不掺和,那说破天,她也不会再掺和进去。   卫戈临走之前和陆辞说:“我看你的腿,应该得尊夫人妙手回春好了吧。”   陆辞心中起了一点波澜,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自己装得太不像了。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长于卫家那样的武将之家,从小见惯了各种外伤,假的就是假的,想要瞒他,确实不容易。   “嗯。”陆辞不动声色地道,“多亏娘子,也,多谢卫大人关心。”   卫戈见他已经明白,翻身上马,拱手道:“留步,再会。”   会有那一日。   他看向门口夕阳下,和铁蛋闹成一团的观音奴,双腿夹紧马腹,骑马离开。   回去的路上,卫戈已经想明白,这件事情要让卫夫人知道。   所以见到卫夫人,他立刻就说了。   卫夫人自然也很震惊。   “萧衍之妻?可是她说,那是她买来的相公啊!”   “也确实是她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卫戈现在说起来,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种荒诞之事,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四郎,你说会不会,柳云眠本来就是萧衍的人。两人用这一出,纯属瞒天过海?”   如果柳云眠是镇通侯收拢的能人,那似乎就能解释柳云眠身上的那些不合理之处。   “不是。”卫戈道,“我查过了。柳云眠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临州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临州。”   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应该就是周家。   她在周家做了七八年的丫鬟,那算是她见过的最大世面。   而卫夫人,对周老太爷的名号,甚至都不太熟悉。   经过卫戈再三提醒,才勉强对号入座。   就是这样一个即使位居三品,但是也名不见经传的人,府里的丫鬟就这般厉害?   卫夫人不信。 第98章 梦中的男人?   她觉得,这是柳云眠自己之能。   还有,萧衍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或者说,柳云眠的运气,也实在不差。   二十两银子,就能买到一个侯爷?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到这里,卫夫人只感慨月老这根红线的传奇。   但是等卫戈提起“观音奴”这名字时,卫夫人才真正吃惊。   “您是说,观音奴不聋不哑,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她声音都变了。   卫戈想了想后道:“如果萧衍没骗我的话,应该如此。”   那个孩子,和村里的孩子一样茁壮,晒得皮肤微黑,跑起来疯快,看着再结实不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口齿伶俐,聪明机灵,哪有一点儿蠢笨的样子?   卫夫人捂住了嘴。   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那这胜负,也不能算尘埃落定了吧。”   卫戈比她懂得多,“原本就没定,现在更……且等着看。萧衍回京之日,就是风起之时。”   他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知道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你睡吧。”卫戈道,“我去写信。”   他得祖父和父亲写信,告知他们这件事情,早做准备。   卫夫人让身边的丫鬟跟着去伺候。   孙姨娘走了,会有别人。   与其日后被人占了便宜,不如安排自己身边知根知底的人。   卫戈却摆摆手拒绝。   孙姨娘的事情,他现在想想还觉得心累。   女人多了,真的太烦;他就后悔当初没有当机立断,把吉祥给嫁出去,结果引来现在这么多纷争。   卫夫人也没勉强。   她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奶娘担忧地道:“夫人,您早点睡吧。”   “奶娘,我睡不着。”卫夫人道。   她现在有种很奇怪的兴奋。   她觉得她和柳云眠,会有再见那一日。   她会回报柳云眠今日救命之恩,好让后者知道,自己也并非凉薄之人。   没错,卫夫人一直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愧对了柳云眠。   现在好了,柳云眠终究要回到自己的这个战场。   卫夫人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奶娘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地道:“您怎么能这么想呢?”   “奶娘,”卫夫人道,“我从来没有怕过谁,双手也曾染血,却未曾后悔。可是对云眠,我真是愧疚了。”   柳云眠是真心对她的。   她却像个渣男一样辜负了柳云眠的真诚。   这对卫夫人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所以,她也是真心想弥补柳云眠。   日后再见,她还是总兵夫人,而柳云眠,大概就是侯夫人了。   自己能回报她的。   她且等着。   柳云眠不知道卫夫人还惦记自己,饱饱地睡了一觉。   可能睡得时间太久,后半段全是做梦。   刚开始她梦见自己去采蘑菇。   一朵一朵又一朵,采也采不完,正是白天遇到的大丰收。   然后,她见到了一个男人。   是陆辞呀!   快穿好衣裳跟我回家做饭。   她带着陆辞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大喊:“柳云眠,说好的一起做单身狗,你却偷偷脱了单,还塞我一嘴狗粮!看爸爸怎么教训你!”   “李恒,我错了,别闹别闹。”   然后画面一转,就来到炮火连天,断壁残垣的国外。   李恒倒在血泊中,她焦急万分,准备急救,李恒却拉住她的手说:“眠眠,这次我是真的不行了。要不,你找个男人嫁了吧……”   “闭嘴!李恒!”   “眠眠,别管我,你快走。”   “我不走,我们一起走!”   “你给我坚持住,你睁眼啊!李恒,求求你,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李恒,李恒……”   然后,流弹飞来,周围一片炽热,柳云眠醒在了洞房里。   李恒……   她的闺蜜,她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那个说要和她一起养老,做彼此陪伴,远离男人的李恒,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再也没有人怀疑,她和那个剃着平头,比男人还飒爽,名字也像男人的李恒是拉拉了。   李恒不在了。   柳云眠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光已大亮,而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穿越前的事情,在一日日的生活中渐渐远去。   那些不敢想的伤痛,却在毫无防备间浮上心头。   柳云眠怅然若失,心揪在一起,许久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李恒,你是不是也穿越了?   如果你也穿越了,做我的孩子吧。   算了,我找不到生孩子的男人;那做我侄女外甥女吧。   李恒,你不许嘲笑我没出息!   我就是这么怂,要不你来抢个山头,咱们做土匪头子,专门打劫良家美男好不好?   柳云眠想着想着,泪洒枕畔。   “娘子,该起床了。”陆辞掀开帘子进来,“今日还得送岳父出门。”   “哦,好,我知道了。”柳云眠背对着他爬起来,吸了吸鼻子道,“这天气转冷,我就开始犯鼻炎了。”   “鼻炎是什么?”   “就是一种容易流鼻涕,淌眼泪的病,换季时候容易犯病。”   “那娘子多保暖。”陆辞倒也没有刨根究底。   众人一起送柳家父子出了门。   李哲也来了。   他打算把几人送到省城,安顿好了再回来。   只临走之前,陆辞把他拉到一边,说是要托他办点事。   李哲客气道:“您有什么吩咐?”   “你认识李恒吗?”陆辞道。   “李恒?认识……”   陆辞的心,沉到了谷底。   昨晚柳云眠,喊了这个名字很多很多次。   “就是,您说的是哪个?”李哲道。   陆辞:???   怎么,还有好多个?   李哲道:“我在军中的时候认识两个李恒,后来进京之后又认识了一个……”   “我说村里的。”   “村里没有。”李哲道,“您是不是听错了?要不您跟我说说长相?”   他下意识地以为,陆辞是在村里遇到什么人,想跟自己打听。   村里竟然没有?   那是柳云眠在周家遇到的人?   陆辞说了几句话含糊过去,又道:“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李哲懵懵懂懂地走了。   那边,柳云眠正和柳云杏咬着耳朵说什么,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陆辞抿唇。   李恒。   他记住了。 第99章 陆辞为什么被流放   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但是陆辞还是忍住没提。   他没有那么傻,主动去和柳云眠提这个名字。   是他误会了的话,显得他小肚鸡肠。   而不是误会的话,柳云眠完全有可能“破罐子破摔”,直接和自己摊牌,让自己滚蛋。   真的,她能做出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无事发生。   八月十五很快到来,万家团圆的日子。   柳云眠带着家里几个人一起做月饼。   观音奴和铁蛋两人也跟着闹,做得都不像样子,还彼此不服气地嘲笑对方。   胖丫也帮忙,结果力气太大,一下子把馅料挤了满手,引得众人又是大笑。   整个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   陆辞没有参与进来,他把果盘摆在外面的桌子上后,就坐在旁边,看着外面,若有所思。   “是不是在惦记我啊!”韩平川大摇大摆地进来,对着陆辞道。   陆辞:“……蹭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不是因为没吃上吗?来,好酒好肉都上来!”   他身后的随从,把一篓螃蟹和两只大鹅送进来。   韩平川表示,他没有忘记大欢的“一啄之恩”,今日他要来报仇了。   大欢见到同类,高兴地上去。   等到它发现是两只母鹅的时候,就更高兴了。   说来气愤,它如此威风凛凛,村里的小母鹅们却都不识抬举。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现在好了,它英雄救美,这两只小母鹅会以身相许的。   大欢一阵大叫,让人把小母鹅解开。   韩平川笑得一脸阴险,他今日来,就是杀鹅儆鹅的!   不把大欢治得服服帖帖算他输!   可是陆辞拦住了他,还把两只小母鹅放开了,让大欢带着它们出去耀武扬威去。   没办法,自己的鹅子,自己宠。   韩平川气得哇哇叫。   可是大欢叫有用,他叫没人听。   众人见状,不由哄堂大笑。   这韩平川,真是个活宝。   韩平川来,却是有正事的。   他拉着陆辞出去抓鹅,实际上却和他说正事。   “皇上身边的白临,最近受封南下,替皇上巡查盐务。”韩平川道。   “皇上什么时候,开始重用太监了?”   前朝宦官当政,国运衰落,被高祖篡了权。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宦官不干政,几乎成了几代皇帝的共识。   包括今上也是。   “这是第一次,”韩平川道,“所以我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别忘了,临州靠运河,是南下必经之地。”   他的意思是,皇上不放心陆辞,派人来看他过得好不好。   如果太好,那就给他一刀。   通俗来说,就是这个意思。   陆辞许久没有做声。   “这个消息是作准的。”韩平川又道,“我爹让我收敛点。他说的,肯定是准的。”   他也知道,自家亲爹表面上是提醒自己,实际上却未必。   说不定,就是他那个母老虎亲娘,硬逼着亲爹写的这封信。   可怜的亲爹,在忠君和夫德之间,艰难选择了后者。   “你的腿……”韩平川担心地道。   他是知道内情的。   陆辞道:“没事,我有数。”   他刚才没想自己,他在想观音奴的事情,是否该让皇上知道。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至于他自己,有柳云眠在,不成问题。   晚上,众人散去,一切归于平静,夫妇二人同床异梦。   哦不,同炕卧谈开始了。   陆辞先问柳云眠,有没有很惦记的人,不在身边。   柳云眠:“……有。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惦记又有什么用?   所以她决定把李恒藏起来,深深地藏在心底。   “你呢?”柳云眠反问。   “也有,不过还会再见面。”   一定会。   “那多好的。”柳云眠不无羡慕地道。   陆辞心中暗想,如果她说的是个死人,那希望这个人是李恒。   肺腑之言。   他的试探点到为止,转而说起了白临可能要路过的事情。   “太监啊!”柳云眠好奇地道,“还是皇上身边的,来监视你?”   “嗯。”   “你真的好有面子。”   陆辞:“……”   “我一直没问,你好好的侯爷,怎么就被人一锅端了?”   听陆辞的意思,皇上到现在还不放心呢!   既然那么不放心,杀了他不是也一了百了?   “我牵扯到了废太子之事中。”   “哦。这个我听说过。”   也就是站错队了。   但是看皇上现在如此不放心,她怎么觉得,陆辞不像从犯,倒像首恶呢?   为什么呢?   “该不会你是想谋反吧。”柳云眠好奇地道。   陆辞哭笑不得:“傻瓜,记得,这两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我也没有动过那种心思。”   他所想的,无非是守护好自己的家人罢了。   “皇上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杀了你?”   “因为我爹是被诬陷而死的。”陆辞道。   “啊?”   真的有点悲惨。   “那后来平反了吗?”   “平反了。”陆辞点点头。   他做到了。   可是爹娘,都不能再回来。   “但是你肯定意难平,所以要谋反,是不是?”   陆辞:“……我没有要谋反。当年的事情,奸佞作祟,业已伏诛。”   他对皇上,并没有什么仇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且当年之事,确实事出有因。   不管谁做皇上,都很难在那种情况下做出其他选择。   “皇上,是个明君。”陆辞道。   “那你是坏人?”   陆辞叹了口气,“眠眠,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只能说,我和皇上,并非完全对立。否则,观音奴怎么会从京城来到我身边?”   皇上,是不能简单用好坏定义的人。   他也是。   他们都是灰色的,不像柳云眠那般纯粹。   “不懂。”柳云眠打了个哈欠。   见她要睡,陆辞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这条腿,看起来跛得,真实一些?”   柳云眠:“能啊!那有什么难的!交给我!”   别人能把人忽悠瘸,她呢,能动手的事情绝对不哔哔。   几针下去,绝对让他瘸了,都不用忽悠。   “对了,”柳云眠突发奇想,“你想断几条腿?”   陆辞:“……娘子觉得呢?”   “哈哈哈哈,最多两条。”柳云眠脑海中废料翻腾。   “真的。”她认真地道,“我两条腿都给你暂时扎得不能动吧。”   陆辞开玩笑:“娘子怕我跑了?” 第100章 蒸蒸日上   他不愿意。   那般只能被人伺候。   你跑了,我还少养个人呢!   不,现在是少养两个,安虎也得跟着滚蛋。   “你不是说有人要来吗?万一那白临正经出面,你岂不是要给他下跪行礼?”   坐在轮椅上,就可以有效避免这种情况。   陆辞:“……娘子设想周到,但是不必了。”   “为什么?”   你不在乎吗?   柳云眠自己,可太在乎这事了。   “白临此人,小心谨慎,事事周全,断然不会做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之事。”   他的礼,白临还不敢受。   “那就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麻烦娘子了。”   “你麻烦我的事情那么多,也不差这一桩了。”   陆辞竟无言以对。   “对了,你说的脉案,还没带来?”   “还没有。”   “哦,那等来了再说。”柳云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很快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陆辞却有些睡不着。   他一会儿想脉案的事情,一会儿想着李恒其人。   今日韩平川来,他已经托韩平川回去查,在临州到底有多少叫李恒的人。   不过陆辞已经意识到,柳云眠认识的人,范围应该不仅仅限于临州这弹丸之地。   她大有来头。   不过不做点什么,他这个正牌相公,委实有点窝囊了。   张氏和柳云杏吃了柳云眠做的月饼,两人不知道怎么商量的,要来和她取经。   “眠眠会做那么多好吃的点心,教教我们俩,回头我在家做,杏儿在茶水摊卖。”张氏道。   利润一家一半。   这是私房钱,不用并到公中去。   张氏平时家里家外都拿得起来,所以高氏也愿意让她手头有点活钱。   家里现在多了十几亩地,再也不愁吃不上饭了。   虽说柳明义进学,多了一份纸笔的支出,但是柳明礼在衙门帮忙,一个月还有五百个钱的收入。   最最重要的是,高氏病好了。   药罐子没了,家里还多了个劳动力。   柳家的日子,蒸蒸日上,村里人都羡慕坏了。   当然,大家主要还是把功劳归于陆辞身上。   村里也零星有人找柳云眠看事。   不过柳云眠不接了。   高调已经高调过,她现在底气更足,直接说自己只给人看病,不看事。   爱信不信。   反正有陆辞在,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一切皆有可能。   现在有妇人没有奶水,会来问问她;干活扭了腰,会来讨点药油……   当然,大家也不占便宜,都给她带点鸡蛋,青菜,诸如此类。   别说,柳云眠还真的渐渐在村里有了点名气。   就是那些嚼舌根的妇人,见了她都笑脸相迎,十分客气。   柳云眠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能丝毫不尴尬;反正她自己都替她们尴尬。   总之,做大夫吧,不能大富大贵,也难以远离极品。   但是,还是会受到很多尊敬。   柳云眠自己日子过得好,总想着帮帮娘家。   所以听说张氏和柳云杏又有了新想法,能换取些进项,自然倾囊相授。   陆辞则帮忙去地里秋收,就连观音奴,都被喊去帮忙掰玉米。   小家伙乐颠乐颠的去了。   柳云眠其实心疼舍不得,怕他的小脸被玉米叶子划伤。   但是陆辞说,男孩子不用那么娇气;村里的孩子都在干,那观音奴就能干。   相比而言,柳云眠觉得自己是亲娘,陆辞是后爹。   奈何观音奴愿意,主要除了帮忙干活,还能摘酸枣给娘带回来,又能抓蚂蚱,一群臭小子撅着屁股围着火烤蚂蚱,香喷喷的,别提多有趣了。   柳云眠也只能依着这爷俩,自己在家里教嫂子和大姐做点心。   两人都不是蠢笨的,学起来非常快。   过了几天,柳云杏就正式在茶水摊上摆放了自己做的点心。   柳云眠还教她们如何包装。   她们定价并不高,用料却足,可谓物美价廉。   很快,村里的人,要去走亲戚的,也会来提两盒点心。   ——不比镇上的差,却便宜一些,而且包得也精心,送人有面子。   张氏和柳云杏,十天就赚了一两银子,高兴得不得了。   柳云眠也跟着高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娘家富足,她也不用总牵挂。   “你们把钱握住了,娘要的话也不能给。”柳云眠提醒两人,“只要赚点钱,就有人会贴上来吸血。”   “暂时应该没事。”柳云杏知道她说的是谁,“舅母手废了之后应该安分了。”   “你可别忘了,真正恶心的人是谁。”   张氏道:“还有我在呢!杏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她再上门,咱们就像眠眠一样,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她也没办法!”   做人啊,不能太软弱,否则就会被人骑在脖子上。   于氏和乐氏,拿柳云眠,是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柳云杏点点头。   她也这么想的!   八月底的时候,柳家父子三人从省城回来。   柳云眠很意外,八月二十的考试,连考三日,这么快就出成绩了?   柳秀才笑呵呵地道:“还没有出榜,但是我觉得应该也考不上,惦记着家里和我那些孩子,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家里一切都好,他现在已经乐天知命。   中举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强求不得。   柳云眠却笑道:“那您在省城玩几日也行啊。”   早点看到成绩多好。   但是由此可见,亲爹是真的没有抱太大希望。   也可能是,没发挥好,这一轮就是考场三日游。   陆辞鸡岳父的心思,估计要落空,柳云眠幸灾乐祸地想到。   她其实是无所谓的。   不管亲爹是不是举人,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开心地在一起。   反正她又不差钱,还有金大腿。   没错,她说的是韩平川。   县官不如现管;这位既是县官,又能现管,她怕什么?   至于陆辞……   柳云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位不会留在柳树村,所以也就没太多指望。   随缘吧。   九月初四是观音奴的生辰,柳云眠问小家伙想要什么。   观音奴说想进城看热闹去。   村里的小伙伴们,进过城之后,都会回来吹嘘一番。   观音奴觉得自己也要面子的呀!   柳云眠征得陆辞同意,决定带着几个孩子进城。   胖丫:“让陆辞也去,该挑马和马车了。”   她还惦记着这件事情呢!   “好。”陆辞正想着找什么借口一起去,结果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自然借坡下驴。   “那我干脆和赵大爷说,咱们自己家把牛车包了,早点进城。”柳云眠想了想后道。   然后众人一致愉快地决定了。   秋风肃杀,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   柳云眠觉得秋意正浓,却没想到,有人还能桃花朵朵开。 第101章 桃花朵朵开   柳云眠大手笔地带着全家人去吃烤鸭。   三只烤鸭上来,众人大快朵颐。   观音奴和铁蛋俩比谁吃得多,小肚子都吃得圆滚滚的。   柳云眠取出来大山楂丸子给两人消食,又给不好意思夹菜的蜜蜜夹肉。   女人和孩子,在贫困家庭里是底层。   而女孩子,是底层的底层。   虽说高氏和张氏都不是磋磨人的性格,但是在村里耳濡目染,难免就带出来一些。   蜜蜜的性格,小心谨慎,温柔体贴,勤快又不计较,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   所有人觉得习以为常的品质,在柳云眠看来确实闪闪发光的。   “谢谢小姑姑,”蜜蜜甜甜地笑,“我吃得很多了,剩下的带回家吧。”   “你放心吃你的,回头我再买几只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可是要花姑姑很多钱,小姑姑赚钱也不容易。”   “也不是天天出来吃。”柳云眠笑道,“而且既然来了,就不要想那些,放开好好吃便是。”   “嗯。”蜜蜜觉得小姑姑,是天底下最温柔贴心的人了。   她好爱小姑姑。   等她长大之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小姑姑。   “喜欢女儿吗?”陆辞忽然笑着问道。   “只要是好孩子,都喜欢。”   柳云眠不挑性别。   “那可以多生几个。”   “和谁生?”胖丫忽然插了一句。   陆辞:“……”   这不废话吗?   “要我说,没必要生。”胖丫道,“我外婆生了好几个,一个好东西没有。”   陆辞:“……那你呢?”   “我又不是我外婆生的。”   陆辞:感觉这个胖丫,天天和自己作对。   平时有点什么好吃的,她拼命往柳云眠碗里扒拉,他还挺高兴的。   但是每次都被怼,真是让人气闷。   柳云眠道:“我也没必要生。我有蜜蜜,有观音奴和铁蛋就够了。”   她其实不怕生孩子,但是她怕和一个男人,有切割不断的纠葛。   前世她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离群索居,在战火之中寻求刺激?   因为她童年不幸,父母天天吵架。   虽然都是很小时候的记忆,但是不幸的童年,得用一生来弥补。   柳云眠自认为可以做个好母亲,但是父亲呢?   她怎么跟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保证,他的父亲也尽职尽责?   这责任如此重大,以至于她自觉承担不起。   这份心路历程,是从小父母恩爱的陆辞,所无法理解的。   几个小的吃过饭,趴在窗前看楼下的热闹。   看到有人卖糖葫芦,观音奴便说要吃。   柳云眠往下看了一眼,见到一个年轻的姑娘,正举着稻草扎成的草垛子,上面插着许多红艳艳的山楂,泛着糖光,确实令人食指大动。   陆辞看她样子,就知道她也馋了,笑道:“等我多买一些来。”   翠微忙道:“奴婢去买就是。”   “你坐着吃你的。”柳云眠边掏银子边道,“你刚才光顾着照顾几个孩子,也没吃几口。”   陆辞也点点头,翠微这才没再抢着去。   陆辞走出去,柳云眠忽然喊着了他。   “怎么了?”陆辞笑着回头。   “钱啊!”柳云眠不由翻了个白眼,从荷包里取出一串钱递给他,故意道,“伺候得不错,赏你的!”   陆辞清了清嗓子,“多谢娘子,下次某定当更卖力。”   柳云眠:“……”   旁边走出来的胖妇人,听见两人对话,不由啐了一口。   真是世风日下……   她也想买。   “等等,多少钱一晚上?”她大喇喇地问。   她是个有钱的寡妇,在城里开着一间客栈。   寻常也有人找她想入非非,但是她又不傻,知道这些人奔着她的钱来的。   倒是今日见到陆辞,看到这俩人的“买买模式”,深得她心!   陆辞狠狠地瞪了胖妇人一眼:“眼睛不想要了,可以放在地上踩着玩!”   他们俩是夫妻情趣,这都看不出来,真是睁眼瞎。   胖妇人急了,摸出一块碎银子:“老娘有钱!”   柳云眠笑得花枝乱颤,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看你有病!”陆辞转身直接下楼去了。   还有娘子,你笑得太大声了,我不高兴!   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跟你算账。   胖妇人看向柳云眠:“怎么,是你相好?”   柳云眠:“不是不是,是我大哥,我俩开玩笑呢!”   陆辞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柳云眠,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胖妇人:“你们兄妹,都这么玩?”   活久见了!   柳云眠笑成了傻子。   或许因为陆辞这张脸实在太出众,胖妇人竟然还没放弃。   “你大哥,跟着我行吗?”   柳云眠:“……要不你去问问我大哥。”   看我大哥能不能用眼刀宰了你。   不过追求美的执著,真让人欣赏。   胖妇人遗憾地走了。   翠微在屋里也听了全程,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观音奴护着她,还以为她哭了。   柳云眠进来后道:“笑吧笑吧,我也要笑死了。”   翠微低着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偷偷对柳云眠说,“以前主子真不是这样的。夫人,多亏了有您在。”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那从前他怎么样?三头六臂?还是四只眼睛八条腿?”   “不是。”翠微认真地道,“从前主子怎么说呢?是京城中有名性情随和的人,但是其实,谁也进不了他眼里。现在呢,正好反了过来,外冷内热,因为有了您。”   柳云眠:“少给我戴高帽子。翠微,我们不是一路人的。”   翠微错愕。   事到如今,夫人竟然还没想着跟侯爷好好过日子?   侯爷混得,未免太惨了。   正说话间,陆辞拿着八根糖葫芦上来,把剩下的钱给了柳云眠。   柳云眠掂量着觉得不对,“花了多少个钱?”   “说是两文钱一根。”   柳云眠:???   山楂不值钱,但是糖金贵啊!   之前她买的,都是五文钱一根的。   不过当她往楼下看,看到卖糖葫芦的小姑娘,面生红云,含羞带怯时,顿时了然。   谁说脸好不能当饭吃?   这不,就白嫖了好几根糖葫芦回来!   柳云眠笑得都要岔气了。   以后日子过不下去,就卖相公! 第102章 软饭好吃不伤胃   吃过饭,众人一起去挑选了马匹。   陆辞果然很懂。   他还细细地教柳云眠,如何选择合适的马匹。   从毛色到体型到四蹄……   柳云眠表示,她就看眼缘。   “……胸部要宽,肌肉饱满……”   柳云眠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陆辞的。   陆辞是匹好马!   陆辞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挺胸。   只可惜,柳云眠不看了。   柳云眠:不是我能骑得起的,所以就算了。   马贩子见陆辞是行家,就热情地把他引到一边介绍。   “您看看,这是正经的西夏马。”   “那不正经的西夏马什么样?”观音奴好奇地道。   马贩子:“……”   陆辞刚要斥他,就听柳云眠道,“其实我也想知道。”   陆辞轻笑,眼神顿时宠溺:“你别跟着闹。最好的马是大宛马,但是大宛马想要进入中原,需要经过西夏;所以西夏人长期垄断,他们拥有不少的大宛马。另外西夏还和辽国打仗,俘获了很多蒙古马;除此之外,还有当地的甘青马,几种马相互杂交繁衍,就有了西夏马。”   马贩子对陆辞竖起了大拇指:“先生一看就是行家,果然如此。”   “不过这匹西夏马,品相一般。”   马贩子讪讪地道:“那确实是,最好的马,都得进贡呢!这匹马,价格也在这里,划算着呢!”   柳云眠:“咱们够用了。”   不要太贵。   陆辞却笑道:“娘子,马很重要,得挑合心意的。”   “知道知道,马就是男人的小老婆。”   陆辞大笑:“总归越不过你去。”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   陆辞仔细挑选,最后选了两匹最好的西夏马,花了足足六百两银子。   柳云眠:“……”   为什么这么贵!   陆辞却表示,这已经算捡漏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两匹马不是正经渠道来的,而是西夏有人偷偷走私。   否则就某人那德行,知道这件事情,还不得怒砍一群人的脑袋?   马车只花了二十两银子,晚上回家的时候,翠微架着马车,胖丫兴冲冲地跟着学,一家人欢笑着回去。   只有柳土鳖,还在心疼六百两。   六百两啊!   陆辞说这马还可以骑,值得。   柳云眠:你这是骑马吗?你这是骑在我心上呢!   晚上,她给观音奴做了简易版没有奶油的蛋糕。   但是小祖宗兵不领情,觉得味道一般,尝了尝就不吃了。   倒是陆辞很喜欢那松软的口感。   “喜欢吃软的?”柳云眠气哼哼地道。   “胃不好,吃软的好。”陆辞意味深长地道。   他想吃的软的,可多了。   比如她。   柳云眠懒得理他,问观音奴,生日愿望是什么。   观音奴的生日愿望是跟着爹娘一起睡一夜。   那就睡吧。   就是陆辞觉得,小东西隔在中间,真不舒服。   观音奴的生日,他的受难日?   “娘,我要读书。”观音奴忽然道。   柳云眠被吓了一大跳,孩子,你受什么刺激了?   为什么那么想不开?   多玩两年不好吗?   和小伙伴们满山跑,自由烂漫的日子,会是多么美好的回忆,足以温暖一生的回忆。   “娘,我要中状元,让您凤冠霞帔!”观音奴壮志凌云。   柳云眠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下午带他看的那场戏,让他入戏了。   其实唱的什么,她没听明白,咿咿呀呀的唱腔,让她昏昏入睡,只依稀知道,是中状元这种喜闻乐见的事情。   真难听啊,还不如去听评书。   不过自从韩平川来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讲镇通侯府的事情了。   可惜了。   从前不舍得银子,现在有银子,人家不说了!   要不她还可以暗戳戳地八卦一下陆辞。   柳云眠听到观音奴的雄心壮志,忙道:“娘不用,凤冠霞帔有什么意思?娘就想着自在就行了。人这辈子这么短暂,不用活在别人眼里,自己快活就行了。”   这时候,陆辞忽然道:“你不用考状元。”   柳云眠一拍大腿。   可不是吗?   你家虽然没有王位要继承,但是你家有侯位要继承啊!   虽然暂时被你爹弄没了,但是我看你爹这狠劲加上这能装的劲儿,早晚得回来,说不定还得更上一层楼,混个国公爷什么的。   “但是你得读书。”陆辞又道。   “不能考状元,我读书做什么?”观音奴困惑地问。   “读书明理。”   “那我娘也可以跟我讲理,我娘最讲理了。”   陆辞竟无言以对。   你这种歪理,就是跟她学的,不是吗?   柳云眠大笑,拍着观音奴道:“行了,快睡啊。筷子高的孩子,惦记着什么读书,过两年再说。”   观音奴滚到她怀里,闹了一会儿才睡过去。   柳云眠也睡了过去。   陆辞没有睡意。   儿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   他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来京城的回信,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辞心事重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月十二这日,外面传来了热闹喧天的锣鼓声。   观音奴一听就兴奋了,裤子都没穿好,提着裤子就往外跑。   “娘,我要去抢糖了!”   肯定是村里有人家办喜事,小孩子最喜欢这种热闹了。   柳云眠回头问正在洗酸枣核的陆辞:“听说是谁家办喜事吗?”   酸枣核是药材,所以柳云眠都收集了起来。   这会儿陆辞就在收拾,柳云眠则在晾晒在山上采来的药材。   能用的自己用,用不完的直接卖到空间药店回收。   “娘子怎么不想想,是我们家的喜事呢?”   柳云眠还以为他要占自己便宜,啐了一口:“胡说。”   想想陆辞抱着母鸡进洞房,也就半年多前。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过了很久,两人甚至生出了老夫老妻的感觉。   “娘,爹,是外公,外公中了!”观音奴又跑进来,这裤子还在手上提着呢!   “啊!”柳云眠顿时喜气洋洋,擦了擦手道,“我出去看看!”   爹中举了!   她们家出了举人了!   就是县太爷,也得对治下的举人高看一眼呢。   “换件衣裳。”陆辞喊住她,“再把家里的点心糖果都收拾带过去。”   “好好好,我高兴傻了。” 第103章 原来是姐姐   “要不你先过去,一会儿我带着东西过去。”陆辞又道。   “你还过去吗?”柳云眠道,“今日人多,乌央乌央,乱糟糟的;乡下人也能闹,要不你就在家待着吧。”   之前她带着陆辞去参加过两次村里的喜宴,虽然陆辞也很配合,但是柳云眠还是觉得,其实他是格格不入的。   他有些孤单。   在那些低俗的粗野的话语之中,陆辞很不适应,又努力配合。   算了,何必呢?   陆辞却道:“娘子是怕我给岳父和你丢脸吗?”   柳云眠:“放屁!”   陆辞听了她的话却笑了。   “好人没好报,我怕他们吵到你,你却血口喷人!”柳云眠气呼呼地道。   “不生气了,是我的错。”陆辞道,“自家喜事,就是累,也是高兴的。”   “那我先走了。”柳云眠进去换了件衣裳赶紧先回去。   张氏正在迎女客,笑容满面,大方地把家里所有的点心都拿了出来。   公公成了举人,她也跟着沾光,这会儿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柳云杏也收了摊子,忙前忙后。   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陆辞帮忙招呼来送喜报的人,银子得打点,饭菜也得招待好。   柳云眠带着人去采买,做饭,开流水席。   柳家几个兄弟也都回了家,却独独不见柳秀才。   原来,他还在学堂里给孩子们上着课。   虽然好消息送到了,他也十分激动,但是还是等课上完了才回来。   家里比娶媳妇还热闹。   进进出出的人,到处乱跑的孩子,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柳云眠忙了一天下来,晚上回家,觉得浑身骨头累得都要散架了。   再看陆辞,神色如常,或许因为帮柳秀才多挡了几杯酒的缘故,此刻他脸颊微红,风姿更胜平时。   “娘子,泡泡脚。”陆辞已经把洗脚水端到了地上。   柳云眠挣扎着起身。   陆辞还要帮她脱袜子,被柳云眠拒绝。   她又不是残废。   “按说今日也没怎么累着,”柳云眠一边泡脚一边嘀咕,“怎么就这么乏?”   “或许因为小日子要来了。”陆辞面不改色地道。   柳云眠扒拉着手指算算日期,别说,还真是!   “东西都收在那个柜子里,”陆辞脸色微红,“你用的时候直接取就行了。”   陆辞比柳云眠更整齐。   柳云眠:大哥,别动我东西行吗?   “你先泡着,我给你弄点红糖水。”   “不用,我有现成的药。”柳云眠拒绝了,“陆辞,你懂得很多啊!”   “从前知道,因为……观音奴的母亲疼得厉害,所以慢慢就知道了。”   “做女人真是太惨了。”柳云眠叹气。   陆辞见她并没有吃醋,也没有探究,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失望。   罢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李哲还没着急,他急什么?   陆辞忙完躺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柳云眠已经睡了过去。   不过当外面响起了万神声音的时候,托大欢的福,柳云眠也被吵醒。   陆辞打开窗户,神色激动。   这种激动,在情绪稳定的他脸上露出来的机会真的很少。   柳云眠知道,这份期待,应该是对那脉案的,或者说,对某个女人的。   果然,陆辞迫不及待地从万神脚下扯下铁管,把一头的蜡油尽数除去,然后看了看脉案,递给柳云眠。   “娘子,有劳了。”   脉案的字写得极小,但是字体刚劲有力,似乎出自男人之手。   柳云眠眯起眼睛,对着蜡烛一列一列地看过去。   娘的,太费眼了,对方怎么不整个微雕!   不过脉案十分详实,连带着症状都描述得十分清楚。   不过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变了。   “这病我看不了!”柳云眠生气地把脉案扔到陆辞怀里。   躺下,睡觉!   陆辞吃惊,“眠眠?”   她为什么生气了?   看病,无非是能看或者不能看,为什么带出怎么激烈的情绪。   难道……   “你自己做过什么,不知道吗?”柳云眠恨声道。   她最讨厌不负责任的男人了。   “我做过什么?”陆辞愣住,“不瞒你说,这是我姐姐……”   “你姐姐?”   “嗯?”柳云眠想起陆辞也喊过自己姐姐,不由再次确认,“是亲姐姐?”   “自然。”陆辞道,“除了这个姐姐,我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家里出事之后,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给人浆洗衣裳,冻坏了身子,每次小日子来的时候都疼得满地打滚……”   说起这些,他的脸上露出愧疚和疼惜之色。   “对不起啊!”柳云眠道,“我不知道,但是……”   这个姐姐,真的命途多舛。   年少父母恩爱,家境优渥,仿佛把一辈子的福气都透支了。   然后就是各种苦难接踵而至。   最后,遇渣男!   这天下,就没个好男人了吗?   渣男都去死啊!   “你姐姐,是用多了避子药。”柳云眠直言不讳地道,“她所嫁非人。”   陆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眼中却有些怀疑。   “没有别的可能吗?”   “或许有,但是我不知道。”柳云眠道,“从脉案上来看,明显就是我说的这种情况。”   “那会不会,是有人害她?”   “可能性也有,但是这种剂量,说实话,只能是直接服用的。”   陆辞这般精明,他姐姐会很傻吗?   被人长年累月下药,而且药从口入,都不知道?   柳云眠觉得,就算是胖丫,都得知道了。   陆辞神情复杂。   很显然,他更知道自己姐姐的情况。   他声音微颤,“真的很明显?”   显然,他还在挣扎。   柳云眠理解。   大道理说别人可以,但是放到自家人身上,谁都很难接受坏的结果。   但是现在,她要给的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非常明显,明显到其实不用找我,身边的大夫也都能看出来。”   这句话,才让陆辞彻底震惊。   随便的大夫都能看出来?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   是了,侧室用避子汤,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个大夫敢开口,这不是参与了人家嫡庶之争?   所以,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就怎么荒诞的发生了。   不是那些大夫不知道,是没人说。   所谓的“绝症”,原来不过一句“不可说”。 第104章 晴天霹雳   陆辞沉默了许久。   柳云眠认真地道:“倘若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不能多嘴。但是你家的事情……陆辞,我把你当朋友,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姐姐这般吃亏,把她接回来吧。”   不管贫富,最起码活得舒心些。   “当然,你姐姐肯定也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不说的。”柳云眠又道,心里想着,这个姐姐可真是个软柿子。   倘若她亲弟弟是侯爷,那她受到哪怕一丁点不公平待遇,都得闹个天翻地覆。   性格绵软,真是最大的缺点。   以后蜜蜜可不能如此。   就是现在,会不会因为陆辞境遇不好,姐姐也很艰难?   “我帮不上什么忙,”柳云眠大方地表示,“但是你姐姐要是没地方去,不嫌弃的话,来家里,有她一碗饭吃。”   “不是。”陆辞摇头,“事情不是你想那样的。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那人如此爱重姐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他脑子很乱,想到了很多很多……   姐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心细如发。   陆辞敢说,他没有见过比姐姐更聪明更坚韧的女子。   柳云眠的美,是市井平凡的烟火气,最是暖人心。   而姐姐,就是那傲雪凌霜的梅花,风骨铮铮,自有暗香袭人。   那人,不也正因为如此,才深爱姐姐的吗?   如果是别人想害姐姐,数年如一日,长期服用避子汤,姐姐不会不发现。   那人更不可能,那结果就是……   姐姐自己服用的?   这个结果,陆辞很难相信和接受。   为什么?   姐姐为什么要那么做!   “有什么不可能的?”柳云眠对陆辞,就没有转弯抹角,“你看卫戈,不也觉得,她妻妾和谐吗?”   有很多事情,男人不在意,就不会发现。   陆辞认可她这句话。   不是动摇了自己的判断,而是懊悔于自己的粗心。   他一直觉得姐姐和那人恩爱,从未想过两人会出问题。   而姐姐,为什么甚至不跟自己提一个字?   陆辞的胸膛之中,似乎熊熊燃烧着大火,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回到京城,当面问清楚,姐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知该怎么回信。   因为这封信,都是那人写的。   他写得那么细致,唯恐看差了姐姐的情况。   他心里定然也是希望姐姐好的,可是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眠眠,我想回京,我想去看看姐姐。”他说。   柳云眠能感受到他的激动,“朝廷允许吗?”   陆辞摇头。   他走不了。   如果白临不来,或许他浑水摸鱼,在韩平川的帮助下能偷偷摸摸回去一趟。   可是现在白临要来,自己不在,该如何解释?   然而他又实在担心姐姐,所以心绪难平。   “眠眠,你能帮我一起想想办法吗?”陆辞是真的黔驴技穷。   姐姐的事情,让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动摇起来;血脉羁绊,让他几乎无法理智思考。   他开始认真反思,他到底,了解姐姐多少?   柳云眠何尝见过他这般六神无主的焦灼状态,只能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来,说吧,我听着。”   “当初我家遭到劫难的时候,父亲没了,母亲追随父亲而去。本来母亲想带着姐姐一起去,可是姐姐不肯。”   柳云眠说不出责备的话。   因为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就是艰难。   活着要受到的折辱,比干干净净的死,真的多有不及。   “姐姐被充入掖庭为奴。”陆辞道,“我则被流放为奴,可是我没去。因为姐姐得遇贵人……”   姐姐倾尽全力保住了陆辞,把他送到山上习武。   那一年,陆辞不过七岁,也就是蜜蜜这么大而已。   陆辞在山上待了五年,边关战乱起,他虚报了年龄入伍。   虽然也是从底层一点点爬起来,但是贵人的提携,也一直没有断过。   后来陆辞一步步地光耀门楣,终于成为了镇通侯。   那贵人,对他们姐弟有大恩,陆辞也把他当成亲大哥一样看待。   柳云眠忍不住想,难道陆辞的姐姐,对对方只有感激,没有爱情,心中另有其人?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陆辞现在就想问问姐姐,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写信,到不了姐姐手里?这是那贵人的信?”   陆辞点头。   因为知道两人之间可能存在很大问题,所以现在他不能直接说。   可是,不把话挑明,又怎么知道真相?   陆辞真的犯了难。   柳云眠说实话,也没什么好主意。   这件事情,还是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比较好。   而且陆辞和姐姐两人感情很深,有些话,如果非要说给一个人听,那姐姐选择的倾诉对象一定是陆辞。   通过陆辞的讲述,柳云眠现在比较确定,避子药是陆辞姐姐主动吃的。   “我觉得,你还是想办法回去一趟。”柳云眠道,“我先开个方子,冲一下避子药的成分。”   “那姐姐,要不要紧?”   “要不要紧,她都吃了好多年了。”柳云眠叹气,“不差这一个月两个月。等着先应付过去眼前的事情,你再想办法离开。”   “好。”陆辞点头。   柳云眠当即披衣起身,下去斟酌着开了药方。   陆辞却想到了什么。   冷香丸!   姐姐现在的处境,怎么会得到避子药?   陆辞想起的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药匣子,那还是那个人,在最难的时候帮她抱在怀里的。   陆辞心如刀绞。   他的亲姐姐,和他看成亲人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除了药方,陆辞写信,措辞严厉地告知他们,一定要停掉冷香丸!   姐姐那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自己明白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再想到她平时的一些反常,陆辞非常肯定,这中间一定有事。   怪不得,这封信拖了这么久……   姐姐是不是故意拖延的?   陆辞往铁管里插信的时候,手都还是抖的。   柳云眠叹了口气,帮他弄好,又道:“让万神歇歇再走,咱们也再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第105章 暴富的婆子   “好。”陆辞答应,非常庆幸和感激,现在身边有柳云眠在。   女人的心思,他真的猜不透。   柳云眠其实很困了,但是看着陆辞那样,也不好意思睡,靠在墙边打着盹儿。   还是陆辞让她先睡,她才躺下睡着。   但是柳云眠睡得也不安心。   她做梦梦见的都是这件事情。   半夜醒来的时候,陆辞在书桌前写写又画画,可能是在补充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又骑马进了城,说是去找韩平川。   他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柳云眠没敢再问。   因为她觉得,没有什很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不要再提这种难受的事情了。   因为柳秀才中举,柳家热闹了十几天。   然后,柳云眠回娘家的时候,就发现家里的伙食,又变差了。   这咋回事啊!   怎么还能开倒车?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不要排面的吗?   柳云眠偷偷问张氏。   张氏道:“娘说了,地里秋收都完了,眼看要入冬,都在家里猫冬,没什么事,就少吃点,吃点稀的就行。”   谁家都是这么过的,张氏没什么抱怨。   而且她两个孩子都跟着柳云眠吃饭,有肉有蛋有奶,身条抽得都飞快,她心里高兴着呢!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舒心。   她回娘家的时候,带的东西多,娘家嫂子都不是从前自己回去住几天,就指桑骂槐不给人做饭的样子了。   张氏觉得扬眉吐气。   “可是用得着这般节省吗?”柳云眠不解地道,“爹中了举人,礼钱不就收了不少吗?”   县里就奖励了一百两呢!   而且举人名下的地可以免赋税,柳秀才人品又可靠,很多人愿意来挂地,肯定也要给不少好处的。   这是躺赚的事情。   “爹说了,不扯给人挂地那些事情,咱们是老实清白的人家。”张氏道,“我也觉得不该那么做,回头都是事儿。你这几个兄弟,哪个是八面玲珑的?咱们不去凑这个热闹。”   “不挂也就算了,但是吃饭……”   “爹明年不得进京赶考吗?”张氏道,“过了年就得走,回头还得你两个哥哥跟着。这三个人进一趟京城,多少花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柳云眠道:“我出盘缠。”   “不能总靠着你,你是出嫁了的女儿。”张氏道,“家里有钱,你不用乱想。不过眠眠,给人看事,真的赚钱啊!你要是能带徒弟,别带别人,带带蜜蜜行不行?那可是你亲侄女!”   女儿要是有那种本事,以后不用仰仗男人脸色过活,多好。   张氏也疼女儿。   柳云眠哭笑不得:“嫂子,我都说了,那都是骗人的。其实我是会给人看病,怕没人相信我,才说我会看事。”   张氏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柳云眠当即表示,可以教蜜蜜医术。   靠自己本事吃饭,不也挺好的吗?   但是张氏“嗯”了一声,就显得兴致缺缺。   柳云眠觉得奇怪,就好奇地问:“嫂子,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事的?”   “看事有钱啊!”张氏道,“你还记得给你看事的那个王婆子吗?”   柳云眠表示不记得。   当时她还没来,前身病得快死了,知道什么?   张氏道:“就之前,咱们请她看事,她说要买个相公给你冲冲喜。说实话,那会儿我是真生气啊!”   柳云眠笑道:“我知道,我明白的。”   “你说我活了这二十几年,听说过买媳妇的,没听说过买相公的。你二哥还等着娶媳妇,你说……”   “嫂子说得对,家人待我真的极好,我都知道的。”   “你对家里人也好。”张氏道,“村里这么多大姑子小姑子,谁也没有你姐和你好。不说这些,说那王婆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搬到城里了,在咱们临州城里买了一处房子,还买了一处铺子!”张氏满眼羡慕,“你说她这么多年,不声不响攒了多少钱哪!”   柳云眠也震惊了,“这么赚钱?”   感觉她就该继续深耕跳大神这个领域啊!   她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   “我也觉得,真是什么来着,真人不露相。”张氏道,“你不知道,来给你看事的时候,也就收了十个鸡蛋。”   这日积月累,竟然攒出那么多银子。   柳云眠听到这里却觉得不太对劲了。   他们家和王婆子没什么交情,也就是说,十个鸡蛋是市场行情。   村里统共这么大,谁能天天看事?   怎么想,也觉得王婆子能攒这么多钱啊!   柳云眠本来还想回去和陆辞卧谈的时候分析一波这件事情,但是陆辞最近情绪不佳,她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陆辞沉寂几日之后,忽然和柳云眠说,白临已经得到受命,十月从京城出发。   “那不还有些日子吗?等过几天,我再给你扎针。”   陆辞却道:“腿不好的人,是能看出来的。时间太紧,怕是很假。”   柳云眠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肌肉萎缩。   陆辞懂得挺多。   “那是得提前准备。不过有点疼……”   “没事,我熬得住,来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疼的!我很快的!”   话说出口,柳云眠觉得,这对话怎么这么诡异呢? 第106章 坏人不坏?   陆辞面色也有点尴尬。   考虑到麻醉药可能造成的后续影响,对于寻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陆辞这个顶尖高手来说可能会有很大影响,所以柳云眠没用。   陆辞也真的能忍痛。   他咬着毛巾,头上冒出斗大的汗滴,但是真的一声没吭。   别的不说,就这份坚韧的心性,柳云眠觉得他不翻身,都没有天理。   柳云眠也知道,陆辞在焦急地等待白临的到来。   应付了白临之后,他就可以抽身了。   这次抽身,或许就是永久。   他那么爱观音奴,肯定要把观音奴带走。   柳云眠舍不得,却没有立场。   所以这些天,她对观音奴更好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观音奴自己都感受到了,得意洋洋地跟大家炫耀,他是娘最喜欢的人,没有之一!   观音奴说要吃虾丸,柳云眠就给了他一串钱,让他跟村里的孩子买了一篓子虾回来。   她要动手处理虾,陆辞不让。   因为柳云眠昨晚睡觉落了枕,现在还歪着脖子直喊疼。   “我来就行,你在旁边教我。”   于是,白临来的时候,陆辞正坐在院子里……   扒虾。   而柳云眠则歪在躺椅里晒着太阳,还指指点点,“哎,虾线!你又忘了挑虾线。”   陆辞今天明显心不在焉,可能还在惦记着他姐姐的事情。   “哦,好。”   白临几乎已经自己认错了人。   这个坐在小杌子上埋头干活的人,怎么可能是掷果盈车,京城十万少女梦想的镇通侯萧衍?   这分明就是个干粗活的下人啊!   “你找谁?”柳云眠看着来人道。   陆辞回头,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拱手行礼,淡淡开口道:“白公公,久违了。”   白临听见他的声音才敢彻底确定,“您……”   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怎么说呢?   他跟在皇上身边,得到的消息是,萧衍被发卖到采石场之后,竟然又被人买了去。   其余消息,经过好几道才到皇上那里,就很模糊了。   皇上怎么想,白临不知道。   但是他自己一直觉得,是有人敬佩萧衍功勋才华,所以冒着触怒皇上的危险,在律法范围之内,把人给买了。   后来抵达临州之后,听说萧衍是被人买了做相公,白临依然觉得,肯定都是障眼法。   就算是真的做相公,那买他的女子,还不得把萧衍敬到天上?   毕竟境遇可以不好,但是萧衍何等人品才貌?   结果就这?   白临甚至想说,侯爷,您受苦了啊!   柳云眠扶着脖子坐起来,“白公公?”   这么快人就来了?   这还没怎么准备好呢!   不过正如白临没想到陆辞在这家里的地位一样,柳云眠同样没想到白临和陆辞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   她之前还觉得,肯定是阉奴嚣张,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结果这位白公公,五十上下的年纪,面皮白净,面容温和,说话也彬彬有礼,像个慈祥的长者。   而且他对陆辞说话还十分客气,一口一个“您”。   柳云眠:我四十米的大刀都拔出来了,现在又得收回去。   陆辞让柳云眠回屋歇着,自己一瘸一拐地把白临带到厅里,给他斟茶。   白临站起来连称不敢。   陆辞道:“白公公身负皇命,而我,已是奴仆。”   白临叹了口气,竟然有些情真意切的模样,“您也是受累了,老奴也没办法说,只能心里替您可惜。”   柳云眠把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对话,竟然生出一种和谐的感觉。   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呢?   “老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才十二吧。”白临道,“那时候老奴一眼就在一群少年郎里看到了您,心说假以时日,您定然不是池中物。”   柳云眠觉得这话没有夸张。   陆辞那张脸,在人群里真是会发光的存在。   陆辞笑道:“您过奖了;这些年,也多亏您照拂。”   啧啧,这俩人竟然开始叙旧了。   两人又说了些从前旧事,白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您在这里,过得可好?”   陆辞笑道:“劳您惦记,一切都好。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富庶,但是自有隐居之乐。”   白临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伸出手指,指了指柳云眠待着的内室。   “娘子是我救命恩人,温柔体贴,聪明勤快,是萧某的福气。”   白临的眼神,翻译过来就是:我觉得你在胡说八道,而且我有证据。   看起来,萧衍这一身傲骨,真是被悉数折断了。   白临又关心了一下陆辞的腿。   陆辞神色平静:“之前在采石场的时候摔断的,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可是老奴看您走路……”   “只是有点跛,却已经不疼了。”   白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陆辞留他吃饭,他却婉拒,然后给陆辞留下了一百两银票:“老奴能力有限,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陆辞推脱再三,最后只能收下。   “就这?”柳云眠提着鸡毛掸子出来,呆呆地问陆辞。   这俩人见面的情景,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啊!   陆辞目光落在那鸡毛掸子上,脸上露出笑意:“娘子原本打算帮我?”   柳云眠有些不好意思:“那之前不是说,你过得越不好,他们才越高兴吗?”   所以,她还打算将悍妇扮演到底,来个棍棒助攻呢!   试想一下,陆辞像个无助的美丽的小受,倒在地上无助哀求……破碎的美感,啧啧,绝了。   就是没机会。   “白临是皇上的人,不是我对手的人。”陆辞耐心解释道,“所以不必那般。”   皇上唯一关心的是,萧衍到底还能不能统帅军队。   不能,那他就甚至失去了被杀的意义。   “那这就完了?”柳云眠又问,“白临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他可以回去跟皇上交差了。”陆辞道,“这就够了。”   白临何等精明之人?   皇上身边,能人无数,能长长久久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人,都是人中翘楚。   而且官场之中,即使人被打死了,都还能有平反的时候;更何况,他还活着?   白临没必要得罪自己。   而且这一百两银子,对白临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可是在他看来,对陆辞是雪中送炭;日后陆辞起复,会千百倍回报他。   陆辞细细地把个中要点,都给柳云眠掰开了,揉碎了讲。   柳云眠听得几乎只会点头了。   ——电视剧误我!   还是电视剧省脑子,坏人从妆容上就看出来了;现实太复杂,她想回新纪元。   “那你,是不是准备回京了?”柳云眠问道,目光恋恋不舍。   陆辞:只要我不问,她不舍得的就是我。   “等白临走后,再做打算。”   估计白临能在这里待上四五天,再旁敲侧击打探一下自己的消息,方能给皇上写奏折复命。   柳云眠“哦”了一声,然后想起了一件事。 第107章 我是娘子的人   “陆辞,卫戈他们也要进京,你能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啊!”   卫家带着卫夫人这样的病号,路途上肯定以舒适为主。   陆辞要是能蹭上顺风车,对观音奴也更好。   “不对,”柳云眠道,“卫戈应该不会同意。”   毕竟陆辞身份有些尴尬。   “我自己走就行。”   “你自己走倒是行……”柳云眠小声道,“我不担心你,但是观音奴跟着你风餐露宿,我心疼。”   观音奴一声“娘”,她就已经代入了角色。   “观音奴不走。”   “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观音奴回京了?”陆辞笑道。   “不是,你走了还回来?”柳云眠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陆辞意味深长地道:“娘子这是迫不及待,要把我这个包袱甩开?”   柳云眠心虚:“我哪儿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在这里委屈了。”   “我没有觉得委屈,而且现在我是卖身为奴的,我是娘子的人,能去哪里?”   就算他回京城,他也不是镇通侯了。   “那,你总有朋友,非富即贵那种,何苦要在这柳树村当牛做马?”   “我是娘子的人。”陆辞就这一句话。   柳云眠表示:我当不起。   “卖身契确实在我手里,我还给你……”   陆辞却说,他是朝廷下令发卖为奴的,永不能赎身。   “娘子倘若不要我,那只能把我卖了。”   柳云眠看着他眼中闪过的黯然,心说,少来!   装可怜!   “陆辞,”她认真地道,“我不知道朝廷怎么规定的,但是卖身契在我这里,你想走就走。我相信,你非池中物,总有起复那一日的!”   “不管我是不是池中物,会不会被赦免,都已经是你的相公。”   “没有,”柳云眠道,“大姐告诉我了,我们俩成亲这件事情,没有在县衙那边登记,所以不作数的。”   千万别被婚姻束缚了。   “登记过了。”陆辞垂眸,长长的睫毛轻颤两下,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想起了,安虎当日和他说过,柳云杏认为这桩婚事太过胡闹,阻拦柳明仁去县衙办理。   “啊?”柳云眠道,“可是……”   “韩平川来了之后,我托他办的。”陆辞不紧不慢地道,“你也知道,我们俩关系好,这点事情,不在话下。”   柳云眠:“……”   这太不负责任了,还没得到她这个当事人同意呢!   她真是栓q。   “说起来也巧,”陆辞道,“良贱不通婚,我这种身份,原本也是不能娶亲的。真是因为娘子在周家做过丫鬟,即使赎身了,也曾沦为贱籍,所以我才能侥幸和娘子结合。”   柳云眠:MD!   “这大概,就是无巧不成书,有缘千里来相会。”陆辞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柳云眠:这就孽缘情深,越剪越乱。   在外面听见两人对话的安虎则表示:你们本无缘,全靠我硬凑,我可太难了。   当初为了把主子从菜市场名正言顺地救出来,他可真的花了太大力气。   先得找个贱籍的人通婚,然后人选还得主子同意。   主子眼高于顶,就算在采石场受折磨,也不愿意屈就女人。   安虎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然后他在村里“觅食”的时候,听到大家议论柳云眠的事情。   于是乎,安虎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于是就有了,神婆让买人冲喜那一出。   陆辞听说是个将死的女人,也就勉强答应了。   安虎付出了二百两银子的高价,那婆子得了银子,觉得对不起柳家,慌慌张张地就搬到了城里。   而陆辞,就这般被安排到了柳家,成为柳云眠的冲喜相公。   安虎现在想想,还觉得得意。   他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日后等侯爷起复,他一定得以两人媒人自居,去讨一份谢媒礼!   不过侯爷警告过他了,这些事情要烂在肚子里。   他懂。   夫人脾气大,而且和常人生气的点,往往不一样。   真因为这个生气了,把他们主仆俩扫地出门,他们去哪里睡觉,去哪里吃饭?   总不能又得偷鸡摸狗,风餐露宿……那种日子,安虎真是过够了。   “观音奴就有劳娘子帮我照顾。”陆辞道,“我盘算了一下,要么我尽快回来,要不明年过了年,等岳父进京的时候,你带着观音奴一起进京与我团聚。”   柳云眠一边高兴一边惆怅。   高兴的是观音奴可以留下,惆怅的陆辞这狗皮膏药没甩掉。   感觉以后还会有麻烦。   “而且,”陆辞一改刚才说笑时候的轻松,目光略凝重,“我还得等等京城的回信。”   他现在回去,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所以如果姐姐能停服冷香丸,或许他能再等等回京。   他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回京要冒险,而他们,已经输不起了。   柳云眠:“不走了?”   “走是也要走的,但是现在时机不算好。”   “哦。”   你们这些破事,太麻烦了,柳云眠表示自己搞不懂,也不想懂。   “观音奴不走了,这虾丸,娘子还给他做?”陆辞打趣道,“观音奴回来该埋怨我了,不该说破,让你再纵着他一段日子。”   “你们爷俩商量好了,骗我好吃的?”柳云眠瞪他。   陆辞大笑。   过了两天,李哲来说,白临没离开,但是卫戈一行人,启程北上进京了。   “眠眠,这是卫夫人给你的信和东西。”李哲把一个匣子放在桌上,起身告辞。   柳云眠无语。   谁要她的东西?   尤其这种给了还不好还回去的,真是强迫人收礼。   陆辞见柳云眠没动,不由问道:“娘子不看看?”   “不看。”   正好观音奴在外面喊娘,柳云眠就站起身来道,“你回头帮我收拾在哪里放起来,将来你回京的时候帮我还回去。”   她没有几两脑子,却有几分脾气。   不配和那些聪明人玩,那就不玩呗。   谁求着谁了?   现在给她糖衣炮弹,她见了,日后恐怕又得心慈手软,然后又被人利用,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陆辞笑道:“那我看看。”   “看完收起来就行。”柳云眠不觉得,她和卫夫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第108章 打翻醋坛子   “我的小祖宗!”柳云眠出去,看见观音奴在玩水,袖子都湿了大半,气得牙都疼了。   现在这天多冷啊!   翠微道:“奴婢怎么劝也劝不动,就得您来教训了。”   柳云眠叉腰:“观音奴,你给我进去换衣裳!”   既然不走了,就还得被她“蹂躏”!   观音奴又拍了几下盆子里的水,才笑嘻嘻地跑进去。   他一点儿都不怕娘,娘装得再凶,也不可怕。   不像爹,绵里藏刀,笑着的时候也能忽然发作。   屋里,陆辞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有一封信,还有一枚翠绿的双鱼佩,看着就知道不是凡品。   陆辞没有动玉佩,伸手把信拆开。   卫夫人很客气,也算带了几分真情,先是谢过柳云眠的救命之恩,然后又为之前的行为道歉。   看着看着,陆辞眉头紧皱。   卫夫人为算计柳云眠道歉就算了,这第二桩道歉的事情竟然是因为……   误会柳云眠没有出嫁,要柳云眠当卫戈的续弦?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陆辞心里暗暗发狠。   他伸手推开窗户,看着在外面跟包子玩的柳云眠,目光幽深。   “小姑姑,”蜜蜜蹦蹦跳跳地进来,“我娘喊您过去帮她的忙。”   “怎么,帮忙做点心吗?”   “不是,是家里来客了,我娘想让你出去帮忙做那道拔丝山药。”蜜蜜笑着道,“我娘说她做不好,也让我请小姑丈过去吃饭。”   柳云眠啐了一口笑骂道:“合着我就只能做饭,你小姑丈就能吃饭。”   蜜蜜笑嘻嘻。   “谁来了?”柳云眠问。   “祖父那些举人朋友来家里吃饭了。”蜜蜜脆生生地道。   今年临州很不错,中了四个进士。   韩平川说是他这文曲星来了,给临州读书人带来了好运。   柳云眠暗自啐这厮脸皮厚。   都是一个县城的,没有多远距离,而且联络联络感情,过了年进京赶考也有个照应。   陆辞听了这话却心中一紧。   这些举人,以柳厚年纪最长,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一个二十七岁的,都已成亲。   可是还有一个今年才刚刚弱冠之年,名叫范文峰的举人。   范文峰没有成亲,而且每次见到柳云眠,那眼神都让陆辞不舒服。   这厮竟然又来了!   那必须得去会会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陆辞心里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他人还没走呢,就有人排队来上杆子不要脸了。   他要是走了,那还了得?   而且柳云眠睡梦中喊着的那个“李恒”,又是什么人?   对对手的全然不了解,更容易让人心慌。   京城的火得灭,这里也不能掉以轻心。   柳云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就知道范举人,连他名字都知道得不是很真切。   而陆辞,已经开始暗戳戳地给观音奴“洗脑”了。   ——除了爹之外的一切适龄男人,都是敌人!   他们想当你后爹,想天天打你。   观音奴:好可怕。   “所以,”陆辞循循善诱,“你要不要后爹?”   观音奴连连摇头。   陆辞满意了。   这小家伙闹事的本事,他还是放心的。   没想到这时候观音奴问他:“爹,你走了还回来吗?”   陆辞:咋回事?   说啥呢,这熊孩子?   “你要不回来,我连爹都没了,那就没人打我了。”   说完,小东西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站在门口对着陆辞做鬼脸。   陆辞:“……”   要说狠,还是你们姓赵的狠!   不过也不全是坏消息。   九月底的时候,陆辞收到了万神的来信。   这次,信是姐姐写的。   姐姐情绪似乎很激动,和他说,冷香丸竟然是避子药。   这么多年,都被人蒙蔽了。   姐姐,竟然不知道?   陆辞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挑不出来毛病。   姐姐还说,让他一定要争气起复,日后帮她查清楚,到底是谁所为。   难道,真是如此?   陆辞又回了一封信,姐姐回信,他依然没看出什么异常。   而且姐姐说,用了药以后,身体好了很多。   姐夫也给他写了信,欣喜于姐姐身体变好,还说要再生几个孩子,即使境况不好,有姐姐在身边,也别无所求了。   看起来,一切都好?   陆辞想,之前是他想太多了吧。   柳云眠还奇怪,问陆辞为什么还不走。   陆辞:“……不走了。”   “啊?”   姐弟情深都是假的?   陆辞表示,事情解决了,然后跟她说了事情始末。   柳云眠倒也没说不对劲。   反正经过卫夫人的事情之后,再看到什么事情,她都觉得正常。   同时,柳云眠想起了一句话。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觉得和你们格格不入。   陆辞道:“现在已经十月了,过两个多月,过了年,岳父大人就要进京赶考了。”   “你想到时候跟着一起去?”   “嗯。”陆辞道,“我可以暗中护送。”   “应该不用。”柳云眠道,“我打算跟着去,你忙你的就行。”   她穿越一场,总不能不见见京城的繁华富庶吧。   陆辞笑道:“也好。咱们京城还有些产业,娘子去认认门也好。”   柳云眠:谁跟你咱们啊!   陆辞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用别的话堵住了她的嘴。   “娘子不是想去学骑马吗?趁着没下雪,我教你。”   柳云眠顿时来了兴趣。   陆辞用了一个月,暗暗占了不少便宜,总算教会了柳云眠骑马。   对于骑马这件事情,柳云眠展现出了空前的热情。   这比现代开车兜风可爽多了。   但虽然骑得没有那么熟练,但是她人菜瘾大,闲着没事就骑马去遛一圈,有一次她甚至骑马进了城。   柳树村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晚一些。   柳云眠骑着她的马出去踏雪归来,见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是韩平川的。   柳云眠想,这厮定然是来混羊肉锅子吃的。   冬天里闲来无事,韩平川来的频率,比从前更甚。   “她要做什么!”   屋里传来重重一声敲击声,似乎是有人拍案而起。   而说话的人,是陆辞,声调是柳云眠从来没有听过的愤怒。   这,谁招惹陆大爷了? 第109章 半路杀出的娇娇公主   柳云眠觉得自己可能不合适进去,把马栓到后院后,就默默地出去找观音奴了。   下雪天最高兴的还是孩子,左邻右舍一群孩子,都在柳云眠的旧宅里玩雪。   陆辞分明听到了她的响动,把她进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时候,她不在最好。   和陆辞难得的暴跳如雷相比,坐在他对面的韩平川却在大笑,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你很高兴?”陆辞声音阴恻恻的。   “没有没有。”韩平川努力忍笑,不想得罪陆辞。   可是,这事真他娘的好笑啊!   “萧衍,有没有人给你算命,说你今年就走桃花运?”   年初柳云眠“美救英雄”,这年尾了,又来了一模一样的这出。   只不过,这次“美”换了人。   “闭嘴!”陆辞斥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帮我想想怎么应对。”   “应对什么?不挺好的吗?”韩平川道,“让李娇娇给你做大,柳云眠给你做小,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陆辞一记眼刀飞过去。   齐人之福他没想过,但是一句“齐大非偶”,让他难受了这么多天。   李娇娇,他不要!   别说现在有柳云眠,就是从前没有她的时候,陆辞也绝不会答应。   在他眼里,娶李娇娇,就像娶……娶胖丫似的。   李娇娇算什么女人!   那分明就是个男人。   陆辞又想起了柳云眠对于他断袖的猜测,脸色就更不好了。   “我劝你不要挣扎,”韩平川道,“反正挣扎也没用。这件事情,不是我爹不帮你,我爹都差点像御史一样撞柱子了,可是皇上不听啊!”   “圣旨没下,就还有转圜的机会。”陆辞咬牙道。   皇上也太会乱点鸳鸯谱了。   不,其实也不能怪皇上,都怪李娇娇这个蠢货!   谁用她救!   李娇娇是西夏公主,却是一位喜欢舞刀弄剑,披挂上阵的公主。   陆辞和她交过手。   陆辞觉得,仅此而已。   因为大周和西夏的关系,不算坏。   虽然摩擦不断,但是也都有所顾忌。   大周和西夏都兵强马壮,同时也都四面临敌。   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周边那些小国就得蠢蠢欲动。   而且也因为有联姻的原因,关系尚可,偶尔的擦枪走火,更像是双方秀肌肉的演练。   李娇娇,在数次交手的过程中,每次都说陆辞是个好对手,带着惺惺相惜之意。   李娇娇某次甚至带了一坛酒,邀陆辞共饮。   就这样亦敌亦友的强大“兄弟情”,现在都被李娇娇硬洗成“郎有情妾有意”?   简直荒谬!   偏偏韩平川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帮李娇娇说话。   “她也未必就是喜欢你,这不是听说你被流放,生出惜才之心,所以才说要你做驸马吗?”   这大概率也是事实。   李娇娇为陆辞鸣不平,然后点名要陆辞和亲,还大放厥词,说大周如果不同意,她就带三万铁骑到中原抢亲。   皇上动摇了。   皇上对于陆辞和李娇娇的关系并不了解,他带着一群大臣讨论,最后认为,这可能就是西夏想发动战争的托词。   要是从前,你敢来,我就敢打。   但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   北边蒙古也蠢蠢欲动,皇上已经决意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双线作战的话,那从各方面来说,都有些吃受不住。   所以皇上斟酌再三,现在有意让陆辞去“和亲”。   能长久稳住西夏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长久稳住,暂时偷安也可以。   韩大人带头反对。   他觉得,没有让大男人去和亲的道理,这是对大周男儿的折辱。   可是反对无效。   这件事情,虽然皇上还没有下旨,但是基本上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依我看,皇上会先召你回京。”韩平川道。   李娇娇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了,美其名曰,迎娶她的驸马。   陆辞简直要被呕死,恶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现在怎么想的?”韩平川摸着下巴,眼神里闪动着精光,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总之,肯定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我怎么想?我想弄死李娇娇!”陆辞几乎把后槽牙咬碎。   李娇娇这是嫌他日子过得太好,还是唯恐天下不乱?   “啧啧,真是莽汉,一腔真情错付。”韩平川啧啧叹道,“人家贵为西夏公主,千里奔赴相救,你就一点儿都不感动?”   陆辞:我就是不动,柳云眠都对我退避三舍。   我要是敢动,她还不立刻把我扫地出门。   柳云眠想什么,他可太懂了。   别以为,他要是离开的话,柳云眠能立刻欢天喜地,锣鼓喧天地麻溜把他送出门。   有一点点留恋,算他输。   如果非说有,那也一定是给观音奴的。   自上次他坦言担心姐姐,要想办法回京一趟之后,柳云眠给全家人都做了至少两套过冬的厚衣裳,只有给自己,是一身,还理直气壮地说,做多了带着累赘,回去扔了浪费。   多么凉薄的夫妻关系!   反观她对观音奴,百般不舍,有求必应,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他了。   柳云眠一口气给观音奴做了六身衣裳,还分大中小号,说留着以后慢慢穿,总归是个念想。   多么令人心凉的双标!   而他真走了以后,周二会不会再来找柳云眠?   那个新进的举人范文峰呢?他可是总夸柳云眠。   最最重要的是,还有那个柳云眠除了在梦中,从未提起,然而在梦里却能让她撕心裂肺的李恒,又是何方妖孽?   在陆辞心里,离开=出局。   他非常清醒。   更别提,现在李娇娇说的还是两人的婚事。   陆辞有充分的的理由怀疑,柳云眠非但不会阻拦,可能还会祝福,甚至可能还会给自己随一份大礼! 第110章 她不在意   到时候,他估计能吐出一口心头血。   不行!   不能让李娇娇胡闹。   韩平川不知道好友心中的弯弯绕绕,继续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最起码,先把奴籍的事情解决了,而且李娇娇也不是个草包公主,她在西夏的权势可谓滔天。   “我不稀罕。”陆辞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也不会借女人的势。”   “那你把她当男人不就行了?”   陆辞:“……不行!”   “真是个死心眼。”韩平川道,“再说了,柳云眠不也给你帮忙了?”   “她是我的人,是我的。”   “把李娇娇也变成你的人啊!”   “不用再劝了。”陆辞知道和韩平川说这些是鸡同鸭讲,简单粗暴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我看李娇娇,就是太闲了。”陆辞冷笑着道,“给她找点事情做。”   他把自己的主意说了。   韩平川:“……萧衍,你太狠了吧。”   李娇娇来中原救人,萧衍在人家老巢点火?   “我只是不想让她来掺和而已。”   韩平川啧啧道:“可惜了,妾有意,郎无情,怎么一个心狠的人儿哪!”   陆辞让他滚。   韩平川不走,坐得稳如泰山。   开玩笑,大老远地跑一趟,饭都没吃上,他多亏。   他等着蹭饭吃呢!   柳云眠在娘家待了半个多时辰,约摸着这俩有什么事情也都谈完了,才牵着马回家。   胖丫把她拉到了自己屋里说话。   “怎么了?”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那个吃白饭的又来了。”胖丫对着正房努努嘴嫌弃地道。   “哈哈,我知道,你怎么那么不喜欢韩平川?”   韩平川也不但是他不喜欢你,那我也就讨厌他了。”胖丫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柳云眠哑然失笑,“那倒也不用。我也不在乎他喜欢不喜欢我,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说那些,”胖丫道,“你猜他们俩在说什么?”   柳云眠惊讶:“你听到了?”   “那当然,”胖丫骄傲地道,“我就趴在后窗下面,能听不到吗?”   柳云眠:第一次见到偷听如此理直气壮的。   “说什么了?”   “我听说,有个公主,要把什么李娇娇嫁给你相公。”   胖丫听是听到了,但是理解真没理解。   因为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公主不愁嫁,而且也不会下嫁。   加上她的理解和推断,那就是公主手下的李娇娇,要跟了陆辞。   可能是个丫鬟之类的吧。   她们村里都好几个娇娇,公主哪里能叫这么接地气的名字?   柳云眠:“这公主对陆辞挺好的,现在还惦记着他没女人,怕他打光棍呢!”   胖丫:“……她们要抢你相公!”   不要跑偏啊!   柳云眠:“哦。”   胖丫急了:“你咋没动静呢!”   柳云眠哭笑不得:“那我还得有什么动静?我敲锣打鼓把陆辞送去?”   胖丫:“……那是你相公啊,你买来的啊,别人来抢。你,你是不是傻?”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男人要出轨,就像狗要吃屎,拦都拦不住。   当然,正常人,不会去吃屎,也不必规劝,反而显得可笑。   胖丫见她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跺跺脚道:“也行!反正回头可以再买!你也不差钱。”   柳云眠:“……等回头给你买个好的。”   她就不要了。   胖丫:“那得让我挑。我要挑个壮实的!”   陆辞这样的,即使能看,也太单薄了。   她不喜欢。   柳云眠:“壮实的能干的,那价格得不低啊!我使劲赚钱给你买哈!”   胖丫:“我咋觉得你在逗我玩呢!”   “这你都听出来了?”柳云眠哈哈大笑。   胖丫:“……”   “会有的,肯定会有的。”柳云眠拍拍她肩膀,忍俊不禁。   “我本来也没想要,但是看着陆辞……觉得也不是不能勉强。”胖丫道,“你可别再逗我了,要不我当真了咋办?”   “当真了就办!”柳云眠大笑不止。   她可太喜欢胖丫了。   “那陆辞……真就不要了?”胖丫又问。   “你之前不是觉得他配不上我吗?”   “现在也觉得配不上你。但是这不是矬子里拔高个儿吗?”胖丫叹气,“这三里五村,也没有比他好的了。”   柳云眠:“陆辞应该请你吃饭。”   这是多高的评价啊!   “我请吃饭,还得麻烦娘子掌勺,毕竟我厨艺有限。”   陆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正笑着看向柳云眠,也不知道她听了多久。   “韩大人呢?”柳云眠若无其事地问道。   “出去找观音奴了,等着吃羊肉锅子。”陆辞笑道,“你今日骑得如何?”   说起骑马,柳云眠就滔滔不绝了:“还不错,就是想试着站起来,没敢。”   “不行。”陆辞脸上的笑意敛去,“我不在的时候,不能冒险。”   柳云眠不以为意地道:“肯定是很慢的时候才尝试。”   “那也不行。”   “知道了!”   爹!   这是她爹,什么都管。   观音奴正在和铁蛋捶丸(类似现代高尔夫球),因为指责对方犯规,正吵得热闹。   韩平川:“别吵了别吵了,观音奴没犯规,铁蛋犯规了!”   要是还在京城,哪个孩子敢和观音奴叫板?   能陪着观音奴玩的孩子,都得是权贵之家,精挑细选的小公子。   哎。   观音奴听着韩平川的话,脸上顿时浮现出得意的神色。   铁蛋闻言气呼呼地扔了手里当球杖的棍子,“你都没看到就瞎说,欺负人,我不玩了!”   说完,小家伙气得转身往家里跑。   观音奴愣住,“铁蛋,你别跑啊!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他什么也没看到,胡说八道呢!”   韩平川:“……”   铁蛋:“就是啊,他就是胡说八道!”   “咱们不理他,咱们换个地方玩。”观音奴拉着铁蛋的手道。   “好,不搭理讨厌鬼。”   “对,不搭理讨厌鬼。”   “讨厌鬼”韩平川emo了。   他看着观音奴的背影,久久之后长叹一声。   如果当初……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李哲帮柳云杏推着板车进来,目光一直在后者身上,那脸春光荡漾的……没眼看。   韩平川皱眉一阵嫌弃。   从萧衍和李哲身上,他就看出来了,谈情说爱降低智商。   他将来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白痴。   他自己一个人就挺好。   “陆辞,你去给我拔两根葱,再去杀条鱼,快点啊!”   隔壁传来了柳云眠的声音,韩平川默默翻了个白眼。   看吧,他说什么来着? 第111章 我才不要挖野菜   柳云眠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安虎不在了。   “我派他去办点事,可能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陆辞淡定地吃着饭,眼皮子都没掀。   “那……能赶上回来过年吗?”   “不一定。”   “哦。”   柳云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是回去操办陆辞的婚事了?   哦,肯定是的。   不过陆辞不说,她也就不问。   至于两人之间的一纸婚书,就更不是问题了。   当初陆辞自己偷偷摸摸就把婚书给做好了,那解除他肯定也行。   毕竟和他穿一条裤子的韩平川,那不是还是县太爷吗?   没想到,陆辞晚上和她主动坦白了。   “娘子,胖丫说的不是真的。”   “啊?”柳云眠正躺在那里盘算自己的事情,猛然间听到陆辞这话,都忘了自己想的是什么了。   “哦哦哦,”她回神。   陆辞气结。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要是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挽留,那肯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不想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柳云眠摸了摸鼻子,感觉这人好像又生气了。   陆辞最近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生气,一点儿都不成熟稳重,嗐。   “那我问问吧。”   陆辞:“……”   “你不想说也不用勉强哈。”   陆辞阴阳怪气:“怕是娘子根本不想听吧,娘子向来对我,漠不关心。”   柳云眠: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唉,陆辞这是受到了极大打击,智商情商开始往孩子方向退化了?   瞧瞧,给他委屈的。   “我是怕你不方便说。”柳云眠道,“你想说的话,我不问你也说了;你不想说,我问了也不能说,还尴尬。”   “我在你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信你试试。   柳云眠表示,她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就说说吧。”   “李娇娇是西夏的公主……”   西夏公主?   柳云眠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薛平贵和王宝钏,还有那个西凉公主。   然后脑海中像开了弹幕一样,疯狂地涌出“挖野菜”“挖野菜”。   “她不是想把丫鬟嫁给我,而是她自己想嫁给我。”   柳云眠:好家伙,原来挖野菜的竟然是我自己?   陆辞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   或许从前是因为他隐瞒太多,所以柳云眠才很难对他生出探究之心来。   是他的错,他注意,他改。   这下柳云眠听明白了。   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战场上对敌方俊朗的少年将军一见倾心……很美好的故事。   她可以悄悄挖野菜,绝不出来破坏气氛的。   “那,不是挺好的吗?”柳云眠在陆辞的殷切期待下硬着头皮开口,“你是不是可以摆脱奴籍翻身了?”   陆辞:“……是。”   为了避免被柳云眠气死,他自己主动表示,他有男德。   “我一生只娶一妻。”   柳云眠:“……”   大可不必这么传统。   陆辞:“这是我家的规矩。”   柳云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明白,这是陆辞的“表白”。   可是不能回应的表白,让她说什么?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卧房。   陆辞啊,谈情说爱不适合你,你搞事业啊!   我这样的咸鱼都在想搞事业,更何况你呢?   “那,挺好的规矩。”过了好一会儿,柳云眠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了,讪讪地开口道。   “我派安虎去放火了,”陆辞道,“李娇娇应该会回西夏。”   “怎么放火了?”   “散布谣言,说她想成为女帝;她有两个兄长,都不是好惹的。”   李娇娇肯定得掉头回去应对,表明自己无心帝位。   柳云眠:“……”   娇娇公主,算了吧。   人家的爱情是双向奔赴,你这爱情是农夫和蛇啊!   “李娇娇来中原,定然是别有用心。”陆辞又道。   “哦,我还以为,她就是仰慕你呢!”   “你见了她就知道了,那种人,不会谈感情。”   “哪种人?”柳云眠忽然生出些好奇心来。   “野心勃勃,心机深沉,笑里藏刀,和你完全相反那种人。”   在李娇娇面前,得随时提防着,这条美人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人来一口,致命那种。   而柳云眠……却不一样。   “眠眠,”陆辞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又带了些许回忆的感伤和怅惘,“我来这段日子,让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父母健在的时候,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我娘亲自带我,带着我睡,亲手给我做各种好吃的……”   柳云眠:“所以你觉得,我也是这样对观音奴的,所以是个合格的继母吗?”   陆辞:“……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我身上找到了母爱?”   陆辞咬牙切齿,“柳云眠,你信不信再胡乱打岔,我就要打人了!”   “你也不见得能打过我呀。”柳云眠撇撇嘴。   陆辞冷笑出声:“那我们现在试试?”   “算了,明天天亮了再试试。大半夜的,别人听到了,怎么想啊!”   陆辞:“……”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遇到柳云眠这个油盐不进的钢铁直女!   柳云眠:性别换一下,李娇娇也这么想。   不能怪她故意歪话题,而是实在,不想谈情说爱。   搞事业啊!   男女之间,除了谈情说爱,就没有点正事了吗?   最稳固的男女关系,是事业合作伙伴,绝对不是夫妻。   陆辞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角度。   “李娇娇其人,身高体壮,凶悍无比……”   柳云眠震惊:“胖丫那样?”   “更甚。”   “啊?那是不太行啊!”   男人都好色。   而且柳云眠也是颜狗。   总感觉,张飞形象的李娇娇,非要嫁给陆辞,可能对陆辞来说,不是救赎,而是水深火热了。   这不就是有钱的富婆,非得包养小狼狗吗?   “我不可能答应的。”   “那也是。”柳云眠道,“可是安虎这招能奏效吗?就算奏效,皇上这边要是下了圣旨怎么办?”   卧槽!   柳云眠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刚才自己一直没想到的问题。   陆辞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还好,她终于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处境来了。   谈情说爱尚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见招拆招吧。 第112章 我和娘子同生共死   “娘子怎么了?”陆辞听到柳云眠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由出口问道。   “陆辞,如果皇上下旨,你该不会抗旨吧!”   陆辞:“有这个打算。”   “可是你抗旨的话,皇上会不会一生气,直接把我这个障碍‘咔嚓’了?”   她的小命危险了!   陆辞:“……”   你但凡说个抗旨株连九族,我都会觉得更靠谱。   “那我也不会独活,我给娘子殉情。”   “别别别,你活够了,我可没活够呢!”   谁要跟你做一对死鸳鸯。   陆辞忍俊不禁。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喜欢的真谛。   喜欢就是双标。   倘若看到别人夫妻这般,他定然会觉得,这种女人,贪生怕死,要她做什么?   可是放在柳云眠身上,就会觉得她率真不做作。   “放心,”陆辞没忍住笑了,“不会要你小命的。我这不是已经在想办法了?”   “那不行啊,你光在李娇娇那里用力也不行。”   陆辞:我没有!   请不要把他和李娇娇放在一起说。   “皇上这边呢?”柳云眠觉得现在自己也上了贼船,心情顿时不一样,“皇上那边,有没有能帮你说话的人?”   “有。”陆辞道,“韩大人帮我拒绝过,不过没有用。”   柳云眠:“……那白临呢?白临走了吗?”   “还没有,他去了别处,再回京还要从临州换船北上。”   “那……”柳云眠认真地想了又想,“他有病吗?”   “嗯?”   “我只会治病了。”柳云眠道,“不过我不是花木兰,有些事情我做不到。”   陆辞困惑:“花木兰?”   “唧唧复唧唧。”   陆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脸红到耳根子,“娘子可真是敢说。”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见过的,比你吃过的蛋都多。”   陆辞招架不住了。   这,难道还得比较一番?   “白临有病吗?没有的话,我怕是帮不上你了。”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陆辞促狭道,“要不,现砍他两刀?”   柳云眠:“……”   陆辞笑过之后道,“不逗你了,你帮我做一桌好酒好菜款待他就行。”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少来糊弄我!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   非说一个县城里的丫鬟,厨艺胜过大厨,那纯属自欺欺人。   “我看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吧,想借着吃饭的时候说才是真的。”   “娘子冰雪聪明。”   “你先说给我听听。”   “要让白临知道我们夫妻情深;也要让他知道,娘子不是普通人,让他回去告诉皇上。”   柳云眠:“呃……那不是欺君之罪吗?”   “我连谋逆的罪都不怕,会怕欺君之罪?”   柳云眠:“谋逆不是该株连九族吗?皇上为什么对你网开一面?是怕你手下的将士哗变?”   陆辞沉默片刻后道:“这个原因有,但是不多。主要是……当年之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柳云眠道,“先把眼前这一关度过去。”   大家好歹也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而且她能看着观音奴的亲爹被蹂躏吗?   那让观音奴情何以堪?   陆辞总算从她语气之中听出了几分焦急和担忧,他圆满了。   “娘子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那就多谢娘子了。”   柳云眠:“睡吧。”   困死老娘了。   “娘子且稍等,我和李娇娇的事情,得跟娘子有个交代。”   柳云眠:大可不必!   “中原和西夏的关系,互相提防,但是谁也不想真动干戈。”陆辞道,“但是李娇娇,是个好战的,时常过来挑衅。有几次,我实在看不过去,出手收拾了她几次。”   “怎么收拾的?直接动手?”   “自然。”陆辞道,“她那种人,讲不通道理,动手便是。”   柳云眠心说,李娇娇这是斯德哥尔摩?   挨了打,反而穷追不舍?   好可怕的虐恋情深。   这个公主,不像货真价实,金尊玉贵的公主,倒像KTV里包夜三千的公主。   “我着实不喜欢她的张狂,而且,我也不喜欢西夏人。”陆辞道。   “是看着皱眉那种不喜欢,还是宁死不屈那种?”   “宁死不屈。”   “哦,那就算了。”柳云眠道,“咱们想办法吧。”   陆辞安慰他道:“万事还有我在。”   柳云眠心道,就是因为你有你在,才这么多破事,去哪里说理去!   算了,睡觉,困死了。   她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还有事情想和陆辞商量。   第二天,柳云眠起床开窗的时候,被凛冽的冷风吹到脸上,才想起来那一桩。   “陆辞,”她说,“我大哥说,今年恐怕是个很冷的寒冬。”   柳明仁没别的爱好,一心研究他的庄稼。   种地的人看天吃饭,所以他对气象也有一定的土经验。   他说要下雨,那肯定得下雨;他说要刮风,那肯定就来风。   但是这次他直接做了整个季度的“天气预报”,柳云眠就将信将疑。   “嗯,大哥也跟我说了。”陆辞道,“趁着天气还不冷,我们要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下。”   他说的,是柳家人正在住的房子。   “大哥二哥他们,现在每天都进山去砍柴。”陆辞道,“还说要分给咱们一些,被我婉拒了。”   “怪不得你买了那么多木柴,是因为这个吧。”   “嗯,不买的话,他们肯定要分给我们。”陆辞道,“家里人口更多,咱们就不占便宜了。”   “你说得对。我是想着,我这天天闲着没事,要不要做点事情。”柳云眠道。   “娘子说来听听。”   陆辞有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优点,就是无论柳云眠说什么,他永远都是正向期待。   “其实,我也是因为胖丫外婆的事情想到了。”   说白了,大家还是太穷了,穷病难治。   “冬天对老人和孩子来说,更难熬。”柳云眠道,“一场风寒都能要命。”   可是村里人得了病,谁会去请大夫?   一来认知里未必意识到大夫的作用,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怕花钱。   “娘子想义诊?”陆辞笑道。   “不。” 第113章 上门讨骂   义诊当然是好的,但是免费的,不被人珍惜,而且也会换来一小部分人的负面对待。   想到自己真心做好事,却还可能被怼,柳云眠就气闷。   “我想收药材。”柳云眠道,“现在深秋季节,大家地里的活儿都忙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山上挖药材。”   “娘子收了再卖,从中赚取差价?”   “不赚差价。”柳云眠摇头,“我只是有卖药的途径,想给大家赚钱的机会。”   勤劳致富。   空间里的药店收药材,虽然不会给她银两,但是会挂在她名下,日后买药可以抵扣。   柳云眠手里还握着几千两银子,就想着最多拿出几百两,先给村民垫上。   反正日后她总能“套现”。   “我也没想那么多,主要是闲不住,而且这个冬天要真是寒冬的话,大家手里多点银子,修房子也好,买点粮食也好……”   “娘子善举,功德无量。”陆辞赞许地道。   柳云眠:“我倒是没想什么功德,这个也赚不到多少钱,就当帮帮穷人,都是一个村的。”   她可以教村里人认识药材,告诉他们哪些能换钱。   “但是我这个主意,就自己想了想;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再去问问家里人。”   “谋定而后动,娘子是将才。”   “我是酱菜还差不多。”柳云眠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怕惹麻烦。”   没想到,柳家的人都很赞成。   反正现在家里活少了,闲着也是闲着。   说干就干。   柳云眠当即带着全家人去山上辨认药材。   回家后,陆辞把所有的药材都画出来,写上名字和对应的价格。   别说,他一手好字不说,便是作画,也栩栩如生,让人眼前一亮。   村里人听说能去山上挖药材赚钱,都振奋了。   家里缺钱的人家,几乎能出动的都出动了。   空间药店给的收购价格不低,是按照在现代药材的价格折算成铜钱。   一个成人壮劳力,每天怎么也有二三十文的收入;运气好的,能干的,一天七八十文的也有。   就是七八岁的孩子,每天还能赚两三文呢!   非但柳树村,隔壁村的人闻讯也都赶来卖药材,柳云眠全都收下。   一时之间,柳云眠成了全村最受欢迎的人,谁见了都得夸她几句。   陆辞提醒她,虽然她是自己把药材藏起来了,但是还是得做做样子,否则别人就会发现破绽。   柳云眠就让他隔三差五驾车进城,假装卖药材。   陆辞正好也要去和韩平川商量事情,就答应了。   这日,陆辞一大早就进城送药材。   他今日,有重要的事情和韩平川说。   柳云眠则在家里带着胖丫和翠微收药材,院子里挤满了赔笑的村民。   观音奴和铁蛋领着一群孩子在外面玩打仗游戏,他是大将军,喊得声嘶力竭。   柳云眠还时不时得让翠微出去送水送零食。   没办法,“大将军”得服众,偏偏年纪又小难以服众,只能作弊了。   柳明仁和张氏今日也来帮忙。   柳明仁像祥林嫂一样,不断跟村里人絮叨,说今年是个寒冬,一定得把房子好好修一修,多准备些柴火。   柴火家家户户都准备,毕竟不要钱。   但是修房子这事,就不是谁都修得起的了。   柳家好几个壮劳力,没有请人,修房子还花了一两多银子呢。   张氏说,放到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柳云眠还给家里所有人置办了新的棉衣,又添置了八床棉被。   张氏出嫁的时候,唯一的陪嫁就是两床新棉被,可是里面的那点儿棉花,和柳云眠定做的完全没法比。   总之,为了这个寒冬,柳家人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让让,让让——”村民们从后往前,忽然让开了一条路。   这个声音着实有点陌生,而且有些令人不悦的尖锐。   柳云眠抬头,便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不同于村里人的朴素甚至贫困,这个女人穿着大红绣花的袄子,下面套着马面裙,外面披着灰鼠皮袄子,头上插着一根金钗。   再加上让众人让路侧目的气势,柳云眠不由眯起了眼睛。   这谁呀?   “哎呀,这不是咱们里正家的大姑娘吗?越来越好看了呢!”张氏上前,热情洋溢地拉住女人的手,把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柳云眠总算对上号了。   原来是董清云。   说起来,小时候在家的时候,前身没有少被董清云欺负过。   原因说起来十分荒唐可笑,大她两岁的董清云,认为柳云眠名字里也有个“云”,是模仿她,让她感到不爽。   前身虽然在自家掐尖要强,但是就是窝里横,出了门就怂,而且还总想讨好董清云,却经常被她羞辱。   柳云眠找回这些记忆,已经开始不爽了。   “陆辞呢?”董清云瞥了一眼柳云眠,看到她身上套着一件灰扑扑的模样奇怪的衣裳,眼中露出嫌弃之色,趾高气扬。   柳云眠:我“工作服”影响你了?   不过这种人,她懒得搭理。   张氏愣了下,随即尴尬笑笑,小心地道:“大姑娘找我家妹夫有事?”   “不关你的事。”董清云抬起下巴看向柳云眠,“问你话呢!”   这下不搭理是不行了。   柳云眠冷笑一声,环胸道:“你是哪头蒜?”   张氏被她的口气吓了一大跳。   这可是里正家的女儿,只要想在这个村里住,可不敢得罪了。   里正就是村里的土皇帝。   “你,你聋了吗?”董清云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怒气冲冲地道,“我爹是里正!”   “哦,原来是里正家门前那条见人就吠的狗。”   “你——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氏忙拉住柳云眠:“眠眠,少说两句,上门是客。”   柳云眠对她笑笑,“上门好好说话的才是客人,直接咬人的,不是狗是什么?”   张氏:“……”   完了,怕什么来什么。   “她爹是里正,我爹还是举人呢!”柳云眠冷笑,“里正每个村都有,举人一个镇三年都出不了一个。”   跟她牛?   来啊! 第114章 陆辞的魅力   张氏: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她怎么忘了,公公现在是举人了呢?   就是县太爷,还得请公公吃饭呢!   可是县太爷,可真记不住柳树村的里正是谁。   想到这里,她腰杆不由直起来。   “胖丫,把秤提起来,麻袋都拖到地上了,别让人吃亏。”柳云眠看了一眼旁边,淡淡开口。   胖丫这妹子,沉不住气。   这会儿已经想抄起秤杆冲过来了。   胖丫见她面色平静,这才“嗯”了一声,继续给卖药材的村民称重。   董清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对待,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不过想想今天来的目的,她还是忍住了。   她抬起下巴,鼻孔朝天:“我看上了陆辞!给你二十两银子,把人卖给我!”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怎么,你们有意见?”董清云扫过周围的人。   她觉得,自己原价买卖,已经是极公道的了。   因为里正是个极其独断记仇的,而且十分溺爱这个女儿,周围的村民们都低下了头。   只有胖丫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哪里来的,臭不要脸的东西。”   要是别人这么骂,董清云早就伸手打人了。   但是她知道胖丫“混”,心中忌惮,只敢涨红了脸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胖丫把秤往地上一放,撸起袖子往这边走:“还等什么?我这就来了。”   “喂喂喂……”董清云后退几步,看向张氏,“柳家要反了不成?”   威胁不了胖丫这种不怕死的,她只能捏捏张氏。   可是张氏也不怕了,黑着脸道:“妹夫虽然是买来的,但是这会儿也已经是柳家人。柳家不会往外卖人!”   还不走是不是?   胖丫上前一手一个,把董清云和她的丫鬟拎起来,直接走到门口扔了出去。   众人:“……”   柳云眠笑眯眯地道:“快去洗洗手,阿猫阿狗身上都不干净。”   众人:“……”   好嚣张。   他们都以为,胖丫占了便宜之后,柳云眠会说几句话打圆场。   没想到,根本没有。   柳云眠对眼中露出担忧之色的张氏道:“嫂子,狗咬人,不打她,下次还敢来。”   “可是,里正……”   柳云眠看着被药材堆放得满满的院子,“我们不是,非得住在柳家村的。”   众人仿佛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过来劝她不要生气,心里都埋怨董清云,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张氏偷偷和柳云眠说,董清云是和离回家的。   “……其实嫁了户不错的人家,可是她不敬公婆,对相公也横挑鼻子竖挑眼。加上……”   张氏欲言又止。   “加上什么?”柳云眠好奇。   这不是别人家的八卦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加上你大姐和离之后,这不是又和李哲……还有你,出了之前的事情,又找了个陆辞这样人人羡慕的相公……所以,我猜她多半也心思活泛,直接和离了。”   柳云眠:“……”   傻逼玩意儿。   “大姐和李哲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当然了。”张氏满脸都是笑容,高兴地道,“谁是傻子?一天两天看不出来,这么久了,谁还看不出来?我和娘,都在偷偷给杏儿准备嫁妆了呢!”   柳云眠:“……这么快?”   “前两天还在商量,能不能在爹临走之前把喜事办了,又怕委屈杏儿。”   后来高氏说,干脆等柳厚回来再说。   她觉得柳厚考不上,毕竟举人都考到白头,这次肯定是吊车尾上的。   想中进士,那是天方夜谭。   但是进京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就怕柳厚回头考不上,心里难受。   到时候想起回来操办女儿婚事,是不是能高兴高兴?   柳云眠听了张氏转述,笑得肚子疼。   这才是二三十年的老夫老妻,真爱挥发有点多,含量略低。   “但是李哲着急,”张氏也乐不可支,“他偷偷和你大哥说,万一爹中了,悔婚怎么办?”   柳云眠大笑。   她又问张氏:“陆辞什么时候成为人人羡慕的相公了?”   张氏白了他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村里现在多少女人羡慕你!”   “不知道。”   “从九岁到九十岁,有一个算一个!我都羡慕呢!”   柳云眠:“……”   陆辞,你祸害范围还挺广啊!   张氏得意地道:“现在村里,谁不羡慕家里有你们这样两个小姑子的?”   她自己也高兴。   铁蛋、蜜蜜有这样两个姑姑,日后前程还用担心吗?   “就是咱们今天得罪了董清云,我现在心里还有点突突。”   她得缓缓。   柳云眠道:“习惯了就好了,她算个屁。”   “说得对!我就是有点生气,”张氏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些人,也没有个帮忙说公道话的!”   柳云眠对此很平静。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柳家不怕里正家,其他人怕。   如果不是穷,谁会这么冷的天上山挖药材?   但是如果为了这点零花钱,得罪了里正,那也不值当。   正好又有一批人来送药材,柳云眠便拉着张氏去帮忙。   她们谁都没有把董清云放在心上。   陆辞从城里回来,柳云眠正好带着观音奴回娘家了,只有胖丫在院子里整理药材。   胖丫见是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陆辞:“???”   他又怎么得罪她了?   胖丫:招蜂引蝶,不守男德!   陆辞表示自己很守男德,家里没人,和胖丫保持距离,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沉默地回了房间。   他今天得到了一些消息,得好好消化消化。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他才假装漫不经心地和柳云眠提起。   柳云眠忙了一天,反应有点迟钝,想了半天后才想起董清云这个插曲,便和他说了。   陆辞抿唇。   柳云眠把被褥铺好,余光瞥见他的神色,惊讶道:“你怎么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不问,你都不和我说。”   那委屈的口气,让柳云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又有点……好笑。   陆辞这是让包子传染了吗?   他忘了,自己其实不是一只小奶狗,而是一个侯爷?   柳云眠觉得自己得反思一下,她怎么把人家堂堂一个侯爷给拐到沟里了。 第115章 半夜杀妻?   “不是什么大事。”柳云眠道,“她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已经被膈应了,就别再膈应你了。”   陆辞奇迹般地被她的话治愈了。   “那也得告诉我。”他有些别扭地道。   “好,下次一定告诉你。”   陆辞:“……这种事,我不希望有下次。”   “哈哈,那不可能。”柳云眠打趣道,“大家眼睛都不瞎,你可是个侯爷!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那种。”   “名副其实?”   “当然了。”柳云眠道,“别人都是继承家业,你是凭借自己的军功,自然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心底封存的念头不受控制。   陆辞轻声道:“我其实最大的愿望,是做个普通人。”   父母健在,姐弟相亲,夫妻相爱,儿女绕膝,仅此而已。   但是对他来说,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柳云眠感受到了围绕他周身的悲伤,不知该如何安慰。   然而陆辞话锋一转,“我要走了。”   “啊?哦。”   柳云眠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去看看观音奴睡没睡。”   离开这件事情,不是现在才说起的,柳云眠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想到见不到观音奴,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陆辞:“……”   他就知道。   柳云眠太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能留下的人,所以才从一开始,就和自己泾渭分明吧。   他今天得到的,明明是个好消息,可是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为,他要走了。   陆辞背靠着墙壁,左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定定地看着柳云眠掀起的被子,目光幽深。   半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了又看,然后起身下地。   柳云眠回来的时候,陆辞正在咬线头。   “衣裳破了?”柳云眠道,“啧啧,你这针线。”   真是粗糙。   好在是里衣,也无所谓了,反正没人看。   陆辞道:“有点重要的东西,贴身带着。”   “哦。”柳云眠没有纠结,“什么时候走?”   “收拾一下东西,三天后出发。”   “那行,时间还比较宽裕。”柳云眠道,“那接下来几天,我就不收药材了,给你们准备东西。”   虽然初见狼狈,但是分开的时候,还是留点美好的记忆。   观音奴日后,可还会记得小时候,曾经在这小小的柳树村,有过这样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观音奴以后……”柳云眠道,“算了,你肯定会顾好他的,我就不多嘴了。”   “明年岳父大人进京赶考,你……”   “我不去。”柳云眠直截了当地道。   陆辞心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疼得一点儿缝隙都没有了。   自己对她的好感,甚至对她的决心,柳云眠都心知肚明。   可是她说,不。   她不愿意。   所以她不给自己留任何口子。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那也好。”陆辞有些艰难地开口,“但是岳父大人进京的时候,来府里住。”   柳云眠心说,府里?   大哥,你已经被发卖了,有什么府里啊!   “好。”她一口答应下来,还开玩笑道,“到时候你得好酒好肉招待才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柳云眠很快沉沉睡去。   陆辞听着她的呼吸声,挨近了一些,闻着她发梢的香气,久久未眠。   半夜,柳云眠翻了个身,忽然觉得有一小块头皮生疼。   卧槽!   “李恒你又压我头发!”她下意识地骂道,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把尖锐的剪刀,正抵着她脖颈。   柳云眠顿时睡意全无,怒目圆睁看向始作俑者。   陆辞眼神无辜,又带着柳云眠看不懂的复杂:“……我们的头发,缠到了一起。”   他动了动剪刀。   柳云眠顺着剪刀的尖儿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人头发打结。   就,离谱。   陆辞手动了下,剪刀在耳边咔嚓作响,然后那发结被陆辞拿开。   柳云眠:“夜半无人杀妻时?”   陆辞:“……眠眠太看得起我了。”   他没有那么心硬,他舍不得。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道:“你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陆辞错愕。   柳云眠给了提示:“那只拜堂的鸡,不是被你拧断了脖子?”   陆辞:“……”   “快睡吧。”柳云眠揉了揉鼻子。   “李恒是谁?”陆辞淡淡问道,“娘子不止一次在梦中提起这个名字。”   “很好的朋友。”柳云眠鼻头微酸,肯定是刚才揉疼了,“我们遇到了危险,她把人引开,身受重伤,然后死在了我怀里。”   死了?   那种强烈到让人无法挣脱的嫉妒,似乎从心底消散了些许。   随之而来的,是闷闷的难受。   陆辞知道,活着的人,是不能和死人争什么的。   因为活着就有矛盾,就有不断暴露的缺点,就有鸡零狗碎的生活。   但是死了,就像被美化的画像,剩下的只有好处。   “你们很好?”他有些艰难地道。   他不该探究死人的过往,那不聪明。   但是他还是问了。   “很好。”柳云眠盯着房梁,眼神放空,眼尾却红了,眼中晶莹晃动。   “我们俩曾经约好,等我们老了,要找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地方一起养老。”   柳云眠和李恒,都不相信爱情,也不需要男人。   她们俩合得来,默契十足,老了之后就抱团养老。   只可惜,她们没有等到老。   “有时候我会贪婪地想,既然我来了这里成为了柳云眠,她会不会也有另一番奇遇?”   李恒倘若生在这个时代,定然不会像自己这般咸鱼,得过且过。   她一腔热血,定能提枪上马,做个威风赫赫的女将军,横扫这天下。   “你知道吗?”柳云眠笑了,侧头看向陆辞,眼神温柔,“我知道你真实身份后,对你格外宽容,因为李恒和你一样,都是军人。”   她不行。   她只是个拖后腿的大夫。   但是不影响她,崇拜真正冲锋陷阵的英雄。   这番话,像最锋利的箭,噗噗插入陆辞的心。   做人果然难得糊涂。   今日这番试探,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原来,她对自己,只是爱屋及乌。   李恒?   倒是要谢谢你这个死人了。 第116章 我不是你娘   而且陆辞还想,柳云眠心里有人,那自己不在的日子,肯定她也看不上别人。   所以,这个李恒,也不算一无是处。   但是,就是膈应!   “及时行乐。”柳云眠擦掉眼角的泪,“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但是死了,或许就能再见。”   陆辞心说,就算死了,也不要再见。   多余。   他今天总算明白,什么叫打翻了醋坛子。   酸,难以形容的酸。   柳云眠翻了个背对着陆辞:“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收拾东西。”   陆辞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如果承诺不是被期待的,那分量再重,也一文不值。   李哲和柳云杏从前尚有情分,至今还不温不火,自己又急什么?   待一切落定,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她培养感情。   尤其年后柳厚就会进京赶考……   或许因为这许久以来,第一次直面过去的惨烈回忆,柳云眠做梦又梦见了李恒。   她和李恒在游艇上晒太阳。   她絮絮叨叨地和李恒说自己穿越的经历。   说到陆辞,她哈哈大笑道:“简直是行走的雄性荷尔蒙,所到之处,女人纷纷扑上来,比如……”   “别和我说你男人的那些烂桃花,”李恒高冷地道,“你呢?”   “我?”   “你穿越一场,都没有什么男人喜欢你?”   柳云眠:“陆辞,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然后呢?”   “没了……”   好像真的是啊!   她的桃花呢?   李恒哼哼着道:“所以,你可能根本不是女主。”   柳云眠一拍大腿:“你真相了!”   “那你小心点。”   “什么?”   “可能你的身份,就是什么恶毒女配,反派的倒霉原配……”   柳云眠:“……”   “我要是穿越,一定做个横扫天下的将军。”   “我就是将军腿上的挂件!”   早上醒来,柳云眠头疼欲裂,可是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要好好的。   等我给你找几个温柔的霸道的傲娇的,各式各样的男配,让你指点江山。   陆辞已经出去了,可能临走之前,也得收拾东西或者告别吧。   毕竟他在村里,人缘也不错。   柳云眠给观音奴叫来,然后和他说了要回京的事情。   这对观音奴来说是晴天霹雳。   他抱着柳云眠的腿,哭得昏天暗地,说她要是不走,自己也不走。   柳云眠心中难受,但是更清楚,他们终有一别。   他们短暂的人生交集,已是命运的馈赠。   观音奴以后,会有新的娘亲。   柳云眠把他裹在披风里,带着他出去骑马。   骑了两圈之后,柳云眠放松缰绳,让马自己慢慢散步。   “观音奴,其实我不是你的亲娘。”   观音奴小身子一僵,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种反应,让柳云眠想起了陆辞。   ——以为他会很激动的时候,他往往沉默。   “回京之后,你可能会有新的母亲;也可能暂时没有……”   虽然不知道观音奴能理解多少,但是有些话,柳云眠得告诉他。   如果他的继母是个好的,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是个心机深沉的,那观音奴的日子,即使有陆辞护着,也会有些难熬。   “我有。”观音奴忽然回身仰头看着柳云眠,水洗过的眸子,很亮很亮,他说,“娘,我知道你不是生我的娘。生我的娘,在京城。”   柳云眠大吃一惊。   “我记得她的模样,”观音奴道,“翠微那时候让我给她磕头,总是磕头……”   那是他慢慢能回想起来的一点点记忆中,出现频率极高的人。   早晚他都会被翠微带着去请安。   之前他不懂,但是现在好像明白了,那是晨昏定省,是对父母长辈的。   柳云眠想,陆辞骗了她。   但是好像,也没什么。   毕竟那是他家事,是隐私;正如自己也没有对他和盘托出来历。   她觉得自己来历很难言说,可能陆辞也这么觉得?   哎,反正还是有点不舒服,感觉被朋友欺骗了。   罢了。   马上就要走的人,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我应该,还有个爹。”观音奴又道。   柳云眠差点从马上跌下去。   这孩子,配套爹娘是不是有点多?   难道,陆辞的娘子和他和离之后,带着观音奴嫁给了别人?   好像说得过去。   陆辞说过,观音奴外家很显赫。   能让陆辞说显赫,甚至有高攀之意的,那难道是公主?   公主如果甩了陆辞,那是可以再嫁的。   观音奴,难道是陆辞和公主前妻生的?   也只有公主,在大难之中,能保住陆辞一条命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观音奴现在是个机灵聪明的孩子,讨人喜欢,日后肯定也会很顺遂的。   柳云眠摸摸观音奴的头道:“回家之后,不管是什么情况,永远不要忘了学本领。别人怎么待你,怎么看你,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要学一身本领,那是谁都偷不走抢不走,可以让你受益一生的。”   “我学好本领,娘就来了吗?”观音奴用含泪的双眸看向柳云眠。   “娘保证,”柳云眠道,“一定会去京城看你。”   过两三年,她闲着无事,也可以去京城逛逛。   “什么时候?”   柳云眠:“……”   这一届孩子,真不好糊弄啊。   “我尽快吧。”   “那我们拉勾。”   “好。”   一长一短两根尾指勾在一起,定下了承诺。   柳家人听说陆辞要回京,反应很大。   尤其当他们听说,陆辞还要带着观音奴离开的时候。   张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说你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不动动脑子!他要是进京办事,带着那么大点孩子干什么?”   分明是要跑路!   把孩子留下啊!   看陆辞敢不回来?   高氏眼中也是满满的担忧。   柳云杏则问:“你和妹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因为董清云?”   柳云眠哭笑不得。   董清云,她不过当个笑话讲给陆辞听。   就陆辞那招蜂引蝶的体质,桃花朵朵开,董清云排队也得排到村口去了。   算个屁。   这时候,在全家人的忧心忡忡中,有人来了。 第117章 不算告别的告别   李哲对上柳家众人殷切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懵逼。   他知道柳家人对他都很好。   但是今日的“热烈欢迎”,程度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他站在门口,甚至不敢进屋了。   最后,还是柳云杏把他拉进来,一边替他扫去身上的雪一边问:“你知道妹夫要回京的事情吗?”   李哲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和他没关系。   “知道。”李哲道,“非但他要走,韩大人也要回京。”   不过韩平川是告假三个月回京,这边的事情,让县丞和自己代管。   他任期不到,会回来。   但是陆辞……   在柳家众人的紧张和期待中,李哲笑道:“是好事;等……安顿好了,会把妹妹接进京城的。”   他就差说出来,柳家要飞出一只金凤凰了。   那是侯夫人!   陆辞这次,应该能够翻身了。   想到这里,李哲又有些感慨。   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谁也不知道,转机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柳家众人并不知道那么多内情,但是他们信李哲。   听李哲这般说,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还好,陆辞是个有良心的。   柳云眠问陆辞,“你这腿,要不要好?能不能好?”   她再给他扎回来。   陆辞默许了。   柳云眠没心没肺地道:“回头村里人见你腿好了,不还得嫉妒红眼睛!”   她这二十两银子,物超所值。   陆辞没说话。   柳云眠又问他,为什么韩平川也要回京。   陆辞忍不住想,或许柳云眠更在乎的是韩平川是否回来。   罢了,不能再想,他觉得自己快变成怨夫了。   “他是家里有事,和我没有太大关系。”陆辞道,“眠眠,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本想和盘托出,又怕她知道真相连夜搬家。   毕竟,自己对她来说,是个大麻烦。   所以犹豫再三,他让柳云眠自己问。   柳云眠却道:“我都知道了,镇通侯嘛!日后我爹进京,找不到东西南北的时候,肯定得去找你。咱们京城也有人了呢!”   “嗯。”   “对了,观音奴的耳朵,我刚给他调试过里面的东西。”柳云眠又道,“注意我说的那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毕竟都是新纪元的东西,技术成熟稳定。   “我给你准备了许多药。”柳云眠道,“用处都一一写下了。”   她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准备了常用药。   好在保质期都很长。   不过这些药,她还是期待陆辞用不上。   昨天拆包装盒,就差点没把她累死。   陆辞知道,他看着她做这一切的。   “再有什么事情的话,”柳云眠道,“你可以写信让万神带给我。”   “好。”   他们只是短暂分离,很快就会再相见。   “眠眠,你心太软,总是为别人着想,很容易吃亏。”陆辞到底不放心地多叮嘱几句,“日后记住,只要人敢犯你,一律反击,谁都有苦衷。苦衷不是别人害你的借口!也不需要考虑任何其他人的感受。”   她的感受,最重要。   柳云眠笑了,“我知道的,我还有你这粗大腿嘛!”   她垂下视线,“好好照顾观音奴,对他再细心一些。”   “好。”陆辞答应。   观音奴喜欢吃红烧兔肉,柳云眠在村里买了几天也没买到野兔,便决定上山去撞撞运气。   她带着胖丫一起去了山上,没想到意外遇到采药的村民。   她们在下面,村民在上面,被树木遮掩着,所以村民都没发现两人。   “你说里正家收药材,能长久吗?”有人忧心忡忡地开口道。   柳云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胖丫同样一脸懵逼。   里正家,也开始收药材了?   “你管他长久不长久呢!”另一个人道,“反正现在里正家里收,以后不收了,也不能拦着咱们去卖给柳家,总得让人活吧。”   “那咱们真就一点儿不卖给柳家?好像不太地道。”   “是不太地道,但是……哎,你敢得罪里正吗?董清云不好惹,她都放话了,我们能怎么办?”   听到这里,胖丫有点沉不住气了。   她就一根筋。   她觉得柳云眠本不缺钱,为众人谋福利,结果转头这些人就毫不讲情面了?   幸亏不指望这东西救命,否则岂不都是见死不救?   柳云眠倒是没说什么。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做任何好事之前,她都会告诉自己,这是你自己愿意的,求回报就干脆别做。   只是她没想到,董清云收药材?   她知道怎么保存吗?   她去卖给谁?   要知道,自己给出的价格非常高了。   且等着看好戏。   柳云眠今日运气不错,和胖丫俩合作,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大肥兔子。   “这下好了,”胖丫高兴地道,“回去给观音奴做一锅红烧兔肉,让他吃一半,剩下的给他带着路上吃。”   好孩子,人人都疼。   然而,观音奴却没有吃上。 第118章 里正上门   柳云眠回家之后才发现,陆辞已经带着观音奴离开了。   “怎么走得这么匆忙?”她看着胖丫手里还在挣扎的肥兔子,有些出神。   整个房子好像一下子空了起来。   陆辞带走了观音奴,带走了翠微,甚至,带走了大欢。   包子站在门口等她们,也有些怅然若失。   柳云眠想,或许陆辞和她一样,见不得离别时候的场景,所以趁着自己不在家,把观音奴带走。   这样,也好。   她扭头对胖丫笑笑,“今晚我们两个有口福了!”   胖丫这才回神,咬牙道:“就是,他们没口福,我这就宰兔子去!”   晚上,两个人吃,都没吃完一只兔子。   胖丫嘀咕道:“这饭不抢着吃,都不香了。”   柳云眠看着屋里和从前一样的陈设——陆辞只带走了衣柜里的衣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带走,心里空荡荡的。   可能,她还得习惯一段时间。   忙起来吧!   忙起来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明天咱们就继续收药材!”   “好。”胖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   柳家的人也问柳云眠,为什么陆辞离开得那么匆忙。   柳云眠以他京城有事搪塞过去,家里人都怕她伤心,也都没多问。   不过正如之前就知道的那般,这几日来柳家卖药材的人寥寥无几,还基本都是外村的人。   柳云眠见状干脆直接放出话去,说她药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不再收了。   主动把客户给里正家,她多懂事!   柳云眠盘点了自己的财产,去临州城找了中人,买了两处挨着的宅子。   一座大点的四进,花了五百两银子;另一座小点的,只有三进,花了三百两银子。   两座宅子都临街,都能开个门头。   这样以后要是做点什么生意也方便。   胖丫不解地问:“眠眠,你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太贵了!”   “有备无患吧。”柳云眠道,“我觉得这次,要把里正得罪个彻底。”   “那也不能怪你啊!”胖丫理直气壮地道,“是董清云不要脸,和你有什么关系?”   柳云眠叹了口气道:“总是自家孩子对。”   她基本已经预判了结局。   里正家会因为董清云的好胜赔一大笔银子,然后就会迁怒自家。   “最好是我想多了。”柳云眠道,“那等明年开春,房子也能赁出去。”   她现在手里拥有的银子,其实足够她混吃等死了。   胖丫忽然道:“你之前不是说过,观音奴之前跟着嬷嬷住在城里吗?要不要去看看,宅子里还剩下什么人?”   “不去。”柳云眠干脆地道。   她和陆辞,到此为止。   山高水长,各自安好。   “走,咱们买东西去。”柳云眠强迫自己不去想观音奴。   她要用买买买来治愈自己。   两人买了许多吃的用的,胖丫赶着马车一起回家。   走到村口,马车就停下。   柳云眠掀开帘子,就看见蜜蜜在下面。   “小姑姑,”蜜蜜爬上马车,小脸因为焦急而通红,“我娘让我在这里等你。”   “家里出什么事了?”柳云眠惊讶地问道。   “里正在咱们家里。”   柳云眠心里一沉。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要做什么?”柳云眠问。   蜜蜜口齿清晰,“我娘说,就是他们家收的药材卖不掉了,想要卖给咱家。”   柳云眠冷笑:“她想得美。”   她不收。   谁知道董清云到底收了些什么东西。   而且她觊觎自己的相公,还想要断自己财路,如果这样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也太便宜她了。   蜜蜜道:“娘说,让您想想怎么办。”   张氏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又怕得罪里正。   柳云眠道:“不怕。”   且看看里正和董清云的态度。   如果董清云给她赔礼道歉,她可以考虑帮她解决一点儿问题,但是也得让她记住教训——想也一点儿不亏是不可能的。   如果里正不明是非,一味偏袒董清云,那就干脆撕破脸。   柳云眠让胖丫驾着马车回家,自己则牵着蜜蜜的手回了娘家。   柳厚正在陪着里正说话。   见到柳云眠进来,柳厚笑道:“眠眠,这是里正董大伯。”   里正的目光在柳云眠身上扫了一圈,目光高傲,等着柳云眠给他行礼请安。   柳云眠见他这德性就开始暴躁。   ——你娘没教你,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   “哦。”柳云眠道,“爹,你们忙,我去厨房帮嫂子做饭。”   她爹性子绵软,她不行。   里正的眉头顿时皱起,一副不悦的样子。   柳厚忙道:“眠眠,让你嫂子做饭就行。你来,董大伯有点事情和你说。”   柳云眠站住,却没有往前,也没有开口。   里正端起茶呷了一口,拿腔作势道:“老柳啊,还是你说吧。”   柳云眠心里冷笑。   老柳?   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呢!   村里哪个,不喊柳厚一声柳举人?   举人比里正可尊贵多了。   柳厚也知道自己女儿不是什么好脾气,清了清嗓子讪讪地道:“董大伯是来问你收药材的事情。你之前收了那么多,都卖给谁了?”   “卖给外地的药商了。”柳云眠道,“这会儿人家已经收够离开了。”   柳厚尴尬地搓搓手,“离开了啊!这么不巧,里正你看,这就帮不上忙了。”   柳云眠心说,爹还算不糊涂,没有大包大揽。   里正心里憋气,但是想到耗费大量银子买来的药还堆积如山,卖不出去,还不能翻脸。   他说:“云眠啊,你认不认识收药材的其他人了?”   “不认识。”柳云眠态度冷淡。   里正见状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柳厚:“……”   唉,这都什么事儿!   “爹,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柳云眠已经做好被说教的准备了。   “里正把他那个女儿宠得太不像话了。”柳厚道,“弄得好像你错了一样。谁家女儿不是宝!”   柳云眠:“……”   所以,我准备了一肚子怼人的话,是说不出去了?   突然觉得有点暖。   “我就是担心,我进京之后,他难为你们。不过我现在是举人了,他也不敢太过分吧。”柳厚自言自语地道。 第119章 婚事落定   柳云眠疯狂拍亲爹马屁:“他当然不敢过分,您现在是举人,在县太爷那里都能挂名的人。他算老几?”   一定要自信啊!   柳厚腰杆挺直,“咱们不欺负人,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   “爹说得对!”   高氏听了事情始末之后,却有些担心。   但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所以她便没有做声。   里正家也不收药材了,村民们又来找柳云眠。   柳云眠:不好意思,有话在先,今年收够了。   其实谁又是傻子?   村里人都在私下偷偷指责董清云。   如果不是她出来横插一杠子,柳家说不定还能继续收也药材呢!   现在倒好,大家的财路都断了。   董清云真是搅屎棍。   一时之间,她从前有的没的恶行八卦,都被村里人又重新翻了出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里正多少也听到风声,又因为折价好容易把药材卖出去,亏了好多银子,所以他十分上火。   他把怒火发到董清云身上,责令她不许出门,又说过了年,就得找人家把她嫁出去,不让她在娘家乱来,祸害娘家。   董清云从小被惯坏了,什么时候听到过这样的重话?   她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亲爹都嫌弃她云云,把董家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村里人不知道跟着看了多少热闹。   柳云眠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表示十分满意。   看过热闹,她就开始忙正事了。   她没有把所有药材都卖给空间药房。   她早就挑选出来需要的药材,开始炮制成药。   今年冬天格外冷,到时候估计需要大量的风寒药。   炮制药材工序繁琐,费事费力,所以现在就得准备起来。   因为是冬天,出门的人都少了,路边茶水摊更没什么生意。   所以柳云杏收了摊,来帮柳云眠的忙。   陆辞不在,她干脆住在柳云眠这里,比住在娘家,还是更舒服些。   柳云杏勤快能干,自己就包揽了家务;胖丫做些取水劈柴的粗活。   柳云眠专心炮制药材,其他事情自有两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屋外风雪交加,屋里却暖意融融。   火炕烧得滚热,炕头几乎都不能坐人;地上还放着火盆,上面架着特意定制的铁架子,烤着香喷喷的红薯、板栗,包子在自己的窝里烤着火……   柳云杏和月儿做针线活,蜜蜜也有样学样。   柳云眠隔着炕桌坐在对面,搓着药丸子,不时侧头看看铁蛋写大字。   她屋里暖和,两个孩子白天都愿意来。   柳厚现在中了举人,地位不一般,村里不少妇人,都上门去找高氏闲聊。   张氏也高兴,毕竟家里地位不一样了;不像之前,村里人见到他们家的人都绕着走,怕他们借钱。   所以她也不怎么来柳云眠这里。   她还得在家扬眉吐气呢。   “姐,你和李哲的事情怎么定的?”柳云眠看着低头娴静做女红的姐姐,笑眯眯地问道。   柳云杏回娘家之后,气色越来越好,一改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肌肤白里透红;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柔起来。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苦大仇深,暴躁生气?   柳云杏闻言脸红,啐了她一口道:“就爱管闲事。”   “我姐姐姐夫的事情,可不是闲事。”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别瞎说。”   “还没一撇?哎呦,我得去告诉李哲,你出尔反尔了。”   “哪个出尔反尔了?”柳云杏急了。   连蜜蜜都看着她吃吃地笑,“大姑姑害羞了。”   柳云眠哈哈大笑起来。   胖丫道:“你要跟着别人,我肯定劝你别找那些操心玩意儿了。但是我哲哥,真的好。”   柳云杏低声道:“我晓得的。”   她现在已经接受了,就等着明年成亲。   柳云眠笑道:“果然成了吧!嘿嘿。”   烈女怕缠郎,更何况,深情如斯的李哲,是濒临灭绝的珍惜保护动物。   不珍惜,会被大家骂的。   “我就是有点好奇,”柳云眠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之前还一直钻牛角尖,一直说你自己不配,非让他去找更好的,后来怎么开窍的?”   柳云杏道:“因为他跟我说,配不配,别人说了都不算,他说了才算。”   “就因为这句话?”   如果柳云眠没记错的话,之前类似的话,李哲可没少说。   “不止。”   “那我们还不能听?”柳云眠促狭道。   “别胡说。”柳云杏娇嗔道,“是徐光良又定亲了。”   啊?   徐光良竟然还能定亲?   果然男人只要有点臭钱,就有很多女人前仆后继往上扑。   徐光良定亲之后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他母亲却跑到柳云眠面前来炫耀。   “她炫耀什么?”   死老太婆!   柳云眠现在提起她还咬牙切齿的。   “说他儿子还能找个黄花大闺女,我却没人要。”   柳云眠听得拳头都硬了。   这老太婆,真是该死!   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开眼,把她赶紧收走,净化一下人间空气。   “我没搭理她。”柳云杏道,“但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   “嗯?”   “我凭什么要过得凄惨?犯错的人能活得耀武扬威,我为什么要自苦?”   “我没有对不起徐光良,现在都和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我过得不好,只能让家人担心,让李哲难过,让他们看笑话。”   “我偏不。”   “我之前想不通,怕人说闲话。那天忽然想通了,说闲话的人,是唯恐我过得好,我为什么要如他们的愿?我偏就要过得好,让他们看看。”   说话间,她眼中露出几分神采来。   柳云眠抚掌赞道:“姐姐早就该这样!气死那些长舌妇。”   “我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李哲不嫌弃我,我就跟他好好过。”柳云杏道,“将来他就是不要我了,我也不怨。”   “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了,什么叫他不要你了,你不怨?”柳云眠听到这里就着急了。   这个趋势不好。   她觉得柳云眠在自己PUA自己。   哪有这样的?   “姐姐,你们成亲在一处这件事情,是李哲求来的,你也愿意。”   “你对李哲没有隐瞒过一句,他还是愿意,那以后过日子,你也不用比他矮一头。”   “他不愿意,大可以不娶你。”   “既然娶了,就是两个人都该好好过日子的,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能惯着谁的毛病。”   如果自己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那不是等着被别人骑在头上吗?   单方面的卑微付出,根本就不长久。 第120章 周二上门   柳云杏见她说得唾沫星子都要喷出来,脸都憋得通红,知道妹妹对自己是关心则乱。   她笑着道:“你放心吧,我有数。我和他都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欺负过我,都是我在欺负他……以后,我不欺负他了。”   “不,你得继续欺负。你不欺负,他不舒坦呢!”柳云眠意味深长地道。   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   别被贤妻良母那一套拘束了。   柳云杏把线头咬断,笑着道:“你成亲才几天,说起这些就一套一套的。”   柳云眠:其实,一天也不算吧。   她和陆辞,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不过陆辞现在已经走了,再说那些也没有意义。   甚至提起他,都没什么意义。   柳云眠不觉得,陆辞会走回头路。   他们只是在彼此人生路上,偶然之间有了交集,然后又各自按照自己命运的轨迹,或者轰轰烈烈,或者平平淡淡地继续行进。   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或许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躺在阳光下回忆过往的时候,能想起来,哦,曾经还有那样一个人。   只是到时候,别说容貌,可能连姓名都忘记了。   不服的话,就回忆一下大学同学,有谁在毕业十年之后,还能想出所有同学名字?   不能的。   她和陆辞对彼此,正是这样的存在。   正说着话,外面大门被敲响。   包子趴在它窝里一动也没动。   天气冷,“猫”要猫冬。   胖丫下炕,披上衣裳出去开门。   “你谁呀?”她看着外面穿着锦袍的男人,大大咧咧地问道。   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油腻腻的,有点讨厌,所以口气也不客气。   周二眼中露出嫌恶之色。   乡下丫头,就是没有礼数。   他按捺住性子道:“我是云眠的旧主,今日特意来寻她……”   “旧主?你姓周?你是周二?”   周二:“……真是。”   他脸上露出一抹倨傲之色。   “她不在家。”胖丫没好气地道,“滚吧!”   周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乡下丫头,怎么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柳云眠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对话,只觉得胖丫出去了好一会儿还没动静,便把窗子开了条缝隙对外面喊道:“胖丫,谁呀?”   胖丫:“一条迷路的狗。”   周二气急败坏:“你放肆!云眠,你出来!”   等柳云眠出来,他一定要她好好惩治恶奴!   “她说她不在,滚!”胖丫力气大,伸手一推,直接把人推了个趔趄,倒在地上。   胖丫“哐”地一声把门关上,又上了门栓。   可怜周家的车夫,怕见了主子现在的尴尬样子被穿小鞋,但是想装聋作哑还不行,只能上前扶周二。   周二被他搀扶起来,气急败坏地道:“敲门,你给我继续敲门!”   柳云眠听说是周二来了,夸胖丫做得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狗东西来,肯定没好事。   不过这狗东西一直在外面挠门,也实在吵得很。   柳云眠受不了,起身道:“我出去会会他。”   柳云杏也要跟着出来,被她拦住:“我自己去就行,人多了,他还以为咱们列队欢迎他呢!”   自我感觉良好这种基因,周家一脉相承。   柳云眠开了门。   车夫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眉眼,讪讪地退了下去。   周二看着柳云眠,眉头皱成川字开口道:“你家的刁奴,该管管了。”   “既然你也说是我家的,关你屁事。”   周二被怼得脸色微变:“你……”   柳云眠,和之前相比,改变太多太多了。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柳云眠双手环胸,靠着门冷冷地道,“你不要脸,我可要脸。再闹下去,仔细我相公出来打人。”   “你相公?你哪儿来的相公?”周二忽然像抓住了她什么把柄一样,冷笑着道。   柳云眠:靠。   “你脑子坏了?见了我相公远远躲开的,不是你,又是哪条狗?”   周二深吸一口气,“他只是把你当玩意儿,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柳云眠:“我就算是玩意儿,也是你玩不起的!滚!”   她隐约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否则周二不敢上门来和她撕扯这些。   她感觉,周二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说什么。   果然,周二目光中闪过轻蔑之色,“你但凡聪明点,就该明白,成亲这件事情,还得去官府登记。”   柳云眠:???   他在说什么屁话!   她巴不得没有在官府登记过呢!   但是陆辞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们两个人,是在官府那里过了明路的。   而且,还是陆辞走的韩平川的路子。   所以,周二在说什么?   见到柳云眠没有回答,周二心中得意,口气却软了下来。   ——毕竟,柳云眠对他还有用。   “你们俩的亲事,根本不作数。现在他回了京城,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周二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傻子”的得意神情,“因为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哦?他什么真实身份是我不知道的?”柳云眠轻笑一声,声音压低,“你是说,侯爷这个身份?”   周二的笑容僵在脸上,又一寸一寸裂开。   她竟然知道!   她知道陆辞的真实身份,竟然还没有死死抱住大腿?   真是蠢啊!   “他回京了,很可能就起复了;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这个村姑?”   “他当然会记得我,还会接我去做侯夫人呢。”柳云眠故意气他。   “你做梦!”周二冷哼道,“他如果真的想要你,就不会不跟你过明路。他根本,就没看上你!”   “我们俩过了明路。”柳云眠坚持。   “你不用自欺欺人,我已经去查过了。”   周二能查到县衙的资料?   柳云眠心中微动。   看起来,周家的手,伸得很长啊。   只可惜,他们的消息不准确。   陆辞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因为根本没必要。   周二肯定想不到,她和陆辞之间,是陆辞先动了念头。   “就算我们没成亲,又关你什么事?”柳云眠假装气势弱了下来。 第121章 消失的婚书   “回周家吧。”周二居高临下,带着施舍的语气道。   柳云眠:???   抽什么风呢!   她为什么要回周家?   她就是在村里挖野菜,也不会去周家奴颜婢膝地伺候人。   “我是被周家撵出来的。”她提醒周二。   周家,不是周二能做主的。   “你放心,我说能让你回去,就能让你回去,不必有顾虑。”   柳云眠心中疑惑更深了。   周二是十分谨慎的性子才对;倘若他不确定自己和陆辞没将来,是不会上门说出这种话的。   可是,他到底怎么肯定的?   “从前我喂你卖命的时候,你尚且保不住我;现在怎么又能让我回去了?难不成,你现在能在周家做主了?”   周二有些恼怒,“你不用管,反正我有办法。你收拾东西跟我走,否则一辈子只能呆在这村子里。”   如此迫不及待?   那肯定有陷阱。   真夫妻还是假夫妻的事情,柳云眠决定回头问问李哲。   所以她不再虚与委蛇,似笑非笑地道:“那就让我一直呆在村里好了,慢走不送!”   周二:“你……”   柳云眠看着他,忽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随即对着门里喊了一声:“包子!”   话音刚落,周二就见到里面猛地窜出来一头黑色的东西,快如闪电。   包子直接把周二扑倒在地,咬住他的喉管。   当然,是轻轻的。   它在等柳云眠发号施令。   周二整个人都吓傻了。   别说周二,马都失控了,带着马车自己就跑了。   柳云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村里精怪多,以后周二公子还是少来。包子,我们走!”   包子这才放开周二,还舔了舔爪子,表示嫌弃,然后迈着猫的步伐,优雅地回去了。   柳云眠关上了门。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对上柳云杏的询问,也没有透露许多,只说周家还想让她回去,被她拒绝了。   “拒绝了就好,咱可不回去。”柳云杏道,“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安逸。”   “嗯,我知道的。”柳云眠笑着道。   过了几天,李哲来的时候,柳云眠找到了他,带着他在廊下单独说话。   “姐夫。”   李哲的脸瞬时红成一片,心虚地四下寻找柳云杏的身影,心虚地道:“先别,别那么喊,你姐姐会生气的。”   妻管严气质尽显无疑。   柳云眠笑道:“逗你玩的,周二来找我了……”   “他来干什么?”李哲顿时警醒。   侯爷离开之前,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人给看住了,别让狂蜂浪蝶来。   结果,这就来了?   周家是不想混了!   柳云眠原原本本地把周二说的话转述出来。   “……他想让我回周家,肯定是想利用我,这个不用猜。但是他是不是在县衙里有人,能接触到一些东西?”   这件事情,才重要。   “而且陆辞明明跟我说过,我们俩是过了明路的,我不理解为什么周二一口咬定没有。”   李哲沉默了。   看他反应,柳云眠觉得不太对劲。   这里面,有事情。   “姐夫,你可别骗我。”柳云眠道,“我已经确定是你小姨子,但是你连襟是谁,真不一定。”   请你分清里外,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李哲:“……”   你这话,让我怎么接?   除了侯爷,还能有谁?   谁敢抢他的女人啊!   周二算什么东西?   “登记,确实是登记过了。”李哲有些艰难地道,实在不知这些话该不该说,但是还是咬牙说出口,“只是留存的婚书,被侯爷带走了。”   什么?   柳云眠愣住了。   陆辞带走两人婚书做什么?   那是留在官府统计,留底备查的。   他拿走了,那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到底还算不算数了?   柳云眠对于算不算这个结果,并不纠结。   或者说,她巴不得不算。   但是她对陆辞这种先这样又那样,费了好大功夫,最后回到起点的动作表示深深不解。   他,干嘛呢!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李哲低头道:“侯爷此次回京,风云诡谲,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害怕万一有事连累你,不想给人留下把柄,所以把婚书自己带走。”   柳云眠呆住了。   李哲想,肯定是被感动的。   “侯爷是真的很喜欢你。”他挠挠头道,“我原本以为他会毁掉婚书。结果他却不肯,他说要留着婚书,将来安然无恙归来的时候,你如果不认账,他就把婚书拿出来。”   柳云眠:“……”   李哲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目光仿佛在说,感动吗?   柳云眠:我感动个锤子!   “不是,既然风云诡谲,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把观音奴带走啊!”柳云眠快崩溃了。   李哲愣住。   这事情发展的方向,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怕连累我,不怕连累亲儿子?到底谁才是他亲生的!”柳云眠忍不住问。   李哲说的要是实情的话,那陆辞这算什么?   大义灭亲?   他舍得,自己还心疼呢!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把观音奴带走。”柳云眠懊悔道。   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她没生过孩子,不敢说视如己出,因为不知道对自己孩子是什么样子。   可是,她真的想起观音奴涉险就舍不得。   她甚至想,来不来得及,去把观音奴给带回来。   李哲:“……”   自然都不是亲生的。   “观音奴必须要回去的……以后你就知道了,让侯爷自己跟你说吧。”   “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柳云眠忍不住问。   陆辞连身份都告诉了她,还有什么要瞒着的?   她不理解。   “这个真不能说。”李哲道,“你姐姐喊我了,我得赶紧过去了哈。”   说完,他转身落荒而逃。   柳云眠:“……”   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她现在明白了,周二觉得没有婚书,陆辞此去,可能就黄河入海不复回,所以才会又打起自己的主意。   可是自己对他,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就不得而知,她也懒得探究了。   反正她不搭理。   “眠眠,不好了,”胖丫从外面急匆匆地回来,“出事了!”   柳云眠心里“咯噔”一下。 第122章 当年旧事   “谁出事了?”   柳云眠刚被李哲吓了一下,正担心观音奴,也捎带着担心陆辞一点,然后就听胖丫这般喊,顿时紧张起来。   “你外婆又来了。”   柳云眠:“……”   原来是那个老妖婆。   那都根本不算事。   “她在哪里?”柳云眠磨刀霍霍,准备杀向她。   上次把乐氏吓住了之后,安分了这么长时间。   这是年关难过,又来搜刮银子过年了?   “在你家门口叫骂,骂你娘不孝顺呢!”胖丫道,“你姐气得不行,要跟她拼命,被李哲拉着。你娘只一味哭求……”   柳云眠听得火大。   这是冬天到了,她那个废物舅舅又没钱吃不上饭,烧不上炭了?   高氏善良软弱,是被于氏彻底拿捏了。   “我去看看。”柳云眠道。   “你别去了。”胖丫拦住柳云眠。   “嗯?”   “你爹在呢!”胖丫道,“你爹在和她讲理。”   柳云眠:“……我爹怎么说的?”   “说了很多,说你娘是外嫁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说她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就去县衙评评理。”   柳云眠很也意外。   包子爹竟然站起来了?   转念再想,或许是这个举人的身份,让柳厚直起腰来了。   很好。   她爹出面,比她出面更有说服力得多。   “你外婆可真坏。”胖丫道,“怎么能有那么坏的外婆呢?”   她不理解。   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外婆,没想到还能有乐氏那样不希望女儿和外孙女过得好的人。   “有人天生就是坏胚子。”柳云眠冷声道。   灭绝人性。   “要说你外婆,那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呢!”   “你是说,她去大户人家做奶娘的事情?”柳云眠冷笑,“最后还不是被人撵了出来?”   谁的眼睛也不瞎。   就乐氏那种尖酸刻薄写在脸上的人,谁不讨厌?   胖丫道:“她怎么就那么不待见你娘呢?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奶过你娘,就是不行?”   柳云眠:“狗就要吃屎,咱们还给狗找什么借口?”   “说的也是。”胖丫继续道,“她口口声声说要找里正评理,我猜这是知道你们家和里正家闹得不好了。”   柳云眠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着找里正撑腰,来恶心自家呢。   她也不想想,举人大还是里正大。   大小王都分不清的人,活该被炸。   “里正来了?”   “来了。”胖丫道,“所以刚才大嫂叮嘱我,不让你出门,怕再闹起来,事情越闹越大。”   面子是给里正的,不是给乐氏的。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那我先不出去。你赶紧出去看看听听,要是吃亏了就回来喊我。”   她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像斗鸡一样。   让家人自己立起来,确实比她出头更好。   胖丫答应,转身跑出去。   柳云眠摸着包子的后背,自言自语地道:“要不换里正,要不这村里,恐怕待着要不舒服了。”   乐氏一直盯着自家动静,村里还有很多眼红鬼也盯着。   村里鸡毛蒜皮的事情格外多。   你家占了我家一点地,他家抢我家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往往这时候评理的人就是里正。   董清云不知天高地厚作死的后果,柳家多少要承受,虽然他们很无辜。   村里的地和旧房子倒是没什么,大哥喜欢种地,可以在县城附近再给他买一块。   反正她手里,现在还有大几千两银子。   但是柳云眠,舍不得现在住的房子。   她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还没住热乎呢!   卖了都舍不得,更何况,在村里恐怕还卖不上什么价格。   罢了,不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胖丫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气鼓鼓的,说是里正拉偏架,让柳厚每个月给乐氏二两银子。   柳云眠听到这里都气笑了。   好大的口气。   敢情银子不用他出呗。   “你爹没答应,说这事不用里正管;里正说,以后柳家有什么事情,都别找他了。”   果然如此。   柳云眠又问:“那我外婆呢?”   “灰溜溜地走了呗。”胖丫道。   高氏到底担心亲娘,说是要给她送些米面柴火,但是却被乐氏啐了。   “那些破烂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胖丫把乐氏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我就说,你外婆根本不缺钱。”胖丫道,“三里五村的人都知道,都说她当初做奶娘的时候,偷了主家不少宝贝呢!她就是故意来恶心你娘。”   柳云眠却不太相信。   “咱们临州,最有钱的能有钱到哪里?再说,有钱人家的宝贝,也是有人专门看着的呢!”   登记造册,根本就不能让人随便动,进出都得有记载。   一个奶娘,怎么能接触到真正的好东西?   “不是咱们临州的人啊!”胖丫道,“我都听说过,你竟然还不知道?”   “什么?” 第123章 血书   “当初是有一个大户人家,经过临州的时候,夫人生了孩子,在咱们这里挑奶娘,挑中了你外婆。后来坐完月子之后,还带着你外婆进京了呢!过了有一两年,可能还更久才回来。”   京城的大户人家,在乡下人眼里,那家里简直就有金山银山。   所以周围人对乐氏的这段经历,才会津津乐道。   难道就是因为这几年,母女不在一起,所以乐氏才那么不喜欢母亲?   可是正常情况下,身为母亲,难道不该生出弥补的心思吗?   柳云眠总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又抓不住。   里正的幺蛾子,这才算刚刚开始。   过了几天,里正说村里要修路,让各家出银子。   每家出一两银子,举人家出一百两,美其名曰举人老爷有钱,该多出点。   柳云眠听说后简直都要气笑了。   村里几十年没出个举人,这不是明抢他们家吗?   这个里正,看起来是做到头了。   他在这个村里称王称霸太久,真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   他不想想,柳厚现在是举人,柳厚的女婿是李哲,李哲现在替韩平川管着临州。   他哪里来的脸啊!   就是欺负柳家人厚道呗!   她舍不得房子,对方又咄咄逼人,那柳云眠只能想办法,把里正给拉下马了。   不过,该从哪里着手呢?   让她想想。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董里正还没收到银子,就先受到了调查。   李哲带人去了董家,说有人举报董里正贪污村里的银子。   里正被带走审问,董家被搜查。   结果,真禁不起查。   衙役从里正家里搜出上千两的财物;而见到东西的董里正,也无从狡辩。   李哲又用了一些手段,让他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交代了个清楚。   这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包括当年修学堂,村里修河道……只要涉及到银子,里正就没有不伸手的。   村里人惊叹于他贪污数额的巨大——毕竟一个砂锅都能扣过来的柳树村,贪污上千两,不能不说一句数额巨大。   李哲命人把人暂时关押,等着韩平川回来处置,免得别人说他公报私仇。   同时,他又在村里暂定了新的里正。   众人茶余饭后,无不说着董里正看不清形势,非要作死去碰瓷柳家。   也不想想,李哲是从前村里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孤儿吗?   老柳家,可真是好福气。   先是中举,现在又听说大女儿要定亲,二婚找的都是别家黄花闺女都找不到的李哲。   真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而此刻,替家里平息一点儿的,就是柳云眠了。   毕竟柳云眠都被“抛弃”了,也算不能万事如意的明证。   柳云眠躺在家里嗑瓜子撸假猫,从空间里买了些中成药研究说明书,日子别提有多舒服了。   虽然中间,董清云想要报复她,但是也被胖丫掐断在了萌芽之中。   董清云想要来纵火,却被胖丫抓了个正着。   然后,董清云就进去陪她爹了。   胖丫现在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愤愤不平。   “气死我了,多少人吃不上油,她竟然还把油泼在地上!”   柳云眠:“淡定淡定。浪费的又不是咱们的,人也进去了。”   “那也不行。”胖丫道,“还是生气。”   柳云眠伸了个懒腰,凑到临炕的大窗前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北风裹挟着雪沫子吹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柳云眠缩了缩脖子,连忙把窗户关上。   这天气,可太冷了,已然滴水成冰。   “咱们之前冻起来的羊肉还有吧。”柳云眠问道,“咱们今天吃羊肉锅子吧。”   “咋又吃羊肉?”胖丫道,“不留着过年了?”   “吃完了再买。”柳云眠大方地表示。   “好嘞!”胖丫可太喜欢吃肉了。   但是她想了想后又道:“喊谁过来吃?要不要回娘家一起吃?”   柳云杏本来住在这里,但是自乐氏来闹事之后,她就搬了回去。   她回去做高氏的“思想工作”去了,希望母亲不要再那么软弱被人拿捏。   柳云杏认为,亲爹现在已经是举人了,家里现在和以后要结交的人更多。   娘要是始终如此,怕是以后要出大乱子。   “不了。”柳云眠闷声道。   她看着高氏就觉得憋屈。   “你送五斤羊肉回去。”柳云眠道,“问问蜜蜜和铁蛋要不要来吃。”   “好。”   胖丫出去后,柳云眠伸了个懒腰从炕上下来。   她得活动活动。   刚做好拉伸,准备一展拳脚,忽然窗户被敲响。   不,准确地说,是有翅膀拍动窗纸的声音。   隔着窗纸,柳云眠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万神翅膀的影子。   ——除了万神,谁的翅膀张开有那么宽?   柳云眠爬到炕上开了窗,万神拍打着翅膀飞进来,落在了桌子上。   陆辞给她写信了?   柳云眠看到了万神腿上细细的铁管。   他写信做什么?   “这大冷的天,折腾你大老远飞来做什么?”柳云眠喟叹一声。   这封信,真的没有意义。   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许能说观音奴的事情,就打消了直接让万神就这般原封不动回去的想法。   柳云眠先替万神擦干净了身上的雪和水,然后解下铁管,把细细的纸条倒出来。   看到纸条透出来的触目惊心的深红色,柳云眠心里一沉。   这封信,是用朱笔写的?   她急匆匆地打开信,却不是陆辞熟悉的笔迹。   字迹很潦草,而且……留有指印。   这是一封血书。   柳云眠一目十行地看完,心揪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第124章 我要进京   这封信,是安虎所写。   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求她进京。   他实在心急如焚,为了表明事情的严重性,所以采用血书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表明心迹。   而让她进京的原因,也实在出人预料。   ——陆辞父母的坟墓,让人挖了。   发生这种事情,谁都得激动上头,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而安虎说,陆辞现在正在关键时刻,不能冲动。   至于什么关键时刻,他含糊其辞,只说性命攸关。   安虎现在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瞒着陆辞。   可是纸包不住火,他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   时间长了,陆辞定然会知道。   安虎请柳云眠去救火。   他希望陆辞知道真相的时候,柳云眠能在旁边,劝他冷静。   “我何德何能?”柳云眠看完后对着万神叹气。   就算陆辞流露出些许对她的喜欢,也愿意对她负责,可是那不代表,自己就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力。   更何况,祖坟都被挖了,这事让她,她也冷静不了啊!   尤其还是亲生父母的坟,如果是她,她也要杀人了。   这是让她去劝的吗?   这是让她去堵枪口。   万神一脸高冷,抖了抖翅膀,淡定地等着她回信。   柳云眠觉得,去是不可能去的。   她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她一个胸无大志,躺平的咸鱼,去掺和那些能搅动朝廷风云的大事?   她甚至回信,也不知道怎么写。   她能感受到安虎的焦急甚至绝望。   那种明明知道大厦将倾,却徒劳无功地想要挽回的苍白努力。   柳云眠不知道陆辞究竟面对的是什么,为什么不能愤怒。   她什么都不知道,光凭安虎含糊其辞的一封信,就巴巴跑到京城去?   她以什么身份去?   她原本就该是个挖野菜的人设,去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一口气能找到十个八个不去的理由,并且理直气壮。   可是有时候,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   她想到陆辞要面对那么巨大的悲伤,倒不是想着去劝他放下,而是想给他一些安慰。   他实在,太可怜了。   他到底动了谁的蛋糕,为什么会招来这样丧心病狂的报复?   陆辞被逼疯,毁天灭地,观音奴怎么办?   观音奴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再失去父亲……   柳云眠不敢往下想。   胖丫回来的时候,把蜜蜜和铁蛋都带了回来。   万神已经飞出去了,所以几人都没有见到。   ——屋里太热,不适合它。   蜜蜜和铁蛋吃锅子十分高兴,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水汽蒸腾,烟云缭绕,鲜美的羊肉在沸水之中翻滚着,像一朵朵浮浮沉沉的花儿,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胖丫见柳云眠没动筷子,只看着锅发呆,便出口问道:“眠眠,想什么呢!赶紧吃,一会儿肉就老了。”   “哦好。”   柳云眠答应,夹了一筷子肉,却放在碗里,又发呆了。   胖丫实在忍无可忍,“眠眠,你到底咋了?怎么这么吓人?在自己家,你还跳大神?”   柳云眠:“……”   蜜蜜也有些担心,“小姑姑,你是不是生病了?”   铁蛋:“小姑姑才不会生病呢!小姑姑还会功夫,比,比牛犊子还壮实!”   柳云眠:我谢谢你啊!   “没事,吃饭。”柳云眠握紧筷子,又捞了几片肉,“我就是想起了观音奴,他也爱吃锅子。”   没想到,这话说出来之后,其他几个人觉得,到嘴的羊肉也不香了。   “观音奴什么时候回来?”蜜蜜问。   “他说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京城那里好吃的和好玩的。”铁蛋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道。   “别说,我也怪想他的。”胖丫道,“等开春才能回来吧。现在这冰天雪地的,不好赶路。”   柳云眠心情复杂,“赶紧趁热吃,一会儿炭就该烧没了。”   一下午,柳云眠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   她脑子里,始终是观音奴。   陆辞出事,观音奴真的就没人管了。   而且,这还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陆辞出事,连累了观音奴怎么办?   晚上柳云眠躺在炕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应该原封不动地把那封血书还回去,表明自己不参与。   但是从情感上,她做不到对观音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她至今都记得,观音奴第一次听到这世界时候露出的惊喜。   那是她难以磨灭的记忆。   更别提,观音奴多么贴心。   哪怕在外面,别人给他一口好吃的,他都惦记着回来跟柳云眠分享。   还有陆辞……   柳云眠对他期待过的,没期待过的,他都做了。   尤其是他带走婚书,不肯连累自己这段,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能无动于衷?   柳云眠对于不能回应的感情,不会玩暧昧。   所以她之前面对陆辞的试探,毫不犹豫地表明态度,拉开距离。   但是别人对她的付出,不管出于什么情感,她都不能理直气壮地视作理所应当。   不是人家先喜欢了,她没动心,就能无视别人的付出。   就算当朋友,她也不能对于朋友即将陷入的困境无动于衷。   柳云眠几乎一夜未眠,天都要亮了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眠眠,起床吃饭了,我把饭都做好了。”   胖丫端着热水进来喊柳云眠。   柳云眠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睁开眼睛问道:“天亮了?”   “早就亮了。”胖丫道,“雪停了。”   她起来把外面的雪都扫了。   “胖丫,”柳云眠拥着被子坐起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侧,让她面容更加柔美,“我想去趟京城。”   “想去就去呗。啊?”胖丫大吃一惊,“你要去哪里?”   她以为柳云眠说要去赶集呢!   “去京城。”柳云眠道。   “你疯了!”胖丫道,“你去京城干什么?找陆辞啊?” 第125章 进京   “我想观音奴了。”   胖丫:“……我也想的,但是也不能说你想,就冒着大风大雪去吧。”   这是不是,太任性了?   “我要去。”柳云眠道,“我已经决定了。”   如果陆辞没事,虚惊一场自然最好。   可是如果有事,她救不了陆辞,至少努力把观音奴带回来。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大家都有惊无险。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也不知道,被挖祖坟的恨,如何能化解。   柳云眠回娘家,和家人说了自己的决定。   这个决定有多任性,她很清楚。   所以她也想好了很多理由来劝说家人。   听她说完之后,果然所有的家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高氏先开口:“要说去,是该去。两口子不能总不在一处,那还叫什么两口子?就是这个节骨眼,都冬月了,是不是再等等?”   “我也是这个意思。”柳厚道,“过了年我就得进京赶考,你跟我一起走?”   家人如此通情达理,柳云眠心里感动不已。   她还想着如何和家里人说,年前就得走,就听柳云杏道:“让眠眠先去吧,还赶得上去京城和妹夫一起过年。算起来,他们成亲第一年,该在一处过年的。”   二哥柳明义道:“那我送妹妹进京。也先进京四处打听打听,把房子赁下,收拾妥当,明年爹和大哥进京的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我看行。”柳明仁也赞同。   蜜蜜小声地道:“我可以陪着小姑姑一起去。”   铁蛋大声吆喝:“我可以保护小姑姑,我也得去!”   这件事情,竟然就这样被通过了。   张氏张罗着准备东西:“这大冬天赶路可不容易,该准备的都得准备起来。”   柳云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柳家人,真的太好了。   柳云杏拉着她到房间里说悄悄话。   “说吧,是不是妹夫捎信让你去?”她笑着打趣道。   这两人虽然算不上新婚燕尔,但是感情也正浓,哪里忍受得了离别?   柳云眠点点头,大概也算吧。   反正是为了陆辞去的。   “那就去吧。”柳云杏道,“我本来就不赞成让妹夫自己回去。你们是两口子……李哲和我说,妹夫回去之后有难处。可是有难处,你不是更得跟着去?”   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算什么两口子?   “去吧。”柳云杏道,“姐其实没你懂得多,但是还是想叮嘱你,多体谅妹夫,但是也别一味忍让。你看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夫妻之间相处的这个分寸,需要自己慢慢摸索。   “妹夫的身份不一般……”   柳云眠很早就知道,李哲在姐姐面前,怕是藏不住秘密。   果然,姐姐很清楚陆辞的身份了。   “你也不用自卑。你不一样,你是和他共患难的结发夫妻。”柳云杏道,“我就担心三妻四妾那些你应付不来。”   柳云眠眼里揉不得沙子。   看着姐姐满眼的担心,柳云眠心里暖暖的。   “应付不来,我就回家。”她笑着道,“我不是没有退路的。”   她有薄技在身,是个有用的人,回娘家,兄嫂都说不出什么。   至于陆辞家发生的那些糟心的事情,柳云眠只字未提。   ——提了,只能让家人跟着操心。   但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柳云杏又叮嘱了她许多,细致到去了京城多做几身衣裳,要打赏下人……   不一定都对,但是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姐,你放心吧,我应付得过来。”   她在京城,不会久留的。   柳云眠把城里房子的房契和钥匙交给柳云杏,让她帮忙打理。   她把自己从空间买的和做的一些常用药,一一告诉柳云杏该怎么服用……   她还不放心高氏,担心她又被人拿捏,难免也多叮嘱几句。   柳云杏全部都答应下来。   “你就放心地走,家里还有我,我也不是废物。”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高氏带着张氏连夜缝棉衣棉被,唯恐儿女在外遭罪。   想到女儿要“丑媳妇”见公婆,她还准备了许多东西,让柳云眠带着。   礼多人不怪,希望女儿能够得到婆家人的认可。   高氏只知道陆辞是镇通侯府的下人,但是那也是她想起来,就觉得高不可攀的人家了。   女儿千万别受委屈了。   老天爷,千万般折辱,你冲着我来,别为难我女儿。   高氏在心里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   柳云眠哭笑不得,推辞不带。   高氏对她却强硬得很,“也不让你扛着,都在马车上放着,有什么带不了的?你呀你,千万别忤逆婆婆。”   “我没有婆婆。”   “那也总有亲戚,总之你这性子,千万得忍住了。实在忍不住,你就,就去茅厕!总之,别当面跟陆辞家人吵,让她下不来台……”   短短两三天,柳云眠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最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用两大袋子晒干的菜干,把马车最后一点空间都占满。   好家伙,她这不是探亲,是逃荒啊!   时间匆匆而过,柳家热火朝天地准备工作也告一段落。   柳云眠带着胖丫和包子,还有二哥,在全家人的不舍之中,登上了进京的马车。   马车辚辚而行,身后的家人渐渐成了小黑点,又慢慢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柳云眠抱着手炉,头靠在马车侧壁上出神。   这个决定,着实冲动了。   但是她不后悔。   她还有漫长的余生可以陪伴这些可爱的家人,但是对于陆辞和观音奴来说,眼下就是他们生命中遇到的极大挑战。   包子趴在她脚下有些憋屈,这马车对它来说有些狭窄寒冷了。   它怀念家里的热炕头。   毕竟它是一只“猫”,怕冷爱舒服。   柳明义在车里有些坐不住。   因为赶车的是胖丫。   他在马车里已经觉得寒冷,在外面赶车估计得更吃受不住。   所以他时不时地就和胖丫说,他出去赶车替换她一会儿。   胖丫却不领情,并且无情地嫌弃他的赶车技术。   “别一会儿把咱们都带进沟里,我和眠眠还得把车给扛出来。”   柳云眠:能不能别瞎说大实话?   看看我二哥脸都红了。   柳明义:是,你们力气大,你们说了算。   虽说家里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两个女子出门不行,得有男人保护。   但是实际上,他这个男人也就是个摆设。   真正遇到事的时候,柳云眠和胖丫,恐怕还得保护他。   被打击到的柳明义默默地拿出一本书开始背起来。   他如此柔弱,还是读书吧。 第126章 路遇怪人怪事   赶路辛苦且无聊,柳云眠开始着手改善条件。   比如,把马车四壁都挂上厚厚的毡子,虽然花费不少,但是保温效果立竿见影。   比如,在车里弄个小炭炉取暖。   虽说胖丫要强,非要自己赶车,但是她也不是铁打的,柳云眠和柳明义,还是时常替换她。   始终趴在马车里装死的,只有包子。   胖丫不觉得辛苦,也不心疼人,只心疼马。   “别说,陆辞挑这两匹马,真是好。”胖丫赞道。   柳云眠想,镇通侯本来就是马背上得来的爵位,如何能不识马?   想想人生也是奇妙,她竟然能认识那般的少年英雄。   到了投宿的客栈,胖丫也不嫌累,三番两次下楼喂马。   柳云眠泡着脚,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被扫去大半。   “胖丫,你别进来出去的了。”她忍不住笑道,“学我这般泡泡脚多好。”   “不行,我得盯着点。”胖丫道,“那么贵的马,我可睡不踏实。万一让人偷去了呢?”   柳云眠:“……咱们住这么贵的客栈,小二肯定会帮忙照看的。”   赶路已经很辛苦了,所以必须得休息好。   她不顾另外两人的反对,每到一个地方,肯定得选最好的客栈休息。   胖丫就是不放心。   柳云眠也只能由着她,自己梳洗之后爬到床上,舒服得滚了滚。   她被颠簸一天,腰酸背痛,现在总算能在温暖柔软的床上好好休息了。   然而胖丫不让她休息。   “眠眠,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她蹬蹬蹬地跑进来,过来摇柳云眠。   柳云眠眼睛睁开,死不瞑目一般的哀怨。   “胖丫,你看到了我想睡觉吗?”   胖丫:“别睡了。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几个男人带了一个姑娘进来。那几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姑娘,怎么说呢?有点傻乎乎的。”   “然后呢?”   胖丫看人奇准。   这是天赋。   她说几个男人不像好东西,柳云眠就开始警惕起来。   “他们这会儿在楼下吃饭。”胖丫道,“你下去看看,我觉得不太对。我怀疑那姑娘,是被抢的。”   “这话怎么说?”   “那姑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烧火做饭的。那几个男人却贼眉鼠眼,满口脏话,像土匪似的……”   柳云眠想了想,坐起身来道:“那就下去看看。”   她们摸不清底细,也不能乱管闲事。   但是如果真觉得不对,帮忙报官还是可以的。   只是如果几个人,真是强抢了良家女子,敢如此大喇喇地住店?   “喏,就是他们。”在向下走的楼梯上,胖丫悄悄地在柳云眠耳边道。   柳云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坐在那里等着上菜。   男人们交头接耳,而女孩十四五岁……   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眼神有些茫然,不住地看着四周,似乎有些坐不住。   但是胖丫说得对,她生得美,肌肤莹润,放在桌上的一双手也白净细腻,不像穷苦出身的孩子。   最吸引柳云眠注意的,却是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   她的眼神,怎么会那么空洞茫然呢?   感觉就像被操控的机器人一样。   难怪胖丫说不对劲,柳云眠也觉得违和。   她带着胖丫,不动声色地在隔了一桌的位置上坐下。   小二上前,柳云眠就点了几个菜。   她们两个女人坐在这里,还是很显眼。   其他吃饭的人,包括那三个男人都看过来。   他们打量着柳云眠,目光里是审视和算计。   他们好像不是在看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却像在看一只肥羊。   胖丫在桌下拉了拉柳云眠的袖子。   “放心。”柳云眠用极低的声音道。   就这么三个玩意儿,她都不用胖丫,自己就能对付。   只是不知道底细,不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小二送来茶水,胖丫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茶水有些烫,柳云眠摸了摸杯壁就把手收了回来。   胖丫也端起来又放下,低头吹了两口气。   这时候,柳云眠注意到她正偷偷观察的三个男人,开始行动了。   其中一个,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向自己走过来。   “哎呀,这不是静儿吗?”男人高兴地道,“你怎么也在这客栈?”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投在胖丫背后。   “静儿,你怎么不理哥呢?”男人越走越近。   是用这种方式绑架?   拙劣。   可是事实证明,柳云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对方,有更好的计谋。 第127章 捡了个傻白甜   男人走过来,却不是找柳云眠,而是和胖丫搭讪。   胖丫自然不给他好脸色,“你谁呀?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静儿!”   “哎呀,看走眼了。”男人连忙道歉,“真对不住。”   胖丫皱眉瞥了来人一眼道:“看着你长得不像个好人,说话还行。”   来人讪讪道:“这位姑娘说话倒是有趣。”   “你认错了人,还不走?”胖丫口吻嫌弃。   “这就走,不敢打扰。”那人抱拳作揖,然后才回去。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胖丫嘀咕一句,伸手端起茶杯要往嘴里送。   柳云眠假装不经意间抬手,打落了她的杯子。   胖丫愣愣地看着她。   ——作为当事人,胖丫知道这个“不经意”,柳云眠用了多少力气。   在力气上能让自己服气的,也就柳云眠了。   “哎呀,看我这么不小心。”柳云眠忙拿着帕子趴过去给她擦身上的水。   她借机在胖丫耳边道:“杯子不干净。”   胖丫看着憨乎乎的,这时候却反应极快,“没事,我上去换身衣裳。”   “走,我陪你去。”   两人一起上了楼。   一进门,胖丫就迫不及待地问:“眠眠,咋回事?”   柳云眠让她把打湿的衣裳脱下来,伸手沾了点水渍,细细辨认,随即面色一变:“我知道那女孩子怎么回事了!”   这水里,下了强力的蒙汗药。   那姑娘,应该是被用多了这种蒙汗药,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听柳云眠说完,胖丫便道:“这样说来,肯定有问题。怎么办?咱们救不救人?”   “咱们摸不清底细,不好鲁莽出手。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怎么弄?你脑子灵,我都听你的。”胖丫道。   “去报官。”   “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胖丫一拍脑袋,“我这就去。”   “小心点。”   “嗯!”   等胖丫离开后,柳云眠也悄悄来到楼梯拐角,隐在暗处默默观察着楼下的几个人,怕他们逃跑。   那位姑娘只顾着吃东西,对几个男人好像没看到一般。   等啊等,胖丫也没有回来。   柳云眠觉得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眼看着楼下几个人要吃完了,她着急起来。   “你倒是进来,给我们指指是哪一桌拐卖人口啊!”外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声量很高。   三个男人交换了个眼色,竟然连姑娘都不要了,直接奔向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窗而出。   柳云眠下了楼,给随后进来的衙役们指路:“他们跳窗跑了。”   衙役们追了出去。   胖丫后面才进来,下意识地想要说话,但是想想还有许多人,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柳云眠径直走向那位姑娘,对着众人道:“家里小妹被人拐卖,不得已追到这里。”   众人纷纷道,怪不得刚才看着几个人觉得不对劲。   因为柳云眠自己也是个姑娘,而且容貌清丽,说话又爽快,众人都没觉得她是坏人。   胖丫见状也过来,两人一起把那懵懵懂懂,手里还抓着烧饼不放的姑娘带了上去。   “眠眠,你……”   “别说了,赶紧收拾东西,我去喊二哥,咱们走!”   “走?连夜走?”胖丫惊讶万分。   “得连夜走,一会儿跟你解释。”   既然决定救人,也确实这般做了,那就得承受后果。   柳明义被喊出来的时候也很茫然,但是他知道小妹妹有主意,也习惯了服从。   所以一行几个人,结了账,匆匆上路。   马车里多出了个姑娘,柳明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干脆出去和赶车的胖丫作伴。   毕竟大家都熟悉了,不用那么避嫌。   柳云眠给了那傻姑娘一个橘子,后者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和橘子做斗争。   ——她不会剥橘子,剥得汁水横流。   但是老实下来有事做,对柳云眠来说就足够了。   柳云眠挪到前面,隔着帘子和两人说话。   “刚才我让胖丫去报官,那衙役还没进门,就开始在门口吵吵起来。”柳云眠道,“如果我媒猜测的话,他应该是故意给那三个人示警。”   “不能吧。”胖丫表示不相信。   官匪勾结?   这是人干的事儿?   柳明义很赞成柳云眠所说,“眠眠说得对。我们是路过的外乡人,什么都不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万一被地头蛇报复,他们性命都危险了。   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会不会追来?   胖丫还心疼马没有好好休息。   还有,马车上这个呆呆的姑娘,又该怎么办?   几个人都犯了难。   柳云眠思来想去,还只能把人带上。   她怀疑,这个姑娘是被喂服了太多蒙汗药才傻了。   那现在断了药,是不是可以期待她慢慢好转?   她也不知道,那些蒙汗药,有没有造成这姑娘永久性的脑损伤。   胖丫觉得不乐观。   这姑娘,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   就这还能恢复?   柳云眠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白。   白捡的。   小白跟着,柳明义就总在外面,一来二去,跟着胖丫把赶车这技能学得差不多了。   后来赶路,就是他在外面赶车,三个女人并包子在车里。   一直没有人追来,柳云眠松了口气。   “小白,别吃了。”她看小白又在吃糖,忍不住又叹气。   “眠眠,糖好吃!”   小白一双眼睛黑亮莹润,眸若点漆,眼神纯净又无辜。   柳云眠:我怎么不知道糖好吃?但是吃多了,牙齿不同意啊!   她塞给小白一个苹果。   小白接过去,双手捧着咔嚓咔嚓咬着,吃得两腮鼓鼓的,像小仓鼠一般可爱。   傻白甜。   “咱们就带着她进京吗?”胖丫问。   柳云眠无奈地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但是她……也太能吃了。”胖丫小声嘀咕道。   柳云眠忍俊不禁。   这是个大活人,不能说扔就扔了。   除了带着,还能怎么办?   希望进京之后,陆辞能有些门路,帮她寻寻亲。   不过柳云眠,不抱太大希望。   即使小白真的非富即贵,很多人家丢了女儿,怕丢了面子,也只报病死。   小白在她家里,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第128章 初抵京城   既然捡了,就带着吧。   一行人继续往京城赶路。   或许是因为断了药的缘故,小白眼中迷茫渐退,变成了一个极其活跃,话还特别多的姑娘。   她生气蓬勃,对于一路所见充满了好奇。   就是无论柳云眠怎么启发,她完全想不起自己从前的事情。   不过除了柳明义不好意思,处处躲着她,还躲不及,其他倒是没什么。   这姑娘,好像坏了脑子,也忘了男女大防的事情。   柳云眠觉得,自己之前似乎想错了。   她觉得小白应该出身名门。   可是出身名门的姑娘,男女大防都没有?   罢了罢了,捡都捡了,想那些也没有用。   又在路上奔波十几天,一行人总算来到了京城。   柳云眠掀开帘子,仰头看着“京城”两个大字,十分激动。   ——总算不用再赶路了,她的老腰啊!   “怎么这么多人排队?”胖丫看着前面排得很长的进城队伍,不由嘀咕道,“该不会到了我们的时候,直接关了城门吧。”   柳云眠啐了一口骂道:“乌鸦嘴!”   柳明义却忧心忡忡:“我觉得胖丫说得有道理。”   “那咱们就再等一天。”柳云眠道,“刚才不是路过客栈了吗?”   京郊也有不少庄子,去借宿应该不难。   柳明义十分紧张,凑到柳云眠耳边道:“小白的路引……”   是假的。   柳云眠花了十两银子让人造的。   柳云白。   她给她爹娘,又生造出一个女儿来。   “淡定。”柳云眠道,“越是心虚,越容易被人看出来。”   他们一行人,一看就是乡下人进城,还女眷居多。   那些查验路引的守城官,一看就是应付差事,根本不会仔细查验。   而且,看不起十两银子的造假水平啊!   那都能以假乱真了。   柳云眠就是想知道,京城一向如此,还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排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关城门之前顺利进了城。   柳明义问妹妹:“咱们现在去哪里找妹夫?”   柳云眠:“……我也不知道。”   她其实知道点东西,但是不多。   安虎告诉她,陆辞已经在官复原职的关键时刻,不能出差错。   那这会儿,是已经官复原职,还是依旧在路上?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直接愣头青一样地去侯府吧。   柳明义不敢置信地看着妹妹一张一合的嘴唇,无法相信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这样进了京?   偌大的京城,去哪里寻人?   大海捞针啊!   “二哥,你别慌。”柳云眠笑道,“我的意思是,初来乍到,都这么晚了,也没法打听了。什么阿猫阿狗胡同,咱们也没听过啊!先找个客栈住下,打听打听再去。”   她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环顾四周。   京城就是京城。   夜幕之下,灯火璀璨,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小吃,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对对对,咱们这般风尘仆仆的也不好,总得收拾整齐再上门。”柳明义连忙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媳妇不丑,但是第一次见公婆,总得好好打扮一下。   在家里带来那些东西有些寒酸,临走之前爹娘也给了他银子,让他来京城再置办一份,别让妹妹在婆家丢脸。   柳明义紧张起来。   柳云眠鸡同鸭讲,倒是也没反驳,跳下马车道:“咱们去凑凑热闹,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反正都进城了,晚点投宿也可以。   胖丫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道:“怪不得都想进京城,这可真是好地方。”   放在她们乡下,这会儿还不都睡着了?   唯一的活动,就是两口子被窝里那点破事。   这里多好,都这时候了,还能出来逛街。   这还是冬天呢!   要是夏天,那不得热闹得人挤人?   其实这一带,本来就是京城晚间热闹的地方,但是她们也是后来才知道。   小白站在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走不动。   柳云眠问了价。   好家伙,一斤糖炒栗子,她们那里只要十文钱,到了这里,竟然要三十文。   果然在京城居住,大为不易。   胖丫:“抢钱啊!”   摊主倒是好脾气,笑道:“小本买卖,薄利多销。这板栗是今年的新板栗,合六文钱一斤。这糖就更贵了,一斤板栗得十二三文的糖;您想想,这大冬天的,小老儿忙活下来,是不是就赚个辛苦钱?”   “咱们板栗才两文钱一斤呢!”胖丫忍不住和柳云眠道。   早知道,就带两麻袋板栗进京卖了!   柳云眠大笑,要了二斤板栗,然后又去旁边馄饨摊,每人要了两大碗馄饨,又加了二斤羊肉。   结账的时候,花了将近三百文。   胖丫咋舌:“我今日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柳云眠笑道:“确实贵,但是你想,赚钱肯定也容易啊!”   “你说得对!”胖丫一拍大腿,“赶明儿咱们也开个馄饨摊儿,你做的,可比他们做的强多了。”   柳云眠无奈,“眼光要高远。”   她不能凭本事吃饭吗?   她有一技之长啊!   “咋,你要在京城跳大神?”胖丫一脸惊讶。   柳云眠差点一口饺子汤喷到她脸上,随即一本正经地道:“怎么,还怕水土不服?天上的月亮都一样,大神也一样。”   柳明义看了说笑的妹妹一眼,低声道:“眠眠,你若是想给人看病,得先和妹夫商量商量,也得看看婆家,愿不愿意你抛头露面。”   陆辞那是侯府得力的人。   就是侯府的门卫,都得比小地方官员荣光呢!   柳云眠笑嘻嘻:“知道啦!”   还是她二哥厉害,一下就看透事情本质。   但是问题是,她就没打算征求陆辞意见。   他们俩是假的。   来了京城,等陆辞的事情解决完了之后,她就把婚书讨回来。   嗯,不讨也行,反正他爱留就留,自己是不会做什么侯夫人的。   她去做侯夫人,谁不得嘲笑一句“沐猴而冠”。   但是其实,她真没看上什么侯夫人。   依附于人的女人,再尊贵她也看不上。   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天!   男人,婆家想当她的天,省省吧! 第129章 他起复了   吃过东西,他们去找了个客栈住下。   一间上房要三百文一天,胖丫表示她可以去住大通铺,只要三十文。   柳云眠没理她,开了三间房,二哥一间,胖丫让她带着小白睡,自己则带着包子住了一间。   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洗掉了旅途疲惫,也把自己洗的两眼锃亮,毫无睡意。   柳云眠躺在床上,摸着包子柔顺的皮毛道:“你说咱们先找房子呢,还是先找陆辞?哦,不对,得先去找人打听打听侯府的事情。”   刚才那个送热水的小二,倒是个爱说笑的。   柳云眠躺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睡意,就起床披上衣裳,喊小二上来。   不得不说,一间房三百文钱不便宜,但是服务确实好。   小二年纪不大,可能只有十三四岁,和柳明礼年龄相仿。   “客官,要热水吗?”或许因为柳云眠刚给了他一把钱,小二非常殷勤热情。   “来,”柳云眠又给了他一把钱,在门口和他说话,“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所以想打听点事情。”   小二乐颠颠地收了那一大把钱,心里想着不得有二三十文?   “您说,您说——我知道的一定告诉您,我不知道的,出去给您打听!”   有钱就是这么好使。   柳云眠道:“不瞒你说,我是进京寻我男人的。他之前在镇通侯府做事,但是后来听说侯府出事,就没有音讯了……我家里也有良田几百亩,早就让他回家,他却不肯……现在倒好,人没了联系,生死都不知道。”   说着,她假意抹泪。   小二愣了下,随即道:“那,有点不好说。但是您往好处想,侯爷现在起复了,说不定您相公吉人自有天相,经此一劫,成了侯爷心腹呢!”   不离不弃的人,太少。   柳云眠:get!   陆辞起复了。   “希望如此吧。”柳云眠直叹气,“不管是死是活,我都得把人找到,对婆婆有个交代。”   小二点点头赞道:“您真是个厉害的。”   年纪轻轻,千里寻夫。   “哎,我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个给人看事的,连带会点医术而已。”   “那您这是真厉害!”   柳云眠谦虚几句,又和她打听了京城房价。   小二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咱们京城,东贵西贱,南贵北贱,但是毕竟是京城,您能看上眼的房子,没有大几百两是不行的。若是能将就,偏远些的,四五百两也能买到能住的。”   柳云眠点头:“我家人口多,想买个大点的。地脚不一定要多好,但是想安静些……”   小二详细问了她家里人口数,道:“按照您的想法,那没有两三千两下不来。我给您介绍几个地方……”   柳云眠心里默默记下。   “小二哥懂得真多。”她又给小二抓了一把钱。   她倒是不担心露富,因为住在这个客栈的,有钱人应该大有人在。   她这点,算不上什么。   小二虽然高兴,但是根本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可见平时就见得不少。   小二都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因为小的大哥,正是做牙人的,平时就听他说了不少。您要是回头要买房卖铺子,小的给您推荐我大哥。”   柳云眠并没有立刻答应,毕竟人心隔肚皮,只笑道:“等我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不能全靠别人,买房是大事,她得自己去实地踩踩点。   “行行行。”   柳云眠跟他又聊了几句,就关了门回去躺下。   听了陆辞也已经重新复爵,她心里就没有那么乱了,很快就和周公约会。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柳明义就催她去找陆辞。   “行,我去打听着找。”柳云眠道,“二哥,我打听了几个地方,你先去看看……”   她把买房的想法说了。   柳明义被她的“妄想”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买,买房?眠眠,你听错了,我刚才说的是,住客栈有点贵,咱们可以去赁个房子……”   他没说买房!   在京城买房,那得多少银子啊,他想都不敢想。   “我问过了,两三千两银子也能买到差不多的。”   柳明义:“!!!”   两三千两银子!   为什么妹妹说起这个天文数字,跟说二三十两银子似的?   “……就算你有钱,这钱留着回家置办良田不好吗?咱们在京城,也就稍住那么一段时间而已。”柳明义劝道。   “看看再说吧。”柳云眠笑道。   她觉得京城繁华富庶,很喜欢这里。   她也不是非得回家住,她在京城住段时间,不也挺好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京城的房子,保值啊!   就算是国家乱了,那最安全的地方,不还是京城?   柳明义见她不固执,这才松口气,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打消妹妹这个念头。   两三千两银子啊,不能说花就花。   还有就是,妹妹到底有多少银子!   反正好多,是他想象不到的多。   想想不到一年前,他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妹妹买相公,也快把银牙咬断。   谁能想,到了年底,竟然又是这番光景?   两三千两,都成了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了。   人生的际遇啊,真是瞬息万变,让人心生敬畏。   “找房子的事情也不着急,我先陪着你去找妹夫。”柳明义道。   柳云眠笑道:“我不着急去找,我先打听去。回头正式登门,肯定得让二哥陪着我。”   她不敢带柳明义去找陆辞。   知道陆辞是侯爷的震惊,恐怕要远远胜过她想买宅子带来的震惊。   放过她二哥吧,慢慢来。   柳明义犹豫道:“那让胖丫陪你去?”   不是他说胖丫的坏话,而是胖丫吧,需要处才知道这人的好处。   但是乍一看……加上有些毛糙,会不会给妹妹拖后腿?   柳明义操碎了心。   柳云眠笑道:“不用,胖丫在客栈看着小白和包子。我自己去就行!”   这一人一豹,都是惹祸精。   柳明义对她的身手略有了解,勉强点点头,但是忍不住又叮嘱了她一番。   等柳明义出门后,柳云眠才准备出门。   胖丫提起两袋子菜干问她:“眠眠,你要不要带着?” 第130章 侯府门口徘徊   柳云眠:“……不要。我出去打听事儿,带着累赘。”   “那可不好说。万一你直接打听到了陆辞家门口,两手空空多不好。”胖丫道。   柳云眠:“……我不带。”   她去买两盒窝丝糖带给观音奴就行了。   侯府什么都不缺。   想到要见到观音奴了,她心情激动起来。   娘的好大儿,娘来了!   柳云眠叮嘱了她们几句别出去就起身往外走。   “眠眠!”胖丫喊住她,“你,你就这样出去?”   “怎么了?”柳云眠惊讶,“还得带什么?”   “你,换身衣裳?”胖丫道,“灰扑扑的,不好看。还是那句话,万一遇到婆家人呢?”   柳云眠看着身上的白底绣缠枝莲细布棉袄,确实土土的……   但是舒服啊!   而且,她也不是上门做侯夫人的,怕什么?   她本来就是个村姑。   不管她穿什么,在侯府那些人眼里,都是土。   毕竟谁能比得了,侯府泼天富贵呢?   既然如此,她折腾什么?   而且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她有求于人,她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自卑。   ——自卑,人家又不施舍她两个子儿。   柳云眠不慌不忙地出了门。   她正要下楼,就听胖丫在后面大声嚷嚷道:“眠眠,你是个厉害的!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柳云眠被她的大嗓门震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低调,保持低调。   她昨天已经打听过,侯府离这里,走路就是一刻钟的事儿。   柳云眠一边溜达一边打听,路上遇到好吃的好玩的就停下来看看。   窝丝糖买了两盒,她看到卖糖人的,又买了一个,特意挑了观音奴喜欢的孙猴子。   别说,京城这糖人画的,都比镇上县城里的,精致太多。   就是一个字,好!   柳云眠像个被京城繁华迷乱眼的土包子,对周围充满了好奇。   越走越寂静,她知道,应该快到了。   片刻后,她左手拎着两盒糖,右手举着糖人,站在侯府的朱漆大门前,被门上金灿灿的铜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仰头看着黑色肃穆牌匾上描金的“镇通侯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不愧是侯府!   朱红大门紧闭,门口石狮子威风凛凛,好生气派。   正门除非接旨、迎亲这样的大事,否则不会开的。   这点柳云眠知道,于是开了眼界之后,就又往侧门走去。   侧门有两个侍卫把守,手持刀剑。   啧啧,到底是以军功出身的,与众不同。   柳云眠想了想后,上前道:“大哥——”   “往后退!”右边的侍卫厉声呵斥道。   柳云眠:“……”   咋,门前的地皮都是你们侯府的啊!   哦,可能真是。   “我来找人。”柳云眠退后两步后道。   “找谁?”侍卫十分警惕。   “找……安虎。”   找陆辞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都是侯爷了,过去对他来说就是黑历史。   自己就别给他抹黑了。   所以,就拉安虎吧。   “你找安同知做什么?”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这个村姑,虽然装扮土里土气,但是胜在容貌秀丽。   难道,是安虎在外面时候的烂桃花?   柳云眠:“安同知?”   同知三品还是四品来着?   安虎,你出息了啊!   那个天天在村里偷鸡摸狗才能填饱肚子的安虎,现在都是同知大人了。   这拿回村里,不,拿回临州,都够吹好久了。   虽然武官比起文官矮三级,但是那也是三品四品啊!   侍卫看着她被震惊到的模样,觉得自己猜测多半是对的。   “不错,你直呼安同知名讳,可知该当何罪?”   “杀头吗?”柳云眠问。   侍卫:“……”   “麻烦帮我通禀一声,”柳云眠开够玩笑就正色道,“就跟他说,柳云眠来找他。”   侍卫倒也不敢彻底把她得罪。   万一真是个有造化的呢?   “安同知这几日不在府里,你过几日再来。”   安虎不在?   “那侯爷在吗?”柳云眠又问,心里担心,是不是祖坟被挖的事情,安虎没按住。   “你问侯爷做什么?”侍卫怒目圆睁,大有立刻上前拿下她的架势。   柳云眠:“……”   怎么,你们侯爷,提都不能提啊!   皇上也没那么霸道呢!   不过她来不是跟人吵架的,便道:“我知道安……同知是侯爷心腹,便想着,侯爷若是也外出了,什么时候回来,他多半也跟着回来了。”   “你是安同知什么人?”侍卫满脸狐疑地问道。   “我,”柳云眠眼珠子转转,“是他认的干妹妹。”   干妹妹?   正经吗?   “知道了。”侍卫道,“你留下名字和住址,回头安同知回来,我替你通报一声。”   “好嘞,多谢大哥。”柳云眠要从荷包里摸银子。   “行了行了,”侍卫撵她走,“侯府没有人敢收外人的银子,也看不上,赶紧走。”   不愧是陆辞的府邸呢!   柳云眠要走,看着手里的糖人,却又顿住脚步。   她还没问观音奴呢!   不过转念一想,观音奴肯定是侯府的宝贝;她再问,侍卫估计就得抓人了。   罢了,再等等吧,也不差这几天。   这个糖人,就便宜小白了。   “让开,快让开!”侍卫忽然道。   柳云眠心说,我本来也要走啊,什么态度!   然而等她抬起头,看着前面出现四匹马拉着的翠盖珠璎八宝车的时候,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有贵人来了。   难道,里面坐的是陆辞?   只这华贵浮华的风格,和陆辞实在不相符吧。   见她呆呆站在那里,侍卫着急了,一把把她拉到旁边树后,怒道:“公主车驾来了,你还不回避行礼!要不要命了!”   柳云眠“哦”了一声。   公主啊……是公主啊!   是皇帝的女儿啊!   她这刚来,就见到这样的天潢贵胄,是不是场面有点太大了!   她躲在树后面,指望马车帘子被风吹起,得以窥见公主真容。   这要是在她的时代,她肯定冲过去要个签名合影,然后发个空间。   只可惜这里不行。   马车越来越慢,走到侧门处,竟然停了下来。   而侍卫已经开始卸门槛了。   柳云眠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公主要来侯府? 第131章 永嘉公主   好家伙,陆辞你行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都尚主了?   难不成,匆匆忙忙回京,是为了尚主?   柳云眠偷偷看,马车帘子却没有被风吹开。   她到底没有福气,一睹公主的芳容。   等公主的车驾和仪仗进去后,侍卫重新上了门槛,又关上门。   柳云眠这才从柳树后出来。   侍卫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几条命,敢偷窥公主!”   柳云眠笑嘻嘻,原来被发现了。   “这不是乡下人,没见识嘛!”   侍卫:“……”   竟然抢先把他的话说了。   “别说你是安同知的干妹妹,哼,还不知道真假;就算你是他亲妹妹,这般也是以下犯上!”   “知道知道,我错了。”   下次还不改,嘿嘿。   要真是陆辞的女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不会那般小肚鸡肠。   柳云眠下意识觉得,陆辞那种人,一百五十斤,反骨也重一百五。   他看不上的人,多半不会妥协。   即使是公主也不行。   而能入他眼的人,多半差不了。   “公主的车太好看了。我乡下人,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就是好看。”柳云眠做出没见识的样子。   嗯,事实上也确实没见识。   “那是高贵妃所出的永嘉公主的车驾,能不好看吗?走走走,别在这里。”侍卫开始撵人。   永嘉公主?   之前她怀疑过,陆辞的前妻是公主。   难道,就是这位?   还是说,公主前妻已经是过去时,现在又换了个公主?   妈啊,瓜太多了。   柳云眠觉得自己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不知道该吃哪一个了。   不过看样子,公主和侯府亲厚,进入侯府都不用通传。   她对陆辞的担忧,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就算发生什么事情,陆辞身边应该也有人劝解。   柳云眠这般想着,不自觉地舔了一口糖人。   别说,还真挺甜的。   她又看了一眼侯府高高的围墙,对着侍卫摆摆手,“走啦!”   侍卫小声嘟囔道:“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柳云眠把孙悟空的脑袋咬下来,嚼得脆响,并没有把侍卫的话放到心上,心说,要是陆辞、永嘉公主和观音奴,原本是一家,现在团圆就圆满了。   那她出现,对观音奴,也没有太大意义。   没事就好。   幸亏没傻呵呵地拎着两大袋菜干来,要不也白拎了。   金光闪闪的侯府,和菜干实在不搭边。   柳云眠想,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赶紧走吧。   她按照小二昨天告诉她的几个地点,雇了顶轿子都去逛了逛。   中午的时候饿了,她就买了两个包子充饥,然后继续去逛。   她也见了几个中人,表面看起来,都很热情靠谱,挑不出毛病来。   他们也给她介绍了许多,柳云眠心中大概有数。   回到客栈,她保守估计今日走了两万步,累得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后来柳明义进来,她才勉强坐起身来,问他今日看房的意见。   “我看了看,杨梅街那块不错,虽然略偏了些,但是闹中取静,离国子监也不远。”   “那回头要是二哥去国子监读书,也方便。”   柳明义闹了个大红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都多大了;再说,那也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去的地方……我是觉得,那里读书人多,你要是想做个生意,和气。”   懂,类似于大学城嘛!   读书人一般素质比较高,很少会闹得太过。   “再就是,那块有山有水,离不远就是一大片湖,景色是真不错。”   柳云眠点头道:“那块确实好。”   她就没提,自己今日也去看过,确实也中意那里。   她甚至还看了一套房子,说是原来房主家里子孙不出息,借了赌债急着还,急于脱手。   原本得三千两银子的四进大宅,现在只要两千六百两。   中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果能定下来,价格还能往下压一压。   柳云眠决定,明天再去看看那房子。   柳明义说完后又道:“买房子不是着急的,回头咱们再好好打听打听。”   “嗯。”   “你今日去找妹夫,有消息了?”柳明义小心翼翼地问,唯恐伤害到她并没有表现得很脆弱的心灵。   “大概地方知道了,但是他最近不在京城。”柳云眠含糊其辞,“毕竟是侯府,我也不好多问。但是看门的已经答应帮我传话了。”   “那就好,那就好。”柳明义很高兴。   只要妹夫知道了他们落脚的地方,肯定能打听找来。   不过三五天的事情,可以等,别耽误了他正事。   “侯府都好了吗?”胖丫问,“侯爷又是侯爷了?”   “好了,都好了。”   “那你可得盯紧点。”胖丫道,“陆辞这下身价不也水涨船高了,说不定就有那狂蜂浪蝶往身上扑?男人,呵呵呵。”   柳云眠漫不经心,柳明义却紧张起来,只恨不得立刻找到陆辞,警告他一番。   小白听着几人说话,努力不插嘴,但是面上却有些着急。   “怎么了?”柳云眠笑着对她道。   “什么时候能出门?”小白委屈地道,“我想出去玩。”   “明天。明天咱们一起看房子去。”   “好!”小白高兴了,“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我来过,街头拐角那边,是不是有一家染布坊?花花绿绿的布条,在杆子上飘着招揽客人?”   柳云眠惊讶:“确实有。”   而他们来的时候,其实没经过那里。   柳明义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   “所以说,小白是京城人?那回头带她出去逛逛,说不定有人能认出她来。”   “嗯。”柳云眠道。   她现在就希望,小白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小家碧玉能出门行走,认出她的人多。   而且回家之后,随便编个理由,名声不会受太大影响。   不至于像大户人家那般,礼教生生把活人给吞噬了。   晚上,柳云眠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王宝钏,在半山腰挖野菜。   挖着挖着,忽然来了好多个挖野菜的人和她争抢。   好家伙,她能认输吗?   就算挖野菜,她也是最能挖的好吗?   然后在梦里,柳云眠和人抢了一夜的野菜,挖啊挖啊,一片绿……   这把她累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眼冒绿光。 第132章 坊间八卦   柳云眠用冷水洗了脸,这才清醒了些。   看到铜镜里眼底的青黑,她拿鸡蛋滚了滚。   应该没什么用,不过也算她做了点什么自我安慰。   看到她这般,柳明义只当她“近乡情怯”,离陆辞这么近却还不得见,才会失眠。   他心疼妹妹,却又不知从何安慰。   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下去吃饭吧。”   柳云眠看着自家二哥,眼里饱含关心,等着他开口,结果就等来这句,忍俊不禁。   “好,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几个人一起下楼吃饭,小二殷勤上前,问他们要吃什么。   柳云眠看了一眼柜台前面挂着的菜名牌子,刚想开口,就听小白道:“蟹黄包。”   “别闹,没有蟹黄包。”柳云眠笑道。   她刚才都看过了,真的没有。   小二却笑道:“有。”   柳云眠:“嗯?”   “客官有所不知,”小二热情地道,“蟹黄包是本店的招牌,京城几乎人尽皆知。您是没仔细看,门口牌匾上,画着的就是蟹黄包子。”   柳云眠:“真的?”   “小的骗您做什么?”   “我要吃四个!”小白又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吃了五个,回去吐了,大夫说积食。”   所以这次,她要吃四个。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回忆起什么,所以双手抱头,努力想回忆更多。   然而终究不行。   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柳云眠忙道:“不想了!小白,咱们不想了。”   感觉回了京城之后,小白的记忆好多了。   总是能想起来的,不差这几日。   小白:“我要吃四个包子。”   得,她想多了。   人家还惦记着吃呢!   果然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治愈不了的。   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顿。   柳云眠点了二十个蟹黄包子,又要了粳米粥和几样小菜。   可是等蟹黄包上来之后,她才发现,包子碗口大一个。   这,谁能吃的完?   小白能吃四个,真是绝对的战士!   柳明义这年纪,本来就能吃;胖丫也是饭桶级别;小白更不用说了……   至于自己,饭量虽然比不过他们三人,但是也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   但是这个蟹黄包子,它太香了。   柳云眠吃了一个,就完全不想吃了。   柳明义和胖丫,每个人强忍着吃了三个,小白却当真吃了四个。   看着桌子上剩下的九个大包子,柳明义道:“留着,留着中午再吃。”   “蟹黄包凉了就腥了,不好吃。”   柳云眠昨日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外面一群小乞丐,也不敢上前来讨厌,唯恐被驱逐。   他们就在铺子对面药房的墙角下,可怜巴巴地蹲着,每个人面前放着个破碗。   柳云眠让胖丫把包子拿出去,去分给他们。   胖丫听了之后立刻就去了,丝毫没有舍不得她一边吃一边抱怨贵的金贵包子。   她有一种最朴素的观念,只要吃进肚子里,不管吃进谁的肚子里,都比浪费强。   柳云眠透过门看着外面小乞丐们高兴的样子,脸上也露出笑意。   好人有好报。   她日行一善,善待别人的孩子了;希望她的观音奴,也能被人善待。   就是不知道佛祖,会不会嫌弃她这立刻就要回报的算计,柳云眠自嘲地想。   “哎,你们听说了镇通侯的事情吗?”身后有几个年纪大的人在吃饭,偷偷议论。   柳云眠听见“镇通侯”三个字,不由竖起了耳朵。   陆辞怎么了?   “镇通侯起复的事情,都这么久了,你不会才知道吧。”另外有人接口道,“不对啊,前些天咱们不是说过吗?”   “自然不是说他起复的事情。”最先开口的人道,“说的是他的婚事。”   “婚事?镇通侯不是天生刑克吗?要成亲了?也是,他现在这等身份地位,自有大把卖女儿的,想要把女儿送进侯府。”   天生刑克?   放屁哦!   她和陆辞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是越过越好?   再说,人家陆辞有姐姐,有儿子,什么叫刑克?   这些人,可太讨厌了。   “这次说的可不是那些卖女儿的。”说话的人压低声音,颇有炫耀自己有独家消息之意,“我听说的是,镇通侯要尚主。”   “啊?”众人异口同声地惊讶了。   柳云眠心想,是那永嘉公主吗?   果然,那人道:“我听说,这次是高贵妃所出的永嘉公主。”   众人的惊讶声却更大了。   柳云眠隐约觉得,或许有她不知道的内情在。   高贵妃?   永嘉公主?   有事吗?   胖丫耳朵也尖,悄悄在桌下踢了柳云眠一脚,“你听,他们好像在说侯府的事情。”   “嗯,听着呢,别做声。”   柳明义闻言也侧耳倾听。   “肯定是弄错了。高贵妃那是……怎么可能把永嘉公主许配给镇通侯?”   “这事千真万确。最近公主都进出侯府了!”   柳云眠:没错,我就是人证。   可是其他人都不相信,纷纷表示这事绝无可能。   最先挑起这话头的人一脸骄傲地道:“你们别不信,且等着看!”   柳云眠:要不要开个赌局?我压婚事成。   赚点银子,蚊子腿也是肉啊!   小白也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咱们走?”   “走吧。”柳云眠道。   结账的时候,听说花了一两银子,这还是抹了零的,柳明义已经平静地接受了。   他升华了。   他最近想起京城这夸张的物价,就想想给祖先祭祀时候烧的金山银山。   或许,都是虚幻。   不想了,想也没用。   包子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它现在体型大了,不过被柳云眠染得全身黑乎乎的,大家都只当它是一条狗。   只有包子自己,对于自己身为“猫”的骄傲,坚定不移。   一行人在中人的带领下——这中人,就是店里小二的大哥,确实是个稳妥机灵的,直奔国子监附近的房子而去。   他们去的时候,隔壁似乎正在搬家。   小厮们搬着家具往外走。   “他们也要卖吗?”胖丫问道。   那样就好了,可能更好压价了。   “不是。”中人笑道,“隔壁刚被贵人买了,这是往外倒腾东西呢!”   柳云眠眼睛一亮:那她岂不是能买点二手家具?   她刚才看了,那些搬出来的,也都是上好的家具呢!   感觉更想买这房子了,不买亏掉一个亿。 第133章 京城置业   柳云眠自己买这家,因为是家中落败,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买完,所以买了之后东西都得自己采买。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房子卖得便宜。   见柳云眠感兴趣,中人主动上前帮她打听,家具卖不卖。   这些搬家具的当然做不了主,里面很快出来一个管事婆子模样的人。   她自称姓季,四十多岁模样,身穿沉香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容有些严厉。   其他人,都称她季嬷嬷。   “嬷嬷,”柳云眠上前行了个福礼后笑道,“我正好路过,见这些家具都很好,就想冒昧问一下,卖不卖。”   “你能出多少银子?”季嬷嬷道。   柳云眠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   她笑着道:“我年轻,对这些也不懂。只想着省点钱,您也省心;您开个价吧。”   季嬷嬷道:“这些家具都是上好的木头,做的样式也好。你看那梳妆台——”   她伸手指着自己手边红木雕花嵌宝梳妆台。   “单这一件,就得几十两银子。这林林总总上百件家具,姑娘自己做的话,几千两银子总需要。”   柳云眠:冒犯了。   她买个宅子才两千多两,倒要配几千两的家具?   感觉她不配住在这里,和这些有钱人为邻。   胖丫也紧张地直拉她。   胖丫觉得这都是骗子。   谁家梳妆台要几十两银子?   乡下的虽然差点,但是几百个钱就够了,不一样用?   没想到,季嬷嬷话锋一转道,“然而我家主子尊贵,不喜旧物。再去找买家也麻烦,我见姑娘是个爽快的,你若是要的话,八百两银子给你。”   柳云眠即使是门外汉,也知道这个价格绝对算便宜。   “好。”她毫无犹豫地一口答应。   见都是女眷,没好意思上前的柳明义忽然道:“小妹,等等。你现在买了,买房子还能讲下价吗?”   人家看她们家具都摆放门口,就等着搬进去,还不漫天要价?   柳云眠笑道:“不打紧。如果这处房子谈不拢,咱们就看下一处,左右不过多费些搬运的力工钱罢了。”   季嬷嬷惊讶:“房子还没买?”   柳云眠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初来乍到,正在找房子。不瞒您说,看的正是你旁边这房子。”   季嬷嬷不动声色地问:“敢问姑娘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们临州人,我爹是个举人,要进京赶考,让我们兄妹先来安顿。”   柳云眠知道她用意。   毕竟千金买邻。   有个好邻居太重要了。   “家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都是正经人家,您放心。”柳云眠笑道。   季嬷嬷见她眼神澄澈透亮,说话落落大方,心思又灵动,不由生出几分喜欢。   “以后要相互关照了。”季嬷嬷对她颔首道。   “咱们写个契,银货两讫。您先让人把家具放在门口。”柳云眠道,“我们先去看看房子再定。”   季嬷嬷喜欢她爽快,当即让人进去取文房四宝,清点家具。   柳云眠觉得还得忙一会儿,就让柳明义留下办这件事情,自己跟着中人进去和房主谈。   房主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中人喊他付公子。   一个烂赌鬼,模样生得却不错,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颓败,很没有精气神。   他要价两千六百两银子。   柳云眠想了想,这已经是比较公道的价格了。   但是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砍价还得砍价。   砍价,就涉及到了她的盲区。   砍多了,怕对方恼怒,生意做不成;砍少了,自家吃亏,那也划不来。   她的目标价位是两千五百两,但是毕竟得给双方留点拉锯的空间。   柳云眠斟酌了片刻道:“两千三百两?”   “好。”付公子直截了当地道。   柳云眠:“……”   没想到,付公子主动和她道,“姑娘不是个落井下石的,我也是个痛快人。”   其他人,知道他急着还赌债,都拼命压价。   柳云眠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只能道:“付公子日后定然能东山再起。”   “我也这么觉得,没理由别人都能赢,就我一直输!”付公子眼睛都红了。   柳云眠:“……”   我能不能收回来刚才说那句话?   赌徒,是救不了的。   她没多说什么,很快立了契交割。   这家里,真是能卖的,都被卖完了。   柳云眠出来后,柳明义忙上前,紧张地道:“小妹,谈拢了吗?”   这可是一件大事。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问他家具的事情怎么样了。   “刚清点出来。”   “那二哥再跟着中人跑一趟,去衙门办手续。我在这里,带着胖丫收拾收拾。”   “我去衙门办手续?”柳明义吃惊万分地道,“这宅子,是你的,你得自己去办才成。”   “都是一家人,我懒怠去办,就立在二哥名下吧。”   她不是个心里没数的。   二哥拿出娶媳妇的银子,宁愿打光棍也要给她冲喜,她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都装着。   这二哥,可靠。   她和陆辞之间的婚书,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作数不作数。   那她名下的东西,会不会算作陆辞的,也是糊涂账。   柳云眠小人之心,所以决定留个“后手”。   可是柳明义不去。   “那不行,小妹你自家去!我在这里张罗。”   “二哥你去,哪有女子抛头露面的?”柳云眠眨巴眨巴眼睛。   柳明义:“……”   “快去快去!”柳云眠伸手推他,“胖丫,咱们来搬家具!”   柳明义眼圈微红。   妹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娘家。   他见柳云眠坚决,知道今日也争不过她,纠结再三就答应下来。   反正在他名下,他是决计不会贪的。   这房子,无论妹妹什么时候需要,都是听她的。   季嬷嬷很客气,或许为了交好,直接让人帮她们把家具搬进去。   柳云眠带着胖丫归拢,小白也上前帮忙。   接下来几天,几个人各种买买买,收拾收拾收拾,终于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日,从客栈搬到了新家里。   而安虎,一直也没出现。   大概,是不会再联系了吧。   也好。   各自安好。 第134章 陆辞要另娶   “正院留给爹娘,大哥大嫂住东边这院,二哥你住西边这院。我住后面……不过现在就我们几个,还是挨着住,要不空荡荡,怪吓人的。”柳云眠早就分配好了。   “好,好,好……”柳明义看着焕然一新的房子,激动不已。   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   他自己倒也罢了,想到父母日后见到这房子的惊喜,快乐就加倍不止。   “眠眠,”柳明义叹了口气道,“哥哥没本事,倒还要来沾你的光。”   “二哥说什么呢!不是你拿出银子给我冲喜,还不知道有没有我呢!”柳云眠笑嘻嘻地道,“走走走,做饭去,今天好好吃一顿。”   小白顿时来了精神:“好好吃一顿!”   柳云眠带着胖丫包饺子,小白学着擀皮,却不甚灵光的样子。   胖丫嫌弃,撵她走,小白却人菜瘾大,非要自己动手。   柳明义在烧火炖鸡汤,灶膛里的火把他的脸映红,照亮了他眼中的伤感。   小白眼睛亮,歪头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她跟着柳云眠称呼。   柳明义手一抖,柴火落地,欲盖弥彰,“没事没事,在想家里人。”   “才不是呢!”小白道,“二哥撒谎。”   柳明义讪讪地道:“没,没撒谎。”   “就是撒谎了。”小白不依不饶,“二哥撒谎的时候,眼睛就不敢看人了。你刚才毒没敢看我!”   柳明义落荒而逃:“我去趟茅厕!”   “看,二哥就是说谎了。”小白嘀咕道。   柳云眠本来没注意到,但是听小白提醒,觉得就是那么回事。   二哥怎么了?   晚上吃过饭,她敲响了柳明义的房门。   “眠眠,你怎么还不睡?”柳明义打开门见到是她,不由问道。   “睡不着。我看二哥,还在看书?”   “嗯。”柳明义让她进去,埋怨她不多穿点,然后把火盆吹旺。   兄妹俩围着火盆坐下。   “二哥,你有什么心事吗?”柳云眠道,“是不是因为读书的事情?”   她想,或许是这几日见到国子监的学子,二哥受了刺激?   有时候一个人想事情,容易钻牛角尖。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走了这一趟。   “不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是,是因为你……”   柳云眠惊讶:“因为我?我怎么了?”   难道二哥觉得自己挥霍无度?   “咱们进京也小半个月了,”柳明义叹气,“你也去侯府找人给妹夫留了口信。可是一直没人找……”   今天搬家的时候,他想跟小二交代几句,以防妹夫找不到,但是妹妹却不让。   这件事情,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觉得,妹妹和妹夫,似乎出了问题。   当然,不可能是妹妹不对。   肯定是陆辞那边的错。   定然是他重新富贵之后,就看不上妹妹了。   他心中激愤,如果能见到陆辞,定然指着他的鼻子,把从前妹妹对她的种种好处都说一遍,看他有没有脸。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生出了浓浓的无奈。   他们只是泥腿子,陆辞就算负心薄幸,他们又能如何?   所以柳明义今晚,迟迟未睡。   他在读书。   只有读书,能给他些许希望。   现在家里靠妹妹撑起来,日后他总要接过这担子,不让妹妹被任何人看轻。   柳云眠沉默。   她不知道,是那个侍卫没有把话传给安虎,还是安虎没有找自己。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   陆辞要成亲,她其实不该出现,免得节外生枝,影响他婚事。   就算陆辞家祖坟出了问题,那还怕公主不能替他出头吗?   所以,当二哥说要留口信,等侯府找来的时候,她就拉走了二哥。   她真的祝福,希望陆辞过得好。   “二哥,陆辞要另娶了。”柳云眠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免得柳明义一直还惦记着这个“妹夫”。   “什么!”柳明义猛地站起来,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这才几天,就要另娶了!”   如果说陆辞后悔了,不认他们这门亲,也就算了。   可是立刻停妻再娶,他接受不了。   柳云眠却笑道:“几天和几年,没什么区别。二哥你别激动,我和他,本来也不是真夫妻……”   “眠眠,你,你是不是骗我?”   他们两个看起来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是真夫妻?   一定是妹妹为了安慰自己,才故意这般说的。   柳云眠笑了笑,“不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非池中物,齐大非偶,所以就没在一处当真夫妻,只当朋友。”   “可,可是你们……同住一屋,就算没有夫妻之实,也有了夫妻之名。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他不对!”   “没有。在他走的时候,我就和他说了,以后他可以另娶。”   “眠眠,你,你怎么这么傻!”柳明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柳云眠神色淡淡,“二哥,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卷入高门大院的争斗呢?你觉得我,是能忍受三妻四妾,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的人吗?”   柳明义:不是。   妹妹的心性,比男人还要刚硬,能力,比男人还要强百倍。   这点,他看得很透彻。   “所以二哥,我和陆辞,彼此欣赏,但是也就止步于朋友。”   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陆辞不成熟,有些越界的想法,随着距离和时间的拉开,肯定也清醒了。   “他有他的日子,咱们有咱们的日子,以后都会好好的。”   柳明义半晌之后咬牙道:“以后咱们要比他过得好!”   柳云眠大笑。   果然,男人都是不肯认输的,二哥也一样。   只是,他们想要比侯爷过得好,大概只能靠一个人了——   阿Q。   “我想好了,”柳云眠笑道,“回头我就正经开个医馆,给人看病。”   初初肯定不容易,但是她有家底,所以不担心。   她熬得住。   “好!”柳明义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二哥都支持你。”   赌一口气,一定要比陆辞过得好,将来让他后悔去。   且等着他痛哭流涕求妹妹原谅! 第135章 贵邻   “医馆开在哪里?另外赁个铺子吗?”柳明义问。   柳云眠笑道:“先不赁铺子,京城铺子贵。我想着先做个铃医,在这周围走街串巷,先摸一摸底细。等有了点名气之后,让人到家里来就行。”   大夫靠的是医术,等着人找上门就行。   “也是,我糊涂了。”柳明义道。   这颗要强的心啊,太过激烈,把他都给弄糊涂了。   “那你需要置办什么,告诉二哥,二哥明天就给你弄。咱们尽快操办起来!”   早点打脸!   最好那个什么镇通侯病了,不得不求妹妹。   到时候,就算陆辞跪着求他们,他们还得挑挑拣拣呢!   柳云眠笑道:“二哥是怕没银子过年,急着催我开张吗?”   “那自然不是。”柳明义不好意思地道。   “今天都小年了。”柳云眠笑道,“很多铺子都关门了,咱们再不赶紧置办年货,过年只能喝西北风了。”   还惦记赚钱呢!   赶紧花钱才是正途。   柳明义一拍脑袋,憨厚道:“二哥傻了。虽然家里其他人都不在,但是这是咱们乔迁新居后的第一个年,不能怠慢了,也要热热闹闹过起来。”   “二哥说的是。”   柳明义至此,再也不提陆辞那个“负心汉”。   接下来几天,柳云眠带着胖丫和小白出去一趟趟采买东西。   过年的衣裳吃食,鞭炮烟花,窗花门神……林林总总,买也买不够似的。   而隔壁也有人进进出出,看起来极为忙碌,张罗的人,还是之前做主把家具便宜卖给他们的季嬷嬷。   腊月二十六这日,小白有些咳嗽,柳云眠就不让她出门受冻。   又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便让胖丫留下陪着她。   胖丫却道:“二哥不如我力气大,让他在家里读书,顺便听着小白的动静。我跟你去买东西!”   柳明义脸红,“那不方便。”   男女授受不亲。   胖丫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俩住两个院子,还能咋滴?”   柳明义脸更红了。   柳云眠笑道:“胖丫说得对。而且大哥,我打算回头给你打听个好书院让你去读书,有准备才能不露怯。”   “好,好书院?”柳明义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们不,不回临州了吗?”   “在京中住一段时间吧。”柳云眠道,“爹春闱之后,中了固然好,不中的话,也可以留下京城,请教名师。在临州地界,能有多少可以请教的人?”   稍一耽误,就是半年过去了。   至于半年之后走不走,再看情况。   就算父兄都离开,二哥也可以和自己留在京城。   既然已经决定了走读书这条路,教育资源多重要显而易见。   柳明义想了一会儿后郑重点头。   “我这就去读书,不让妹妹失望!”   柳云眠笑道:“二哥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柳明义眼圈微红,匆匆离开。   胖丫伸手捅捅柳云眠的腰,“你少给二哥灌迷魂汤。”   柳云眠大笑,“走吧,买东西去。今日遇到卖羊的,买两头羊让人杀好,留着过年吃。”   现在冬天,外面滴水成冰,天然的冷库。   肉啊鱼啊,她都直接放进筐子里,再盖上盖子放在树上挂着。   两人出去一趟,收获颇丰。   胖丫挑着担子,两边是两个巨大的箩筐,放着处理好的羊腔子、羊头、羊蹄子、羊下水等物。   非但如此,她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大袋米,至少七八十斤重的模样。   柳云眠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只手拎着三只绑在一起的大鹅,一只手拎着大篮子,里面装着油罐盐罐,装的都是满满的;另外还有不少杂物,沉甸甸的,把篮子压得都要变形。   可是主仆两人,举重若轻,大气都不带喘的,一边走路还一边愉快地说话。   隔壁正在往里搬东西,那些力工见了主仆二人,都目瞪口呆。   好大力气。   众人偷偷议论。   季嬷嬷恰好从马车下来,见状也有些惊讶,随即道:“柳姑娘好力气。”   柳云眠笑道:“在村里干惯了活计,空有一把子力气。”   对方主动开口,她也得寒暄几句。   所以她笑着开口问道:“嬷嬷,你们这是准备年前也搬进来吗?”   感觉有点仓促。   寻常人家,比如她们自己,为了省点住宿银子,着急搬家也就算了。   隔壁分明不差钱,很讲究。   一般来说,临近过年,都不会大动了吧。   隔壁的行为,有点不对劲。   季嬷嬷点点头,“后日就搬了,以后相互关照。”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她总觉得季嬷嬷眼神有些悲伤感叹。   “那自然。”柳云眠笑笑,“您慢点。”   她看出来,季嬷嬷的腿脚不是很好,心想以后要是再熟悉些,可以送她点膏药。   季嬷嬷没有多停留,带着身后两个小丫鬟进了房子。   柳云眠也带着胖丫回家,热火朝天地开始收拾起羊肉和羊下水。   柳明义听她们回来,也出来帮忙。   见到三只大鹅,他眼神晦暗。   他想起了陆辞带走的那只大白鹅——大欢。   他尚触景生情,更何况妹妹?   不行,不能这样。   柳明义化悲愤为杀气,当即撸起袖子,把三只鹅都宰了,用开水烫了拔毛。   小白还没见过杀鹅,过来蹲在地上看他动手,道:“二哥,你怎么杀气腾腾,像上战场一样?”   柳明义被她戳破,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道:“没有。是你害怕见血吧!”   “我才不怕呢!”小白跃跃欲试,撸起袖子道,“让我来。”   新鲜的羊肉买来了,当然要吃羊肉锅子。   晚上,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羊肉。   小白贪嘴吃多了,胖丫便带着她在门口遛弯消食。   柳云眠收拾了碗筷,刚要坐下,就听两人跑进来。   “隔壁来人了,隔壁来人了!”胖丫道。   柳云眠哭笑不得:“隔壁本来就有人住,来人有什么稀奇的?”   “你不知道,来了一辆马车,”胖丫道,“那马车可太好看了,晚上还会发光你信吗?”   柳云眠:“不信……可能就是镶嵌了一些宝石之类的吧。”   “是,就是。”胖丫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你说那得多有钱啊!我看她们扶着一个夫人下来,那夫人,可贵气了,我是说不出那感觉。”   她无法想象,和那样的贵夫人做了邻居。 第136章 巧合遇见   小白则眼睛眨啊眨啊,有些好奇模样,却没有胖丫那般震撼和兴奋。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道:“京城不比我们临州小地方,有权有势的人太多了。”   她们摊上一个有钱的邻居不也正常?   “反正咱们也不求着她,见面笑笑便是。”柳云眠继续道。   和和气气,客客气气,才是邻居相处之道。   胖丫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听季嬷嬷说话,好像就是京城当地人。他们当地人,年根底下,为什么要搬家?搬家为什么不白天搬,还晚上偷偷摸摸地搬。”   柳云眠也很好奇,但是她还是道:“别人家的事情,咱们不管,早点睡吧。”   明天还得收拾房子,炸鱼炸肉炸丸子炸点心……   人虽少,但是过年的仪式感,一点儿也不能少。   街上现在卖东西的越发少了,大家都开始准备过年了。   第二天,她带着胖丫和小白忙得不亦乐乎,隔壁却安静得像没人住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胖丫问柳云眠,要不要把今日做的炸货分一些给隔壁。   乡下人睦邻友好,都是这样做的。   你送我点东西,我再回点东西,一来二往,邻里关系自然就亲近了。   “不用。”柳云眠道,“大户人家都讲究,别说进嘴里的东西,就是穿的衣裳,别人给的都不会上身。”   “新衣裳也不穿?”胖丫惊讶地道。   显然,这超过了她的认知。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真是造孽。”胖丫对隔壁的观感,顿时大打折扣。   糟蹋东西可太不好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咱们自己吃。”小白笑嘻嘻地吃着炸肉丸道。   包子则在旁边,心满意足地啃着它的生骨头。   这家伙,是越来越能吃了。   等过了年,柳云眠考虑把它放出去,自己到山上觅食。   一来锻炼身体,二来也给她省点银子。   “现在就知道东边住着个夫人,西边也没什么动静。”胖丫又嘀咕道,“就是他家门口两个石狮子挺大的。”   京城的人都怎么回事,一天天的也没点动静,像鬼一样。   要在村里,不得今天打孩子,明天骂牲畜吗?   村里早上有鸡打鸣,白天有人声,晚上有狗吠。   京城这块怎么回事!   柳云眠道:“咱们本来就是图清净买的这里,要是吵吵闹闹和菜市场似的,回头我爹和二哥还怎么安心念书?行了行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再劈点柴。”   “都劈完了。”胖丫道,“我去湖边看看,有没有人卖鱼。能买到活鱼就好了,可以养在水缸里慢慢吃。”   冻鱼味道还是不如现杀的鱼。   “在湖边卖的,肯定便宜。”胖丫又道。   “那可不一定。”柳云眠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   她和柳明义说了一声,然后带着胖丫和小白出了门。   没想到,刚出门,就见到了大熟人!   安虎刚好下马。   目光相接间,柳云眠和安虎俱是一震。   “你,怎么找来的?”柳云眠惊讶地问道。   她明明,没让客栈那里留消息啊!   安虎面色尴尬,半晌后憋出来一句“好巧”。   “你不是来找我的?”柳云眠好像听明白了。   “我,我是来访友的。”安虎含糊其辞。   胖丫不乐意了,“怎么,我们还不算你朋友?”   “不,那自然是算的。”安虎讪讪地道。   柳云眠却从他回避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什么。   之前是他急急忙忙写信把自己喊进京城,现在见面却这般,说明了什么?   是陆辞的问题解决了,自己没用了吧。   怎么解决的,是永嘉公主?   “陆辞挺好吧。”柳云眠开口淡淡道。   安虎本来想说“挺好”,可是这两个字像卡在嗓子眼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柳云眠见状不由心中生疑,难道还没解决?   胖丫万分嫌弃,“才几天不见,安虎你退化了?话都不会说了?”   安虎瞪了她一眼,然后对柳云眠道,“柳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柳姑娘?   柳云眠倒是没有多计较这个称呼,带着他来到一旁说话。   “实在是我对不起您,遇到事情就慌了,让您白跑这一趟。”安虎低头行礼道。   “不要紧。”柳云眠倒是很豁达,“没事就好。我出门一趟,见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也是挺高兴的。而且我爹年后就要进京春闱,怎么都得来这一趟的。”   他没有多提陆辞的事情,显然是有所避讳,那柳云眠也就聪明地没问。   为了表示自己不会上门争名分,她还主动道,“听说他要尚主了?真是可喜可贺。”   “那,倒也没有……”安虎不敢看她,“就是都这么传的,八字还没有一撇。”   柳云眠:哦,懂了,确实有这件事情,就是还没板上钉钉。   “不管怎么说,恭喜了。没事就好。”她笑着指着自己房子,“我刚买了搬进来的房子,以后得空的时候来家里坐坐。”   安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买,您在这里买的房子?就这座?”   “是这房子。”柳云眠笑道,“怎么了,莫非是凶宅?”   “不不不,那倒不是……就是……没什么。”安虎道,“我来看……朋友的,她住这里。”   他指着东边季嬷嬷那房子道。   “那倒是很巧。我的家具还是买的她们不要的。”   “是吧,那真巧。”安虎局促不安道。   “行了,你要访友,快去吧。我们也要去买鱼了,晚了被人抢光了。”   “好,好,您慢走。”   柳云眠对他摆摆手要走。   胖丫眉头紧皱看着安虎,“之前觉得你浓眉大眼,是个好的。怎么回了京城,水土不服了还是咋了,现在变得这么猥琐!”   安虎跳脚:“胡说八道!你才猥琐呢!”   “有什么话还得偷偷摸摸和眠眠讲,肯定没好事!”   安虎脸红,只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   这时候,隔壁大门打开。   看门的见到安虎,立刻作揖道:“安爷,您来了。”   胖丫撇撇嘴。   “来了来了。”安虎忙对几人招招手,然后牵着马进去。   柳云眠依稀记起来,之前胖丫和安虎抢吃食的时候,安虎说过,他定亲了。   难道,这是安虎的家?   他是陆辞的左膀右臂,养得起这样的家室。 第137章 安虎的欲言又止   “我怎么看他跟做贼一样?”胖丫嘀咕道,“一看就知道没好事。”   柳云眠笑道:“我隐约记得他之前说过,已经定亲了,是不是?”   “是,怕我看上他呢!贼眉鼠眼,我眼睛又没瞎。”   柳云眠大笑:“你俩确实不适合。吃饭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抢,回头生个孩子,啃光盘?”   “我也看不上他。”   小白道:“我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的。”   “好看的男人才要不得呢!”胖丫想想陆辞,三里五村,哪有那么好看的男人?   可是还是个负心汉,哼!   “走吧,赶紧去买鱼。”柳云眠催促她道。   “您不说我还忘了,这安虎,真耽误正事!”   胖丫提着两只大木桶走在前面,小白提着小点的木桶,和柳云眠紧随其后。   她们买了六条大鲤鱼,其中两条还是红鲤,高高兴兴地拎回家。   好巧不巧,在门口又遇到了安虎。   这次,他要离开。   “这就走了?”柳云眠落落大方地跟他打招呼。   安虎心虚,讪讪地道:“要走了。”   小白就拎着一条鱼,还摇摇晃晃的。   她忽然惊呼一声:“它要跳出来了!”   “跳出来,今天就先把它给吃了。”柳云眠扭头看着她笑道,“就属这条鱼活蹦乱跳,不吃它吃谁?”   “眠眠,我想吃糖醋鲤鱼。”胖丫道。   安虎咽了一口口水。   柳云眠做的糖醋鲤鱼,那是一绝。   口味酸甜又带着一丝咸,鱼肉外焦里嫩,从前在柳树村的时候,柳云眠知道他和胖丫都是饭桶,每次都给他们俩额外一人做一条。   安虎都不好意思。   柳云眠却说,反正都要做,做一条和做三条差不多。   想想曾经他吃过柳云眠那么多好菜好饭,一封血书把人找到京城,然后又避而不见,甚至连个交代都没有……   而柳云眠,好像无事发生,待他还如从前一般亲厚。   安虎越想脸越红,听到柳云眠留他吃饭,脸更是都要烧起来,婉拒后匆匆忙忙上马离开。   胖丫眯起了眼睛。   “眠眠,我怎么觉得安虎心虚呢?这小子,八成没做好事。”   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也不短,看看他的表现就心里有数了。   柳云眠却豁达道:“没事,你想多了,走吧,回家做糖醋鲤鱼吃喽!”   再说安虎回到侯府,直接来到外书院。   钱串正无聊地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见他进来,连忙喊道:“侯爷,侯爷,安虎回来了!”   安虎现在脸上还烧得慌,唯恐露出破绽,闻言骂他道:“侯爷还在,你喊什么。”   钱串是张嬷嬷的儿子,也是陆辞的奶兄,人有些憨傻,但是十分忠心。   侯府出事之后,陆辞身边的心腹,也就保全了钱串。   安虎逃走,偷偷跟着陆辞。   其他的人,有的人不在了,有的人被流放到其他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令人嗟叹。   从前是侯府,现在依旧是侯府,但是死去的人呢?   陆辞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疲惫。   安虎深吸一口气,搓了一把脸,这才进去。   “冷吗?”钱串也学着他的样子揉揉脸,自言自语地道。   安虎轻轻推门进去,抱拳行礼:“侯爷。”   陆辞正站在榻前,弯腰摸着什么。   安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隐约觉得,侯爷此时有些孤寂。   “怎么样?”陆辞在榻上坐下,手却摸着身下的席子。   好像,也并没有觉得怎么好。   甚至,比起柳树村家里的竹篾席也不如。   竹篾席上,仿佛都浸透了她的香气。   而这象牙簟,则冰凉凉的,没什么感情。   安虎眼尖,已经认出了陆辞身下铺着象牙簟,惊讶道:“侯爷,这象牙簟竟然还没丢?”   侯府从前被抄家,许多东西都被抄家的官军浑水摸鱼,顺手牵羊给贪了。   就算造册那些,后来辗转也丢了不少。   等到陆辞复爵,还回来的东西,不过十分之三四,剩下的朝廷大概补了一笔银子,数额定然远远不及失物的价值。   但是谁又能说什么?   复爵已是皇恩浩荡,再去计较死物,只会让人觉得蹬鼻子上脸。   “不是,这是我新得的。”陆辞淡淡道,显然不欲多谈,“怎么样了?”   这象牙簟,是柳云眠想要的。   他给她找到了,期待她见到时高兴的样子。   安虎心说,这大冷天,别人拢火盆,您倒好,铺着凉席子。   侯爷这是……心火太旺了?   也是,都是太子良娣不省心!   陪着太子熬过了幽禁,现在被放出来,虽说现在成了郡王侧室,但是谁不知道,平郡王的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   她倒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和郡王闹。   现在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要过年了,她自己搬出去了……   以郡王对她的宠爱,哪怕她略微服个软,天塌下来了,郡王都能给她撑起来。   可是她偏偏……   “挺好的。”安虎道,“屋里挺暖和的。属下去的时候,夫人正在做针线,说是要给您做双靴子过年穿……”   陆辞冷笑一声,“她该给谁做,心里没数吗?”   安虎不敢做声,心里却道,那位但凡清醒点,事情就不会闹成现在这般。   从前他一直觉得,侯府这位姑奶奶,聪明隐忍,端庄大气,是个能成事的。   现在看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而且最要命的是,不管怎么问,这位嘴闭得和蚌壳一样紧,就是一个字不说,生生把周围的人急死。   “罢了,让她冷静冷静。”陆辞想起来都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   身下这象牙簟,用来降火倒是极合适。   陆辞又问,“柳树村那边有信来吗?”   安虎心虚,低头道:“没有。”   陆辞脸上难得有了一抹笑意,骂道:“我就知道,那是个没良心的。罢了,等过了年,你就去接了她进京。”   安虎不敢应声。   “不过我得想想,怎么跟她说;她性子执拗,倘若不肯来,也麻烦。”陆辞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依旧。   安虎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他说:“侯爷,永嘉公主怎么办?” 第138章 绝不辜负她   陆辞拉下脸来:“永嘉公主,与我何干?外面的人不知真相,胡说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   他声音骤然凌厉,惊得安虎跪下请罪。   “我早已成亲!”陆辞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地道,“有生之年,不会改弦易辙。”   安虎感受到了他的雷霆之怒,头皮发紧。   ——陆辞虽然战场上勇猛,但是对身边人,极少拿架子,这般疾言厉色说话的时候,更是罕见。   安虎其实知道,柳云眠对陆辞来说是特别的。   可是形势比人强。   倘若不是永嘉公主突然“倒戈”,“背叛”了亲生母亲高贵妃,倒戈到了他们这边来,侯爷也不能如此顺利地复爵吧。   万一永嘉公主愿望落空,会不会恼羞成怒,因爱生恨?   “永嘉公主一心想要嫁给您……”安虎小心翼翼地道。   他不认为,永嘉公主比柳云眠好。   可是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她救了侯爷。   陆辞却道,“她想嫁给我,我就必须得娶吗?”   “可是,可是公主给您帮了大忙。”安虎实在不能昧着良心抹去永嘉公主的功劳。   “安虎,你糊涂了。”陆辞面色严肃,“你以为,皇上真是看在永嘉公主的面子上?你忘了,永嘉公主之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是谁?”   “那自然是永珍公主。”   “永珍公主的结局呢?”   安虎沉默。   这位永珍公主,几年前和亲去了塞外,只过了两年就香消玉殒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   “对于皇上来说,没有什么,比江山社稷更重要;儿子不行,女儿也不行。”陆辞淡淡道。   天家无父子,又何尝有父女?   削爵、复爵这种大事,而且还是自己这样手握重权的侯爷,岂能因为永嘉公主去皇上面前哭了一场,就能改变?   无非是皇上原本就想这么做,顺水推舟罢了。   安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敢置信地道:“您,您是说,是皇上想让您尚主?”   可是现在坊间都在传,永嘉公主对侯爷的一片痴情,不离不弃……   包括侯府的人也一样。   侯爷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也默许了永嘉公主进出侯府的自由。   安虎一度认为,侯爷也默认了这桩婚事。   现在看起来,竟然完全不是。   可是侯爷啊,您之前,什么口风都没透露过啊!   弄得他,把柳云眠骗到了京城之后,无比愧疚。   他恨不得捂住柳云眠的耳朵,不让他知晓侯府的喜事。   “不尚主,如何能彻底交出兵权?”   他是被太子的事情牵连,但是皇上没有把事情做绝。   因为皇上也不能冒险,西夏边境十万屯兵,以自己马首是瞻。   皇上不确定,自己对那里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他给边关将士,留了个活口。   这次不一样了,皇上想彻底收回兵权,换了个方式。   ——驸马不掌兵,不握重权,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皇上这是用怀柔的方式,赔上一个女儿,把兵权讨要回去。   陆辞要是心里有数的,就该配合,毕竟他可以做富贵闲人。   安虎也想到了这些,觉得十分棘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要侯爷尚主,那是恩宠。   侯爷岂能不识抬举?   可是听侯爷的意思,分明是不想答应。   这怎么办?   “侯爷,您如何应对?”   “我已经娶妻,如何再尚主?”陆辞平静地道。   还好,他带回了婚书。   “可,可是侯爷,如果皇上说,之前的婚事不作数,或者让夫人为妾呢?”   给驸马纳妾,而且还早于公主,何尝不是皇恩浩荡?   在不知情人眼里,柳云眠一个村姑,能给驸马做妾,那也是天大的福分。   谁不说,这件事情两全其美?   陆辞瞳孔一缩。   他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   “我再想想。”他目光很快坚定起来,“总有办法解决。我是不会辜负她的!”   安虎知道这个她是谁。   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话,可是他嘴贱忍不住。   他说:“侯爷,如果夫人,没有觉得自己被辜负呢?”   安虎看着眼前挣扎抗争的侯爷,再想起欢声笑语,可能已经吃上糖醋鲤鱼的柳云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替陆辞委屈起来。   哎,可怜的侯爷。   你把人装在心里,可是人家,未必就真惦记你。   不,不能这么说。   柳云眠千里迢迢赶来,也是情深义重。   只是这份情,恐怕离男女之情,差得有点远……   啊,他为什么要懂这么多,以至于现在这么痛苦。   “她心里应该也是有我的,只是或许自己没发现。”提起柳云眠,陆辞眼神柔和了不少。   两个人共同走过的半年多时光,对他来说是此生难以磨灭的温暖回忆。   安虎内心疯狂地喊:不不不,您误会了,她发现了,她不爱您!   这可怎么办?   要不要告诉侯爷,柳云眠已经来了呢?   可是柳云眠,又听没听说侯爷要尚主的消息?   如果知道了,侯爷再去找她,被她拿着这件事情发作怎么办?   一时之间,安虎心乱如麻。 第139章 舔狗的包子   “不管怎么说,等过了年,姐姐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去迎她进京。”陆辞坚定道。   安虎不说话了,脑子飞快地转着。   呃,转不动,麻了。   让他再考虑考虑。   再说柳云眠,想着胖丫喜欢吃糖醋鲤鱼,大家一起吃,她放不开。   于是她就做了两条。   胖丫本来是在厨房给她烧火的,但是柳云眠让她出去找找包子。   这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白给柳明义送果子,结果看上了他屋里的炕桌,在那里围着看。   柳明义也不知道,一张炕桌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鉴于小白失忆的特殊情况,他也不敢吭声,只能任由她看,自己专心看书。   虽然,专心变得有点费劲起来。   “谁偷了我的糖醋鱼!”   柳云眠忽然大喊一声!   气死她了。   她盛了一条鱼出来,浇上糖醋汁,放在一旁,扭头去盛另一条,摆盘,浇汁……   然后发现,第一条鱼竟然不见了,只剩下空盘子。   大过年的,穷疯了啊要来偷鱼!   柳云眠简直要气死。   但是她仔细查看一番之后,发现好像真是冤枉了人。   因为从地上的痕迹来看,似乎是被什么动物拖走的,地上还残留了汤汁,一直拖出去很远。   “包子!”柳云眠气呼呼地叉腰喊道。   看这现场,她第一怀疑的就是包子。   包子飞快地窜进来,仰头看着她,舔了舔嘴角,好像在问,要给我什么好吃的?   竟然不是它?   要是它的话,它肯定心虚不敢看柳云眠。   冤枉了包子……   柳云眠摸了摸包子的脑袋,拿了块肉给它,然后指着地上的痕迹道:“看到没?有人偷了你的鱼!”   包子一仰头就把那块不够塞牙缝的肉咽下去,然后怒目圆睁。   什么,竟然还有东西,敢抢它的鱼?   “把它找出来。”柳云眠凶巴巴地道。   包子窜了出去。   柳云眠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大过年的,和畜生置什么气。   好在还剩下一条鱼,她再做几个菜就可以吃饭了。   她手脚飞快,用了约莫一刻钟就把饭菜都做好。   胖丫和小白,一个盛饭,一个摆放碗筷。   柳云眠没见到包子,心说这家伙,让它抓贼,怎么还没回来?   死心眼,抓不到就算了啊!   要说平时,包子是遇到困难立刻躺平爱谁谁的性格,怎么今日,因为一条鱼,而开始要强起来?   虎口夺食之仇?   不,豹口夺食。   她到底不放心,走到门口喊道:“包子,包子……”   包子“嗷呜”一声算是回应,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哪里去了?   柳云眠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惊呼之声:“哎呀,咱们家里进来了什么这是?吓死人了!”   柳云眠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包子的声音明明那么近,难道是跳墙去了隔壁?   “包子,赶紧回来,立刻回来!”柳云眠喊道。   包子又嗷呜一声。   但是柳云眠却听出来了,这是抗议的声音。   它不想回来。   好家伙!   翅膀硬了是不是?   柳云眠本来想去敲门,但是想起隔壁住的贵人,敲门人家恐怕不开。   恰好修整房子的时候买了梯子,她就把梯子架在墙上,爬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柳云眠气笑了。   包子像只舔狗一样,围着一只纯白的波斯猫。   可怜那小波斯猫,被它吓得瑟瑟发抖,堵在墙角。   包子那讨好的样子和波斯猫害怕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柳云眠脑补出两者之间的对话。   包子:感动吗?   波斯猫:不敢动。   廊下站着一个丫鬟,也被包子吓得要命,死死抓住门,一不对劲立刻就能冲进屋里的模样。   柳云眠忙笑着开口道:“两位姑娘,实在对不住,让你们受惊了。它,是我养的,名叫包子。”   丫鬟听说是人豢养的动物,顿时松了口气,有些不悦地道:“既然是您养的,能不能麻烦看好。”   柳云眠看着波斯猫吓得要死,但是小爪子下还死死按住没吃完的糖醋鱼,心里就有数了。   “事情的起因是我做的糖醋鱼不见了,包子帮我找鱼……”   丫鬟闻言就有些讪讪的。   “怎么了?”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   柳云眠寻声望去,便见到从垂花门内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女人。   女人容貌姣好,冰肌玉骨,一双美眸水润黑亮,琼鼻朱唇,只是她眉眼极冷,欺霜赛雪。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冷美人。   柳云眠靠在墙头上看呆了。   女人后面跟着季嬷嬷,道:“主子,您慢点,小心点……”   女人却没有听进心里,往柳云眠这里冷冷瞥了一眼,又看向丫鬟。   丫鬟都不敢抬头看她,低垂着头回道:“回……主子,隔壁邻居说,雪儿偷了她家的猫。然后她家的大狗就来找雪儿算账……”   “大狗?”女人瞥了一眼墙角还在发花痴的包子,眼中露出些许惊讶,随后又是淡淡的怅惘。   “那是金线豹。”她说。   柳云眠惊讶万分。   她都已经把包子伪装得那么好,还有人识货呢!   如果女人说,这是一只豹子,她可能没这么惊讶。   可是女人直接准备地喊出了包子的分类,实在令人震惊。   果然是有见识的。   “季嬷嬷,去给隔壁赔礼赔钱。”她说。   柳云眠忙道:“都是邻居,不必如此。今日包子也惊吓到你们,算是扯平了。包子,你过来!”   包子不动。   “雪儿,过来。”女人喊自己的猫。   可怜巴巴的小波斯猫,自家主子来了,虽然有人撑腰,可是还舍不得它辛辛苦苦偷来的糖醋鱼。   它用爪子按住只剩下一半身子的鱼,在包子眼皮底下,慢慢往女人方向挪动。   女人都气笑了。   柳云眠也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包子,别发花痴了!你是豹子,你不是猫!”   她到底还要说多少遍!   包子却像个痴汉一样,就傻傻地看着波斯猫。   柳云眠简直无语至极。   等小猫终于挪到女人面前,女人提着裙子蹲下来,伸手举着帕子要给它擦拭嘴角沾染的糖醋汁。   结果,女人还没有碰到猫,忽然脸色一变,掩住了嘴。   想吐?   “主子!”季嬷嬷惊呼一声,上前扶住女人。   女人站起身来,摆摆手道:“不用大惊小怪,我没事,许是今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   季嬷嬷眼睛动了动,似乎在盘算什么,随后面色如常地道:“好。”   柳云眠大胆猜想了一下,她应该是在回忆女人的小日子日期,然后排除了怀孕的可能?   这种主子身边的掌事嬷嬷,管得面面俱到。   不过柳云眠倒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家的男主子。   有点好奇呢!   不过人家都不舒服了,她也不能在这里赖着,咬牙切齿地威胁一番,她的不孝子,总算恋恋不舍地跳上墙头。   然后它竟然还不走!   它就趴在墙头看小波斯猫,气得柳云眠直接把它拎起来。   她的大力气,把主仆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140章 除夕惊变   可是柳云眠很快从梯子上下去,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目光。   “主子,回去吧,外面冷,您身子弱。”季嬷嬷小心提醒道。   女人“嗯”了一声,又对丫鬟道,“等会儿它吃完了,把它送进来。”   丫鬟忙称是。   女人带着季嬷嬷往里走,叮嘱道:“今日确实是雪儿偷了隔壁的鱼,一会儿你看看,让人给隔壁送点东西致歉。”   季嬷嬷点头,思忖片刻后道:“安虎送来两盆茶花,要不送一盆给柳姑娘?”   女人道:“还是算了。你之前不是说,隔壁日子过得不像很宽裕吗?”   她刚才看柳云眠打扮也很素净,印证了此前季嬷嬷的说法。   既然如此,送茶花这种东西,就不实用了。   季嬷嬷也想到了,道:“那要不送一匹布料?”   就是主子的布料,都是极名贵的。   “送两匹颜色鲜亮的。”女人道,“不拘是什么,反正我也不想穿了。”   季嬷嬷闻言嘴唇动了动,然而最后还是欲言又止,“是,老奴这就去办。”   女人回到自己房间,还是恹恹的,靠在床柱上,闭目假寐,脸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柳云眠吃饭的时候还说起隔壁,“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美人。”   “比你还好看吗?”胖丫问。   柳云眠大笑,“我算什么好看?”   她最多只能算清秀,比姐姐柳云杏都差远了。   小白好奇:“真是一只纯白的小猫吗?”   “嗯,纯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柳云眠道,“而且是异瞳。”   看起来就很贵,买不起的样子。   小白天真烂漫道:“那明天再做鱼,把它引来,我在厨房蹲着看。”   胖丫瞪了她一眼,“人都不够吃,还喂猫呢,作践东西。”   小白扁扁嘴,很不高兴。   柳明义知道她孩子心性,见状便打圆场道:“可以拿鱼把猫引来,不真给它吃。”   小白激动拍手:“还是二哥聪明,听二哥的!”   胖丫:“猫估计骂人缺德。”   柳云眠哈哈大笑:“行了,赶紧吃饭,早点歇着。”   吃过饭,季嬷嬷就让丫鬟翠红来送布料了。   柳云眠推辞再三,翠红却笑道:“您快收下吧,别难为奴婢了。要不季嬷嬷会怪罪奴婢的。”   柳云眠只能收下,给她抓了一把钱。   翠红婉拒。   柳云眠只能给她了一盒自己做的点心。   这次翠红倒是收了,笑道:“每天闻着您做饭的香气,今日终于尝到了。”   倒是个爱说笑的丫鬟。   柳云眠又送了她一盒糖,笑道:“翠红,以后有空来家里玩。”   翠红屈膝行礼,谢过她才走。   柳云眠这才回屋看两匹布料。   一匹海棠红暗花蜀锦,蜀锦的名贵不言而喻。   另一匹雪青浮光锦,展开来看,流光隐动,倘若做成裙子,定然步步生辉。   “好漂亮。”小白惊呼道。   胖丫道:“眠眠,我跟着你,也是开了眼界。从前别说看,想都想不出来,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她甚至都不敢上手摸,怕自己粗糙的手指勾坏了布料。   “这不得供起来啊。”胖丫喃喃地道。   柳云眠哭笑不得:“再好的布料,不用的话也会褪色。先收起来,回头姐姐成亲的时候给她压箱底。”   柳云杏需要点好东西。   “你自己不留?”柳明义道,“你和大姐,一人一匹吧。”   “我不要。”柳云眠道,“好看是好看,但是我穿这些不自在。”   倒不是棉布衣裳,行动自由,弄脏了也不会那么心疼。   “回头有好东西,给娘和大嫂也留着。”她笑着道。   柳云杏要成亲,这谁也比不了。   “你也惦记着点自己。”柳明义道。   妹妹花一般的年龄,性情也好,就算陆辞负心薄幸,妹妹日后未必没有好姻缘。   他隐隐感觉,陆辞和妹妹,似乎是真的不成了。   “哈哈,我就惦记着吃。”   柳云眠把东西收拾起来,大家各自回屋睡觉。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日,柳明义在写对联。   小白看着柳明义趴在桌前写对联,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就这样,还头疼了,柳云眠让她回去躺着休息,自己则带着胖丫熬了浆糊,高高兴兴地出去贴对联。   “眠眠,你看,隔壁来了一辆马车呢!”   胖丫目光落在隔壁门口停着的马车上。   柳云眠瞥了一眼,只是一辆常见的平顶黑色马车,平平无奇,便道:“也许是置办了什么东西来送货吧。”   “大年三十了谁还买东西?”胖丫一边往门上刷浆糊一边道。   本来就是一句寻常的吐槽,谁料话音刚落,马车上竟然跳下来一个持剑的男人。   男人二十岁上下模样,长相普通,但是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凌厉。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柳云眠和胖丫,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莫名其妙。   柳云眠没搭理他,也没让胖丫说话,飞快地贴好春联好,拉着胖丫进去了。   看她们进去,男人又重新跳到马车上,环胸抱剑,面无表情地等待。   柳云眠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是邻居的事情,打听太多就越界了。   晚上吃过饭,柳云眠发现包子又不见了。   这家伙,肯定是爬墙头去看人家雪儿了。   大过年的,这不是吓唬人家家里的人吗?   柳云眠提着灯笼出去找,果然看到这家伙趴在墙头上。   她刚想喊包子,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一阵异动。   翠红慌里慌张地道:“快,快,快去请大夫!”   另有一个年轻的声音道:“翠红姐姐,这时候了,去哪里请大夫?”   “去……”翠红语塞,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找谁了。   毕竟之前的依靠,现在已经决裂。   “去侯府,找侯爷来,快,快去!”翠红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喊道,“别让侯爷来,让他去找大夫来!”   听她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柳云眠当机立断,朗声开口:“翠红姐姐,我略通医术,要是府上谁突发疾病,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看看。” 第141章 先兆流产   这件事情翠红拿不定主意,慌里慌张地推了一把小丫鬟,“先去找侯爷。”   然后她又颤抖着声音道,“柳姑娘,谢谢您。您稍等片刻,奴婢去告诉季嬷嬷。”   季嬷嬷看着床单上的血,也慌得不成样子,一边流泪一边安抚着自己奶大的孩子。   “郡王妃,郡王妃,您坚持坚持,大夫要来了。”   床上女子疼得冷汗涔涔,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翠红进来后把柳云眠主动请缨的事情说了。   季嬷嬷听到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急又怒地道:“你是不是傻!还不把人请进来!”   现在大过年的,不好找大夫,死马也要当活马医。   翠红这才慌张跑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片刻后,翠红来敲门。   柳云眠和柳明义说了一声。   都是邻居,倒也不怕路上遇到事情;但是对方底细不清楚,柳明义有些担心,就让胖丫和小白一起过去。   他自己则站在墙头下等着听旁边的消息。   救人如救火,柳云眠当即跟着翠红离开,包子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   它要去找雪儿。   “柳姑娘……”季嬷嬷见了柳云眠后急切道,“麻烦您了。”   柳云眠对她点点头,快步走到床前坐下,然后伸手给床上的女子诊脉。   不好!   是先兆流产。   女子的手腕泛着青红,似乎被人大力揉捏过。   柳云眠抬头,目光不经意间从女子的脖子上略过。   她看到了一抹不该看到的痕迹,嫣红一片。   柳云眠心中有了猜测,不动声色地道,“把另一只手给我。”   女人吃力地抬起手放过来,动作间柳云眠眼尖地看到她胳膊上也有青紫的痕迹。   “夫人,您怀孕了,一个月多月,动了胎气。”   片刻之后,柳云眠看着女子缓缓开口。   女人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羞愤。   没错,就是羞愤。   很显然,她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季嬷嬷则一脸狐疑道:“怀孕?怎么可能?郡……主子小日子明明来过了。”   她怀疑,柳云眠就是个江湖骗子。   “是不是量不多?”柳云眠不慌不忙地道,“刚刚怀孕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见红,可能误以为是小日子。”   季嬷嬷这下不说话了。   因为柳云眠说的,确实是实情。   女子忽然激动地用力捶打肚子,眼神憎恨,面容扭曲,整个人癫狂不受控制一般,和柳云眠第一次见到她时冷静高贵的模样判若两人。   季嬷嬷忙去拉她的手,哭着道:“您这是要做什么!你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柳云眠见季嬷嬷拉不住女子,便示意胖丫帮忙。   胖丫一边扭住女子的手不让她动弹一边道:“自己的骨肉,怎么不心疼?”   小白在一旁吓得不敢做声。   女子刚才扭曲的模样,实在吓人。   柳云眠又道:“季嬷嬷,看看她身下有没有继续出血?”   季嬷嬷一边流泪安抚女子,一边伺候她脱了裙子裤子检查,果然见到了斑斑血迹,但是还好,流血的迹象不是很明显了。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女子身上的伤。   很显然,她在不久之前,或者说今天,被人虐待过。   季嬷嬷泪水止也止不住。   “这不是畜生所为吗?”胖丫义愤填膺地骂道,“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我要是下次遇到了他,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柳云眠却冷静道:“我先回去取点药,马上就来。”   “我不要,我不要这孩子!”床上女子撕心裂肺地喊道。   “你可以不要孩子,但是总得要自己的命。”柳云眠淡淡道,“活着才有希望,不管你想做什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孩子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议。”   说完,她回到家里,去空间里找出保胎药,融在水中又送回来。   女子情绪还是有些激动,说什么也不肯喝药。   柳云眠对此也没有办法。   她尽力了,但是患者的情绪,她安抚不好。   而且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也不得而知。   “您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就行。”柳云眠道,“这个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而且对你身体也有妨害。你本来身体底子就不是很好,似乎之前用过虎狼之药,这次若是怀孕再出差池,以后怕是不能再怀了。”   “姑娘,”季嬷嬷泪落,喊出了旧日称呼,跪在床前苦苦哀求,“柳姑娘连您用过……都知道,您听她的吧。”   她本来不放心柳云眠的医术,但是听她一语道破虎狼之药的事情,信任度立刻不一样。   女子面容痛苦,但是把头转到里面不看季嬷嬷。   胖丫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柳云眠道:“她是生是死,我们无权置喙,由着她吧。而且,她怀孕日子还短,就算受到这般重创,也是孩子保不住,她本身性命应该无忧。大过年的,季嬷嬷也别哭了。”   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柳云眠最不喜欢看的就是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苦情戏码。   不管发生了什么,爱惜自己是最重要的。   虽然这个女子的遭遇,十分令人同情。   “冤有头,债有主,何苦折磨自己,折磨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呢?”   女子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挣扎有愤恨。   只那恨意,不是对着柳云眠的。   “我言尽于此,胖丫,小白,我们走。”   翠红见状求道:“柳姑娘,您别走,别走……帮帮忙,我们有银子的!”   季嬷嬷也道:“对对对,拿诊金,多多地给诊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柳云眠道,“只今日辞旧迎新,我得回去陪兄长过年,失陪了。”   药她开了,她能做的都做了。   说完,柳云眠便带着胖丫和小白回去。   回去之后,她面色如常,取了红薯和花生到火盆边上烤。   守岁还是要守的。   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是不是,也在想念他们。   胖丫最硬心软,悄然问道:“眠眠,你说隔壁那夫人,会不会有事?”   “都在她一念之间。”柳云眠道,“你看她被那样对待,约摸着心里有恨,不想留下孩子,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不管怎样,那都是女子的选择。   旁人不知内情,说不出什么。   胖丫听得叹气,忽然恨恨道:“我早就说过,男人没有好东西,果然如此!”   包子趴在火盆前,惬意地烤火,尾巴偶尔摇摇。   忽然,它耳朵竖起来,然后猛地冲了出去。 第142章 陆辞来了(一)   “包子,回来!”柳云眠气呼呼地喊道。   胖丫却道:“让它去吧。大过年的,它不就是喜欢隔壁小猫吗?”   过年不打孩子,也不骂宠物。   柳云眠无语。   她是不是该反省一下,是不是她把包子给养废了?   她是不是需要给包子做个开颅手术,把它脑子里进的水都给抽出来。   龙生龙,凤生凤,豹子不出猫!   包子,你清醒一点啊!   再说包子,刚激动地窜出去,隔壁的隔壁,忽然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可能是熊孩子按捺不住,不到午夜就开始提前对鞭炮下手了。   包子害怕鞭炮,吓得转身又跑回来,趴在柳云眠脚底,瑟瑟发抖。   柳云眠见状既好气又好笑,摸了摸它的后背,“好了,别怕,就是放鞭炮。这几天,你都得适应。”   包子用前爪捂住耳朵。   不,它听不见,它什么也听不见。   它永远不可能适应那种可怕的东西。   柳云眠被它的怂样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包子咬着她的裙子,作势要把她往外拖。   快去啊,外面有你的相公。   柳云眠却没能理解,还以为包子要让自己感受一下鞭炮的威力,笑骂道:“我才不怕鞭炮呢!外面那么冷,不出去!”   在屋里暖暖地烤着火,一家人围炉喝茶嗑瓜子吃花生不好吗?   包子绝望地趴在地上。   它娘可太笨了!   没错,包子一直认为,它娘是柳云眠。   大欢的爹是陆辞。   他们一个缺爹,一个少娘,所以爹娘结合在一起,什么都不缺了。   柳云眠要是知道它的想法,肯定会吐槽它傻缺。   “小白,你过了年几岁你知道吗?”胖丫问。   小白:“你要是告诉我现在几岁,我就知道过了年几岁。”   胖丫:“……真是傻得彻底,连自己年龄都不记得了。”   “我才不傻呢!”小白道,“早晚都能想起来。想不起来也没事,我现在不过得挺好吗?”   她一下子有了好几个哥哥姐姐,成为了柳家的一员。   她想不起过去,但是她隐约觉得,过去好像过的,并不快乐。   她手腕上有一道道浅浅的疤痕。   她睡觉的时候,有一次梦见自己拿着匕首划自己的胳膊,从痛感之中获取快乐。   她坚信那是从前自己真正做过的事情。   得多不快乐,才会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   柳云眠说过,伤害自己的人是最傻的。   她以后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所以有时候,小白觉得,忘记过去,对自己来说可能并不是坏事。   她当下每天过得都很快活,那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   柳云眠道:“你这样挺好的,就怕你爹娘家人惦记你。”   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   别说亲生的,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就算她和观音奴短短相处半年,她现在对他也割舍不下。   今日除夕,现在陆辞和观音奴父子应该也在守岁吧。   到明年这时候,他们应该和永嘉公主一起守岁。   真心希望永嘉公主是个好的,能够善待观音奴。   没见到陆辞就算了,柳云眠内心没有多少波动。   但是没见到观音奴,她真的想起来就惦记。   不被惦记的陆辞,刚匆匆进了隔壁的门。   他看到季嬷嬷带着下人跪了一地,哭着哀求,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几乎没什么生气,心如死灰,形如枯槁的女人,不由怒火中烧。   到底还要闹多久!   他什么话都说过,理由也问得几乎把嘴皮子磨破,可是从来等不到她一个答案。   他甚至放过狠话,再也不管她,可是如何能做到?   当年家里一夜之间遭遇灭顶之灾,唯一的姐姐带着他艰难求生。   什么好吃好喝的,她都留给自己;遇到苦难危险,她先挡在自己面前。   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委屈求全,无名无分就委身于东宫。   她为自己吃尽了苦头,可是她从来不说。   她像坚韧的野草,任由风吹雨打都坚强地活着,时时照顾自己。   长姐如母。   没有姐姐萧姮,就没有日后的镇通侯萧衍。   姐弟俩的情分自不用多说。   陆辞曾经无数次发誓,此生一定要护姐姐周全。   姐姐聪明貌美,隐忍坚强,也被东宫看在眼里,爱在心上。   太子对姐姐十分爱重,从不把她当下人,费尽周折,替她争取了太子良娣的位份。   太子醉酒的时候和他说,长恨生在皇家,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否则一定会把姐姐扶正。   太子还说,多么希望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辞见多了男人,也知道信守情浓时候承诺的人凤毛麟角。   可是他相信,至少太子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   太子后来一直拖延婚事,不肯成亲,又顶着重重压力,让姐姐先诞下儿子。   虽然观音奴那般,可是太子从来没有责怪过姐姐。   陆辞的路走得算是平顺,除了自己争气,也有太子铺路的原因。   太子爱屋及乌,待他如亲弟弟。   这些,陆辞都记在心中。   姐姐在太子面前,从来都是温柔贤惠的。   陆辞记得,过年时候,自己被太子留在东宫。   太子说他一个人过年太无聊。   太子私下里,让他喊自己作“姐夫”,而明明,陆辞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两人推杯换盏之间,姐姐带着宫女从外面进来,端着醒酒茶。   太子见到姐姐进来的时候,眼神都是亮的。   他自己起身去接过茶,握着姐姐的手问她冷不冷,怪她凡事亲力亲为,又夸她准备的饭菜可口。   不夸张地说,太子眼里,只有姐姐。   姐姐娇嗔道:“弟弟还在呢!”   太子爽朗大笑:“他也不小了,让他学会疼人。”   姐姐面色微红。   太子又张罗着要给陆辞娶媳妇……   在陆辞眼里,姐姐和姐夫,就像他的父母一般。   后来太子出事,姐姐陪太子一起被幽禁。   要流放之前,太子托人辗转给他带信,要他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即便卧薪尝胆,忍辱偷生也要活下去。   太子深受打击,没有想过再复位。   但是他说,萧姮需要弟弟。   即使到了那般境地,太子满心满眼,还只有姐姐。   如果这样的深情都不被回馈,这世间的情爱,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第143章 陆辞来了(二)   姐姐身体一直不好,生了观音奴之后没能再怀孕。   东宫无子,只有一个“怪胎”,引发了多少“东宫无德,上天降罚”的传言?   可是太子不在乎。   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他该娶妻生子,他眼里心里也只有姐姐。   太子把宫外的所有势力都告诉了陆辞,让他用,也让他护着那些人周全。   太子说,能和姐姐像在世外桃源那般相伴一生,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了。   至于观音奴,因为姐姐不喜欢他,太子想办法把他送了出去。   因为观音奴自身的缺陷,皇上都没有过问。   陆辞的父母本就恩爱,看了姐姐姐夫的恩爱,心里难免也盼望日后命运垂青,赐他能够恩爱一生的女子。   所以他洁身自好,从不乱来。   虽说确实因为忙耽误了,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有找到灵魂契合的女子。   直到——   他遇到了柳云眠。   陆辞想,命运的所有安排,其实都埋下了关于未来的伏笔。   他的流放,因为遇到柳云眠,不再全是痛苦的底色。   当柳云眠看了姐姐的脉案之后,怀疑她长期服用避子汤,陆辞不敢相信。   他觉得,姐姐一定是被人所害。   他不相信是太子所为,更不敢相信是姐姐自己动手的。   可是事实证明,确实是姐姐自己所为。   陆辞不敢说,他内心无比煎熬。   这次回到京城之后,他先把这些时间以来查到的证据交到皇上面前,终于替太子平反。   皇上没有重新立太子,而只是把已经被贬为离郡王的太子放了出来。   陆辞终于见到了日夜惦记的姐姐。   可是姐姐和太子,不,离郡王之间,和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离郡王,发现了姐姐的秘密。   可想而知,一个几乎付出所有的男人,遭遇了女人的“背叛”,会如何歇斯底里。   可是姐姐,当着陆辞的面,平静地和盘托出。   她说,她喜欢的另有其人,她委身于离郡王,完全是为了利用他。   她说,她任由离郡王处置。   离郡王让她滚。   离郡王自己离开王府出了京。   陆辞想,他大概担心留下会伤害姐姐?   他问姐姐心里的人是谁,姐姐不说。   他带着那么可爱,让柳云眠疼到心底的孩子来到姐姐面前,换来的是姐姐冷淡的一句,“你照看他便是。”   观音奴倔强固执地说,“你不认我,我也不认你!”   可是他到底是个孩子,回去之后痛哭过几场。   哪个孩子,被亲娘当面嫌弃甚至抛弃,能不耿耿于怀呢?   陆辞对姐姐,软硬兼施,什么道理都讲了,什么狠话都放了。   然而姐姐就一句话,她不爱离郡王。   后来,姐姐又说要搬出来。   她让季嬷嬷找房子,当真搬了出来。   陆辞赌气,不来看她。   但是同胞骨肉,如何能放下?   所以他让安虎来看。   姐姐依旧是清冷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除夕,陆辞和观音奴两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守岁,唯一的热闹,是在屋里热得扯着脖子叫的大欢。   而明明,离郡王可以一家团聚,自己也可以去接柳云眠。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姐姐的任性毁了。   但凡她能跟自己说个理由,哪怕是借口,他都能找理由妥协。   毕竟姐夫再好,他内心深处肯定也是偏向自己姐姐的。   然后,就有人来送信,说姐姐出事了。   陆辞让人照顾好观音奴,却改变不了他除夕夜把观音奴自己留在家里的事实。   他骑马一路风驰电掣而来,进来的就是跪了一地人,大家一起求姐姐吃药的场景。   季嬷嬷哭着把事情始末说了。   原来是回京之后一直没有动静的离郡王,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上门。   离郡王喝了酒,进来后就把所有人撵走,和萧姮争吵。   萧姮不理他,这彻底激怒了离郡王。   于是后来,离郡王说了些狠话,诸如“即便你心里有人,你这辈子也都只能在我身下承欢”“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我偏要你给我生许多”。   可是后来,离郡王走了。   他走的时候,双眼通红,是哭过的。   季嬷嬷伺候萧姮沐浴更衣,见了她的情形也是大哭一场,哭着问她:“主子,您到底要做什么。”   离郡王,不好吗?   明明两个人之前很好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嬷嬷是萧姮的奶娘,是离郡王后来把她找回来伺候萧姮的。   和陆辞一样,季嬷嬷觉得离郡王对萧姮,几乎无可挑剔。   天下间,去哪里能寻得这样的有情郎?   而且,萧姮去哪里认识别的什么男人?又有什么机会情根深种?   重重困惑,几乎也要把季嬷嬷压垮。   和从前一样,萧姮沉默以对。   她沐浴之后也没有吃东西,直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洞地盯着床顶,像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季嬷嬷守在旁边不敢离开。   她甚至觉得,萧姮是不是……厌世了。   过了一会儿,萧姮肚子疼了起来,就有了后面的一切。   “把药拿下去热了。”陆辞面容冷峻地道。   今日他必须让姐姐把药喝了。   姐姐再作下去,彻底把离郡王的心伤透了,她以后还能再幸福吗?   很难很难……   陆辞虽然是弟弟,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像兄长一样,却把不在正路上的姐妹给拉回来。   “这药……”季嬷嬷看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的那碗白水,迟疑道,“这是隔壁有个姑娘,自告奋勇送来的药。侯爷,要不要再请大夫?”   “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陆辞道。   他不想看姐姐那样冷漠的样子,转开视线,刚要开口,忽然顿住。   他顺着季嬷嬷的视线,看到了那一碗“药”。   那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惊讶、激动、不敢置信,一时之间无数情绪涌上来,甚至说不出话来。   那是——   柳云眠用这种药治过太多人了!   “隔壁的姑娘?”他说,“姓甚名谁?”   季嬷嬷被陆辞的模样吓到。   他现在眼睛都是红的,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好像一言不合就能扑过来咬人咽喉一般。 第144章 重逢   “姓,姓柳……”   对上了!   姓柳就对上了。   陆辞只觉原本酸涩难忍的胸腔,瞬时涌入了大浪滔滔的欢喜。   “照顾好姐姐。”   他说完这句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门,然后敲门。   “谁呀?”胖丫听见外面急促的敲门声,不由嘀咕道,“大过年的,敲得人心里都发毛。”   “许是隔壁的。”柳云眠道,站起身来跟上提着灯笼要出去开门的柳明义,“二哥,我跟你一起去。”   “好。”柳明义扶住她,“慢点。眠眠,你回头也帮忙劝劝,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   他心软,听不得这种事情。   “嗯。”柳云眠答应了一声,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柳明义拉开门栓,刚把灯笼举起来想要看清来人,就见对面的人,忽然上前抱住了自己身侧的妹妹。   他大惊失色。   大过年的,这是招了歹人,要非礼妹妹了?   柳云眠也懵逼啊。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被人熊抱了?   不过她辨认出来了,因为陆辞身上仿佛带着一种独有的清冽气息。   她还是不太敢相信。   “陆辞?”   “是我。”   啊!   是安虎告诉他了?   其实真的大可不必。   柳云眠道:“那啥,你松松,我又跑不了。”   她都要被眼前的人憋死了。   陆辞松开柳云眠,对着柳明义拱拱手,喊了一声“二哥”后,就又道:“眠眠,你跟我来,我需要你帮忙。”   “哦,行。”柳云眠没有多问就爽快答应。   柳明义却拦住他们道:“去哪里?”   柳云眠都已经告诉他,不打算和陆辞做长久夫妻,他心里对陆辞是有些埋怨的,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把自己妹妹带走?   “这里。”陆辞指了指隔壁的大门,“二哥放心。”   柳云眠:啥?   隔壁?   陆辞和隔壁有什么关系?   难道……   难道下午去隔壁,甚至对那女子酱酱酿酿的,是陆辞?   不能吧。   不不不,陆辞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柳明义也震惊了,“你去别人家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救人如救火,二哥原谅。”   陆辞拉着柳云眠往隔壁而去。   柳云眠回头叮嘱柳明义,“二哥,你先回家,关好门。”   陆辞拉着柳云眠直接进了萧姮的房间。   他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季嬷嬷。   萧姮的目光落到他还握着柳云眠胳膊的手上,眼中有震惊。   “眠眠,这是我姐姐。”陆辞道。   柳云眠:“!!!”   这么巧。   她竟然和陆辞的姐姐成了邻居。   原来这就是陆辞提过的姐姐。   可是,谁敢欺负陆辞姐姐啊。   她隐约觉得,事情或许和之前的避子药有关系?   可是不管谁对谁错,陆辞也不该允许有人这样对付他姐姐吧。   “眠眠,这药是你开的?”陆辞问。   柳云眠点点头。   与此同时,床上的萧姮也愣住。   她那个冷情的弟弟,什么时候和女子走得这么近了?   而且这女子,还恰好住在她隔壁?   难道,这一切都是弟弟的安排?   萧姮心里五味杂陈。   原本第一次和弟弟喜欢的女子见面,她该准备丰厚的礼物,笑容满面地迎接,欣慰于弟弟终于有人陪伴。   可是现在……   一切都变了。   她拖累了弟弟。   “姐姐,她是我临州时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媳妇。她不会有害你之心……”   柳云眠心虚。   救命之恩,谈不上吧。   虽然是家里买了陆辞,但是陆辞身边又不是没人。   就算她不买,他也不会死。   但是陆辞说有,那就有吧,毕竟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姐姐,算我求你。”陆辞咬着牙道,“咱们不念过去,不说对错,你先把药吃了,顾好自己的身体。”   萧姮闻言,泪水夺眶而出。   她并没有接话,却伸手指着自己的箱笼道:“季嬷嬷,打开,我娘留给我那套头面……”   “以后再说。”陆辞上前扶起萧姮,示意柳云眠把药给他,“姐姐先吃药。”   萧姮挣扎。   陆辞双目赤红,“姐姐,不要逼我灌你。”   柳云眠:“……孩子不想要,以后也可以不要。再给自己点时间,考虑清楚也好。”   “我不用考虑,我不会给他再生孩子。”   “那你怎么,不把观音奴掐死。”陆辞怒气冲冲地道。   柳云眠愣住。   观音奴?   陆辞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想生他。我吃了那么多避子药,却还是怀了他……”萧姮面色痛苦。   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观音奴才先天不足?   柳云眠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听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什么虐恋,相爱相杀,最后连累无辜孩子?   “我再说最后一遍,”陆辞一字一顿地道,“张嘴,吃药!”   “阿衍,你不用管我……”   陆辞听不下去,动手粗暴地捏开她的嘴,把药灌下去。   柳云眠见状大惊:“陆辞,你慢点,会呛到的,有话好好说。”   她从来没有见到陆辞如此失态的时候。   怎么说,这也是他姐姐。   陆辞把药灌下去才把人松开,让季嬷嬷给萧姮收拾换衣裳。   柳云眠怕他再犯浑,拉着他往外走。   陆辞倒是没有挣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然后跟着柳云眠出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柳云眠问。   “如你所见。”陆辞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下,因为过年挂上去的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把他脸上疲惫照得一览无余,“我姐姐,原本是太子良娣,替太子生下了观音奴。后来……”   柳云眠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能接受,原来观音奴竟然是龙子凤孙。   那陆辞其实是观音奴的……外甥?   “家里遭遇变故之后,姐姐进入了东宫,后来因为太子怜惜,我们姐弟俩才算站稳了脚跟。”   他把太子对姐姐的种种好都说了。   “姐姐如果就是不喜欢,我尚且能理解;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故意去气姐夫?”   姐夫是他们的恩人。   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要作践姐夫的深情?   还有姐姐口口声声说心里有别人,那人到底是谁?   陆辞迁怒,恨不得把人抽筋扒皮。   “那今日来这里的,是……离郡王?” 第145章 经典双标柳云眠   陆辞点头。   “我刚才已经让人去请姐夫来了。”他又道,“我能理解他的绝望,但是不能容许他那般对姐姐。”   柳云眠:所以,要打架了?   她理解,陆辞现在拧巴得像麻花。   自家人不对,自己可以骂,但是外人不能动手。   和姐姐相比,姐夫永远是外人。   一边觉得愧对,一边又生对方的气,这滋味,真是酸爽。   然而感情的事情,不知全貌,柳云眠也不敢贸然开口。   她脑海中其实有了些不负责任的关于风花雪月的猜测。   比如,姐姐喜欢的人,是不是被离郡王害了?   再比如,离郡王是不是表演型人格,其实对姐姐并不好,只是瞒住了陆辞?   正思忖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形高大,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   因为夜色太深,等他们走近,柳云眠才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呵斥过她的车夫。   而还有一个,竟然是安虎。   安虎也来了?   陆辞是让安虎去送信的吧。   可是,那观音奴呢?   没有一个得力的人留在观音奴身边,他自己在侯府守岁?   这种想法,让柳云眠心都揪了起来。   “你姐姐怎么样了?”离郡王急急地问。   陆辞阴沉着脸道:“险些小产。”   离郡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呆住了一般,随后发疯一样冲进去。   “姮姮,姮姮——”   柳云眠心中叹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家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还用暴力手段,多下贱啊!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虽此情可悯,然而暴力就是不对。   还好陆辞虽然言辞之间对姐姐多有责备,但是枪口该对外的时候也不含糊。   “扑通——”   安虎跪倒在地。   柳云眠被他吓了一大跳。   这是干什么?   大过年的,要压岁钱啊!   她可没准备。   安虎一脸愧疚地道:“侯爷,属下有罪。”   陆辞皱眉:“什么事?”   “属下明明知道夫人进京,却……”   柳云眠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安虎是在说,自己去找过他,他却没有告诉陆辞。   嗐,那算什么事。   安虎肯定想要陆辞尚公主,找更好的出路,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又不是秦香莲千里寻夫,没那么多戏,也犯不着让他们主仆之间生出嫌隙。   于是柳云眠笑着打断他的话,“有什么要紧的?你也是才在门口遇到我。郡王妃的事情又让人焦头烂额,你忘了说也正常。赶紧起来,我可没有给你准备压岁钱。”   安虎惊讶万分地看着她,眼眶微热。   他没想到,柳云眠会帮他遮掩。   不,他的错,他就得认。   “不是的,侯爷,夫人之前刚进京的时候就找过我。”   柳云眠看着陆辞越来越黑的脸,忍不住叹气。   嗐,真没必要提了,弄得她多么苦情一般。   “安虎,”柳云眠开口,“侯爷不在,你也不在,你们把观音奴自己留在侯府了?”   安虎:“这……”   确实是。   本来陆辞和观音奴一起守岁,观音奴还在说想他娘——当然是柳云眠。   结果忽然就听到这边出事,两人就出了门。   “嗯,观音奴还在府里。”陆辞道,“我带你回府去。”   柳云眠:别闹。   大过年的,她去什么侯府?   “让安虎戴罪立功,去把观音奴接来。”柳云眠道,“二哥跟我一起进京,胖丫也来,路上还捡了一个……”   “捡了一个?”陆辞顿时警醒,“谁?多大年龄?”   该不会她认为买了个相公不靠谱之后,又给自己捡了个相公吧。   “说来话长,回头慢慢再说。安虎,你快去啊!”   把孩子自己一个人留在侯府,虽然也有下人照看,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熟悉的,实在让人不放心。   安虎看向陆辞。   “去吧。”   得到陆辞的准许之后,安虎对着两人抱拳,又匆匆离开。   “安虎也不容易,大过年的,跑进跑出,腿都跑细了……”   “他明知道你进京,却不告诉我;你现在又帮他求情……所以,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你进京了?”   柳云眠讪讪地道:“也别那么说。”   瞎说什么大实话。   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好朋友。   陆辞冷声道:“我们有婚书在,你还想赖账不成?”   柳云眠心虚。   可是转念一想,她心虚什么啊!   要尚主的,又不是她。   “你要攀高枝,我不拖累你,你不该谢谢我?”   陆辞咬牙切齿地道:“我再说一遍,我成过亲了!难道你非要让我做实了才算?”   柳云眠:“……”   算了,不敢惹。   看看里面离郡王疯起来的样子,她就害怕了。   然而她想算了,陆辞却不想算了。   “为什么找安虎,不来找我?”   面对咄咄逼人的陆辞,柳云眠的伶牙俐齿毫无用武之地。   “就……怕给你添麻烦……好了,这不是也见到了吗?我先回家,冻死了,我回去给观音奴包饺子。”   大过年的,让观音奴吃到她包的饺子。   想起观音奴,她对萧姮就有些意见。   ——如果可以选择父母,观音奴定然也不愿意选择萧姮。   萧姮把儿子带到人间,却不负责任,不是个好母亲。   说起来也奇怪,离郡王为什么被她迷成那样?   哎,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看不懂。   “我也没吃饭。”   柳云眠:“那我给你下面吃。”   她做了很多手擀面,都冻着呢,回去下面方便。   陆辞饭量大,要包饺子的话,得包好久;他过去以后又蹭着不走,多尴尬。   不如煮碗面,赶紧把人打发了。   她就想和观音奴好好说说话。   陆辞气结:“……你倒是一如既往地看人下菜碟!怎么,人走茶凉,我连吃你一碗饺子都不配了?”   柳云眠:“大过年的,你别阴阳怪气啊。我这不是怕包饺子耽误你功夫吗?你不得在这里盯着点?”   要是里面再打起来怎么办?   陆辞:“走,回去包饺子!”   他不比她,更了解姐姐姐夫的相处模式?   这会儿,离郡王肯定恨不得自杀谢罪,定然是哄着姐姐的。   至于姐姐的心结,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   这件事情,恐怕还得麻烦柳云眠。 第146章 不解风情蠢直女   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等再相处些时日,我旁敲侧击一下,你看如何?”   她不保证结果。   陆辞点头:“好。”   饺子包好后,柳云眠就举着灯笼出门,兴奋又焦急地陆辞显然还没有忘记在柳树村学到的手艺--擀皮。   一小块面芥子,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在擀面杖下转一圈,一张中间厚两边薄,圆圆的饺子皮就成形,随后飞到柳云眠手边。   柳云眠包饺子也是又快又好,一个个圆滚滚的,像小元宝,在砧板上排排坐。   这气氛本来应该很好,只是柳明仁和胖丫,连带着懵懂的小白,也都挤到厨房来,顿时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尤其柳明仁和胖丫,看陆辞的眼神,都像看负心汉,甚至忍不住想要上来捶他一般。   “陆辞,你不是要另娶了吗?”柳明仁阴沉着脸道。   他们是泥腿子,但是也不会放任妹妹被人作践。   陆辞来来回回,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辞瞪了柳云眠一眼。   柳明仁见状更生气了。   他还在呢,陆辞就敢对妹妹这样!   背后无人处,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这门亲,幸亏不做了。   柳云眠心虚道:“二哥,这事儿有点误会……”   陆辞不愿意尚主,这是她之前没想到的。   “什么误会?”柳明仁见不得妹妹维护“负心汉”,步步紧逼。   “二哥,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当初我和绵绵……”   “你们两个是儿戏,那婚事可以作罢。我们不会死皮赖脸缠着你!”   陆辞无奈苦笑:“二哥息怒。我和眠眠的婚事,虽然事急从权,没有三媒六聘,但是也是柳树村那么多人都见证过的,怎能作罢?我萧衍此生,唯一原配嫡妻,只有眠眠。”   竟然没想赖账?   柳明仁一下不会了。   柳云眠低头包饺子,只当没听到。   她其实信陆辞说这话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但是这份真心,保质期多久,她真的不知道。   柳明仁面色渐缓,道:“你随我进来说话。”   爹不在这里,他就是家长。   “二哥,有事明日再说,可以吗?”陆辞恳切道,“今晚我和眠眠有些话想单独说。”   他故意把“单独”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把苦大仇深的胖丫带走吧。   柳明仁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果然带着两人走了。   只小白有点舍不得走,还想吃会儿瓜,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陆辞也没有心思问旁人,就和柳云眠,细细把当年姐弟两人一路相互搀扶的事情说了。   “眠眠,”他眼角微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去西北,离开姐姐太久的缘故;现在我竟然,完全猜不透姐姐心思了。”   姐姐过得不好,他没办法心安。   可是不管他怎么问,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姐姐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他能怎么办?   “眠眠,你心思玲珑,又同为女子,你帮我问问姐姐……我看得出来,姐姐挺喜欢你的。”   柳云眠:喜欢?没有吧。   “陆辞,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们亲姐弟俩都不能说的话,你确定姐姐会跟我说?”   “慢慢来。”陆辞道,“不管怎么说,姐姐是期待我娶妻生子的。她也会爱屋及乌待你好……”   柳云眠性格大气,聪明灵动,假以时日,姐姐未必不对她吐露真言。   柳云眠:“这样吧,你姐姐身体不好,我可以帮忙;但是交心这事……说实话,我觉得她不是交浅言深的人。我等着观音奴。   寒风凛凛,陆辞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岂料柳云眠回头看了他一眼,十分嫌弃地道:“这是我家。我要是冷了,进去取件衣裳不就行了?你赶紧把自己披好,省得回头染了风寒,我还得给你开药。”   陆辞:“……”   她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真是个小呆瓜。   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披好斗篷,然后伸手把灯笼接过来。   这次,柳云眠倒是没拒绝。   “一会儿吃口饭,我还得过去看看。你,带着观音奴跟我一起过去还是留在家里等我?”   柳云眠来了,他心底缺失的地方,仿佛被盈满。   他好像,终于又有家了,属于他自己的家。   即使,这是柳云眠的房子。   她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不去了。她不是不待见观音奴吗?”柳云眠道,“大过年的,别让孩子热脸贴冷屁股。”   别的不说,只因为这一点,她对萧姮,也很有意见。   “好。”   过了约莫一刻钟,安虎骑马带着观音奴赶来。   观音奴看见柳云眠,还没下马,已经兴奋成土拨鼠:“娘,娘,娘……”   柳云眠上前把他从马上抱下来,都舍不得放手把他放下。   观音奴搂住她的脖子,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定是我上次发烧,病里还喊你的时候,你听见了,对不对?”观音奴忽然哭了。   柳云眠眼睛也酸涩起来,抱着他往里走,“娘一直都想你。娘包了你爱吃的饺子,咱们先进去煮饺子吃好不好?”   “好!”   观音奴像个树袋熊一般挂在柳云眠身上,就是吃饭都要坐在她腿上,不肯下来。   陆辞瞪他,他不仅不害怕,还大声地道:“娘,二舅舅,我爹欺负我!”   陆辞:“……”   柳明仁在旁边,见到这种场景,对陆辞的埋怨淡了许多。   ——倘若陆辞真的负心薄幸,那不会让观音奴一直记着柳云眠。   柳云眠道:“不怕,这是娘的家。你爹要是不听话,就把他撵出去。”   观音奴得意大笑,一不小心,鼻涕泡都出来了。   柳云眠忙拿起帕子给他擦鼻涕,道:“冻着了是不是?一会儿给你熬一碗姜汤喝。”   “好,我听话。”观音奴道,“娘,你可千万别把我撵出去。把我爹自己撵出去就行。” 第147章 原来是疯批   陆辞:“……”   还好,不是他亲生的。   柳明仁给陆辞倒了一杯屠苏酒,沉声道:“暖暖身子,一起守岁吧。”   陆辞忙谢过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又敬柳明仁。   观音奴吃过饭,喝了姜汤,终于有些熬不住,在柳云眠怀中沉沉睡了过去,手紧紧攥住柳云眠的衣襟不肯松开。   柳云眠看着他被冻得红扑扑,这会儿也没有完全缓过来的小脸,内心一片温暖。   本来安虎说让他坐马车来,他听说是见自己,迫不及待地骑马赶来。   她刚抱上他的时候,小东西浑身都是冰凉的。   “把他给我。”陆辞道。   “不用,我再抱他睡一会儿。”柳云眠力气大,并不觉得累,也真舍不得放下。   “我想带你去隔壁看看。”   “那……行吧。”   “去隔壁做什么?”胖丫问。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柳云眠含混道。   这是陆辞的家事,而且也算不得好事,她不能随便说。   而陆辞,看着柳明仁眉头蹙起,缓缓开口道:“二哥,无巧不成书,隔壁住着的,是我的胞姐,离郡王妃。”   既然是一家人,不能遮遮掩掩,平添误会。   柳明仁震惊。   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姐姐家现在有点棘手的事情,所以我想带着眠眠……”   “去,去,去!”柳明仁道,“眠眠,赶紧跟着过去看看。”   那是大姑姐,得好好相处。   只要陆辞不变心,大家就还是一家人。   柳云眠:“……”   胖丫:“还用我陪你去吗?我别给你丢脸……”   “傻子,丢什么脸?”柳云眠道,“改天等姐姐好了,我带你们过去串门,今天你们好好在家里玩。”   柳明仁又提醒她,“要不要带点礼物,红封什么……我这也不懂,别让人挑了理。”   “二哥多虑了,都是自家人。我姐姐最是温和,眠眠也是好性情,定然能说到一起的。”陆辞道。   “那,那你们赶紧去。眠眠,不用着急回来,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就帮帮忙。”   这时候不表现,更待何时?   陆辞是镇通侯,他姐姐是郡王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相处,规矩大不大?   一时之间,柳明仁心乱如麻,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担忧。   柳云眠倒是很从容,把观音奴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后才跟着陆辞出去。   他们去的时候,萧姮已经睡了过去。   离郡王正坐在床边,昏暗的烛火,给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模糊的光。   他的眼神是缱绻而受伤的,手紧紧握着萧姮的手。   对于两人走进来,他似乎都没有察觉。   “姐夫。”陆辞轻声开口。   离郡王仿佛这才回神,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责备之色。   他伸出左手食指的指腹,轻轻触碰着萧姮下巴上的指痕,“你灌她吃药了?”   陆辞“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离郡王忽然起身,狠狠扇了陆辞一巴掌。   陆辞被他打得退后两步,脸上立刻浮现出五根指印来。   “你干什么!”柳云眠怒斥道。   什么疯批玩意儿。   他可以施暴,别人就不能善意喂药?   人家姐弟俩的事情,关他什么事?   陆辞却看了一眼床上皱眉睡得不安稳,但是看起来又醒不过来的萧姮,眉头紧蹙,“姐夫,你给姐姐吃了药?”   否则这么大动静,姐姐不会完全听不到。   尤其她今日这般不安稳。   离郡王,从前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太医给她开的,不让她激动。”离郡王的目光,只有看向萧姮的时候,才会有温度。   柳云眠:这人疯得好厉害。   她甚至觉得,皇上废了这个太子,有点英明在里面。   她没法想象,离郡王这样的人,现在一言不合就动手;日后成了九五之尊,是不是动辄就得举兵四处挑衅?   看起来真的不是百姓之福。   “她怀孕了,不能随便用药。”陆辞道。   离郡王面色却没有什么起伏,“只要她好就够了。”   竟然是完全不管孩子的模样。   柳云眠:“……”   可怜的观音奴,爹娘就顾着虐恋情深去了,根本没人管他。   既然这样,还不如就做陆辞的儿子呢!   这一对疯批!   “让内子给姐姐看看。”陆辞坚持道。   离郡王这才看向柳云眠。   不过也只是淡淡一瞥,目光冷淡得像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坚冰。   他侧身让开,却不肯挪步,就在床前死死盯着。   柳云眠坐下的时候,觉得如芒在背,却还是认真地给萧姮诊脉。   “怎么样?我只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无所谓。”   柳云眠听着离郡王说话就不舒服,只看着陆辞点点头:“没事,让她好好休息吧。”   合着离郡王,只在乎萧姮不肯给他生孩子的态度,而不是在乎孩子本身?   疯批太可怕,实在惹不起。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偏执到一定程度的疯批,怎么能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把萧姮这个罪臣之后当侧室?   要知道,他可是太子。   陆辞见了柳云眠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他说:“姐夫,我们出去谈谈。”   离郡王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们下去,我要陪你姐姐,别来打扰我们。”   “姐夫。”陆辞没有退缩,“你对姐姐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放心再让你和她单独待在一起。”   离郡王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指着柳云眠。   “想想,她,心里装的不是你,你是什么滋味儿?”   柳云眠:“……”   这是能胡乱比喻的吗?   真是人在床边坐,锅从天上来。   陆辞脸色也很不好:“姐夫慎言。这件事情,和内子全无关系。”   “你看,”离郡王神色落寞,“我只是提一句,你都受不了;可是你姐姐,是直接打我的脸。”   竟然又委委屈屈的模样。   柳云眠看得叹为观止。   她表示,如果她是萧姮,大概也不能喜欢这样的疯批吧。   这种爱,有点可怕啊。   陆辞忽然撩起袍子跪下:“姐夫,姐姐有不对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赔罪。姐姐做错了事情,你可以找我,我和姐姐说,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带姐姐走,我养着她……”   柳云眠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这才是娘家人该有的态度。   原来陆辞在姐姐和姐夫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明明受了无妄之灾,挨了一巴掌,现在还能冷静地为姐姐说话,真是个好弟弟。   “不可能!”离郡王情绪激烈起来,“我不许!她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把她带走!”   死亡都不行。   生同衾,死同穴,萧姮只能是他的女人! 第148章 新年愿望   “姐夫,”陆辞道,“何必为难自己,也为难姐姐?”   “你觉得我付出了那么多,因为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会放弃?”   柳云眠心里默默地道,肯定不会。   疯得这么厉害,看着都觉得窒息。   “如果姐夫不愿意放弃,那请你善待姐姐。”陆辞又道,“这是姐夫自己的选择。”   柳云眠:就是。   虽然她没开口,但是她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离郡王没有说话,只脸色难看。   “我问过姐姐许多次,可是她从来不跟我说原因。但是我相信,姐姐有苦衷。”陆辞道,“姐夫还记得前年你遇刺的时候,姐姐奋不顾身地帮你挡了一剑?”   离郡王咬牙。   他如何能忘记?   那一剑,险些贯穿了萧姮的心脏,也差点把他带走。   如果不是萧姮挡在他前面,他早已没命。   所以即使现在盛怒之下,离郡王也没有怀疑过,萧姮曾经爱过他。   ——如果以命相护都不算爱,什么才算?   然而他不能理解的是,萧姮曾经那般奋不顾身地爱过自己,这几年两人几乎时时都在一起,萧姮也很少接触外人,更别说外男,那她口口声声说的“别人”,又是谁?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姐姐和姐夫反目。”陆辞垂下眼眸,神色黯然,“但是姐姐心里,是有姐夫的。”   他们,真的不能好好在一起吗?   对于陆辞来说,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我已经,黔驴技穷。”离郡王脸上终于露出些颓废之色,“萧衍,你让我怎么办!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姐夫,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查。”   倘若真的存在那个人,他也是容不下的。   不管从道德还是感情上,对姐姐最好的选择只有一个。   然而现在的矛盾就是,离郡王和陆辞,彼此都觉得对方差不清楚。   既不放心对方,自己又都撬不开萧姮的嘴。   这一点,初来乍到的柳云眠都看出来了。   “姐夫,您是陪着姐姐,还是回郡王府?”   “她这样,我能走?”离郡王道,“不过孩子,她不想要,那就算了,我也不想要。”   他又看向柳云眠,仿佛这会儿才想起她的身份。   “是她,把观音奴治好的?”   “是。”陆辞点头。   柳云眠却只当没听到,更没有上前行礼自我介绍的主动性。   她真烦离郡王。   你们谈情说爱,怎么都行,前提是人畜无害。   但是他们两个发疯,完全不管孩子,这点她接受无能。   “帮她把孩子流了吧。”   陆辞显然也有些生气,“姐夫,姐姐若是再流了这个孩子,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那就不生了,我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不在乎子孙。”   柳云眠看着陆辞被气得通红的脸,忽然有点心疼他。   怎么感觉,陆辞带着两个猪队友呢?   太难了。   “等过了年再说。”柳云眠看在陆辞的面子上,开口打圆场道,“先照顾好郡王妃。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你们先回去,别吵着她。”离郡王道。   陆辞这才起身,带着柳云眠一起离开。   他们回去的时候,观音奴正在嚷嚷着找柳云眠。   胖丫道:“刚打了个盹儿,醒了之后就像失忆了似的,非嚷嚷着要找眠眠。”   看观音奴脸上还挂着泪,柳云眠过来蹲下,拿着帕子替他擦拭眼泪。   “不哭了,都是大孩子了,娘在这里。”   “娘,”观音奴搂住她的脖子,泪水滚落,“我做梦梦见你走了,你说,就是个梦,梦醒了,你就走了……”   然后他被吓醒,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就哭了起来。   柳云眠一叠声地哄他,又许诺他,不哭了给他饴糖吃。   观音奴挂在她身上,说什么都不下来。   柳云眠只好抱着他在小杌子上坐下,给他一块饴糖,又给他剥烤好的花生。   柳明仁问了几句萧姮怎么样,见柳云眠含糊其辞,就知道不该问,便转而和陆辞说起家里的打算。   陆辞道:“我原本已经安排好了人,过了年就去接岳父进京,到底放心些,只等了过完年就启程。”   “不用不用。”柳明仁忙谦让。   “都说好了的,二哥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陆辞道,“不仅岳父,我打算让人把家里人都接进京城。若是愿意留下,那就留在京城;不愿意,只当来京城玩一圈……”   “那不好。”柳明仁道,“得花多少盘缠。而且那是老家,不能丢。”   “等岳父岳母进京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柳明仁又谦让一番,然而陆辞完全不像拿话哄他的样子,言辞之间流露出来的是真的早就安排好一切,不来也是浪费人力物力。   柳明仁这才不说什么,心里对陆辞最后那一点点不虞也消失了。   陆辞还是陆辞,和在柳树村一样,厚道。   观音奴熬不住,一会儿又困了,在柳云眠怀里打盹。   可是睡一会儿,他又惊醒,柳云眠又得哄他。   反反复复许多次,陆辞都心疼柳云眠,道:“有没有安神的药给他吃点?”   “胡说。”柳云眠怒道,“他还是孩子,吃那些药,把脑子吃傻了怎么办?”   这一手,他肯定是学隔壁疯批。   陆辞啊陆辞,你学点好不行吗?   胖丫和小白也都熬不住,子时过后都去睡了。   柳明仁见状,也回了自己房间,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陆辞心疼柳云眠,干脆连她带观音奴一起抱起来。   柳云眠惊呼一声:“陆辞,你干什么?”   “到床上好好睡,咱们一起睡。”   许久许久都没有和她同床共枕了。   柳云眠被他推到里面,随后他挨着她躺下。   “睡吧。”陆辞给两人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柳云眠折腾这半天,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下半夜,这是最难熬的时候。   但是她还是挣扎着道:“不行,得守岁。”   “睡吧,不要紧。有什么不好,都降到我身上便是。”   “胡说!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句吉利话?”   吉利话吗?   “那就希望我们,年年岁岁,相依相伴。” 第149章 眠眠你帮我   柳云眠实在累极,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怀里的观音奴还在酣睡,然而身侧的陆辞已经不知所踪。   “娘?”观音奴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喊了一声,“娘!”   “在呢,娘在呢。”柳云眠心疼万分地拍拍他后背,“好了,该起床了,小懒虫,太阳晒屁股了。”   观音奴呆呆地看着她,反应了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   “娘,过年好!”   “观音奴,过年好。”柳云眠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过年好。”陆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站在那里,披着阳光,笑容温暖,手里拿着一叠红封。   这样的陆辞,也太帅了吧。   发钱!   柳云眠一骨碌坐起来,“恭喜发财,红封拿来!”   说完便两眼放光地盯着陆辞手中的红封。   观音奴也有模有样地学道:“恭喜发财,红封拿来。”   陆辞笑道:“你们两个钻到钱眼里了。这不是给你们的……”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不给我们,拿出来眼馋我们是不是?陆辞,大过年的,你厚道点吧!”   观音奴:“爹不厚道!”   听着两人控诉,陆辞道:“给你们的,不能这么薄。赶紧起来梳洗,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柳云眠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在她家吗?   “让侯府的人,见见你这个侯夫人。”陆辞道,“这些是给你打赏下人的。”   什么侯夫人?   不要乱说。   柳云眠眼神逃避,讪讪道:“那就不用了……今天我还想着左邻右舍拜个年……新房子第一年过年,不能离了人。”   “还有二哥和胖丫在;而且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好在娘家过年,你说呢?”   柳云眠:我说什么?   我能说,咱们的婚事不作数吗?   哦,不能,大过年的,大家说点高兴的。   “快点。”陆辞催促她。   “我还得去看看郡王妃。”柳云眠垂死挣扎,“而且,而且我没准备好,太仓促了。”   来,再商量商量。   丑媳妇怕见公婆。   她不丑,她怕见府里下人,怕被那么多人当成猴子一般围观。   “你就让我舒舒服服过个年。”柳云眠道,“你也知道,我不爱去人多的地方,而且都还是陌生人。真的,这件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陆辞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但是看着柳云眠确实不愿意,他也就没勉强。   他对于她的反应早有准备,但是还是有点闷闷的难受。   观音奴道:“就是,不去红封都是咱们的了。爹,给我。”   陆辞故意逗他,“不磕头怎么给?”   观音奴立刻跪坐在床上磕头,“磕一个头,您给我娘一个红封,谁反悔谁是小巴狗!”   柳云眠大笑起来,而观音奴已经砰砰砰地开始磕头。   哦不,简直是印钞。   陆辞哭笑不得,直接把一把红封都扔到床上。   观音奴拢到怀里,“娘,娘,都给你!侯府库房里还有好多好东西,都是您的!”   陆辞哑然失笑。   小东西,这倒是没说错。   他的,就是柳云眠的。   “快点起来吧,”他说,“今日大相国寺那边有庙会,十分热闹。二哥已经带着胖丫和小白去了,我等你们俩一起去。”   柳云眠一边给观音奴揉着磕红的额头一边道:“之前也没说去逛庙会呀。”   这些人不跟她打招呼就跑了,真不厚道。   不过京城的庙会,一定很好玩吧。   “因为之前我也没来。”   他来了,想带她去把京城里好好转一转。   “行!今天你请客!”   “可以。”陆辞含笑道。   柳云眠起身打开箱笼,找出来自己的新衣裳,又把给观音奴做的新衣找出来。   观音奴惊喜:“娘,您给我做的?”   “嗯,本来想着年后去送给你,正好穿上。”   观音奴美滋滋地自己试新衣服,又指着袖口道:“这里还有只猫呢!这边是一只鸭子!”   竟然不是对称的。   但是也……挺好看的吧。   柳云眠清了清嗓子,“不是,那是包子和大欢。对了,大欢呢?”   绣活不好,赶紧转移话题。   “在侯府,没把它带出来。”   大欢在侯府横行霸道,现在俨然是侯府一霸。   许多人都知道陆辞养了这么一只悍禽,大欢名声大噪。   “我的呢?”陆辞又明知故问。   “什么?”   “我的衣服呢?”   柳云眠:“……我手艺拿不上台面,回头做了,你穿出去让人笑话;不穿出去又觉得对不起我。为了不让你左右为难,我就没给你做。”   “巧言令色。”陆辞瞪了她一眼。   分明是没有把他放到心上。   柳云眠再次生硬地转移话题,“去看看郡王妃?”   陆辞听到她提起姐姐,脸上的轻松立刻消失。   “郡王妃是谁呀,娘?”观音奴好奇地问道。   柳云眠一愣。   他,竟然不知道?   陆辞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他没有告诉观音奴真相。   从前观音奴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他聪明又敏感,让他去面对根本不期待他的父母,对他恐怕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那是柳云眠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陆辞甚至想,要不就把这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虽然龙子凤孙,名义上过继很难,但是实质上的抚养,没人会管。   只是……   日后姐夫的路,又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会不会,断了观音奴原本该有的锦绣前程?   是以,陆辞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纠结。   观音奴在吃饭,陆辞把柳云眠带到廊下,但是依然在观音奴抬眼可见的范围内。   “我不打算让观音奴见姐姐姐夫。他或许能认出来,也能猜出来,暂时还不是好时机,以后咱们再慢慢和他说。”   柳云眠对此举双手赞成。   “眠眠,你如果有办法的话,尽量帮我探探姐姐的口风。倘若她真的心里有人……那我豁出去所有,帮她离开姐夫,就当,就当报答她当初为我付出的所有。”   这个代价,不会轻。   但是姐姐就是想要,他能怎么办?   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吗?   一切的后果,他来承担;欠离郡王的,他来慢慢还。   “这话我说了,有说服力吗?你为什么自己不跟她说?”   柳云眠依旧清醒,没有大包大揽。   “我说过了,可是她无动于衷。你帮我试试……”   他总觉得,柳云眠可以。   柳云眠拥有一种走进别人心底的能力。   那是她的聪明善良,豁达透彻…… 第150章 剥丝抽茧   柳云眠觉得压力山大。   作为朋友,她是愿意帮陆辞的。   但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很多细节都不是外人所知的。   比如说,离郡王在床笫之间如何,谁知道?   她说得很婉转:“陆辞,你也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最重要的,还是你姐姐的想法。你现在,是不是该思考一下,她为什么不和你说,先把原因找出来……”   “我问过,可是她不肯说;倘若是不好的事情,她会不会耻于开口?”   “对别人或许不能,但是你们姐弟俩感情那么深,怎么会一个字都不泄露呢?她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不需要你帮她撑腰吗?”   萧姮的态度,让柳云眠觉得十分奇怪。   “你看我和我姐姐,”柳云眠道,“关系原本差到那种程度,可是后来遇到事情,见到家里吃得上饭,我们也是真的关心她,不也说了吗?”   所以,萧姮这件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如果说萧姮就是暗恋谁,没有被发现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都闹成这样,她有什么必要非藏着那个男人不说?   “是,离郡王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她或许为了保护对方不肯说;可是你呢?你就是再发狠,难道能丝毫不顾及她吗?你不会的。”   陆辞对身边的人都很好。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柳云眠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而且我说句实话,我觉得你姐姐,好像故意瞒着防着的人,也有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辞被点醒,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的。   在离郡王面前,姐姐有时候还有些脾气。   可是在自己面前,每次她都竭尽全力做出夫妻恩爱的样子。   在柳云眠点破避子汤这件事情之前,他一直都当姐姐姐夫恩爱无比。   这一切,当然不是离郡王营造出来的。   是姐姐。   可是为什么?   单单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可是这么多年,他早就坚信两人情比金坚,也从来没怀疑过什么,姐姐这番,是不是大可不必?   “你再想想吧。”柳云眠道,“查一查你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避子药的,那前后发生过什么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没有提要去帮忙劝说萧姮的事情。   ——她屁都不知道,又有什么立场去劝人?   陆辞点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翠微进来了。   昨晚观音奴着急,所以跟安虎骑马来了,没有带她。   她今天就自己找来了。   “夫人!”翠微在院子里就跪下,高兴地给柳云眠行礼。   柳云眠忙上前拉起她,笑道:“大过年的,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别跪来跪去。吃饭了吗?进来陪我一起吃点饭,咱们一会儿去庙会。”   她的亲切,让翠微觉得熟悉又温暖。   “吃过了。”翠微欢喜地道,“几个月不见,奴婢好想您。您来了京城,也不说一声。”   翠微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学烧水?   你明显学艺不精,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云眠心虚地道:“早晚能见到,这不是就见到了吗?”   她偷偷瞥了陆辞一眼。   好在陆辞正在思忖刚才她说过的话,所以没有看过来。   包子又蹲在墙头上,像个痴汉一样巴巴看着隔壁。   “又想找雪儿是不是?没出息的东西,赶紧下来。还摇头,跟我较劲是不是?我今儿就告诉翠红,见了你就拿竹竿给你捅下来……”   翠红?   柳云眠忽然停下,再看看眼前的翠微,“你,你和翠红……”   “奴婢和翠红从前都在东宫伺候。”翠微道。   柳云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我们名字普通,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名字,不怪夫人没想到,谁也想不到。只是您和侯爷,这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翠微啊,你学坏了。”柳云眠哼哼着道,“还敢挤兑我了。”   “都是您惯的。”   “进去吃饭,我去看看姐姐,然后咱们就去庙会。”陆辞对柳云眠道。   “好。”   陆辞再去隔壁,脚步是沉重的。   翠红站在廊下,见他进来,连忙行礼,眉眼间有了些喜气。   “郡王妃比昨儿精神好了不少,肚子也不疼了,这会儿正在和郡王吃饭。”   竟然就好了?   陆辞想起柳云眠刚才说的话,越发觉得姐姐是行为的演出来的。   今日又是哪一出?   翠红隔着帘子禀告一声,离郡王道:“进来吧。”   陆辞进去,就见到萧姮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绣缠枝牡丹纹的褙子,梳着堕马髻,头上插着凤簪,脸上敷粉,上了胭脂,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阿衍,柳姑娘呢?”萧姮见了他,还往他身后看。   原来,是强撑精神,想好好见见柳云眠?   陆辞不由想起,姐姐一贯是个重礼数的人,不肯失礼。   昨日那般情形,姐姐心绪不稳,让大夫见到也就罢了,可是知道那是弟媳妇,她心里是不是会内疚,觉得没给自己做面子?   定然是这样的。   姐姐一直在乎自己,事事为自己考虑。   陆辞心中感动,同时忽然想到,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姐姐都不会逾矩半步。   而且,还有死去父母的名声。   所以,那个姐姐口中的男人,应该不存在。   可是为什么?   尽管心中思绪纷杂,陆辞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纠正她道:“姐姐,不是柳姑娘,我们成亲了。”   他给两人行礼拜年。   离郡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道:“给你的压岁钱,回头补上。”   他来得匆忙,这会儿什么都没带,衣裳还是昨天的。   相比昨天的癫狂,他今日也正常多了。   他一直把陆辞当成孩子。   “那成亲,不作数,”萧姮道,“太委屈了。”   委屈了弟弟,也委屈了柳云眠。   “季嬷嬷说,他们兄妹先进京,之后父亲也会进京赶考。等亲家来了,咱们好好议一议亲事,三媒六聘,什么都不缺,风风光光把人迎进门。”   或许有了弟弟的事情操心,萧姮这会儿精神看起来着实不错。   好像昨晚那些激烈的伤害、争吵、对峙,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陆辞有些恍惚。   姐姐大概一向如此,承担了很多,在自己面前又云淡风轻吧。 第151章 萧姮的提醒   “姐姐,不用麻烦。”陆辞道,“我们在乡下成过亲了。虽说简单,但是婚书已有。”   他不愿意重办。   不是不想让柳云眠风风光光,而是迟则生变。   尤其柳云眠,还不想承认这门婚事。   他就是要咬准,过去的婚约是有效的,省得再横生枝节。   萧姮哪里知道自己觉得样样都好的弟弟,在婚事上会如此不自信?   她只当陆辞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便劝道:“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不能马虎。而且柳姑娘出身又低,咱们不会看轻她,但是做比说重要。婚事办得风光,一来让亲家放心,二来让众人知道,你心里对她的重视,以后也不敢怠慢她。”   陆辞沉默。   姐姐说得很有道理。   在他心中,姐姐向来都是通情达理,周到体贴的。   从前姐姐对姐夫、对自己都是如此。   可是现在,这份周到,只留给了自己。   因为柳云眠的缘故,姐姐今日才强打精神,以婆家人的身份来张罗。   她对自己,一如既往,长姐如母。   “以后再说吧。”陆辞道,“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萧姮道,“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我还给她准备了礼物?是不是她害羞了,还是……她初来乍到,你要多为她着想。”   离郡王在旁边,像个面无表情的工具人。   陆辞心情复杂,“姐姐不用太操心我和眠眠的事情,我们都很好,你保重好身体。”   他不敢问萧姮腹中孩子的事情。   别人爱屋及乌,姐姐却恨屋及乌?   因为不喜欢姐夫,连带着对观音奴和现在腹中孩子都不待见?   可是为什么?   姐姐没有恨姐夫的理由啊!   难道是因为父母的事情?可是那些,和离郡王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对!   只有父母家人,才能让姐姐那般激动。   难道,难道姐姐觉得,父母出事,和离郡王有关?   电光火石间,陆辞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一抹真相。   不过他什么都没显露出来,只是说要带着柳云眠去庙会,让萧姮好好休养。   “去吧。”萧姮叮嘱道,“庙会人多,有拍花子的,你好好照看她。也别那么蠢笨,给她买些胭脂水粉。”   “她……没事。”   柳云眠不拍别人就很好了。   拍到她头上,纯属倒霉。   至于胭脂水粉,柳云眠更是不稀罕。   萧姮皱眉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娶妻,难道是要她跟你受委屈的吗?别人有的,她也得有。”   “知道了。”   陆辞在姐姐这里吃了一顿教训离开了。   他刚走,萧姮就有些撑不住了。   离郡王见状要扶她去休息,岂料刚碰到她,萧姮就开始吐。   离郡王看着痰盂中的猩红,又气又急,连声让人去找太医。   “不必了。”萧姮坐在床边,靠着床栏,“我没事。我便是有事,也自有弟弟照顾,不敢麻烦郡王。”   “你!”离郡王脸色涨红,“萧姮,你没有心!我……”   “你什么?要再强迫我一次?那你赶紧的,我还想休息休息。”   听着她冷冰冰的话语,再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离郡王只觉得这口气,在胸腔里乱窜,但是偏偏不敢,也不忍发泄。   他迟早要死在萧姮手里。   他生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扭头看着外面,不再看他。   季嬷嬷劝萧姮躺下休息。   萧姮却道:“嬷嬷,你把箱笼打开,首饰都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再挑挑,给弟妹做见面礼。”   “您不是才挑过吗?”   “总觉得不合适,再看看。”   季嬷嬷无奈答应。   只要涉及侯爷的事情,主子就事无巨细。   主子哪里是做人大姑子,分明是给人当婆婆,简直操碎了心。   萧姮挑来挑去,总觉得不合心意。   离郡王扬声喊自己的小厮,让他回去开库房找首饰。   “……只管挑好的,挑二三十样来……”   小厮领命而去。   萧姮却不领情,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看得离郡王又开始心塞。   离郡王让季嬷嬷下去,咬着牙道:“萧姮,你是不是非得把刀捅进我心里才舒服?”   萧姮淡淡道:“郡王说笑了。您怕是忘了之前咱们的约定了吧。”   死生不复相见。   “你休想!我不会便宜你的!要不你就杀了我,要不你休想摆脱。”   杀了他?   倘若她能狠得下心去,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姮沉默。   离郡王见状心中得意,“你看,你不管再怎么样,心里还是有我的。”   他走过来握住萧姮的手:“姮姮,别和我闹了。咱们俩好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是不是嫌我没给你名分?”   现在的郡王妃,都是他命人喊的。   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是他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就是他唯一的妻。   然而今日听了她对陆辞说的话,离郡王不由想,难道萧姮介意的点,是没有被明媒正娶?   “你想要办婚事,咱们也办,风风光光的。”   “我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萧姮道,“我不配。”   “胡说!我说你配,你就配。”   “你不要再任性了。”离郡王怒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挑拨咱们的关系?咱们从前,明明很好。”   萧姮闭上眼睛,再也不肯说话。   离郡王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心想放狠话,又顾及她的身体,最后还是自己默默咽下这口气。   他得有耐心。   他就不信,萧姮能骗他一辈子。   再说柳云眠跟着陆辞出去,置身于热闹的庙会中,眼神都不够用了。   卖各种吃食的小摊子,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卖各种零碎物件的摊子也到处都是,什么簪子耳环、面人糖人、泥偶瓷娃……柳云眠流连其中,觉得什么都好。   观音奴看上了一盏走马灯,站在卖灯的摊子前挪不动脚步。   “娘,我想要这个!”他大声地道。   柳云眠有些为难。   不是舍不得买,而是现在陆辞、翠微和她自己,每个人都拎了东西。   就连观音奴自己,现在手都不是空的。   “最后一样东西了,你确定要买这个?”柳云眠狠狠心道。   这就最后一件了?   观音奴有些犹豫。   “我再想想。”   他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走马灯。   柳云眠见状有些不忍心,就听陆辞在她耳边笑道:“慈母多败儿,你已经很惯着他了。”   行吧。   咽下去嘴边的话,柳云眠四处张望,盘算着早点去占个位置看猴戏。   “柳姨母?”   姨母?   肯定不是喊她吧。   柳云眠没抬头,陆辞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少年。   是卫洲,卫戈的长子。   陆辞提醒了柳云眠一句。   柳云眠低着头,声音更低,“咱们现在转身就跑,行不行?”   她实在不想和卫夫人打交道。   她缺心眼,躲得远点成吗? 第152章 登塔   陆辞哭笑不得,“不用躲,你现在比她身份高。”   柳云眠叹了口气,“这不是身份高低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心眼多少的问题。”   陆辞忍俊不禁,安抚她道:“还有我在。”   卫洲高兴地上前给两人行礼,又对柳云眠道,“我娘前些日子还差人到侯府打听,听说您没来,一直惦记着。这两天还说,过了年您就来了……她要是知道您已经在京城,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话说卫家众人,都以为卫夫人重病不愈,大限将至,甚至家里的白布都准备好了。   结果,延迟几个月进京的卫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哪里有一点儿病人的模样?   卫戈最小的弟弟卫易还说,是不是自家哥哥想要来京城玩,才故意让嫂子托病,被卫戈打了一顿。   卫戈一行,定的也是过了年回去。   毕竟他还领着总兵的职位,不能长期在京城驻留。   陆辞复爵的消息,当然瞒不过卫夫人。   她也确实让人去侯府打听了,而且去的时候,明确问的是侯夫人什么时候回府。   侯府守门的人哪里知道陆辞在乡下发生的事情,还以为卫家的人是来捣乱的,没好气地往外撵人。   “走错了走错了,我们侯爷还没娶妻,哪里来的侯夫人?”   可是卫家婆子得了卫夫人的叮嘱,在门口就吵吵起来:“怎么,侯爷还想停妻再娶吗?”   总之好一顿吵闹,最后陆辞出来了才算收场。   这件事情,陆辞还没来得及跟柳云眠说。   他被萧姮搞得焦头烂额,许多事情都还没有时间说。   卫夫人因为年后要离京,还说要是见不到柳云眠,就等回去的路上再去看她。   只是难免有些担心,两人一个进京,一个出京,走在不同路上完美错过。   这成了卫夫人的心事,所以卫洲今日出来玩,意外遇见柳云眠,才会格外高兴。   “等我回去禀告母亲,她能立刻就派人给您送拜帖。”   柳云眠忙道:“不用麻烦,我,我不住侯府的。”   卫洲道:“那您住哪里?”   这孩子……   柳云眠只能把自己住处告诉他。   卫洲道:“那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娘。”   说完,他对着两人行礼后才离开。   柳云眠看看陆辞,“过年不能叹气。”   所以,她忍住了。   陆辞被她逗笑:“你怕什么?你对卫夫人有救命之恩,她感激你再正常不过。而且,她想和你交好,未必没有功利之心。”   谁不想拥有一个具有起死回生般本事的大夫做朋友呢?   “或者是,你还介意她利用你的事情?”   “本来是很生气,可是后来她道歉,又送了我玉佩——我可不是贪财,我就是觉得她知错了。”柳云眠嘟囔道,“就觉得算了吧,反正以后也不见了。”   然而现在又要见面,难免心里有些疙瘩。   “你不想见就不用见。”   “再说吧。”   柳云眠不想和卫夫人来往是真的,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且,中间还有陆辞。   闹得太僵,会不会影响陆辞和卫戈的关系?   “先不想那些,咱们去看猴戏。”陆辞道。   柳云眠顿时抖擞精神,“走!”   大年初一,想点高兴的事情。   看猴戏的地方,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陆辞把观音奴架在脖子上,又和柳云眠开玩笑,“要不要抱着你看?”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看看后面有棵槐树,便道:“咱们爬到树上看?”   翠微忙劝道:“夫人,那不合适。倘若没人认出来便也罢了,若是被认出来,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陆辞却挑眉:“你行?”   “废话,不就是上个树吗?你又不是没教过我吐息。”   她现在做不到陆辞那般跳墙自如,爬个树有什么难的?   柳云眠很快挤出去,自己先跳到树上,然后得意地看着陆辞笑。   ——她没偷懒吧。   涉及保命的本事,她向来能下苦功夫。   观音奴见状伸手:“娘,抱我,我也要上去!”   柳云眠伸手要接他,没想到一个不稳,直接从树上栽下来。   陆辞眼疾手快,把观音奴扔给翠微,上前精准地把柳云眠接了个满怀。   柳云眠:这地上怎么没有一条缝让我钻进去?   观音奴:“爹好厉害!再扔我一次!”   柳云眠:完了,这孩子脑子被扔坏了。   陆辞恋恋不舍地把她放下,忍笑问:“没吓到吧。”   “我没事,我就是刚才看到那边有点热闹,一时失神……”   “还上去吗?”   “不去了,不去了。”   她就是为了告诉陆辞,她不是循规蹈矩的贵女。   可是不代表她不要脸。   要是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倒栽葱下去,呃,社死程度,大概也就五颗星吧。   “走,带你去塔上看。”陆辞指着不远处一座七层宝塔道。   柳云眠虽然初来乍到,也没多少见闻,但是还是一下就猜出来这正是大相国寺赫赫有名的木塔。   别说一般人,就是大相国寺内的僧人,也不都有资格上去。   “那不能去吧。”   “是不能去,但是我认识主持。”陆辞笑道。   柳云眠:走后门可耻!   但是花钱买快速通道似乎就名正言顺了。   所以她决定,一会儿怂恿陆辞多捐点香油钱。   很快,陆辞便带着他们几人往木塔走去。   门口的僧人果然对他很熟悉,寒暄几句就把他们放了上去。   塔里摆放着许多佛经、法器,甚至还供奉着圣旨……   总之,都是宝贝。   陆辞和主持有什么关系,才能入人家藏宝藏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   不愧是镇通侯啊。   柳云眠心里偷偷感慨几句,就专心地看起下面的热闹来。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这里风景独好。   观音奴看完猴戏后就没什么耐心了,在这一层乱跑。   翠微怕他撞坏东西,忙跟上去。   “咦,这是?”观音奴忽然站住,语气好奇。 第153章 和大姑子的对话   “怎么了,观音奴?”柳云眠笑着问道。   她刚想提步走过去看,却被陆辞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陆辞目光闪烁,“那边没什么好看的。”   不对,有情况。   看他的神情,柳云眠就知道他想瞒着自己什么。   然而观音奴,却把陆辞给卖了。   “爹,这是我爹!娘,你快来看啊!”他指着墙上的壁画兴奋地喊道。   柳云眠好奇心瞬时被勾起,干脆拉了陆辞一起去看。   陆辞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的模样,愈发让柳云眠觉得好奇起来。   她很快走到壁画前。   这是一幅罗汉图,十几个孔武有力的罗汉,威严赫赫,凛凛难侵。   只是,没有陆辞啊。   “我爹在这里,娘,在这里!”观音奴兴奋地指着壁画角落里一个敲木鱼的小和尚,“你看,是不是我爹?”   柳云眠走近一看。   哈,真别说,不是陆辞又是哪个?   虽然当时的陆辞,看起来只有十岁上下的模样,但是已经有了现在七八分样子。   总之,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是,敲木鱼的小和尚,有点太萌了吧。   陆辞脸红,恨不得把观音奴的嘴堵上。   他好恨,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早知道,应该再往上走一层的。   “你那时候,在大相国寺待着?”柳云眠好奇地问道。   “嗯。”陆辞道,“姐姐求了姐夫,把我送到这里来习武。”   避人耳目,免得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   柳云眠心说,萧姮就不怕弟弟沐浴佛光,潜心向佛,放下屠刀,遁入空门?   怪不得陆辞和寺里这么熟悉,说不定还是众人的师兄呢。   “你师傅是出家人?”柳云眠问。   “嗯。”陆辞点头,“回头带你去看望他老人家。”   柳云眠“哦”了一声,心说拖一拖,这事就忘了。   他们下午才从庙会回家。   陆辞请柳云眠和他一起去看萧姮。   柳云眠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去给萧姮请脉。   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萧姮大手笔给她送礼,直接送了一匣子的首饰,沉甸甸的。   萧姮还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问她家里的情况,就像……婆婆一样。   柳云眠短暂惊讶之后,应对也算进退有度。   不过当她听到萧姮说婚事的时候,脸色还是变了。   萧姮,竟然还要她风风光光嫁给陆辞?   她不是应该拿银子砸在自己身上,高贵冷艳地说一句“给你一万两银子,离开我弟弟”吗?   萧姮见她愣住,还以为她害羞,忙道:“你看我,病傻了,竟然和你说起这件事情。等你父兄来了之后……”   “我出面。”旁边的离郡王道。   萧姮脸上笑意微僵,随后点头道:“郡王和我,自然会为你们操办婚事的。”   柳云眠求救地看向陆辞。   陆辞道:“你在姐姐面前不必拘礼,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   柳云眠:“……”   萧姮见她面色尴尬,便道:“阿珩,你和姐夫先出去,我和云眠单独说会儿体己话。”   离郡王起身出去。   陆辞对柳云眠点点头,也紧跟着出去了。   萧姮拉着柳云眠的手道:“云眠,或许你不信,但是我心里对你,充满了感激。不仅仅是因为你救了我,更是因为你在阿衍最难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柳云眠道:“郡王妃客气了,没有我,您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我和……侯爷,那算意外。”   她顿了顿,继续正色道:“郡王妃,我和您说实话,我不是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玲珑人儿,喜欢直来直去……我和侯爷的婚事,原本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当真,更没有高攀之心。我们之间,也没有夫妻之实……”   萧姮惊讶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撇清和自己弟弟的关系。   萧姮以为柳云眠会担心自己被抛弃,所以特意给她吃定心丸,却没想到柳云眠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和郡王妃交个底,我和我的家人,都不会纠缠,也不会再提当初的事情。”   柳云眠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真诚,态度恳切。   “齐大非偶,我知道的。所以进京之后,我只惦记去看看观音奴,却没想着纠缠侯爷。”   她提起观音奴名字的时候,特意看着萧姮的眼神。   从萧姮眼中,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还有些其他复杂的感情。   萧姮,是真的不喜欢观音奴。   可是,那不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吗?   哦对了,那时候她就在吃避子药。   她是觉得,观音奴的出生,不被期待?   为什么?   柳云眠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划过,但是太快了,她完全抓不住。   “我进京之后立刻自己买房,也是不想麻烦侯爷。我甚至不想去相见,免得日后被有心人提起,对侯爷不好。”   萧姮听着听着,忽然笑了。   柳云眠被她笑得不知所措。   萧姮这是……怒极反笑?   萧姮却表示,并不是,她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她那优秀到令人侧目的弟弟,竟然被人嫌弃了。   难道是因为柳云眠听了些以讹传讹的流言?   也不像。   柳云眠和自己弟弟站在一处,极其和谐,她也没有害怕和轻视,倒更像是把弟弟当成朋友,坦坦荡荡。   不过仔细想想,是少了一种亲密的感觉。   “郡王妃,我跟您没必要绕圈子,说得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柳云眠坦然笑道,“侯爷对我,多少有些责任感。他或许担心影响我名声,但是在乡下,便是寡妇再嫁,也是寻常。更何况,我只是和离,还没有孩子。”   她不用陆辞负责。   萧姮脸上的笑意变得勉强起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柳云眠对自家弟弟,真的没有多少留恋。   原本她以为现在可以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地带着秘密永远地离开……   现在看来,却是死都闭不上眼睛。   柳云眠只管表明自己心态,却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下,救了萧姮一命,让她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郡王妃,我再跟您说一句逾矩的话——”   “你说。”萧姮颔首,再看柳云眠时,目光变得慎重起来,又多了几分探究。 第154章 我只想你对观音奴好点   “我不知道您和郡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不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观音奴,是无辜的。”   诚然柳云眠知道,自己在观音奴生母面前,没有权利指指点点。   可是她忍不住。   观音奴太可怜。   他差点被萧姮毁了一辈子。   柳云眠以为萧姮听到这个话题会恼火,没想到她沉默了。   许久之后,萧姮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道,“你不觉得,他生得,很像他父亲吗?”   柳云眠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因为萧姮厌恶离郡王,所以连带着和他有几分相像的观音奴都厌恶。   “没有。”柳云眠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侯爷的儿子,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他们眉眼之间,真的很像。”   萧姮惊讶地看着她。   “我不敢指责您什么,但是他是从您的肚子里出来的,先是您的儿子,然后再知道父亲是谁。”   她不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但是她更不喜欢看到原本无辜的孩子被迁怒。   “郡王妃,稚子何辜?”   萧姮又低下了头,这次双手紧紧抓住衣裳而不自知。   因为用力,她白皙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在跳动。   “还有侯爷,”柳云眠继续道,“您和侯爷,姐弟情深。但是侯爷不再是观音奴那般需要悉心呵护的幼苗了,他已是参天大树。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您以为独自咽下苦果是伟大,但是对真正关心您的人来说,其实是折磨。”   关心真正需要关心的孩子;放手该放手的弟弟。   柳云眠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萧姮沉默良久,苦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只是问:“你真的不愿意嫁给萧衍?”   “是的,我不愿意。”柳云眠干脆直接地道。   她不喜欢让别人猜。   这就是她的心意,没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谢谢您准备的厚礼,但是我不能收。我也相信,您很快就能送出去。”   “可是如果他,偏偏只喜欢你呢?”   “郡王妃,喜欢就要拥有,那是孩子的任性。我出身谈不上清白,做了多年丫鬟,还是被撵出去的;但是我家人疼惜我,一家人其乐融融;我从未想过要高攀谁,也没有想过寻找依靠。”   “您看,我有一技之长,并且还不错。”柳云眠继续道,“想以此为生也不难。如果说我对侯爷有什么放不下,那大概就是观音奴了……”   “我想说,如果您实在不想认这个孩子,就别认了。让他做侯爷的儿子,让他知道自己是父母爱的。”   萧姮心情复杂。   但是她也听明白了,翻来覆去,柳云眠想说的,只有观音奴而已。   “您或许对我有许多嘱托,关于侯爷的,”柳云眠道,“只是我怕有负所托。”   她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告辞离开。   出去的时候,见到陆辞和离郡王在廊下说话,柳云眠仔细端详,这才发现,萧姮说的也是对的。   观音奴的长相,既像离郡王,又像陆辞。   倒是像这俩人生了个孩子,萧姮就是送快递的。   同时,见到柳云眠出来,离郡王立刻进去。   好像晚一秒,媳妇就被人抢走一样。   柳云眠不知道第几次感慨,她要是皇上,也不放心把江山交给这样的儿子啊。   说句难听的,萧姮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离郡王立马就跟着去了。   储君不说断情绝爱,但是不能是这样偏执的情种。   忽然有点理解皇上废太子了……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羊,请假。) 第155章 纸包不住火   观音奴是个小社牛,很快和周围邻居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苦恼。   小孩子玩起来没有时间概念,恨不得黏在一起一天玩十二个时辰才好。   可是因为是正月里,其他人都要走亲戚,不能时时跟他玩,为此观音奴十分黯然。   “娘,咱们怎么不走亲戚呢?”   柳云眠对上他纯净澄澈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大概能猜出来,就算有亲戚朋友要走动,陆辞估计也不想带观音奴。   ——到时候,别人怎么说?   很多人应该都知道观音奴的真实身份,对他的际遇也充满了好奇。   观音奴又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回头被提起是离郡王的儿子,他怎么想?   但是这件事情,纸也包不住火。   柳云眠笑道:“因为外公外婆在临州呀,咱们太远了。等着他们进京之后,补上去好不好?”   “那……好吧。铁蛋和蜜蜜姐也来吗?”   柳云眠想了想,“应该不来吧。但是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陆辞说差人去接,但是总不能偌大一家子,拖家带口都跟着进京。   她爹和家里其他人,都是有分寸的,不会那么做。   “哦。”观音奴还是有些意兴阑珊,直到柳云眠答应他,带着他去园子里支起筛子抓麻雀,他才高兴起来。   陆辞回来的时候,就见娘俩躲在树后面,兴奋地盯着他们的“机关”看。   可是陆辞回来惊扰了麻雀,小麻雀们纷纷飞走。   “爹!都怪爹!”观音奴气得直跺脚。   陆辞笑道:“这确实是我不对了,回头爹给你补几只。”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她觉得陆辞自称这声“爹”,比从前都更坦然决绝。   “嘎嘎嘎——”大欢高声嗷叫着从照壁后跑出来,十分亲热的样子。   柳云眠:你别动!   她觉得屁股疼,腿也疼。   原来陆辞竟然是回侯府,把大欢给接了回来。   原本在墙上趴着等雪儿的包子,见状也兴奋得一跃而下,过来和大欢“亲密接触”。   ——你啄我一下,我拍你一巴掌,别提多亲热了。   观音奴幸福地道:“娘,我觉得咱们又回到了临州,又像咱们家了!要是蜜蜜姐和铁蛋来了,就更好了!”   他对柳家最深的印象,除了爹娘、宠物,然后就是小伙伴。   柳明义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看到陆辞和观音奴一样的满足神色,顿时觉得,妹妹终身有望。   ——陆辞是喜欢妹妹的,只是妹妹粗枝大叶,或者说太过清醒,始终不肯接受。   也好。   被爱总比爱而不得来得好。   柳云眠笑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陆辞,你来帮我烧火。”   胖丫道:“我来烧吧,他费柴。”   废柴?   费柴。   柳云眠乐不可支。   但是她有话要和陆辞说,便道:“你带着小白帮我把我分拣好的药材包好就行。”   胖丫嘟囔一句,叮嘱陆辞不要浪费柴火,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小白进去。   翠微则在院里看着观音奴带着两只宠物上蹿下跳,险些掀翻屋顶。   隔壁离郡王听到声音,不由皱眉,低声呵斥道:“来人,让人出去说一声,别吵闹了。”   萧姮却道:“他不过吵闹几声,又能如何?”   他们根本就没有尽到父母之责,难道看他在弟弟那里活得天真肆意,还要去打扰吗?   离郡王这才不说话。   总之,萧姮说得都是对的。   萧姮闭上了眼睛。   “肚子疼不疼了?饿不饿?吃了饭休息,还是休息过后再吃饭?”   “我累了。”萧姮慢慢躺下。   离郡王过来伸手扶着她,等她睡着之后才出门。   离郡王呆呆地看了她片刻,然后起身出门,站到廊下问人饭菜准备得如何。   厨娘忙出来,一一回答。   “按照郡王的吩咐,都是郡王妃平时喜欢的菜式。不管郡王妃吃不吃,都准备下了。”   “嗯。”离郡王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在廊下坐着,看着院里一株盛放的腊梅,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有些出神。   他身边的长随李戬是个心直口快的,见状不由道:“郡王,您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放肆!”离郡王直接变了脸。   李戬跪下,却梗着脖子道:“属下就是不服!这几年来,您对郡王妃有求必应,只差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可是她对您……看起来好,可是偷偷服用避子药,然后被揭穿后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般让她踩着您!”   李戬跟随离郡王多年,还是他的奶兄,所以格外见不得别人这般欺负他。   哪怕冒着触怒离郡王的风险,该说的他也忍不住要说。   离郡王本来怒气冲冲,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软了口气。   他伸手拍着廊柱道:“李戬,你说之前在东宫,她初初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李戬想起当初那个温柔大气,对谁都笑颜以对,关键时候有勇有谋,多次帮时任太子解除危机……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当初也是如此。   “她,她是装的,为了让您信任她。”   “那她装的时间,也太长了些。倘若她能装一辈子该多好。”离郡王喃喃地道。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他是萧姮的舔狗。   可是萧姮做到了。   萧姮为了他,受过太多委屈,吃过太多苦。   他曾经无数次发誓,一定要对她好。   两人相濡以沫,相互搀扶着走了那么远,什么时候她开始变了呢?   “李戬,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呢?”离郡王喃喃地道。   他问过萧姮,问过很多次。   可是萧姮不说,每次都冷言冷语,故意激怒他,让他暴走,然后不了了之。   多年夫妻,离郡王太了解她。   他觉得,萧姮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有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可是,是什么呢?   他真的很想很想知道。   李戬怒道:“她当初是待您不错,可是您给她的体面,同样不少啊。”   这个郡王妃,只有离郡王自己认,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让府里人这般称呼,在皇上面前,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第156章 善意的谎言   离郡王摆摆手:“你退下吧。”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只认萧姮,是此生唯一灵魂之伴侣。   其他人,他都不要。   有心结不要紧,他有耐心,总能把她的心结找出来并且解开。   与此同时,柳云眠正在和陆辞说观音奴的事情。   “我和你姐姐那般说话,有些过分。毕竟观音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可是我着实没忍住……”   “没关系。”   灶膛里的火把陆辞的脸庞照亮,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困惑和无奈,竟然是从未见过的脆弱。   柳云眠叹了口气。   陆辞能怎么办呢?   那是养育他的亲姐姐。   别人都能指责萧姮,他不能。   “你现在是不是一直瞒着观音奴?”柳云眠又问,“你得想想,还能瞒住多久?”   “是,瞒不住。他越来越大,又聪明机灵……”陆辞道。   可是他没想好,该如何跟观音奴开口。   难道要说,你为生身父母不喜,所以要跟着我?   他该如何解释,父母爱子的天性,在观音奴身上就失效了?   “你要是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我来跟他说吧。”柳云眠又叹了口气。   “眠眠——”陆辞仰头看着她,火光照亮了他眼底深处的感激。   观音奴不知道怎么就和柳云眠投了缘,这是他的福气。   陆辞不会阻拦。   “我不是想管你们家的事情,”柳云眠道,“我就是心疼观音奴。”   还不忘撇清关系。   终究是他做得不够了。   “那就麻烦你了。”陆辞郑重道。   凡所种种,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晚上睡觉的时候,柳云眠去给观音奴讲故事。   “……好了,讲完了,该睡觉了。”她替观音奴掖好被子,笑着道。   “娘,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好不好?”观音奴哀求道。   “那,就再讲一个?最后一个了。”   “好好好,谁耍赖谁就是小巴狗。”观音奴信誓旦旦地道。   看着他黑亮灵动的眼睛,柳云眠一阵心疼,摸摸他的头道:“观音奴,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不是娘亲生的?”   观音奴愣住,眼神黯然了些许,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混沌的记忆之中,没有娘的存在。   好像是去了临州之后,娘才进入了他的生命里。   “你爹,其实也不是你爹。”   观音奴用力咬着嘴唇。   “观音奴,你其实是你爹的外甥,也是血浓于水的亲戚。”   “那我爹娘呢?”   柳云眠道:“你爹娘,因为遇到些事情,怕连累你,所以不敢认你。”   她能怎么办?   斟酌再三,她还是想用善意的谎言,至少先稳住观音奴。   观音奴太小,还很难理解,即使是父子母子,也未必就是天定的缘分。   他不该太早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   哪怕只是镜花水月的幻象,也希望他童年无忧。   “那我爹娘,岂不是很危险?”观音奴焦急地问。   “还好还好。”柳云眠忙道,“他们就住在隔壁。当初你爹,原本是太子……”   柳云眠把太子被废的事情一带而过,但是却用这个做借口。   然而观音奴却没有那么好骗,歪头问道:“可是娘,之前没人见过我吗?”   他在侯府,都有很多下人。   要是东宫的话,人更多了吧。   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呢?   柳云眠:“……自是有人见过的,这是你之前心智未开,所以没人注意到你。”   “那我现在,是不是还得装傻?”   柳云眠:“……那倒不用。反正很多人都淡忘了,你爹娘现在也安全……不认你,主要怕以后再起波澜。”   “哦。”观音奴点点头,“那我就知道了。现在可以讲故事了吗?”   柳云眠:“……”   这孩子是神经大条呢,还是神经大条呢?   “你不生气吗?”柳云眠试探着问道。   “我不生气啊!”观音奴道,“我爹娘不是为了我好吗?而且又给我找了娘这样的好娘亲。”   所以,可以讲故事了吗?   他都有点困了。   柳云眠不由想起前世同事去世,英年早逝,大家都很难过。   只有她五岁的女儿,高高兴兴地在灵堂里抓着花玩。   孩子太小,真的理解不了太深刻。   只要当下过得好,就足够了。   柳云眠顿时如释重负,继续给观音奴讲故事。   讲完故事,她轻轻拍着观音奴:“睡吧睡吧。”   “好,娘晚安。”观音奴揉着惺忪的睡眼道。   看他安然入睡,柳云眠的心落到了实处。   还好还好,观音奴这一关过了。   他相信了亲生父母的“苦衷”,而不是觉得他们凉薄。   这对他,有好处。   只是仔细再想,以后遇到嘴贱的人,估计还得反复提,到时候得时时关注他的精神状态。   养孩子真是操碎了心。   柳云眠很快收到了卫夫人的拜帖。   没错,不是请帖,而是拜帖。   来送帖子的婆子是个嘴巧的,一味奉承柳云眠,笑道:“我家夫人说了,倘若请您去我们府里,恐怕等到地老天荒也等不到您,就干脆冒昧来送个拜帖。等初三回娘家之后,夫人直接来拜访您。”   柳云眠:“……”   这能拒绝吗?   哦,不能。   行吧,人家给面子,她不能给脸不要脸。   陆辞见她捏着帖子面色纠结便道:“你不想让她来,就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便是。”   “来就来吧。”柳云眠叹了口气,“她又是道歉,又是做小伏低,再抓住不放,好像我小肚鸡肠似的。”   “原本就是她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不能小肚鸡肠?我帮你去打发了。”陆辞站起身来道。   柳云眠忙拉住他,“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有些私心……”   “嗯?什么私心?”   “带着观音奴多去见识见识,不能像在村子里一样,天天漫山遍野地跑,像个野孩子似的。”   “你身为侯夫人,以后有的是这种机会。”   柳云眠没说话,只是道别拒绝了。   陆辞一看,就知道她又没把自己当成侯夫人。   这日子,可太难过了。   “眠眠,眠眠,”胖丫在外面喊道,“姓韩的来了。”   韩平川气结,“我不是你们临州青天大老爷了吗?怎么说话呢!”   这丫头,大过年的也气人。 第157章 生病的大哥   韩平川来了?   柳云眠看了陆辞一眼:韩平川来干什么?   陆辞道:“求你。”   求她?   求她做什么?   柳云眠忽然想起来,之前陆辞似乎说过,韩平川有个大哥,身体不好。   之前让他把人接到临州,不知道是因为不信任还是有其他原因,一直没见到。   这是听说自己来了京城,就迫不及待来求医了?   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是韩平川这狗鼻子真灵,不愧是和陆辞穿一条裤子的,这么快就找来了。   柳云眠要迎出去,却被陆辞按住。   “没事,让他自己进来。”   韩平川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自己都还没享受过的待遇,凭啥他先享受了?   柳云眠心说,大过年的,就是邻居来拜年,也得迎迎吧。   更何况,这位还是临州父母官。   但是陆辞就是不让她动。   而韩平川动作也快,和胖丫叽叽歪歪之间也走了进来。   他笑嘻嘻地抱拳行礼,“嫂子过年好啊!”   柳云眠:“……”   这称呼把人吓一跟头。   果然有求于人的时候,就特别热情。   “叫嫂子也没有压岁钱。”她没好气地道。   韩平川哈哈大笑,“嫂子还是快人快语。”   柳云眠:我刀还快呢!   韩平川看看陆辞,打趣道:“自回京之后,一直吊着个脸,跟谁都欠你八百两银子一样。现在又满面春风,原来是惦记嫂子了。你早说啊,我派人给你接来。”   柳云眠心说,不敢当不敢当。   陆辞是为亲姐姐发愁,有她什么事?   “你不用油嘴滑舌,”陆辞笑骂道,“否则一会儿开口求人,我不帮你说话。”   “什么叫开口求人?”韩平川耍宝,“咱们自己人,说求岂不是外道了?你说是不是,嫂子?”   柳云眠白了他一眼道:“说吧。”   韩平川这才说明来意,果然是为了其长兄。   说起这件事情,他有些黯然。   “……大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天还咳了血。府里年都没有过好……”韩平川说着就红了眼眶,“要不我也不能大过年的来求医。”   许多人家都有讲究,不出正月不求医。   “大哥怎么忽然就那么严重了?”陆辞也很震惊,“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韩平川黯然。   “这话我也就跟你和嫂子说一句,是怀玉姐又小产的消息刺激了他。”   怀玉?   听起来有故事啊。   “糊涂!”陆辞怒道,“既然不是好消息,为什么要传到他耳中?你们都是废物吗?”   “那……那怎么瞒得住?”韩平川叹气道,“守夜的时候,大哥把我叫到跟前,都交代身后事了。”   大过年的,他哭得跟二傻子一样。   “我就后悔,后悔没把他接到临州去……他不想离开京城,就是惦记怀玉姐……还好还好,老天有眼,送来了嫂子。嫂子,求求你了,救救我大哥吧。我大哥人真的特别特别好……”   只是当初韩夫人怀孕的时候,遭人算计,其实算起来,也是替萧衍的母亲挡了劫。   ——萧姮的母亲把别人送她的珍贵补品,送给她,结果没想到那些补品出了问题。   虽然后来极力补救,但是韩长川还是从娘胎里就带了弱症。   “你别哭了。”柳云眠看着他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忙开口劝道,“我跟着你去看看就是。”   她没有见过病人之前,也不能说大话。   胖丫跺脚道:“救人如救火,你咋还那么多聒噪?赶紧的啊!”   “走走走,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柳云眠和柳明义说了一声。   柳明义道:“快去快去,救人要紧。”   他们家人都是最朴实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求回报也希望帮人治病。   柳云眠跟着陆辞一起坐上了去韩家的马车。   马车一直在二门处停下。   柳云眠以为陆辞会避嫌,结果他直接带着她一起走进去。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陆辞道:“后院没有什么怕冲撞的女眷。韩夫人就生了他们兄弟三个,大哥和韩平川都没娶亲,二嫂是我熟识的。”   柳云眠想想两家的交情,倒也能理解。   韩平川有些犹豫地问陆辞:“是不是先去和我娘说一声?”   陆辞一巴掌拍到他肩上,“都什么时候了,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先去看大哥。”   “那行。”韩平川一溜小跑往前跑,“你们慢慢走,我先去给大哥收拾一下。”   柳云眠困惑,收拾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陆辞轻声解释道:“大哥这个人,最注重仪表,听说是见你,断然不肯随意相见。”   柳云眠:“……”   都什么时候了,还梳洗打扮啊。   而且她这个乡下来的无名无实的侯夫人,他们韩家,还真的当真?   反正她觉得,别人是不会当真的。   韩长川的院子挂着“清风居”的牌匾,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超脱。   进去之后便看到一丛竹子,风吹竹子,发出呜呜之声。   这院子,也太冷了吧。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对陆辞都很熟悉,见了她纷纷行礼,口称“侯爷”。   陆辞指着柳云眠:“侯夫人。”   柳云眠:???   众人也都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纷纷称“侯夫人”,倒把柳云眠弄得手误无措。   干啥啊!   她狠狠地瞪陆辞。   谁让你介绍我了?   可是,这仅仅只是开始。   等到韩平川出来迎他们进去,见到床上的“病美人”,陆辞喊了一声“大哥”之后,照旧先指着柳云眠介绍。   “大哥,这是你弟媳。眠眠,见过大哥。”   柳云眠:我能拒绝吗?   哦,不能。   毕竟韩长川,红包都拿在手里了。   她假装害羞地喊了一声“大哥”。   韩长川把红包递给丫鬟,示意交给柳云眠,刚说话就有些上不来气。   “……好,好。不知道要见弟妹,事先没有准备,只能俗气地包些银票,还请弟妹见谅。”   柳云眠:不俗不俗,一点儿都不俗。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大哥666。   只是韩长川脸色着实有些不好,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眼窝深深。   柳云眠把红封交给陆辞,上前道:“我给您把脉试试。”   这声大哥,委实有点喊不出来。 第158章 尴尬初见   “有劳弟妹。”韩长川即使病得脱了形,也依旧温润如玉。   韩平川和他大哥相比,简直就是串了种,不是一个物种。   韩长川让丫鬟送上帕子,搭在手腕上避嫌。   陆辞却上前一把抽掉了帕子,“大哥,不必。”   柳云眠也点头道:“确实不必。”   她伸手搭上韩长川的脉,或许因为指尖微凉的原因,韩长川略动了下,但是随即又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诊脉。   柳云眠凝神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您是肺上有所不足……”   “是。”韩长川道,“太医们也都这么说,也吃过许多药……”   “眠眠,怎么样?有办法吗?”陆辞面色焦急。   他一直都知道韩长川自幼不足,但是以为慢慢将养着,不至于现在就……   所以他格外着急。   柳云眠点点头。   陆辞如释重负。   他了解柳云眠,知道她的医学造诣,也知道她不是轻狂的人。   韩平川将信将疑,但是眼里有希望。   只有当事人韩长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大概把柳云眠的话当成了一剂“安慰剂”。   “得慢慢养,而且以后恐怕也时常生病,尤其是冬天。”柳云眠道。   肺部先天不足,她也没有给人换肺的资源和环境。   只能好好保养。   “那都不要紧。”陆辞道,“你看看是开药还是扎针,或者是其他什么?”   “先开个方子试试,等我回去再想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   只要她能应下来,就会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甚至超过期望的答卷。   陆辞对她,就是这般盲目崇拜。   不过他情绪略平缓之后,立刻对柳云眠道:“我们会吵到你开方子吧。我带你去隔壁,你自己慢慢想,没人打扰。”   柳云眠:“……”   咋感觉被这男人看透了?   他好像故意给她让出地方进空间找药……不愧是同床共枕过的男人。   “好。”   就这样,陆辞亲自把柳云眠送到隔壁房间,然后守在门口。   韩平川等了他半天,不见他回来,便追出来找。   结果就看见他门神一样守在隔壁房间门口,不由道:“哥,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怕嫂子被人拐跑?”   陆辞:“滚进去照顾大哥,我等她。”   “不是,真的能行吗?要是能行的话,我得去告诉我爹娘了!”   全家人都因为大哥的身体悬着心,如果真有好消息,得赶紧告诉所有人。   “去吧。”陆辞摆摆手,丝毫没有犹豫。   韩平川反而不敢走了。   哪怕陆辞犹豫一下下呢?   毕竟人命关天,哪里能说得那么笃定?   陆辞的肯定,像极了——   色令智昏。   “快去啊!”陆辞见他还杵在面前,忍不住抬脚踹了过去,“还不去?”   韩平川这才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你要是真昏了头,我娘能收拾你!”   陆辞:“……”   这个傻子。   过了一会儿,柳云眠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另外还有,一碗水。   果然!   陆辞看到那碗清水,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神药。   还得是柳云眠出手啊。   他没有多问,直接伸手接过来,进去喂给韩长川喝。   而韩长川,竟然丝毫也不怀疑,直接就把一碗苦涩的水都喝光。   那药真的很苦很苦……   不过这一次,因为韩长川得长期服药,柳云眠把纸包着的白药片拿出来放在床前,“每天一粒,融在水中服用。这是半个月的用量,之后我再来给你看看。”   “大哥,你听话按时吃。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不管是……谁的事情,只要你开口,我在,我去帮你安排妥当。”   柳云眠心里默默地填空:怀玉姐。   这个怀玉姐,可能是韩长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不,阿衍,不要去……”韩长川急得咳嗽起来。   “别让他咳嗽,容易吐,而且对他病情不好。”柳云眠上前帮他顺气。   等韩长川气顺之后,柳云眠站起身来道:“我先去院子里坐一会儿,你们有话慢慢说。”   说完,她笑了笑就出去了。   “等等。”   陆辞把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去吧。”   柳云眠:“……”   盛情难却,而且确实温暖。   但是问题是,她比陆辞也就矮个二十多公分吧。   他的长大氅披在她身上,还拖了地。   陆辞可舍不得那么名贵的衣裳用来扫地,只能双手提着两边,像大欢似得摇摆着出去。   就夸张。   更夸张的是,柳云眠刚出来没走几步,就见到韩平川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进来。   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不,两目对二十只目……大家都愣住了。   柳云眠:苍天啊大地啊,来一道雷把我原地劈死好吗?   再不找条地缝给我钻进去?   韩平川:“哈哈哈哈……嫂子,你玩什么呢?”   柳云眠: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玩你信不信?   她放下手,若无其事地行礼:“见过韩大人,韩夫人……”   等等。   略过不提。   她只能从年龄上分辨出来这两个当家人,其他的也看不出来了。   “是云眠吗?”韩夫人问。   韩夫人四十多岁,头发黑亮浓密,梳理得一丝不乱,穿着六七成新家常银红绣牡丹纹褙子,说话也爽利。   竟然听过她?   柳云眠不卑不亢地道:“我是临州柳家二女云眠。”   “好,好,好……”韩夫人激动不已,“好孩子,我先进去看看那个不孝子,再来跟你说话。怠慢你了!”   她身旁的韩大人,四方脸,有些严肃,没有说什么。   不过他紧紧扶着紧张激动的韩夫人。   柳云眠侧身让开:“您客气了。”   什么不孝子,她觉得韩长川人多好。   比韩平川正经多了。   众人都进去了,韩平川没进去。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你没骗我吧。”韩平川搓着手问,“我大哥真能好,是不是?”   “我骗你有钱吗?”   没想到,韩平川竟然一本正经地道:“没钱,但是可以把人抵给你。你不知道吧,侯爷也算我们家的一员,他排行老三,我才是老四。”   “我觉得你该是老二。”   “什么?” 第159章 绝笔信   韩家人进去看韩长川。   柳云眠站在廊下,有丫鬟送来手炉。   手炉十分精美,而且是女子之物,里面应该还加了熏香,香气袭人。   “柳姑娘,这是二少夫人让奴婢给您的,请您稍等片刻;怠慢之处,请您见谅。”   二少夫人?   柳云眠想想,刚才似乎扫过一个年轻的妇人,秀气白皙,眉眼柔和,应该那就是陆辞所说也熟悉的二嫂了吧。   他们从里面出来后,把柳云眠当成了救星,对她十分客气。   柳云眠对上他们的客气,有些局促,道:“不必如此,医者本心而已。”   陆辞也道:“姨丈,姨母,自家人不用这般客气。大哥的病,以后还得眠眠,还得常来,你们这样,她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韩夫人怎么看柳云眠怎么顺眼,抹着眼泪道:“要是夫人还在,看见云眠,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你小时候,夫人就经常开玩笑,逗你长大了要娶个什么媳妇……”   柳云眠知道她是陆辞生母的贴身丫鬟,主仆感情甚笃,这份悲伤,也并不是夸张。   陆辞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不说那些了。”韩夫人让人把给柳云眠准备的见面礼呈上来。   是一只巧夺天工的点翠蝴蝶金钗,蝶翼极薄,微微颤动,饰以点翠,竟和真的蝴蝶一般,难辨真假。   “这是我出嫁的时候,夫人送我的,现在送给你做个念想。”   柳云眠本想推辞这贵重的礼物,然而想想,还是收下了。   这是韩夫人的心意。   她收下好好保管,日后还给陆辞便是,不要在这时候强调两人做不了长久夫妻,横生枝节。   她们说话,韩大人一直都沉默。   等她们说完之后,他才温和开口,问了柳云眠一些关于长子病情的事情。   柳云眠一一细致地回答,深入浅出,讲解得通俗易懂。   韩大人听得连连点头。   韩夫人留他们在府里吃饭。   陆辞看向柳云眠,见到她眉眼之间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便自己开口推辞:“家里还有舅兄,没和舅兄说,不好太久不回去。”   “好,那赶紧去吧。”韩夫人道。   她细细问过柳家来了几个人,各自准备了礼物让人回头送去。   韩平川送他们回去,路上各种沙雕欢乐多。   “我大哥要是好了,以后我娘就得催他成亲,不会催我了,哈哈哈……先把我大哥这个老大难解决了才行。”   柳云眠叹了口气。   韩大人和韩夫人,都是再正经不过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跳脱的儿子?   龙凤成翔的感觉……   而且都说韩平川才高八斗,她真没机会领教;但是这个性情古怪,她倒是有很深感受。   回去之后,韩平川干脆留下蹭饭。   胖丫对此颇有意见:“县太爷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请我们眠眠帮忙,不要你钱,回头还得贴你顿饭?”   韩平川气结:“你也就是遇到我好说话了,将来找个厉害的男人,一天打你八遍。”   “那也不关你事,反正你是打不过我的。”   “你……”   “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你是能吃过我,还是能打过我?”   胖丫捏紧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柳云眠差点笑断气,拉着胖丫去厨房,“走,给你做糖醋鱼吃。”   “我也要吃。”韩平川喊道。   小白凑热闹:“我也要。”   “你哪儿来的?”韩平川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大跳。   小白歪头看他,一双大眼睛写满了无辜,“你哪儿来的?”   韩平川:得了,又来了个不好惹的。   他不说了行吗?   他进去找陆辞喝茶。   韩平川问陆辞萧姮的事情。   韩家,只有他知道萧姮和离郡王闹别扭的事情。   两人说起来,都无奈唏嘘。   而厨房里,胖丫一边往灶底塞柴火一边听着柳云眠说去韩家发生的事情。   听完之后她撇了撇嘴。   “怎么了?那样的神情。”柳云眠笑道。   “你嫁给陆辞,可真得是亏大发了!”   柳云眠哑然失笑。   虽然她也不认为自己占了什么便宜,但是世俗价值如此。   然而说亏大发,她也没那想过。   “怎么亏了?”柳云眠把锅盖好,又去一边切菜。   “你看咱们进京没遇到他之前,是不是什么都可顺利了?”胖丫振振有词。   “……还行。”   “你看遇到他这两天,多少事!”胖丫扒拉着手指头,“又是他亲姐,又是他表哥……”   “那不算表哥……”   “反正是不是他哥吧!”   “是……”   “他们家,全是事儿!”胖丫下结论,“你以后就等着操心吧!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柳云眠笑道:“我也没觉得好。放心吧,这件事情以后慢慢再说。”   拖着拖着就黄了。   这个侯夫人,并不是陆辞认,她就是。   这是需要得到朝廷认可,需要皇上过目的。   皇上应该不会允许他娶个农妇做侯夫人,否则其他正经高门大户出身的贵妇们,许多人还得对她行礼,到时候不得怨气冲天?   “我本来也是想开医馆的,就当寻常病人就好了。”   韩长川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这诊金,她这辈子估计也拿不了几次吧。   当然,他需要的药,也是真的贵。   柳云眠这一次去空间里买药,就花了一百多两。   观音奴嚷嚷着饿了,柳云眠就让他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坐下,先给他开了小灶,让他先吃。   当她只差最后一道汤的时候,翠红来了。   柳云眠看见她双目含泪,心里顿时一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隔壁,又闹上了。   这才大年初二,能不能消停两天,尊重一下这个年啊!   翠红哭诉,说是离郡王无意之中发现了萧姮之前写下的绝笔信,这会儿又惊又怒,让她来喊陆辞过去。   柳云眠:果然又来了。   这饭看起来是吃不消停了。   陆辞和韩平川匆匆跟着她去了。   观音奴咬着嘴唇问柳云眠:“娘,是,是我……母亲吗?”   他的生母,为什么要寻短见?   柳云眠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道:“或许只是误会一场。别怕,爹已经过去了。”   “那,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第160章 半夜占便宜   柳云眠想了想,担心吓到观音奴。   ——那两个人闹起来,天雷勾地火,命都能豁上去,别吓着孩子了。   “你爹过去了,咱们就不去了。”柳云眠道。   观音奴听话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娘,她,她为什么要寻死呢?”   孩子到底也知道了。   柳云眠深吸一口气,“是因为她一时想岔了。观音奴,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很多事情,可能有时候,你也会觉得,活着很痛苦……可是你记着,活着能摆脱痛苦,活着才能有希望,知道吗?”   观音奴懵懂地点点头。   柳云眠抚摸着他的后背,“好了,快吃饭吧,吃了饭才能长大……”   “长大了就能替爹娘分忧了。”观音奴大声地道。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用你为我分忧,只愿你这辈子无忧无虑。   陆辞很晚才回来。   “观音奴呢?”他问。   “睡着了。”柳云眠道,“翠微抱下去了;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   饭没吃,气倒是吃了一肚子。   柳云眠去厨房把温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又重新给他煮了冻在外面的饺子。   陆辞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又把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那边好了吗?”柳云眠问。   “没有,又是怎么问都不说。”陆辞已经被折磨得没有脾气了。   这要是他的孩子,真的早就打八遍了。   可是那是他姐姐。   长姐如母。   萧姮说那是她过去写的,现在不会做傻事,让他走。   离郡王又惊又怒又担心,非要留着他一起问萧姮。   结果闹来闹去,闹到现在。   陆辞生了一肚子气回来了。   柳云眠只能劝他不要着急,总能弄清楚,实则自己也知道,这些话多么苍白。   她其实特别想抓住萧姮的肩膀用力摇啊摇,把她脑子里的水都摇晃出来。   ——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自己亲弟弟商量啊!   天天翻来覆去这么点破事,真的好烦人。   算了,她都不想再听了。   柳云眠开口道:“吃完早点去歇着吧。我也早点休息,明天卫夫人还要来。”   “嗯。”   陆辞帮忙收拾碗筷,烧热水……   柳云眠让他去休息,他也不肯。   然后柳云眠忽然发现,这人怎么还赖在她屋里,不走了?   “哦对,我忘了给你找房间。”柳云眠道,“要不你去隔壁睡?”   陆辞面无表情地道:“炕凉。”   “那……你去跟我二哥睡?”   “这么晚了,不好打扰二哥;而且你我本来就是夫妻,哪有把我往外撵的道理?”   陆辞脱了外裳,直接上了炕,开始动手整理被褥。   轻车熟路,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开玩笑,他今天心情如此不好,想要人亲亲抱抱求安慰呢!   他去哪里?他哪里都不去。   柳云眠:“……”   时隔几个月,两人再次同床共枕。   柳云眠竟然有种熟悉以及……踏实的感觉。   陆辞自前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随时都状况百出,现在才能平心静气地问她自己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陆辞不动声色地套话。   比如有没有人去献殷勤,她有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始乱终弃云云……   柳云眠困得眼皮子打架,基本想什么说什么,在陆辞那里回答就有些不合格。   不过她也没在意,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太累太困了。   胖丫是对的。   陆辞家,都是事儿!   陆辞贪恋地看着她香甜的睡颜,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然而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住。   他不敢。   包子在地上温暖的窝里打了个滚,哼哼一声。   陆辞觉得这货绝对是在嘲笑自己。   他心一横,摸了上去。   触感细腻柔滑,像剥了壳的鸡蛋,又暖又软……   陆辞并没有生出亵渎之心,只从这有限的接触之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那是一种心被填满的甜蜜充实。   有她在身边,好像不管要面对什么,都没有那么让人难过了。   “眠眠?”他轻声唤道。   柳云眠睡得极沉,没有反应。   陆辞悄悄把她的被子掀开一角……   还是没反应。   他胆子越发大了,慢慢把她被子整个掀到一边,然后把自己被子盖在她身上。   ——明天醒来,让她看看,她对自己情不自禁,可不是他占她便宜。   陆辞想着自己“奸计得逞”,柳云眠又羞又恼的样子,嘴角不由高高勾起。   就算前路已经黑暗泥泞,有她在身旁,就又让人生出无尽的勇气。   柳云眠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   她觉得像抱着火炉一样温暖。   如果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没有发现自己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陆辞身上,就更好了。   柳云眠很有自知之明,甚至没有大吵大闹,骂陆辞占自己便宜,就先反省,是不是自己钻错了被窝。   看着石青色的被子,她知道,是了,是她睡着之后,天下美男她都敢上了!   心虚,瑟瑟发抖了。   好在检查了一下,她没流口水……   柳云眠轻轻、轻轻地把左手从陆辞身上收了回来。   虽然触感很好,但是……   嗯?陆辞这厮,什么时候开始不穿中衣睡觉了?   裤子还穿着呢!   柳云眠又做贼一般收回左腿。   忽然,陆辞动了一下。   柳云眠立刻死死闭上眼睛,装死。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陆辞的动静,她悄悄地把眼睛露出来一条小缝儿。   然而就撞到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   陆辞说:“眠眠也醒了。”   柳云眠:不,我没醒,我死了。   她若无其事地把从陆辞被子转移到自己被子里,然后被冰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陆辞明知故问。   “我牙疼。”柳云眠咬牙切齿。   陆辞忍俊不禁。   正好这时候,观音奴敲门要进来,柳云眠才觉得被拯救了。   “等等,马上好了。”她开口答应一声,又瞪着陆辞,“你还不起来穿衣裳!”   陆辞:“被窝很暖,有点舍不得。”   这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柳云眠狠狠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穿好衣裳,开门让观音奴进来。   陆辞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起床后,众人正在吃早饭,翠红来了。   陆辞见了她,脸色就不好看,冷冷道:“怎么了?”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昨晚那俩人还是没消停。   说实话,陆辞担心萧姮的身体,担心她肚里的孩子。   但是现在被萧姮三番两次地闹,他都有些麻木了,甚至会生出一种想法——孩子没了就没了吧,倘若是先天不足,又是让孩子来受罪的。   “侯爷,”翠红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低垂着头道,“郡王说,郡王妃昨晚一夜没睡,麻烦夫人过去帮忙看看。”   柳云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就跟着陆辞一起过去。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萧姮这一次,和之前见的时候截然不同。   她整个人精神恍惚,眼中不再有仇恨,但是眼神很飘。   见了他们进来,她迫不及待地要和陆辞说话,却被离郡王打断。   “姮姮,你的身体要紧。”   萧姮莫名变得听话起来,甚至不敢看离郡王,乖乖地点点头。   卧槽!   柳云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蛊,而且离郡王一夜之间就给萧姮下了蛊?   柳云眠吃惊地看看萧姮,又看向陆辞。   陆辞眉头紧锁,显然也是不解。   但是他还是对柳云眠点点头,示意她先给萧姮诊脉。   柳云眠给萧姮请过脉,如实道:“孩子并无大碍,只是郡王妃以后不宜情绪激动。”   不是每次,运气都能这么好的。   萧姮如释重负,垂下了视线,双手无意识地抓紧被子。   离郡王轻轻拍拍她的手,随即看着柳云眠和陆辞霸气开口:“你退下,阿珩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161章 当年误会   柳云眠听话得准备退下。   ——这些人的事情,一来她非必要不掺和,二来萧姮这种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的性格,她心累。   可是萧姮和陆辞却异口同声地道:“你别走。”   啧啧,姐弟俩这么默契?   陆辞拉住柳云眠的手,“姐夫,都是一家人,我的事情,没有瞒着她的。”   萧姮听得又欣慰又惭愧。   她倘若早知道“恩爱两不疑”这句话,是不是这么多年,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离郡王似乎妥协了,顿了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和你姐姐之间,之前是有些误会,才会生出嫌隙。现在我们把话说开,已经好了。之前我待她粗鲁,现在当着你的面儿,给她陪个不是。”   “郡王。”萧姮的泪水夺眶而出,“您不必这样维护我。我的错就是我的错,萧姮虽然眼盲心瞎,但是敢于认错。”   “姐姐你在说什么?”陆辞眉头紧蹙。   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件事情,要从我到郡王身边一年后说起……”萧姮目光悔恨。   离郡王却打断她:“姮姮,那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和旁人无关,不要再提了!”   “不,郡王,您让我说吧。我没有颜面告诉天下人,但是总要告诉我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希望他们日后不要像我这般……”   她真是这天下最蠢的女人了。   离郡王遇到她,倒了八辈子霉。   原来,离郡王对萧姮一见钟情,加之后者聪明妥帖,对她渐渐情根深种,爱屋及乌,连小舅子都安排得很好。   萧姮对他感激不尽,伺候得更加用心。   彼时离郡王还是太子,才貌双全,身份尊贵,独一份的宠爱给了萧姮,为她顶住了重重压力。   试问谁在这样的深情下不沦陷?   萧姮也不能免俗。   她深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两个人柔情蜜意。   只是刚开始,萧姮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不能,皇室也不会允许她生孩子,所以一直用避子药。   这件事情,其实是来自于皇后的授意。   而离郡王情浓之时,总是要她帮他生个孩子。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萧姮只能苦水心中流。   为了避免触怒皇后,她一直乖乖听话服药。   她告诉自己,不要奢望太多。   保全了弟弟,自己也有容身之处,还有爱人的呵护,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她如何能让她爱的人,因为自己和亲生母亲对上?   所以萧姮自己咽下了所有的苦。   她也更加体贴离郡王,主动帮他分忧。   萧姮从小受过极好的教育。   她父母恩爱,她又是嫡长女,出生之后就被父母捧在手心。   除了琴棋书画之后,她经常被父亲抱在膝上,听父亲和谋士议事。   所以在东宫的时候,她每天都陪着心爱的男人一起日理万机。   有很多公文,她都先看过,按照类型、重要程度分门别类,遇到重要事情,也参与讨论……   离郡王对她百般满意,自然不设防。   当时他甚至在东宫放话,东宫范围内,萧姮哪里都去的,哪怕当时萧姮什么位份都没有。   后来,萧姮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指向她父亲当年蒙冤而死之事。   种种证据表明,离郡王也参与其中。   这种发现对萧姮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最爱的人,她献身的人,其实是害了她父母的人。   她知道她该为父母报仇。   她也有无数的机会动手。   可是她下不了手。   离郡王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对她一如既往地好。   这件事情,就成了萧姮的心魔。   之后的数年时间里,心魔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观音奴出生之后,萧姮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存在,让萧姮憎恨自己委身于敌。   后来太子出事,众人一道几乎覆灭……   被幽禁的日子,离郡王对她依旧很好。   萧姮内心受到的折磨却一日也未曾减少过。   终于,等他们翻身之日,萧姮无法再忍受,便谎称自己另有所爱,和离郡王决裂……   然后就有了之后的这一切。   萧姮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离郡王搂住她肩膀,轻声安慰:“不哭,不怪你,我不怪你,谁也没权利怪你。”   柳云眠心说,这可真是真爱无敌。   她心里还有个不住往外冒头的想法,那就是——   当初太子被废,和萧姮有没有关系?   倘若有的话,那萧姮情何以堪?   陆辞显然也震惊于姐姐这难以想象的心路历程,颤抖着声音道:“姐姐,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和离郡王对质也就算了,可是至少应该告诉他。   他们是亲姐弟,他们有着相同的立场啊!   柳云眠大概能猜测出一二。   萧姮既舍不得男人死,又舍不得让弟弟承受那么多,最后选择自己咽下苦水,垂死挣扎。   柳云眠现在更好奇地是,当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正经”,让萧姮坚信离郡王有罪?   现在,离郡王又说了什么,替他自己开罪,让萧姮幡然醒悟?   这件事情,应该是一盘很大的棋吧。   谁当年在利用萧姮?   目的是萧姮还是离郡王?   萧姮捂脸痛哭:“是我傻,都是我自以为是,才会铸成大错……我对不起观音奴,对不起郡王……”   离郡王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我没怪过你,一点儿都没有。别人就更没有资格,你自己也不行!”   柳云眠:霸道总裁!   “说出来了,哭这一场,以后就不提了。”离郡王道,“跟着我回去,咱们两个好好的,其他的,都会有。”   他眉眼之间,竟然闪过了一抹狠厉。   柳云眠忍不住想,难道,离郡王已经猜测出来了真相,有了报复目标?   好可怕啊!   “别哭了。”陆辞开口,“姐姐肚子里还有孩子,以孩子为重。”   萧姮这才止住了哭,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多亏了眠眠,否则我的错处又多了一桩。眠眠,多谢你开解我;也多谢你对阿衍的照顾……他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柳云眠忙谦虚了几句。   “阿衍,帮你姐夫好好查查当年的事情!”萧姮一字一顿地道。   柳云眠:查吧,反正我现在一头雾水,像听天书一样。   为什么感觉萧姮那么容易轻信了人,现在又轻信离郡王的解释。 第162章 卫夫人上门   离郡王对陆辞道:“这件事,就是误会一场。你姐姐受人蒙蔽,是奸人之过。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埋怨,其他人也不许惦记。你得记着你姐姐为你付出的所有,管好你自己身边的人,不能因此就对她不敬。”   柳云眠:感觉被冒犯了。   这个离郡王,真是个情种啊!   发生了这种事情,别人肯定都得气愤几天,才能考虑对方的苦衷。   他倒好,现在就把人结结实实护住了。   突然有点羡慕萧姮怎么破?   哪个女人,不想要这样的舔狗?   萧姮无地自容。   陆辞则行礼道:“多谢郡王对姐姐的宽容。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给您一个交代。”   柳云眠感觉得出来,他是高兴的,如释重负。   横亘在这俩人之间的横梁被搬走,以后这俩人,应该都会恩恩爱爱……的吧。   求求萧姮,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话说出来,离郡王连太子之位都弄丢了,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   “姐姐早点休息,误会解开就好,一切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陆辞又道。   “好。”萧姮点点头。   “眠眠,我们走。”   柳云眠亦步亦趋地跟着陆辞离开。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萧姮和她抢观音奴。   柳云眠不肯放手,急出了一身汗,然后就吓醒了。   “眠眠?”   黑暗中,陆辞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关切。   “嗯。”柳云眠长出一口气,答应一声,忍不住想,她是不是疯了?   萧姮是观音奴亲娘,她和人抢什么?   “做噩梦了?”   “没事。”   “那早点睡。明日卫夫人还要来,你还得辛苦招待。”   “嗯。”柳云眠打了个哈欠,“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在想姐姐的事情,没有睡着。”陆辞道,“我心中大石终于放下了。”   只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找出当年设计姐姐的人来。   “眠眠,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看不起姐姐。”陆辞道,“都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我们之前,拥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庭。对爹娘,我也至今无法释怀……”   柳云眠一下就没什么睡意了。   她想起来陆辞被破坏的祖坟。   安虎后来含糊说事情解决了,可是谁解决的?怎么解决的?   怎么想起来,让人那么不放心呢!   不行,改天见到安虎,得问问他。   第二天一大早,陆辞就出门了。   柳云眠因为没睡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观音奴道:“娘羞羞,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柳云眠笑骂道:“你不出去玩,在我耳朵边聒噪什么?”   观音奴托腮靠在桌前,怅然道:“今天本来该去外公家的,可是外公家太远了。我真的想外公他们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进京啊,娘!”   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多好啊。   “很快就来了。”   不过铁蛋和蜜蜜,应该是不能来的。   “今天家里有客人来,说不定也会带着孩子来。”柳云眠一边套着外套一边叮嘱道,“你之前也见过,就卫洲哥哥,还有他的两个双胞胎妹妹。”   “行,那我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观音奴大方地道。   柳云眠原本以为卫夫人下午才能来,没想到临近中午就过来了。   她只自己来了,并没有带自家男人和孩子。   “我们多年没有在京城过年,我几个哥哥非要留我相公喝酒。”卫夫人爽朗道,“那几个混世魔王,也让他们在我娘家闹去,闹得人脑壳疼。”   她给柳云眠带来了很多礼物,给观音奴都准备了见面礼。   寒暄过后,她让丫鬟退下,自己和柳云眠说话。   “……你能进京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还能在一处待几个月。”   “待几个月?”   “是啊。”卫夫人遗憾地道,“我相公身上还有个总兵之职,在京城盘桓许久,本来过了年就得走。正好今年我们家老祖宗六十六岁大寿,皇上额外开恩,等老祖宗寿宴过后再让我们离开。”   柳云眠明白,她口中的老祖宗,应该就是老镇南王妃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六岁,确实值得好好操办一番。   “老祖宗身体康健。”柳云眠客气道。   “也就那样吧。”卫夫人道,“人老了,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再加上也有烦心事,所以老祖宗也不痛快。”   这就有点交浅言深了,柳云眠不好接话。   但是她隐约明白,卫夫人,应该是有意请她去看看老镇南王妃?   那她得考虑考虑。   不过镇南王在民间声望极高,子孙都是国家栋梁。   如果不是沽名钓誉,镇南王府也不苛待大夫的话,她或许也能去看看。   毕竟她本来就是大夫。   “老祖宗最是爱热闹,所以回头你要是得闲了,一定也来跟着热闹热闹。”卫夫人热情邀请她。   柳云眠笑着答应。   卫夫人话锋一转,“其实我本来是想请你去给老祖宗看看的,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是我不孝顺,而是我就是个孙媳妇,还是从外面回来的。我不求立功,但是怕别人说我献殷勤。而且老祖宗近来有些喜怒无常,我也不舍得你去受委屈。”   柳云眠尴尬笑笑。   这话越来越没法接了。   她明显感觉到,卫夫人这次是有意和她亲近,所以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   “对了,我啰啰嗦嗦这么一堆,还没问你,你和侯爷怎么样了?”   柳云眠笑道:“侯爷也来看我了。只是夫人,我们从前在乡下成亲,只是权宜之计。现在侯爷复爵,我也没想占便宜,婚事那一桩,就不要再提了。您对我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傻不傻?”卫夫人拍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道,“侯爷洁身自爱,府里干干净净的,这你都不愿意,你还想找什么样的?” 第163章 卫夫人的提点   柳云眠心虚,“不,不想找……我自己过得挺好的。”   卫夫人愣住,随即笑了起来:“看着你像个大人,说起话来还孩子气。别傻,听我的,好好把握住机会。你就是侯爷的原配嫡妻,谁也越不过你去。就是你不愿意和人争,侯夫人,是不是能让你一生衣食无忧,受人尊重?”   柳云眠:“……我志不在此。”   “傻妹妹。”卫夫人拍着她的手道,“你这张脸,你这精湛的医术,你以为,寻常人家能护得住你吗?”   柳云眠愣住。   她长得很美吗?   当然,她医术,确实是不错。   只是,医术好,也会被人强抢?   有没有天理了。   卫夫人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   “别说你了,就是略懂些医术的医女,都是极难得的,各家都会争抢。”卫夫人道,“就算不抢你这个人,那请你去给人治病,你去不去?”   柳云眠沉默。   这个时代,大部分时候,恐怕确实不容许她拒绝。   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爹就算现在很厉害了,也就是个举人而已。   “如果对方通情达理也就算了,”卫夫人道,“可是对方倘若不讲理,迁怒于你呢?云眠,你要有个靠山的。”   “那……我不开医馆便是。”柳云眠带着几分赌气道。   “你可不是那种人,你生作个女子是可惜了,你是心里有抱负的人。”卫夫人道,“你一身医术,怎么能淹没?好妹妹,你听我一言,和侯爷好好地过,侯爷不会错待你的。”   柳云眠嘀咕道:“怎么感觉你是侯爷的说客?”   卫夫人爽朗大笑:“回头我可得找侯爷讨好处去。”   柳云眠就此岔过这个话题。   她笑着道:“夫人,正好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要跟您讨个主意。”   “说,你说来听听。我能帮上的,肯定帮。”   她这般热情,弄得柳云眠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进京的时候,我捡了个姑娘……”   她把捡到小白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小白说,她对京城有印象。我觉得她是被富养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如何帮她找到父母。”   其实她更怕的是,如果小白出身显赫,家里人会嫌她丢人,暗中处置小白。   到时候,她怕是没有什么立场再去保护小白。   卫夫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顿了顿后才道:“你的顾虑都对。她是被人拐走的,倘若家里真的显赫,恐怕她现在已经‘死’了。贸然把她送回去,对她恐怕真的不是好事。”   果然如此。   “这样,”卫夫人道,“你先把她带在身边,就说是你亲妹妹。你是未来侯夫人,自然会有很多人请你,到时候可能会有人认出她来。你咬定了是你亲妹妹,那回头如何处理,决定权都在你手里。”   柳云眠点点头。   好吧,为了给小白找家人,也得出去走动。   就是这桩婚事,她真的不太情愿。   不是陆辞不好,是他们不相配。   卫夫人又问了柳云眠家里的情况,还说等柳厚进京之后,可以帮她引见家里人。   “我爹年前刚调任大理寺卿,门生还有几个。”   柳云眠:失敬失敬啊!   知道卫夫人娘家显赫,不知道如此显赫。   “你性子直,又初来乍到,又什么事情一定得三思后行;拿不定主意的,就来问问我。”卫夫人不放心地叮嘱道。   柳云眠知道好赖,真心谢过她。   卫夫人又叮嘱她,和萧姮处好关系。   “那位,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对你爱屋及乌,不难相处。”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萧姮是不难相处,就是执拗起来的时候,让人想抽她。   不过这些,也都是离郡王承受了。   卫夫人欲言又止。   她本来想和柳云眠说几句朝廷局势,但是思来想去,这话不好说,便还是咽了下去。   卫夫人也没有多留,道:“我得赶紧回去,我那几个哥哥,好容易抓到我夫君,不能放过他。我再不回去,估计都得喝成醉猫了。”   柳云眠出去送她离开。   小白和胖丫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满脸欢喜。   见到柳云眠,她立刻把糖炒栗子分给她:“姐姐,快尝尝,可好吃了。”   胖丫心疼地嘀咕道:“二十个钱买那么一点点,能不好吃吗?”   柳云眠笑着拿过一个,剥了皮送到嘴里,又甜又糯,味道果然极好。   “回头咱们去卖糖炒栗子去。”胖丫道,“有什么难的?眠眠你研究一下,肯定炒得比他们卖的好吃。”   面对胖丫的盲目崇拜,柳云眠笑道:“咱们不能什么银子都赚了,还是老老实实开医馆吧。”   小白道:“我进去送栗子给二哥吃!二哥,二哥……”   柳明义从屋里出来,笑着道:“你吃吧,这些小零嘴,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   小白却剥了一颗,硬塞到他嘴里。   柳明义脸都红了。   正月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出去遛遛包子,带着观音奴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   她以为萧姮会搬走,结果并没有。   离郡王会扶着她,两人一起在外面散步,有几次还遇到了观音奴。   不过相对于柳云眠的忐忑,双方当事人都极其镇定,包括观音奴。   柳云眠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不解地问陆辞:“你姐姐,不想把观音奴要回去吗?”   “为什么要回去?”陆辞笑道,“难道姐姐还不放心我吗?跟在我身边,姐姐很放心。”   好吧,是她想多了。   陆辞这些天很忙,有时候好几日才来一次,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柳云眠没有过问。   “昨日万神带了信回来,岳父他们已经启程了。”陆辞告诉柳云眠,“除了姐姐之外,其他人都进京了。”   “啥?”   柳云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家里人都是很有分寸的,就算陆辞盛情相邀,他们也不会就那样把客套当成真的,直接拖家带口进京吧。   而且现在才正月十一,上元节都还没过,家里人这么着急?   难道是急着进京让爹温习功课?   “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陆辞道,“但是没什么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   “比如呢?”柳云眠不太相信。   一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否则家里人不可能一起都来。   这听起来,有点抛弃家业,另外重来的意思了。 第164章 陆辞的安排   陆辞道:“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具体的,他其实也说不太清楚。   他只隐约听说,好像是村里有人嫉妒柳家过得蒸蒸日上,做了些手脚。   “做手脚?”   柳云眠想不太出来。   “二哥之前和村里一个娇娥好过吗?”陆辞问。   “没有。”柳云眠道,“我问过二哥,他就没喜欢过娇娥。但是娇娥可能喜欢他……”   “听说那个娇娥闹和离,说是和二哥有关系。”   柳云眠气结:“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她二哥在京城,隔山打牛啊!   “你买的地,也被地邻占了便宜。后来李哲出来主持公道,又被说是包庇亲眷……”   总之,没什么大事,但是都挺恶心人。   “董里正在捣鬼,是不是?”柳云眠气呼呼地道。   “可能有他的手笔,但是更多的,是村里人嫉妒眼红,恨不得柳家倒霉。”   柳云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后,她闷声道:“村里人肯定也不都是那样的,就是有跳梁小丑上蹿下跳,令人心寒。”   “嗯。”陆辞点点头。   看清楚人性之后,依然能看到沉默的大多数,难能可贵。   “就是大哥,肯定心疼他的地吧。”   仔细想想,可能最不舍得背井离乡的,就是爱他土地爱得深沉的柳明仁。   然后再舍不得家人的,就是柳云杏。   李哲不走,柳云杏还得留在临州。   “也还好。”陆辞道,“大哥那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心寒。”   原来,柳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张氏娘家就来借钱。   第一次借十两,张氏和婆婆高氏说了。   高氏说,都是亲戚,有难处,借吧。   高氏是心疼儿媳妇,不想她为难;再想想这么多年,确实家里穷,也愧对亲家。   可是第二次,张家又来借,这次借二十两,时间还不够一个月。   张氏急得都哭了。   这不摆明了上门占便宜吗?   可是张家振振有词,表示就是用一个月,年底杀了猪卖了粮就还。   张氏实在没办法,就偷偷从账上挪了二十两银子,千叮咛万嘱咐,娘家一定要按时还钱,否则她没法对婆家交代。   结果到了年根底下,她回娘家要钱,娘家对于这笔银子矢口否认。   张氏又急又气,竟然想上吊。   幸亏被柳明仁及时发现,这才没有过年办丧事。   柳明仁说,这银子,咱们不要了。   张氏嚎啕大哭,对娘家彻底死了心。   但是柳明仁和张氏都明白,除非搬走,否则以后和张氏娘家,只能越来越僵。   所以陆辞派人去接,他们也愿意进京。   柳云眠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之后,她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也买了房子,京城生活起来,比乡下方便。大哥大嫂都是勤快的人,做点小生意也饿不着。”   大家在一起,相互照应。   陆辞道:“你这里,还是稍微有些偏远。我在侯府边上又买了一处宅子,这几日盯着人收拾得差不多了。你有空的时候再去看看缺什么……”   “给我家人住?”柳云眠惊讶道。   陆辞笑着点点头。   “不要。”柳云眠当即拒绝,“不能让你破费。而且住你的房子,他们也不会安心。”   陆辞慢条斯理地道:“和我见外,分得这么清楚?”   柳云眠隐隐觉得他生气了。   嗐。   “不是,是没有这样的道理。”柳云眠弱弱地解释道,“谁家也不会这样。而且,我还有房子……”   “我买的房子,也是你婚前的嫁妆。”   柳云眠:???   难道半夜睡觉的时候,他拿着她的手摁手印了?   陆辞表示,就是这么回事。   柳云眠:“……”   哎,她给他银子行不行?   陆辞:好的,两万两银子。   柳云眠:“……”   你怎么不去抢,买那么贵的房子!   把她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银子。   “也想让你,风光大嫁。”陆辞道,“等岳父春闱之后,我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柳云眠:“不是,咱们的婚事……”   那不是假的,权宜之计吗?   然而对上陆辞深邃的目光,她可耻地软了下来。   “不是,不是已经成过亲了?”   陆辞脸色更难看了。   他想起来那只拉在他身上的母鸡!   如果那就算成亲,那是他一辈子想起来就郁闷的噩梦。   不行!   他的婚事不该是那样的。   他要昭告天下,风风光光把柳云眠娶进侯府,为她请诰命,让她成为侯夫人。   总之,陆辞根本不给柳云眠讨价还价的余地,直接把这件事敲定了。   “爹,爹——”观音奴从外面跑进来,满头都是汗,进屋就脱衣裳。   “小祖宗,小祖宗,别脱。”柳云眠忙道,“一会儿凉着了,又得难受。”   “爹!”观音奴跳到陆辞身上让他抱,“我要看花灯!我要出去看花灯!”   “上元节又没到,你看什么花灯?”陆辞满头问号。   “上元节,我说上元节!”观音奴委屈地道,“我娘不让我去,我娘说人多。您说,我娘是不是欺负小孩儿?”   陆辞笑道:“去,都去,到时候爹派人护着你,不能让你被人拐去卖了。”   说完他又和柳云眠道:“上元节晚上来接你,我们一起去看灯。”   上元节有很多民俗很好玩。   比如城中妇女,会结伴去摸城门上的门钉求子。   他可以带柳云眠去凑凑热闹。   更别说,还有传统的看花灯,看杂耍,走百病,以及人约黄昏后的暧昧。   陆辞心里很期待。   他想带着柳云眠好好逛逛。   转眼间就到了上元节。   灯火流转,香车宝马,人群熙熙攘攘。   柳云眠买了一盏流光溢彩的宫灯,转身却不见了其他人,只有陆辞还在身后。   这,人呢?   “我让胖丫带着他们玩去了,他们要去看杂耍。”陆辞道。   “我也想去看啊。”   干啥就把她一个人留下,一点儿不讲义气。   陆辞哭笑不得。   柳云眠,真是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那边有卖好吃的,去看看?”陆辞挑眉问道。   “哪里?”   果然,一听好吃的,她就来了精神。   “这边,跟我走。”陆辞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165章 路遇刁妇   柳云眠却把手从他手里拔出来,“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拍花子拍到我头上,算他们眼瞎。”   而陆辞,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手拔出去,竟然握不住。   媳妇力气太大是一种什么体验?   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泪奔。   陆辞觉得,他是不是该假装柔弱?   哎,实在拉不下脸。   “等等,眠眠你慢点。”   看着已经灵活地在人群里挤出去很远的柳云眠,陆辞忙追了上去。   柳云眠闻着香气找到了馄饨摊儿,然后要了两碗荠菜馄饨。   等着馄饨的时候,陆辞又去隔壁摊位给她买了烤羊肉和扁豆香薷汤。   柳云眠吃得不亦乐乎。   尤其这羊肉,烤得火候恰到好处,又香又嫩,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胖丫肯定也喜欢吃,不知道她们跑到哪里去了。”柳云眠道,“陆辞,你怎么不吃?”   陆辞这才拿起一串烤肉,“放心,我让韩平川带人陪着她们。”   “韩平川?”   让他做苦力,不太好吧。   毕竟这位在京城,也是魏晋风流的风云人物。   陆辞毫无负担地道:“你帮了他大哥那么大的忙,他该帮你做事。”   柳云眠大笑:“我就怕他对付不了胖丫。”   胖丫简直就是韩平川的克星。   两大碗小馄饨很快被送上来,热气腾腾。   这量,很良心啊。   柳云眠吃了肉,又喝了香薷汤,这一大碗二十个小馄饨,吃起来就有点费劲。   陆辞倒是胃口极好,把自己碗里的馄饨一扫而空,而后道:“不如你包的鸡丝小馄饨。我想吃你包的了。”   柳云眠:“等我回头再给你包。”   “不想吃了?”陆辞见她半晌不动筷子,伸手把她面前的碗端过来吃起来。   柳云眠脸都红了:“……”   正尴尬间,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个嫌弃的声音,“怎么这么多人,赶紧把他们都给我撵走!”   是个女人的声音。   在京城这个地界,还有这么嚣张的人?   这里房子上随便掉个瓦片,都能砸到好几个三品大员的地方,谁的口气这么大?   柳云眠寻声望去,就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满头珠翠,宛如行走的首饰盒子,正坐在滑竿上,趾高气扬地吩咐。   她身后带了丫鬟婆子侍卫,林林总总得有二三十个人。   好大的派头。   她手指的,正是柳云眠和陆辞坐着的馄饨摊。   怎么,她要吃个馄饨,就要把别人的碗砸了?   “这谁啊?”柳云眠忍不住偷偷问陆辞。   与此同时,他们周边的人,已经开始纷纷离开座位。   馄饨摊的老板,一对五十多岁的老人,都要哭了,喊着让人结账再走。   可是很多人一哄而散,留下他们两人欲哭无泪。   柳云眠看得极其无语。   这都什么人?   “不认识。”陆辞淡定地吃着她剩下的馄饨,“你还吃不吃了?你不吃的话,我可都吃了。”   “吃吧,我吃撑了。”   “那一会儿正好带你去城门那里逛逛,消消食儿。”   陆辞想到自己的“求子”大计,莫名兴奋起来。   柳云眠小口喝着摊主送的馄饨汤,等着陆辞,无视那个嚣张的妇人。   没想到,妇人见到他们俩不买账,恼羞成怒:“来人,把他们给我撵走!什么贱民,敢给我上眼药。”   陆辞抬起手指,一根筷子直接飞了出去。   那根筷子,直接插在了妇人高耸的发髻之上。   妇人被吓到了,嘴巴张开,宛如血盆大口,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她大概以为,筷子伤到了她。   妇人身边的丫鬟,反应了片刻后,忙上前帮她。   滑竿被放下,丫鬟从妇人头上拔下了那根筷子。   柳云眠对陆辞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陆辞是侯爷,还是离郡王的小舅子,遇到一个让他忌惮的人,概率不高。   而且这个妇人,一看就是没脑子。   “放肆!”妇人身边的丫鬟呵斥道,“你们可知道我们夫人是谁?”   陆辞懒得理她,眼皮子都没掀。   柳云眠则自在地摆弄着买来的灯,也全然无视这群苍蝇臭虫。   “我们夫人,是镇南王府的姑奶奶,还不滚开!”   镇南王府?   啧啧,这个名头,实在太过耳熟。   柳云眠想了想,这是卫戈的姑姑?   怎么嚣张成这样?   她觉得卫戈和卫夫人,挺正常的啊!   柳云眠忽然想起来,卫夫人提到过,镇南王妃最近很郁闷,脾气不好。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女儿吧。   有这样的女儿,是挺糟心的。   话音刚落,卫戈带着人赶来。   看到陆辞和柳云眠,他拱了拱手:“侯爷,柳姑娘,打扰了。”   看着他一脸无奈的神情,柳云眠顿时有点明白他对这个小姑姑的感觉了。   “小姑姑,”卫戈转而对着滑竿上的妇人道,“祖母让你回府。”   回府?   柳云眠吃瓜吃得有点不明白了。   这妇人,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回哪个府?   镇南王府还是她自己家?   但是想想妇人耀武扬威都是打着娘家的旗号,想来嫁得应该不是很如意。   不过能比得过王府门第的,确实也不多。   “放肆!”妇人恼羞成怒,指着卫戈骂道,“别以为你当了什么总兵,就能对我指指点点,我可是你的长辈。他们侮辱我,你还不把他们撵走!”   “这是镇通侯和他……未来的夫人。”卫戈老脸羞得通红。   家门不幸!   镇南王府什么都好,就是有这么个极品。   妇人傲然道:“不就是那个被人打断腿,夺了爵位的镇通侯吗?”   柳云眠:阿姨,你这么说话,真的没有挨过揍吗?   怎么感觉,卫戈来了之后,她气焰更嚣张了?   “小姑姑慎言!”卫戈恼怒地呵斥道,“你们,把小姑姑抬回王府。谁敢停下来,我就打断谁的狗腿!”   可怜抬滑竿的这些人,谁都得罪不起,但是在被打断腿的威胁下,抬着妇人灰溜溜地离开。   妇人骂骂咧咧,刁蛮的样子,比乡下妇人都不如。   等妇人离开之后,卫戈又郑重对陆辞和柳云眠道歉。   “卫总兵言重了。”柳云眠谦虚几句。   陆辞倒是不客气:“镇南王府的脸,就由着她这般踩在地上?”   柳云眠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怎么打人专门打脸啊! 第166章 美救英雄   卫戈苦笑,拱拱手道:“家门不幸,让侯爷见笑了。”   陆辞在桌下一把抓住柳云眠作乱的腿。   柳云眠:“……”   混账啊!   要点脸好吗?   她这老脸都通红了,这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   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当着人在桌子下玩这些花样?   她要脸啊!   陆辞却不动声色,直截了当地道:“既然知道是家门不幸,我劝卫大人,还是早点清理门户。镇南王府数十年的基业,都是卫家男儿用命拼出来的,不能毁于妇人之手。”   卫戈咬牙,又对着他拱拱手之后才告辞。   陆辞扔了一块银子给摊主:“够了吗?”   他帮那些逃单的人都买了。   摊主对他千恩万谢,“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老婆子,再去给贵人下两碗馄饨。”   “不必。”陆辞道。   柳云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松手!”   真以为她不踢人?   她怕一脚把他给踢废了。   她不想负责,所以得冷静。   陆辞见她恼羞成怒,这才松了手,逗她道:“娘子以后在人前,还是要给我些许面子的。你这种小动作,瞒不过卫戈的。”   柳云眠气结:瞒不过你还抓着我的脚!   臭不要脸。   以后让他得罪人,她绝不开口。   陆辞见她生气,也知道该如何哄她。   “想不想知道卫家这个姑奶奶的事情。”   “谁想知道……”柳云眠小声嘀咕。   休想拿捏她。   好吧,她承认,她想知道。   “不过既然你要说,我也就勉为其难听一听,你说吧。”   陆辞看着她竖起耳朵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知道自己那么可爱吗?   还是不知道得好,就让他自己知道就足够了。   “这是镇南王妃唯一的女儿,因为小时候出生之后体弱多病,所以娇生惯养。成亲之前就和人私相授受,闹着非要嫁给府里的下人……”   柳云眠听得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什么蠢货!   来报仇的吧。   “镇南王府也认了,提拔她那个相公。那人确实也可圈可点,奈何她又变了心,被人捉奸在床……”   柳云眠:这大姐,是把自己当成了三千面首的公主吗?   这般惊世骇俗,就是镇南王府想保住她都不容易吧。   这是挑战了公序良俗啊!   “她平时行事也是如此荒诞,镇南王府上下拿她都没有办法。主要还是对她狠不下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陆辞道,“日后我们倘若有女儿,一定不能娇惯。”   他丢不起这脸。   柳云眠:啥?   女儿?   他们俩之间怎么可能有女儿?   无性婚姻生不出孩子的!   “她是镇南王妃最大的心事,却又无可奈何。”陆辞道,“要我说,这种女儿,直接勒死算了。”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你少慷他人之慨。那是亲生骨肉,是你嘴皮子上下动动,就能斩断的?”   比如观音奴,将来要是做错了事情,她能狠下心?   毫无疑问,不能。   再生气,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杀了他。   那是自己放在心上的孩子。   更何况,如果是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如何舍得?   她最多只能拘着自己孩子不出门吧。   不管怎么说,放这种晦气的东西出来,镇南王府确实也有些失职。   不过卫戈匆匆跟来,可见王府也没少操心。   “以后得好好教观音奴,不能让观音奴长歪了。”柳云眠心有余悸地对陆辞道。   还好,观音奴三观挺正,不会歪成这样。   陆辞:“……好,听你的。”   她那么喜欢孩子,那就多生几个。   她肯定能把孩子教好。   两人从馄饨摊离开,又继续逛。   走到卖面具那里,柳云眠兴致勃勃地给自己挑了一个傩面具。   “怎么喜欢这个?”陆辞哭笑不得。   “我凶不凶?”柳云眠套上面具,对陆辞张牙舞爪道。   “凶,像包子一样凶。”   柳云眠:“……后面那句你可以不说的。”   一只天天认为自己是猫的金线豹,能有多凶?   最多奶凶。   为了“报复”陆辞,她给陆辞选了一只兔子面具。   别说,陆辞戴上去之后,还很可爱呢!   陆辞要摘,她偏不让:“戴着,戴着。”   陆辞见她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也就没摘下来。   过节让她高兴高兴。   没有什么,比她的笑容更弥足珍贵。   “我带你去摸门钉。”陆辞又道。   “那是什么讲究?”柳云眠对于京城的讲究不甚明白。   “祈福。”陆辞信口扯道。   “哦,那我们去。”   谁不怀着美好的愿望呢?   陆辞拉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人多,别把我们冲开了。万一有人暗杀我,你也能保护我。”   柳云眠:“???”   陆辞,你脸呢?   丢地上不要了?   陆辞却握紧手中微凉的手,带着柳云眠跟着众人一起往城门方向走去。   然而陆辞的愿望,还是落了空。   两人走到半路,就被前面的骚动挡住了路。   “我怎么听着,是胖丫的声音?”柳云眠踮起脚来道。   嗯,还是看不见。   人实在太多了。   没想到,腋下忽然多了一双手,然后她就被举了起来。   柳云眠:“……”   卧槽!   来不及害羞,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被人围成一圈的,正是胖丫他们几个人。   具体情形,有点复杂,容她反应一下再来描述。   小白牵着观音奴的手在旁边站着,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韩平川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脚,有些狼狈。   而当中c位,便是胖丫。   胖丫四周横七竖八地倒了好几个男人,哎哎呦呦地在地上呼爹喊娘,被收拾得极惨。   韩平川:“打得好!混账东西,竟然来敢暗算我。”   胖丫:“赶紧闭嘴吧,打又打不过,现在叫起来比村里的娘们还厉害。”   韩平川:喂喂喂,咱们俩是一伙的。   就不能让我再感动时间长一点吗?   胖丫:你敢动吗?   我看你被打瘸了。   她上前道:“怎么样了你?真是个废物。不就这么几个人吗?都对付不了。”   真是拖后腿。   那几个人也是很冤。   他们就是冲着韩平川来的。   韩平川这张嘴,尖酸刻薄,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会被人报复。   今日见他身边也没带什么人,所以这些人就一拥而上。   没想到,韩平川身边那个胖丫头,竟然比侍卫还厉害。   痛心,就这样被人打倒。 第167章 女强男弱   柳云眠目瞪口呆。   然后更劲爆的在后面。   她眼睁睁地看着胖丫,打横把韩平川那个“废物”抱起来,扭头对小白和观音奴道:“走啊!咱们找人去。”   那画面实在太美,柳云眠都不好再看下去。   她挣扎着从陆辞身上下来,犹豫着道:“要不,你让人去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去?”   他们就假装没看到吧。   估计韩平川已经不想活了吧。   陆辞看到后大笑起来,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走吧,咱们过去看看。你给韩平川看看,别再出什么差错。”   也是。   于是,韩平川挣扎却不得的模样,就被两个人当面撞破。   韩平川羞愤欲死。   胖丫看到他们很高兴:“找了你们一晚上都没找到。眠眠,你快来给这个没用的县太爷看看!”   别再说她不知道他身份了。   他是县太爷。   可是还是没用,哼!   韩平川:“信不信我抄你家?”   “那我谢谢你。”   “毒妇!”   “你再说我撒手了。”   她放的是手,他就得撒手人寰。   韩平川脸红脖子粗:“你放我下来!”   胖丫:“就是我人好,不和你一般见识,要不直接就给你扔地上。”   她没好气地说着,慢慢把人放在地上。   柳云眠上前帮他检查,道:“扭伤了,没有大碍。我家里有膏药,回去给你贴两贴,养半个月就好了。”   “伤筋动骨不得一百天吗?”韩平川道。   “你这算哪门子的伤筋动骨?”胖丫抢白道,“命真金贵。”   韩平川气结,“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要得罪我,我能抱着你吗?我闲得没事,力气没地方使啊!”   两人热热闹闹地拌嘴,听得周围几人都忍俊不禁。   最后,胖丫又道:“行了,大过节的,别给大家添乱了。我带你回去,你们继续玩吧。”   柳云眠道:“也没什么好逛的了,一起回去吧。”   可是观音奴和小白,都意犹未尽。   “娘,再玩一会儿行不行?我还不困呢!”观音奴举着他的鲤鱼灯,恋恋不舍地道。   陆辞一锤定音:“不着急,时间还早。胖丫,你把他带回去。”   添乱扯后腿的东西。   “好嘞。”胖丫又把人抱起来,“走了。”   她不能熬夜,她得赶紧回去睡觉。   韩平川挣扎不已:“放开我,我自己走,我……”   “你再这么多话,我就揍你了。”胖丫威胁道。   韩平川立刻把嘴闭紧。   胖丫她真能干出来啊。   他惹不起。   他把头死死垂在胸前,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胖丫稳稳抱住他,在人群中从容地大步穿行。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喜感。   观音奴兴奋地看着两人的面具,好奇道:“爹,娘,你们的面具是不是该换过来?”   柳云眠大笑,把自己面具摘下来给他玩,“你爹就喜欢这个,咱们不能夺人所好。”   陆辞瞪了她一眼,眼底却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他也没摘下面具。   难得柳云眠高兴。   “包子呢?”柳云眠环顾四周问道。   包子是跟着观音奴的。   话音刚落,包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咬着柳云眠的裙角。   我在这里呢!   “人多,别踩着你。”柳云眠道,“我们要去城门摸门钉祈福,走吧。”   小白却歪头道:“摸门钉?眠眠姐你要求子吗?”   “啊?”柳云眠惊讶。   她求哪门子的子啊?   “摸门钉是求子呀。”   陆辞庆幸自己现在戴着面具,所以心虚应该不会被看出来。   然而柳云眠的关注点却跑偏了。   她惊喜道:“小白,你听人说的,还是自己想起来的。”   小白愣住,想了想后道:“我自己知道。”   柳云眠很高兴:“看起来,你在慢慢恢复记忆了。”   小白点点头,又道:“其实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的,我现在过得就很快活。”   之前她总是想,想得头都要炸了。   但是胖丫告诉她,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   无论如何,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去。   慢慢的,她就不再苦恼和纠结了。   柳云眠道:“你说得对。”   尽力想,但是想不起来,也不纠结。   “眠眠姐,你是要求子吗?可是你都有了观音奴,再生个女儿好不好?”   “生个女儿也很好。”   这话是陆辞说的。   柳云眠:“……你故意骗我?”   她还没找他呢,他竟然还敢搭话,骗子!   陆辞:“你看,皇上在城楼上了。”   “哪里哪里?”   柳云眠很好糊弄,当即被他牵着鼻子走。   小白也道:“皇上真的出来了!可惜胖丫走了,她还惦记着看皇上呢!”   上元节皇上有时候会带着后宫的娘娘们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这也是后宫娘娘们为数不多的出宫机会。   皇上露面,人群中一片欢腾之声。   “跪下。”   陆辞拉着柳云眠,随着众人一起给皇上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轰响。   地上那么凉……   柳云眠心中暗道,早知道要磕头,她宁愿不见皇上。   不就是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吗?有什么好看的?   她没发现,陆辞把她拉倒的时候,默默地把袍子撩起来,垫在她膝下。   他们离得有点远,看脸是看不清楚的,只能看到皇上明黄色的龙袍在灯光下十分显眼,身后跟着一群花花绿绿衣裳的后宫美人。   柳云眠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小声地问陆辞:“皇上身边的,是皇后娘娘吗?”   算起来,那岂不是观音奴的祖父祖母?   真是太近的血缘关系了。   “不是,是高贵妃。”陆辞道,“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宫了。”   柳云眠有心想问,皇后和离郡王的关系,但是场合不对,便没开口。   不过她想到了,高贵妃,是永嘉公主的生母。   永嘉公主在陆辞复爵的过程中,好像起了很大作用,“背叛”了高贵妃。   高贵妃自己有儿子,和离郡王陆辞他们,应该是死对头才对。   柳云眠还亲眼见过永嘉公主的车驾在侯府畅通无阻。   如果不是她,是不是陆辞现在已经尚主了? 第168章 杂耍偶遇   想到这里,柳云眠试探着问道:“永嘉公主也在?”   陆辞不动声色地道:“太远,看不见。”   “哦。”   柳云眠也不好多问什么。   毕竟陆辞已经明确表示,他对永嘉公主没有起心思。   自己再提,好像就不太好了。   不过说实话,柳云眠对永嘉公主挺好奇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往往都是父兄丈夫的附庸,活着好像都为了成全男人。   而永嘉公主,却“背叛”了自己的兄弟,来帮陆辞。   为了自己的爱情,她也是勇气可嘉。   观音奴兴致缺缺,催促道:“爹,娘,我们快走吧。我想要去看杂耍!”   “行,走。”柳云眠惯孩子,而且她也很感兴趣。   几人带着包子来到杂耍这边。   或许因为很多人都往城楼那边簇拥而去,瞻仰龙颜,所以这会儿看杂耍的人并不多。   柳云眠几个人挤到了最前面。   这应该是个杂耍班子,从几岁的孩子到二三十岁的成年男女都有。   什么抖空竹,爬杆,各种柔术表演……   观音奴看得十分高兴,柳云眠起初也觉得很好,但是看着看着,心里就开始生出不忍。   杂技这件事情,虽然是在突破人类极限,但是是建立在杂耍人痛苦之上的。   她们现在正在看的项目,叫吊小辫儿,是在中央立着一根杆子,上面系着类似滑轮的东西,滑轮上有绳子。   绳子一端被系在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的辫子上,另一端被人拽着。   小女孩看着和观音奴年纪相仿,但是身体更瘦更矮,瘦得脸上一双大眼睛几乎占了一半。   小孩子升到半空中,在半空中做各种动作,引得周围人纷纷叫好。   除了头皮承力之外,她的手脚偶尔能靠在杆子上帮忙分担一点自身的重量。   虽然小孩极其瘦小,但是头皮肯定被拽得生疼。   柳云眠看得有些不舒服。   观音奴到底小,跟着众人一起喝彩。   不过陆辞看出来了,对他们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柳云眠悲天悯人,尤其见不得孩子老人吃苦,他一直都知道。   观音奴却嚷嚷着还要看。   柳云眠就道:“看吧,一会儿多给那孩子一点儿赏银。”   她的怜悯,丝毫改变不了这孩子的困境。   多给点钱,哪怕只有今晚,能让班主高兴,给他添一碗饭也是好的。   表演结束之后,那孩子被放下来,端着碗给众人行礼讨钱。   柳云眠显然并不是唯一怜悯她的人,周围人纷纷慷慨解囊。   看得出来,班主其实也是在利用众人的怜悯心。   柳云眠抓了一大把铜钱放到她碗里。   那小女孩连连对她鞠躬:“夫人发大财!”   观音奴手里还有一串没吃完的肉,柳云眠便和他商量,让他把肉串给小女孩。   观音奴向来是个大方的,便把肉串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端着碗,怯怯地看向班主。   柳云眠想想,又抓了一把钱扔进碗里。   满脸横肉的班主喜笑颜开,道:“夫人赏你的,还不快拿着谢谢夫人!没眼色的小兔崽子。”   小女孩接过肉,一边谢着柳云眠,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好像晚一秒钟,肉就会被人抢走一样。   做这些的时候,她还不忘端着碗,继续找别人要钱。   看着真让人心疼。   更让人心疼的事情在后面。   旁边一个混子模样的男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拽下女孩的裤子。   柳云眠见状简直出奇愤怒了。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狗东西!   她抬手就要打过去,却听周围人哄堂大笑起来。   男人也哈哈大笑:“小杂种,过了个年,你这东西还是没长啊!”   小女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个女扮男装的男孩,慌不迭地提起自己裤子,脸羞红一片。   可是那混子往他碗里扔了四五个钱,他就不敢发作了,提着裤子,忍着泪继续往下走收钱。   班主对此也习以为常,笑道:“大爷看了我们小杂种,不得多给几个钱?”   混子笑骂道:“滚一边去,谁没有,你还当成稀罕玩意儿卖啊!”   班主显然和他很熟,得意道:“您还真别说,他八岁了,一直不长大,不稀罕吗?”   柳云眠大吃一惊。   这孩子……   已经不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了,应该是先天性的缺陷了吧。   侏儒症?   在杂耍班子里,吊小辫儿这种活计,只能给小孩子做,因为成年人头发很难承受自身重量。   孩子们就算苦,也能看到点希望,再大些就去练别的了。   可是这个被大家都叫做“小杂种”,甚至没有个名字的男孩,先天不足,反而成了这个项目上的“优势”。   他可能,得一直做这个很多年吧。   唉。   她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看着那孩子把满满一大碗钱交给班主。   班主让他站在一边等着,他就在一旁缩手缩脚地等着。   天气这么冷,他却穿得单薄,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有些发抖。   柳云眠悄悄挪过去,站在几步之外对他招招手。   这时候,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新的表演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那孩子也是个乖巧的,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乘人不备,慢慢挪了过来。   柳云眠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那孩子握住银子,眼神忽然震惊,然后死死握住银子,笑了。   他无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银子贴身藏好,然后收拾起自己的小欢喜,若无其事地又挪回去。   柳云眠看着他这般,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这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他以后还有希望。   “走吧。”陆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来,握紧柳云眠的手轻声道。   “好。”柳云眠回头对他笑笑。   灯光下的温柔笑意,眼神之中的悲悯,让陆辞看得挪不开眼。   观音奴过来握住柳云眠另一只手,“娘,陪我去吃东西吧,我肚子好饿好饿,可以吃掉一头羊那么多。”   “刚才吃了肉,肉串都没吃完呢。”柳云眠笑骂道。   “娘,就要吃。”   “吃吃吃,走吧。”   小男孩满眼羡慕地目送他们离开。 第169章 娘是我自己的   柳云眠和陆辞带着观音奴和小白去吃了东西,也给包子弄了点肉吃。   观音奴听见远处叫卖金花饼,嚷嚷着要吃。   柳云眠站起身来道:“我去买。”   陆辞却按住她,“你坐,人多,我去。”   说完,他迈着两条大长腿往人流中挤过去。   陆辞在的时候,小白不太敢说话。   她害怕陆辞,总觉得后者十分严厉。   所以陆辞离开后,她立刻兴奋起来。   小白对柳云眠挤眉弄眼:“侯爷想让你给他生个孩子,嘿嘿。”   柳云眠:“……”   谢谢你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你们俩生的孩子肯定很好看。”   柳云眠:“呵呵,那可不一定。”   万一正正得负呢?   呸呸呸,她什么时候要和陆辞生孩子了?   被小白绕进去了。   观音奴本来在享受羊肚汤,闻言忽然生气,把勺子扔回到碗里:“我不吃了。”   柳云眠诧异:“怎么了?不好喝吗?那等等你爹给你买饼来吃。”   “娘,您要给我生弟弟妹妹了吗?”   “没有啊!”   哦,不对。   “你娘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柳云眠道,“但是我没有,我和你爹,不会生孩子的。”   “真的?”观音奴眼神亮了。   小白见状道:“观音奴,你想吃独食可不好。”   她一针见血地就戳穿了观音奴。   观音奴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却还是委屈地大声道:“我希望我娘就喜欢我一个,永远最喜欢我!”   来个更小的,他都会忍不住喜欢,更何况娘呢?   而且,他还不是娘亲生的……   他为什么不是娘亲生的?   观音奴越想越委屈,全然忘了之前还和柳云眠说,想要她生弟弟妹妹。   他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他就成了地里没人要的小白菜了。   他会不会像那个杂耍的孩子一样可怜?   不,他更可怜呢!   毕竟他得到过爹娘全身心的爱,失去了更难受。   柳云眠哭笑不得,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着,“不生,我不生,最喜欢观音奴,别人都比不过你。”   小白却一本正经地道:“观音奴,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能独占!你自己现在是好了,可是以后别人都有兄弟姐妹相互扶持,一起赡养父母,你呢?”   柳云眠惊讶,小白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   “谁告诉你的?”她不由问道。   “没人告诉我,我就是知道啊。”小白理直气壮地道。   观音奴哭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理取闹。   他红着脸道:“娘,那你先生个妹妹好不好?我喜欢妹妹,弟弟太淘气了。”   他喜欢蜜蜜比喜欢铁蛋更多。   还是女孩子好。   柳云眠:“不生,娘一个也不生。”   “生一个吧。”观音奴道,“生个妹妹。”   妹妹又香又软还挺听话。   柳云眠:孩子,我们换个话题。   我和你亲舅舅之间隔了千山万里,他也不能隔空打牛,他们俩生不出来!   “侯爷那是怎么了?”   小白眼尖,她都看到陆辞拿着饼往回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拐了个弯儿,然后人就不见了。   柳云眠还没看到,“怎么了?”   “侯爷跑了。”   柳云眠哈哈大笑:“那让他跑吧,咱们趁热喝咱们的羊肚汤。”   这羊肚汤,真是太鲜美了。   她都吃饱了,还又喝了一大碗,意犹未尽。   小白也是个心大的,低头高高兴兴喝汤。   柳云眠都要结账,陆辞才回来,把买来的饼放在中间让他们吃。   没等柳云眠问,他就主动开口说起了刚才的事情。   “我看到怀玉姐了,所以追上去说了几句话。”   “怀玉姐?是韩长川……”   惦记那个?   “嗯。”陆辞点头,“原本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只可惜,大哥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   “怕怀玉姐守寡,所以拒绝了她,然后她就另嫁了?而且,她现在过得不太好?”   陆辞“嗯”了一声。   她这小脑袋瓜子,想这些事情总是转得飞快。   对于人世间这些求而不得,她好像总是看得很透。   柳云眠:电视剧小说狗血言情,那是白看的吗?我都是大师级的!   “那也没办法了。”柳云眠道,“最好放下执着,否则也只是白白痛苦。”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当年没有决心,这时候再想,已经晚了。   “大哥后悔了。”陆辞低声道,“他说,当年倘若他娶了怀玉姐,就算日后自己不在了,韩家的人也会好好照顾怀玉姐。而不像现在,日日煎熬,不得解脱。”   张怀玉怀孕三次,但是每次都保不住。   她那个纨绔夫君抬了一房又一房小妾,生了五六个孩子,对张怀玉也愈发不满起来,动辄打骂。   偏偏张家人,也都是和稀泥的,根本不替张怀玉出头。   韩长川有意帮忙,却没有立场。   柳云眠听得都暴躁了:“现在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   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别人的生活?   陆辞:“……自然是要帮怀玉姐解脱了。”   算算日子,张怀玉小月子还没坐完,这就跟着她那夫君一家子女人出来了。   他刚追过去问,张怀玉没说什么。   但是看她苍白的脸色,陆辞就知道她过得不好。   柳云眠诧异:“你帮忙?”   刚才陆辞过去的举动,是想帮张怀玉撑腰?   “嗯。”陆辞道,“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怀玉姐对我也很好,大哥对我更好。只是他们两个,性子都太温吞,所以才……我推他们一把。”   “这,好吗?”柳云眠迟疑道。   她觉得别人感情的事情,不该插手。   但是陆辞这般理直气壮,她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好的,总不会比现在更差。”陆辞道。   “那你想怎么帮忙?”柳云眠八卦。   “我还没想好,但是会有办法的。”陆辞淡淡道,“你回头也帮我想想。”   柳云眠:“……”   所以,她这算自投罗网?   “哦。”她点点头。   如果是帮助另一个女人脱离苦海,这从道德上来说,也让人愉悦。 第170章 得偿所愿   他们吃完之后,观音奴终于困了。   陆辞喊了个暗处的侍卫出来背着他,又指着小白道:“先护送他们回去。”   柳云眠:“你不回去?你有事啊!那先去忙吧。”   陆辞笑道:“不是我,是我们。走,带你再逛逛。”   柳云眠:“不要了吧。”   他们就这么几个人,还得分几波回去啊!   而且今天吃吃逛逛,她都累了。   陆辞却拉着她的手,往人群中走去。   柳云眠只好跟小白摆摆手,跟着陆辞往前走:“去哪里呀?”   或许因为刚喝了热汤的缘故,柳云眠的脸上带着热气蒸腾出来的粉色。   陆辞莫名不想她这般被人看到,伸手拉下她头上的面具。   柳云眠:“干什么?”   陆辞把自己面具也拉下来,“好看。”   柳云眠看不见自己模样,但是能看到陆辞变成“兔儿爷”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好看,确实好看。”   陆辞握紧她的手,“别被人冲散了,这会儿可真没有侍卫暗中保护了。”   柳云眠:“切,看不起谁呢?”   胖丫能力克好几个壮汉,她更行。   陆辞带她往城门处走去。   “咱们干啥去?”柳云眠懵懂地问道。   “随便走走。”   陆辞心里表示,今日这个门钉,是非摸到不可,要不他回去都睡不着!   两人正往城门处走,忽然迎面走过来一个衣衫华丽的女子,被十几个丫鬟侍卫模样的人围着,气场煊赫。   不过很巧的是,她脸上,竟然戴着和陆辞一模一样的面具。   “哈哈哈……”柳云眠笑着对陆辞道,“你看你看,和你的面具是一对呀!”   陆辞咬牙低声呵斥道:“别说话。”   柳云眠莫名其妙。   正说话间,那华服女子竟然径直向他们走来。   难道,她也注意到了一模一样的面具?   陆辞握紧柳云眠的手。   那女子走上前来,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秾丽明艳的脸,笑语嫣然:“侯爷,好巧。”   陆辞没有摘下面具,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拉着柳云眠就走。   柳云眠:???   这都是啥套路?   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傻傻地跟着陆辞走。   她临走时候,也没有忽略女人眼中的怅然若失和受伤。   陆辞带着柳云眠去摸门钉。   柳云眠:“……我帮我大嫂多摸几下,多子多福。”   陆辞无语,心说随便你说什么,你摸的就算你的。   他也忍不住偷偷摸了下。   这下好了,还算他的。   他一个大男人,在一群结伴求子的妇人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所以陆辞也没好意思久留,完成心愿之后,就带着柳云眠往回走。   柳云眠困境上来,今天又走了许多路,累得走不动。   陆辞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走到桥上的时候,拍了拍桥边的横梁,蹲了下去:“来,我背你。”   柳云眠:“不用不用。”   “快点。”陆辞不由分说地道。   “真,真不用,我又没瘸。”   陆辞回头看了她一眼,两只手直接在背后合成一个圈,圈住了她,“快点。”   周围已经许多人看过来。   柳云眠不想被人围观,只能趴到他后背上。   还好还好,她还戴着面具,没人认识他们。   陆辞都能说他不是侯爷了,那她也厚脸皮说自己不是柳云眠。   陆辞的后背宽厚而温暖,柳云眠趴在上面,满满的安全感,被他晃着,有种小时候被父亲背回家的感觉。   她甚至有些困了。   然后,她又一次见到了刚才的华服女子。   那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灯,正站在他们路过的桥上,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虽然她身后有许多人,但是柳云眠还是莫名觉得有些萧索。   “喂,陆辞。”她小声在陆辞耳边喊道。   陆辞感觉到她微热的呼吸喷在耳后,痒痒的,让人蠢蠢欲动。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呼吸。   “我看到刚才那个认出你的女子了,她还在桥上,好像在看咱们呢!”   妾有意,郎无情,而且陆辞还暗戳戳地拉着自己“秀恩爱”。   姑娘啊,别那么傻啊!   一个再好的男人,倘若眼里没有你,那也不值得去追求和迎合。   “那是永嘉公主。”陆辞淡淡道。   “啊?”柳云眠吓得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   陆辞这厮竟然把她往上拖了拖,然后在她屁股上拍了下,轻笑道:“老实点。”   声音暧昧,和刚才提起永嘉公主那个冷酷无情的他,截然不同。   柳云眠羞愤欲死。   她嘀咕道:“永嘉公主生得真美啊!”   高贵妃是有名的美人,走到这一步,美色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想来永嘉公主是随了生母的长相。   “你比她美得多。”   陆辞不是恭维柳云眠,他确实这般觉得。   说来也奇怪,柳云眠姐妹俩,生得都十分出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柳云眠:算了,我不说话了。   气氛越发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回到家,柳明义听见声响还迎了出来,见到陆辞背着柳云眠,大惊失色:“眠眠这是怎么了?”   柳云眠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下来,“累了。”   柳明义:“……好,没事我先回去睡了。对了,韩大人今日歇在我院里。”   陆辞笑着和他拱拱手道:“有劳二哥了。你不用管他,明日他就走了。”   柳明义点点头,很快离开。   陆辞拍拍自己肩膀:“娘子?”   “不用了,又不是瘸了。”   柳云眠自己跑进去,却差点被绊倒,被陆辞一把拉到了怀里,这才勉强站稳。   柳云眠: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不过她脸皮厚,所以回去梳洗一番之后,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陆辞帮她掖好被子,借着十五清冷的月光,侧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睡着。   这世间的美好,和她息息相关。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有的是耐心。   岳父一家就要进京,他要刷更多的存在感才好……   第二天,柳云眠醒来的时候,陆辞已经不在了。   胖丫说,陆辞去上朝了。   柳云眠这才想起,陆辞是个侯爷,确实需要上朝啊!   过了十五,就得忙起来了。   她也该开始忙自己的事业了! 第171章 生意惨淡   柳云眠把之前开好的门头简单收拾一下,然后让柳明义给她写个幡子。   柳明义不肯。   “我的字写得不好看,你让妹夫帮你写。或者等着爹来了之后,让爹给你写。”   这会儿才正月十六,基本上不出正月,没人看病。   柳云眠却道:“那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工工整整,让人看了就知道,我这里是给人看病的就行。二哥,你快写,我这就挂出去开业。”   柳明义:“……开业哪有这么马虎的?不行,不行。”   “行的,我说行就行。”   柳明义:“那你等明天,等妹夫晚上回来给你写。”   他写了,陆辞该不高兴了。   柳云眠干脆自己写了。   她的字也不难看呢!   毕竟在周家也是苦练出来的。   她只是想让二哥增加一点儿自信,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柳云眠也没麻烦,就在幡子上写了一个偌大的“医”字,让胖丫用竹竿挂在门前。   然后她在屋里生了两个火盆,带着观音奴他们在里面说话嗑瓜子。   胖丫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道:“看看谁有眼光,能求到你这里来。那真是有福气。”   柳云眠笑道:“也就你觉得我厉害了。”   “我也觉得嫂子厉害。”   韩平川在外面探头探脑。   “脚不疼了?”柳云眠问。   “好多了。”韩平川竖起了大拇指,“嫂子医术高明。”   “废话,你这点毛病算什么?你大哥的毛病,眠眠都能治呢!”胖丫道。   昨天被她打横抱回来,现在韩平川不想理她。   他今日厚着脸皮出来套近乎,是想请柳云眠再去自家给大哥看看。   胖丫却道:“不过你是不是得多吃点饭?抱着你跟抱着一扇排骨似的,都咯人。眠眠,你说太瘦,体格能行吗?”   韩平川跳脚:“你才是排骨,你才不行呢!”   男人能随便说不行吗?   胖丫:“你再跺两下我看看。”   他不残废谁残废?   韩平川这才觉得脚疼,狠狠瞪了胖丫一眼。   这个胖丫头,是专门克他的。   柳云眠笑着招呼他进去坐。   韩平川却不进门。   ——开玩笑,萧衍那厮,心眼可是很小的。   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柳云眠笑道:“之前我和你家人说好了,后日再去。不用担心,你大哥的身体,好好将养,不会有问题的。”   “那,能成亲吗?”   柳云眠愣住:“为什么不能?”   又不是没有男人的功能。   “我的意思是,会影响寿命吗?”   “这个呀……可能会吧。比如正常人活七八十岁,他可能六七十岁?但是寿命这东西,没法说……”   “什么?你去哪里找正常人活七八十岁的?”   柳云眠:“……我就是打个比方,对寿命影响有限。”   这里的人均寿命,应该不超过五十岁。   一场感冒都能要人命。   还有很多本来不该致命的病,因为愚昧也送了性命。   更别说,动辄上战场,折损无数年轻人……   总之,这是让人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古代。   “那就好,那就好。”韩平川非常激动。   柳云眠试探着多问了一句:“和那个怀玉姐有关系?”   “这事萧衍也告诉你了?”   “略提了几句,主要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嗯。”韩平川也没有瞒着她,“那金家宝不做人,我大哥什么都好,就是随我爹,太君子了。我和萧衍商量,想办法把她先从金家解救出来……”   家宝?家暴?   果然不是好东西。   “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尤其别跟我大哥提。”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柳云眠没好气地道。   “没办法,我亲大哥。”韩平川道,“我得把这件事情办好之后,才能回临州。萧衍这个混账东西,把我骗到了临州,他却拍拍屁股走了,我还得去熬两年多。”   “任期只有三年吗?”   韩平川瞪柳云眠:“三天我都不想再呆了。”   他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天天要被去处理那些鸡零狗碎。   这家鸡没了,那家腊肠被人偷了。   地界相邻要打架争,住宅相邻也得打。   总之,他这个县太爷做得,心太累了。   之前还能说为了萧衍,现在后者都复爵了,韩平川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说不定,还有机会调回来呢!”柳云眠非常不走心地安慰道。   韩平川:“我可不敢那么想。”   他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陆辞散朝之后也没立刻回来,差人来说,中午不回来吃饭,等晚上再回家。   胖丫嘀咕道:“他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完了眠眠,我觉得他要缠上你。”   柳云眠:“这还用你觉得?”   她也知道啊!   她好惨一女的。   想想永嘉公主那张美貌的脸,真不知道陆辞是不是眼瞎了。   不是说,男人都是看脸的吗?   陆辞怎么就是个怪胎?   而且,永嘉公主也救他于危难,甚至不惜和她自己母妃作对,也算得上情深义重了吧。   陆辞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柳云眠闲来无事,思来想去,最后觉得肯定是因为立场问题。   毕竟,高贵妃所出的燕王,也想上位。   隔壁痴情种子离郡王,在陆辞看来,是不是还能抢救一下?   陆辞下午回来,看见柳云眠的医馆,笑着夸奖道:“不错不错,眠眠日后定然会成为京城赫赫有名的女神医。”   “少给我灌迷魂汤。”柳云眠道,“有点事情做就是了。”   她不指望靠着医馆赚大钱,但是也希望能赚个温饱。   遇到达官贵人,地主巨贾求医的时候,虽然比例少,但是能不能开张吃三年?   主要还要靠高端医疗赚钱啊!   可是柳云眠这个位置有些尴尬。   因为——太高端了。   周围住的人,非富即贵。   这些人,能随随便便找大夫看病吗?   不能。   他们基本上都有相熟的大夫。   但是穷人,又不住在这一片,酒香也怕巷子深。   所以柳云眠医馆开了之后,整整十天,到了正月底,还是一个患者都没有上门。   胖丫道:“眠眠,要不算了。咱们拿着幡子主动出去走走试试?这天天烧好几个火盆在这里耗着,炭多少银子啊!”   银霜炭很贵的。   更别提,他们今天熬鸡汤,明天烤肉吃,真真吃得让人心疼。   柳云眠:“没事,本来也得吃喝取暖。咱们再等等,等三月暖和了之后,再没生意,我再考虑一下。”   “来人了,来人了!”小白忽然兴奋地道。   正在低头剥花生的柳云眠闻言抬头——   豁哦,好家伙,不来则已,来就是一尊大神。 第172章 公主上门(一)   这不是上元节偶遇,被陆辞装不认识的永嘉公主吗?   柳云眠想想,也打算装傻。   小白热情洋溢地道:“这位姑娘,你什么病啊!”   柳云眠:“……小白,不要乱说话。”   小白一脸天真:“可是,来医馆不是看病的,难道是吃饭的?没病肯定不会来呀!”   永嘉公主身后的女官听不下去,斥责道:“大胆,公主面前,还敢造次!”   “公主?”柳云眠装出惊讶的样子,“您,是公主?”   女官一脸倨傲地道:“这是永嘉公主,还不上前给公主见礼!”   好吧,晦气。   柳云眠上前抱拳行了一礼:“公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有失远迎。”   永嘉公主看着她怪模怪样的礼节,忍不住皱眉。   不过转念再想,这也就是个乡下的村姑,知道如何行礼,那才奇怪。   不看僧面看佛面,永嘉公主面色微缓道:“不必多礼。这医馆,是你开的?”   “是。”   柳云眠心说,不是我开的,你会来?   分明是来刺探敌情,装什么大尾巴狼。   小白歪头看着永嘉公主,“公主果然长得好看。”   这话取悦了永嘉公主。   可是紧接着,胖丫却上前拉了柳云眠一把道:“眠眠,你往后点。她说是公主你就信啊!城里人可会骗人了,你可别上当。”   柳云眠几乎忍不住笑。   这公主,应该是真的。   那天见过了。   永嘉公主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可笑,难道她出门还得带着自己的金章不成?   “冒认皇亲,是杀头的罪过。”女官道,“乡下无知之人,休要胡言乱语。”   胖丫不服气地道:“知道我们是乡下无知的人,你们还来干什么?是我们请你们来的?”   柳云眠怕她吃亏,忙让她退下,“胖丫,别说了,这位气质尊贵,一看就是贵人。你带着小白去煮茶去,我来招呼客人。”   胖丫还想说什么,见柳云眠给她使眼色,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去了。   她怕柳云眠吃亏。   她觉得柳云眠性子太绵软,让人担心。   柳云眠请永嘉公主坐。   永嘉公主高傲地进门,自己挑了主座坐下。   柳云眠坐在了下首,也不开口,等着永嘉公主说明来意。   ——反正她是乡下人,什么也不懂,不知者不为罪。   永嘉公主越发嫌弃柳云眠。   柳云眠今日穿了一件家常五六成新的鹅黄绣海棠对襟窄袄,外面套着一件嫩绿色褙子,头发松松挽起,只斜插两根白玉簪子。   那白玉,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成色。   她觉得自己打扮得很舒服,可是在永嘉公主看来,和乞丐无异。   真不知道萧衍那般眼高于顶的人,为什么会被她迷得找不到北。   不,不可能的。   这种乡下女人,最多算容貌清秀,一抓一把,连她身边的婢女都不如,萧衍怎么可能看上她?   大概,萧衍是不想尚主,失去手中权柄,才拿她来敷衍自己的吧。   可是,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只要他和自己一条心,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慢慢筹划啊!   永嘉公主想起陆辞待她的冷漠,心里难过,一时之间也没说话。   沉默,沉默是现在的医馆。   柳云眠才不着急。   反正她脸皮厚,不社恐。   除了永嘉公主之外,还有那么多女官宫女给她打量,这又是在她自己地盘上,她自在得很。   半晌后,当胖丫把茶端上来之后,永嘉公主才开口。   “你是侯爷在乡下找的女人?”她看了一眼茶杯,完全没有端起来的想法。   柳云眠装傻:“侯爷?我不认识什么侯爷,您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的相公叫陆辞,是京城一个闲人。”   她才不会承认呢!   她也不想被卷入他们的爱恨情仇之中,白白挡了炮火。   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辞?闲人?”永嘉公主冷笑,“你可真敢说。”   “自家男人,有什么不敢说的?”胖丫忍不住道,“在乡下,我们还敢打自家男人呢!”   “粗俗!”永嘉公主嗤之以鼻。   “公主倒是不粗鲁,模样好看,坐着也好看……”   永嘉公主闻言,面上露出些矜贵的神色。   然而胖丫话锋一转,“可是你上来就问什么侯爷,侯爷是你男人吗?”   柳云眠几乎忍不住笑。   永嘉公主身后的女官怒道:“放肆!公主,这种以下犯上的无知女人,就该掌嘴。”   “这是我家,你在这里吆五喝六!”胖丫斥道,“皇上的女儿怎么了?皇上的女儿应该更要脸!上门张口闭口都是男人,我们乡下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柳云眠看着永嘉公主涨成猪肝色的脸,心中一惊。   不好,胖丫这下把人得罪狠了。   永嘉公主怕是要恼羞成怒,对付胖丫。   “公主,”柳云眠站起身来对着永嘉公主行了一礼,“我的丫鬟误会了,以为你是来抢我相公的,所以才会情绪激动。误会,都是误会……”   永嘉公主的目光冷冷扫过她,“你相公?柳云眠,本宫什么都清楚,不用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敢说,你不知道你口中的陆辞,其实是镇通侯!”   柳云眠:“……他是跟我说过,但是我觉得他是吹牛。男人嘛,都爱吹牛,我们村里那老汉,穷得裤子都穿不上,还天天吹牛外面有十八个相好呢!”   她故意说得粗俗,引得永嘉公主眉头紧皱。   “你不用跟本宫在这里装傻。本宫问你——”   “公主您请问,我没怀疑您,您肯定是真的,不是吹牛的。”   永嘉公主:“……你觉得,你配得上萧衍吗?你一个村姑,配得上侯爷吗?”   “这个……”柳云眠故作为难。   胖丫抢道:“配不配的,你配说话?人家就愿意。眠眠一百样不好,陆辞就稀罕她;你千好万好爹好,人家就是不稀罕你,你说怎么办吧!你去把陆辞给杀了吧!谁让他就不稀罕你!”   柳云眠嘴角抽抽,偷偷拉了拉她。   胖丫却天不怕都不怕,走到门口嚷嚷道:“生的模样那么好,咋就不要脸呢!皇上的女儿,也得要脸啊!来,我是骂你了,要打要杀,我绝不眨一下眼。来,大家都来看看,皇上的女儿上门和我家眠眠抢男人了……” 第173章 公主上门(二)   胖丫的声音又高又尖,带着巨大的穿透力,瞬时传出去很远。   永嘉公主的侍卫来拉她,被她推倒了一片。   眼见着闹得越来越大,周围人已经纷纷出来看热闹,打听情况了,柳云眠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既然这样,那就索性闹更大,让永嘉公主有些忌惮。   她直接掀了桌子,茶水洒了永嘉公主一裙子。   “公主,我相公是陆辞,不是什么侯爷。你非要问我配不配侯爷,我也不知道。”   永嘉公主脸色由白变红,由红转青。   “那天晚上,你来找我相公,我相公都说不认识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偏偏还要找上门来。”   柳云眠闹起来,那可比胖丫会说多了。   “你要是和我相公有什么关系,却还要瞒着我,却也大可不必。我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男人三妻四妾的道理还是懂的。”   “你要跟着我相公,我不拦着。但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三妻四妾可以,原配只有一个。”   “我就是原配,你想做小,我答应,别来闹我了。”   “什么原配,什么做小?”柳明义闻讯出来。   “你们吵闹什么?”   离郡王扶着萧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皱眉看向众人,眼露不悦。   萧姮显然是认识永嘉公主的,似笑非笑地道:“公主是来看望兄长,找错门了吗?”   柳云眠默默给她点了一个赞。   看到萧姮,她的心竟然有些放下了。   可能因为萧姮是陆辞的亲姐姐,而且姐弟情深,所以永嘉公主对她很客气。   她站起来给离郡王行礼,喊了一声“大哥”,又喊了一声“嫂子”。   萧姮笑道:“这声‘嫂子’,于礼不合,我可不敢当。”   “姐姐。”永嘉公主这会儿十分乖巧。   柳云眠:“……”   真会顺杆子爬啊!   萧姮面色未变,笑容温和端庄,过来拉着柳云眠的手道:“虽说你走错了门,但是也不算错。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媳妇,柳云眠。”   永嘉公主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我怎么没听说,侯爷娶亲了呢?”   “他在乡下时候,幸亏遇到眠眠。”萧姮道,“才侥幸留了条命回来。我们萧家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家,不会翻脸不认账。再说,眠眠知书达理,善良通透,能管住我那让人操心的弟弟,说起来,也是眠眠委屈了。”   柳云眠:这大姑姐,太好了吧!   看着永嘉公主吃瘪的模样,她心里好爽!   永嘉公主咬咬牙:“终究是门当户对来得好,否则侯爷将来的前程……”   “他的前程,都是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萧姮道,“更何况,哪有什么门当户对?要这么说的话,那皇家都不要嫁娶了,谁敢说和皇家门当户对呢?”   永嘉公主被说得哑口无言。   柳云眠:这个大姑姐,战斗力杠杠的。   萧姮又松开柳云眠的手,亲密地拉着永嘉公主道:“走,去我那里喝茶去。医馆里人来人往,不知道都有些什么病在身上,传染你就不好了。”   柳云眠无语问苍天。   人来人往?   人呢?   她怎么就做不到,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呢?   不愧是萧姮。   离郡王有眼光!   “爹,爹,就是她,她来欺负我娘!”   观音奴拉着陆辞的手气愤地道。   陆辞眉头皱成了川字,先把柳云眠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柳云眠原本以为观音奴是溜出去玩了,没想到竟然是去找陆辞给自己撑腰了。   这孩子,没有白养。   “爹,你把他们都打跑!”观音奴嫌自己个子矮,踩着门槛指着永嘉公主一行,指点江山。   来,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放跑了。   他看见了离郡王和萧姮,但是没有特别的波动。   倒是萧姮,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但是她很擅长控制情绪,很快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挪开。   离郡王和陆辞打了个招呼,道:“怎么一身汗?”   柳云眠知道陆辞是着急回来,担心自己吃亏,心中微暖。   好吧,她就原谅他,把狂蜂浪蝶招来给她惹麻烦了。   胖丫见到陆辞,顿时来了精神。   “陆辞,这个公主说,眠眠配不上你。你这个正主倒是说说,你怎么想的!”   陆辞一字一顿地道:“配得上,配不上都是我的妻子,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公主,您过分了!”   永嘉公主眼中立刻泪花闪动,受伤的模样,让人心疼啊!   柳云眠却没有多少同情心。   喜欢不可耻,但是去打压别人就很可恶了。   幸亏她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否则还不被永嘉公主欺负?   萧姮倒是出来打圆场了,搂住永嘉公主的肩膀道:“他说话直,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走,陪我说会儿话去。”   “姐姐,等等。”陆辞淡淡开口。   柳云眠惊讶,都这样了,还不见好就收?   “公主,”陆辞对着永嘉公主拱拱手,“婚期定了之后,我会给您发请柬,请您务必赏脸参加我们的婚宴。”   永嘉公主这次真的控制不住了。   两行清泪落下,她看着陆辞道:“萧衍,你好狠的心!”   柳云眠:别说,是挺狠的。   但是总比吊着你好吧。   我最起码和他同甘共苦过,你呢?   清醒点啊公主,你们两个是站在对立面的!   男人,要比你想象中得更加现实和理智。   你这是什么浆糊般的恋爱脑,要命。   “你对我,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过吗?一点都没有吗?”永嘉公主泪流满面,“萧衍,如果我不是我母妃的女儿呢?”   柳云眠:那你说不定就是个挖野菜的。   这种恋爱脑,真的只能去挖个野菜了……   “公主慎言。”陆辞面色依旧拒人千里之外。   离郡王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不想萧姮招揽这种没脑子的妹妹,免得被传染脑残了,便道:“你怀着身孕,得回去好好休息,走吧。”   萧姮哪里能不管?   她到底拉着永嘉公主走了。   柳云眠总算松了口气,对胖丫道:“胖丫,你吓死我了。以后千万别这样了,我和她周旋就行,你吃了亏可怎么办!” 第174章 不准把我推给别人   “光脚不怕穿鞋的,”胖丫道,“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皇帝的女儿,就能抢别人相公?真真不要脸到家了。”   柳云眠嗔道:“你快少说两句。”   “胖丫说得对。”陆辞道,“遇到这种事情,怎么不让人来喊我?”   如果不是观音奴今日机灵,是不是柳云眠根本不会找自己?   “没多大的事情,你又不喜欢她。”   哦,要是喜欢也没事,她祝福。   不过这话容易把陆辞激怒,所以她聪明地咽了下去。   家里人应该再有十天八天就来了,等父母来了之后,让他们出面谈谈婚事吧。   柳云眠不想嫁。   可是她已经和陆辞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后者就是不接茬,只咬定了他们已经是夫妻。   嗐,这不要命吗?   “观音奴,你下次不要自己出门,知道吗?”柳云眠不放心地叮嘱道,“外面有抓小孩的,你看小白……”   “我又不是女孩。”观音奴不服气地道,“而且我是带着包子走的,谁敢抓我,我就让包子咬他!”   而且,他身边还有翠微呢!   陆辞道:“观音奴做得很好。”   有些人,还不如孩子呢!   还想着欺骗自己,是不是像孩子一样,被打一顿屁股才能听话?   还有永嘉公主,也真是烦人。   她的婚事,怎么就没有提上日程呢?   西夏的李娇娇,还没成亲吧。   让永嘉公主去和亲,倒是不错。   “你怎么知道你爹在哪里?”柳云眠又问。   观音奴比她强多了。   让她去找陆辞,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侯府?   观音奴得意道:“我当然知道,我让万神带我去的。”   万神?   柳云眠这才想起来,万神这几日,好像确实一直徘徊在周围。   这小东西,真是聪明。   晚上,陆辞说,要和柳云眠谈谈。   柳云眠:“嗯?谈什么?”   “永嘉公主。”   “哦,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我也不会尚主。”陆辞道,“除了你,没有其他任何人。”   永嘉公主不行,其他女人也不行。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柳云眠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   “我知道你嫌弃我累赘……”陆辞道。   “没有没有。”柳云眠连忙摆手。   瞎说什么大实话,这天都没法聊下去了。   她确实嫌弃陆辞家里事情多,但是问题是,普世价值之下,应该是都觉得她配不上陆辞吧。   陆辞自己,不是这么想的?   “你有。”陆辞看着他,目光深邃而犀利。   柳云眠:“……”   我有,我有罪。   陆辞今天是不是拿错了,拿了怨妇剧本?   “那也不要紧。”陆辞继续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还短,来日方长。”   柳云眠: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来日的事情啊!   分明是陆辞自己给自己加戏。   “其实,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是如果糟糠自己愿意的话,也不算什么的……”她弱弱地道。   结果换来陆辞的凝视。   柳云眠:“……我没事,你继续说。”   她好怂啊!   可是陆辞那双仿佛洞察了一切的黑眸,实在是让人不敢对视。   “你不要把我推给其他任何女人,包括永嘉公主。”   他可以接受自己不被接受,但是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推出去。   哦,懂了,就是不让她给他做媒。   柳云眠当即表示,她能做到。   她才不是闲得没事干,才不会去抢媒婆的活儿呢!   陆辞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   对柳云眠,他该如何是好?   “还有什么要问我吗?”陆辞问。   “有。”柳云眠弱弱地道,“今天我们好像把永嘉公主得罪狠了,她该不会报复我吧。”   “她不敢,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你是我的女人,她就不敢。”   柳云眠无语。   切,不吹牛会死啊!   “姐姐会跟她说清楚的。”陆辞道。   这种事情,萧姮长袖善舞,该说的话肯定能说清楚。   柳云眠点点头。   别的都不要紧,狗命最要紧。   第二天,萧姮来看她。   “我和永嘉公主把话说开了,但是我觉得,她不会罢休。”萧姮道,“她从小都是众星捧月一般长大,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不过也不至于太下作,你放心。”   柳云眠谢过她。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萧姮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把柳云眠之前对她的“冒犯”放在心上。   她们说话的时候,观音奴就在旁边和包子追逐嬉戏。   萧姮这次没有再看他。   永嘉公主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落幕。   胖丫问柳云眠:“这就结束了?我怎么觉得她肯定还憋着坏水呢?你和陆辞,什么时候成亲?”   柳云眠笑着道:“怎么,想劝我别成亲?我本来……”   “才不是,现在想劝你成亲了。”   “嗯?”   “看不惯别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胖丫道,“而且陆辞也凑合着吧。”   柳云眠忍俊不禁:“怎么就凑合行了?”   “咱们村里那些男人,没本事还找人偷偷摸摸钻草垛。陆辞是个侯爷,对你还一心一意,将就将就吧。除非你一辈子不嫁人,我看你家里人也不能同意;非要嫁的话,就还是陆辞吧。”   柳云眠大笑起来。   陆辞应该感到光荣,毕竟得到了胖丫唯一的认可。   正说笑间,有个孩子在外面探头。   “是你?快进来。”柳云眠笑着对他招招手。   那孩子,赫然就是上元节杂耍的小孩。   “夫人,求求您买了我吧,五两银子就行。”小男孩进来后跪在地上,手里还捏着柳云眠之前给他的二三两碎银子,“您再拿二两多银子,就能买了我。我什么都能干,我吃得很少的……”   柳云眠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小杌子上,又把装点心的攒盒拿过去让他吃。   小男孩看了看各式各样的点心,再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没敢伸手。   胖丫走过来捡了两块点心塞进他手里,没好气地道:“你别在这里糊弄人,你家班主当你是摇钱树,五两银子怎么可能就放过你?你该不是想来诓骗银子的吧!”   当年她也有过相同的处境,所以虽然脸上装得很凶,但是她给人塞点心却一点儿没含糊。 第175章 您把我买了吧   柳云眠觉得有些奇怪。   她和这个孩子也就一面之缘,他为什么,又是怎么上门找到自己的?   而且正如胖丫所说,他的身价,应该远远不止五两银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她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   正在和包子玩的观音奴,闻言好奇地道:“五两银子就能买个人啊!那娘,你帮我买了他行吗?”   他摸着包子,一脸天真烂漫。   柳云眠叹了口气:“民生多艰,遇到灾年的时候,可能几斤粮食就能买个人。主人可以对买来的人动辄打骂,生杀予夺……观音奴,穷人过得很不容易的。”   这种残酷有点超乎观音奴的想象,所以他沉默了,半晌后才道:“娘,我不是想打骂他,我是想让他陪我玩,他杂耍很厉害。”   这样以后他就不用出门看了。   柳云眠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她不想给观音奴灌输很多沉重的东西,但是也不希望他不知人间疾苦。   “你叫什么名字?”柳云眠看着小男孩问道。   闯进来可能用了太多勇气,这会儿小男孩有些瑟瑟,“我,我叫狗子。”   这个名字,一听就是随口喊的。   这时候讲究贱名好养,但是他这个名字,大概只是起名的人不肯走心吧。   “你吃点心。”柳云眠笑着道。   胖丫把人压在凳子上,不让他再起来给柳云眠下跪。   狗子有些着急,却又挣扎不得,虽然手里的点心诱人,但是这会儿他却没有吃点心的心情。   “你说让我拿五两银子给你赎身,”柳云眠道,“这是班主给你说的,五两银子就能赎身吗?”   她一语中的,狗子一下就答不上来了。   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柳云眠就猜出来,这五两银子,可能是他自己说的。   “还有,”柳云眠又道,“我家里不需要人。就算我买了你,你有去处吗?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狗子听了这话,抬起袖子捂住脸,呜呜地哭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哭了。   因为就算哭,也没有人在乎,只能引来嘲笑甚至殴打。   可是今天,他就是控制不住。   “没,没有家人了。“狗子哽咽着道,“班主喝醉的时候跟人说过,我很小的时候,被我娘背着进京找我爹。后来我娘生了重病没了,班主就收留了我。”   “进京寻亲?那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不知道。”狗子道,“那时候我才三岁,什么都不记得了。”   娘的模样,他都不记得,更何况那个可能都没见过面的爹呢?   “那,其他关于你身份身世的线索呢?”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   班主也不知道,或者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柳云眠思忖片刻后又问,“这几年,你就一直跟着班主在京城?”   “是。”狗子道,“我们在京城走街串巷,逢年过节就给人表演,其他时候就学杂耍……”   日子太苦,苦到令人麻木。   没有人对他施以援手,他在深渊之中越陷越深。   只那天上元节,柳云眠偷偷往他手里塞的那块银子,让他幼小的心灵中那颗名为反抗的种子,又重新萌发。   “夫人,班主太凶了,不让吃饱饭,还总是打骂……别人能长大,长大了日子就好过些,我却不行……”   看着他哀哀哭泣的样子,柳云眠也心疼。   就算八岁,比观音奴大一些,也就是个孩子。   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把他送到自己面前,那他确实是吃了许多苦。   柳云眠道:“五两银子,是不能给你赎身的……”   “能,夫人,能的。”狗子擦了擦眼泪,因为柳云眠态度的松动而欣喜异常,一双黑眸亮晶晶的。   “之前有个喜儿,摔断了腿,就被班主五两银子卖了。”   “摔断了腿?你也知道,她是摔断了腿,不能再给班主赚钱了。”   “只要您答应,”狗子道,“您明天来,一定明天再来赎我。我,我……”   “你打算怎么办?”柳云眠心里一沉。   这孩子,该不会也想摔断腿吧。   首先自残让人心疼,其次是他如何能做到?   狗子声音很小:“喜儿是从杆子上掉下来,所以才……”   “那么高的杆子,”柳云眠不由提高了声音,“她单单摔断了腿,是她命好!你要是摔坏了脑袋,送了小命呢?”   “那,那也不怕。”狗子道。   他的眼泪,仿佛流也流不完。   柳云眠心里难受得要命。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承担那么多?   她力量微薄,救不了所有的孩子。   但是这个求助到面前的,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就连胖丫都帮他说话:“眠眠,他也怪可怜的。要不找陆辞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把他买回来?”   观音奴举手赞成:“买回来陪我玩!娘,我有钱,我压岁钱呢?”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买人这么大的事情,不得和你爹商量商量?”   同情心可以有,但是不能泛滥。   自保永远是第一位的。   流云面耐心地狗子道:“你不要再有那种伤害自己的想法。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狗子低头,心虚道:“班主,班主让我出来跑腿儿,我见过小少爷,也偷偷跟着他找到了您的住处,所以就偷偷跑来找您……”   “那你赶紧回去。”柳云眠道,“如果关于身世这些,你没有骗我,我让人拿银子去给你赎身。五两五十两,你就不用管了,但是回去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她也不想做冤大头,被班主敲诈。   狗子又跪下给她磕头,连声道:“我听您的,求求您,一定要来。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夫人,谢谢您。”   “快回去吧,免得班主为难你。”   狗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手里还拿着点心。   等他离开之后,柳云眠又细细地和观音奴以及胖丫讲了其中道理。   “他是很可怜。可是你们想想,班主是不是利用他的可怜来让人掏钱?那同样,也有人想利用他的可怜,来撬开咱们家的大门。”   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76章 收下阿宽   一个柳树村,都有这样那样的算计,各怀心思,更何况偌大的京城呢?   观音奴的身份又格外尊贵,加上陆辞这个侯爷,想算计他们的人,估计也能排长队。   “观音奴,”柳云眠语重心长地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是你……亲爹亲娘,还有你爹精挑细选过的。”   能力上不能差,忠心更不能少。   “狗子的事情,咱们确实能帮上忙。可是也得想想,他是不是别人的棋子。”   “娘,如果不是呢?”   “就算不是,也得看看,他是否可以用。”柳云眠道,“回头这件事情,得让你爹好好查查。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闹知道吗?”   “那,那如果他不能来,爹会告诉我原因吗?”   “会的。”柳云眠点头,“你不是三岁孩子了,你是小大人。你看上了人,不管给你不给你,都会告诉你原因。”   “那行。”   观音奴觉得自己被尊重了,没有多余的意见。   胖丫则道:“你说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他可能是别人派来坏咱们的呢!要我说,如果他背后有人,那肯定是永嘉公主。”   柳云眠笑道:“咱们要小心些是真的,但是也不用一竿子把人打死。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了,等陆辞回来之后,和他商量商量,让他派人去查查,应该不难查。”   狗子一直呆在京城,在京城长大的话,他是耍杂耍的,应该很多人都见证他的成长。   “可是,就算他真的是杂耍班子的人,在京城长大,也保不齐,他就没有被永嘉公主收买,你说呢?”   “哎哟,胖丫聪明了。”柳云眠竖起了大拇指。   胖丫:“我从来都不傻,好不好?”   “那些就得交给陆辞了。”柳云眠笑道,“我们有心无力。”   “也是,他也得有点用。”   柳云眠偷笑。   观音奴若有所思。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希望狗子说的是真的,这样他就可以有个跟班了。   “等铁蛋也来了,家里就更热闹了。娘,蜜蜜姐和铁蛋,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就这两天了。”柳云眠站起身来,“算了,不在这里耗着了。咱们进去收拾收拾房间。”   反正也没有患者。   爹娘兄嫂等很快就要进京,虽然收拾了好几遍,她也得再看看缺什么。   除了柳明礼当捕头当上了瘾,要陪着大姐留在临州外,其他人都进京,家里马上就要热闹起来。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陆辞回来。   陆辞带回来了烧鹅,见柳云眠累了,又让安虎出去叫了席面,不让她再忙碌做饭。   柳云眠自然乐得轻松。   观音奴一直记挂着狗子,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始末说了。   陆辞看向柳云眠:“你觉得呢?”   “观音奴这么大,身边是得放个小厮。不过我担心那孩子来路有问题,如果要他来的话,一定得查清楚,是不是别人指使的。如果清清白白,那留下他也行。”   “好。一会儿我吩咐安虎去查。”   观音奴十分高兴,又忍不住抱怨:“爹就听娘的,一点儿都不听我的。”   陆辞笑着在他额头上赏了个爆栗,“没大没小。”   安虎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傍晚时候,已经把狗子给带来了。   “赎身花了一百两银子,”安虎碎碎念,“买个成年男人都用不了这么多钱。”   胖丫:“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抠门。狗子这不是,有一技之长吗?”   虽然她也觉得贵得令人咋舌,但是就是忍不住怼人。   买都买了,叨叨什么。   柳云眠笑道:“这银子,该我出,我给你。”   “不不不,”安虎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想说这班主心太黑了,迟早得有报应。”   胖丫:“你不就是他的报应?你怎么不收拾他?你不是侯府的吗?”   “侯府的买东西也得掏钱。”安虎没好气地道,“有王府,还把钱花多了,年底被人讨债呢!”   胖丫:“这么公道?原来当官也不好使啊!”   柳云眠被她逗笑,对狗子招招手。   狗子“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连连磕头:“夫人,求求您,把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干,都能干,我不怕苦,不怕累。”   柳云眠把他拉起来:“我这里,不喜欢人动不动就下跪。你暂且留下,但是我不能保证一直留着你,得看你表现,知道吗?”   “知道,知道。”狗子得了她肯定的话,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刚才来的路上,安虎吓唬他,说他不一定能留下。   所以来了好一会儿,他都不敢说话,唯恐被嫌弃。   观音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带狗子去玩了。   柳云眠却没让,道:“先给你改个名字,就叫阿宽吧。”   这个孩子,经历了太多。   希望他从今以后,能放下从前心结,不要钻牛角尖,和过去和解,放平心态,在宽松的环境中继续成长。   恶劣的生长环境下,人很容易走向狭隘。   所以这个“宽”,代表着柳云眠对他未来的祝福。   “阿宽谢谢夫人赐名。”   很显然,这是个机灵的孩子。   也是,在市井之中,察言观色是生存必备。   “胖丫,你带着他去,挑一身观音奴的旧衣裳给他先换上,回头再给他置办几身衣裳。”   “好。”   胖丫带着两人下去。   小白也高兴地道:“家里人又多了,热闹了。”   “等我家人来,才是真的热闹呢!”柳云眠笑道。   按理说,这时候也该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耽误了。   不过有陆辞的人保驾护航,她并不十分担心。   大概老天知道她着急,第二天,柳家人就到了。   柳云眠和陆辞商量,先让他们住在自己这里。   她还是不太想麻烦陆辞。   他们两个的婚事,对她来说就像做梦一般。   柳云眠至今都觉得,未必能成。   陆辞大概看穿了她的想法,但是并没有戳穿。   柳家的人,是他亲自出城去迎来的。   铁蛋还让他抱着骑马,兴高采烈。   岳父母一家人,对他显然还是十分认可的。   陆辞信心满满。 第177章 陆辞的小心思   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张氏变得怯怯的。   她觉得她偷偷地借钱给娘家人,却成为坏账要不回来这件事情,让她在柳家抬不起头来。   柳云眠心细如发,自然没有忽略。   她私下劝解张氏:“嫂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家里人能不知道吗?”   张氏哭出了声音:“我真是没有脸见人了。”   “嫂子,别想了,都过去了。钱咱们可以慢慢赚,只要咱们一家人,心在一处,和和美美最重要。”   “眠眠,不瞒你说,我连临州城都没有去过几次,一下子就来了京城,我这心,慌得不行了。”   偌大的一家人,不能都吃柳云眠的喝柳云眠的。   可是他们只会种地,来了京城能做什么谋生?   公爹和二叔两个读书人,笔墨纸砚都是钱。   两个孩子还小,花钱的地方太多,张氏不能不慌。   不仅她慌,高氏其实也慌。   不过这会儿高氏正跟着陆辞看宅子,没有过来。   柳云眠笑道:“嫂子,京城花钱是多,但是赚钱也更容易。你和大哥都是不怕出力的人,做什么都行。你看大姐,之前卖茶水,不也能养活自己?”   在京城,做个小买卖,卖点针头线脑的杂货也好,卖点包子汤饼之类的小食也好,总能养家糊口。   张氏听她说完,心里安定了一些。   “不着急,慢慢看。”柳云眠笑道,“初来乍到,肯定心里慌,咱们慢慢琢磨。”   “好,好,眠眠,我听你的。”张氏目光感激。   她又和柳云眠夸起了陆辞。   “我做梦都不敢想,妹夫是侯爷,侯爷那是多大的官儿啊!”张氏道,“妹夫还派人来接我们,这一路上,别人听说是侯爷的岳家,住得好,吃得好……”   张氏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好的待遇。   “还亲自去城门外等着我们。”张氏赞不绝口,“这都是看在你面子上啊!这侯府,也真大啊。”   柳云眠:“……这不是侯府,是咱们自己家的房子。”   张氏瞠目结舌:“这,这还不是侯府?”   天哪,侯府得气派成什么样?   侯府气派成什么样,柳云眠也不知道。   “你,你怎么不搬去侯府住呢?”张氏又问。   忽然,她抓紧柳云眠的手:“妹夫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有外心?眠眠我跟你说,要是他把你养在外面,我们可不能答应啊!咱们家虽然穷,但是也不能给人做小,那都不算人。”   柳云眠心里感动,笑道:“嫂子,我知道的。”   她把陆辞的打算也和张氏说了。   “还是妹夫设想周到,侯爷就是侯爷。”张氏道,“在乡下成亲,稀里糊涂的,确实不作数。在京城热热闹闹地办才好。就是,怕家里人给你丢脸……”   柳云眠心里叹气。   这桩亲事,就这样板上钉钉了?   张氏的态度,应该就是家里其他人的态度。   之前她和陆辞的婚事是权宜之计,可是现在……除了她自己,大家入戏都太深了。   “嫂子,”柳云眠试探着道,“我要是不嫁给他呢?”   “不嫁给他?那你想嫁给谁?眠眠,你可不要犯糊涂!”张氏心虚地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周二?”   柳云眠:“当然不是。”   周二这个人,她都快忘干净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和陆辞这桩婚事,是赶鸭子上架。   “嫂子,做侯夫人不容易的。”   “那下地干活容易吗?”张氏道,“你看我容易吗?”   柳云眠哭笑不得。   “谁嫁人也不容易。”张氏道,“难得妹夫敬重你,体贴你,什么都帮你想在前头,你这都不满意就过分了。你也得心疼心疼妹夫,他爹娘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个疼他的人?”   “他还有姐姐呢!”   “姐姐嫁人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能天天陪着他?不还得靠你吗?”   靠她?   嗐。   “眠眠,咱们可是清清白白、老老实实的人家,骗婚逃婚这种事情可不兴那么做啊!”   柳云眠:好吧,成了骗婚的人了。   “嫂子,我觉得,我配不上他。”她咬咬牙道。   “这有什么配不上的?那之前皇后娘娘还有种地出身的呢!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你比谁都不差。你在京城待几年,过几年富贵日子,比其他那些夫人,只会更好。”   柳云眠:关于我家人对我蜜汁自信这件事情怎么破?   在线等,非常急。   张氏的态度,真就是柳家所有人的态度。   所有人都在夸陆辞周到,听说要重新办婚事,也都非常高兴,仿佛自家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观音奴和铁蛋在外面跑疯了,这下多了阿宽,三个人简直要把院子给炸了。   蜜蜜坐在廊下,看看他们,又看看雕梁画栋,只觉得做梦一样。   这种房子,她做梦都没敢梦见过。   晚上,全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   虽然分了男女两桌,但是中间并没有隔开屏风。   柳云眠就看见陆辞,各种拍柳厚马屁,殷勤得简直令人发指。   “我给您找了姜大儒,陪您去拜见一下。”   “姜大儒?是姜成竹吗?”   “正是。”   柳厚一脸仰慕,“贤婿竟然还认识姜大儒,甚好甚好,我得好好准备准备才行。”   柳云眠:果然是有准备的。   爹啊,您别傻了,人家要的是你女儿啊!   萧姮也让人送来了东西,柳家上上下下,每个人都有,说明天再来拜见高氏。   高氏紧张得不行。   人家是郡王妃,来拜见她一个乡下妇人,她怕自己会说不出话来。   柳云眠好一顿安慰她,她还是十分忐忑。   但是事实证明,萧姮的长袖善舞,不是虚的。   只要她想,她真能把人给哄得晕头转向。   柳家人,就有那么点好哄。   高氏和张氏都觉得,柳云眠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男人对她好,上面没有公婆压制,大姑姐也通情达理,各种贴补,这简直是神仙日子。   柳云眠: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啊!   反正她很愁。   不是陆辞不好,但是他好,自己就得赔上自己?   正说话间,胖丫走进来:“眠眠,卫夫人来了。” 第178章 上门求救   卫夫人来了?   柳云眠有些意外。   卫夫人这个人,很讲规矩,如果没有着急的事情,应该不会直接贸然登门。   柳云眠出去迎接她。   “到底还得来麻烦你。”卫夫人不无歉疚地道。   她脸色苍白,眼底有青黑之色。   “夫人您见外了。”柳云眠把她带到屋里坐,“您这是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卫夫人叹了口气:“我倒是没关系。老王妃这几日生病,我也跟着侍疾,有些劳累。”   原来是累的。   “老王妃身体如何了?”柳云眠隐约猜出来卫夫人的来意了。   之前卫夫人提过,卫家糟心事情多,所以不让她去。   后来路上遇到那刁蛮的妇人,排场和脾气都很大,是老王妃的亲女儿……   有个那样的女儿,能不糟心吗?   说不定,老王妃又是被那糟心女儿给气坏了。   “前几天被小姑姑气吐了血,然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只能喝点稀粥,今日更是稀粥都喝不进去。”   卫夫人羞愧道,“我实在不好意思提。但是没想到,上元节那日,小姑姑遇到你们,对你们还多有得罪……我实在没有脸上门来,奈何夫君极其孝顺,又知道你医术,非逼我来这一趟。”   柳云眠道:“我倒是可以走一趟,但是不一定能帮上忙。”   作为大夫,即使治好病,恐怕也治不好命。   有个让人操心的女儿,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这次救回来,下次就不生气上火了?   老年人,是承受不了这些的。   柳云眠直接把这些话都摊开说明白。   卫夫人苦笑:“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儿女都是债,或许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我这个小姑姑,真是从来没有一天让人省心的。”   卫戈的小姑姑名叫卫宝儿,从小到大,真的是王府的宝贝。   “或许是从小被惯坏的吧。”卫夫人无奈道,“原本我要嫁给相公,家里疼爱我的母亲还有些不情愿,说在后院,终究躲不开小姑姑。”   “当时别人都说母亲多虑,连我都那么想。可是嫁进卫家之后,真的因为她,受了不少委屈。”卫夫人道,“云眠,我不把你当外人,家丑也不怕跟你说——”   “您放心,我不会跟人说的。”柳云眠忙道。   “你的人品,我自然放心。”卫夫人道,“不找个人说说,我都要憋出病了。”   原来,卫夫人当年嫁给卫戈,刚进门几个月,卫宝儿就和离回家。   她规矩大,毛病多,回到娘家就是天,颐指气使,尤其对小辈,更是指手画脚。   “她甚至,要在我相公身边塞人。”卫夫人现在说起这些,还是气到咬牙,“你说她一个做姑姑的,往侄儿身边塞她自己丫鬟,是什么居心!”   “好在相公厌恶她,这才没有让她得逞,后来我们就离开了京城。”   之后卫宝儿又嫁人,又和离……每次遇到个喜欢的男人就奋不顾身,然后很快黯然收场。   因为她,镇南王府已经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云眠,我也是养女儿的。”卫夫人气愤道,“我的两个女儿,日后挑选人家,能不被这讨厌的姑祖母牵连吗?”   谁敢娶镇南王府的女儿?   王府的女儿,很难嫁。   “……也就是我的两个女儿还小,但是只要想起来她们的婚事,我真恨不得手撕了这个贱人!”   说到激动处,卫夫人骂人的话都出来了。   柳云眠点点头:“夫人,我明白。”   在家里兴风作浪,还要影响自己的孩子,柳云眠完全能理解她的激动。   “不说她了,”卫夫人给自己顺顺气,“不提了,晦气。老王妃你可能也听说过,一生要强,年轻的时候,还能披挂上阵,几个儿子也都出息,和老王爷感情也好……”   唯一的错,就是生了这个女儿。   “我始终不明白,就是再娇惯,卫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怎么能生出这么个玩意儿!”卫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我其实不想管,因为老王妃总偏心她;但是我也心疼老王妃,更别说,还有我相公的感受……所以思来想去,还得来麻烦你。”   卫夫人诚恳保证道:“你放心,是我们求你,你去了王府就是贵客。我怎么把你请去,就怎么把你送回来,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该给的诊金,也只多不少。”   柳云眠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好,您稍等,我和侯爷说一声。”   她去前院找了陆辞。   陆辞要陪她一起去。   “行。”   柳云眠本来也愁,陆辞去,她便觉得有了靠山一般。   陆辞骑马,柳云眠乘坐卫夫人的马车,身边带了胖丫。   卫夫人拉着她的手,话里话外都是感激。   柳云眠笑道:“我也一直仰慕老王妃这样的女中豪杰,就是怕帮不上忙。”   “帮不上也不要紧,尽心就是,太麻烦你了。”卫夫人客气道。   一行人很快来到王府。   卫戈已经得到消息,出来迎接陆辞。   陆辞主动开口道:“我也去探望一下老王妃。”   卫戈看了看柳云眠,顿时明白过来,陆辞是不放心。   他吩咐人去正院回禀,让年轻的女眷回避,然后和卫夫人一起,把这两人迎了进去。   柳云眠跟着去了正院,直接进了老王妃的房间。   老王妃躺在床上,头上戴着墨绿的抹额,声息很弱,双目半睁半闭,嘴唇苍白而干裂。   屋里围了不少丫鬟婆子,屏风后看起来还有其他年轻女眷。   只是没见到卫宝儿。   也是,都闹成这样,再让她留在这里,卫家的子孙都可以去死了。   “老祖宗,”卫夫人轻声道,“镇通侯携夫人来看您了。”   柳云眠:“……”   她算哪门子的夫人?   但是她知道,卫夫人是抬举自己,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跟陆辞一起上前行礼。   老王妃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客套道:“有劳侯爷挂念了。这是侯夫人第一次来吧,来人,备礼。”   “您客气了。”柳云眠道,“我今日上门,是听说您身体抱恙,前来探望您的。我恰好略通岐黄,让我帮您看看吧。” 第179章 狸猫换太子?   “不用麻烦了。”老王妃兴致缺缺,眼神空洞,“我这是心病。我欠了那个孽畜的,活着一天,就得为她操心一天。”   她抗拒,柳云眠自然也不能强行帮她诊脉。   卫家众人都劝老王妃。   老王妃却道:“死了好,死了就再也不用拖累王府名声了。我死之后,你们就把那个孽畜嫁出去,嫁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她回京。”   很显然,这一次,老王妃是被伤透了心。   柳云眠猜测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即使卫夫人对自己掏心掏肺,都没有提,可见定然很羞耻。   众人继续劝她,柳云眠只能先退到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老王妃,总有一种熟悉感。   陆辞见状,轻声道:“我们先到院子里去,让老王妃冷静冷静。”   “好。”   卫夫人闻言道:“外面寒凉,云眠你别被冻坏了。来人,先带侯爷和夫人去旁边房间休息。”   “不用,我不冷。”柳云眠婉拒了她的好意。   人多的地方,她嫌闹腾,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山猪吃不了细糠,她就注定不能做众星拱月的夫人。   陆辞陪她到院子里,胖丫拎着药箱,站在不远处,但是有意拉开距离,把空间留给两人。   胖丫站的位置,是东厢房的门口。   对面西厢房的门开着,挂着帘子,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人在打扫。   胖丫看了一会儿“郎情妾意”,站在梧桐树下说话的一双璧人,心里竟然有点高兴。   ——她宁愿承认自己之前看错了陆辞,觉得他也和其他男人一样不是好东西。   现在看,陆辞可真不错。   侯爷不侯爷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眼里只有眠眠啊!   她由衷地替柳云眠高兴。   她现在要努力撮合这两个人。   这俩人在一起,生个孩子得多好看啊!   到时候,她就有胖乎乎的小孩子抱了。   观音奴现在大了,追鸡撵狗,越来越讨人嫌了。   现在加上铁蛋和阿宽……简直提都不想提,多看两眼脑袋瓜嗡嗡地疼啊!   胖丫想得正美,对面西厢房门帘被掀开,一个手端着木盆,身穿青色比甲的丫鬟,胳膊下还夹着扫帚。   胖丫向来是有眼色又怜惜女孩子的,见状忙快步上前帮她掀开帘子。   青衣丫鬟对她笑了笑,脆生生地道:“谢谢姐姐。”   胖丫手举着帘子,双眼瞪得溜圆,连声道:“眠眠,眠眠,你快来看!”   柳云眠:“怎么了?”   陆辞也看了过来。   “你大姐的画像!”胖丫用另一只手指着墙上的画道。   柳云眠看了一眼,也震惊了。   之前韩平川是说过,柳云杏长得和老王妃年轻时候有点像。   可是当时听过也就过了,她没想到,这种相像,简直是复制粘贴的像啊!   陆辞也差不多,看着那副画像,久久难言。   墙上的画像,画着一个和柳云杏一模一样的女子,身骑白马,眼神明亮,英姿飒爽。   三个人都呆了。   卫夫人找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诡异的场景。   “云眠?”她试探着道。   “噢噢,”柳云眠连忙答应,转身进去,“没事。和老王妃说通了吗?”   “说通了,怠慢你了。”卫夫人道。   “不说那些,我这就进去给老王妃看看。”   柳云眠给老王妃诊脉,后者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没有大碍。”柳云眠道,“就是心病。我就先不开药了,吃不下东西,再去吃药,白白伤胃。”   解铃还需系铃人。   老王妃最需要的是解开心结。   卫夫人闻言犯了难,忍不住看向卫戈。   ——其实不怕有病,尤其是他们还有柳云眠在,对症下药便是。   怕就怕这种,没什么毛病,就是自己心里难受。   “给老王妃准备些她喜欢吃的,”柳云眠对送出来的卫夫人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是尽快,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了吧。”   卫夫人听懂了,却无奈道:“总不能杀了她,我是黔驴技穷,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她只是孙媳妇,这个家,也轮不到她做主。   否则,她真的可能会对卫宝儿痛下杀手。   卫宝儿实在是个祸害!   柳云眠又对卫夫人道:“您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您。”   心里既然存了疑问,与其回去胡思乱想,不如现在就问个明白。   卫夫人现在对她,还是十分坦诚的。   果然,卫夫人闻言忙道:“方便。你看这么一大家子人,我想往前凑都凑不上去。侯爷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带着云眠去我院里坐坐?”   陆辞点点头,跟着卫戈去了外书房。   柳云眠请卫夫人屏退左右,茶水也没喝,开门见山地问道:“夫人,您还记得之前您跟我说过,老王妃和临州,颇有渊源吗?”   许多掉落在记忆中,以为无关紧要的碎片,现在拼凑起来才发现,可能藏着惊天的阴谋。   老王妃在临州生产。   而她的外婆乐氏,曾经给人做奶娘,而且对方还是大户人家,去了京城。   狸猫换太子,不是不可能。   只是,会那么巧吗?   卫夫人点头道:“我也是听说过而已。”   “那您能找个熟悉当年内情的老人过来吗?有信得过的吗?”   卫夫人想了想后道:“有。”   王府善待老人,老王妃当年贴身的丫鬟回氏,现在早已放出去,儿孙都出息。   回氏就住在王府附近,依附着王府,时不时来陪着老王妃说话。   这几日老王妃生病,她也一直守在王府。   “来人,去把回嬷嬷请来。”卫夫人道。   下人去请人的功夫,她又问:“云眠,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你这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柳云眠道:“夫人,刚才我无意中看到了正院西厢房里挂着的画像,是老王妃年轻时候的画像吗?”   “你说那个啊,是。”卫夫人笑道,“确实如此。老祖宗年轻的时候,巾帼不让须眉。”   “可能是有缘分吧,”柳云眠道,“我姐姐,和老祖宗年轻时候的模样,竟一模一样……” 第180章 见人就请喝喜酒的陆辞   “一模一样?”卫夫人也愣住了,“真的那么像?”   “嗯。”柳云眠点点头,“我和胖丫,还有侯爷刚才见到画像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卫夫人一时之间,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准确地说,是不敢转了。   临州,当年是老王妃生产的地方。   而现在,临州有个孩子,和老王妃一模一样。   卫夫人从前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事情。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不对。   “你姐姐今年多大?”   “我姐姐年龄肯定对不上。”柳云眠道,“但是我外祖母,对我娘很不好。”   不好到她一度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会有那么大的恶意。   现在,她好像懂了。   “如果是的话,那算起来,是外孙女……外孙女像外婆,也不是没有……”卫夫人喃喃地道。   忽然,她激动地抓住柳云眠的手:“也就是说,小姑姑可能不是老祖宗的女儿,而是当年被换了?”   “我只是猜测。”柳云眠实事求是地道,“或许只是巧合;或许确有其事。”   这件事情,还得慢慢查。   毕竟算起来,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许多人恐怕都不在了。   高氏虽然现在来了京城,但是对于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她定然也不清楚。   “是,必须是。”卫夫人眼神明亮而坚定。   柳云眠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惊讶道:“夫人,您的意思是,即使不是真的,也要这般和老王妃说?”   “是。”卫夫人道,“必须把那个搅家精撵出去。”   铲除败类,人人有责。   尤其是,王府的诸多女孩子,包括她的两个女儿,都会被影响。   卫夫人一生出这个想法,就十分坚定。   她的两个女儿还小,还得有五六年才能议亲;用这段时间来恢复王府的声誉,大概也是够的。   不能让卫宝儿继续祸害人了。   柳云眠:“……”   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智商,是有壁垒的。   她刚想到狸猫换太子,觉得自己很厉害,人家卫夫人都想到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把卫宝儿钉死在抱来的身份上了。   可是她,不愿意。   柳云眠认真诚恳地道:“夫人,我,包括我们家所有人,想知道的,只有真相。我们不想攀附王府……”   “知道,我当然知道。”卫夫人轻拍着她的手背,“这不是你们攀附王府,是王府需要帮忙,这份人情,我们自然不会忘记。”   柳云眠坚定摇头:“不,这不是人情的事情。”   “嗯?”卫夫人不解,“你这傻姑娘,是不是钻了牛角尖?和王府成为亲戚,对你有什么坏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柳云眠笑着道:“除非我娘真是老王妃所出,否则我们不想认亲。夫人,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是您想想,我娘在乡下长大,一直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年,现在让她和王府走动,她心里慌不慌?”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是她了解自己的母亲。   高氏这个人,性格善良绵软,而且不够有主见,又有点怕见人。   如果真是亲戚也就算了,否则柳云眠不愿意母亲陷入阴谋诡计之中。   对她来说,那是太过沉重的心理负担。   她们家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不需要把母亲推出来“赚钱”拉关系。   听了柳云眠的解释,卫夫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喜欢她了。   “你呀你,真是生了玲珑心肝,我再没见过你这个年纪,比你更聪明,更善解人意的姑娘了。”卫夫人赞道,“别人都说你高攀了侯爷,依我看,是侯爷有福气。”   柳云眠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您就诓骗我吧,别人知道我是谁?更别说我和侯爷的关系了。”   卫夫人一愣,“你不知道?”   柳云眠:“知道什么?”   她不知道啊!   “这不是过年嘛,”卫夫人就喜欢看她懵懂的样子,“侯爷也难免要见许多人。他四处和人说,他今年要娶你,到时候请人家去喝喜酒。”   柳云眠:“???”   她想到了那副场景,有点太美不敢继续想下去。   甲:“侯爷,您风姿更胜从前。”   陆辞:“是啊,就要成亲了,到时候来喝杯水酒。”   甲:“……?一定一定,恭喜恭喜。”   什么鬼?   乙:“侯爷,您也来上朝了,今天天儿可真冷。”   陆辞:“是有点冷,等暖和了我就成亲,到时候来喝杯水酒。”   乙:“……?一定一定,恭喜恭喜。”   什么鬼?   柳云眠越想越觉得好笑。   卫夫人道:“他得了宝贝,可不得栓紧点?不瞒你说,我娘家有个弟弟,如果不是……”   “你快别说了。”柳云眠装出害羞的样子,打断她的话。   这都什么啊!   卫夫人没有再打趣她,站起来往外看了看道:“回嬷嬷怎么还没请来?”   她着急了。   眼下最着急的事情,还是确认当年之事。   又过了一会儿,回嬷嬷才被丫鬟扶进来。   见了卫夫人,她就要行礼。   卫夫人忙上前扶住她,笑容灿烂道:“您老快来坐,您慢点——”   和许多世家一样,家里伺候过长辈的有资历的下人,年轻一辈的,即使是主子,也都非常尊重她们。   回嬷嬷笑着坐下,“奶奶您身体也是大好了,真好啊。您这里有客人?”   “不是客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卫夫人道。   柳云眠笑着给回嬷嬷行了个礼。   回嬷嬷忙起身回礼。   ——礼多人不怪,能被卫夫人敬为上宾的,不会是等闲人。   卫夫人继续笑道:“这是镇通侯府即将过来的侯夫人。”   “怪不得,这通身的气派,就不一样。”回嬷嬷恭维道,把柳云眠好一顿夸。   柳云眠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卫夫人进入正题:“今日请您老人家来,是想问问您,当年老祖宗在临州生小姑姑的事情。”   回嬷嬷有些意外,“奶奶您想问什么?老奴年纪大了,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您说,我好好想想。”   柳云眠沉默。   这件事情,还是让卫夫人来问。 第181章 你好我也好   卫夫人没有让柳云眠失望。   她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个妹妹,是从临州来的。刚闲聊说起来,就想问问,当年老祖宗在临州停留的事情。”   “临州啊……”回嬷嬷似乎在回忆什么,“是个好地方。”   柳云眠觉得她有些言不由衷。   她灵机一动,“其实就是有个邻居,总是自吹自擂,说是进京给大户人家做过奶娘。我不喜欢她为人,觉得她是胡扯的。但是时间上,好像和王妃娘娘当年在临州生产的那段时间相近。”   “你说乐氏?”回嬷嬷道。   柳云眠:对上了!   卫夫人更是眼神发亮。   对,刚才柳云眠说过,她外婆姓乐。   “是。”柳云眠道,“我总觉得她品行不端,但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回嬷嬷道:“是她。不过她确实不是个好的,偷东西,又爱挑食,还总想做主。本来老祖宗不想轻易换奶娘,但是后来她实在太不像话,就把她送走了。”   柳云眠几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否则,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柳云杏和老王妃几乎一模一样,乐氏又有做手脚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卫夫人不动声色地道,“老祖宗也是心慈,要我怎么也得打个半死。”   回嬷嬷笑道:“奶奶您是嘴硬心软。”   “没想到,这拐几道弯,竟然还有认识的人,这世界多小啊。”卫夫人又道,“不过不是好人,咱们就不提了。”   回嬷嬷也没有多留,说是要回去看看老王妃。   卫夫人让人把她送走后,才露出喜色:“要怎么说起来,眠眠,咱们可是亲戚!”   柳云眠:你让我想想。   这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也就是说,卫戈其实是她表哥,卫夫人其实是她表嫂?   高氏是卫戈的姑姑……   卫夫人道:“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去告诉老祖宗,不要再管那只白眼狼!”   柳云眠道:“确实应该告诉她。只是王妃娘娘会相信吗?她会不会觉得,人是您找来的?”   “嗯。”卫夫人道,“我也有这个担忧。但是真金不怕火炼。我现在心里乱,还没想好怎么办。这样,云眠,你先回去,我今晚和夫君好好商量商量,拟个章程出来。”   “好。”柳云眠痛快答应。   “但是认亲肯定是要认亲的,”卫夫人又道,“你可以先回去给你娘透个口风。”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夫人,还是等水落石出吧。我娘胆子小,现在跟她说,估计她要一直惦记这件事情。还是等王妃娘娘这边知道真相后,我再跟我娘说。”   “好,好,也好,你考虑得对。”   卫夫人十分激动。   柳云眠又道:“不管真相如何,咱们都低调行事。王府也不容易,不要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出现“狸猫换太子”这件事情,一旦发酵开来,多少人都会看笑话?   “嗯。”卫夫人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柳云眠起身告辞。   回家之后,她把这件事情和陆辞说了。   陆辞也被这匪夷所思的事情震惊,随后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呢?”柳云眠反问。   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有点懵逼。   她娘,怎么就成了王妃的女儿了?   “我觉得,不管真相如何,都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陆辞道,“岳父开考在即,一切以他为重。”   柳云眠闻言不免有些愧疚。   她这个女儿,都没想得这么周全。   “该认的亲,也跑不了。”陆辞继续道,“但是岳父春闱,三年只此一次。而且兹事体大,我们也不能头脑一热就冲过去认亲,首先要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其次要想想,我们如何应对……”   柳云眠被陆辞条理分明的话打动。   陆辞想得,比她周全得多。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找卫戈,我和他一起查。”陆辞又对柳云眠道。   “好,得麻烦你了。”   “麻烦?”陆辞显然不乐意了。   和谁呢,这么见外!   柳云眠投降:“我错了,不跟你见外,你应该做的行了吧。”   “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柳云眠看着陆辞骄傲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道,幼稚啊。   胖丫也来问柳云眠到底怎么回事。   柳云眠知道她沉不住气,就说是巧合。   “那可真的太巧了。”胖丫嘀咕道,“要不是知道你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也没来过京城,还以为你家偷了王府的孩子呢!”   柳云眠噎住:姐妹,你真相了。   接下来几天,柳云眠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她怕自己兜不住,露出破绽,甚至不太敢跟高氏多说话。   而陆辞,心理素质明显好多了,继续做他的柳家好女婿。   高氏等人对陆辞都赞不绝口。   从前他做得好,最多给九十分,因为他是买来的,身份卑微,为了活着也确实得干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明明身居高位,还和从前一样,对柳家人热情客气,什么架子都没有,谁不得交口称赞?   住在隔壁的萧姮,也时不时差人来送东西,出手大方,待柳家人又亲热,把高氏、张氏哄得团团转,简直找不到北。   柳云眠觉得,自家人可能恨不得打包把她送给陆辞。   陆辞确实是办事的人。   他去和卫戈商量完后,才回来告诉柳云眠,事情说好了,一切等柳厚春闱之后再说。   柳云眠对他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陆辞又准备和柳家人谈婚期。   在谈之前,他先问柳云眠的意见。   “我的意思是,等岳父大人春闱之后就办,你觉得呢?”   柳云眠心说,能不办吗?   “陆辞……”她艰难开口。   “不嫁是不可能的。”陆辞当机立断地打断她的话。   柳云眠:“……”   怎么能这么霸道呢?   “我哪里不好吗?”陆辞看着柳云眠,眼神深邃,带着浅浅的忧伤,看得柳云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你什么都好……”   “那就好。”   陆辞立刻笑了,根本不给柳云眠说“但是”的机会。   “只要你觉得好就行了。”   柳云眠:“……我不好。”   “只要我觉得你好也就够了。”   柳云眠:被你打败了!   “我不想再等了,我们先成亲。”陆辞道,“我可以等你愿意的时候,我会一直等你。”   他卑微地,只想要个名分。   因为在临州,她是蒙尘的明珠,意外被他捡到。   但是在京城,她会大放异彩,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她的美好。   陆辞想在此之前,确定归属,给柳云眠打上自己的烙印。 第182章 打生长激素   柳云眠尴尬万分,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那什么?要是我娘真是王妃的女儿怎么办?我爹会不会被嫌弃?我娘会不会害怕?”   “有你在。”陆辞道,“你怎么处理,我都支持你。”   “我怎么就开始紧张起来了?”柳云眠叹了口气。   陆辞笑道:“你紧张什么?认亲是好事,镇南王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也对……现在就等着你们调查了。”   “嗯。”   “娘!”观音奴蹬蹬蹬地进来,跑得小脸红扑扑的,额头鼻尖上全是汗。   “又淘了。”柳云眠嗔怪道,抽出帕子给他擦汗。   观音奴却环顾四周,目光滴溜溜地转。   陆辞见状便心里有数,没好气地道:“是不是又在和铁蛋、阿宽捉迷藏?”   “嘿嘿。”观音奴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别出声。”   他看中了柳云眠的炕柜,脱了鞋上去藏在柜子里,关上了门。   柳云眠:“……你赶紧给我出来!到处打滚,身上脏兮兮的,别祸害我干净的衣裳。”   “娘——”炕柜被掀开一条小缝,观音奴笑嘻嘻地求饶,“别说,别说。”   柳云眠道:“你耍赖了。你藏进我屋里,阿宽哪里敢进来?那还有什么好玩的?快出去玩,别淘了。”   “也是。”观音奴眼珠子转转,从炕柜里爬出来,还带出了不少衣裳。   柳云眠看得头疼。   “少爷,少爷,我找不到你了!”阿宽在外面喊道,“不玩了,你快出来。”   柳云眠听着这声音来源有些不对劲,便推开窗户看出去。   这一看不要紧——   好家伙,竟然站在墙头上呢!   果然练过的就是了不起。   站得高,看得远。   柳云眠把观音奴给推了出去,又对陆辞道,“这些混小子上房揭瓦,吵咱们就算了,别吵了隔壁清净。”   “他们有数。”陆辞道,“你没见他们,一向就在西边闹?”   西边挨着萧姮的住处。   “那倒是。”   就是不知道人家嫌弃不嫌弃。   “姐姐对观音奴,多有愧疚。”陆辞道,“但是她这个人,最是要强。她再后悔,也做不出痛哭流涕求观音奴原谅的事情。”   只会默默看着他,为他做些事情,却不会打扰他。   所以,萧姮看到观音奴玩闹,只有欢喜。   “嗯。”柳云眠对此不发表意见。   不管萧姮多好,也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在对观音奴这件事情上,她显然是欠妥当的。   过了一会儿,胖丫端了一盆刚出锅的炸麻花,喊几个孩子吃。   柳云眠便出去帮忙,让几只泥猴子好好洗洗手。   跑来跑去这么长时间,他们几个早就饿了。   洗了手,观音奴和铁蛋立刻飞奔过来,一手抓起一条麻花,大口咬着。   蜜蜜笑骂道:“你们慢点吃,又没人跟你们抢。”   今年八岁的她,越发沉稳,现在已经有点大姑娘的样子了。   而阿宽则不敢上前,有些局促。   蜜蜜笑着对他招手:“阿宽,快来吃。”   阿宽尴尬地摆摆手,“我,我不饿。”   蜜蜜便自己动手拿了一根松软香甜的麻花硬塞到他手里。   她和阿宽同岁,但是和比阿宽高出了快一个头。   蜜蜜一直以为阿宽和观音奴同龄,也是想要照顾的弟弟,对他很好。   阿宽这才接过来,“谢谢蜜蜜。”   “得喊我姐姐。”蜜蜜伸手摸了摸阿宽的头。   阿宽:“蜜蜜……姐。”   “哎。”蜜蜜高兴地答应道,“快吃吧,吃完了还有那么多呢!”   阿宽这才高兴地咬了一大口。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阿宽一边吃一边道。   蜜蜜道:“我从前也没吃过。”   后来小姑姑回来了,病了一场后,家里的日子就变好了,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胖丫道:“那么费油的东西,能不好吃吗?在乡下,过年都舍不得用这么多油呢!”   说话间,小白从厨房里出来,也咬着麻花。   麻花是她刚才和胖丫一起炸的。   “好不好吃?”她问众人,眼神骄傲。   这是她做的呢!   “好吃!”几个孩子都很捧场。   “我也觉得!”小白自吹自擂,“多吃点,快吃,吃完了我陪你们玩。”   “好哦!小白姐姐陪我们一起玩。”   几个孩子都非常兴奋。   柳云眠笑着摇头:小白也像个孩子。   “小白姐姐,我要飞!”观音奴道。   “行。”   铁蛋也附和:“我也要!”   “阿宽也一起吧。”蜜蜜笑道。   她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感觉到了阿宽的拘谨,于心不忍,有心帮他融入,所以才故意这般说。   阿宽脸红,“我自己可以。”   “一起玩。”蜜蜜对这个“弟弟”,一起照顾。   柳云眠在廊下看着他们,觉得家里还是现在这般热热闹闹地好。   她招招手道:“阿宽,你跟我进来。”   阿宽几口吃完手里的麻花,走上前来。   “走,进来。”   陆辞见状也跟了进去。   “正好,你帮个忙。”柳云眠看着陆辞,比划着自己的上臂道,“帮他把衣裳脱了,露出胳膊来,我进去给他找点药。”   “好。”   阿宽听到“药”有些愣住,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生病,不用浪费药的。”   他如果生病,会被赶出去吗?   他不想被赶出去。   “不是。”柳云眠道,“这是强身健体,让你更强壮的药。”   她走进内室后,取出花了十两银子才在空间里买到的针管——针管里的,是生长激素。   阿宽这种情况,是缺乏生长激素。   如果及时补充,虽然不指望他能长得身材高大,但是最起码也能和普通人身量相当,不至于自卑。   生长激素需要坚持打,算下来不是一笔小钱,可以买好多个阿宽了……   但是既然成了自家人,那就得好好对他。   都是孩子,而且是个懂事让人心疼的孩子,柳云眠一样喜欢阿宽。   “会有点疼。”柳云眠道,“你忍一下。”   阿宽看着那长长的针头,眼神有些惧怕。   但是他咬紧牙关,“夫人,我不怕!”   陆辞按住了阿宽。 第183章 刺客   “是不是有点疼?”   柳云眠给阿宽注射完后笑着问道。   阿宽摇摇头:“不疼。”   这算什么疼?   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有什么疼的?   刚才他还做好了很疼很疼的准备,结果就这?   陆辞拿过柳云眠放到一旁的针管,尝试着往自己手指上扎了下,确实不疼。   柳云眠:“……你是不是傻!”   “不疼。”陆辞道。   柳云眠无语。   她懒得理这个傻子,叮嘱阿宽道:“以后要经常打这个,你会长高的。”   阿宽不敢置信地看着柳云眠。   她在说什么?   她说,自己可以长高?   这,这是他能想的事情?   他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的梦。   柳云眠笑道:“试试就知道了。”   咱们不看广告,看疗效。   “好了,出去玩吧。”柳云眠替他整了整衣领,笑着道。   阿宽走出去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陆辞也很好奇。   “真的?还是安慰他的?”   “当然是真的。”柳云眠在他面前,就把针管收到了空间里。   陆辞:“……”   他眼睁睁地看着针管就那样消失在柳云眠的手中。   她现在,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陆辞欣喜又好奇。   “藏起来了。”柳云眠道,“像变戏法一样。”   “你身上还藏了什么东西?”陆辞问。   “不告诉你。”柳云眠促狭道。   陆辞:没关系,将来我自己找。   这个念头让他脸红。   外面很快又传来几个孩子的嬉笑声。   陆辞回神,“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行。”   柳云眠没有多问。   陆辞堂堂一个侯爷,没有应酬才怪。   柳云眠又得琢磨晚饭吃什么了。   她爹很快就要进考场,得吃点好的补补。   高氏出来说,要包饺子吃。   家里几个女人,就聚在一起,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   柳云眠包饺子的过程中,就忍不住打量高氏。   高氏察觉到她的目光,嗔怪道:“你这孩子,看什么呢!”   “娘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高氏脸红,“瞎说什么呢!”   “好看,高婶儿好看。”胖丫道,“我娘也说过,高婶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最好看的。”   “没有,没有。”高氏忙道。   “娘,”柳云眠状似不经意地道,“你生得好看又勤快,外婆怎么不喜欢你呢?”   高氏脸上的笑意僵住,半晌后低头道:“我是女儿,迟早要嫁出去,所以……”   “可是您嫁人之后,外祖母也不盼着您过好,这是为什么?”   “别瞎说,你外祖母没有……”   “她怎么没有?她哪里对您好了?”   高氏竟然真的一件事情都说不出来,最后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好歹她生养我一场,别说她坏话。”   柳云眠“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时间会给出答案。   饺子包好之后,天色也有些暗了。   小白带着几个孩子从外面,灰头土脸地回来。   “我就说不着急嘛!”观音奴看见晚饭还没做好,忍不住埋怨道,“我就说,可以再玩一会儿再回来,你们偏偏说要吃饭了。”   生气!   小白道:“我要去帮忙了,你们玩吧。”   阿宽哄着观音奴:“少爷,我再陪你玩一会儿。”   观音奴顿时高兴,“好,我们继续捉迷藏。我和铁蛋先藏,你来找!”   “好。”   阿宽根本不在乎怎么玩。   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说,天天比过年还快乐。   观音奴拉着铁蛋跑出去。   家里很大,能藏的地方很多。   阿宽从小练杂耍,身手敏捷,抱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双脚蹬在树上,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蹭蹭蹭地就爬上去。   他本来想到围墙上,奈何包子蹲在那里看隔壁雪儿,所以他只能上树。   树的枝桠之间有遮挡,而且天色越来越暗,所以阿宽四下望去,竟然没发现观音奴和铁蛋。   这就奇怪了。   他们能藏到哪里?   大家一起玩了这么多天,他们能藏的地方,阿宽基本知道才对。   忽然,阿宽的目光落在了隔壁萧姮的院子里。   一团看不清的模糊的影子,正猫着腰沿着墙角慢慢挪动。   阿宽表示,这绝对是耍赖。   在自家捉迷藏,怎么藏到了人家家里,这让他怎么找?   “来找啊!阿宽,你来找啊!”   那边,观音奴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出声喊道。   阿宽愣住。   这,不对吧。   观音奴的声音,为什么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难道那个鬼鬼祟祟的,是铁蛋?   “来啊,快来啊!”铁蛋的声音,和观音奴的声音是一个方向传来的。   这俩人,应该是藏在一起的。   那隔壁?   或许是谁在恶作剧吧。   阿宽答应一声“我来了”,就蹭蹭蹭地从树上下来,然后一溜烟地寻声跑过去找两人。   玩了一会儿,柳云眠就喊几个人回家吃饭。   “娘,我爹怎么还没回来?”观音奴没见到陆辞,不由问道。   “你爹今晚有应酬。”柳云眠道,“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但是她还是给陆辞留了饺子,等他回来再煮。   现在天气冷,倒是放得住。   几个孩子坐一桌。   蜜蜜见阿宽不好意思,就主动给他盛了一大碗饺子,“快吃吧。”   观音奴和铁蛋脸皮都厚,缺什么自己会要。   只有新来的阿宽,得到了特别的关照。   阿宽低低地说一声“谢谢姐姐”,然后就埋头苦吃。   他饭量真的很大的。   他什么都能吃很多,只是害怕吃太多,被人嫌弃,所以一直控制自己。   蜜蜜对他,实在太好了。   刚吃了几个饺子,包子突然窜了出去,差点把端着饺子汤进来的胖丫绊倒。   胖丫气得大骂。   这一盆热饺子汤,要是浇到谁身上,那不就闯大祸了吗?   柳云眠却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包子怎么了。”   “肯定是去找雪儿了,它还能有什么出息?”胖丫哼哼道。   “不是,我觉得包子不太对劲。”柳云眠道。   她刚走出门,就隐约听到隔壁传来喧哗声。   “来人,有刺客,快保护郡王。”   柳云眠闻言,心里一沉。 第184章 小白露一手   隔壁引来了刺客?   离郡王身边是有不少侍卫的,但是够了吗?   需不需要帮忙?   哦,需要帮忙,她也没办法,最多只能祝他好运。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会不会被殃及?   陆辞要是在就好了。   柳云眠赶紧回到屋里,对着吵闹的孩子们道:“都给我安静!隔壁有刺客!”   刺客?   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胖丫从炕上跳下来,四处打量着找趁手的东西:“走,咱们去帮忙。”   柳云眠:“……不,咱们去是添乱,而且得先保护好自己。”   柳厚道:“我带着你两个哥哥过去看看。”   隔壁也不是外人,大家都是姻亲,对方有难,得去搭把手,要不算什么亲戚?   柳云眠道:“您也别去,这不是村里打架,靠堆人手。你们关好门,我先带包子在墙头看看。”   阿宽道:“夫人,我上树看!我捉迷藏的时候看到了!”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那鬼鬼祟祟的,可能是刺客。   他不由有些懊悔,要是自己早点示警就好了。   “不用。”柳云眠道,“你们几个小的,都听话,别出去。我去看看!”   胖丫:“我也去。”   小白:“还有我!”   柳云眠:“都不准去,吃你们的饭。”   胖丫还算有一身力气,这小白跟着乱什么?   观音奴死死咬住嘴唇,身形有些发抖。   柳云眠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会没事的。”   她喊上包子,转身出去。   柳云眠把梯子搭在墙头上,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包子在她左侧,纵身一跃,就上了墙头。   而与此同时,右边也有什么,轻飘飘地“飞”上墙头。   柳云眠大吃一惊,抬眼看过去,竟然是——   小白。   小白听着隔壁不知道哪个院子里传出来的打闹声,脸上一片兴奋,“眠眠姐,我去看看。”   说完,她又翩然“飞”了下去,身影极快地消失。   柳云眠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她好像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几个孩子让小白带着“飞”,是真的飞?   她这是不是见到了真正的凌波微步?   小白之前怎么没有给他们露一手?   她有这么好的身手,然后被人给拐卖了?   简直玄幻。   柳云眠也顾不上细想,也翻身从墙上纵身跳下去。   她上来费劲,下去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包子紧紧跟着她,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柳云眠很快找到了刺客和侍卫缠斗的正院。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天太黑,光线晦暗也看不清是谁。   但是小白今日身上穿着流光锦襦裙,身上隐隐有流动的银光,十分显眼。   说起来,这还是柳家人来了之后,萧姮送的一批名贵布料。   高氏和张氏都舍不得用,柳云眠做主,给每人都裁了新衣。   小白做了这身襦裙,外面是大袖衫。   此刻她正和一个刺客周旋,身形灵动轻巧,游刃有余。   反倒是刺客,渐渐露出不敌之势。   “云眠,救命,救命!”萧姮在廊下喊道。   柳云眠这才发现,离郡王倒在廊下栏杆后,萧姮正跪在地上抱着他。   “小白小心。”   柳云眠叮嘱一句,匆匆上前查看。   而包子,忽然吼了一声,对着刺客猛地冲上去,用力撕咬。   “郡王伤在哪里?”柳云眠沉声问。   “这,这……”萧姮声音都在发抖,手紧紧按住离郡王腹部的伤口,“子渊,你没事,你会没事的。你看,云眠来了。”   “我要是死了,你不许改嫁。”离郡王道。   柳云眠:“……”   死都死了,你管那么宽?   死了都要爱?   真病得不轻。   “你不会有事的。”萧姮道。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我答应。”   柳云眠:要不你俩再聊会儿,让血都流干?   她真是服了恋爱脑。   她剪开离郡王的衣裳,好家伙,这么深的伤口!   要不是遇到他,真的要嗝屁了。   不过就算对她来说,这伤势也有点棘手。   柳云眠要喊人把离郡王抬进去,毕竟地上太凉,而且光线太暗,没办法处理伤口。   然而地上的侍卫,都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小白和包子,还在把刺客按在地上摩擦。   算了,让他们再摩擦一会儿。   柳云眠自己打横把离郡王抱起来。   离郡王和萧姮:“……”   把离郡王放在床上,柳云眠要了银针,帮离郡王止血。   止住血之后,她又出去喊胖丫给她拿药箱,顺便给地上的侍卫检查了一下。   那边,小白和包子已经锁定了胜局。   刺客死了。   不是被打死咬死,而是自知无望,服毒自尽。   死就死了,柳云眠给侍卫们检查了一下,发现死了四个,还有四个重伤。   真要命。   刺客就来了一个,竟然这么厉害。   柳云眠喊柳家人来帮忙。   药箱里有些常见药,她又趁乱从空间中取出很多处理外伤所需的药物和东西。   “云眠,郡王他……”萧姮握住离郡王的手,美眸含泪。   “没有性命之忧。”柳云眠道,“你别激动,你先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剩下的,交给我。”   “好,好。”   柳云眠帮离郡王简单处置了一下伤口。   考虑到已经止血,而且伤口缝合需要很长时间,她就道:“郡王没事,先稍等片刻,我得把他们几个的伤口也处置一下。”   不管这个世界有什么规则,对她来说,生命至上。   在她能力范围内,多救一条命是一条命。   “好,好。”萧姮连忙答应。   这些,也都是离郡王的心腹。   而且柳云眠这般,足以证明离郡王真的没有大事。   萧姮的心,放下一半。   离郡王这会儿也有了点精神,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来给萧姮擦拭眼泪:“我没事了,别哭。等我好点,立刻给父皇上书,为你请封郡王妃。”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萧姮想帮他守着都没有身份。   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   柳云眠一边给侍卫处理伤口,一边无语。   真的,让她把这江山交给离郡王,她都不放心。   陆辞回来的时候,柳云眠正在给离郡王缝合伤口。 第185章 我只想要一个娘   他没有打扰柳云眠,而是出去找养伤的侍卫,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忽然来了个刺客,只有一个人。”   原本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有些轻敌,却没想到这个人如此厉害。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惨遭碾压,并且让郡王也为人所伤。   还好最后,天降神兵!   不,天降神女。   “神女是谁?”陆辞问。   “她。”侍卫指着一边吃糖葫芦的小白。   糖葫芦是今晚柳云眠做给众人吃的零嘴。   她出来打架,这会儿才吃上呢!   可真好吃。   小白吃得津津有味。   陆辞惊讶。   因为相处时间不算短,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小白身上有功夫。   他有心想问问小白怎么回事,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而是去查看刺客的尸体,看看有没有破案的蛛丝马迹。   柳云眠忙活完,已经是下半夜了。   “郡王伤有点重,”柳云眠对萧姮道,“我已经给他吃了药,但是恐怕还是会发烧,不用慌张。”   她把如何护理,注意事项一一交代。   萧姮听得十分认真,不住点头。   “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好,辛苦云眠了。”   陆辞对柳云眠道:“你回去好好歇歇,我今晚陪着姐夫。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回去喊你。”   柳云眠点头。   陆辞是个有担当的,对姐姐姐夫感情很深。   这时候需要人,他确实不能走。   萧姮却道:“你陪着云眠回去休息,我照顾你姐夫就行。”   “不行,听我的。”陆辞强势道,“你还是双身子,去榻上躺着休息。姐夫这里,我在。”   “你明日一大早还得上朝。”   萧姮也舍不得弟弟。   “你去休息。”陆辞不容拒绝地道,又让季嬷嬷等人伺候萧姮去歇着。   他又对柳云眠道:“我送你出去。”   “好。”   两人站在廊下说话。   “姐夫真的没有大碍吧。”   “没事。”   离郡王很幸运,伤势虽然重,但是没有伤及要害。   就是给他上补血药,花了柳云眠好多银子,心疼。   大家现在关系这么好,都不好意思开口要钱了。   唉,她缩水的存款啊!   “多亏有你。”陆辞由衷地道。   柳云眠对他的恩情,只能以身相许来报答了。   柳云眠:“咱们不用说这些。”   虚里冒套的,你来点实在的好不好?   陆辞却听出了几分情话的味道,像吃了人参果一样浑身舒畅。   “你回去问问小白,是怎么回事。”   小白已经跟着柳家人回去了。   柳云眠道:“好。这丫头,深藏不露啊!等我回去好好审审她。”   陆辞一直把柳云眠送回了家。   观音奴竟然还没睡。   看见柳云眠,他立刻迎上来,抓住柳云眠的袖子,眼神中的焦急和紧张难以掩饰。   “没事了。”柳云眠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抚他道,“郡王没事。”   陆辞看得很欣慰。   毕竟是父子连心吧。   他担心离郡王,便对柳云眠道:“你带着观音奴休息,我先过去看看。”   “好。”   陆辞离开之后,观音奴这才紧张开口:“娘,他,他真的不会死吧。”   “不会的,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柳云眠笑道,“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很担心?”   可能这就是血脉亲情的羁绊。   柳云眠和陆辞想的一样。   然而观音奴却点点头道:“嗯,我很担心。我怕他死了,没有儿子,我只能回去做别人的儿子了。”   柳云眠:“……”   这孩子,怎么懂得那么多。   “娘,我不想回去。”观音奴把脸贴在柳云眠腰间,“我只想在你身边。”   柳云眠心中酸涩。   观音奴,这是多没有安全感。   也是,他还小,谁对他好,他就依恋谁,不想离开。   “娘也舍不得你。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更厉害,你有两个爹,两个娘。”   观音奴轻声道:“我其实一个爹一个娘就够了,我不贪心。”   柳云眠无奈。   有些事情,观音奴这个年纪,还是理解不了。   她笑着道:“好了,快跟翠微去梳洗睡觉。不好好睡觉,可长不高呢!”   “好。”   等观音奴下去之后,柳云眠去找小白。   胖丫还在小白屋里坐着呢。   “这么晚,你们怎么不睡?”柳云眠敲门进去,笑着问道。   “我在问小白,她为什么这么厉害呢!”   也不教她几招,大家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   小白懵懂,“这个,很厉害吗?我以为大家都会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自然而然就会了。”   至于怎么学的,她完全想不起来。   柳云眠见状便知道,从小白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今日的大功臣。   按照侍卫所说,那个刺客应该是极厉害的。   如果杀手界搞个排名,是不是也得是前三的选手。   只可惜,他遇到了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小白,稀里糊涂就丢了命。   “包子今天好厉害。”小白兴奋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它这么厉害的时候。”   柳云眠表示,确实如此。   她一直以为包子是一只投错胎的猫,骨子里就是一只猫。   但是今天见到了它的战斗力,才知道为什么金线豹千金难求。   有事它真上啊!   “时间不早了,都早点休息。”   柳云眠见小白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回去睡觉了。   小白的记忆到底什么时候恢复,只能问老天爷了。   离郡王遇刺这件事情,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上格外震怒。   ——那是他的儿子。   他可以废太子,可以把他贬为郡王,但是不意味着,别人也可以对他动手。   皇上令人彻查,又给离郡王赏赐了许多东西。   不过柳云眠亲眼见到,太监送来那些东西的时候,离郡王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够冷血。   可是尽管如此,皇上的人查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陆辞自己,倒是查出来一点,不过也没有什么重要信息,仅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他查出了刺客的身份,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杀手,据说是最好的杀手。   请他出手,得黄金千两。   胖丫推推小白:“你要发财了!”   小白随随便便就把杀手碾压了,这不得收两千两黄金?   发了发了!   小白:“我就杀过鸡,没杀过人。” 第186章 再提亲事   胖丫:“那可惜了。不过小白,你不厚道啊!你深藏不露,都不教我两招。”   “我不会教。”小白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的。   一切都那么自然。   柳云眠听得直笑。   高氏则在家里犯了难。   ——姻亲家里出了事,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   但是去看,给人带什么?   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几乎都是萧姮他们姐弟俩送来的,总不能拿着他们的东西再送回去。   可是别的东西,又拿不出手。   高氏长吁短叹,又开始怀念起乡下的日子。   在乡下,她如鱼得水,人情往来,完全不费劲。   进京之后,她适应不了,难免心生惶恐。   柳云眠则安慰她:“娘,人家和我们来往,也知道我们的家境。我们尽到心意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   高氏道:“那也总不好意思。哎,你这个婆家,咱们实在是太高攀了。”   柳云眠闻言心中一喜:“那娘,要不然您出面,婚事就这么算了?”   家里总算有个人支持她了。   说实话,和陆辞的婚事,柳云眠到现在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所有人,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这桩婚事,她就这样茫然地被推着走。   “怎么能算了?”高氏被吓了一大跳,“眠眠,你可别乱说话。你和陆辞早就成亲了,难道你还想另嫁不成?”   柳云眠:“……”   她就知道,不该对高氏抱有期待。   “陆辞是侯爷,都没有嫌弃你;你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进京之后,又看上了谁?”   柳云眠都被气笑了:“娘,您真是我亲娘!”   您闺女真是好大的本事,还见异思迁。   “眠眠,娘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京城是有本事的人多,但是陆辞这个女婿,我们全家都是认定的。”   柳云眠:“……娘,京城有本事的人不少,但是陆辞这个年纪,比陆辞有本事的,真的可能挑不出来。”   京城也不是满地豪门。   陆辞……那是高岭之花,京城多少少女春闺梦中人。   说句不要脸的话,陆辞相貌人品能力放在那里,和他在一起久了,很难从这些层面上再看上其他男人。   不过对柳云眠来说不是困扰。   因为她就不想要男人。   所以男人中的极品又如何?   高氏听了这话很高兴,“你们俩恩爱,娘就放心了。”   柳云眠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事实上,不是高氏糊涂,高氏只是柳家众人的一个代表罢了。   其他人,大概也都这么想的。   “你帮娘想想,到底给陆辞的姐夫送点什么东西去。”高氏又开始发愁。   柳云眠道:“我出去看着买点补品吧。”   “行,行,行,你懂,幸亏有你在。否则我和你大嫂,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柳云眠买了东西回来,要陪着高氏过去。   高氏又不敢,说是怕给她丢人,又说不敢跟萧姮说话。   萧姮之前来拜访她,虽然她是主人,但是感觉萧姮才是周到待客的人。   柳云眠也不为难她,自己过去了。   但是她心里有些叹气,这样的母亲,倘若真是镇南王妃的女儿,以后她得多难。   其实母亲和父亲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好。   他们这一家,越来越有奔头,完全不必攀附谁……   然而转念再想,老王妃也是被害的,她也想念自己的亲生女儿。   唉,真难啊。   柳云眠去送补品的时候,萧姮正在和离郡王有说有笑。   离郡王的所有笑容,大概都给了她。   见到柳云眠进来,萧姮站起身来笑道:“眠眠过来了。”   她现在对柳云眠,越发亲近了。   柳云眠救了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弟弟,丈夫和儿子。   而离郡王脸上的笑容则瞬间消失,眼神也有些嫌弃。   他在嫌弃柳云眠打断了他和萧姮独处的时间。   柳云眠:哼,恋爱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也不搭理离郡王,和萧姮客套几句,打算放下东西就走。   萧姮却拉着她说起了家常。   “……阿珩他脾气固执,委屈你了。”   柳云眠:“还好还好。”   比起陆辞,她才是脾气不好的那个吧。   陆辞在她们家,可是公认的好脾气。   萧姮又说他们要搬回郡王府。   柳云眠略一想就明白过来,这是因为离郡王这次被刺杀的原因。   如果在郡王府,那么多侍卫,刺客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你也不是外人,我和你说实话,倘若郡王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怎么原谅自己?”萧姮道,“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错了。”   察觉到自己误会了离郡王后,她也没有及时认错,跟他搬回去,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萧姮内心充满了自责。   离郡王皱眉道:“不许再提!你怎么答应我的?既然他们存了刺杀的心,我就算在宫里,他们也一定会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柳云眠忙道:“郡王说得对。不过您早点搬回去,也是对的。”   “你们的婚事也尽快操办,早点搬回侯府去。”   这才是萧姮今日说这番话的主要目的吧。   柳云眠尴尬地笑笑。   这话她真的没法接。   “春闱之后,就该议亲了。”萧姮兴致勃勃地盘算道,“咱们过礼快一些,但是你放心,绝不会委屈你。你嫁进侯府,就让阿珩给你向朝廷请封诰命……”   柳云眠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尴尬地敷衍几句,然后几乎是仓皇而逃。   等她离开之后,离郡王哼了一声,对萧姮道:“怎么就非得是她!阿珩的眼光,可真差。”   萧姮嗔道:“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说的?过河拆桥。要是没有她,现在会什么样,我根本都不敢想。”   “那也不能因为感激,就让阿珩娶她。”   娶妻是一辈子的事情。   “最重要的不是感激,而是弟弟心悦她。”   “可是你看她,喜欢阿珩吗?”   萧姮沉默。   “天下的女子何其多,怎么非得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离郡王不悦道。   “我犯下了诸多错,你还不是悉数原谅?在别人眼里,你也是不可理喻的。”   只是,他们都遇到了爱情。   这就是命运顶好的恩赐了。 第187章 临考前的唇枪舌剑   “她倒确实,也有些可取之处。”离郡王见萧姮似乎认定了这个弟媳妇,话风立刻就变了,“有医术在身,而且也不想攀附之人。”   “对。”萧姮果然高兴起来,“我尤其喜欢眠眠纯真善良,不慕富贵。”   他们这些人,虽然身处富贵的大船上,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浪头打下来,就翻了船。   他们不就刚翻船一次吗?   这会儿才算勉强爬上岸,但是也仅此而已。   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如何面对这些风风雨雨?   柳云眠可以。   不过最重要的是,陆辞喜欢。   从他眼中,萧姮看到了赤诚的爱意。   有什么比弟弟喜欢更重要?   柳云眠回到家里,并没有跟高氏提起成亲的事情。   否则她怕被自家人打包送给陆辞。   ——陆辞是亲生的,她才是外来的。   柳明仁和张氏在外面转了十几天,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要开个铺子卖包子。   陆辞没说什么,直接就给安排好了铺面。   铺面是陆辞买下的,不肯收租金,说是赚了银子,给他分三成就行。   做包子这种事情,如果不考虑铺面租金的话,哪里有赔的?   他就是想让柳明仁两口子放心大胆地去做。   而且那个铺面,离侯府也就隔了四条街,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陆辞的这番安排,显然煞费苦心。   柳明仁不想占太多便宜,便提出利润五五分成。   最后经过一番逆向讨价还价,以四六分,陆辞占四分定下了契书。   吃过饭,柳云眠去洗碗,陆辞也进厨房帮忙。   “你像不像花钱买媳妇?”柳云眠撸起袖子准备洗碗。   “我来。你去收拾其他的。”陆辞主动揽了活儿,“如果媳妇真能买就好了。你开个价,多少我也给你弄来,哪怕去抢呢!”   柳云眠被他逗笑,“我一说你就没正形。”   “我知道,你无非就是不想嫁人,我也没逼你。跟了我,难道我能勉强我?我无非是想着,等你改变心意之后,看见的第一个男人是我。”   陆辞现在已经是个熟练的洗碗工。   他说的,就是成亲的意义。   “咱们不说这件事情了,除非以后,你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看他不把对方的脖子掐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柳云眠还能说什么?   偏偏陆辞还擅长转移话题:“今日我跟岳父去拜见姜大儒,两人相谈甚欢。”   “你觉得我爹能考上吗?我没有那么乐观。”   她爹这么多年,考个举人都磕磕绊绊,更别提进士了。   陆辞道:“考不上也不要紧,岳父还年轻。他以后可以和姜大儒常来往,三年以后再试。”   柳云眠:懂了,陆辞也不看好自己亲爹的这次春闱。   “那我爹也这么想吗?”她不由问道。   “嗯。”陆辞笑道,“岳父自己很看得开,他觉得这次就是进京看看,并没有抱希望。”   柳云眠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不是“望父成龙”的人。   正在说话间,蜜蜜走了进来。   “怎么了?是不是要热水?”柳云眠笑着道。   蜜蜜和两人打了招呼,然后道:“不是,小姑姑,有没有剩下的包子?”   “有啊!”   今天晚上全家吃的都是荠菜包子,足足包了四大锅。   人多饭量大,总得管饱才行。   柳云眠做饭,喜欢多做一些,宁肯剩下,也不要最后全家互相谦让,最后吃不饱。   “你没吃饱吗?在柜子里,自己打开拿去。”她笑着道。   “不是,我看着阿宽才吃了四个,肯定没吃饱。我给他再送两个去!”蜜蜜道。   柳云眠闻言笑道:“你倒是关心他。”   “他刚来咱们家,饭量大,又不好意思说。我看他可怜呢!”蜜蜜脆生生地道。   她动作利落地找了包子出来,然后拿着去送给阿宽。   因为观音奴今天玩累,吃过饭就睡了,所以阿宽也回到自己房间准备躺下。   他今天晚上吃了四个大包子呢!   荠菜肉馅包子,里面好多好多肉,他吃得可幸福了。   四个虽然有点不够,但是已经让他现在回味起来,都幸福地想冒泡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饭量,比从前还大了。   难道是因为夫人用针扎他的原因?   哦对了,他得去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长高!   阿宽在门框上按照自己的身高刻了一条线,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量一下。   于是阿宽从床上下来,蹦蹦跳跳地去开门。   结果一开门,差点撞到蜜蜜。   “你,蜜蜜,你怎么来了?”   蜜蜜不让他喊她“姑娘”,说听起来别扭,所以他只能喊她名字。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手里被塞过来两个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大包子。   “我,我吃饱了。”阿宽到底要面子,脸红了。   “那就等什么时候饿了再吃,我走了。”蜜蜜道。   她也不多留,把包子留下就蹬蹬蹬地走了。   “哎——”阿宽笨嘴拙舌地道,“谢谢,谢谢蜜蜜姐。”   蜜蜜没回应,不知道听到没有。   阿宽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真香啊!   他把两个包子吃完,躺下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量身高。   算了,不起来了。   这两个包子,简直舍不得消化。   早点睡。   终于到了春闱的日子,全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把柳厚送进了考场。   全家人基本都达成了共识,不给他压力,经历过即拥有。   他们在考场门口的时候,还遇到一个号称江南才子被人簇拥而来的举人。   那举人恃才傲物,看着柳云眠这一大家子男女老少围在一起热闹,眼中露出嫌恶之色。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考场,真是越来越乱了。”   柳云眠冷笑着反唇相讥:“要是真的不让阿猫阿狗来,你今日就来不了了。”   “你——”   “我好得很。”柳云眠道,“倒是你,小心风大闪了舌头,给自己积点口德,否则名落孙山的时候,容易被人痛打落水狗!”   “眠眠。”柳厚阻止道,“别说了。”   都是来考试的,这时候提“名落孙山”,容易起纷争。   柳云眠狠狠瞪了那举人一眼。   正好这时,柳厚在临州时候同时考上举人的范举人也来了,和柳厚一起进了考场。 第188章 有备而来   会试要考三科,每三天考一科。   前两场还好,天气不错,至少是大晴天。   可是第三场的时候却天降大雨,柳家人等在外面都被雨淋了,最后躲到附近一家饭馆里避雨。   柳云眠干脆叫了两桌席面,边吃边等。   柳明仁却没什么胃口,在窗前走来走去,不时叹气。   “你这是做什么?”张氏嗔道。   因为柳厚春闱是全家的大事,柳云眠又说与其大家都悬着心,不如都来附近转转,所以她今日也跟着出了门。   “天气这么冷,手都不想拿出来,爹握笔的时候手会不会抖?”柳明仁忧心忡忡地道。   张氏却笑了:“我还巴不得天气更冷呢!”   “你这是什么话!”柳明仁不高兴了。   “眠眠给爹什么都准备好了。你现在看见天下雨才想起找伞,早就晚了!”   柳厚穿的是“鹅绒衣”,当然,这绒毛大欢没有贡献一根,是柳云眠费劲收集来的。   柳云眠还给柳厚准备了露手指的手套,加了棉花,提前让他都试过。   “天气冷了,大家都手抖,就咱爹不抖,”张氏高兴地道,“咱爹岂不是能中个状元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观音奴信以为真,嚷嚷道:“状元好!我外公是状元!”   铁蛋不甘示弱,“我祖父是状元!”   两个孩子声音都很高,像要把屋顶都掀翻一般。   柳云眠哭笑不得。   孩子啊,咱们许愿的时候,目标能不能不定那么高?   咱们,中个二甲,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要是中状元,怕是祖坟得着火。   其实要是能中个同进士,也不错。   柳厚这年纪了,再读书未免太过辛苦。   有个功名,谋个缺也好,继续教书也好,都可以。   读了这么多年书,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当然,这种拖后腿的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三场考完之后,只等着张榜看成绩了。   柳厚心态很平稳,已经开始为三年后的考试做准备了。   他也不是一味死读书的人,决定休息几日,然后带着高氏去长子新开的包子铺里帮忙。   包子铺虽然刚开张,但是价格公道,用料实在,柳云眠独家秘方——高汤拌馅料,鲜得让人吞掉舌头,生意不好才怪呢!   其实算下来,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但是一天下来,利润能有二两银子,还是极大地振奋了全家人。   每天晚上吃过饭,全家人最期待的时刻就到了。   张氏把装钱的匣子放到桌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盯着她数铜板。   甚至陆辞,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回来之后都会被这种快乐所感染。   他每天,竟然也盼望这个时候。   哪天多卖了一两百文钱,他都由衷地跟着高兴。   他还和柳云眠说:“日后我要是不做这个侯爷了,咱们俩也去开个卖吃食的铺子,每天晚上回来数钱。”   太快乐了。   柳云眠白了他一眼:“赚钱的时候高兴,你咋不说赔钱的时候呢!”   一个月累死累活赚六七十两银子,其实陆辞那个铺面租出去,一个月都得五十两银子……   家里人只是没有把房租算入成本,而且还停留在临州的物价水平,所以才会格外快乐。   陆辞笑道:“那你就还是开医馆,我负责收钱。这个总没有赔的吧。除非你给人赊账。”   柳云眠:“……”   “不逗你了,和你说正事。”陆辞道,“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说来听听。”   一听好消息,柳云眠就来了精神。   “姐夫给姐姐请封郡王妃,皇上这次,没有驳回。”   “啊?那太好了!皇上怎么突然答应了?”   按照之前的说法,皇上不喜欢离郡王偏爱萧姮。   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错,错的都是女人。   而且萧姮生下天生残疾的观音奴,对皇家来说,是不吉之兆。   所以他很讨厌萧姮,也一直不肯让离郡王把萧姮扶正。   一直到后来,陆辞立下军功,凭借军功封侯,萧姮都只是太子良娣。   “或许因为姐夫受伤的缘故,皇上想补偿他。而且姐夫现在只是郡王,郡王妃,不如太子妃重要。”   当然,观音奴的开智,也是重要的原因。   从懵懂到突然开挂,这种经历仿佛带着某种伟人成长的光环,是上天降福给皇家。   柳云眠心说,要真是这样的话,离郡王那个恋爱脑,说不定还感激自己被撸了下来,又挨了一刀呢!   “正式的册封过几日就下来了。”陆辞道,“随后郡王府定然要宴请宾客。”   柳云眠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也得去?”   “自然。”   柳云眠:“……”   我不自然。   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看陆辞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只弱弱地道:“人多,我不好意思。”   “姐姐会带着你。”陆辞道,“放心,有姐姐在,不会让你难做的。”   这点柳云眠倒是相信。   萧姮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确实什么都能应对。   柳云眠也不是不能应对。   可是她偷懒嫌累。   “而且观音奴也得出现,”陆辞道,“你就当去帮忙看着观音奴。”   柳云眠这才答应下来。   是,观音奴现在变成嫡长子了,肯定要在众人面前出现的。   而且萧姮现在还怀孕,就当去帮帮孕妇吧。   陆辞又道:“岳母和嫂子,也一起去?”   “算了吧。”柳云眠道,“我娘去了肯定会拘谨。我嫂子也是,而且还耽误她赚钱。”   陆辞了解家里的情况,倒是没勉强。   柳云眠问:“镇南王府那边,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陆辞道,“兹事体大,他们已经派人去临州接你那个外祖母去了。”   总要当面对质,事情才算水落石出。   算算日子,应该还得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行。”柳云眠道,“回头得问问我娘怎么想的。”   “嗯,放心,还有我在。而且镇南王府也不是不讲理的,自家女儿,老王妃会维护的。”   多年亏欠,老王妃会尽其所能弥补的。   陆辞对这个结果,喜闻乐见。   虽然他不在意柳云眠的出身,但是有个能唬住人的家世,她以后会得到更多的尊重。 第189章 正名   好巧不巧,离郡王府宴客那日,是春闱会试出结果的日子。   柳云眠在家里磨蹭着不肯走,想等着结果出来再去。   高氏倒是急得要命,催促道:“眠眠,你快点!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等着会试张榜嘛!”柳云眠道。   她不知道这榜是上午出还是下午出。   高氏道:“你爹都去陪姜大儒下棋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紧准备准备,收拾了去郡王府。”   郡王府的马车,都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高氏看看一身虎气的胖丫,看着傻白甜的小白,不由发愁。   女儿身边,一个妥帖能用的都没有。   今日观音奴还要带着铁蛋去,阿宽也得跟着,蜜蜜虽然没说,但是这个年纪,能不想去凑热闹吗?   柳云眠干脆说,全都带上。   高氏想想这些人,头更疼了,反复叮嘱胖丫、小白和蜜蜜,一定得看好几个臭小子,别让他们上房揭瓦。   胖丫道:“婶子,您不用担心了,那是观音奴自家呢!”   郡王府能没有下人帮忙看着?她才不信。   再说,她看人还是很准的。   要是看着谁不像好人,就离得远远的,才不会被人欺负。   再说了,今天是郡王妃的好日子,谁那么没眼色去添堵?   胖丫对于贵女之间的明争暗斗,显然缺乏了解。   柳云眠还想再等等。   最后,是柳明义出来告诉她,得下午公布,她才恋恋不舍地登上马车,并且叮嘱家里人,如果要中了,一定差人告诉她。   全家人都觉得中不了。   这次考试,更像重在参与。   而柳云眠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是就像买彩票一样,难道因为中奖概率低,就不想着刮奖了?   不,她非常想刮开看看。   到了郡王府,季嬷嬷在二门迎接柳云眠。   “郡王妃一早就在盼着您呢!”   周围各家的夫人姑娘们,纷纷看过来,想看看柳云眠到底是何方贵人,竟然能让离郡王妃身边的心腹嬷嬷这般热情巴结。   可是仔细看,似乎也没什么。   柳云眠今日穿了鹅黄对襟绣花窄袄,下面是一条浅绿长裙,也没有穿金戴银,头上只两根玉簪简单把头发挽起,清新脱俗,但是看在有些人眼里,就是贫困潦倒。   “让郡王妃久等了。”柳云眠笑道,“是我的错。”   “郡王妃说了,一定得说说您,自家人,还不早点来帮忙待客。”季嬷嬷故意大声道。   这声“自家人”,让许多人破防了。   谁和郡王妃是自家人?   谁不知道郡王妃的娘家,就剩下一个弟弟,而且是那般出类拔萃,光芒万丈的弟弟。   镇通侯一直没有成亲,难道说,这就是郡王妃认定的弟媳妇?   可是……也差了些吧。   最多就是个小家碧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认识”“没听说过”。   竟然没有人认识柳云眠。   直到韩夫人的马车来了。   “眠眠,你也来迟了。”韩夫人爽朗喊道。   已经走进去的柳云眠回头,对着韩夫人行礼,“您也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韩夫人快步上前,主动挽住她的胳膊,“多亏了你,长川现在好多了。”   柳云眠笑笑,没说什么。   她无意于把话题引到自己替韩长川治病这件事情上。   她不需要扬眉吐气,因为那些对她投以轻蔑眼光的人,不值得她费力去证明自己。   韩夫人见状,对她更加喜欢,心里默默地道,姑娘,您地下有灵的话,就保佑侯爷和绵绵婚事一切顺利。   众人见状,对柳云眠更多了几分好奇。   因为韩夫人极少出来走动。   但是她和萧姮姐弟的关系,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今日她出席,算是预料之中。   但是她亲近除了萧姮之外的女眷,那就引人遐想了。   这个柳云眠,到底是什么来路?是未来的侯夫人吗?   等她们进去之后,正在陪着萧姮说话的卫夫人站了起来,亲热地过来拉柳云眠的手。   “你看你,能不能靠谱点!大姑子的好日子,你姗姗来迟,要是遇到个挑理的,是不是得挑唆侯爷收拾你一顿?”   柳云眠脸红。   卫夫人真是个敢说的。   这话到了她嘴里,莫名就变得火辣辣的,带上了十分的暧昧。   萧姮爽朗笑道:“对,该打,我肯定得告状。”   柳云眠哭笑不得。   卫夫人把她按坐在萧姮身边,笑道:“还不赶紧赔礼道歉?我可得讨个巧,把你比下去。我出去帮郡王妃待客去!”   她虽然这几年不在京城,但是她是京城长大的,基本上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按说之前,不管是萧家还是离郡王这边,都和镇南王府没有什么交情。   镇南王府,是有名的忠君党,从来不站队。   任尔东西南北风,谁做皇帝我听谁的!   萧姮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柳云眠的缘故,卫夫人不会这般。   所以她对这个弟媳妇,越发满意了。   出身真的没那么重要。   娶妻娶贤,更要娶能。   更何况,柳云眠人还善良通透,别说弟弟喜欢,她都喜欢。   柳云眠在萧姮这里坐了一会儿,装了一会儿娴静,坐得屁股都疼,脑袋也嗡嗡的。   几乎来一波人,萧姮都得有意无意地表明,这就是她认定的弟媳妇。   柳云眠虽然明白她是好意,但是觉得有点累。   “郡王妃,”她终于忍不住起身笑道,“我出去看看几个孩子,一会儿该上房揭瓦了。”   萧姮笑道:“去吧去吧,观音奴那个混世魔王,也就你能治得了他了。诸位怕是不知道吧,观音奴就和云眠投缘,也是去了她那里,机缘巧合之下才开智……”   柳云眠:来了来了,又来了。   今天这宴会,不是为了庆祝萧姮成为郡王妃,而是为了让众人知道,她和陆辞的关系吧。   喧宾夺主,说的就是自己了。   要了她狗命!   不管怎么说,柳云眠终于溜了出来。   然而看到外面坐着站着,院子里,园子里,水榭……四处都站满各路贵女,她有种才出虎穴,又进狼窝的感觉。   原来你们大家伙的主力在这里啊! 第190章 一群酸鸡   柳云眠也不认识谁,默默地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中走到了观音奴身边。   观音奴并不喜欢这里。   他觉得拘束,玩不开。   他讨厌被那么多女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看什么看,没见过好看的小孩啊!   真没见识。   “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观音奴不高兴地道。   铁蛋吃着点心,“等我吃完再走!”   别着急啊,这里的点心很好吃的。   阿宽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看起来真的很不错。   蜜蜜大了,有些赧然,小声地劝铁蛋:“你别吃了,咱们是来做客的,别让人笑话。等回去,我给你买好不好?”   柳云眠闻言笑道:“不要紧。蜜蜜别紧张,谁说做客不能吃点心了?铁蛋,吃吧。”   又不是狼吞虎咽,抢别人的吃食,孩子就尝尝鲜,不算什么。   “来,你也吃。”柳云眠给蜜蜜和阿宽一人塞了一块点心。   观音奴不喜欢吃这些干巴巴的点心,所以柳云眠就没给他。   小白弱弱地道:“姐姐,我算孩子吗?”   柳云眠哭笑不得,“你不算孩子,想吃自己拿。胖丫,吃吧,都不用太过拘谨。”   胖丫竟然有几分扭捏:“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吗?咱们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不能让人看轻。”   别人不吃,她也不吃。   柳云眠淡然自若地道:“那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们看不看轻我们,就因为几块点心?”   她们不吃,会有人说她们装;她们吃了,会有人说她们没吃过好吃的。   总之,想挑毛病的人,怎么都能挑出毛病。   恐怕她们走路先迈出去哪条腿都能被评论一番。   既然如此,何必不放松一下自己。   柳云眠干脆在他们旁边坐下,自己也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咬着。   她在想,也不知道外面放榜了没有。   她爹有没有狗屎运,摔一跤摔进决赛呢?   观音奴带着铁蛋和阿宽在旁边踢毽子。   几个人经常玩,毽子踢得都非常好,更别提,阿宽还是学杂耍出身,那全身协调能力,更非常人所能比。   很快不少孩子被吸引过来围观,竟然十分热闹。   这时候,有个女子来到柳云眠身边。   她十三四岁模样,长得娇小玲珑,脸上带着笑意,上来就嘴甜道:“姐姐有些面生,之前没见过吧。”   柳云眠瞥了她一眼,有些冷淡地道:“嗯,我第一次来。”   女子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退缩,反倒是更加热切地套近乎来了。   “是吧,之前在别处也没见过姐姐。”女子道。   柳云眠心说,你当我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行不行?   她没接话。   女子笑道:“听姐姐口音,不像是京城的,不知道是不是金陵来的姐姐?”   本朝高宗皇帝从金陵迁都至此,是以金陵也算得上本朝的“老钱”(oldmoney,富了好几代的家庭)所在。   京城这些贵胄,很多人排外。   他们眼里,除了京城和金陵,其他地方都是乡下。   柳云眠:“不是,我是临州人。”   “哦,临州啊,我倒是听过……”女子道。   不过她似乎想了半天,也没说出关于临州的任何东西。   可见这个“听说”,水分十足。   柳云眠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就是一只上蹿下跳想吃瓜的猹,她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没想到,女子还不死心,“不知道姐姐家,是做什么的。”   柳云眠有些不耐烦,“种地的。”   女子愣住,大概没想到柳云眠会如此直白。   “我爹是个乡下的教书先生,是个举人。除了我爹之外,我家剩下的人都是种地为生。”柳云眠挑眉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哦,没有了。”女子道,面色不似刚才那般友善,但是也不至于脑残到立刻翻脸骂人。   她对着柳云眠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胖丫忍不住道:“眠眠,她就是来打听你家里情况的。你看她现在和人交头接耳,肯定在说你呢!”   柳云眠并没有放在心上,“我也没做亏心事,不怕她们说。”   她的来历,也不是什么秘密。   有心人想查,一目了然。   既然如此,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不如大大方方告诉她们。   想笑就笑,想说就说,只要她们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过了一会儿,小白过来,气鼓鼓地告诉柳云眠:“姐姐,她们在说你坏话!我能不能去打她们!”   小白功夫在身,耳力自然也比常人好很多。   柳云眠笑道:“来,你跟我说说,她们说我什么?”   观音奴踢得满头是汗,却还是不停下。   翠微拿着大衣裳等在旁边,就怕他停下来之后受了寒。   小白道:“她们说姐姐,原来是个乡下来的穷丫头,爹就是个穷举人,还以为姐姐大有来头呢!”   柳云眠:“真是无聊,还以为她们能说出点什么有意思的呢!”   这些人的段位也不过如此,和她们村里晒太阳嚼舌根子那些老太婆,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她们更年轻,更有权势而已。   “姐姐,你不生气?”   “犯不着。”柳云眠道,“一群酸鸡而已。她们有本事,就去找陆辞;事实是,她们一个都攀不上陆辞,只能从挑我毛病这件事情上找点成就感。”   她看得可太透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竟然又过来了。   柳云眠这次不想搭理她了。   来了两次,都不知道自报家门,这是真没把她放眼里。   既然这样,她还理对方做什么?   “姐姐,”女子笑笑,自以为天真烂漫,已经取信于柳云眠,“原来你就是在乡下和侯爷成亲的姐姐呀!”   柳云眠没忍住,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我爹就生了我姐姐和我两个女儿。”   少来攀关系。   女子愣了下,随即可能反应过来,道:“看我,见到姐姐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告诉姐姐,我是纯阳县主。”   柳云眠:“原来是县主,怠慢了。”   陆辞真是招蜂引蝶的体质。   永嘉公主暂时落幕但是绝对没退场,这又来个县主。   啧啧,烂桃花真多。   这县主,明显还是冲着陆辞来的。 第191章 拒绝赐婚   柳云眠:陆辞最好娶个苍蝇拍,专门拍这些狂蜂浪蝶。   很显然,她不是啊!   “算起来,我得喊郡王妃一声堂嫂。”纯阳县主道。“所以我不是外人。”   柳云眠:“那是内人?郡王妃的内人还是郡王妃弟弟的内人?”   纯阳县主脸红,完全没想到,柳云眠会直接撕开这层窗户纸。   是的,她看上了陆辞。   从前或许年纪小,没有多想。   但是现在她到了婚配的年龄,而且镇通侯失去爵位又复爵,足以证明他能力。   所以纯阳县主,便把目光投在了陆辞身上。   没想到,陆辞到处和人说,他要成亲了。   纯阳公主的心碎了一地,今日听说离郡王妃宴客,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她倒要看看,侯爷要娶的,到底是谁。   纯阳公主伪善,喜欢假扮天真无邪,让人降低戒备心。   她以为自己这招,无往不利,在柳云眠这里也轻松,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人打了脸。   “姐姐说笑了。”纯阳县主勉强维持住笑意。   她虽然是县主,她祖父是王爷,但是家里已经越发不行了,而且同龄的姑娘有五个之多。   她不为自己谋划,估计只能被随随便便嫁出去。   所以她得忍住。   在这种场合下闹翻脸,只能两败俱伤。   柳云眠道:“还有什么事?”   她可太讨厌和这些人打机锋了。   大家有话好好说,哪怕你直抒胸臆,说我就是喜欢镇通侯,你能不能给我让位都行。   千万不要拐弯抹角地来跟她这个直肠子说话。   简直浪费感情。   “我是见了姐姐,就忍不住想亲近。”纯阳县主装得楚楚可怜,“竟然像自己亲姐姐一样。所以有些话,别人都瞒着姐姐,我却不忍姐姐被蒙在鼓里。”   “没事,我不介意。”柳云眠道。   纯阳县主被噎住。   这人,竟是油盐不进?   她一个乡下女子,要嫁侯爷,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真是无知者无畏。   纯阳县主道:“姐姐怕是对京城这边的规矩有所不知。”   “我是不知道。”柳云眠道,“当初侯爷是入赘到我们家的,所以按照我们临州的规矩来。你们京城什么规矩,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   “入,入赘?”纯阳县主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可不能这么说?让人听见了,会嘲笑你的。”   “嘲笑我?”柳云眠道,“我花了二十两银子,该有的礼节都有了,凭什么嘲笑我?”   纯阳县主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她要说句想说的话,怎么就那么难?   柳云眠太会打岔了。   “娘,要喝水!”观音奴跑过来,往柳云眠怀里一坐,拿起她面前的杯子扬起脖子咕嘟咕嘟灌起水来。   “你慢点。”柳云眠拿着帕子帮他擦汗,不由嗔怪道。   “这,”纯阳县主道,“这不是观音奴么?观音奴,我是你姑姑。你可不能乱喊,这不是你娘,你娘……”   “你谁呀?”观音奴眉头一皱,“你住海边啊,管那么宽!”   他就是看这个女人在娘面前聒噪,才过来帮娘解围的。   没想到,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教训起自己来了。   “我是你姑姑。”   “我爹没你这个妹妹。”观音奴道,“我不认识你。”   柳云眠似笑非笑地道:“观音奴才回京,认识的人不多,还请县主见谅。”   纯阳县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却还得假装大度:“没事,童言无忌。”   她终于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最重要的话。   “姐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来提醒你一件事情——”   柳云眠:又来。   “你说吧。”   说完了走,别在这里挡光。   纯阳县主道:“我说了姐姐别着急。”   “我挺着急的了。”柳云眠皮笑肉不笑地道,“县主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挺忙的。”   纯阳县主又讨了个没趣,心里确定眼前这个乡下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带着报复的快感道:“我听说侯爷请皇上赐婚,但是被皇上拒绝了。皇上说,姐姐身份略低,配不上侯爷。”   柳云眠:“皇上真的这么说的?”   “那自然是。”纯阳县主眼中有几分得意,“我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这样的谎。”   柳云眠:“皇上待我可真好。”   纯阳县主:???   她怀疑自己刚才嘴瓢说错话了?   柳云眠怎么是这个反应?   她不该伤心欲绝,自暴自弃吗?   柳云眠慢条斯理地道:“我的家境,和侯爷明明是云泥之别,皇上竟然说我身份略低,这不是抬爱是什么?皇上真是太好了。”   纯阳县主:还能这么理解?   皇上又不是乡下人,说话自然要婉转一点了。   果然是乡下来的,话都听不懂。   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皇上没有答应赐婚吗?   “你身份倒是高,”观音奴看着纯阳县主,一脸嫌弃,“可是我爹看不上你,少在这里恶心我娘!”   柳云眠:“……”   这养别人的儿子,也养出来了!   谁能相信,观音奴之前一个字都不会说,现在骂人都如此流畅了。   纯阳郡主被骂得脸红,捏着帕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云眠道:“县主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我知道,”纯阳县主努力控制住情绪,“姐姐觉得嫁过侯爷一次,不想吃亏。可是侯夫人这个位置,有德者居之……”   “那就不用你这个缺德的操心了。”胖丫忍不住也怼了一句,“人家正经两口子,你在这里哔哔这么多,不就是想说眠眠不配,你配吗?真是缺德冒烟的玩意儿!”   “你放肆!”   “我还放五呢!”胖丫道,“你们这些人可真有意思,一个个的总拿自己身份高来嘲笑我们乡下人,但是抢起别人男人来,一点儿脸都不要。就是我们乡下人,都知道要脸,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柳云眠伸手扶了扶鬓角,跟着华妃娘娘学,把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行了,胖丫,不说了。侯爷就在那里,谁有本事谁去抢,在我面前,真的没必要。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绊脚石,我还想送人一程呢——但是侯爷不愿意,侯爷就非要我,我这苦恼,真是不知道跟谁说呢!还是皇上向着我。” 第192章 怒怼绿茶   纯阳县主在柳云眠和胖丫一唱一和的挤兑下,竟然红了眼圈,开始“嘤嘤嘤”地哭起来。   柳云眠黑人问号脸。   大家你来我往,不是酣战正欢吗?   怎么忽然就挂出了免战牌,还开始耍起了手段。   胖丫也道:“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弄得像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以她精准的看人眼光来看,这纯阳县主,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纯阳县主哭得梨花带雨,“我,我没事,和姐姐没关系。”   说完,她就这样哭着走了。   柳云眠:“……”   你这么能演,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只是这糟心的玩意儿,到自己面前来这么一出,就为了陆辞?   啧啧,狗男人魅力真大。   纯阳县主人缘不错,回去坐在那里擦眼泪,立刻一群女人围上去安慰,还时不时给柳云眠一记眼刀。   纯阳县主抽抽搭搭地道:“和柳姑娘无关,就是我自己想起了伤心事。”   柳云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绿茶成精了。   这时候,有炮灰站出来,阴阳怪气地道:“不就是个乡下来的穷酸丫头吗?她爹考了大半辈子,才中了个举人,还不知道怎么走运考上去的。就这种家世,还想高攀侯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云眠:啧啧,看吧,总有脑袋少根弦的,愿意给人当枪使。   胖丫:“你又是哪头蒜?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也想嫁给侯爷,出来上蹿下跳的?”   “你——粗俗!”   “总比你们一个个不要脸,盯着别人的男人强。”胖丫往前一步,很有威压感,“怎么,你想跟我掰手腕吗?”   柳云眠笑出声来。   她说:“胖丫,快回来,别给郡王妃添乱。”   她目光扫过众人,平静地道:“如你们所见,我是侯爷落魄时候娶的妻子。我是乡下人,我爹是个举人,我家是种地的。我知道侯爷身份贵重,对我来说齐大非偶……”   柳云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不管她们信不信,该表达的态度,还是得表达。   “我知道你们之中不少人,把侯爷当成春闺梦中人。少年慕艾,少女怀春,这都是人之常情。”   柳云眠嘴角噙着笑意,然而却不达眼底。   “我不管你们是真心爱慕侯爷也好,还是想攀附他也好,我只有一句话——放马过来,各凭本事。”   “你们个个天潢贵胄,总不能对付一个看不起的乡下女人时候,用龌龊手段吧。”   “如果你们有这种想法,我劝你们最好打消念头。”   “因为正如你们现在所见,我不是省油的灯,我不好惹。”   “我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因为侯爷惯着,郡王妃宠着。”   “我不介意任何人跟我争宠,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尽管来。”   “日后我回乡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会感谢未来的侯夫人。”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所以现在各位,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正好趁着大家都聚在一处,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云眠语速不徐不疾,却有一种强大的气场,镇住了面前所有的人。   这些贵女,没想到过一个乡下丫头,竟然可以这般气定神闲地在自己面前说话,而且说完后,让众人都不敢应声。   ——纵使私下憋着劲儿,你争我抢都想嫁给陆辞,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把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   柳云眠表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就这种,还想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战斗力不过如此。   只要她脸皮足够厚,只要她不喜欢陆辞,无欲则刚,谁也奈何不了她。   “你看,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是你们都不肯问。”柳云眠似笑非笑地道,“你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却觉得你是癞蛤蟆跳人脚背,不咬人专门膈应人!”   “以后谁再到我面前哔哔,我就让你们在侯爷和郡王妃面前好好露露脸。我,不怕两败俱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观音奴跳到桌子上,“娘,你不用和她们说那么多。谁惹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她!”   胖丫毫不留情地拆台:“就你?”   “我怎么了?”观音奴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还有小白,阿宽呢!”   铁蛋:“还有我。”   “观音奴你赶紧给我下来。”柳云眠把熊孩子抱下来,“这什么场合,你拆郡王妃的台啊!”   “我不管,反正她们想欺负娘就是不行。”   “知道你孝顺,娘现在能打,等娘老了之后你再帮娘出头。”   柳云眠把观音奴按在怀里,抓了把瓜子慢慢磕着,不受其他人影响。   大家只是不知深浅,并不蠢。   大部分人都看清楚了,甚至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镇通侯会选择柳云眠这个乡下女子。   有些东西,比如见过的东西,享过的富贵,是可以弥补的。   但是有些东西,比如气质,比如性情……这些都很难改变。   毫无疑问,柳云眠在很多方面,是可圈可点的。   众人看她眼光,又不一样了。   “好消息,柳姑娘,好消息!”   正在这时,几个丫鬟匆匆跑进来,“放榜了,柳老爷中了,中了!”   柳云眠:啊?   她爹走了狗屎运了?   天哪!进了,她爹进殿试了。   进了殿试,最次也是个同进士出身。   爹啊,你出息了!   柳云眠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你们帮我通禀一声,我要去和郡王妃告辞,先回家看看。”   “去吧,快去吧。”   萧姮被人扶着从里面出来,笑容满面地道:“我也听说了,真是让人高兴。眠眠你快回家帮忙招待左邻右舍和客人,我派季嬷嬷带几个人去帮你。”   “不用不用,”柳云眠忙道,“府里这么多贵客,而且今日是您的好日子……”   “双喜临门,咱们家双喜临门。”   众人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柳云眠是客气的,但是架不住离郡王妃,拼命套近乎,拉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说,柳云眠,还真没撒谎。   谁离不开谁,真的不一定呢! 第193章 亲爹出息了   观音奴催促道:“娘,走,赶紧走,我要去给外公道喜,讨红包!”   铁蛋却不想走:“我还想吃点心……”   蜜蜜脸都红了,拉着他道:“姐姐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先回家!祖父这是大喜事,咱们得回去。”   萧姮笑道:“喜欢吃点心,我让人给你包一些回去;喜欢郡王府,以后常来。”   柳云眠带着身后一长串,在神色各异的众人面前,就这样华丽丽地离开。   半晌,等萧姮也离开之后,帮纯阳县主说话,攻击柳云眠的那女子才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中了进士又如何?不也就能当个七品芝麻官?”   她们在座的,哪个家里不是三品以上?   那是柳云眠亲爹拼一辈子都拼不到的位置。   她们的起点,就是柳云眠走不到的终点。   可是这话出口,无人附和。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中庸的,并不愿意得罪人。   尤其从目前的情况看,柳云眠这个侯夫人的位置,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偏偏那女子没有自知之明,还以为众人都默认了她的话,又跑过去安慰纯阳县主。   “她现在有多得意,日后被打脸的时候就会有多狼狈!”   纯阳县主却丝毫没有被这话安慰到,甚至想离眼前这个蠢货远点。   “县主,我也听说了,侯爷请皇上赐婚,被驳回了。就她这种乡下丫头,十辈子也别想踏入侯府,哼!”   纯阳县主更不想搭理她了。   虽然自己刚才用这件事情去刺激柳云眠,可是事实,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可能,她也得换目标了。   不管是镇通侯还是离郡王妃,态度非常明确;而柳云眠,也绝对是个不好惹的。   如果得不到,还要惹一身骚,那就大可不必了。   纯阳县主今日吃了亏,已经受到了教训,生出了及时止损的想法。   ——不知道变通的人,迟早得撞到南墙,她才不傻。   不过眼前这个蠢货,说不定可以利用起来,以后给柳云眠添堵。   毕竟谁也不愿意吃亏,今天被那样抢白一顿,这个仇,得报。   柳云眠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被人记恨,她现在就想插上翅膀飞回家,和家里人一起狂欢庆祝。   这都行!   一个多年吭哧吭哧考不上举人的老秀才,竟然一鼓作气,接连拿下举人进士……   感觉她爹,能不能直接被点了状元,再创辉煌?   妈呀,她这也太敢想了。   雷公电母,我说着玩的,我不贪心,别来劈我。   总之,柳云眠就是高兴。   没想到,她来到二门处的时候,陆辞就站在马车旁。   哦,可能是来送她的。   大家都这么熟了,礼节还那么多。   “陆辞,”柳云眠高兴地道,“你也听说了吧,我爹进殿试了,哈哈哈……”   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嘴都合不上的得意模样,陆辞也被她的快乐感染。   他笑着道:“听说了,恭喜恭喜。”   “嗐,恭喜我做什么?恭喜我爹啊!”   “都要恭喜,走吧。”陆辞让她上马车。   “行,那我走了。”柳云眠钻进马车里,“回头你再帮我跟郡王妃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   “你自己跟她说吧,改日再说。”   柳云眠:“???”   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是不是好朋友了?   然而看到安虎牵着陆辞的马出来,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也跟我回去?”   “那是自然。”陆辞理所应当地道,“岳父高中,我这个做女婿的不在,会被人挑理的。”   柳云眠:“你姐姐封郡王妃,你不在,别人不挑理?”   “姐姐姐夫能应付。”陆辞催促她道,“快点走,别耽误事儿。”   柳云眠:“……”   观音奴和铁蛋都抢着跟陆辞骑马。   陆辞便把两人都抱上马。   柳云眠见状让小白带着阿宽也上了她的马车,众人一起回去。   回家之后,柳家已经热闹得像一盆沸水,柳云眠好容易才挤到自己亲爹面前。   “恭喜爹,几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扬眉吐气啦!”   柳厚谦虚地表示,纯属自己运气好,发挥好。   他就知道好几个人,因为天气太冷没有发挥好。   所以,这大半的功劳,就被记在了柳云眠身上。   柳云眠被夸得飘飘然。   虽然柳家在京城中不认识多少人,但是这样的好事,便是周边的邻居也会来贺喜。   陆辞非常自然地代入主人角色,平易近人地迎接前来道喜的邻居。   他不说,没人知道他是侯爷。   家里临时宴客,从两处酒楼叫了十八桌席面,一直热闹到晚上。   柳云眠帮忙招呼女人孩子,这会儿累得腰酸背痛,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陆辞帮她打了热水端进来,“眠眠,起来泡泡脚,解解乏。”   她今日一直站着,肯定累,陆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是高兴,也是真高兴。   他老丈人出息了。   以后他略微帮忙,谋个好点的差事,柳云眠不用一直为柳家殚精竭虑地谋划,可以转而为他们的小家而忙了。   柳云眠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但是陆辞水都准备好了,她还是勉强爬起来泡了个脚。   不过她也要脸,坚决没用陆辞倒脏水,自己去把水倒了。   躺在床上,她竟然睡不着了。   一定是因为晚上喝多了茶水。   陆辞见状就和她说起了两人的婚事。   “等岳父殿试之后,咱们成亲,双喜临门,你觉得如何?”   柳云眠:不如何。   “陆辞,”她想了想,觉得两个人之间没必要瞒来瞒去,就开诚布公地道,“你去找皇上赐婚,然后被皇上拒绝了?”   拒绝了就拒绝了,大家也一起面对现实。   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对谁都不好。   陆辞愣住,半晌没说话。   柳云眠道:“看起来是真的了。”   “你听谁说的?”   “纯阳县主。”   陆辞:“谁?”   “纯阳县主。”   “谁家的?我没什么印象了。”陆辞想了半晌后还是开口问道。   柳云眠:“……我也不知道,明天问问郡王妃。”   别人说过,但是她今天太高兴,晦气的人就忘记了。   “以后离她远点,不是好人。”陆辞冷冷地道,“挑拨离间的小人!”   “那她在撒谎?”   “不,是真的。”陆辞斟酌着道,“但是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云眠:好,我听你狡辩。 第194章 男扮女装   陆辞解释道:“其实皇上拒绝我,多少有点言不由衷。”   柳云眠:“说来听听。”   “姐姐已经嫁入了皇家,倘若我再娶个高门之女,再想想我手握重兵,你觉得皇上能高枕无忧吗?”   “不能,可能做梦都想着把你给剁了。”   “话糙理不糙,正是这么个道理。”陆辞道,“但是皇上又不想落人话柄,所以在我提出要娶你的时候,他怎么也要劝劝。”   柳云眠明白了。   客气客气呗。   但是你真不客气,那估计就被记恨上了。   敢情皇上对他们的婚事,还乐见其成,然后一边心里高兴,一边嘴上还得道:“不行,委屈爱卿了。”   大概就像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亲戚要给她红包,她一边摆手说不要,一边赶紧把口袋给拉开。   柳云眠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其实这件事情,稍微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陆辞道。   柳云眠:???   你暗戳戳地内涵谁没脑子?   陆辞看她神情,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打击面太广。   “不包括你。她们都是浸淫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很容易就明白。你从来没经历,所以信以为真,也是正常。”陆辞忙描补道。   柳云眠“哼哼”着,没说话。   这样说来,这纯阳县主就真的是茶到家了。   她明明知道,拒绝赐婚是皇上的言不由衷,还故意拿这件事情出来挑拨离间,欺负乡下人是不是?   改天再见,一定得偷偷绊她个狗吃屎。   算了算了,这种晦气的人,还是别见了。   柳云眠想起更严重的一件事情,就是——她和陆辞,这算是在皇上面前,定下了,再无更改了?   陆辞郑重道:“对,改不了了。我娶你,皇上很放心;如果要换人,皇上肯定以为我有别的想法,又得对我生出戒心了。”   柳云眠:“所以,你娶我保平安?”   陆辞忍俊不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所以为了救我的命,你不要逃婚。”   逃婚?   柳云眠无语了。   她一个现代人,看了那么多狗血小说电视连续剧的人都没那么想,陆辞一个古人竟然想到了逃婚。   “你怎么想到的逃婚?我能逃到哪里去?”   一个孤身女子,就算还有点本事,在这个处处弱肉强食,治安堪忧的古代,能逃到哪里去?   她又不是李恒。   她那闺蜜兼战友,是真的猛,自己就敢闯战火连天的异国。   “就是最近听到一个笑话,有感而发。”陆辞笑道。   “嗯?什么笑话?”   有笑话你自己偷笑不分享给我,太不厚道了。   “你听说过李娇娇吗?”陆辞问。   “听说过啊!”   “嗯?你竟也知道。”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你忘了,是你告诉我的。李娇娇不是西夏公主吗?和你不打不相识,越打越黏糊……”   “注意你的措辞。”陆辞目光带着威胁道。   “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嘛!”柳云眠道。   她还心里吐槽过,李娇娇是不是斯德哥尔摩,喜欢被人虐待。   就像建宁公主vs韦小宝,嘿嘿。   “现在不一样了。”陆辞道。   “她移情别恋了?”   “不是,她变成男人了。”陆辞直直地盯着柳云眠,想从她脸上看到震惊和不解。   然后,他如愿以偿了。   柳云眠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思绪已经飘回了现代。   她是谁,她在哪里?为什么还能听到变性这种事情?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到了泰国。   再说,李娇娇不是爱陆辞吗?   在陆辞被流放的时候,她不是还要为爱举兵,抢陆辞回去做驸马吗?   难道她被人忽悠,听说陆辞喜欢男人,然后就想方设法变了个性?   这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陆辞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道:“我说得或许不够准确,她原本就是个男人,只是这么多年来,都男扮女装。”   柳云眠:卧槽!原来是女装大佬,失敬失敬。   “是因为争权夺势那些事情,所以要掩盖身份?”她理智尚存,不由开口问陆辞。   陆辞眼中写满了赞赏。   “嗯。”陆辞道,“我回京之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露馅了?”   “不是,”陆辞道,“他自己主动表明身份了。”   “反了?”   “没有。”陆辞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随便把他给弄死了。”   “那还是有点草率。倘若是我,都装了这么多年,干脆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然后再恢复身份。”   “因为他看上了一个女子,急于成亲。”   柳云眠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本来还信誓旦旦地要‘嫁’你,转头却要娶别人。你们俩这感情有点稀薄啊!就像那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一样稀。”   陆辞:“……”   “那逃婚和他有什么关系?啊?难道是他看上的那女子逃婚了?”   “嗯。”陆辞道,“现在李娇娇差不多把西夏给翻过来了,忙着找人。”   柳云眠:“这都没找到。那女子,很厉害啊!”   看着她由衷崇拜的眼神,陆辞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吓唬她道:“说不定已经葬身狼腹了。”   “那不能。”柳云眠道,“比李娇娇看上的女人,肯定不会是傻子。既然逃婚,说明人家既不爱慕富贵,也有能力……”   真是个厉害的姐妹啊!   柳云眠对于真正厉害的同性,会真心生出敬佩之心。   “不过李娇娇也真厉害,竟然能装这么多年,你都没发现。”柳云眠又道。   “我之前就把他当男人,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陆辞面无表情地道。   “那是你不懂怜香惜玉,哈哈。你放心吧,我肯定不逃婚,我没那个能力,也舍不得家里人。再说,不还能救你一命吗?”   凑合着过吧。   现在的陆辞,毫无疑问是喜欢她,尊重她的。   但是男人的爱情,保质期很短。   只要她守住自己的心,熬过一两年,最多三五年,陆辞会熬不住的。   反正她没想嫁人,就先找个窝待着吧。   陆辞说会尊重她,这一点,柳云眠不怀疑。   这个男人的人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不要再担心赐婚的事情,一切都还有我。”陆辞笑着道。   柳云眠:“……”   乌鱼子,明明知道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狗男人,分明是故意和自己暧昧。 第195章 和皇上讨价还价   陆辞怕柳云眠翻脸,忙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李娇娇身上。   “其实我本来不知道他被抛弃这件事情,我只知道他恢复了男身。”   邻国突然多了个强大的皇子,这件事情皇上都得过问。   “前些日子永嘉公主那般,我便想着劝皇上让她和亲。”陆辞道,“我派万神给他送了一封信,然后……他回信告诉我的。”   焦头烂额的李娇娇警告陆辞不要乱来,否则他真的敢打。   他这一肚子火正没处去呢,别让他找到发泄机会。   简而言之,就是让陆辞滚远点。   陆辞非但没生气,还觉得非常好笑。   从女变成男,然后又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李娇娇,果然不是个正常人。   柳云眠一听有八卦,立刻化身瓜地里上蹿下跳的猹。   ——快展开说说啊!   这么精彩绝伦的剧情,得脑洞多大的编剧才能写出来。   快让孩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陆辞成功歪楼,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可能他们两个人的婚事,这样就算说定了吧。   嗯,说定了。   陆辞自己就决定了。   既然婚事尘埃落定,皇上占了不少便宜,总算能睡安稳觉了,是不是也该付出点什么?   陆辞要去宫里找皇上好好哭哭穷。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白临,见到陆辞,露出谦卑的笑意,上前道:“侯爷,您稍等,老奴这就进去禀告皇上,说您求见。”   “有劳白公公。”   “不敢不敢。”   很快,陆辞就见到了皇上。   皇上威严赫赫,或许因为经常皱眉的缘故,眉心有两道深深的竖纹,看起来更加不好说话的模样。   陆辞跪地行礼。   “起来吧。”皇上让人给他赐座。   平心而论,皇上对陆辞不错。   并不因为他是犯官之后就看不起他,该封赏的时候真封赏,该提拔的时候也真提拔。   所以陆辞年纪轻轻就得以封侯。   皇上知道他父亲当年是被冤枉的,也并没有瞒着,而是昭告天下,替他父亲平反,又严惩了当年诬告之人。   总之,皇上做事,虽然也因为久居高位,有时候难免任性暴躁,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明理讲理的人。   陆辞对皇上的感情十分复杂,但是也还是很尊敬。   陆辞谢座之后开口道:“皇上,微臣来打扰您,还是为了之前和您提过的婚事。”   “朕不是说了不行吗?你是堂堂镇通侯,是朕器重之人,怎么能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朕不同意,你无须多言!”皇上道,“你的婚事,朕让贵妃上上心……”   “多谢皇上,然而故剑情深,微臣并不做他想。当初微臣落魄之时,柳氏嫁给微臣,一直陪伴微臣,这份恩情,微臣不敢忘怀。”   皇上做出为难的模样:“你说这些,朕也都知道,但是……她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哪怕就高一点,好歹出身官宦之家……萧衍,朕把你当成子侄一般……”   陆辞起身跪在地上叩首,“皇上待萧衍天高地厚之恩,萧衍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平身。”皇上道,“你说你别的事情,没有让朕操心过;为什么这婚事,就非得如此,让朕也下不来台?你坚持要娶,朕是不是得落个苛待你的名声?”   “皇上,这是微臣自己的坚持。”陆辞道,“还请皇上成全。”   “你容朕再想想。”   听皇上口气松动了些,陆辞就知道今日有戏。   他继续道:“皇上,其实柳氏出身并不很差。”   “她不是乡下的吗?”   “她虽然是乡下的,但是知书达理,深明大义。她父亲和兄长都有读书,父亲今年更是有幸过了春闱,只等殿试……”   所以,皇上您表示不表示吧。   不求头甲,至少给个二甲吧。   若是三甲同进士,那就差点意思了。   中了之后,是不是还得安排个官职?   太远的就不去了,留在京城就可以。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给柳厚一个功名,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而柳厚又确实是出身乡野,毫无助力,陆辞日后也不能从岳家得到帮助。   这正中皇上下怀。   两个聪明人,都满意了。   陆辞从宫中回去,正好遇到柳厚要出门。   “岳父大人这是要去哪里?”陆辞笑着问道。   “我出去转转。”柳厚道,“状元楼那边听说聚了不少举人,我也去凑个热闹。”   陆辞有些惊讶。   平时柳厚,应该不喜欢往人堆里扎才是。   而且因为多年郁郁不得志,多少磋磨掉了他的骄傲以及自信。   柳厚对自己,并不自信,所以不好意思往人前凑。   今日这是天下红雨了?   柳厚苦恼道:“这个家,我是没法待了。”   陆辞大惊,“岳父大人,此话怎讲?”   “自放榜以后,你岳母就像中了魔一样,”柳厚道,“天天叮嘱我读书,看着我读书。”   陆辞:“是吗?以前岳母,不总是劝您注意身体,少看书吗?”   “谁说不是?”柳厚道,“我这会儿都考上了,肯定有个同进士出身,这老婆子,反而不满意了。须知贪心不足蛇吞象,我有个贴心的好女儿,侥幸进入殿试,已实属运气好。”   他都等着做同进士了,结果被自己老妻“鸡”了。   高氏天天催他看书,振振有词道:“趁着这波运气好,再好好看看书,说不定能中个状元呢!”   柳厚想起来高氏的话,真是无语。   他这样的学识水平,要是能得中状元,江山社稷还有什么指望!   柳厚很清楚,自己资质一般,能走到现在,真是运气加持。   所以他受不了高氏絮叨,要出去走走。   “贤婿,你说我怎么办?”柳厚道,“就是我十二个时辰不睡觉,我也就是个同进士啊!”   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有用的说明人家本来就是天才。   天才的事情,和他一个资质愚钝的人有什么关系?   真是讲都讲不通。   陆辞却意味深长地道:“岳父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多年寒窗苦读,会有收获的。”   柳厚:呵呵,我信了你的鬼,一定是被你岳母洗脑了。   赶紧跑。   这家里感觉大家都要不正常了。 第196章 女儿换头甲   陆辞看着岳父离开,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给您老人家一个惊喜,且等着。   他心情愉悦,进门柳云眠就感觉出来了。   “怎么,在外面捡到元宝了?”柳云眠一边给观音奴重新梳他跑得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笑道。   “皇上答应我们的婚事了。”陆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柳云眠:“……”   皇上啊皇上,您还有没有点立场和坚持了。   “你看,我没有骗你。”陆辞眼神灿若星河,闪闪发光的都是欢喜。   柳云眠尴尬之中就开始胡言乱语:“那,是不是还得谢主隆恩?”   “等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再谢恩不迟。”陆辞在她身旁坐下,“你要辛苦了。”   “嗯?”   辛苦?   你指哪方面?   陆辞啊陆辞,咱们可是君子协定啊!   床上的苦,她吃不了,也不想吃。   管家也不行。   她脑子不灵光,管好自己都难,管家这种耗费心力的事情,做不了。   “嫁妆你怎么也得自己绣几针。”陆辞道。   柳云眠脸红。   竟然是她想歪了。   这不怪她,都怪陆辞不把话说清楚,嗯!   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不过要等岳父大人殿试之后,咱们双喜临门。”   柳云眠对于这句话并没有多想。   毕竟中个同进士,那也是大喜。   观音奴高兴地道:“爹娘要成亲了吗?爹,我能坐你马上吗?我也想在胸前系一朵大红花!”   他经常看人成亲,太热闹了。   陆辞在他肩上拍了下,“胡说。等你长大了,骑着高头大马,娶自己媳妇去。”   观音奴:“我这不是帮你吗?”   陆辞哭笑不得,帮他成亲?他谢谢了!   但是,不用!   柳云眠被这俩逗得大笑起来,推了观音奴一把道,“行了,出去玩吧。铁蛋和阿宽在外面喊你呢。”   观音奴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柳云眠收拾了一下后站起来道:“我得去医馆了。”   开了个门头之后,几乎没怎么去过,说起来也有些惭愧。   现在感觉一切都尘埃落定,亲爹提前锁定了同进士,再不正经干活就说不过去了。   至于嫁人……那就嫁吧,不过换个地方睡觉。   甚至还可能,就在这里呢!   成亲之后两人的住处,也还没商量。   柳云眠想起这些就头疼,干脆不想了。   有些事情,可以抗争;然而有些时候,只能被事情推着走,走一步算一步。   陆辞却拉住她袖子,不让她出去。   柳云眠瞪他:“松手!要不打人了!”   还不知道她的实力?   陆辞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可爱,道:“别着急走,你坐下,我正事还没说完。”   “彩礼嫁妆那些,我可不管。”柳云眠没好气地道。   “不谈婚事。”   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须赘言。   “那什么事?”   “岳母的身世。”   柳云眠闻言一震,“怎么,查清楚了?”   “嗯。”陆辞道,“我刚从宫里回来的路上,被卫戈拦住,说了几句话。他跟我说,乐氏确实胆大包天,做出了偷梁换柱之事。”   “也就是说,我娘真是镇南王妃的女儿?”   “嗯。”   虽然柳云眠对于这个结果早有猜测——毕竟她姐姐顶着一张和镇南王妃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双方在那个时间又确实有交集,还能做什么猜测?   可是当知道猜想被证实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下重了起来。   不认亲,镇南王府不会同意。   可是认亲,高氏那般绵软、胆小怕事的性子,不知道会怎么不安。   所以最后,还得柳云眠给高氏打气,让她立起来,尝试和镇南王府做亲戚。   那可是镇南王府。   双方地位的不对等,要给母亲带来很多风雨。   陆辞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完全猜透了她的担忧,轻声道:“还有我在。而且岳父大人,也会高中。我们,都是岳母的底气。”   柳云眠:“你我放心,有事肯定帮我。但是我爹这个高中……”   同进士,在那些人眼里,算什么高中?   及格线都未必达到。   镇南王唯一的嫡女,想要走“榜下捉婿”这条路,估计也只有头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会考虑。   进士都不行,更别说同进士了。   当然,现在两个人孙子都有了,棒打鸳鸯不可能。   只是,肯定会带出来意难平。   陆辞本来是想卖关子,回头给柳云眠一个惊喜。   但是见她现在如此忧心忡忡,当即改了主意。   “你放心,岳父大人这个头甲,跑不了。”   “啊?”柳云眠,“你去贿赂考官,拿到试题了?”   亲,这种事情咱们可不能做。   科场舞弊,一来太损人品,二来,那真的掉脑袋,株连三族不轻轻松松?   柳云眠觉得自己这颗脑袋都不结实了!   “傻子。”陆辞笑出声来,眼里带着深深的宠溺,“考官是皇上,你让我拿什么去贿赂?”   不,其实他真是讨好了皇上,不过也算不上贿赂。   各取所需而已。   柳云眠白了他一眼:“皇上就不能偷个懒,先找人商量题目?”   大领导多少事情都是找人代劳的?   “皇上定然亲力亲为。”   要不怎么能不动声色地把柳厚给提溜起来?   虽说是内定,但是也不能明显地有失偏颇。   “你真的不是提前知道题目了?”   “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柳云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开玩笑道,“我只想和你同甘,不想和你共苦。”   “你已经和我共苦过了,以后只剩下同甘。”   啧啧,陆辞,你变油腻了。   陆辞也有些不好意思——说情话对他来说,是一门陌生的必修课,他还在琢磨。   他跟柳云眠细细解释了自己和皇上的“暗中交易”。   柳云眠表示自己开始懂了。   “我爹卖闺女给你,给自己换了个头甲。”   她是不是个小天才!   柳厚,你行啊!   生出这么个牛的女儿来!   柳云眠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陆辞被她这精准的“歪曲”笑得眉眼都弯了。   “行,我不是赔钱货,我值钱!”柳云眠道。   她现在都开始期待起全家人知道爹中头甲时候,眼珠子掉一地的情景了。 第197章 镇南王府的态度   陆辞被柳云眠自我安慰的样子逗笑。   他说:“眠眠,嫁给我没有那么可怕。”   “谁说可怕了?”柳云眠嘴硬。   “不可怕,你为什么总是在自我安慰?”   柳云眠:“……我才没有。”   这人可真讨厌,瞎说什么大实话。   “后天我带你去一趟镇南王府。”陆辞怕她恼羞成怒,见好就收。   柳云眠瞬时紧张:“这就要去认亲了?”   “嗯,早晚都得面对。如果不是卫戈和卫夫人拦着,老王妃现在就冲到这里来了。”   柳云眠倒是也能体谅这种急切的心情。   毕竟是失散四十多年的女儿,换成谁能不心急如焚。   但是柳云眠也有顾虑。   她问陆辞:“你知道,镇南王府打算如何处置卫宝儿吗?”   陆辞道:“那倒是没说。”   这件事情很难说。   不过即使卫宝儿再不争气,老王妃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娇宠了四十多年。   感情如何能割舍?   看着柳云眠凝重的面色,陆辞道:“你是不想岳母和她做姐妹?”   虽然卫家没表明态度,但是其实完全可以猜测出来。   ——又不是养不起,王府养了多少闲人?不差卫宝儿一个。   最多以后大家不会那么纵容她,卫宝儿大概率也会夹着尾巴做人。   柳云眠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怕我娘被她欺负死。”   高氏前几十年一直活在乐氏的阴影下,柳云眠不想她后几十年要继续活在乐氏女儿的阴影下。   “如果卫宝儿继续留在王府,我是不会同意我娘认亲的。”柳云眠斩钉截铁地道,“还有王府其他人,如果有人欺负我娘,他们又不管,我们大可不必攀附。”   她不稀罕。   陆辞笑道:“好,我去和卫戈说。”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也没有指手画脚,柳云眠心情愉悦。   她似开玩笑地道:“你看我这般掐尖要强,眼里揉不得沙子,以后你的日子难过了。”   “我愿意。”   且甘之如饴。   他就喜欢她爱憎分明的利落爽利。   没想到,第二天卫夫人就来了柳家。   柳云眠迎她:“您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卫夫人点着她额头亲热地道,“你个没良心的不想我,我只能厚着脸皮来看你了。走走走,先给你家长辈请个安。”   啧啧,直接进入主题。   “嗯,好。”   早晚都得面对,不可能一辈子不认亲。   高氏见了卫夫人慌慌张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尽管卫夫人照顾她的感受,今日穿戴已经很朴素,可是在高氏看来,还是像那九天仙女一样。   卫夫人看她局促地捏着帕子,脸都憋红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叹息。   ——都是乐氏那个贱人害的。   回头老王妃见到亲生女儿被养得如此唯唯诺诺,不知道会多心疼。   卫夫人在高氏这里坐了一会儿,即使她情商很高,有意凑趣捧着高氏,后者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要么尴尬地笑,要么就求救地看向柳云眠,坐立不安。   卫夫人实在坐不住,就去了柳云眠房间里。   她一起身,高氏就如释重负。   卫夫人暗暗摇头。   不过这些,不怪高氏;高氏虽然懦弱胆小,但是养的几个孩子都很好,可见平时也不是如此。   谁从小在村里长大,被人百般打压,怀疑自己,再见到门第高得摸不着的王府来人,都得紧张。   “夫人,”柳云眠把茶水放到卫夫人面前,“您现在也该知道,我为什么顾忌重重。您和颜悦色,甚至已经把我娘当成长辈敬重,可是她还是如此不安。倘若遇到尖酸刻薄之人,说几句酸言酸语,我娘怕是就会反复思量……”   卫夫人点头:“别说你,我也有这种担心。只是眠眠,你想着你娘,我惦记着老王妃。老王妃这几日,盼着盼着,恨不得飞来母女相认。”   柳云眠道:“我自是能理解。只是卫宝儿什么性情你也知道,我不是逼王妃娘娘,但是我根本就不想让母亲和这个人见面。”   “这个自然。”卫夫人道,“不用你提,我也自会这么做。”   老王妃对卫宝儿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一直把她当成女儿,情绪不是一下就能收回的;另一方面却恨她是始作俑者乐氏的亲生女儿……   这种纠结之下,让老王妃日夜难寐。   幸好有亲生女儿这个盼头,否则只怕她会更难过。   卫夫人如实地把这些告诉柳云眠,又道:“除了老王妃,王府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想要她留下。”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   “给她一份厚厚的嫁妆,把她远远嫁出去,给人做继室。”   “人选都有了?”   “王府还是不愁嫁女儿的。”   哪怕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儿。   其实无非就是体面地把人给“流放”罢了。   各种细节,卫家自然有人会安排好。   “这几日我就在忙活这件事情。”卫夫人拉着柳云眠的手笑道,“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什么脾气,担心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柳云眠性格宽和,但是底线不容触碰,否则立刻就能划清界线,绝不拖泥带水。   卫夫人自己是领教过的。   “让夫人见笑了,我就是这样的驴脾气。”   “护着自己的娘有什么错?我那两个女儿,要是能像你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   柳云眠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本来就喜欢你,却没想到,咱们是真正的亲戚。你不知道我多高兴,以后麻烦你,再也不用不好意思了。”   卫夫人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   “眠眠,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我能给你解决的,不用你操心。”   “谢谢夫人。”   “早晚得让你喊我一声表嫂。”   柳云眠笑而不语。   “我能做的不多,姑母这种状态……”卫夫人已经代入了自家人,“以后确实要让你操心很多。但是眠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们都在。”   她们一起陪高氏适应。   “你得提前和姑母说一下,一切都看你的了。”   “我知道。”   如果卫氏不来,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和家里人说这件事情了。 第198章 侯爷哪里小了?   卫夫人来这一趟,无非是表明态度,生怕柳云眠拦着,不让高氏上门。   双方谈过之后,柳云眠答应明天会带着高氏去王府,卫夫人就完成任务,回去给老王妃送定心丸去了。   胖丫看着卫夫人的马车离开,忍不住道:“她怎么那么爱张罗事儿。”   “大宅门,都不容易。”柳云眠道,“她不出头,就有人压着她。我宁愿出头的是她。”   卫夫人对自己相公没见过面的姑母,能有什么感情?   她这么热忱地张罗,虽然可能有心疼老王妃的成分,但是估计不多,更多的还是想让老王妃记得她的付出,日后高看她一眼,同时高氏日后也感激她。   这种两面讨好,没什么风险的好事,谁不抢着去做?   卫夫人和柳云眠认识,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柳云眠和她熟悉,大抵能摸透她的性情。   换个人,还不知道如何。   所以这个同盟,暂时算是达成了。   和谈感情的人谈感情,和谈利益的人谈利益,如此简单。   吃过午饭,柳云眠把家里所有人都留下,只让翠微带着几个小的出去玩。   “蜜蜜,你也留下。”   蜜蜜虽然才八岁,但是小姑娘沉得住气,又懂事早慧,这件事情让她也心里有数。   张氏道:“让她出去帮忙看着几个小的去。”   “让她听听。”   柳云眠去关了门,在全家人不解的目光中,把被时光掩埋了四十多年的真相娓娓道来。   “……所以娘,不是你不好,所以外婆才不喜欢你,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娘,她偷走了你的富贵,给了她的女儿。”   乐氏内心极其扭曲。   她慕富,又仇富。   所以拿捏高氏,她有一种快感。   家里所有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高氏更是呆若木鸡。   半晌后,柳厚问道:“眠眠,这是真的吗?”   怎么听起来像唱戏似的。   “是真的。”柳云眠道,“陆辞查过了。”   “那应该是真的……”   除了说自己能高中这件事情不太靠谱之外,其他事情,陆辞还是靠谱的。   不过柳厚继续道:“既然是亲戚,那就去认亲,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云眠给他点赞。   “爹到底是一家之主。”   柳厚道:“我和你娘都这个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咱们也不想占便宜,那就没什么好紧张的。王府愿意同我们走动,我们就当亲戚走动;王府不愿意走动,我们就还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柳云眠很是意外。   爹就是爹啊!   她原本以为,家里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都会诚惶诚恐,没想到,柳厚竟然如此淡定。   高氏拉着柳厚的袖子:“我,我不行。我不会说话,我不想去,我会丢人的。”   “你想想,要是眠眠丢了,再找回来,你会不会嫌弃她?”柳厚道。   “不许说眠眠丢了!”高氏立刻拔高声音道。   “我这是打个比方。”   “那也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高氏较真起来。   柳云眠哭笑不得。   跑题了跑题了,赶紧拉回来。   “不说,我不说。”柳厚呵呵笑道,对老妻十分纵容,“咱们都是做过父母,做了祖父母的人了,还能不明白父母的心思吗?你就是再不好,看在亲生父母眼里都是好的。更何况,你本来就很好。”   柳云眠:有被狗粮冒犯到。   高氏红了眼圈,小声啜泣:“我是真的慌。”   “你看你,哭什么,孩子们都看着呢!你这一哭,让他们怎么办?走走走,你跟我进来,我跟你说。”   老两口进去了。   剩下的人,仿佛这才反应过来。   “我的娘嘞,这是真的啊!”张氏拍着大腿道,“咱们外婆,是王妃;咱们外公是王爷?”   “是这么回事。”   张氏已经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觉得自己低嫁了,但是看在一家人老实,人都善良的份上也就算了。   可是后来小姑子回来,家里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她觉得自己算高攀了。   现在,那简直是鸡犬升天了。   她的命怎么这么好。   她怕她忍不住,以后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柳明仁道:“咱们不能占外家便宜。从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莫要轻狂,让人看轻。”   张氏假装捶了他一下,“你这就是骂我。”   柳明义点点头:“大哥说得对,以后咱们得越发谨慎起来。”   柳云眠觉得这一家人,真是太好了。   想到的不是占便宜,而是不给对方添麻烦,自尊自强。   “大哥,二哥,”柳云眠道,“如果要去王府认亲的话,你们同意吗?”   “听娘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柳云眠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但是我小人之心,怕娘吃亏。”   柳明义笑道:“我们没那么想,因为有你在,不会让娘吃亏的。”   柳云眠表示,你们可能太高看我了。   张氏道:“就是,有眠眠在呢!眠眠以后是侯夫人呢!眠眠,王爷大还是侯爷大?”   柳云眠哭笑不得:“王爷大,侯爷小。”   门口的陆辞:“……”   他觉得自己还行,没觉得比谁小。   “那……也没事,陆辞还年轻,以后努努力,就能当王爷了。”   柳云眠:嫂子啊,要不你让他再努努力,当个皇上?   张氏听说侯爷没有王爷大,可能到底有点心虚了,想想后又描补道:“观音奴,不还是皇上的亲孙子吗?那总不能越过观音奴去。回头你陪着娘去,把观音奴也给带上。”   在老百姓朴素的想法里,只要沾点皇亲国戚,那就是没人敢拦的存在。   皇孙,那可能就差不多是“如朕亲临”。   也不知道柳厚是怎么安慰高氏的,反正后者虽然还是很忐忑,但是答应去王府认亲。   当然,她点名要柳云眠陪她去。   陆辞表示,他这个准女婿,责无旁贷,也要去保驾护航。   他的这番举动,自然又在柳家众人面前怒刷一波好感。   王府派车来接的时候,柳云眠扶着高氏上车,顺便带上了观音奴和小白。   她本来也想带着胖丫去,可是胖丫自己不想去。 第199章 王府认亲   胖丫怕她去,一言不合打起来,让高氏没法认亲了。   不得不说,她自我认知还是很清醒。   马车进了镇南王府,在二门处停下来。   柳云眠先下马车,就看到二门处站了一长串几十个人。   最前面,是卫夫人扶着她婆婆——卫家大夫人。   显然,因为卫夫人和柳云眠相熟,所以有了这个出头的机会,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她。   “总算来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卫夫人爽朗笑道,“姑母呢?来,我跟你一起扶着姑母。”   高氏紧张万分。   柳云眠扶着她的时候,都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   这么大排场,这么大的院落,这么多衣着华贵的女人,对高氏来说,确实是极大的冲击。   柳云眠对她笑笑,“娘,我们先进去拜见老王妃。”   她说的是“老王妃”,而不是外祖母。   卫家后院的妇人,少有傻的,大都听出来了柳云眠的弦外之音,面色各异。   很显然,柳云眠把今日来访归结为“拜见”,而不是“认亲”。   卫夫人对此却早有准备,这才是柳云眠。   她面色如常地道:“走走走,外面风凉,别让姑母吹了风。”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柳云眠握紧母亲的手,陪着她一步一步往正院走去。   高氏感受到女儿手中传来的温暖,脑海中记着女儿说过的话——即使王府再威严,再繁华,也要记住,这原本应该是你的家,在家里,不用害怕,她渐渐冷静了些。   老王妃等得心急如焚,见到高氏后抱着她痛哭出声:“我的儿,是母妃糊涂,母妃糊涂……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高氏原本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她心地善良,听老王妃声声泣血地哭泣,又想到从小在家里受到的诸多苦难,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柳云眠虽然有些被触动,但是还好。   毕竟她是局外人。   但是她很快发现,周围人不这么想。   那些比她还局外人的局外人,跟着哭得撕心裂肺。   柳云眠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助泣”?   她倒是有点格格不入了。   可能因为她太正常了。   观音奴小声地问她:“娘,我需要哭吗?”   好像不哭就融不进来了。   柳云眠:“……不用。”   “哦。”   打发了一个好奇宝宝,还有另一个。   小白歪头问:“她们为什么哭啊!难道这不是好事吗?”   柳云眠:“喜极而泣。”   “哦,大家都很高兴。不过我高兴的时候就不想哭。”   柳云眠:好了,你可以保留意见。   王府的不少人,已经看过来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之后,可能老王妃也嫌屋里人多,就让人撵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儿媳妇和孙媳妇,把她们的丫鬟婆子都撵走。   老王妃状态不是特别好,可能这些年为卫宝儿操碎了心。   但是她拉着高氏的手一直不肯松,让她挨着自己坐。   本来抱头痛哭的时候,高氏融入得还挺好。   这会儿不哭了,她手足无措,求救地看向柳云眠。   柳云眠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自我介绍。   ——等着高氏介绍,实在等不来。   老王妃见她容貌秀丽,口齿清晰,不卑不亢,心中不由欢喜,一叠声地让人把准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好孩子,真好,真好。你娘比我有福,亲女儿一直在身边……”   听谁说的,显而易见。   但是这个“亲生女儿一直在身边”,明显就不对了。   不过柳云眠也没有说透,只是笑道:“老祖宗,您过奖了。听说您身体也不好,不要过于激动;来日方长,以后咱们慢慢走动。”   “是,是,你说得对。”   老王妃也是聪明的,见到高氏鹌鹑一般缩在那里,恨不得不存在的样子,如何不明白,她这是害怕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   老王妃恋恋不舍地松开高氏的手,让她得以过去和柳云眠坐在一起。   接下来,老王妃有话就只问柳云眠了。   “好孩子,我听说你和镇通侯定亲了。”老王妃道,“可见你真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孩子。就算明珠蒙尘,也遮挡不住你的光彩。”   她是故意这般说,给女儿和外孙女做面子的。   虽然在座的都是她的儿媳妇、孙媳妇还有孙女,可是人心隔肚皮。   再说世人大都以貌取人,以权势取人,难免会看不起高氏这个长在村里的。   所以老王妃,故意提柳云眠的未婚夫婿,来抬高高氏。   果然,话一出口,柳云眠立刻感觉到,屋里好几道火辣辣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她低头假装害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保镇南王府里这些人就不狗眼看人低。   所以能用陆辞给母亲壮胆子,她乐见其成。   ——要不要他好像也没什么用。   老王妃又问起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柳厚。   这是她女儿终身所托。   柳云眠笑道:“爹年前中了举人,现在也过了春闱,只等殿试。”   “好,好,好。”老王妃高兴地道。   虽然心里嫌弃这个女婿,一把年纪才考中,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是不会说的。   然而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嫌弃。   比起镇南王府联姻的其他家来说,柳厚的出身,实在太低了。   “大哥和大嫂感情很好,大姐嫁了人……”柳云眠一一把家里其他人的情况说了。   老王妃听得认真,道:“以后要把家里人都带来给我看看才好。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柳云眠笑着答应。   高氏在旁边,紧张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   还好,不用她说话,柳云眠就可以独当一面。   她这个女儿,真好。   说了一会儿话,丫鬟在外面通传,说老王爷来了。   柳云眠明白,老王爷定然是一直在外面等,这会儿等得着急,迫不及待来看女儿了。   老王妃笑道:“来了就进来,怎么还得我去迎接不成?”   高氏又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丫鬟道:“回老祖宗,王爷带了侯爷进来给您请安,所以请各位夫人奶奶们暂避。”   陆辞来了?! 第200章 给她撑腰   柳云眠知道,陆辞是给自己撑腰的。   他怕自己在王府不自在,被欺负。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中有温暖流淌。   屋里的女眷们忙回避。   高氏惶然地看着柳云眠。   柳云眠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带着几分安抚道:“娘,咱们就不用避嫌了。从前天天见,在一个屋檐下吃住,现在再避嫌,未免也太自欺欺人。”   老王妃本来想让她避一避,但是听她这般说,便没法再开口。   转念一想,人家两口子,如果婚事彼此都承认,确实没什么好避嫌的。   她之所以生出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柳云眠还梳着姑娘的头。   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怎么定的,有些混乱,让人看不透。   不过对老王妃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今日是认回女儿的大好日子,什么繁文缛节,都不算什么。   老王爷很快进来,身后的陆辞一脸正经地给老王妃行礼,目不斜视。   然而等到老王妃让他免礼,他又自觉地站到柳云眠身边,轻声道:“眠眠,你扶着岳母,去给王爷见礼。”   柳云眠随着高氏一起给老王爷行大礼认亲。   老王爷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连声道:“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陆辞自然地去扶柳云眠。   老王妃默默观察着,等众人都坐下说话的时候,就问起陆辞和柳云眠的婚事。   陆辞还是从前那番说辞。   ——两人名分已定,早已是夫妻;只是不昭告天下,他心里不安,所以还要在京城重新操办婚事。   “你说已经提请皇上赐婚了?”老王妃问。   “正是。”陆辞不慌不忙地道,“估计等殿试之后,赐婚的旨意就会下达。”   “那好,那好。”老王妃道,“婚期不要定得太近,否则太仓促。侯爷既然想好好操办婚事,那王府来张罗眠眠的嫁妆。”   “不用,不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高氏,连忙摆手拒绝。   她脸很红,却还是道,“不用麻烦……”   “和母妃还见外什么?”老王妃眼中含泪,“母妃欠了你的,弥补给你的女儿,也算母妃的一片心意。”   老王爷也点头道:“对,我也这么想的。”   对高氏,他们除了多给些财物弥补,从情感上已经很难弥补了。   毕竟高氏都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了。   她已经不是需要父母情感支持的小孩子。   老王爷想的是,帮助她的儿孙。   对任何人来说,儿孙都是最重要的。   该读书的读书,该嫁人的好好嫁人,实在没什么出息的,就给一些田产铺子。   总之,要把高氏的子孙都安排好,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只是,没有人提柳厚。   老王爷和老王妃,在内心深处,都觉得女儿嫁给柳厚委屈了,所以不愿意提。   虽然他们其实也很清楚,一个农女,能嫁给一个读书人,已然算高攀。   只是谁家父母,看着自己儿女不带着滤镜呢?   总之,柳云眠从王府离开后,喜提一份厚厚的嫁妆。   当然,是将来时。   高氏来的时候惶惶不安,回去的时候则有些蔫儿。   “娘,怎么了?”柳云眠笑道。   她原本以为高氏会说对将来感到很有压力,结果高氏却拉着她的手道:“眠眠,你将来做了侯夫人,可太难了。”   柳云眠:“嗯?”   “你看王府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不都得老王妃操心吗?”   高氏还是很难改口。   柳云眠哭笑不得:“娘,老王妃早就颐养天年,不管府里的事情了。”   “可是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得管?”   柳云眠:“……那是。”   “那得多辛苦啊。”高氏叹气,“娘原本以为你嫁给陆辞,以后就是好日子。但是今日才想到,其实很累很累的。”   那么多人,各自藏心眼,不好带。   柳云眠心里感动不已。   她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   所有人都在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她在关心你累不累。   这就是母亲。   “娘,我不累。”柳云眠靠在她肩头,“娘,您今日表现很好,下次肯定会更好。”   “还有下次?”高氏惶恐。   柳云眠:“……偶尔总还得走动的。”   “也是。”高氏有些萎靡不振,又给自己打气,“也没什么,我今日不都应付下来了吗?只要你在,娘就不怕。今日陆辞也来了,娘就更有底气了。那是娘的女婿!是半子!”   柳云眠忍俊不禁。   她娘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不管雍容华贵还是胆小懦弱,都是在后天环境中慢慢养成的。   高氏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柳云眠也很感念陆辞的贴心,竟然还会到内院帮她们母女打气。   这人情,她记着了。   回去之后,家里人就迫不及待地来问几个人在王府的情形。   高氏道:“也没什么。”   熬过来了,就觉得不过如此。   她自己和家人说着在王府发生的事情。   观音奴则和铁蛋、阿宽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就是喊人收礼,还不如在家里跟你们玩呢!”   胖丫用手肘碰碰柳云眠:“眠眠,你有没有受委屈?”   她不跟着,总是不放心。   柳云眠笑道:“自然没有,小白跟着呢,谁欺负我,小白就帮我打谁。”   “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胖丫道,“你也就是开玩笑,哪里会真动手?你又不是我。”。   “哎,别说王府,就我们家,我爹兄弟姐妹七个,凑在一块,为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打破头,更何况王府那么富贵,不得争个头破血流?而且婶子,还是去和人家抢东西的。”   话糙理不糙。   就算老王妃是用私房补贴高氏,别人也会觉得利益被损害。   毕竟从前老王妃向着卫宝儿,已经引起了全家人的不满。   这会儿补贴高氏,大家又怎么想?   有人豁达,会觉得高氏被亏欠了,可以谅解。   但是有小肚鸡肠的,就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凭什么还得给高氏很多好处?   所以柳云眠这份嫁妆,其实也不好拿。   “对了,陆辞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胖丫又问。 第201章 陆辞出事   胖丫还想着好好夸夸陆辞呢!   关键时候,冲得上去。   在胖丫心里,侯爷不比王爷差。   ——让镇南王府的人看看,他们可不是高攀,毕竟柳家还是侯爷的岳家呢!   胖丫对陆辞,从看不顺眼,到坚决维护。   柳云眠笑道:“他去韩府吃饭了。”   这件事情,昨晚睡觉的时候,陆辞就和她交代了。   好像最近陆辞养成了习惯,第二天的行程,都会跟柳云眠说一声。   两人竟然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找韩平川?”   “嗯。”   韩平川明日就要出发去临州,陆辞今日给他饯行去了。   他在京城赖着的日子挺长了,再不走,就会被韩大人打出去。   “明天就走?”胖丫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柳云眠有些不解:“是明天就走,怎么了?”   胖丫为什么这么激动?   难道是自己错过了什么?这俩人……   胖丫跺脚道:“真白瞎上次我把他抱回来了!他都要走了,不跟我说一声,我要让他帮我带东西回去呢!”   “带东西?”   “嗯。”胖丫道,“之前有几个街坊,帮忙照顾外婆。虽然外婆不在了,但是人情还在,我得给人带点东西回去。不说了,我这就去买东西,然后去找韩平川。”   说完,她风风火火出去了。   柳云眠哭笑不得。原来是她想多了。   胖丫就是这般恩怨分明的性子。   对她有恩的,哪怕滴水之恩,她也没齿难忘。   但是她也恐怕,不会想着男女之情。   胖丫和韩平川也算不打不相识,两人很熟悉了,所以柳云眠并没有担心。   带东西这种举手之劳,韩平川想来也不会拒绝,最多嘴贱逗胖丫几句,被胖丫捶打两下就是。   柳云眠从这俩人身上,竟然品出了几分cp感。   她笑着摇头,嘲笑自己脑洞越来越大,然后就去做饭了。   亲爹就要殿试,营养得跟上。   虽然目前看柳厚的状态,已经是……嗯,破罐子破摔。   但是无论如何,吃饭要紧。   ——哪天她不好好吃饭,就说明她不想活了。   张氏帮她打下手,忍不住问她在王府的所见所闻。   其实张氏担心的,也是被人看不起。   柳云眠用长长的木筷拨着滚烫热油里的豆腐丸子,脸被热气蒸得微红,眼神清澈明亮。   “嫂子,他们家金山银山,权势滔天,只要咱们不求着他们,就没什么抬不起头的。他们看不起咱们,说明他们不是好人。坏人说什么,谁要在乎?”她毫不在意地道。   张氏被她逗笑:“我就一直想,眠眠你样样都好,又能说会道,怎么说都有理,是因为读过书的缘故。所以我现在也让蜜蜜跟着爹读书……不求她考个女状元,最起码将来说什么都让人心服口服。”   敢情自己就是个“常有理”?   柳云眠哭笑不得。   她叮嘱道:“嫂子,蜜蜜是个好学的,但是嫂子你得盯着她,别让她晚上看书,看坏了眼睛。”   “我记着呢。”张氏忙道,又忍不住道,“我肚子里这个,要还是个女儿,我让她从小跟你学,定然比蜜蜜还强。”   毕竟蜜蜜小时候,家里条件不行。   柳云眠惊喜:“啊?嫂子,你有了?”   “嗯,三个月了。”张氏道。   柳云眠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是进京路上有的啊!   这两口子,可真能干。   舟车劳顿,晚上躺下她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人家却还能造人。   而且张氏一直都没提过,想来是顾忌三个月内不能提的规矩。   “这孩子真是个有福的,家里越来越好了。”张氏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就是。嫂子,以后你可慢点,家里的活儿少干,还有这么多人呢!”   添丁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柳明义明确说了,他要先考取功名,不想成亲,而柳明礼还小,所以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添丁的任务还是在柳明仁和张氏身上。   “又不用我下地干活,天天闲着,也不是好事。”   姑嫂两人聊得很愉快。   正说话间,胖丫一阵风似的跑进来。   因为她健硕的体型,这风大概就像龙卷风。   柳云眠吓了一大跳,忙道:“胖丫,以后得慢点。我嫂子有了身孕……”   她还得告诉几个孩子,别冒冒失失的。   她以为胖丫也会因为这件事情而高兴,结果后者完全顾不上了。   胖丫跑得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   她急切地道:“眠眠,眠眠,坏,坏喽!”   “怎么了?你不会把韩平川给打了吧。”   “没他的事儿,是,是陆辞。”胖丫气喘吁吁。   柳云眠微讶,嘴张大道:“陆辞怎么了?”   陆辞不是去韩家吃饭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胖丫半晌气都喘不匀,“我去的时候,韩平川急得不行,正追出来,看见我就让我回来找你。”   所以,柳云眠一顿饭没做完,她就已经跑回来了。   可累死她了。   “找我干什么?”柳云眠也被她焦急的情绪所感染,不由问道。   “我不知道啊。”胖丫道。   反正韩平川就说,让她立刻回来找柳云眠。   柳云眠一头雾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找到我,然后呢?”   “不知道……”胖丫讷讷道。   当时的情况就是,韩平川跑出来,看见她,就嘶吼一句,“萧衍出事了,回去找柳云眠。”   胖丫一听陆辞出事了,那还了得?   这可是她最看好的柳云眠的另一半,可不能出事。   于是她撒丫子跑回来。   这会儿才发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柳云眠去哪里,她都一无所知。   哎,都被韩平川吓糊涂了。   张氏听着这话都紧张,“眠眠,让你大哥陪你去侯府看看?不,还是先去韩府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吧。”   “不用大哥,我自己去看看。”柳云眠把围裙解下来塞给张氏。   胖丫:“等等我,我陪你去!”   “好。”   柳云眠衣裳都没换,带着胖丫直奔韩府而去。   韩府的主子,除了身体不好,还在家将养身体的韩长川外,也都出去了。   从韩长川口中,柳云眠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202章 把他打晕   原来,被柳云眠淡忘的那件事,也是她进京初衷那件事情,被翻了出来。   陆辞知道了他祖坟被破坏的事情。   她匆匆忙忙进京之后,安虎又说事情被压下去,她就以为事情真的了结了。   没想到,炸弹并没有拆除,还是隐患。   而这隐患,今日似乎被引爆了。   陆辞已经连夜骑马去了父母的坟前,韩家的人担心他出事,也都跟着追去了。   “韩大哥,”柳云眠问,“去的肯定是墓地吗?”   “嗯。”韩长川点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先去查看那边的情形,确定都安顿好了,再找人算账。”   柳云眠点点头。   但是她对这件事情,一直很迷惑。   谁动了陆辞的祖坟?   目的何在?   韩长川道:“是谁不知道,但是大概能猜出来方向。”   激怒陆辞有什么好处?   让陆辞在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要么是为了绊倒陆辞,要么是为了针对离郡王。   毕竟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几个大的政敌,就在那里,无非就是他们中的一个,甚至几方都参与了进来。   韩长川说这些的时候,非常冷静,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克制隐忍。   柳云眠本来有些急躁的心,在听到他分析之后,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候,着急是没有用的。   越急越是容易出错。   最重要的是对策。   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好陆辞,让他先冷静下来。   柳云眠不觉得,什么政敌是强大到,能让陆辞完全没有招架能力的。   她只怕陆辞失去理智,落入别人的陷阱。   “韩大哥,”柳云眠道,“你让人带我去?”   她不能再浪费时间。   她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但是路上她可以想。   “好。”韩平川让人套了马车,也想一起去,却被柳云眠劝住。   “晚上风太凉,你的肺不好,不要出去。让我去找陆辞……”   “那好。”韩长川道,“其实安虎找你是对的。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劝住阿衍,那这个人,一定是你。”   柳云眠没那么自信。   她说:“韩大哥,你再让人和郡王妃说一声,我先走一步。”   这种时候,相依为命的姐姐,或许能说动陆辞。   “那边已经差人去说了。不过——”韩长川道,“恐怕她不会知道。”   柳云眠匆匆往外走,“我知道了,是我错了,郡王妃还怀着身孕。”   她光惦记陆辞,竟然忘了这一桩。   这个消息,离郡王确实不会让萧姮知道。   柳云眠坐在马车上,被颠簸得死死抓住旁边才能稳住身形。   胖丫劝她道:“眠眠,你别慌,你那么聪明,没什么是你解决不了的。”   柳云眠苦笑:“胖丫,你太看得起我了。”   她没什么办法的。   她只能……   在柳云眠被晃得散架之前,马车终于停下。   她一马当先跳下车,看到不远处的火把,提起裙子快步跑过去。   韩夫人正趴在地上,死死抱住陆辞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别去,你听我一句劝,你别去……”   韩大人忙着扶自己夫人,韩平川兄弟两人则在帮忙拉陆辞的手,又想照顾母亲,分身乏力。   见到柳云眠匆匆而来,几个人脸上都露出希望之色。   陆辞看了柳云眠一眼,道:“你怎么来了?回去!”   这样的深夜,她不该出现在墓地。   “我不是来劝你的。”柳云眠放慢了脚步,声调也很稳,“我就是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爹娘的坟被人扒开过!”陆辞悲愤交加。   “怎么能这么过分!”柳云眠道,“那得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干的,不能放过他!这件事情,还得去皇上面前参奏她一本,绝对不能让他好过。”   “我知道是谁。”陆辞几乎把银牙咬碎,“我要杀了他!”   现在就去,一刻都不能忍。   “好,好,好。”柳云眠见他杀气腾腾,知道他现在恐怕已经被情绪控制,无法理智下来,只能顺着他的话道。   “韩夫人,您起来,地上凉。”她又道。   韩夫人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柳云眠,然后就被后者扶了起来。   “陆辞。”柳云眠见陆辞要走,拉住他的袖子。   “眠眠,不要拦我!我杀了他,也不会死!”   掘人祖坟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手段过激,也属情有可原。   最多赔上这个爵位罢了。   现在盛怒之下的陆辞,还能管得了什么?   “我不拦着你。”柳云眠道,“我给你一样东西。”   “你别添乱了行不行!”韩平川人忍不住怼柳云眠,“杀人偿命!而且现在也没有证据,全凭猜测……”   柳云眠却没有理他,把握成拳头的左手抬起来,手指慢慢松开,“陆辞,你看——”   晚上光线不好,韩家下人举着几个火把,视野依然不算明亮。   所以陆辞微微低头,认真看着柳云眠的手。   别说陆辞,其他人,也都和他一样,想看看柳云眠手中的宝贝。   说时迟,那时快,柳云眠另一只手在陆辞后颈用力一砍,然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软绵绵倒下的陆辞。   胖丫:“眠眠,干得好!”   她家眠眠,就是聪明又能干。   别人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也没有柳云眠这身手。   韩平川:“……这算什么……算了算了,打晕了好。就是,你没把人给打死吧。”   柳云眠这天生神力,他也知道,所以现在担心起陆辞的小命。   “你嚷嚷什么?”胖丫道,“把侯爷打死,守寡倒霉的是眠眠,她不比你紧张?”   咸吃萝卜淡操心。   人间两口子的事,他急什么?   韩夫人道:“好,先回家,先回家再从长计议。”   盛怒之下,理智很难占上风。   但是回去之后,再醒来可能就冷静不少。   如果还不冷静的话……   那柳云眠打算再给他打晕。   才怪。   回去就把人绑起来啊!   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辞去杀人,去倒霉啊!   但是把陆辞带到哪里呢?   柳云眠以为会是韩府,但是实际上,是她自己的房间。   她最终,承受了一切。 第203章 眠眠,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陆辞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铁链绑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中衣。   铁链很长,他在一定范围内能自由活动,但是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后脑依然隐隐作痛,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好像,是柳云眠把他给打晕了?   天光早已大亮,阳光透窗而入,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像从前每一个平静幸福,阳光明媚的早上。   可是这些,不足以让陆辞心中飞快升腾的怒意压下。   他记起来了。   父母合葬的坟被人挖开,棺材被人打开,尸骨甚至也可能被人侮辱……   这些让陆辞无法忍受。   他手都在颤抖,铁链发出碰撞之声。   “你醒了?”柳云眠手里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懒洋洋的包子。   托盘上有一碗粥,一碟咸菜,一碟切开流油的咸鸭蛋,另外还有一盘包子。   柳云眠上前把托盘放在床前,低声道:“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劝你什么,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但是陆辞,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你爹娘地下有知,也绝对不希望你如此冲动。”   陆辞喉结动了动,深吸几口气,“是我让你操心了。眠眠,你松开我,我……我不冲动。”   柳云眠走到木盆前,拧了毛巾递给他,“先擦把脸,擦擦手。”   她拿了梳子,替他把头发束起。   她束发的手艺本来就一般,给别人梳更一般。   所以陆辞的头发,最后也就是勉强能看。   但是柳云眠觉得,她快啊!   几下就弄好了,效率高。   “先吃饭。”柳云眠道,“我陪你说会儿话。”   陆辞没什么胃口,却还是拿起了包子咬了一口。   然后他微微有些惊讶。   包子竟然是素馅的?   他一向爱吃肉包,柳云眠对他口味了如指掌。   这是因为考虑到他父母的缘故吧……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却默默地体察入微,细心照顾自己情绪。   陆辞觉得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咽下包子都有些困难。   “这件事情,我之前就知道。”柳云眠道,“只是以为离郡王已经解决好了……”   现在想来,离郡王当时已经被萧姮闹得焦头烂额,把事情暂时压下去已经不错,哪里还有精力管其他的?   后来他可能和自己一样,以为这件事情压下去了,就过去了。   离郡王爱萧姮成痴,对陆辞爱屋及乌,但是指望他还对他们死去的父母有感情,那是痴人说梦。   说句难听的,他对自己父皇和母后,恐怕都没有多深刻的感情。   “这件事情,是我的事情。”陆辞道,“眠眠,我……”   “你要查清楚,你要报仇可以,但是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报仇,然后自己还要全身而退啊!   “你还有姐姐外甥要照顾,你再出事,你让郡王妃和观音奴,在这世上孤苦无依?陆辞,我知道有些话可能残酷,但是我还是想说,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们还是得把活着的人,放在前面。”   死亡是无可更改的现实。   侮辱父母的事情不能忍,但是冲动更要不得。   把自己赔进去,太不值得了。   “这件事情,甚至不敢告诉郡王妃,因为她现在还怀着身孕。陆辞,不说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有个风吹草动,她知道了,能安心吗?”   “我知道这些道理,你可能听不进去……算了,先吃饭吧,然后你慢慢想想。”   陆辞那么聪明,没什么想不透的。   只是不要热血上头,意气用事就行。   陆辞看着柳云眠,她眼神关切,言辞恳切,又带着无奈。   ——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陆辞很羞愧。   姐姐和外甥,都是他不可推卸,也不想推卸的责任。   可是除了他们,他还有她。   他如何能让柳云眠被自己拖累?   他不是一直信誓旦旦,要给她幸福吗?   幸福没看到,先让她连夜往墓地奔波,想方设法地带自己回来……   他没有想过她。   他还配说什么对她负责,给她幸福?   柳云眠没想到,陆辞会因为想起她而冷静下来。   她只共情去了——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也是想毁天灭地,别人劝什么,都会觉得苍白无力。   陆辞把粥喝完,又吃了两个包子。   “吃饱了。眠眠,帮我打开这个。”陆辞晃着手腕上的铁链子道。   “钥匙不在我这里。”柳云眠道。   “那在哪里?韩平川还没走?”   难道在韩平川手里?   “他一大早就走了,说不能再推迟回去临州了。”柳云眠道,“钥匙在韩大哥手里。他说要来看你,等他认为能打开的时候,再替你打开。”   “那……便算了。”   柳云眠不解其意。   然而下一刻,她就懂了。   因为她根本看见陆辞动了动,动作快到她看不清楚,然后就“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铁链松了,从手腕上落下。   柳云眠:“……”   后悔了。   她后悔了。   早知道,就应该把陆辞五花大绑,四肢张开死死绑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就好了。   原来,他不打开,只是给自己面子?   现在韩长川的面子,就不想给了。   她下意识地挡在陆辞前面,不让他动。   ——她要是把他扑倒,用大力气抱住他的腰,夹住他的腿,是不是也能把陆辞制服?   柳云眠默默盘算着可能性。   “我不会再冲动。”陆辞平静地道,“眠眠,不要再把我打晕。”   “头挺疼的,而且我怕自己变傻,成为你的负担。”他苦笑着道。   “真的不冲动了?”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冲动的样子?”陆辞反问。   柳云眠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不是反对你报仇,我支持,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咱们商量着来,先把事情查清楚,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然后咱们报仇,也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说呢?”   “你说的,就是我想的。”陆辞道。   柳云眠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眠眠,我们就要成亲了。”陆辞继续道,“我不舍得把你,拱手让给别人。”   柳云眠的幸福,只能他来给。 第204章 震动的小蘑菇   柳云眠发现,陆辞好像,真的把这件事情按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从前一样,上朝,回家,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她知道,陆辞肯定已经在追查这件事情。   他大概也去找离郡王讨论过,因为有时候,他会给柳云眠带回来萧姮送的礼物。   萧姮实在太喜欢送柳云眠东西了。   她好像被姐妹缺着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急于给柳云眠分享。   柳云眠也很苦恼。   礼尚往来,她能回给人家什么?   总不能盼着人生病吧。   不过陆辞似乎知道她的不安,和她说,就当是给观音奴的抚养费,柳云眠这才略安心些。   ——值钱的,能攒下的,她都给观音奴攒着将来娶媳妇。   柳云眠试探了一下陆辞,发现他好像真是决心彻查父母坟墓被毁的事情,而不是冲动地去杀人,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陆辞不热血上头,应该就没什么是他干不成的。   而且家里实在太忙,柳云眠也跟着忙碌。   原因很简单,来自老王妃的爱,太炽烈了,几乎要把人给压死。   镇南王府几乎每天都能来好几拨送礼的。   金银首饰,布匹衣裳,各种吃食……反正老王妃想起什么,一刻都不能等,立即就得让人把东西送来。   拳拳爱女之心,急于弥补,柳云眠倒是能理解。   但是凡事都得适度,这些天,高氏因为收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而惶惶不安。   这就不好了。   所以柳云眠给卫夫人写了一封信,婉转表达了让王府不要再送礼来的意思。   但是卫夫人回信,简直苦不堪言。   老王妃想起什么好,就要给女儿送来。   府里有现成的还好,翻箱倒柜找库房;倘若没有,那还得差人去找,而且还得找最好的。   卫夫人这些天也忙得焦头烂额。   卫夫人反过来请柳云眠帮忙想想办法,能不能让老王妃不要再母爱泛滥。   这东西和水一样,滋养万物,但是泛滥起来,要别人的命啊!   好吧,柳云眠能有什么办法?   愿意送就送吧,总不能一直如此热情高涨。   她劝高氏,不要胡思乱想,给什么就收下,能收藏的收藏,大不了以后闹掰了还回去。   而且吧,这母女关系,哪里能闹掰?   就当高氏有了嫁妆。   高氏在柳云眠的开解下慢慢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干脆主动去长子的铺子里帮忙。   多干点活,累得回家倒头就睡,什么都不会想了。   如果几日之后,高氏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   高氏还和柳云眠说,这就说明,人不能闲着,闲下来容易出毛病。   她现在过得很充实,不管到底是什么身份,她都在好好干活,这就行了。   至于娘家……想不想,都在那里,所以不想了,好好过自己日子。   高氏精神状态好了,柳厚也高兴了,全家人都乐呵起来。   很快到了柳厚去参加殿试的日子。   柳云眠把特意给他买的“战袍”找出来提前熨烫好,一丝褶皱都没有,然后送了过来。   柳厚看见这件一看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衣裳,不由道:“给我做这么贵的衣裳做什么?”   “爹中了状元之后,不能让人说您穿得寒酸呀。”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柳厚道,“我就是个同进士。以后在京城谋个闲差,守着一家人就行。”   有一点俸禄,能帮忙养家糊口,足矣。   “那可说不准呢!”柳云眠笑道。   高氏今日也很郑重,竟然伺候柳厚穿衣,把后者不自然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铁蛋都看出来了,哈哈大笑:“祖父羞羞了,祖父羞羞了。”   张氏过来作势要打他:“快出去,哪个让你在这里胡说的!”   观音奴却道:“外公真的害羞了嘛!大舅母不让人说实话……”   他对着张氏伸舌头做鬼脸。   张氏无奈。   最后还是阿宽把两个熊孩子给哄出去。   陆辞也来送柳厚,本来想和后者说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即可。   毕竟都已经是走了后门的。   然而看着柳厚乐呵呵,安于天命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给岳父大人一个惊喜吧。   柳云眠送完柳厚就去了医馆。   又是没有患者的一天。   小白听见外面叫卖桂花汤圆,就馋得流口水,跟柳云眠讨了一把钱出去买汤圆。   柳云眠也想吃,便让胖丫也拿了两个碗一起去。   这里买吃食得自己备碗,真是不方便。   柳云眠自己坐在医馆无聊地想着,她要是个学化工的,穿越来了之后能不能更有建树?   搞点塑料啥的出来……哦,好像不行,那也得有石油工业配套才行。   胡思乱想片刻后,柳云眠忽然想起来,她的一些药好像不够了。   正好医馆没人,她就放心地进到空间里去买药。   空间里有垃圾桶,她把药拆了包装之后都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垃圾桶她也没清理过,但是像个无底洞一样,不会满。   柳云眠想,这要是杀人灭尸,是不是很方便……   除了这,她也想不到别的用途了。   这个空间里,还有其他什么宝贝吗?   柳云眠靠着药房柜台,一边拆着包装盒一边四处观察。   说实话,这个空间前世就跟着她,太熟悉了。   她闭上眼睛都能想出来里面的东西。   只是因为太熟悉,所以回到古代,也没仔细想过,除了药之外,还有哪些是她现在能用上的。   呃……好像真没有什么了。   柜台上干干净净,除了一根白色蘑菇状的东西。   哦,那个没用。   那是无线通讯设备,从前她用来和战友保持联系的。   这是最没用的,所以柳云眠一直都懒得拿起来。   ——回到古代,她跟谁通讯去?   看着真碍眼。   她是不是傻,之前怎么不多在空间里放点东西呢?   正在嫌弃自己,忽然那小蘑菇震动了起来。   柳云眠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她现在也没有很想穿越回去,怎么还会生出这种幻觉呢?   然而小蘑菇,还在继续震动。 第205章 相看   柳云眠终于反应过来,这,这是有无线通讯信号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这是战友有没有!   因为前世,这个设备,也只是用来和战友进行秘密联系的。   其他人,根本也不会用她们这特种装备。   ——这小蘑菇,价值不菲,大概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资。   难道——   柳云眠激动地把小蘑菇从柜台上拔了起来,放到耳边。   可是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奇怪。   柳云眠听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就又把小蘑菇插回去,然后托腮靠在旁边,等着它再震动。   可是小蘑菇这次,却一动不动了。   柳云眠开始不确定起来。   难道刚才,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是那种闷闷的震动声,真的就是在耳边啊!   她想不明白。   她伸手摸了摸小蘑菇,后者安静得像根本不存在。   完了,她精神错乱了?   柳云眠没有惆怅多久,就听见胖丫和小白说话的声音,忙从空间出来。   “眠眠,吃汤圆了。”胖丫道,“这汤圆又大又圆,闻着也香,和咱们乡下的不一样呢!”   “嗯,不一样,这个好吃。”柳云眠笑道。   三个人围在桌前,吃着甜甜糯糯的汤圆。   “好妹妹,我又来打扰你了。”   是卫夫人的声音。   人还没见到,声音先到了。   柳云眠刚好吃完,闻言拿起帕子擦擦嘴,笑着迎了出去:“夫人您来了。”   “还喊夫人呢,你看你多见外。”卫夫人道,“你这儿不忙?”   “不忙,没什么人。”   柳云眠请卫夫人坐,又让胖丫去烧水泡茶。   “不用忙活,我不喝茶。”卫夫人道,“你不忙就好,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柳云眠意外,“好玩的地方?”   卫夫人还能随意出去走动?   “来,梳妆打扮一下。”卫夫人把柳云眠按在梳妆台前,替她解开头发,让自己的梳头丫鬟上前帮柳云眠梳头,“我带你去我手帕交府里。”   柳云眠:“啊?”   “放心,不是请你去给人看病的,要不我也不能这样毛毛躁躁,肯定得正经请你去。”卫夫人笑道。   “那我去……”   “去相看。”卫夫人挤眉弄眼地道,“你这双眼睛透亮,去帮我掌掌眼。说起来,也是我求你帮忙,只是你侄儿的事情,你得管,是不是?”   “侄儿?”柳云眠没反应过来。   “卫洲啊!”卫夫人道。   柳云眠又惊呼一声,“卫洲才多大?”   “过了十岁,就不算小了。”卫夫人道,“最近认亲也认了,我实在没什么赖在京城的理由了。”   卫戈身负重任,早已带着自己的心腹先行回到驻地。   卫夫人被暂时留下陪着老王妃。   因为她是老王妃和柳家之间的桥梁。   其实卫夫人,也着急陪着自己相公。   毕竟,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   卫戈心太粗,说不定就……   卫夫人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但是没办法,老王妃不许她走。   百善孝为先,只要老王妃需要,她就该替卫戈留下尽孝。   卫夫人想着,既然暂时走不了,那就利用这段时间,替长子相看相看,最好能定下一门合适的婚事。   ——门当户对是基本的,还得看看对方姑娘是什么性情,她能否看上,能否处得来,是否合适儿子。   卫夫人自己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一心想要在京城挑儿媳妇。   云贵那边的姑娘……很难挑出她看得上的门第和人选。   “本来想提前跟你通个气,可是你知道老王妃最近……”   高兴是高兴了,她老人家一扫之前的颓废,甚至也没多问卫宝儿,可是似乎有些兴奋过度了。   她想一出是一出,这都得需要大家配合。   卫夫人就忙得不行,甚至忘了正事。   “……所以今日要去了,才慌里慌张来请你。”   柳云眠闻言哭笑不得。   她自己的相公都是家里人买来的,只是狗屎运中了个超级无敌的大奖,她能替人相看什么?   去做个吉祥物,让人沾沾喜气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从世俗意义上来说,她嫁得好。   当然,柳云眠自己也这么觉得。   ——并不是因为她担心自己和陆辞的未来而有些逃避,就能否决陆辞的为人。   他是个很好的相公呢!   保质期比其他男人肯定也长得多。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生一世。   哎,一生一世?她可想太多了,柳云眠默默地唾弃自己,但是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卫夫人却不知道她的心路历程,笑道:“我在你这里欠下的人情债,就像虱子多了不咬人,不差这一桩了。好妹妹,你快跟我去看看,回头我也有个人商量。”   柳云眠道:“咱们可得先小人后君子。”   “你说,你有什么顾虑都说。”卫夫人让胖丫进去帮柳云眠找了衣服出来,这会儿正在挑榻上的衣裳,都有些不满意。   没有京城今年流行的新样子,看起来以后除了给柳云眠送布料之外,最好还得把锦绣楼的大师傅也请来。   真是没什么能穿的。   “夫人,我这人你也知道,属驴的。”柳云眠很有自知之名,“顺着毛捋行,呛着我肯定不行。”   卫夫人被她逗笑,“知道了,我知道你顾虑了。放心,今日去的是我手帕交家里,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我跟你说,我这个手帕交,是个厉害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们俩,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柳云眠点头:“爽利人就好,我不喜欢绕来绕去的,我听不明白。”   卫夫人点着她额头:“你听不明白的时候,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有几个人,能比你聪明?你说,今日这忙,你帮不帮我?”   “帮。”柳云眠也笑着道。   她和卫夫人已经很熟悉彼此,对彼此的逆鳞也很了解。   所以卫夫人既然打了包票,那她也不能拂卫夫人面子。   “将来你侄儿娶亲,回头还得带着媳妇来给你磕头呢。”卫夫人开玩笑道。   “是不是还得请我保媒?我想收谢媒礼呢!”   说笑间,柳云眠很快就准备妥当。 第206章 穷得相似?   卫夫人邀请柳云眠坐她的马车。   马车辚辚而行,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热闹喧哗。   卫夫人和柳云眠说起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姚府的情况,当然,主要是讲自己手帕交,姚夫人。   “……她比我大一岁,但是其实就比我大一个月。”卫夫人笑道,“我属兔,是兔子头。她属虎,是虎尾巴。原本我们俩该差不多日子出生,可是她想做母老虎,就早产一个月。”   听卫夫人口气,柳云眠就知道,这俩人关系亲密,要不卫夫人提起来也不能这么亲热。   “两家本来就是通家之好,我又喜欢她性子厉害爽利——你看,我一直都喜欢这样性子,你也是……”   柳云眠表示自己是个老实人,不厉害。   卫夫人打趣道:“不厉害的老实人,是拿不出侯爷的。”   柳云眠假装害羞。   和卫夫人在一处的时候,她得时时提醒自己,只收对方几分真心就行。   卫夫人想要相看未来儿媳妇,卫家有大把的人给她参谋。   就算卫家找不出来,她娘家也在京城。   说到底,卫夫人还是在不动声色地找机会和柳云眠亲近。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处出来的。   而柳云眠很清醒,自己的最大价值,甚至不是来自于高氏和老王妃的母女关系上,而是来自于陆辞身上……   卫夫人,还是高看陆辞的。   从前柳云眠大概会远离可能存着算计心的人。   但是现在,她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认识。   那就是利益当前,算计在所难免;只要自己也能从中获利,似乎也不必闹到割席断交的程度。   她,也在成长。   卫夫人还在继续回忆姚夫人当年的“风采”。   “你不知道,她性子最是厉害,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后来要嫁人的时候,她父母也是怕她这性子,嫁进门当户对的家里受委屈,就选了个忠厚老实的人让她下嫁……”   柳云眠心中暗想,这也没毛病。   完全不想受委屈,可不就得对方委屈?   那么定然在另一些方面,她家里就要给对方补偿。   比如,人脉和关系。   柳云眠想到这里又膨胀起来。   她可真是越来越行了,这种高门大院的婚事,她都能看到本质了。   “但是姚大人,也真是争气。”卫夫人道,“这不现在已经是在工部,距离侍郎一步之遥了……”   最后这句话,她是压低声音说的,免得传出去说她一个妇人,妄议朝政。   柳云眠想了想,这位姚大人,可能也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龄,要是能做侍郎,确实挺厉害的。   卫夫人又感慨道:“只可惜我跟着你表兄去了那么远,这么多年只能跟她书信来往。回京之后见了一面也是匆匆,这会儿才能好好说会儿话。”   “那姚夫人的女儿,和卫洲年龄相仿?”柳云眠问。   “嗯。”卫夫人道,“说来有些遗憾,她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但是两个儿子都没立住……所以我也想着,要是可以的话,你帮她看看……女人没有儿子,总是艰难。一个都还嫌单薄……”   “行。”柳云眠爽快答应。   这对她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而且她和卫夫人一样,都喜欢爽利的人。   马车很快来到姚府。   他们府上的人早有准备,马车一直行驶到二门处。   柳云眠下车的时候,就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穿暗绿绣花袄裙,头上插着金钗,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婆子,正在焦急等待。   这就是姚夫人?   和柳云眠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她觉得,姚夫人眉宇之间,有点苦相。   可是卫夫人之前提起这个手帕交的时候,多是称赞她性格好,过得好,什么都好……   那还有什么苦呢?   柳云眠想,肯定是她这一次看走了眼。   人不可貌相,以后她还得继续修炼。   卫夫人其实也愣了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亲热地握住姚夫人的手道:“你看你,跟我还这么客气,迎出来做什么?你这穿得是不是有点少,手这么凉……”   “不少,就是我手气血不足,手脚爱冰凉。”姚夫人笑道。   “气血不足,那你今天可得求着我了。来,眠眠,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卫夫人热情地介绍两个人认识。   柳云眠给姚夫人行礼,后者还礼,众人一起往正院而去。   卫夫人和姚夫人多年没能好好说话,这会儿自然忙着叙旧。   柳云眠品着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说起来,还挺顺眼的呢!   她这是第一次来,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柳云眠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等她目光落到窗户上糊着的窗纱上时,忽然有些明白了。   卧室里的陈设,一般都是那些家具,大差不差,而且姚夫人似乎不喜奢华,屋里没有过多的陈设,博古架上都没有摆几样东西。   柳云眠表示,这和她可太一样了!   不过她是因为贫穷……   当初全盘接手了隔壁前任房主留下的旧家具之后,她好像没有再投入很多钱了……   她连窗纱都没换。   窗纱还是上一家去年的呢!   韩平川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还嫌弃了一番,说要换新的,被胖丫一句“我们乡下人才没有那么败家”怼回去了。   而姚夫人的窗纱,和她家窗纱一模一样。   这是去年京城流行的“爆款”。   柳云眠仿佛给自己的贫穷找到了借口——我不是穷,而是喜欢。   看看,姚府不也没换吗?   等等——   柳云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她看了姚夫人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姚夫人头上的金钗,似乎也是戴了多年,已经不那么亮了。   再看卫夫人头上的,金光熠熠,宝石闪烁,完全不是同样的感觉。   既然生出了这种感觉,那“破绽”就越来越多。   柳云眠发现了,姚府的经济状况,有点紧张?   按理说不至于吧。   至少正院换窗纱,这是大户人家要的体面啊!   而与此同时,她发现,卫夫人似乎也看出来了。   因为卫夫人说话,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第207章 中状元啦   姚夫人对卫夫人确实很亲热,问她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又抹着眼泪回忆当年……   卫夫人安慰她几句,笑道:“这会儿不都好好的吗?我之前在阎王那里走了一圈,被我妹妹给拉了回来,之后看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能好好活着,真好。”   柳云眠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开始找不同。   如果她是卫夫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闺蜜,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过得不好。   但是卫夫人,却很能按捺得住。   柳云眠默默观察,偷偷记在心上。   ——跟着卫夫人,她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说了一会儿话,卫夫人还是没有主动提起姚夫人的女儿。   柳云眠心里忍不住想,难道卫夫人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心生悔意了?   片刻后,是姚夫人提起,“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让蓁蓁来拜见你这个姨母。”   卫夫人滴水不漏,“就是,我还特意给她准备了礼物呢!快喊来,让我稀罕稀罕。”   很快,丫鬟婆子就簇拥着两个女孩进来。   看起来,两人年龄相仿,都是十一二岁模样,左边的穿着鹅黄齐胸襦裙,看起来娇俏可爱,灵动聪慧。   右边的则穿着暗红绣花襦裙,看起来本分老实,有些害羞模样。   这……   难道一个是姚蓁蓁,另一个是府里的客人?   “娘,这是卫夫人吧。”鹅黄衣裳女孩笑盈盈地上前见礼,落落大方地道,“我总听娘提起夫人,今日见了夫人,果然是端庄可亲。”   另一女孩,则沉默地上前福了福,然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姚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她指着老实的女孩道:“这是蓁蓁;那……是蓁蓁的妹妹,叫珠珠,也是我女儿。”   柳云眠顿时明白过来。   这个珠珠,是姚大人同妾室生的庶女吧。   只是,这姚家也太奇怪了。   别人家里,都是嫡女为主,庶女境遇会差很多。   就算待庶女最宽厚的家庭,庶女也毫无疑问,会比嫡女低一头。   更别说,许多主母,都把庶女养成嫡女的丫鬟……   可是姚家似乎反过来了。   庶女落落大方,嫡女倒是有些拿不出手。   而且从丫鬟婆子的反应来看,她们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诧异。   显然,这种情况很久了。   为什么会这样?   卫夫人不是说,姚夫人生性厉害,掐尖要强吗?   怎么还能让庶女踩到自己女儿头上?   柳云眠看向卫夫人。   卫夫人神色如常,让丫鬟送上礼物给姚蓁蓁,又从手腕上取下来一个手镯给了姚珠珠。   只是她只是夸赞了几句两个女孩,很快就把话题转换到了柳云眠身上。   “这是未来的侯夫人……原本我们觉得,已经算成亲了,奈何侯爷不依,不肯委屈了我家妹妹。”卫夫人一脸骄傲,“我家老祖宗,更是要妹妹风光大嫁,正给妹妹准备十里红妆呢!”   柳云眠故作娇羞,心里却想着,自己可真是个倒霉蛋儿。   卫夫人,分明是拿着自己当挡箭牌呢!   她倒不是介意,只是觉得卫夫人脑子转得真快。   明明是来相看儿媳妇的,可是看出了姚家的不正常,立刻就绝口不提。   当机立断,丝毫不拖泥带水,值得学习,找个小本本记下。   姚夫人还要留她们吃饭,被卫夫人拒绝。   回去的路上,卫夫人叹了口气:“都说人心易变,只我单纯,不肯相信。”   柳云眠心说,您对单纯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吗?   您要是单纯,我就是“单蠢”了。   “她在信中,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她家里的糟心事,我竟然不知,她还有个这么大的庶女,还被骄纵成这样……可想而知,她的处境并不好。”   “可是,”柳云眠好奇地道,“您不是说,她是低嫁吗?她家里就没有人出面?”   “从前是低嫁,可是现在她相公出息了,她家里却大不如前……只是我想不明白,就算这几年,她无法当家;可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庶女。”   要知道,当年姚夫人的家境,是可以碾压姚大人的。   “……但是不管有什么事,这门亲事是做不成了。”卫夫人道,并没有多少遗憾的样子。   她可能只是感慨,自己心里的手帕交,已经面貌全非,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嗯,确实不合适。”   卫洲是卫戈和卫夫人的嫡长子,从小被悉心教养,日后是要挑起这一房,甚至卫家这一辈大梁的。   他的妻子,确实不能是个唯唯诺诺的人。   和家境没关系,而是那个姑娘,看起来不太能适应卫家的日子。   “再看看吧。”卫夫人又开始头疼起来。   选媳妇,可太难了。   柳云眠以为自己只是吃了一次瓜,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更惦记着自己亲爹今日殿试的结果。   卫夫人先把她送回家,马车还没有走进巷子里就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卫夫人沉声问道。   车夫忙道:“回夫人,前面似乎有人在迎亲或者其他什么喜事,敲锣打鼓,把路都给堵住了。”   喜事?   这时候的喜事,当然就是……及第啊!   柳云眠心有所感,兴奋起来。   “是不是我爹中了?”她对卫夫人道,“我得回家看看,您不用送我了。挤进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回去看看,您别下来了,人多,别冲撞您。”   说话间,她就提着裙子跳下马车,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拐角。   卫夫人见状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后,派人进去打听消息,自己则在外面等着。   倘若真是柳家的好事,那她得进去帮帮忙,否则如何能显出来是亲戚?   柳云眠好容易才挤进了自己家。   没错,那些人,都是围着自家的。   因为她爹,中了!   不仅中了,还中了状元!   柳云眠目瞪口呆。   皇上,您这有点,偏袒过度了吧。   虽然,但是……先庆祝吧!   柳云眠进去张罗着给报喜的人打赏,请贺喜的人喝茶,总之十分忙碌。   好在张氏卖了这么久的包子,已经开朗了许多,待客不是问题。   而卫夫人知道柳家有喜事之后,也直接来帮忙了。   所以虽然短暂慌乱,但是柳家很快就变得有秩序起来。   只高氏现在还不敢相信。   “中了?中状元了?要,要不要让人去问问,是不是弄错了?” 第208章 爱屋及乌的安排   胖丫都跟着激动。   听见高氏的“傻话”,端着几杯茶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行走的胖丫大嗓门地道:“婶子,您高兴傻了!这事哪里能弄错?弄错了掉脑袋呢!”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高氏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兴是真的高兴,但是那可以之后慢慢高兴。   现在眼前这么多贺喜的人,怎么应对?   好在卫夫人无论是自己当家还是在卫家都是管事的,对于这种场合游刃有余。   她带着柳云眠,很快稳住了场面。   高氏对卫夫人十分感激。   卫夫人帮忙到晚上,老王妃派了自己的车驾来接她。   高氏不懂什么意思,柳云眠却看明白了。   老王妃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很高兴。   卫夫人帮她女儿,她就给卫夫人体面。   镇南王府那些对高氏存着不友好心思的人,看到了多少得有些顾忌。   老王妃还让人带话,说改天再让人送礼过来。   高氏和卫夫人道:“回去帮我谢谢老王妃,礼是再不敢收了。今日多亏了你在……”   “姑母,您和我这般见外就不应该了。”卫夫人笑道,“天凉,您也忙了一天。我先走了,回去等老祖宗示下,家里没事,我就来沾沾喜气。”   这可是状元呢!   柳云眠把卫夫人送出去。   卫夫人对她道:“这些日子,你多留心点,别让乱七八糟的人跑到姑母身边。姑母耳根子软,很容易被人算计。”   柳云眠道:“算计?因为我爹中状元?”   “嗯。”卫夫人解释道,“虽然姑丈还不知道能授什么官……”   平心而论,她觉得,柳厚这个状元,有些尴尬。   因为年纪偏大,不算学识渊博,多少有点走后门的嫌疑,皇上给他授什么官呢?   普遍来说,状元的年龄不会特别大,除非特别优秀。   然而这两样,柳厚都算不上。   他这样的状元,仅此一个,前面也没有什么前例可以参考。   卫夫人觉得,世家大族,对于这样的状元,最多是好奇,打听一下柳厚中状元的背景而已。   对他本身,是没有招揽之心的。   年龄大了,真没什么好处。   但是这个世界,抬头看许多人,低头看,那人就更多了。   世家大族看不上的状元,也会被很多人盯着的。   “好。”柳云眠听着卫夫人掏心掏肺的叮嘱,十分感激。   柳厚本人很晚才回来。   家里人都在等他,包括几个孩子。   见了他回来,众人又热闹起来。   柳厚倒是并没有因为在外面被追捧就自鸣得意,即使在自己家人面前,也连声说自己是侥幸。   柳云眠看着旁边但笑不语的陆辞,偷偷把人给拉回房间。   陆辞笑道:“娘子,这样不好吧。大家都在呢!”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柳云眠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说,我爹这个状元到底怎么回事?”   陆辞表示,他用力把自己岳父大人推到了二甲的位置。   要说头甲,也勉强行。   但是能被皇上钦点状元,绝对是柳厚自己实力加运气。   说运气,柳云眠相信。   但是说实力……是不是有点勉强了?   陆辞解释说,皇上今日殿试问的是农桑之事。   这简直,就是把饭喂到了柳厚嘴边。   读书人之中,绝大部分不是贫苦人家出身的。   贫苦人家少有的读书人,大都像柳厚一样,因为没有名师指点,所以很难出头。   总而言之,谈起农桑,大殿上没有人比柳厚更贴地气的。   柳厚不是死读书的,他是实干派。   他不仅提了许多现存的问题,还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龙心大悦,于是皇上大笔一挥,直接把柳厚点了状元。   柳云眠听完后只能感慨,这都是命啊!   皇上从前就是提及农桑,也没有种地的人应答。   现在终于有了。   时也命也,她爹值得!   柳云眠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被陆辞拉住手。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柳云眠瞪他,“赶紧松手。”   全家人都在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他们俩在这里拉拉扯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在少儿不宜呢!   呸呸呸!   “等等走。”   外面太吵闹了,陆辞私心里,只想和柳云眠在屋里多一会儿单独相处。   “干啥?”   “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陆辞故意卖关子。   “晚上睡觉再说。”   反正晚上他们两个大把时间盖着棉被聊天。   “你不想知道,岳父大人要被授什么官,去哪里任职?”   “总不能是,回临州吧。”柳云眠脱口而出。   “那自然不能。”陆辞笑道,“之前我已经求了皇上,让岳父大人留在京城,我们可以孝顺他们。”   柳云眠愣住,“你,就和皇上说,孝顺我爹娘?”   这样的话,和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格格不入。   “嗯。”陆辞点点头,看着柳云眠的目光真诚而深情。   他说,“爱屋及乌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柳云眠把家人看得很重,他都知道。   所以他会耐心地陪着她的侄子侄女玩,会帮她家里做各种事情,会妥善安排好她的家人……   爱,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到的。   他爱柳云眠,便愿意帮她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柳云眠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轻声道:“谢谢你呀!”   谢谢你的温柔以待,即使你对着一个不敢开窍的蠢直女。   她声音婉转而轻松,像带着小钩子,让陆辞听得心里痒痒的。   “皇上原本是想让岳父去六部领个闲职养老……”   柳云眠:“……”   皇上,我爹宝刀未老!   “但是后来经过殿试之后,皇上对岳父十分满意,”陆辞笑道,“就有意让岳父去司农司。”   “司农司是什么?”柳云眠不懂就问。   陆辞和她解释了一下。   所谓司农司,要拟定劝农条画﹐设立四道巡行劝农司﹐每道派出劝农使和副使各一人巡行督促﹑检查农业生产及应兴办水利等事(引自百度百科)。   司农司设司农卿一名,下设劝农使。   “那皇上,要我爹做劝农卿?” 第209章 悄悄动心   陆辞哭笑不得。   “眠眠,是司农卿,劝农使……”   “哦,那皇上想怎么安排我爹?”   听起来,这个司农卿是一司之长。   “眠眠,你要知道,司农卿是二品大员。就算岳父中了状元,没有任何履历,皇上也不会直接让他做司农卿的……”   他原本担心柳云眠会失望,却没想到,后者从来没让他失望。   柳云眠如释重负,高兴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陆辞:“???”   他怎么跟不上她的思维了?   “我爹从来没有当过官,一下子接下那么重的担子,我怕我爹被压坏。还是劝农使好,天塌了,上面还有司农卿顶着呢!”   就是听起来,这个劝农使好像责任也有点重大,不适合咸鱼躺平。   “有没有什么副手呢?”柳云眠好奇地问。   “劝农副使?有。”   “那我爹还是从劝农副使干起来最好。”柳云眠道。   万一将来不适应,是不是还可以躺平?   陆辞哭笑不得。   原来,竟是皇上和柳云眠心有灵犀了。   按照惯例,皇上确实不会一开始就对柳厚委以重任。   皇上有意让他进司农司,会安排他做劝农副使,等他磨炼两年之后,再看表现是否给他升官。   但是陆辞想着让岳父更体面,这样柳云眠也面上有光,就想着回头想想办法。   现在看起来,是他想多了。   幸亏他提前和柳云眠透了口风。   看起来,两人以后,还需要更深入的交流啊……   “挺好挺好。”柳云眠听陆辞解释完后很是高兴。   这个职位,简直像为她爹量身打造的。   非常完美。   “走,咱们出去。”柳云眠道,“这事我不说,你放心。”   陆辞道:“说了也没事,看你自己。”   “不说不说。”   柳厚始终觉得自己就是侥幸,告诉家里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切勿露出小人得志的模样来。   众人都答应。   只有观音奴懵懂地问:“那我出门,还能不能和别人说,我外公是状元郎了?”   柳云眠忙道:“别人不问,你就不要主动说。”   观音奴:“哦。”   好没意思。   他原本想着出门炫耀一圈呢!   ——我有个状元郎的外公?你有吗?   没有,没有,没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结果,不让他炫耀了?   没劲啊!   陆辞:“你可以自己将来中个状元,你想如何炫耀,我都配合你。”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观音奴不服气地道,“我这是为外公骄傲,您不懂!”   众人都被他逗笑。   柳厚也笑了,“好了,天色不早,都回去睡吧。”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   众人散了。   柳云眠晚上躺下之后,才和陆辞说起白天跟着卫夫人一起去姚家的事情。   “你说姚夫人低嫁,还找个这么个纳妾的糟心玩意儿。那个庶女,养得比嫡女都好。”柳云眠愤愤不平地道。   陆辞却误会了,以为她因为想到妾室而不安。   “不管别人如何,不管你高嫁低嫁……其实,即使当初不出事,我们无缘相识,我娶别人,也不会纳妾的。”陆辞斟酌着道。   言外之意,娶了柳云眠,就更不会做那种事情了。   这,足以表明他品性了吧。   “因为你父母恩爱?”柳云眠问。   “嗯。”陆辞点头,“我父母之间,没有第三个人。”   家庭氛围,不管好的,不好的,都足以给人留下一生难以消磨的烙印。   “你看姐姐和姐夫之间,也没有旁人。”   “我不是为了试探你。”柳云眠道,“就是见不得这种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就沉默了。   陆辞敏感地感觉到了她好像情绪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要想,那是别人家的事情。”陆辞道,“日子都得自己过,谁也帮不了谁。”   “嗯。”柳云眠道,假装打了个哈欠,“困了,睡吧。”   “好。”   陆辞并没有揭穿她,但是却知道,柳云眠没睡过去。   柳云眠有心事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自己有些不对劲。   刚才她和陆辞,其实只是闲聊,并没有什么真情流露,感人肺腑的告白。   ——她和陆辞之间,一直都是这般淡淡的,如细水长流的相处。   然而刚才听陆辞说起纳妾的事情,柳云眠立刻想说,“我不是试探,你想纳妾,我绝对支持;就算给小妾伺候月子,我都行——”   她向来嘴快,有些话不经过脑子就能说出来。   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很不舒服,于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柳云眠在反思自己的反应。   为什么呢?   从前皮一下就皮一下,她逗陆辞的时候很多。   类似的话,她之前也说过,可是今天,怎么就不一样了?   明明陆辞也没表白,没干什么,她自己就没出息地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对他生出了一些些的独占之心?   柳云眠,你这样想很危险啊!   但是她控制不住……   总算明白了,陆辞的细水长流,流的原来是温水。   温水煮青蛙的温水。   说好的不动心,呸,说好有什么用?   柳云眠抱着枕头,咬着被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她神清气爽。   有些事情,纠结是没用的。   顺其自然就是。   陆辞已经去上朝了。   说起来,当官也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别的不说,就披星戴月去上朝这件事情,虽然是三天一次,但是冬天也很要命啊!   当官,劝退。   柳云眠去厨房的时候,张氏已经带着胖丫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   “嫂子,你可慢点,让我来就行了。”柳云眠担心张氏怀着身孕,干活动了胎气。   昨天她已经很劳累了。   张氏却喜气洋洋地道:“我没事。我昨晚高兴得都没睡着,你大哥就是根木头,还呼呼大睡呢!今天早上还跟我说,铺子要开门,被我骂了,家里这么多来道喜的人,开什么开!”   柳云眠笑道:“高兴是真高兴,但是你悠着点啊!”   “家里就这么多人,总不能让娘干。你平时干得也多……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偶尔睡个懒觉,嫂子懂。”   柳云眠:不不不,您真的不懂!   我们可纯洁了!   “等你二嫂过门就好了。”张氏道。   二嫂?   柳云眠愣住。 第210章 二哥的心事   柳云眠都忘了,二哥早就该娶亲了。   毕竟买陆辞回家的时候,二哥已经是“大龄剩男”。   后来柳明义表示,要想读书,也确实去读书了,然后柳云眠就把娶亲这件事情,完全忘到了脑后。   柳明义是个沉默的。   他在这个家里,存在度并不高。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默默的关心家人,自己却从来不给家里人添乱。   可能他很早就想读书,但是一直到家里经济状况变好,才提出这个要求。   “二哥说,他现在不想成亲。”柳云眠道,“让他再读几年书吧。”   “傻子。”张氏笑道,“你二哥不是不想成亲,是担心家里没有钱。”   又要读书,又要说亲的话,得花很多钱。   “现在不用担心了,”张氏道,“我算了算,我们铺子一个月就能剩下几十两银子……就是不知道,京城这里要多少彩礼。不过我想了,就算二百两,咱咬咬牙,也能负担得起。”   张氏算账的时候,只算家里进项,不会惦记柳云眠的银子。   ——出嫁的小姑子,愿意贴补娘家是情分,不愿意贴补,也不能埋怨。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也得问问二哥的意思;再者,爹现在中了状元,又不一样了。”   但是柳家没什么根基,如果寻官宦之家的女儿,人家动辄陪嫁个一两千两甚至更多……就不是他们家高攀得起的。   “这事我试探过爹娘的口风了,”张氏道,“爹娘的意思是,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也不拘什么门第,只要人好,你二哥也喜欢,就行了。”   看着她迫不及待要替柳明义张罗亲事的样子,柳云眠也不好打击她,只能笑笑。   柳云眠决定去问问柳明义的意思。   吃过饭,柳明义回屋读书。   柳云眠帮忙收拾了碗筷之后才去找他,却听见小白在他屋里说话。   “二哥画得真好!”小白声音激动。   “就是,二舅舅画得好。”   观音奴也在?   柳云眠推门进去,就看见小白、观音奴和铁蛋,都围着柳明义。   柳明义握着笔,低头在勾画着什么。   “娘,你来了!”观音奴先看见柳云眠,笑着道,“娘,你快来看,舅舅帮我们画纸鸢呢!”   草长莺飞,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   巷子里有小伙伴展示了一下一个大纸鸢,观音奴不服气,表示要做个更大的。   然后这几个活宝就跑来缠着柳明义了。   “舅舅,这里不好,你改改。”观音奴指着蝴蝶纸鸢的翅膀道,“太粗了,不好看。”   铁蛋附和:“不好看!”   柳明义伸手弹了弹两个小家伙的脑门,“你们懂什么?非得大红大紫好看啊!”   小白摸着下巴,“二哥,我也觉得不太好看。”   “那你告诉我,怎么改。”   小白:“观音奴,你说呢?”   观音奴巴拉巴拉……   柳明义低头去改。   柳云眠:二哥,你双标成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她觉得,二哥对小白,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是转念再想,小白就是个孩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二哥不至于吧……   等几个人拿着画好的纸鸢样子出去以后,柳云眠才凑到前面。   柳明义一边洗手一边笑着问道:“眠眠找我有事?”   “今天家里那么多人,二哥不帮忙招呼,还藏在屋里躲清闲。”柳云眠开玩笑道。   “不是躲清闲,是想着现在还没人,先回屋看一会儿书。”柳明义竟然很认真地解释。   “哈哈,逗你玩的。”柳云眠笑道,“早上大嫂和我说起你的亲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明义看。   柳明义手一抖,香胰子都没拿住,“啪嗒”一声掉进木盆里,溅了他一身水。   他从盆里把香胰子捞出来,脸色微红,“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我光想着读书,没想着这件事情……”   “之前家里是没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爹授官之后有俸禄,大哥大嫂也能赚钱,我也能帮衬帮衬,所以来问问二哥,有没有想法,免得回头家里人乱点鸳鸯谱。”   “没有,我不考虑。”柳明义直截了当地道。   “那……二哥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   “不要乱猜。”柳明义道,“你也别管了,回头我自己去和娘说去。”   他不想成亲。   柳云眠意有所指地道:“二哥要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不好意思告诉娘,也一定要先告诉我,我肯定支持二哥。毕竟二哥对我那么好……”   “你别操心我的事情了,赶紧想想你和侯爷的亲事。”   柳云眠被撵了出来。   她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起来,她这个好二哥,不是真的老实,他是闷骚。   就是不知道,小白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白自己,是否也愿意。   这种,只能顺其自然,等着看了。   柳家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柳厚真的很快被授官,去了司农司做劝农副使。   柳厚自己对这个职位,也非常满意。   镇南王府和离郡王府,都送来了厚礼。   不过柳家众人,高兴过这段时间之后,很快又各归各位,忙活起自己该忙活的事情。   而柳家全家人的大事,变成了柳云眠的婚事。   只是陆辞最近似乎很忙,三五天才出现一次。   柳云眠倒还好,虽然她怀疑自己对陆辞的居心有些“不良起来”,但是独立惯了,没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高氏和张氏倒是有些担心,总是来试探她的口风,问两人是否吵架。   柳云眠哭笑不得:“我和他,也吵不起来啊!”   他们俩又不在乎钱财,不用为了彩礼陪嫁争吵。   而遇到事情的时候,大事陆辞不提,小事柳云眠就做主了。   “那他忙什么?”高氏问。   “不知道呢!”柳云眠含糊其辞。   她觉得,陆辞可能还在调查父母坟墓被破坏的事情。   然而柳厚入朝为官,到底不一样了,消息更灵通。   他回家,带回来了另一个解释。 第211章 李娇娇来袭   西夏李娇娇来了。   柳云眠听说这件事情的第一个念头是,李娇娇来和她抢陆辞了。   没错。   之前听说李娇娇在战场上和陆辞是死对头,又是个女子时,柳云眠就在心里暗暗磕了好久的cp。   虽然后来陆辞说,李娇娇“变”成了男人,她还是觉得李娇娇肯定对陆辞有想法。   这天晚上陆辞恰好回家,听柳云眠的“分析”,拳头都硬了。   “再敢胡思乱想,我要收拾人了。”陆辞瞪她。   还编排起他和别的男人来了,她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   他忙得不着家,也不惦记他,就惦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自己倒是惦记柳云眠,这个没良心的!   陆辞心里有些怨念。   柳云眠大笑,“逗你玩的。你后来不是跟我说过,李娇娇有喜欢的女人了吗?还把人给弄丢了。现在怎么来了京城?不找了?”   是找到了,还是死心了?   之前陆辞可是打着算盘,把讨厌的永嘉公主送到西夏和亲。   虽然柳云眠觉得这个目标不容易实现,但是陆辞既然提出来了,应该就想好了办法。   不过李娇娇威胁,如果真把人塞过去,他就打过来。   至于陆辞后来是不是被他吓住了,柳云眠就没问。   陆辞道:“我猜应该是没找到。他打着来给皇上贺寿的旗号,我看应该就是来找人的。”   “给皇上贺寿?”   陆辞:“皇上八月的生日。”   柳云眠:“……”   现在才四月。   李娇娇要是这会儿出发就算了,毕竟路上还得走两个月。   可是提前四个月来……皇上会信了他的鬼话?   柳云眠都不信。   “他只带了两百多个亲随,微服来的,到了京城才表明身份。”   柳云眠:“……”   他确定,不是来投诚的?   “皇上怎么说?”   “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我。”陆辞言辞之间有些郁闷。   他明明应该有大把时间陪着柳云眠,现在却得去盯着李娇娇。   后悔,说起来就是深深的后悔。   当初在战场上,怎么没有不择手段,把李娇娇给弄死!   不管怎么说,陆辞都不敢掉以轻心。   李娇娇这厮,阴险狡诈,并不能因为他带的人少,就放下对他的戒心。   至于那个他苦苦寻觅的女子,到底是真有其人,还只是个幌子,陆辞不得而知。   但是目前来说,陆辞倾向于后者。   ——他不认为,李娇娇是个恋爱脑。   李娇娇就是个变!态!   能迷倒他的女人,倘若存在,也一定是不正常的。   陆辞一边吃着柳云眠给他留的饭菜,一边疯狂输出骂李娇娇。   柳云眠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从来没有见你对谁这么咬牙切齿,看起来,你对李娇娇,还是有感情啊!”柳云眠打趣道。   陆辞:“……”   算了,不说了。   再说下去,柳云眠连他和李娇娇的孩子都能编排出来。   想到这里,陆辞觉得一阵恶寒。   “我四日没回来,家里没什么事情吧。”他问。   他已经非常自然而然地把柳家当成了自己家。   他带着“儿子”入赘。   “大事倒是没有。小事……那可就多了。”   “你慢慢说。”陆辞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送到口中。   他喜欢听柳云眠絮絮叨叨。   他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高高漂浮在空中,后来被柳云眠扯到了地上,融入了人间的快乐。   “……观音奴看小白会飞,非要跟着学,从围墙上跳下来,把膝盖给磕破了。”   “没事,男孩子摔摔打打很正常。”陆辞不以为然地道。   柳云眠:“围墙那么高!”   “没关系,他又不傻。还有呢?”   柳云眠:“……阿宽又长高了一些,很高兴。”   “是好事。”陆辞颔首,“眠眠很厉害。”   “哎呀,”柳云眠忽然一拍脑袋,“不说这个我还忘了,明日阿宽又该用药了,可千万别忘了。”   找个小本本记下来。   陆辞看着她跑到书桌前忙活,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柳云眠是真的对孩子很好。   不管是身份高贵的观音奴,还是出身卑贱的阿宽,她都放在心上。   “你明日忙不忙?”陆辞问。   “明日卫夫人上午要来,再就是给阿宽用药,其他没什么事情应该。怎么,你有事?”   最近卫夫人,隔三差五就来找柳云眠。   既是为了亲近,也是为了诉苦。   ——在给儿子相看的过程中,她遇到了许多奇葩。   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   比如之前的姚夫人,卫夫人那么小心的人,对她还戴着手帕交的滤镜,后来才发现,假的,都是假的。   姚夫人日子过得并不好。   姚大人还没发迹的时候就和伺候他的丫鬟感情很好,娶了姚夫人之后就把丫鬟提成了姨娘。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姚夫人和丫鬟先后诞女。   可笑的是,姚夫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庶女的存在。   姨娘怀孕之后,姚大人就把人给送了出去,说是生病了。   彼时姚夫人还很高兴,以为自己斗败了小妾。   然而过了几年,姚大人渐渐发迹,又把母女两人给接了回来。   姚夫人自然闹腾。   可是当时娘家人都劝她,本来就是过了明路的姨娘,在外养病期间生的孩子,也是姚家的孩子,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就是个庶女,能如何?   姚夫人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姚大人能治得了她。   他不去姚夫人屋里,对姚夫人所出的女儿也不闻不问。   然后姚夫人,就绷不住服软了。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姚大人在家里就牢牢占据了上风。   加上后来姚夫人娘家一日不如一日,没了依靠,处境愈发艰难。   “……我是同情她的,可是她为什么骗我!就因为当年我们开玩笑,将来要做儿女亲家,所以她才故意如此的。”卫夫人很气愤。   柳云眠却道:“她为自己的女儿着想,不想把伤疤撕开给别人看,也是人之常情。说来说去,都是那姚大人,不是好东西!”   姚夫人或者有些小瑕疵,但是这种事情,男人才是最可恶的。   “你说得也对,我也是向着自己儿子,想到将来要找个提不起来的儿媳妇,就格外生气。”   姚夫人这里,自然做不成亲。   可是,这也只是刚开始而已。   接下来卫夫人又替儿子相看了三四家,可是各家都有各家的奇葩,简直说不过来。   如果柳云眠没猜错的话,明天又是卫夫人的“吐槽大会”。   陆辞道:“我最近太忙,好久没去看望姐姐了。明天晚上,咱们一起去看看姐姐?要不要带上观音奴?”   柳云眠道:“郡王妃月份也大了,去看看吧。观音奴那边,我明天问问他,让他自己决定去不去,你看如何?”   “好。”   陆辞吃完饭,就自己收拾了碗筷,出去洗碗。   “锅里有温水,你用温水。”柳云眠道。   “嗯。”陆辞答应一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麻烦,他用凉水就行,他也不怕冷。   这时候,他都已经开始洗冷水澡了。   柳云眠听着他在外面和大欢玩,后者“嘎嘎”乱叫,忍不住感慨,真是人鹅情深。   她想起明天要给阿宽打生长激素,就进空间里去买药。   买完药之后,柳云眠又听到了小蘑菇的震动声。   这次,她一把拿起小蘑菇,按下了按钮。   “谁在?” 第212章 李恒到底是谁   柳云眠把小蘑菇贴在耳边,可是只能听见滋滋啦啦的声音。   她有些急了,“说话!听到请回复!”   然而回应她的,依然只有杂音。   这鬼东西,出问题了?   可是,万一是有人和她联系呢?   柳云眠不甘心。   谁能和她联系呢?   难道——   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闪现,让柳云眠惊喜又不敢置信。   她为了救伙伴李恒被流弹击中,恐怕她也难以活命。   她穿越来了,那李恒呢?   会不会是李恒也穿越了,在尝试和自己联系?   李恒也有自己的空间。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她能穿,别人怎么就不能穿?   想到这里,柳云眠激动地喊道:“李恒,李恒,是你吗?李恒!”   没有人回应。   柳云眠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回答。   哎,天黑了,她就开始做梦了吗?   一定是这小蘑菇自己出了问题,却让她浮想联翩。   不,是妄想。   柳云眠泄气地把小蘑菇放回去,拿着生长激素从空间出来。   陆辞正坐在榻上,把玩着银香囊。   柳云眠一点儿都没有被抓个现形的局促——反正她和众人不一样,陆辞早就知道了。   “洗完了?”柳云眠问。   “嗯。”   “那就早点睡。”柳云眠打了个哈欠,“明天我还得想想,给郡王妃准备什么礼物。”   上门做客,总不能空着手。   但是问题是,萧姮什么都不缺……   给这样的人送礼,太难了。   如果是平时,柳云眠或许取个巧,做点吃食送去。   可是萧姮现在怀孕,为了避免有状况发生,送吃食就不合适了。   柳云眠一边铺被子一边盘算着送礼的事情。   哎,这才就萧姮一个,她都应付不过来;倘若将来真的入住侯府,陆辞那么多人情往来,都得她帮忙,她脑子不得炸了?   要她狗命!   “李恒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了陆辞很久很久。   他不动声色地调查,可是他旁敲侧击地问过柳家人,也查过柳云眠待了多年的周家。   然而,都没有一个叫李恒的人存在。   甚至……陆辞调查了所有她能接触到的李姓男人。   年龄从刚开始的十五到三十岁,扩大到了十岁到六十岁,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李恒,难道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人?   难道他和柳云眠一样,有些古怪之处。   在京城重逢之后,柳云眠没有再提起这个名字,陆辞也就没再想。   可是今天,柳云眠故人重提,而且情绪激动。   陆辞不想再猜,所以他直接问出口。   “啊?”柳云眠短暂惊讶后,几乎是直接扑了过来,“你见过李恒?还是听人提起过她?”   “我没见过,只从你这里听过。”陆辞垂眸,长睫掩盖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柳云眠“哦”了一声,眼神难掩失望。   她在陆辞身边坐下,缓了一会儿情绪才道:“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以互相托付生死那种。”   陆辞犹豫片刻,决定开诚布公,干脆到底。   “这个名字,有点像男人的名字。”   “是啊。”   陆辞听到这里,心就沉了下去。   真是个男人?!   一个对柳云眠有着极大影响的男人?!   “……我也问过她,她父母为什么要给她起个男人的名字……”   柳云眠接下来的话,陆辞都没有听进去。   他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这一句,惊喜取代了心凉。   所以,李恒原来是个女的?   他因为一个女人吃醋,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萧衍啊萧衍,你聪明一世,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糊涂、懦弱!   早点问清楚,既不用生气,还能帮她找人。   陆辞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但是内心中的狂喜,却骗不了人。   甚至,他脸上也带出了笑意。   柳云眠黑人问号脸。   她在这里深情“缅怀”自己再也无法见面的闺蜜,他在这里笑?   真想给他一平底锅!   “你早点说要寻人,我帮你找。”陆辞道。   柳云眠:这还像句人话。   “如果确定她也在这里,我确实会跟你开口。”她叹了口气,“可是这种希望虚无缥缈的,怎么能为了我的突发奇想,去耗费那么多人力寻人?”   这里没有网络,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信看那李娇娇,为了找个女人,简直快把西夏翻过来。   结果呢?   一样没找到,而且现在还发疯,疯到了京城,简直转圈丢人。   柳云眠相信,只要她开口,陆辞肯定会尽力。   可是为了一个不确定,让陆辞大费周章,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你不用帮我找,这就是我心里一个盼头罢了。”柳云眠黯然道。   陆辞好像隐约明白过来。   这个叫李恒的女子,应该和柳云眠一样,怎么说呢……有点邪乎,她们俩是一处的。   可能是“下凡”时候失散了,也可能是人家根本没“下凡”。   懂了。   他暗暗记着,一定要帮柳云眠留心着点。   提起李恒,柳云眠情绪黯然,就有些睡不着。   陆辞也没睡,听她辗转反侧,主动开口道,“要不,眠眠你给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或者,我也可以给你讲讲我过去的事情。”   他们应该对彼此,有更深的了解,建立起更深的牵绊。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对彼此来说最亲密无间的人。   柳云眠:“好,你给我讲吧。我想听你做小和尚那一段。”   陆辞:想让你了解我,不是让你了解我的黑历史!   丑拒!   他自己丑,拒绝提起。   “太小,都忘了。”陆辞含糊其辞。   “你那么大都不记事?”柳云眠震惊,“那你小时候可真够傻啊!看起来,你开窍挺晚的啊!”   陆辞从小被人夸神童,第一次被人说开窍晚。   好了,自己求来的,活该!   “你跟我说说你过去的事情吧。”郁闷的陆辞道,“我的过去,其实你大概都了解了。”   “过去啊……让我想想跟你说哪段……”   在这个孤独的时空之中,陆辞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小部分秘密的人。   这让柳云眠觉得,她或许没有那么孤独。   在絮絮叨叨之中,柳云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皮子再也睁不开,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13章 贷款上班,还是穷啊   第二天早上,柳云眠醒来的时候,陆辞又不在身边了。   她对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起床梳洗,吃完早饭,然后去找观音奴。   “读书?我现在不是跟着外公和二舅舅读书吗?”   观音奴一听这个话题就有点炸毛。   他爹怎么回事?   见不得他快乐是不是?   非要按头给他安排一个教书先生。   柳云眠:没错,你爹就是觉得你太快乐了,所以才会上房揭瓦。   “……其实也没什么呀,每天就学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还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笑着道。   内心深处想的却是,要说压榨,还是陆辞狠。   多大的孩子,一天学两个时辰。   幸亏她不是陆辞的孩子。   “两个时辰那么久……”观音奴嘟囔道。   但是他知道陆辞说一不二,所以也没敢就这件事情本身讨价还价,只让柳云眠每天学完后要陪他玩。   柳云眠爽快答应。   柳云眠给阿宽打了针,又让他跟着观音奴一起学。   阿宽双眼含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观音奴拍拍他肩膀,“别哭了,我都躲不过,你还想躲过?”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柳云眠被他逗笑,“傻不傻?人家阿宽是想读书,这是激动的。”   观音奴不信。   哪里有人想读书?   那不是傻吗?   阿宽点点头:“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姑娘!”   “阿宽,你要是被强迫的,你就眨眨眼。”观音奴道。   柳云眠大笑,“鬼灵精,赶紧去玩。等你爹把夫子找到,看你还能不能浪?”   “铁蛋呢?铁蛋也得读书!蜜蜜姐,还有蜜蜜姐!”   本着“有难同当”的精神,观音奴表示:谁都别想跑!   正好小白从屋里出来,观音奴立刻去拉她:“还有小白!”   柳云眠笑骂道:“让你读个书,你拉这个,拉那个,怎么不拉全家人陪着你?”   观音奴对她做了个鬼脸,拉着阿宽,又喊上铁蛋,去河边捞小虾去了。   翠微和小白跟着,倒也不怕出危险。   柳云眠开始盘算起给萧姮送礼的事情。   高氏见她在院子里转,就道:“你怎么不去前面医馆了?”   柳云眠:“……没人。”   “没人你更得去了。”高氏道,“万一好容易来个患者,你又不在,错过了呢?”   柳云眠:亲娘,谢谢您。   没有就没有呗,她还指望这个吃饭啊!   ——那几乎就是义诊了。   真正能让她赚到钱的,是韩家,是萧姮这些顶层的人。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听话,快去,做什么得像什么。”高氏道,“我要出门,去给你嫂子帮忙去了。”   柳厚当了官这件事情,对家里似乎没有多大影响。   他级别太低,都轮不到去上朝。   他就每天按时早出晚归。   柳厚是个憨厚的,“入职”三天,赶上发俸禄。   人家给他发整月的俸禄——二十二两,他问清楚是上个月的俸禄后,坚辞不受。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带回来一文钱。   官服发了两身,第一天柳厚穿上,大欢不认识他了,直接冲上前去攻击。   结果就是,新官服被这厉害的家伙,生生用嘴给咬破了……   家里人也不会修补那么精细的官服,柳云眠拿着出去找人缝补,竟然花了五两银子。   她直呼昂贵,回家之后只敢跟家里人说花了五百文钱。   就这样,高氏和张氏都直咋舌。   后来,司农司有个小官去世,据说家里穷得连身后事都办不起。   ——这毫不夸张,许多小官,俸禄微薄,日子并不好过。   柳厚心软,随了一两银子的礼。   对于这个,家人倒是没说什么,毕竟人死是大事,死无葬身之地,那更是凄惨。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柳厚当官收益,负六两银子。   现在进京久了,对于京城的物价有了了解,全家人也都清楚,柳厚这份俸禄最多也就是吃钱,所以还得努力赚钱。   高氏比张氏更迫切地惦记着柳云眠要出嫁,两个儿子还要娶亲,处处都要钱,紧迫感更强。   别人送的钱物?   比如陆辞,萧姮,镇南王府……   那些,全家人其实都有共识,那就是能不动的,就不动。   以后都是要还礼的。   好在有几家,东西可以调换着送,不至于原来模样送回去,弄得太尴尬。   柳家人有个优点就是不攀附,不占人便宜。   柳云眠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   胖丫道:“送东西,肯定送人家没有,你却有的。”   “我也这么想的,可是问题是,那是什么?”   “郡王妃现在最宝贝的,肯定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嗯,确实如此。”柳云眠道。   “让你送吃食,你说不行,孕妇吃东西讲究。”胖丫道,“可是我记得怀孕时候,胃口不好吧。要不你送她几个补身子的食谱?”   就告诉他们怎么做,不用自己带东西去,就少了隐患。   柳云眠:“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回去写!”   真正动笔的时候,柳云眠写的就不是孕妇食谱,而是“孕妇生活指南”了。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各种知识熟稔于心,所以柳云眠运笔如飞,写得飞快。   等傍晚陆辞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写了厚厚一摞,几乎可以装订成册了。   陆辞也准备了东西。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篮樱桃,铺在绿叶之上,鲜艳欲滴。   “这么早就有樱桃了?”   正常樱桃都得四月底,五月初才能上市,这个感觉提前了半个月。   “托人买的,给你留一篮,给姐姐带一篮去。”陆辞道。   柳云眠对此倒是没什么馋的,但是家里孩子多,就留下了一篮。   这东西不耐放,萧姮也吃不了几颗。   “观音奴呢?”陆辞问。   “我问过他了,他说不去。”柳云眠道,“毕竟还是孩子,说晚上漆黑一片,看不见什么,也没什么好玩的。让我们下次白天再带他去。”   陆辞听观音奴只是贪玩,并不很抵触,这才松了口气,扶着柳云眠上马车,自己也跟了进去。 第214章 双胎风险   萧姮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见了柳云眠来十分高兴,不让她行礼,又招呼她到自己跟前坐。   柳云眠:不敢不敢。   离郡王像泥塑似的坐在萧姮身边一动不动,谁敢上前?   没想到,回到古代,她才真正见到了什么是“宠妻狂魔”。   离郡王,真是个痴情种。   萧姮笑道:“郡王,您和阿衍去书房说话吧,我和眠眠也说会儿话。”   离郡王道:“阿衍也想跟你说说话,是不是,阿衍?”   柳云眠低头忍笑。   好惨一陆辞,要被姐夫这般“利用”。   这让陆辞怎么回答?   陆辞忍笑道:“是,都是一家人,姐姐就别撵我和姐夫出去了。”   萧姮娇嗔:“真是,你们在这里,我们有些话都不好说。”   “郡王妃,我给您请个脉吧。”柳云眠道。   “好,又要麻烦眠眠了。”   柳云眠怀疑,萧姮肚子里可能是两个。   因为她的肚子,比起这个月份该有的肚子大了很多。   如果真是两个,那不算什么好事。   一来双胎怀孕和生产的风险都增加了。   但是这点其实也还好,毕竟柳云眠开挂了。   做个剖宫产,没有完全无菌的环境,但是尽量注意,加各种抗生素随便用,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主要还在于第二条。   那就是同卵双胞胎男孩。   皇室非常忌讳这件事情。   柳云眠这还是听陆辞说的,好像是本朝开国初期,皇室双生子引起了什么乱子。   其实也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在民间,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也被很多人视为不祥,往往要溺死其中一个。   柳云眠非常不理解,但是这就是现实。   陆辞也已经在担心这件事情。   没想到,今日离郡王竟然主动开口提了这茬。   “是不是双胎?”他看着柳云眠问道。   “可能是,很可能是。”柳云眠道。   “如果是双生子怎么办?”萧姮紧张万分,“我不可能再抛弃我的孩子!”   观音奴的时候,她在父仇和爱情之间苦苦挣扎,没有好好对待他,已经后悔莫及。   现在再有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   不管肚子里是一个还是两个孩子,都是她和郡王相爱生出的结晶。   如何能割舍?   “你放心,不会的。”离郡王道,“我就是豁上这个郡王之位不要,被贬为庶民,也不会放弃我们的孩子。”   柳云眠闻言,神情顿时一言难尽。   这个恋爱脑。   说起来容易,怎么不想想后果?   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还不是任由人揉捏?   真是个完蛋玩意儿啊!   赶紧“去父留子”,以后让陆辞好好培养观音奴,让观音奴越过亲爹立起来。   好在萧姮还算清醒。   她说:“那不行。他们原本就是龙子凤孙,为什么要做庶民?郡王,我们得想个办法,提前应对。”   “好,都听你的。”   柳云眠:“……”   无语第10086次。   陆辞道:“姐姐,你不用操心这些,交给我便是。我想办法!”   柳云眠:看看,还得是陆辞。   当然,萧姮怀相不错,距离生产日期也有段时间,所以这不是今日的主题。   今日最重要的议题是,陆辞和柳云眠的婚事。   “五月不好,咱们避开。”萧姮笑道,“六月可以吗?”   柳云眠:“这,是不是有点仓促?”   “是有些仓促,所以原本该上门和你父母商谈,我都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先问问你。”萧姮打趣道,“实在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一天天望穿秋水,可怜巴巴的。”   柳云眠低头假装害羞,心里却道,天天厚着脸皮说已经是夫妇,睡在我屋里的,不是你弟弟又是谁?   哪里来的望穿秋水?   怪不得巴巴让她来,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   正思忖间,就听萧姮道,“既然眠眠不反对,那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回头就请媒人上门议亲。”   柳云眠:“……”   离郡王低头翻着柳云眠带来的“礼物”,看得竟然津津有味。   以后知道该如何好好养胎了,早点送来就更好了。   说完这些,萧姮又对陆辞道:“……之前那件事情,我和你一样,也恨不得立刻找燕王拼命。但是眼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阿衍你一定得忍住,我们从长计议,知道吗?”   柳云眠刚开始还没明白是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这是说,掘坟的人,是燕王?   燕王是高贵妃所出的儿子,也是永嘉公主的兄长。   燕王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角逐者。   他这么做,是为了激怒陆辞,让陆辞在暴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继而拔除陆辞这个巨大的威胁。   毕竟现在看来,没有陆辞,离郡王孤掌难鸣。   陆辞“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吃饭的时候,萧姮借口更衣,带着柳云眠进了内室,偷偷叮嘱她道:“眠眠,咱们得盯着阿衍一些。我怕他忍不住,对燕王动手,那就正好掉进了人家的陷阱里。”   虽说父母之仇,一刻都不想等,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他们姐弟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容易有了今日局面,不能毁于一旦。   “好。”柳云眠先答应,又道,“您其实不用过于担心,他不是没数的人。”   陆辞很能忍。   “嗯,其实有你在,我放心的。”萧姮偷偷把一张银票塞到她袖子里,“拿着,别跟我推辞,我这些年攒下的体己,给你添妆。郡王一会儿就进来了,别推来推去,那样不好。”   柳云眠:“这,真的……”   不用啊。   “还没好吗?”   果然,离郡王掀开帘子进来了。   “这就来了。”萧姮笑道,给了柳云眠一个眼色。   柳云眠便把银票收了起来。   这银子,她不要,她打算回头给陆辞。   两人从郡王府离开的时候,萧姮还不放心地叮嘱陆辞,“我明日就让媒人去提亲,该准备什么,你上点心,别委屈了眠眠。你可别不当回事,现在亲家公都做了官儿,要给眠眠说亲的,得排队呢!”   离郡王则财大气粗地对陆辞道,“缺什么,只管差人来取。” 第215章 提亲   柳云眠回去和父母说了明日陆辞那边会来人提亲的事情。   柳厚摸着胡须道:“好,好,好,如果想好好操办,早就该定下了。”   “就是,爹说得对。”   张氏不止一次地和柳云眠表示,担心后者未婚先孕,被人嘲笑。   虽然说婚是婚了,但是这不是还要在京城再举办一次婚礼吗?   万一回头生孩子的日子对不上,被人说珠胎暗结,岂不是恶心人?   高氏慌得完全不想睡觉,要起来带领全家人打扫收拾。   柳云眠:“……娘,您不用这么紧张,是陆辞啊!”   是那个在咱们家当牛做马,给拉犁的那个陆辞。   大家那么熟悉了,还那么客气做什么?   柳云眠没心没肺地回去睡了,高氏却几乎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来提亲的,是熟人,也是柳云眠预料之中的——韩夫人。   韩夫人笑着对高氏道:“侯爷说,这件事情托付给谁都不放心,非要让我来。我也是真高兴,终于盼到侯爷成亲这一日了。”   高氏道:“让您辛苦跑一趟了,您喝茶,喝茶。”   她现在也在慢慢适应京城中的氛围,待人接物,总要慢慢学起来。   虽然不敢求长袖善舞,得心应手,最起码也照猫画虎,不要差太多。   韩夫人喝了一会儿茶,说了萧姮的态度:“郡王妃说了,贵府把女儿养得这么好,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要不都辱没了眠眠。”   高氏:“没有要求,没什么要求。只要侯爷日后多包容眠眠就行。”   当年因为她生病的原因,家里已经卖过一次女儿,追悔莫及。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高氏现在想的并不是要多少彩礼,而是该如何多陪嫁,才配得上侯府的门第,不让女儿日后抬不起头来。   可是思来想去,能陪送的,大概只有镇南王府给的银两和东西。   她不太情愿动那些,总觉得不真实。   但是为了女儿,她咬咬牙,决定还是给女儿带上。   韩夫人十分轻松地完成了任务,双方开始准备起亲事来。   在柳云眠从医馆回来之前,高氏带着大儿子大儿媳和二儿子“开会”。   “……虽说做娘的都想一碗水端平,但是眠眠现在毕竟是高嫁,陪送少了,就是陆辞不介意,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再说,家里有现在这番光景,也多亏了眠眠……”   张氏是个爽快性子,闻言道:“娘,您说得对。我们谁也不能和眠眠攀比什么。我们又不傻,以后还得指望侯府这门亲戚呢!”   柳明义也道:“娘,您做主就行。”   他一个光棍,对家里的事情能有什么意见?   “那我就做主了。”高氏道,“回头侯府来多少聘礼,咱们全给眠眠陪送回去,另外咱们自己家里现在有的银子,给她一半,另外再置办一份嫁妆。”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张氏问高氏:“娘,聘礼是什么,讲定了吗?”   “那有什么好讲的,人家给什么就是什么,又不是乡下,为了三瓜俩枣,也能坏了一门亲事。”   “那倒也是。不过咱们包子,应该想要雪儿吧。”张氏开玩笑道。   包子一直对雪儿念念不忘。   高氏也被逗笑,却又道,“那可不行,那是郡王妃的猫。虽然是陆辞的亲姐姐,但是也得有分寸。”   “我知道,我也就跟您开开玩笑。”   “再就是老二,你的婚事,到底怎么打算的?”高氏又问。   柳明义脸红,“娘,以后再说,我不着急。”   “你妹妹都嫁人了,你还不着急。再不着急,你弟弟也该娶媳妇了,总不能越过你。”   张氏给小叔子解围,“娘,不着急。咱们现在这家境,得好好挑挑。”   高氏啐了她一口,“咱们要上天啊!还挑什么,只要姑娘人好就行。”   “那可不成,长得丑,二弟可不愿意。”   柳明义被她们打趣得脸色通红,起身匆匆出去。   高氏和张氏都笑了。   同一时刻,柳云眠则在招待卫夫人。   “我给你做全福人吧。”卫夫人毛遂自荐道。   所谓全福人,就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相处,这是有福之人。   全福人在婚礼上帮忙张罗,以求新婚夫妇吉祥如意。   简单粗暴地说,就是沾喜气。   柳云眠笑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卫夫人又和她说起姚夫人的事情。   柳云眠有些惊讶。   卫夫人那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吧。   她分明是没看上那姚蓁蓁。   “我都没想到,她竟然能来求我,提出那样的要求……”卫夫人又是痛心又是无奈。   “什么要求?”   该不会是坚持要做亲吧。   姚夫人,是挺让人头疼了。   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卫夫人投胎投得就还可以,不敢说多么好,至少不差,丈夫不是宠妾灭妻的。   但是姚夫人,显然没投好。   凤凰男黑化了。   “她竟然托我给她女儿做媒。”   这个反转,是柳云眠完全没想到的。   “做媒?给谁做媒?”   “你猜。”   柳云眠笑道:“您这不是欺负我吗?我在京城,才认识几个人?”   “你认识,还很熟。”   “该不会,是侯爷吧。”柳云眠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原本看着她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也这么想的。”卫夫人大笑道,“怎么,吃醋了没有?”   “没有。”柳云眠道,“就觉得,太作贱自己女儿了。也是朝廷大员的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   说白了,也只有进宫给皇帝做妾,最多给储君亲王为妾,从身份上来说,那才算匹配。   “是啊。”卫夫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其实她想的,是你二哥。”   “啊?”   这下柳云眠更震惊了。   姚夫人,什么时候见过柳明义,还看上他了?   卫夫人却道,柳云眠想错了。   原来,姚夫人根本没有见过柳明义。   “那为什么啊?”   柳云眠想不明白。   单单因为她爹中了状元?   可是即使这样,门第也差太多了吧。   他爹熬一辈子,恐怕都熬不到姚大人那个位置上去。   难道,有什么阴谋? 第216章 二哥的亲事   卫夫人看着柳云眠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傻妹妹,当然是看着侯爷了。”   姚蓁蓁嫁进柳家,那侯府和姚家,都是柳家的姻亲。   这不就扯上关系了?   柳云眠对于这种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表示不理解。   这,有什么用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想女儿出嫁之后,不被欺负,安安稳稳度日。”   卫夫人给柳云眠分析。   柳家家世不显,对于低嫁的儿媳妇,肯定会好好对待。   而遇到事情,还有侯府这给力的姻亲会帮忙,有备无患;而且这点,也足以说服姚大人同意亲事。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柳明义都是合适的人选。   可能姚夫人,私下里多少也打听了柳明义的为人。   柳明义低调内敛,又好学上进,相貌堂堂,哪一点都不错。   “其实我不是帮她说话,”卫夫人拉着柳云眠的手道,“我是站在姑母和你的角度想,这门亲事,不错的。”   姚蓁蓁一看就不是什么厉害的性子,进门后也不太可能惹事。   柳云眠和姚蓁蓁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当时见面,姚蓁蓁的风头几乎全部被庶妹夺走,所以对她不算了解。   但是不说姚蓁蓁好坏,柳明义对小白……   没有落到实处,柳云眠不能提。   所以她只能婉转道,“日前我娘也问过二哥,二哥的意思是,先不考虑成家的事情。”   “那是没有合适的。如果知道是姚家姑娘,或许想法就不一样了。”   柳家对上姚家,算是攀附了。   卫夫人觉得,男人和女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还是更理智一些。   从利益出发,没什么毛病。   “那我问问二哥,但是您先别回姚夫人那边。”   “好,是该这样。”卫夫人笑道,“倘若是换个人,保这个媒,我是十拿九稳的。但是你们呀,真不是见了点便宜就直往上冲的人。”   也是这个原因,卫夫人才愿意跟柳云眠来往。   柳云眠没有和别人说,先去找了柳明义。   柳明义正在悬臂练字。   春日暖阳透窗而入,窗前的海棠也往窗户里钻,微风轻拂,光影晃动。   柳明义握着笔,沉静地一笔一笔写着。   柳云眠掀帘进来半晌,他都没察觉。   还是柳云眠走到跟前,挡住了他的光,他才恍然发现。   “眠眠,你怎么来了?”柳明义笑着问道,把笔收到笔架上。   柳云眠看着书桌上的草蚱蜢,不动声色地道:“二哥这个草蚱蜢倒是编得极好,栩栩如生。”   相同的蚱蜢,观音奴那里也有。   那是小白编的,柳云眠知道。   甚至小白编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惊叹于小白的心灵手巧。   很显然,这是小白过去的技能,然而她就是丝毫也想不起来。   她和她的过去,似乎被彻底斩断了联系。   回忆是空白的,只有一些认知和技能,提醒着她,她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是小白送我的。”柳明义目光投向青翠的草蚱蜢,眼神多了些许温柔。   “原来如此。”柳云眠笑道,“她的手巧。”   “眠眠手也巧。”柳明义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找我有事吗?”   “没事,医馆你也知道,门可罗雀,我待着无聊,就来陪二哥说会儿话。”   “好。”   妹妹就要出嫁,以后能单独和妹妹在一块这般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柳明义和柳云眠年龄最接近,而且他性子慢,十分喜欢软软的妹妹,也经常带她,所以兄妹感情很深。   否则,当柳云眠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赞成,拿出自己娶媳妇的钱,先给妹妹买个相公冲喜。   谁也不知道,那对于柳家来说,是命运转折的开始。   兄妹两人搬了躺椅到外面晒太阳闲聊。   “二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二嫂呢?”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你这问的,让我怎么回答?”柳明义也笑了,“回头再说吧。”   “娘和大嫂都着急了,而且外面也有人盯着你,想让你做乘龙快婿呢!”   柳明义忽而紧张。   “眠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的亲事,有人提起了?”   “是呀。”柳云眠点点头,“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出身也好……性情我再了解了解,应该也不会太差……”   “不要。”柳明义道,“不要去打听,免得人家误会,我真的有意。”   “啊?”柳云眠故作惊讶,“二哥你连问都不问是谁吗?万一是个很好的姑娘呢?你不怕错过啊!”   柳明义垂眸。   他听说“出身也好”,就知道,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了。   那个小迷糊,连自己出身都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那丝毫不影响,她每天快乐。   柳明义自己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所以他每天看着小白,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真的非常喜欢。   ——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她笑闹,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那是他很少感觉到的轻松。   “我无心婚事,不要耽误人家姑娘。”   “哦。”柳云眠道,“那可能得等我和小白都嫁出去了,二哥才能娶二嫂吧。你该不是怕我们两个受委屈……”   “小白?嫁出去?有人给小白提亲了?”   柳明义努力想保持镇定,但是放在双膝上,紧抓着袍子的手,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柳云眠:小样,装不下去了吧。   “虽然现在没有,但是肯定很快就有啦。”柳云眠继续装,“咱们家的女儿,还愁嫁吗?”   “那,不合适。她也不是咱们家的姑娘,咱们不能替她做主。”   “也是哈,”柳云眠道,“说不定,她家里已经给她定亲了呢!”   柳明义嘴唇紧抿,“嗯”了一声。   “但是我觉得,”柳云眠话锋一转,“如果小白自己现在也想嫁,那好像没有太大问题。毕竟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难道,她一直不恢复记忆,就一直不嫁人?”   “让她养在家里吧。”柳明义道,“她太单纯,嫁出去也让人不放心。”   “那二哥自己照顾,是不是就放心了?”柳云眠促狭道。   柳明义的脸,刷得红成一片。 第217章 大冤夫   柳云眠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懂了,二哥,我懂了。”   柳明义面红耳赤地道:“眠眠,你别瞎说,我什么都没有想。我……”   “我知道,二哥清清白白的,一心扑在读书上。”柳云眠笑眯眯,“所以外面有人提亲,我一律给二哥推掉,我出面,二哥不用烦恼。”   顿了顿,她继续道,“至于小白,咱们也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不能替她做主。所以有人给小白提亲,也不用管。”   “我……”柳明义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灵动的妹妹,已经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虽然脸依然很红,可是他还是结结巴巴地道:“眠眠,那就有劳你了。”   还真的借坡下驴啊!   哈哈哈,老实的二哥,开始不老实了。   “二哥放心,包在我身上。”   “要是爹娘和大嫂问起……你不要提别人……”   “我知道。”柳云眠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放心放心,二哥读书吧,我走啦。”   柳明义透过窗户,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伸手揉了揉脸。   他早该知道,这个妹妹古灵精怪,能瞒得住谁,也瞒不住她。   不过还好,她知道了,也会帮自己转圜。   小白……   柳明义苦笑。   刚才他没有跟柳云眠说,他知道,他喜欢小白,但是基本上,没什么可能。   他坚持不娶,因为确实没有想成家立业的打算。   小白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坚持,但是估计还是妄想。   因为从目前种种来看,小白的出身,应该不低。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比如她为什么会身怀绝技,为什么会落单被人拐卖,但是柳明义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出身不错。   一些日常的习惯、气质,完全是藏不住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后悔奢望一场。   日后小白嫁人了之后,他再考虑自己的亲事。   他有两个兄弟,传宗接代的压力就不大。   罢了,不想那些,什么都不如好好读书重要。   从前想要靠读书改变命运,现在想要靠读书提升自己的地位。   倘若将来有机会,和小白的家人对话呢?   他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希望。   柳明义想到这里,走到水盆前洗了一把脸,然后继续去看书。   柳云眠信守承诺,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情,但是把卫夫人彻底回绝了。   “……二哥说,齐大非偶,还是想专心读书。”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卫夫人也没说什么。   但是柳云眠忍不住和陆辞说了。   晚上,陆辞从外面回来,说是吃过饭了,梳洗之后就惬意地歪在榻上撸包子,然后看着柳云眠搓逍遥丸。   他倒是想动手帮忙,但是柳云眠看不上他的手艺,嫌他搓得大小不均匀。   这逍遥丸,不是柳云眠空间里能买到的药,而是她根据陆辞给她搜罗来的医书上的方子做的。   她不爱金银珠宝,胭脂水粉,陆辞就投其所好,给她搜罗了很多医书。   柳云眠果然如获至宝。   虽然说有些内容是糟粕,但是精华也很多,让柳云眠看得如痴如醉。   最近因为沉迷医书,陆辞都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他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然后“咣当”跳了进去。   这不,晚上他好容易回来,她还在搓那黑乎乎的药丸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不过,和自己聊天,也可以吧。   陆辞听着柳云眠碎碎念,“你说二哥和小白,能成吗?”   “那有什么不能成的?小白愿意就行。”   “这不是问题症结所在?小白根本没开窍。”   柳云眠抱怨完这句,久久没有等到陆辞的回答,不由抬头看向他。   陆辞撸着包子的后背,一脸哀怨。   柳云眠:“???”   “你好意思说别人没开窍吗?”陆辞道,“你但凡开一窍,能舍得冷落我,去和你的药丸子相亲相爱?”   柳云眠笑成了傻子。   这大怨夫!   “我就是一窍不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服气地道。   “我自找的,自找的。”陆辞立刻表示,“我甘之如饴。”   柳云眠终于把逍遥丸搓完了,收拾起来,又去把手洗干净。   “天气到底暖和了,这会儿用凉水都不觉得凉了。”柳云眠道,“得换窗纱了。”   夏天的时候,要把厚厚的窗纸换成透气防蚊虫的窗纱。   这个费用不少,但是柳云眠又不缺钱,所以也不打算在这上面省钱。   “你问问岳母和大嫂喜欢什么样的窗纱,你就别做主了。”   柳云眠不解:“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她这盆水,不还没泼出去吗?   陆辞表示,水在盆里,立刻就得泼。   “钦天监给选的日子,是六月初六。”他挑眉笑道。   用到窗纱的时候,她已经嫁给了自己。   所以这个窗纱,还是让别人来挑吧。   柳云眠:“……又变了?”   之前说的哪天来着?   反正肯定没有这么早。   五月因为有端午的原因,所以避了过去。   结果就定在六月初六?   这焦急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   柳云眠:“我想住在娘家。”   “那不行。”陆辞道,“你可以经常回娘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你毕竟嫁给我了,我们有自己的小家了,眠眠。”   “可是观音奴在这里很好,我也习惯,而且我还想在这里开医馆……”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陆辞笑道,“我已经把侯府边上的宅子买了。成亲之后,让岳父岳母都搬过去住,不过也就是一墙之隔。你若是想,可以在墙上开一道门。”   “那我医馆呢?”   “你现在这医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患者?”   柳云眠:狗男人!   打人不打脸知道吗?   这分明是赤裸裸地嘲笑她没有患者。   “哼,早晚都会有的。我会成为叱咤京城的名医圣手!”   “会的,到时候让我跟着沾沾光。”陆辞忍笑道,“在宅院里终究不行,我另外给你买了现成的医馆。”   这样的话,总有患者上门。   柳云眠惊讶不已。   陆辞怎么能想到的?   还有,有钱真任性啊! 第218章 赐婚受阻   “酒深也怕巷子深。”陆辞道,“但是只要有一个机会,眠眠肯定能让人信服。”   柳云眠心里感动。   这世上最难抵挡的,不就是“用心”两个字吗?   陆辞定然是见她每天都在前面闷坐苦等,比望夫石还孤独寂寞,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侯夫人出去做大夫,惊世骇俗。   可是陆辞非但没有反对,还在努力帮她圆梦。   这份心意,柳云眠领了。   “陆辞!”   “我在听着。”   “将来医馆赚钱了,我分你一半!”柳云眠信誓旦旦地道。   陆辞:“……”   他想要的是这个?   不过他太了解柳云眠,所以并没有失望,只是看着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柳云眠:“怎么了?”   她这感动,没表达好?   那她重新表达一下?   “你确定不是怕亏了钱,要让我填坑?”陆辞道。   柳云眠:“……”   别说,亏钱还真可能。   她圣母心,遇到穷人,不会见死不救,但是真的收回不了成本。   比如说阿宽的生长激素,就非常昂贵。   只有一个阿宽也就算了,可是之后很多个阿宽……她真的要好好考虑,怎么不赔钱了。   ——至少,少赔点,让她的医馆可以维持下去。   陆辞见她满面愁容,忍俊不禁。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少看不起人。将来我有名气了,肯定有很多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来请我看病,我劫富济贫不行?”   “我觉得,”陆辞慢条斯理地道,“我比较符合你打劫的条件。”   来劫。   劫财劫色那种劫。   躺平,任劫。   柳云眠:“看不上!”   陆辞被她逗得大笑。   笑过之后,陆辞正色道:“眠眠,既然要娶你,我自然要打消你方方面面的顾虑。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你若是还有别的顾虑,一定告诉我。”   他不敢保证,自己没有遗漏。   但是只要他能做到,一定会让柳云眠称心如意。   “你做得很好了。”柳云眠道,“倒是我,什么也没给你做,嗐,怪不好意思的。”   “以后不会少麻烦你的。”   操持内院繁琐,生儿育女……哪一件,不需要柳云眠付出?   不过柳云眠总是逃避这些话题,所以陆辞也不提。   他已经享受当下两个人的相处状态,虽然美中不足,没有真正完成生命大和谐,但是比起和她在一起的轻松愉悦,那真的……暂时能忍。   顺其自然,早晚会有。   陆辞又说起了赐婚的事情。   柳云眠这才想起来,陆辞之前说,求了皇上赐婚,在殿试之后就会下旨。   可是这会儿她爹已经“贴钱上班”了,圣旨也没来。   好像是有点问题啊。   陆辞看着她从懵懂到恍然大悟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就知道。   倘若是别的女子,肯定会为此感到失落,患得患失。   可是他不提起,柳云眠根本就记不起这茬。   他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庆幸自己的女人,如此与众不同。   “是不是皇上反悔了?”柳云眠不懂,“是不是还有什么顾忌呀!比如说我出身低什么的……”   “岳父中了状元,你出身不低了。”   柳云眠:“哦,也对啊!我爹这个状元,还是你走后门得来的呢!”   那比起来,一道圣旨,委实不算什么啊!   为什么呢?   陆辞幽幽地道:“你这么说话,不怕挨打吗?”   柳云眠摸摸鼻子,“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啊!”   皇上咋回事,要卡这道圣旨。   “不是皇上那里,是皇后娘娘那里。”陆辞道。   经过他一番解释,柳云眠才明白,这个朝代,除了皇子和公主的婚事之外,赐婚与其说是圣旨,不如说是皇后的懿旨。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皇上管朝政,剩下这些琐碎的事情,归皇后管。   皇上差人跟皇后说一声,由皇后下旨赐婚。   “那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卡这旨意?”   连皇上的话都不听了?   难道是两口子闹矛盾,殃及池鱼了?   陆辞解释道:“皇后娘娘,应该是故意的,她心里不痛快;虽然不至于抗旨,但是也不想让我痛快,所以才会卡着不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婚事只管准备起来,五月里,旨意肯定会下。”   柳云眠:“我不担心。其实有没有这道旨意,也不影响什么吧。”   她就是想八卦一下,陆辞和皇后有什么过节而已。   要说因为永嘉公主,陆辞把高贵妃得罪了,高贵妃出来横插一杠子,柳云眠都能理解。   可是皇后怎么回事?   皇后和高贵妃不对付吧。   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   拉拢陆辞,不是挺好的?   等等——   柳云眠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她弱弱地问道:“陆辞,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离郡王,是……是皇后所出吗?”   陆辞苦笑着点头。   柳云眠:“哦。”   那就对了。   萧姮应该就是皇后娘娘心里一道刺。   对于母亲而言,自己的儿子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外面的妖艳贱货。   离郡王之前是太子,但是迟迟不肯大婚,只一意维护萧姮,还费尽周折,把萧姮扶成太子良娣。   然后又冒天下之大不韪,让萧姮先诞下子嗣。   要知道,观音奴是庶长子。   不占嫡,却占了长,以后娶了太子妃,生下嫡子,是不是隐患?   当然,观音奴没开智,所以这种隐患没了,但是离郡王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可以说,为了萧姮,离郡王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皇后恨萧姮,似乎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对于陆辞,她应该是恨屋及乌。   “偏偏姐姐觉得愧对皇后娘娘,所以现在对她十分隐忍退让。”陆辞道,“所以即使我有心用手段,也投鼠忌器。”   相对而言,离郡王倒是不管。   离郡王甚至不让萧姮去宫里给皇后请安。   柳云眠道:“其实不赐婚也没什么的……就是离郡王和皇后关系紧张,我怕会影响郡王妃。”   什么赐婚的体面?   她连成亲本身都没放在心上,还在乎这体面?   倒是萧姮的处境,让人担心。   陆辞笑道:“放心,该有的都会有。姐姐那边,我也会照顾好的。” 第219章 成亲准备   陆辞说什么,柳云眠就相信什么。   陆辞或许有些直男,但是担当从来都不缺。   柳云眠并不在乎赐婚不赐婚,她现在对自己即将接手的医馆,表示很感兴趣。   她甚至问好了地址,带着胖丫偷偷去看。   她想知道,现在这医馆名声如何,患者数量多不多等等……   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都是她想多了。   人家把医馆转手之后,这会儿已经关门了。   陆辞知道柳云眠在某些方面有些洁癖,正派人重新刷墙换家具,紧张装修中。   不过既然来了,那该看还是得看看。   她这个医馆,位置倒是不错。   但是问题是,左右邻居,有些……一言难尽。   左边是个棺材铺子,右边是个纸扎铺子。   怎么,这个医馆是不是专门治死人,给左邻右舍介绍新客户啊!   看起来,怎么那么别扭,那么搞笑呢!   棺材铺子,据说还是个女掌柜,有意思。   陆辞难道是担心自己红杏出墙,所以给自己安排个女邻居?   柳云眠回去之后,忍不住“采访”了一下陆辞。   到底是什么心态,要买一个被棺材铺子和纸扎铺子围起来的医馆。   陆辞也很无辜。   他说,本来买的时候,左边确实是个棺材铺子,但是右边却是个酒楼。   只是没想到,他买完之后,右边酒楼经营不善,被棺材铺子收购了。   棺材铺子拓展业务,扩大规模,一边只做棺材生意,另一边只做纸扎生意。   柳云眠:“……哦。”   行吧,但是她为什么总觉得那么奇奇怪怪呢?   “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就再重新给你买一处医馆。”陆辞又道。   “不用不用,”柳云眠连忙拒绝,“这是买铺子,又不是买块糖。买都买了,医馆本来也不挑地脚,只要医术好,自然一传十,十传百。”   “嗯。”陆辞道,“你看看医馆里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告诉我,我让人做。”   “好。”柳云眠也没有客气,在纸上勾勾画画,不断补充。   她将来,可是要做神医的。   她的地盘,必须得心应手。   因为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不管是柳家还是陆辞,都开始忙活起来。   最兴奋的,应该是几个孩子。   家里有喜事,他们能跟着热闹。   观音奴跟陆辞表示,他要跟着陆辞一起骑高头大马去迎亲,然后被无情拒绝。   陆辞告诉他,让他快快长大,去迎娶自己的媳妇。   观音奴扒拉着手指,觉得自己娶媳妇,简直遥遥无期。   但是没办法,陆辞太强势,他只能去找柳云眠。   “娘,既然爹不让我骑大马,那我陪你坐花轿好了。”   柳云眠哭笑不得。   这个,恐怕不太行吧。   “那别人呢?”观音奴表示很生气。   他就不信,别人也这么惨,既不能跟着爹骑马,又不能跟着娘坐轿。   他觉得,就是自己独惨。   为此,他还特意拉铁蛋,“铁蛋,大舅舅和大舅母成亲的时候,你跟着谁?”   柳云眠:“……”   要非问跟着谁,那是跟着他爹吧……   铁蛋懵懂挠头:“我忘了。”   柳云眠:要不要命?   蜜蜜到底年龄大,懂得多,耐心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成亲以后才能生孩子……”   观音奴:“哦。”   他总是忘记,他不是爹娘生的。   柳云眠见状,难免心疼。   她总觉得,孩子的心理是脆弱的,需要细心呵护。   她正组织着语言,酝酿着情绪,准备安慰观音奴,就忽然听见观音奴哈哈大笑起来。   “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们都不如我啊!”观音奴满脸得意,“你们都参加不了爹娘的婚礼,就我能参加,哈哈哈……”   柳云眠满头黑线。   大哥,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观音奴表示,是的!非常骄傲!   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广而告之。   很快,周边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他娘要嫁给他爹了。   柳云眠甚至怀疑,耗子洞里深藏的耗子,都被观音奴通知到了。   总之,周围人都知道,柳家六月初六有喜事,嫁女儿。   柳云眠的“医馆”被强制关了。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她得准备嫁妆了。   前身绣活做得极好,所以柳云眠也算开了挂。   但是主要是,她不耐烦做这个。   在那里低头半天,都快得颈椎病了,只能得到那么一小块花样,多不值啊!   但是高氏和张氏都说,嫁妆自己绣得越多,以后越幸福。   为了她的幸福着想,柳云眠被赶鸭子上架。   好在陆辞虽然封建,但是不迷信啊!   他让人准备好了嫁衣,说是让柳云眠把不满意的地方改动一下,就算她做的。   柳云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完活。   陆辞也纵着她,却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让她给自己做一身中衣。   柳云眠痛快答应。   这个要求,比起花样繁多的嫁衣,根本就不是问题。   “天气太热了,我得好好选选布料。”柳云眠道,“吸汗透气的。”   感觉麻布会好一些?   就是感觉陆辞会嫌弃。   算了,还是等去布庄看一看。   这里是京城,什么好布料都有,只要舍得花银子就行。   说起这个,陆辞想起了一件事情。   “象牙簟,我找到了,就是有些陈旧,已经从江南请了师傅来修整。”   “象牙簟?”柳云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好像在挺久之前,她无意之中和陆辞提过一句,觉得那东西十分神奇。   “嗯,你不是想要吗?”陆辞道,“我已经找人给你做新的了;但是工期很长,所以先找了一副旧的将就着些,不知道你嫌弃不嫌弃。”   柳云眠心里感动不已,但是却坚决拒绝了陆辞的好意。   “新的旧的我都不要,不要去浪费那个人力物力。”   “陆辞,”她认真地道,“这世上的好东西太多,我喜欢的,欣赏的都很多,但是不是非要得到的。”   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   用象牙做席子,那只是满足人的猎奇心而已。   她不要。   “既然喜欢,那我就送给你。”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这东西,贵而没用……”   她是个实用主义者。   不过买的就买了,柳云眠表示,她还是很期待开开眼界的。   然后这象牙簟,估计也就被束之高阁了。   陆辞以后,千万别再为她花这种冤枉钱。 第220章 奇怪的母女俩   陆辞却表示,她喜欢,那算什么冤枉钱?   他又不是买不起。   不过看见柳云眠态度坚决,陆辞只能顺着她的话答应。   并且他在心里表示,下次还不改。   如果他所深爱的女人,都不能享受这世间美好之物,那又有几个人,有资格享受?   别人可以拥有,柳云眠就可以。   她值得。   柳云眠自己对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要求,也不想和人争,但是陆辞已经默默地帮她争抢上了。   卫夫人说是回去帮忙回绝姚夫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姚夫人不死心,她竟然让人给柳云眠送来了请帖,请柳云眠去做客。   柳云眠当然拒绝。   没想到,姚夫人在这件事情上,非常有恒心有毅力。   柳云眠不肯去,她就又送来拜帖。   柳云眠拜帖也不回,她竟然亲自上门。   这大热天的,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人家就是想做亲。   柳云眠没办法,只能在外面的茶楼里,见了姚夫人。   姚夫人也不好强了,在柳云眠面前,和盘托出这些年来相公宠妾灭妻,自己和女儿所受到的种种委屈。   “柳姑娘,我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我只有蓁蓁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有枝可依……我观姑娘待人接物,十分可亲,又打听柳家门风清正,所以才厚着脸皮,亲自上门……”   她甚至,都不放心媒人从中说和。   总觉得,媒人词不达意,不能表现出她的真诚。   柳云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懂。   但是感情的事情,没办法勉强。   “夫人,”柳云眠诚恳地道,“这桩亲事做不成,因为我二哥,已经心有所属。”   “啊?”姚夫人震惊。   “嗯。”柳云眠点头,“我问过他了。所以这桩亲事,怕是做不成了。但是您放心,您来找我,我只当是因为卫家嫂子的原因,我们彼此走动,断然不会提起亲事,不会损害令嫒的名声。”   姚夫人十分失望,但是还是道:“多谢柳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好人家,也请您帮忙相看一二。”   她这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求到了自己头上。   柳云眠觉得,她自己的婚事都稀里糊涂,哪里有给人做媒的能力?   但是偏偏,这话也不好拒绝,只能顺口答应一声。   姚夫人站起身来道:“那我就先谢过柳姑娘了。家里有事,我先告辞。”   “夫人慢走。”柳云眠起身送她。   等姚夫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之后,胖丫忍不住道:“她家女儿,怎么感觉还不如咱们村上的姑娘好嫁呢!”   在村里,只要是平头正脸的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   怎么这高官之女,弄得像嫁不出去一样,还得亲娘巴巴上男方家里来求?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柳云眠道,“姚家的女儿,怎么会愁嫁?”   “那姚夫人,怎么来找你?我知道了,肯定是看上了你要做侯夫人,哼!”   “姻亲,又隔了一层,能帮上多大的忙?”柳云眠道,“不过是听着好听,同时稍微有点安生的日子过罢了。依我看,恐怕是姚家那个贵妾,又开始兴风作浪,拿着姚大姑娘的亲事做筏子才是。”   那个姨娘,可能怂恿姚大人,把姚蓁蓁嫁给姚夫人看不上的人。   所以姚夫人才要先下手为强。   否则根本解释不了她的执着和焦虑。   “真可怜,还不如我自在。”胖丫表示。   这世上,千好万好,自由最好。   柳云眠道:“行了,咱们也回家吧。你下去算算账,把茶水钱给结了。”   “好。”   胖丫下去结账,柳云眠也准备下楼。   没想到,刚出门,就被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堵在门口。   “姑娘,你这是何意?”柳云眠并没有认出来人。   来人却伸手掀起帷帽上的白纱,点头笑道:“柳姑娘,是我,蓁蓁。”   柳云眠意外。   竟然是姚蓁蓁?   她母亲刚走,她又来了?   “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姚蓁蓁问。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她觉得眼前这个眼神明亮,说话爽利的姑娘,和那日在姚府见的唯唯诺诺,害羞的嫡女,截然不同。   好家伙,人人都戴着面具呢!   柳云眠点点头:“进来吧。”   且看看,这位又唱的哪一出。   两人坐下之后,姚蓁蓁替母亲道歉:“我娘恐怕给您带来了困扰。其实卫夫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我娘不相信,或者说,还抱着微末的希望,所以才来打扰您。”   柳云眠看着她道:“姚姑娘,不介意我问一句,令尊是不是要给你安排婚事了?”   姚蓁蓁苦笑:“您果然聪慧,难怪侯爷对您一眼万年,非您不娶。”   哎呀,很会说话嘛!   这姚家两个女儿,可都了不得。   “因为婚事没有议定,所以我不方便跟您透露是谁家。”姚蓁蓁道,“但是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给我定哪一家,我都会听话的。”   柳云眠:“……”   刚表扬你几句,你就开始愚孝了?   “我娘心思重,想得多。其实我爹怎么会害我呢?”姚蓁蓁又道,“所以无论我娘跟您说什么,您都别放在心上。我回去之后,也会劝她的。”   柳云眠点头:“你如果这样想,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只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了。   姚蓁蓁笑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你认命?”   “嗯。”姚蓁蓁道,“我娘倒是生性刚强,然而结果呢?倒不如把心态放平,随波逐流,保持本心即可。”   柳云眠心说,姑娘,你这样想,很危险啊。   距离青灯古佛,感觉就一步之遥了。   “我只是想跟您说,别因为我娘的请求而困扰,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姚蓁蓁起身对着柳云眠行礼,微微颔首,然后笑了笑,戴上帷帽出去了。   柳云眠忍不住摇头。   这娘俩,还很有意思。 第221章 发疯的李娇娇   柳云眠回去之后,把这件事情和陆辞说了。   “如果不是二哥喜欢小白,我觉得,这位姚姑娘,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她觉得姚蓁蓁身上,带着一种让人平静的气质。   陆辞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认识她?”柳云眠诧异地问。   “不认识。但是你想想,”陆辞道,“她能自己出门,还敢悄悄尾随母亲,又敢到你面前大谈自己的婚事,是一般人吗?”   柳云眠:“不是……”   很厉害。   “但是,不一定就是坏人。”她又道。   “不一定是坏人,也不一定是好人。”陆辞缓缓道,“眠眠,你十分聪明,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你,因为你总是把人往好处想。”   包括对自己,柳云眠都给予了太多的信赖。   其实换个别人,结果未必就是皆大欢喜。   陆辞见过很多男人,自己也是男人,对男人的劣根性,知之甚深。   表面上看,男人自负居多,洒脱不算计。   但是实际上,自卑自负如影相随,算计洒脱也形影不离。   只是自卑算计得更加隐蔽而已。   当人在屋檐下,都会伪装。   他不是标榜自己多好,但是他从来没有生出过,要害柳家人,或者图柳家什么东西的心思。   但是换个男人,见到柳云眠的能力,真的未必不生出利用之心来。   女人,同样如此。   胖丫是个直性子,也没有坏心思;小白呢,则因为失忆而变得像个孩子一样简单……高氏、张氏,也都不是有心计的人。   柳云眠用她的那套“人之初,性本善”的观点去应对这个世界,目前为止没有受到大的挫败。   但是陆辞觉得,日后她恐怕会吃亏。   很多人,都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   “眠眠,坏人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都写在脸上,或者会让你不舒服那种。”   有些人,会让人感觉很舒服,然后在这种舒服之中,他们会忽然出手,甚至是用杀招。   柳云眠聪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就是陆辞说的那样。   前世今生,她所待的环境,都还是偏向于简单。   “我不是说姚蓁蓁就是坏人,”陆辞道,“但是你不能因为见过她一次,因为她的话,对她生出怜惜之心。下次她想靠近你的时候,你该小心,还是得小心。”   很多时候,不经过几次,甚至几十次的相处,根本认不清一个人。   柳云眠认真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不会因此就把姚蓁蓁当成自己人的。”   哎,做人难,做陆辞的媳妇更难。   她为什么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柳云眠觉得,自己在“与人斗”方面,简单得像个草履虫。   她把这种争斗,尤其是女人之间的争斗,不屑地称之为“内耗”、“雌竞”,但是这却是现实。   嫁给陆辞,她就要直面这些挑战了。   陆辞这才放心。   “你也不要忙着替二哥张罗了,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咱们俩的婚事?”   柳云眠:“哎,也不用我干什么,感觉我等着上花轿就行。”   陆辞想到那种场景,嘴角就不由勾起,“没错,你等着嫁给我就行了。别着急,皇后娘娘那里,我会想办法的。”   “你说你容易吗?宫里最厉害的两个女人,皇后娘娘,高贵妃,都被你得罪光了。”   一个是因为萧姮,一个是因为自己。   陆辞却不以为然地道:“后宫不干政,她们也不敢对我如何。”   最多,能恶心恶心他罢了。   对皇后,陆辞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离郡王,总要忍让三分。   对于高贵妃,因为夺嫡的缘故,早晚都得撕破脸皮,所以只是暂时忍让而已。   没想到,他“轻敌”了。   “侯爷,皇上召您进宫。”   接到这口谕的时候,陆辞正在帮柳云眠往门上挂桃枝。   端午将近,艾草桃树枝都得准备起来。   观音奴闻言高兴地道:“爹,皇上找您,您快去。这些活儿就交给我!”   他正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指挥翠微帮他拿梯子,他要自己来。   陆辞让他小心些,进去换了衣裳,对柳云眠道:“我估计是因为李娇娇的事情。要是中午不回来,我肯定就是去抓他了,不用等我吃饭。”   好容易在家一天,也不得消停。   柳云眠好奇地问:“李娇娇怎么了?”   “脑子进水了。”陆辞面无表情地道,“在西夏疯完了,现在又在京城疯。”   李娇娇坚持说,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要找的女人,然后进宫求皇上关城门,派人搜索。   没有二十年的脑残,绝对不会答应。   皇上没有,所以他没有答应。   李娇娇还找了陆辞。   大家不打不相识,再见还是朋友吧。   听说你都要成亲了,那我女人都还丢了,能不能搭把手?   陆辞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能。   然后接下来,李娇娇就开始自己找。   找到哪里,哪里鸡飞狗跳。   皇上私下都问陆辞,是不是西夏现在兵强马壮,要找借口出兵,实在找不到,就派李娇娇来挑衅?   陆辞表示:李娇娇就是二十年的脑残。   他没长那么迂回的脑子,他多半,就是来找人的。   皇上表示,爱卿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多亏有你。   过去你克李娇娇,你和他熟,现在就把他交给你了。   你盯着他,别让他在中原闯祸;闯了祸,你来擦屁股。   在过去的这短短半个月时间里,陆辞已经跟李娇娇见了三次了。   所以陆辞觉得,这次多半还是李娇娇寻衅滋事。   浪费他和柳云眠相处的时间,讨人嫌,想打得他满地找牙。   柳云眠道:“既然是圣旨,那你怎么都得管。快去吧,中午不回来,我也给你留饭!”   陆辞这才跟着小太监进宫。   没想到,皇上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寝宫召见了陆辞。   更令陆辞意外的是,皇后竟然也在。   陆辞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太好的感觉。   毕竟婚事卡在皇后手中,现在看皇后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陆辞面上不动声色,沉着地上前给两人行礼。 第222章 谗言   “皇后,你说吧。”皇上让陆辞平身之后,就往后坐了坐,手搭在迎枕上。   皇后人到中年,原本在宫中应该保养得很好,母仪天下多年,气质也该雍容华贵;但是皇后却不是。   她面相有些刻薄,颧骨很高,皱纹很深,嘴角往下,十分严厉的模样。   陆辞知道,帝后关系,并不算融洽。   除了初一、十五,必须到皇后宫中之外,其他时间,皇上几乎不会去皇后那里。   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其实,皇后就是个怨妇。   ——没有丈夫的支持和宠爱,和儿子关系剑拔弩张。   皇后显然也不喜欢陆辞,并且也没有遮掩。   她冷冷地道:“镇通侯,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本宫到现在还不下旨,为你和柳家女赐婚?”   陆辞低头行礼道:“萧衍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冷声道:“因为柳家女水性杨花,品性极差,不是良配!本宫不给你赐婚,是为你好。”   陆辞听着她诋毁侮辱柳云眠的话,只觉怒火中烧。   他强忍怒意道:“或许有人在娘娘面前进谗言,才会蒙蔽了您。微臣和柳氏在乡下时已是夫妻,现在恳请皇上赐婚,是感念她对微臣,情深义重,想给她更多体面。”   不管怎么说,先一口咬定,婚事不容更改。   赐婚只是锦上添花,不赐婚,那也无所谓,婚事已是既成事实!   陆辞心里骂娘。   ——这个蠢妇!   活该这么多年,都不得皇上宠爱。   “你也说了,那是乡下的时候。”皇后道,“彼时你也不是镇通侯,她不过一个朝三暮四,不知检点的农家女。她连给你做妾都不配,又怎么能嫁给你?镇通侯,你是被她蛊惑了!你不在乎脸面,可是你别忘了,你是皇亲国戚,你的体面,关乎皇室体面。”   “本宫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儿媳,有柳氏那样的亲戚!”   现在萧姮,已经是过了明路的离郡王妃。   而柳云眠,将会是离郡王妃的弟媳妇。   这层姻亲关系,不可谓不近。   所以表面上来看,皇后这番话,确实有道理。   但是陆辞忍不了。   他说:“娘娘慎言。柳氏人品端方,贤惠善良,洁身自好,绝不是奸人口中朝三暮四之人。”   “她若不是,那当初临州周少谦,是怎么回事?当初是谁,身为下贱,却想着勾引主子,还被打了板子毁了脸撵回家去?若是这样的人,都能做侯夫人,还有什么规矩可言?”皇后厉声道。   陆辞听到这里,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那些他极力掩盖——不是心虚,只是不想被人翻出来伤害到柳云眠的过去,到底被有心人翻出来了。   可是,那又如何?   柳云眠是清白的。   “皇后娘娘,这些都是以讹传讹。微臣和柳氏朝夕相对,难道不是最了解她的人吗?倘若她真如娘娘所说,那现在微臣深受隆恩,已经复爵,又为何要给她体面?”   “因为你被她迷惑了!”皇后咬牙切齿地道,“总有一些女人,妖媚惑主!”   陆辞几乎敢肯定,这话在暗指萧姮。   “回娘娘,”陆辞沉静地道,“微臣自认为,绝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   “柳氏确实是曾经卖身周家为奴,然而那时候是因为她母亲重病,她卖身救母。”   “在周家,她身不由己,被逼着去伺候客人……而那客人,恰好是微臣。”   “彼时微臣并不认识她,把她撵走,结果却让她被周家怪罪,所以才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又毁了脸。”   “后来微臣蒙难,才有幸和她相识相知。”   “初见时她精心打扮,光彩照人,微臣无动于衷;再见之时,她落魄丑陋,微臣却敬之爱之……娘娘说微臣是被美色蛊惑,微臣万万不敢承认。”   “更别提,观音奴因为得她悉心照料,才能够开智。微臣腿断,因她照顾,才康复如初。”   “微臣回京,她毫无怨言,更没想过攀附,是微臣主动,要与她重续前缘,恳请皇上赐婚,又怎能说她,对我行魅惑之事?还请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明鉴!”   这时候,没怎么说话的皇上开口了。   “这么说起来,都是误会。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皇后,你让人准备赐婚的懿旨吧。”   陆辞听了皇上的话,心情略放松了些许。   看起来,只是皇后自己一个人想为难,并非皇上授意。   那就好。   皇上很有些难得糊涂的气质。   他若是想轻轻放过,那就能放过;皇后别看严厉,其实在皇上面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皇后显然不甘心,“皇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镇通侯说的,也只是一面之词!”   “那请问娘娘,”陆辞毫不退让,“您说的这些,如果不是谗言,那可有人证物证?”   皇后不说话了。   皇上眉头皱起,眼神中已经是明显的不耐烦。   “镇通侯和柳氏朝夕相对,肯定比外人更了解。他们两情相悦,朕也不必做这个坏人。至于那些谗言,皇后,你若是不能明辨是非,就让镇通侯自己去查,回头给你个交代便是。”   非常显然,皇上不高兴了,连皇后的面子都不想给,就差直接说她听信谗言了。   皇上的脸色瞬时变得很难看。   她咬着牙道:“不必了。镇通侯自己愿意,那臣妾何苦要做坏人?只日后,希望镇通侯自己,不要后悔!”   “多谢娘娘成全。”陆辞大获全胜,如释重负,心情大好,“日后微臣定当与柳氏牢记皇恩浩荡,恩爱两不疑。”   让这些挑拨离间的东西,都在阴沟里淹死!   陆辞对皇后,已经生出来强烈的不满。   皇后分明是迁怒了自己。   那也不要紧,可是她不该拿自己的婚事做筏子。   皇上道:“行了,你回去等赐婚的懿旨就行。皇后,朕还要看奏折,你也退下吧!”   皇上:都滚远点,朕谁也不想看见,后宫就没有省心的东西!   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来找他,烦死了!   让皇后赐婚,本来就是借金印一用的事情,结果还搞出这么多事儿来。   就算那个柳氏真的水性杨花,萧衍愿意,那不就结了?   他这个皇帝管什么?   难道真要给萧衍找个门当户对的,让他壮大?   皇后真是,吃饱了撑的,专门拆他的台!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早就废了她! 第223章 皇后的诡异之处   柳云眠也没有多想。   皇上召见陆辞这样的重臣,再正常不过。   毕竟陆辞如果不厉害,也不会功高震主,被皇上猜疑,趁着离郡王这件事情,将他也发落了。   后来,离郡王能够被放出来,可能是皇上想通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从太子变成了郡王。   而陆辞呢?   从前是侯爷,现在还是侯爷。   为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他命好,而是因为他活干得好。   比如现在,李娇娇这种疯子在京城乱来,不还得陆辞出面对付他?   边境的形势,也大概如此。   所以柳云眠,只当皇上又召见陆辞商量大事去了,并不知道自己和陆辞的婚事,险些被毁于一旦。   看到陆辞回来,她也没问。   陆辞却主动开口说话。   “赐婚的旨意,这两天就能下来。”   “嗯?你进宫是为了和皇上说这个的?”柳云眠惊讶。   她不是告诉他了,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吗?   陆辞很想吹牛,说是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他得把所有的风险,都让柳云眠知道。   于是他也没隐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道来。   “所以,真是皇后从中作梗?”柳云眠听了后表示非常生气。   大家怎么说也是亲戚,就算你不满儿媳妇,也是关起门来解决。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皇后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怎么不想想,这件事情要真是把陆辞得罪个彻底,陆辞也恨屋及乌,以后谁帮助离郡王?   就算萧姮再不好,木已成舟,离郡王也没有厌弃她。   陆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姐姐姐夫扶持的男孩,而是变成了手握重权,战功赫赫的侯爷。   其他的王爷,比如高贵妃所出的燕王,就不想拉拢陆辞了?   想,肯定做梦都想,奈何陆辞是离郡王的小舅子。   要是他们闹掰了,燕王不趁虚而入才怪。   柳云眠觉得自己脑子够简单了,都能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皇后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却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要么蠢,要么坏。   “嗯。”陆辞道,“是当着我的面反对的。到底是谁,泄露了你从前的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以后,你肯定会有和皇后打交道的时候,所以一定得记住,多长几个心眼。”   他就恨不得说,记住,这是坏人。   柳云眠道扁扁嘴道:“本来以为嫁给你,是占你便宜,可以狐假虎威,耀武扬威,结果现在看起来,我不被你拖累就不错了。”   陆辞:“那怎么办?反悔也晚了。娘子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娶鸡杀鸡?”   提起旧事,柳云眠现在还一肚子火呢。   当时她都快吓尿了好吗?   他能娶鸡杀鸡,自己也能杀鸡!   她的手术刀,快着呢!   一刀下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陆辞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俊不禁。   “但是,我对鸡粪,反应有点过度。但是后来,你看我在你家,天天铲鸡粪,不也习惯了?”   柳云眠被这话逗笑。   堂堂侯爷,落魄时候,真是在柳家当牛做马。   想想他也真是厉害。   “放心。”玩笑过后,陆辞又安慰柳云眠,“我既然娶了你,就会保护好你。皇后那边,我只是提醒你注意防范,我会保护你的。”   柳云眠:谢谢大哥!   大哥求罩!   我缺心眼,实在斗不过那些心眼多的。   当然,目前来看,她还没感觉到皇后心眼多。   她再次怀疑了一下皇后和离郡王的关系。   “真是亲生的吗?”柳云眠问,“我只见过生儿媳妇气的婆婆,没见过生起气来,连自己儿子死活都不顾的婆婆。”   陆辞苦笑道:“姐夫自然是中宫嫡出的了。你以为,宫中的起居注,可以随便作假?”   “不对吧。”柳云眠道,“皇上大婚的时候,已经登基了?”   那先皇岂不是英年早逝?   陆辞给柳云眠普及了一下大周朝的历史。   皇上是先皇的幼子。   他十四岁的时候,先皇已经缠绵病榻。   他的兄长们,明争暗夺,快要把狗头打烂。   皇上就在先皇身边伺候。   不是不争,而是以进为退。   简而言之,争斗很残酷,皇上在这场拼智力、实力以及运气的比赛中,赢了。   先皇缠绵病榻,他得伺候左右,哪里有心思娶妻?   这一拖,就拖到了十七岁,先皇驾崩。   先皇驾崩之后,皇上守孝三年。   按照皇室规矩,皇上守孝的三年,以三个月代替。   但是皇上对先皇十分孝顺,把孝期延长到一年。   一年之后,皇上十八岁,才由太后做主,选了皇后。   皇后身子争气,大婚当月就怀孕,一举得男,这就是现在的离郡王。   “那是不是,离郡王出生以后,不是皇后亲自抚养的,所以和皇后不亲?”   “他是在皇后宫中长大的,和民间抚养孩子的亲力亲为虽有不同,但是也算是皇后抚养大的。”   柳云眠这就有些不懂了。   难道皇后是真的蠢?   陆辞却不让她再琢磨这些。   让他们一起来期待赐婚的旨意。   果然,被皇上当面怼过的皇后,效率瞬时提高了。   第三天,赐婚旨意就下达了。   柳云眠倒没什么感觉,然而陆辞却十分高兴,当天晚上特意叫了席面,和柳家人一起庆祝。   镇南王府那边得到消息,卫夫人也第一时间上门来恭喜柳云眠。   “卫洲的媳妇,您相看得怎么样了?”柳云眠笑着招呼她喝茶的时候问道。   卫夫人叹气,“快别提这事了。我看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个合适的都没有。你说我要求也不高,怎么就没有合适的呢?”   “大概就是缘分不到吧。”柳云眠安慰他,“卫洲年纪还小,可以再等两年。”   “嗯,再说吧。”卫夫人也有些提不起兴趣来,“说不定,也不用非在京城找。不说那些,我本来要启程了,但是现在想等你成亲之后再走。你都准备好了?” 第224章 有人受伤   柳云眠道:“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该准备的,陆辞都准备了。   娘家这边,还有高氏和张氏张罗,也不需要她操心。   这段时间,医馆无人,她干脆也关了,只等陆辞买的医馆修整完了,直接去那边开张。   柳家人的意思是,先不要她抛头露面,等成亲以后再说。   毕竟现在有了赐婚这一桩事情,很多双眼睛都盯上了柳云眠。   柳云眠觉得有道理,也答应了。   “……就是憋在家里有些闷。”   柳云眠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观音奴喊打喊杀的声音。   原来,他正带着铁蛋和阿宽,玩两军对战的游戏。   包子当坐骑,苦不堪言。   现在的观音奴,可不是之前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了。   他虽然现在也不胖,但是被柳云眠养得极好,肉很结实,骨头沉甸甸的,包子被他骑着,不复从前的轻松。   而大欢,则在院子里张开翅膀,撒欢跟着几个孩子跑来跑去,然后还负责加音效。   “嘎嘎嘎嘎”的声音,简直要贯穿鼓膜。   柳云眠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脸的生无可恋。   家里有三个男孩,真的是灾难。   卫夫人笑道:“我看你可不闷,这家里热闹着呢!”   “您下次把孩子们都带来,一起热闹,反正都要掀翻房顶,也不差您那几个了。”   两人正在说笑间,胖丫提着篮子从外面回来。   她刚出去买菜了,这会儿回来,热得满脸都是汗。   她把一小篮子铺着绿叶的樱桃洗了,盛在盘子里端进来道:“侯爷前些天送来的,还是个稀罕物,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才买到。现在满大街都是,便宜得很,我买了一篮子,才花了十五个钱。”   这种小毛樱桃,都是野生的居多。   一般都是孩子,会上山摘来卖,给自己换点零花钱。   “你看,我还跟那卖樱桃的小孩额外要了两枝这个……”   胖丫笑得白牙都露出来,把两枝树莓,连枝带叶地递给柳云眠。   红红的树莓点缀在绿叶之间,像小灯笼一般,十分讨喜。   柳云眠惊喜,“今年还没尝过这个呢。”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尝个野趣儿,您尝尝。”柳云眠笑着摘下一颗树莓送给卫夫人。   卫夫人接过来,送到口中道,“这个我之前也吃过,酸甜可口,好吃。”   胖丫嘿嘿笑了两声,“没花钱的!好了,你们说话吧,我回屋洗一下,换身衣裳。过了端午,这天可就热起来了,一动一身汗……”   说话间,她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等她出去后,卫夫人对柳云眠道:“眠眠,我刚想起来一件事情,你的陪嫁丫鬟,挑好了吗?”   柳云眠愣住,随后摇摇头。   “您看,我们家这么多人,就那么点活儿,自家人就做了。”   她不喜欢家里很多人,更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人多了,一个屋檐下,各种摩擦、算计就难以避免。   毕竟人各怀心思,都得为自己着想,难免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表面上看,买个下人,自己享福了,但是不知道会带来什么隐患。   尤其柳云眠,还没有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拿捏人心,恩威并重那些,恐怕也玩不转,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感兴趣。   有那功夫,她自己把活儿干了不好吗?   卫夫人听得直摇头。   “你这个胖丫,人是不坏,一心向着你,但是规矩上太差了。”   到现在,和柳云眠还是“你啊”“我啊”,以后进了侯府,恐怕也难改。   这个真不行。   “……我知道你不在意,侯爷也不在意,但是日后你总要出来走动,身边得有得力的人,能够帮助你。”卫夫人在柳云眠说话之前抢先道。   柳云眠笑道:“您说得对。但是我想着,就算要找人,也等我去了侯府之后,摸一下底细,看看有没有可用之人。”   侯夫的下人,总是知根知底一些。   在外面买来的,再去进行“背景调查”,就真的费时费力。   一不小心,还可能买来别有用心的人。   “要不要我送你两个人?”   “不用不用,”柳云眠忙推辞,“我自己可以的。”   卫夫人喜欢的人,她未必喜欢。   这是两个人啊,不喜欢她又不能扔了。   既不人道,也让卫夫人面子上过不去。   卫夫人道:“你有需要的时候,千万别跟我客气。现在我帮你,以后也总会再求到你。”   “我不和夫人客气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安虎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正好胖丫从东厢房出来泼水,结果溅了安虎一身水。   安虎:“……你肯定是故意的!”   胖丫:“我要是故意的,就泼洗脚水了!”   安虎气得脸都红了。   这个野蛮的村姑!   不过他想起自己还有急事,也没和胖丫计较,站在院里道:“夫人,侯爷请您出去一趟。”   “去哪里?”柳云眠道,“你跟侯爷说,我先不过去了,卫夫人在我这里做客呢!”   陆辞前几天说,有一家很好吃的鱼生,要带她去尝尝。   柳云眠下意识地以为是这件事情。   卫夫人闻言就起身告辞,“既然侯爷找你,你就赶紧去看看。我今日来,也是闲着没事,出来偷懒。现在也该回去了……”   柳云眠刚要出口留客,就听安虎道:“夫人,是有人受伤,侯爷请您过去帮忙看看。”   “啊?谁受伤了?和侯爷有什么关系?”   陆辞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回夫人,不是侯爷受伤了,侯爷是路过,属下陪在侯爷身边。”   柳云眠心说,原来是见义勇为,也顺便给她一个露脸的机会?   陆辞果然是个值得信赖的,有机会他是真惦记自己。   柳云眠把卫夫人送走,取了自己的药箱往外走。   安虎要上前帮她拎药箱,忽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撞开。   没错,就是撞开。   胖丫道:“不用你。你笨手笨脚的,万一把眠眠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   安虎:“……”   如果不是柳云眠在,他都想人身攻击了。   这个嫁不出去的大胖丫头!   柳云眠道,“走吧。安虎,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知道,”安虎如实地道,“属下陪侯爷路过,就见到西夏那李娇娇受了伤,被他的人围着。”   西夏人和中原人打扮不一样,所以很是惹眼。   什么?   是李娇娇受伤了?   姐妹啊……哦不,兄弟,你找到你想找的女人了吗? 第225章 诡异的伤处   心里调侃归调侃,正事柳云眠还是不含糊的。   她问安虎:“李娇娇伤在何处?严重吗?”   “属下不知。”安虎老老实实地道,“他们的人把他围得结结实实,就连侯爷都没能上前。”   柳云眠:“那为什么还管他?”   这个李娇娇,也是奇怪。   他真把自己当女人,不好意思当街露出伤口?   还是说,他伤在隐私之处?   卧槽!   该不会,来中原杀了个鸡?   中原可用不起这么贵的公公啊。   柳云眠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得尽力抢救回来才行,免得两国起战乱。   陆辞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这般着急地让安虎来接自己。   小伙伴,看我的!   柳云眠胸怀激荡,跟着安虎来到了“案发现场”。   好家伙!   地上流了那么大一摊血,这李娇娇还喘气吗?   现场倒没有安虎说的那般,被人围得密不透风,柳云眠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地上。   他面容俊美,确实有些雌雄难辨的气质,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嘴唇都惨白。   然而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却如鹰隼一般锐利,如深潭一般冷冽。   他眸色很浅,眼窝也更深,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挪不开视线。   他好像,比陆辞还好看那么一点点呢……   只是和柳云眠猜测的不一样,他的伤不在腹下三寸的要害,而是在右侧大腿上。   伤处血流如注,根本止不住。   柳云眠非常震惊。   ——这分明,是伤到了大动脉。   可是又有些不对。   因为从发现李娇娇受伤,到安虎搬救兵,再到自己赶来……伤到大动脉,现在还没止血的人,应该已经死了十个来回了。   然而李娇娇,还半死不活,眼睛还很有神呢!   他身边的侍卫,正跪在地上,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想替他止血。   而李娇娇,似乎对这种伤,也没有放到眼里。   真是无知者无畏。   狗命都要没了。   这才是真正的伤到了命根子。   柳云眠在马车上就准备了大量的外伤药。   这会儿她准备直接上最贵的止血药。   这东西怎么说,跟ICU的花费相比,只贵不便宜。   在空间兑换的时候,柳云眠心都疼得直颤颤,只能自我安慰,早晚得用,有备无患。   可是没想到,根本轮不到以后,这次就得全部用上。   柳云眠对陆辞点点头,就提着药箱上前道,“让一下,我是大夫,让我看看。”   “不用你!”李娇娇道,“离我远点!”   他讨厌女人,非常讨厌。   因为从小到大假扮女人,见识了太多宫中女人的阴暗面。   唯一不同的,只有一个,但是现在跑了,还把他给伤了。   想到那个女人,李娇娇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凤夕,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我会抓住你。   柳云眠没有理他,看向陆辞:“救不救?救的话,你找人把他绑起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这样流血,坚持不了多久。”   陆辞:“随便他。死了不过一副薄棺,我给他出,算是略尽地主之谊。”   柳云眠几乎要笑了。   李娇娇听着柳云眠说话的口气,看着陆辞皱眉道:“你的女人?”   “是,我的女人。”陆辞眼神之中有着嘲讽。   女人,我的。   尤其——   我有,你没有。   看起来,真的……挺欠揍的。   “她是大夫?你是被我打破了胆,要找个大夫?”李娇娇嘲讽。   “我根本不用打,你的命直接就没了。”陆辞反唇相讥。   到底谁厉害?   蠢货死于自己手里。   李娇娇看看柳云眠,“让她给我治!”   他现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这伤口,为什么止不住?   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这样汹涌的流血,确实人就没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发冷了。   柳云眠没有多说,等李娇娇的侍卫让开后,立刻蹲身下去,拿出剪刀熟练地剪开他的裤子。   看到伤处,她一怔。   这……   谁在这里切花刀呢!   别人被武器所伤,伤口大多很平整。   他这个倒好,横一刀竖一刀,斜着再来一刀……而且都很深。   等等,是在掏什么东西?   “你中了暗器?”柳云眠一边动作飞快地帮他给大动脉止血一边问。   李娇娇闭嘴不谈。   柳云眠觉得,这个暗器,可能是铁棘子?   就是那种带刺的像刺猬一样的暗器,进了肉里很难取出来那种?   柳云眠想,或许在取暗器的过程中,李娇娇的手下,或者他自己,碰到了大动脉。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大动脉受伤,这会儿还没死。   因为这是雪上加霜的惨剧,发生的时间更晚。   “问你话!”柳云眠见李娇娇不回答,语调不由抬高,“我得决定,是否帮你取出来,还是直接缝合伤处!”   “没有东西。”李娇娇握紧了右手,眼神要杀人一般。   他的掌心之中握着带血的小玩意儿。   他刚才为了取出这个东西,可是吃了不少苦,现在一身冷汗,衣裳都是湿的。   柳云眠帮他止血,比黄金还贵的止血药粉,不要钱一样地往李娇娇伤处撒。   过了一会儿,陆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小杌子,蹲下来放在容疏身后,“坐着,慢慢来。”   血已经止住,柳云眠就没有那么着急。   她在对着伤口琢磨,闻言抬了抬屁股,很自然地让陆辞伺候她坐下。   陆辞见她正在拧眉思索,轻声问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柳云眠给人治病的时候,是有脾气的。   所以陆辞现在说话,也温声细语,怕打断她的思绪。   再看李娇娇,这会儿已经疼得快晕过去,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显然在勉力支撑。   柳云眠道:“有一点。他这伤口,实在太狰狞……我在想,怎么缝合,以后能好看些。”   陆辞毫不犹豫地道:“这个问题,不用考虑,死不了就行。”   柳云眠:“……”   “放屁!”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李娇娇,瞬时来了精神,猛爆出口。   他将来也是要有女人的人。   伤口弄得难看,他不要面子的?   “你,”李娇娇对上柳云眠,这会儿口气就软和了一些,“你尽量帮我弄得好看些。”   陆辞:“真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你最好闭嘴。否则等我好了,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李娇娇怒不可遏。   “你最好闭上眼睛,梦里什么都有。”陆辞反唇相讥。   柳云眠:知道了,你们两个相爱相杀。   现在都赶紧给她闭嘴,别吵了! 第226章 凤夕其人   柳云眠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李娇娇的伤口缝合好。   李娇娇到底昏了过去。   柳云眠做完这些,要起身的时候,如果不是陆辞扶着她,她也要昏了。   颈椎,肩膀,腰……都硬邦邦的,略动动就酸痛。   “他的伤口实在太深了,”柳云眠道,“后面肯定得吃药。来——”   她把陆辞拉到了一边说悄悄话。   “怎么了?你慢点。”陆辞握紧她的手。   “你说,我是给他用最好的药,还是中等的药?”柳云眠道。   陆辞:“……用点好药吧。”   “好药很贵。”柳云眠心疼银子,“刚抢救他,就花了很多。”   “多少?”   柳云眠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两银子?回头我补给你。”   柳云眠:“!”   两千两好不好!   但是有一点她确定了,陆辞是不希望李娇娇在中原出事的,所以他值钱。   她用两千两银子,完成了陆辞认为价值两万两的事情,柳云眠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那我给他用点好药,你记得跟他收钱。”   柳云眠找出最好的抗生素。   现在天气热了,李娇娇这伤口又深,所以发炎几乎是确定的。   陆辞伸手替她把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累了吧,一会儿把药交给他们,我就陪你回去休息。”   围观众人:陪着休息?   怎么陪?   好奇。   这镇通侯,真是放荡不羁。   回去的马车上,柳云眠好奇地问陆辞,“李娇娇,到底是不是被暗器所伤?我怎么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陆辞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法和你一样,但是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好隐瞒的。”   李娇娇那个人,最是不吃亏。   在中原的地界遇刺,怎么还遮遮掩掩,而不是找中原算账讨便宜?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自己对自己动手?   陆辞想不通。   “算了,不想了。”柳云眠脑袋疼。   “不想了。”陆辞替她揉着手,“你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一会儿,把你累坏了。”   “真挺累的。”柳云眠靠在马车侧壁上,闭目假寐。   陆辞: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他难道不比硬邦邦的侧壁舒服吗?   “我看你缝伤口,比做绣活的更认真。”   柳云眠:“那是自然。做绣活有什么成就感?我又不在意别人夸我穿得好看。”   因为路程很近,两人很快回了家。   观音奴迎了出来,抱住柳云眠的腿,“娘,您怎么才回来!您去哪里了?我好久没见到您了!”   柳云眠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出去给人看病了。”   “呀!”观音奴又惊又喜,“娘,您开张了?”   柳云眠:“……开张了。”   还有大夫,比她更卑微吗?   “太好了。那娘给我做好吃的酥饼!”   柳云眠伸出食指点点他额头,“我看你分明是想吃酥饼,故意找理由是不是?走,娘换身衣裳给你做。”   “改天再做。”陆辞道,“观音奴,你娘累了很久,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   观音奴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却并没有坚持。   柳云眠说自己没事,陆辞却把她撵回去休息。   陆辞让柳云眠躺会儿。   柳云眠道,“那也不用,我在榻上歪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李娇娇在京城遇刺,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有个交代。   皇上把李娇娇的事情都交给陆辞,所以彻查这件事情,估计还得落到陆辞头上。   “好。”陆辞也知道早晚都是自己的事情,不能耽误,“今晚我估计就不回来了,你自己睡。”   柳云眠表示太好了。   她喜欢自己滚来滚去,不受拘束。   可是到吃晚饭的时候,陆辞却回来了。   “这么快就查到了?”柳云眠为他的效率感到震惊,同时起身给他添碗筷。   陆辞“嗯”了一声,脱了外袍,洗了手,挨着柳云眠坐下。   “是谁干的?”   柳云眠心里已经开始了无数的阴谋论。   肯定是见不得陆辞好的人。   陆辞却道:“应该是李娇娇要找的那个女人,她叫凤夕。”   “还真有人姓凤啊。”柳云眠道,“她有点厉害。”   李娇娇是陆辞的对手,两人伯仲之间。   可是凤夕却能在闹市伤到李娇娇,身手岂不是更了得?   “凤姓,是西夏的世家大族。”   “哦,那你怎么查到的?”   都说西夏人彪悍,果然啊,连人家世家大族的女子,都如此强悍。   中原是不是该和人学学?   柳云眠要给陆辞盛饭,陆辞却自己拿过碗道,“你吃,我来就行。不是我查到的,是我猜到的。”   “嗯?”   “李娇娇派人找我去,不让我查,说这件事情他也不会追究。”   柳云眠想了想,如果这样的话,那确实可能就是李娇娇要找的女人所为。   李娇娇,在保护她?   都险些丢了性命,还没死心哪!   这才真是死了都要爱。   “那你查到,凤夕是如何伤到李娇娇的?用什么暗器?”   “没查到。”   陆辞现在只知道,李娇娇像中了邪一样。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一个要杀自己的女人?   陆辞不懂,并且大受震撼。   从前只当李娇娇假扮女人,已经很变态了。   现在才发现,那才哪儿到哪儿。   他还喜欢被人虐待。   从前,真是小看了他的变态程度。   他是西夏的皇帝了……   陆辞有一种西夏要完的感觉。   “那现在怎么办?”柳云眠问,“真就不管了?”   她把陆辞喜欢吃的辣炒蛤蜊挪到了他前面。   “得找到凤夕。”陆辞替柳云眠剥了蛤蜊肉放到碗里道,“如果能弄清楚她和李娇娇的恩怨纠葛,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   他们两个,都喜欢吃辣。   “然后用她,去攻打西夏?”柳云眠好奇地道。   “不是。眠眠,打仗不是目的,止住干戈,平息战争更重要。” 第227章 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见过战场残酷,被血泪洗礼过的人,对战争是最厌恶的。   不是懦弱,而是知道人的渺小和战争的残酷。   “是我想错了。”柳云眠从善如流,“打仗不好,将士填命,百姓吃苦。”   陆辞点点头。   柳云眠就是这么聪慧,一点即通,根本不用他把话挑明。   “那现在怎么办?”柳云眠又问。   李娇娇不让管,但是完全不管肯定不行。   然而暗地里的动作被李娇娇发现,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说实话,我现在对李娇娇,很有些顾忌。”柳云眠实话实说。   “嗯?”陆辞没明白。   “对自己都下得了那种狠手的人,对别人更不会心慈手软。”   谁能一刀一刀亲自下手去剜自己的肉?   李娇娇就能。   简直变态。   柳云眠甚至替陆辞担心起来。   陆辞:“我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多年对手,谁也不怕谁。   柳云眠:“我说真的!”   陆辞,你清醒一点,你不够变态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陆辞说完这话,低头喝汤。   柳云眠:从来没有人,主动往变态堆里凑。   “陆辞,你,真的行吗?”柳云眠道,“真的,李娇娇他真的不是善茬,你得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轻敌。”   陆辞看着她,挑眉微笑,还轻轻啜了一口汤,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眠眠,我真的行!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男人不能说不行。   柳云眠:这话听起来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哦,她知道了,陆辞说不让自己失望。   这点,如果不是怕破坏气氛,柳云眠刚才就想表态了。   相信她尽量相信,说失望就有点莫名其妙。   她又不是他父母长辈,对陆辞有什么好失望的?   陆辞又和柳云眠说了自己的计划,大概意思就是他肯定会跟进李娇娇在中原的举动。   他要想办法,把凤夕给引出来,最好能和凤夕单独谈判。   柳云眠对于他的计划不能全然听懂,但是很配合地点头。   陆辞看着她点头,心情激动。   她答应自己了!自己一定要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晚上躺在床上“复盘”白天发生的事情,柳云眠有些嫌弃自己。   ——她竟然还自己给自己贴金,脑补以为陆辞创造机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面。   她怎么那么自信!   陆辞天天忙里忙外,快让他歇歇吧,别什么事情都指望他。   今天在街上,她可被很多人围观了。   她之前一直守在自己的医馆里,门可罗雀,还自我安慰不靠着这个赚钱。   怎么就没想到,主动走出去呢?   哪怕弄个幡子,做走街串巷的铃医都好。   从前或许还有种种顾忌,怕惹到了人;但是现在她亲爹有官身,还有陆辞这金大腿,怕什么?   她是时候该开始专心事业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开始行动了。   结果雄心壮志的她,因为想太多,睡太晚,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起来。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她惊恐的是,高氏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进来,放在桌上让她吃。   “娘,您这是干什么?”她忍不住问。   高氏道:“没良心的,这不是怕你饿,给你送点吃的?吃吧,吃了要是不想起来,就再躺躺。”   柳云眠黑人问号脸。   她娘今日竟然非但不催她起床,又把饭端到嘴边,还允许她睡回笼觉?   娘,您别吓唬我啊!   我这是得绝症了?   “还有啊,”高氏喜滋滋地道,“以后不要对陆辞大呼小叫了。他对你多好的,早上走的时候还跟我说,你昨晚太累了,让你睡个饱觉。”   高氏觉得自己从前还担心女儿看不起女婿,所以不肯圆房。   关于柳云眠和陆辞到底有没有圆房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为高氏和张氏的心事。   而高氏今日听了陆辞的话,觉得总算有了答案。   ——没圆房,累什么?   这可真是大喜事。   高氏虽然胆小怯懦,登不上大台面,但是她不傻。   尤其对自己的女儿,她还是看透几分的。   她一直以来都很着急,柳云眠对陆辞非常平淡。   之前她以为女儿嫌陆辞身份低,可是现在陆辞都已经是侯爷,那还不行?   反正,也没觉得柳云眠对陆辞多依恋。   从这个角度讲,两人应该没圆房。   赐婚的旨意虽然让高氏放心不少,但是更希望这两个人水到渠成,真正成为夫妻。   那样,自己这个心不知道飘在何方的女儿,才能把心思拉回来,放到陆辞身上吧。   所以,高氏猜测两人已经滚床单之后就非常高兴。   柳云眠心里忍不住骂陆辞,说这话不是让人误会吗?   不过她也不害怕高氏唠叨,便没有再解释。   高氏高高兴兴地出去,对张氏道:“真的,这下是真的了。”   “真的?娘,那眠眠怎么说的?”张氏双眼锃亮。   “害羞了,什么都没说呢!”高氏欣慰地道,“知道害羞就说明长大了。我天天看着她那大大咧咧的样子,真是愁白了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您就等着抱外孙吧。”张氏笑道,“杏儿那里还没动静,说不定眠眠会先生呢!”   “早来晚来,都是缘分,都高兴。”   与此同时,陆辞在宫中遇到了永嘉公主。   原本他想假装没看到,奈何被永嘉公主张开双手拦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就是不许他走。   陆辞退后两步,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道:“公主,您有何赐教?”   这公主,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上次要把她嫁给李娇娇,没能成功,导致她又出来膈应人。   “我想问你一句话。”永嘉公主眼圈含泪,倔强地看着眼前自己朝思夜想的男人。   “说吧。”陆辞声音冷淡疏离。   “就算柳云眠从前给人作丫鬟,勾引宾客,名声狼藉,你也不会放弃她,是吗?”   陆辞冷了脸,“那不是你该知道的!”   “你告诉我一个答案,你觉得柳云眠那样有污点的人,能配得上你吗?”永嘉公主泪眼模糊地道,“倘若输在别人手里,我或许无话可说;可是柳云眠,绝对不行!”   “我的婚事,轮得到你说‘不行’?” 第228章 冷酷的拒绝   陆辞一点儿都没给永嘉公主面子。   “你适可而止。”陆辞冷声道,“便是公主,便是贵妃受宠,你也最好别来挑衅,别逼皇上在你我之间做抉择。”   他眼神如锋刃一般冰冷,几乎瞬时就把永嘉公主自以为火热的爱意冻僵。   他一字一顿地道:“最后受伤的,不会是我!”   永嘉公主几乎站不住,扶着旁边的树才稳住身形。   他,怎么能这么狂妄!   更可怕的是,她内心十分清楚,陆辞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父皇的偏宠,敌不过现实的利益。   公主的存在,是宠物,也是工具。   而萧衍,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手握重兵,是父皇想过舍弃,却最终只能迎回来的人。   孰轻孰重,永嘉公主心里很清楚。   她喜欢镇通侯,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就是因为他优秀,他被父皇看重,他是自己能找到的最优秀的男人。   可是没想到,这个优秀的男人,现在将剑锋指向了自己。   永嘉公主声音微颤,“可以不是我,但是为什么会是她?”   她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那么多人都知道她钟情镇通侯。   她在父皇面前,为他据理力争。   是,其实结果不是她改变的,可是她付出了。   她近乎孤注一掷,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背叛”了母妃,只为了镇通侯。   那时候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她觉得陆辞也一定会感动,会娶她。   结果没想到,他在乡下已经成亲,并且矢志不渝。   败给一个农女,永嘉公主觉得自己的脸被人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她甚至都不愿意出门,因为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在嘲笑她。   永嘉公主觉得自己病了。   而且病入膏肓。   而陆辞,是她唯一的药。   只要陆辞肯娶她,那所有的嘲笑都会戛然而止。   好事多磨,她做到了!   不行,她不能放弃!   “只能是她,你不配。”陆辞声音冰凉。   既然自取其辱,他就满足她。   他向来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自觉性。   他想要付出一切维护的女人,所得到的来自于他的每一分的尊重和爱意,都是她自己赢得的。   柳云眠值得。   能娶她,是自己的荣幸。   陆辞可能有点贱。   ——算计他的,他不要;看不上他的,他偏喜欢。   他慕强。   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性别之分;他只尊重强者。   柳云眠是可以和他势均力敌的女人,她从来没有要求过自己什么,甚至还有些厌烦自己的拖累……   想到这里,陆辞有些想发笑。   他怎么就那么被她嫌弃呢?   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气的女人。   在柳云眠的光环对比下,永嘉公主这种只能“拼爹”,又没有自知之明的,陆辞真是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还有,”他目含警告,“有什么你冲着我来。要是你对她动手,我会让你悔不当初!包括你,包括你去命令、怂恿任何人,哪怕伤害到她一根头发丝,就等着来自我不死不休地报复!”   说完,陆辞拂袖离开。   永嘉公主痛哭出声。   为什么?   身为最受宠的公主,她姿态已经放的这么低,镇通侯却毫不动心!   而那个农女,对他吆五喝六,毫无尊重;不懂打扮,不会小意,什么都不会,为什么偏偏独得他偏爱?   镇通侯,甚至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她原本想好了,如果陆辞态度坚决地不肯始乱终弃,抛弃糟糠,她也可以退步。   她可以让陆辞纳柳云眠为妾,甚至……甚至平妻,也不是不能考虑。   然而现在陆辞的态度让她明白,说那些,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这个男人,对她毫不留情。   为什么,为什么!   陆辞回家吃午饭,脸色就带出来了些不高兴。   高氏都看出来了,趁着陆辞去浴房洗澡的时候,偷偷拉柳云眠出去说悄悄话。   “姑爷怎么了?是不是你又欺负他了?”   柳云眠无语:“娘,我才是您亲生的!”   您支棱起来好吗?   干嘛胳膊肘一直往外拐?   您是生了陆辞,还是奶了陆辞?   我才是亲生的!   高氏气得抬手假装要打她,“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姑爷真是一点儿都没上心!他对你,却好着呢!真是个没良心的。”   柳云眠:“良心被包子吃了,你找它去,让它吐出来。”   放过亲闺女,好吗?   高氏:“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姑爷到底怎么了?”   “他不高兴了呗。”   “是不是你干的?”   “我能干什么啊!”柳云眠嘟囔道,“他精得跟猴儿似的,我能干什么?”   “我不管啊,你赶紧给我把人哄好了。”高氏道,“现在还没分出去过,我还能管着你。等你成亲搬出去,我,我眼不见,心不烦。”   真是的,看着女儿不惜福,她心里这个气啊!   柳云眠闷声道:“您又忘了,去外婆家的时候非要抓住我的手,说‘幸亏有你啊,眠眠’那会儿的样子了。”   高氏老脸通红,“你看,我现在说一句你顶两句,管不了了是不是?我能害你吗?我是怕你作过了,姑爷生气,最后是谁吃亏?”   “我的亲娘嘞,您放心吧,陆辞不是对我生气。”柳云眠道,“他昨晚还好好的呢!今天肯定是在外面受了气,一会儿我好好开解开解他。”   “昨晚真的挺好的?”高氏脸更红了。   但是事关女儿的幸福,不问不行。   “当然了。我还能骗您啊!”大大咧咧的柳云眠,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已经不是村里的土路了,而是直接上了高速!   “那就好。”   高氏作为过来人,觉得男女之间,没有什么是滚一次床单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滚一次。   柳云眠要是知道自己亲娘这种豪迈的想法,一定直接给她跪下。   高氏道:“行,那我走了,你陪着姑爷睡个午觉。”   这话,她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柳云眠却道:“我不睡。那几个小的,跟马贼进了村一样,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吵闹,我得看着他们点。”   养孩子,是真不容易。   高氏一叠声地道:“不用你管,我去看着,你快陪姑爷去!”   柳云眠:“……” 第229章 陆辞:哄我   已经洗完澡,在床上正襟危坐,其实耳朵早已竖起来的陆辞:快来陪我,快来哄我!   没看到我不高兴吗?   岳母都看出来了,你还这么迟钝。   陆辞忍不住想,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这样,不是想让老人担心,而是想让柳云眠关心一下他。   他只恨自己不是观音奴,能够时不时嚎两嗓子,让柳云眠注意到自己。   平时也就算了,这种需求有,但是不强烈。   可是今天不一样啊!   他被永嘉公主恶心到了,亟需被安慰。   而且,他那么坚决地拒绝了,虽然是他该做的,但是也暗戳戳地期待被表扬。   结果没想到,是岳母先领会到了自己的“表演”,陆辞简直哭笑不得。   柳云眠把亲娘送走后回来,见陆辞坐在床上,头发还在滴水,本来想说他弄湿了衣裳,结果想想他不痛快,就拿了条巾子递给他。   “头发还有水,你擦擦。”   “我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胳膊有点抬不起来,你帮我一下?”   陆辞说这话,真的完全没过脑子。   所以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怎么能忘了,柳云眠是个大夫呢!   果然,柳云眠上前道:“胳膊抬不起来了?哪条胳膊,我看看。”   陆辞默默地拿起巾子,活动了一下胳膊,“这会儿好多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柳云眠:“……”   你逗我玩呢!   你心情不好,也不能这样逗我吧。   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陆辞这是……在撒娇?   柳云眠眼睛眨了几下,忍不住想,陆辞今天,在外面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她忙上前抢过巾子,“不用,来,我帮你擦。有时候就是这样,可能一下子没活动好,胳膊疼也是有的。”   人家都受伤了,自己赶紧给个台阶,也是好兄弟了吧。   幸福来得太快,陆辞都愣了。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柳云眠帮他擦头发。   “眠眠,我今日很生气。”   “嗯,看出来了。”柳云眠一边擦着他乌黑的头发一边自己心里想着——   陆辞这头发可真好啊!   就是不知道,年纪大了,会不会脱发变成地中海。   丑拒!   时光啊,请善待这个帅哥的头发,好吗?   掉成地中海就太难看了。   啊!   柳云眠心里忽然灵光一现。   她兴奋起来了。   她见了好多个中年脱发的男人了,头发稀疏的女人也不少。   不少老人,头发稀疏得,都已经别不住簪子了。   她可以卖洗发水啊!   养发、护发、防脱发!   古代人人都留长发,虽然洗头频率不比现代高,但是用量大,一次顶五次!   发家致富,我来了。   果然啊,人还是得勤劳。   这不,给陆辞擦个头发,发家致富的路子就想到了?   早知道,就早点帮他擦了。   可怜陆辞,就听见柳云眠一句“我看出来了”,苦等下文而不得。   他不由回头看向柳云眠,然后就见到她脸上一片狂喜?   陆辞黑人问号脸:???   他生气,她这么高兴?   你哪怕心里窃喜也行,这么明晃晃的,唯恐自己不被气死?   “眠眠!”他忍不住抗议。   柳云眠这才从发财梦中回神,“哦哦哦,你说。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你先说来听听。”   他听她解(狡)释(辩)。   柳云眠把自己的想法飞快地说了。   陆辞听得意兴阑珊。   他对赚钱没什么兴趣,他也不缺钱。   虽然这个主意确实很好,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更重要一些,所以就敷衍地点点头:“好,很好,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缺钱出钱,缺人出人,有求必应。   所以,现在来听听他的小情绪,好吗?   柳云眠:好的。   “……我早就看出来你不高兴了,但是你不说,我也怕问了给你添堵。”   这确实是她真实想法。   前世遇到生气的事情,有时候好容易平静下来,如果被人问起,却又被勾起熊熊心火,更生气了。   “你要是现在说起来,能不生气,又想跟我说,我听着呢!”   柳云眠把擦湿的巾子扔到一边,又换了一条干的,继续替陆辞绞头发。   陆辞就把被永嘉公主拦住这件事情说了。   “……我和你说这些,是怕你对她掉以轻心。”   他暂时,还没想好,把永嘉公主推到谁身边。   李娇娇不要,太可恨。   “我会小心的。”柳云眠道,“因为我知道,对她而言,我就是她绝对的仇人了。”   横刀夺爱。   “你也不用生气,这不说明你受欢迎吗?”柳云眠笑着开玩笑。   从前见过的普信男,都是自己吹嘘着,被人喜欢。   可是陆辞,真被人喜欢的,反而恼怒。   “我不用她欢迎。”陆辞傲然道,“谁的喜欢,我都不稀罕。只要我喜欢的人,恰好喜欢我就够了。”   他看向柳云眠,眼中的的深情和温柔几乎满溢出来。   柳云眠几乎不敢对上他炽热的目光,低头假装给他擦头发,避过了他的表白。   但是她想,她在这样温柔强势的攻势下,又能坚持多久?   或者说,其实她已经动心了,只是不敢,也不愿意细想而已。   她没有过谈恋爱的经历。   她没有和男人建立亲密关系的预期和准备,在感情上,她是完全的小白,所以会很紧张,很惶恐……   她习惯了,不把自己确定的生活,建立在依靠任何人的基础上,包括家人、朋友和男人。   她自己,就可以足够幸福。   不能再想了。   心已经开始乱来。   而陆辞,也见好就收,并没有逼柳云眠。   他最有耐心。   余生还很长。   眠眠,我们来日方长。   柳云眠给陆辞绞完头发后,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做铃医?你不是要做不脱发的药水吗?”   “都试试,都试试。”柳云眠兴致勃勃地道,“你有空吗?”   两手都要抓,说不定哪一个就能成功呢。   “我有。”陆辞道,“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   让躺平,绝不坐着。   柳云眠:“好嘞!”   搬运工,我们走!   自己配药?   不,那太麻烦了。   她不生产洗发水,她只是空间的搬运工。 第230章 出师不利   但是问题就在于,她能从空间中买到的药用防脱洗发水,都是塑料包装的。   所以她得找陆辞帮忙,把洗发水换个包装。   换什么包装呢?   玻璃肯定不行。   在这里,玻璃极其贵重。   柳云眠之前也想过,用玻璃瓶换钱。   但是她能拿出来的玻璃瓶,在这里大概等同于“稀世珍宝”的级别?   她不敢。   并不是怕乱了时代,而是怕自己被人盯上。   她没办法解释由来。   而且这种暴发户一样得来的钱,她太不踏实了。   她还是想靠自己,走技术路线,踏踏实实赚钱的。   陆辞听了她的苦恼之后,给出了建议。   瓷瓶。   “那得找人定做一批吧。”柳云眠觉得热情被打击到了。   那得等多久啊!   “不用。”陆辞道,“咱们府里正好有一批,我让人回去搬来就是。”   “啊?你为什么囤瓷瓶?”   “也没多少。”陆辞笑道,“姐姐喜欢瓷器,然后前两年她生辰的时候,我让人从瓷都送来一批。挑了看得上的送给姐姐,剩下的就在库房里,几十个总是有的。”   “那行啊,够了。”柳云眠高兴地道。   她还得出去打开市场,几十瓶够用了。   于是,她像老鼠搬家一样,从空间里买了十瓶药用防脱洗发水出来。   先保守一些,买太多了,卖不出去,别砸在手里。   陆辞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出现,把一批奇怪的盒子带出来,丝毫不避讳自己。   他叹为观止的同时,又觉得十分高兴。   他嘲笑自己傻。   他为什么还巴巴地等柳云眠关注自己?   柳云眠给他的信任,给过其他任何人吗?   没有。   就连柳家人,恐怕都不知道她的“神通”。   她独独,在自己面前不设防。   陆辞暗暗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柳云眠。   与天争,与人斗,总之,不惜一切代价护住她。   柳云眠:大哥,不要脑补太多。   主要同床共枕,我想瞒也瞒不住啊!   就她睡觉说梦话这毛病,还有什么能瞒住陆辞的?   不如自己坦白交代了。   柳云眠和陆辞,很快把洗发水分装好。   “是不是有点多了?”   十瓶洗发水,分装出来了十四个瓷瓶,都是敞着口,没有塞子。   柳云眠担心不能很快卖出去,影响药效。   看起来,还得做一批木塞子才行。   不过眼下就先不折腾了,看看效果。   陆辞道:“咱们自己也可以留着用,家里这么多人呢!”   “对,也是。”   “明日我有点事情要出门,我尽快赶回来。”陆辞又道,“你等等我。”   “我等你干什么?”柳云眠一脸莫名其妙。   “我陪着你啊!”   “你陪着我?”柳云眠打趣道,“那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得病了。”   陆辞:“……”   “行了。”柳云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咱们俩呀,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有什么需要对方帮忙,尽管开口别客气。”   但是陪来陪去这种浪费时间,影响效率的事情就别做了。   陆辞心里叹气。   这个傻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解一点儿风情呢?   然而他偏偏,就喜欢她这样子。   第二天,柳云眠出门碰运气。   陆辞虽然没跟着,但是一点儿不影响她的“排场”。   观音奴、铁蛋、阿宽,还有帮忙拿着药箱的小白都跟着出了门。   柳云眠前呼后拥,简直像皇帝出游一样。   胖丫原本也得跟着,被柳云眠坚决拒绝。   ——这个队伍,够庞大了。   估计人家有点小毛病,都不敢开口请她进门。   就是一人给一杯茶水,都得准备那么多水!   观音奴别提多亢奋,带着铁蛋和阿宽吵吵闹闹。   没有生意?   没事,几个小的到处喊。   “华佗再世,神医来了!”   “神药洗头,返老还童!”   好家伙,可真敢吹牛。   柳云眠嫌他们聒噪,但是又不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   算了,就这样吧。   第一天,看来是要无功而返了。   事实上,也不算挂零。   在回去的路上,老天爷给柳云眠开了一扇小窗。   一群坐在银杏树下,扇着蒲扇乘凉的老太太,或许见柳云眠是个女铃医,就招呼她过去。   这个说自己腿疼,那个说自己腰疼……   柳云眠坐在别人给她让的小杌子上,挨个给众人看了一遍。   几个老太太听得都连连点头。   可是,也都没有出诊费的。   柳云眠试探着问了一句,结果几个人立刻就结成了同盟。   “我们只是看你太累,让你歇歇脚。”   “就是,这不是随便聊聊,怎么还收钱?”   “我们又没让你开方子。”   柳云眠:“……算了。”   她和一群老太太讲道理,怕她们往地上一躺,赖上自己。   为了那么几个子,犯不着让自己生气。   走街串巷得到的这些客户,质量好像有点不高,素质有待加强。   柳云眠出师未捷。   第一天,卒。   哦不,还有一口气。   她还有洗发水啊!   洗发水成本就不低,她买一瓶都是四五十元。   然后最重要的是,又配上陆辞这价值好几两一个的瓷瓶,不卖个五两银子一瓶,真的血亏。   目标客户,显然就不是这些几个子都舍不得出的老太太了。   “小白,你带着观音奴他们先回去。”柳云眠叮嘱道。   几个孩子都不想回去,问柳云眠要去哪里,是不是去卖药水。   柳云眠却笑道:“我不是去卖药水,而是去送药水。”   “啊?”小白惊讶地问,“姐姐要送给谁?你不是说,五两银子一瓶吗?这么贵,怎么舍得送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东西,得让人尝试。   先尝试过,才知道自己这个,物有所值。   除了药用成分之外,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历久弥香。   总之,值!   “不用管我,我有主意,你们就别跟着我了。”   想把东西卖个尊贵的vip客户,带着孩子上班可就不行了。 第231章 免费赠送   柳云眠带着药水去了镇南王府。   虽然他们和王府走得很近,但是今日主要目的是为了展示洗发水。   几个熊孩子来了之后一闹腾,就跑题了。   柳云眠去拜见了老王妃,府里几位夫人都在。   卫夫人听说她来了,也很快来到老王妃屋里,进门就道:“我说今天一大早,喜鹊在枝头叫喳喳,原来是咱们要做新娘的眠眠来了。”   老王妃笑骂道:“你个猴儿,该打嘴。眠眠脸皮薄,你还说她。”   柳云眠低下了头。   她脸皮,其实挺厚的。   但是不低头配合一下,好像不给老王妃面子一样。   卫夫人笑道:“她脸皮薄?我怎么没看出来,看过来让我摸摸。”   柳云眠到底被她摸了一把脸。   “哎哟,又滑又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别说侯爷喜欢,我都喜欢。”   老王妃骂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还是个做嫂子的呢!”   “这屋里,也没有其他妹妹。”卫夫人笑倒在柳云眠肩头,“这个妹妹,已经嫁人了。”   柳云眠继续假装害羞。   假装害羞,对于她来说,就是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   说了一会儿话,柳云眠把准备好的洗发水拿出来,分给众人。   她先卖了个关子,没说是什么。   老王妃拿到手里,欣赏了一下瓶子,然后又放到鼻下闻了闻。   卫夫人凑趣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眠眠给老王妃送来了琼浆玉露孝顺她老人家,咱们也跟着沾沾光?我也闻闻,还喷香呢!且让我先尝尝,都别跟我抢——”   柳云眠哭笑不得,忙拦住她:“这个,可不是喝的。”   “那是干什么的?”众人眼中都有探究之色。   “洗头发的。”柳云眠道。   众人纷纷点头。   虽然她们都没说什么,但是柳云眠分明已经感觉到了她们的情绪。   ——就这?   洗头发的有什么特别的?   她们平时用来洗头发的皂角,也加了香料呢!   柳云眠笑着给众人解释了这是药用洗发水,有防脱的功效云云。   众人听得都很给面子地点头。   老王妃笑道:“那今天晌午,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就要拿来试试。”   “哎呀,您让我先试试。”卫夫人笑闹道,“我给您试药。”   “我看你是想先占便宜还差不多。”   众人都很捧场地一起说笑。   柳云眠婉拒了老王妃留她吃饭,带着空篮子回了家。   小白在门口带着几个孩子玩,见她篮子空空,不由惊喜道:“眠眠姐,你真的卖出去了!你好厉害!”   柳云眠:“呃……还行吧。饿了,吃饭吃饭。”   吃过饭,柳云眠把几个熊孩子撵回屋里去午睡。   可是等她和胖丫一起收拾了碗筷,再去看的时候,发现几个又不见了。   这大中午,太阳毒辣得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他们几个,可真不嫌热。   安全倒是不用担心,翠微尽心尽力。   蜜蜜拉了拉柳云眠的袖子,轻声道:“小姑姑,他们去河边摸鱼去了,没事的。”   柳云眠一向喜欢蜜蜜乖巧,又心疼她的懂事。   刚才她在洗碗,蜜蜜就一直在旁边帮忙。   “你怎么不去?”柳云眠笑道,“你若是想去,就一起去玩。只是记着,咱们可不像那几个泥猴子,晒得浑身黢黑。一定得戴上帽子去——”   “小姑姑,我不去。”蜜蜜摇头,“我不喜欢那些。”   “那就快回屋睡觉去。”柳云眠笑着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咱们蜜蜜,快长成大姑娘了。”   蜜蜜笑了笑,有几分羞涩。   她还没走,只仰头看着柳云眠。   “怎么了?”柳云眠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不好意思告诉你娘,告诉小姑姑。”   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想多疼她一些。   蜜蜜又对她笑笑,“没事,小姑姑,我没事。”   柳云眠觉得有几分古怪。   但是蜜蜜已经转身走了。   这孩子,跟她打什么哑谜呢?   “蜜蜜,你等等——”   可是蜜蜜已经跑出去了,没听到她的呼唤声。   柳云眠摇摇头,提步往自己房间而去,心里想着,抽机会问问眠眠,到底怎么回事。   晚上吃过饭,陆辞还没回来。   不过他已经让人提前回来告诉了,让柳家人不用等他吃饭。   要不,高氏能一直等到他回来才开饭。   柳云眠在给观音奴几个讲故事。   他们几个坐在小杌子上,托腮排排坐,专注地仰头听柳云眠说话。   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柳云眠都口干舌燥了,可是观音奴就是说没听够。   阿宽倒是一向很小心谨慎,并不敢说什么。   可是铁蛋就是观音奴的拥趸,也跟着嚷嚷起来:“还要听,还要听。”   “你再喊一句试试。”   正头疼的柳云眠听见这话,顿时精神了,抬头对着走进来的人笑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铁蛋就怕亲娘,扁扁嘴不敢说话了。   张氏指着他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屋睡觉。你小姑姑一天天不累吗?这么大的孩子,一点儿不知道体谅人。”   柳云眠忙道:“我累什么?嫂子怀着孩子,天天家里铺子里的,才是真的辛苦。”   “我就是干活的命,你不让我干活,那我得生病。”张氏笑道,又撵几个小的,“走走走,都去睡觉去。”   翠微忙带着他们几个出去。   张氏在柳云眠旁边坐下,拿起她的扇子摇了两下,“这天,热得人都睡不着。”   柳云眠看出她有话要说,便主动开口道:“嫂子,你不是有事找我?”   张氏被戳穿心事,尴尬地笑道:“你看我,就是个直肠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嫂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柳云眠笑道,“你都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就直说,然后早点回去休息。”   张氏真的是非常能吃苦。   早出晚归,家里家外,一刻都不闲着。   她月份大了,都劝她不要去铺子里。   可是她不去,不放心;去了不干活,还着急。   总之,非常勤劳。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氏道,“其实是蜜蜜的事情,我想来问问你。要是你觉得行呢,那最好;要是你觉得不行,那也千万别为难,只当我没说哈。” 第232章 蜜蜜的秘密   “嫂子,咱们姑嫂说话,真不用这样。”柳云眠无奈笑道。   她起身给张氏倒了一杯白水,又给她加了一点点冰块进去。   张氏见到冰块眼睛都瞪大了。   这盛夏,竟然还有冰?   “这是傍晚郡王妃让人送来的几盆冰,我知道你怀孕怕热,送了一盆去你屋里。你该是刚回来,没仔细看——”柳云眠笑着解释道。   怀孕的时候,特别怕热,而且很多人会觉得内火很旺。   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吃很凉的东西。   所以柳云眠就往水里加了一点点冰,让水稍微冰凉一些。   “给我做什么?”张氏道,“一会儿我让蜜蜜给你送回来,别糟践了那么贵的东西。”   “你怀着孩子,就是咱们家最金贵的。”柳云眠又拿来装点心的攒盒打开,让她吃点心。   张氏忙推辞,说是吃过饭,不饿。   柳云眠捡了块海棠酥给她,她放在帕子上,也舍不得吃。   “嫂子,我知道你过惯了苦日子。但是现在家里,不缺这点吃食。”柳云眠笑道,“吃完了,咱们再买就是。而且你也不能总把好吃的留给孩子。你也吃,我们大家都吃。”   张氏听她这么说,这才狠狠心咬了一口海棠酥。   吃着点心,她和柳云眠道:“小孩子吧,你看着没心没肺,但有时候这心思,也挺重的。”   柳云眠忽然想起来中午时候,蜜蜜在自己面前的欲言又止。   “嫂子,你是说蜜蜜?”   “可不是,这丫头,不声不响的,心思还挺重。”张氏有些不好意思。   “蜜蜜是早慧,又懂事,好着呢。”   “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一根筋。之前的时候,你可能有一次逗她,让她跟你学医,你肯定都不记得了……”   柳云眠想了想,“好像是说过。怎么,她想学?”   “想。”张氏道,“也不知道能学个什么样,但是就一直念念不忘。你这么多事情,怎么能记住随口提的一句?你说她惦记着吧,也不跟你说。你平时对她那么好,要什么不给她?”   柳云眠惊讶万分:“蜜蜜,那么想学医?”   “想,想疯了。真不知道她能学个什么出来,但是就像着了魔似的,总惦记着。”   “我……我都没看出来。”柳云眠觉得有些愧疚。   她一直觉得张氏重男轻女,忽视了蜜蜜,所以有意多关注她。   但是没想到,不知不觉之中,她自己也被吵吵闹闹的几个孩子牵扯了精力,多少忽视了蜜蜜。   竟然连她想要学医的强烈念头,都没看出来。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之前蜜蜜确实表现出来过兴趣,可是柳云眠没放到心上,后来蜜蜜也没再提。   是不是,蜜蜜以为自己不愿意,所以才不敢提?   这个让人心疼的傻孩子。   “哎,”张氏忙道,“她学也学不出来什么。只是她做梦都惦记着,我看快走火入魔了,就厚着脸皮来求你。你有空的时候,就指点指点她,我估计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快也就淡了。”   “不。”柳云眠道,“她不会的,蜜蜜是个有长性的孩子。”   关键是,蜜蜜有决心。   她一定能学好。   虽然柳云眠买药的时候依赖于空间,可是她医术确实也不错。   既然蜜蜜想学医,她就好好教。   “嫂子,你放心吧,我教她。那是我亲侄女,我不会藏着掖着的。”   “哎,好好好,眠眠,辛苦你了。”张氏喜笑颜开,十分感激,“我就说,你肯定会同意。你大哥还不让我来找你……”   “大哥他真是……”柳云眠道,“以后不听他的。”   柳明仁这个人,就怕给其他人添麻烦,哪怕是亲兄妹。   “不听他的,我回去和蜜蜜说一声哈……我来之前,都没敢跟她提,怕你为难,怕她失望。”   柳云眠却道:“嫂子,既然你之前没提,那现在也别提,只当没这件事情。回头我主动跟她说,要教她就行。”   蜜蜜心思重,如果让她知道,这是“讨来”的机会,估计又会有心理负担。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张氏连声道。   正巧这时,陆辞回来了,张氏就离开了。   “今日怎么又这么晚?”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道。   “去找人了。”   “找谁?”   “凤夕。”   “啊?抓到她了?”柳云眠兴致勃勃地问道。   她对凤夕,实在是很感兴趣。   “发现了她,但是又让她跑了。”   “你见到了她没有?”柳云眠问陆辞。   陆辞点点头:“见过了。”   “长得好看吗?是不是倾国倾城那种?”   陆辞想起那张只瞥了一眼的脸,和“倾国倾城”,不能说相去甚远,只能说,毫无关系。   “像个男人。”他顿了半晌后道。   柳云眠:“???”   她过了片刻后试探着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陆辞毫不犹豫地道:“不像!”   一个女人,怎么会像他?   而且是一张面色蜡黄,病病恹恹,放在人堆里,根本没有任何闪光点的女人,怎么会和他像?   等等。   陆辞眯起眼睛看向柳云眠:“眠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云眠:“呃……没什么意思。”   也就是觉得李娇娇那个疯子,对陆辞爱而不得,转而找了个替身呗。   替身文学了解吗?   哦,不了解,那就算了。   陆辞却好像已经想到了,咬牙切齿地道:“你还在心里编排我和李娇娇!”   他性别男,爱好女!   李娇娇性别男,爱好爱谁谁,总之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柳云眠有些心虚,嘴上却道:“我没有啊!你别乱说,你没有证据。”   陆辞:“你今晚最好别睡觉!”   柳云眠:“怎么,你还想霸王硬上弓?”   小样,他们俩,到底谁能压得住谁啊!   陆辞对她的力量,还是一无所知。   陆辞瞬时脸红,“我说的,明明是你说梦话!”   柳云眠:“哦。”   完了完了,是她不纯洁了。   气氛很尴尬,现在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但是心里慌得一批,她面上却没露出来分毫,生硬地转换话题。   “不是抓人么?见到了人,怎么还没抓住?”   这不符合陆辞的人设!   光 第233章 京城时尚先锋   陆辞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柳云眠脸上的笑意也僵住。   怎么,这个是不能说的吗?   难道陆辞没抓住人,内心受到了打击?   不,那太小看陆辞了,他不是那种人。   “眠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柳云眠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顿了顿,她茫然点头:“我知道,我缺心眼,我以后会小心的。”   这事陆辞提醒过她了。   不要把所有的人都当成好人……   “不是这件事情。”陆辞道,“我想和你说的是,凤夕太危险了。”   “嗯?”柳云眠感到意外。   陆辞和凤夕,今日算是初初交手吧。   然后他就得出了凤夕很厉害的结论,可是他和李娇娇打了这么多年,对后者都不屑一顾。   这么算下来,凤夕确实比李娇娇厉害多了?   怪不得李娇娇追人家八千里路,都追不上。   “我今日没抓到她,却暴露了想抓她的意图,怕是已经被她记恨上了。”陆辞道,“我自己倒是不怕她,但是你和姐姐、观音奴、家里这边,我怕受到她的报复。”   他不能时时陪在所有人的身边。   柳云眠道:“那不怕,我又不是泥捏的!”   陆辞却反复要她小心,直到柳云眠答应,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回头,再给你找两个人来。”陆辞道。   “不用不用,”柳云眠忙拒绝,“我不喜欢放那么多人。”   “这次听我的,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合适的人。”   安排个不合适的人,还不如不安排。   宁缺毋滥。   柳云眠点点头。   陆辞说完这件事情,又问她白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柳云眠有些郁闷地把自己做铃医,结果遭遇那群极品老太太的事情说了。   陆辞听得哭笑不得。   谁要是欺负柳云眠,他肯定得帮她。   但是对手是这样一群老婆子,就……   “罢了,你不和她们这群粗鄙的人计较。”   “只能这么想了,犯不着自己生气。”柳云眠道,“对了,还有蜜蜜,蜜蜜想跟我学医。”   “那挺好的。”陆辞客观地道,“她是个沉稳的性子,又认真,既然主动想学,那肯定能学好。”   “我也这么想的。”   她只是有些内疚,没有更早看出蜜蜜的心思。   以后对这个内秀的孩子,可能要更多关注她一下。   柳云眠又把送洗发水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   这时候,两人都已经在炕上躺下要睡觉了。   因为做铃医出师不利,所以柳云眠把卖洗发水这件事情的期望值也调低。   “你可以,给姐姐送去一些。”黑暗中,陆辞出声建议道。   “啊,对啊!”柳云眠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   萧姮身份高,也十分会打扮。   最重要的是,离郡王对她足够宠爱,只恨不得把整个郡王府都败光花在她身上。   所以萧姮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京城中的布庄、首饰铺子,都知道来了最好的东西,一定要往离郡王府送。   柳云眠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只觉得,疯批王爷的爱,有点香啊!   只是,离郡王的俸禄也有限,就算有产业,那也不是金山银山,经得起这么败家吗?   后来,她忽然想明白了。   别人都是三妻四妾,儿女一长串,每个人都得配十几个人伺候……想想这个开销,大到可怕。   离郡王府花钱的有谁?   在花钱这件事情上,男人可以忽略不计,女人和孩子是最主要的消费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离郡王不算,观音奴还是陆辞养着,那郡王府花钱的,不就萧姮一个?   有钱不给她烧给谁烧?   总之,京城里大概没有女人不羡慕萧姮。   萧姮眼光也很好,穿戴都能引领京城“时尚”,被人竞相模仿。   如果萧姮用了她的洗发水,那肯定会有市场的。   不过……   柳云眠之所以先想到镇南王府,因为和卫夫人比较熟悉。   和萧姮……虽然萧姮对她很不错,但是柳云眠总是不好意思去攀附。   或许陆辞也知道她对萧姮有顾忌,无法亲近,并没有一味勉强她,而是道:“我和你一道去,我跟姐姐说。”   他想的是,总要多相处,才能增进了解。   柳云眠和姐姐的接触并不多,但是却是姐姐和观音奴的恩人。   有这层恩情在,加上自己的关系,一定能处好的。   陆辞不让柳云眠再去做铃医,因为不安全。   凤夕就是这颗随时都能爆炸的炸弹。   但是他并不就强硬要求,而是细细地跟柳云眠解释为什么这样。   反正很快也成亲了,医馆那边也能接手,不必急于一时。   柳云眠觉得陆辞说的很有道理,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陆辞早早就从外面回来,然后带着柳云眠一起去给萧姮送洗发水。   萧姮知道他们的来意后,即使还没试,就已经把这洗发水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主要是,连带着把柳云眠也给好好夸了一顿。   柳云眠:过奖,真的过奖了。   萧姮肚子已经很大,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   柳云眠帮她摸了摸胎位,笑道:“郡王妃放心,一切都很好。”   “还郡王妃呢!”萧姮娇嗔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提前喊我一声‘姐姐’,让我高兴高兴不行吗?”   她最近气色养得很好,肌肤白里透红,又因为怀孕养胎的缘故,身材圆润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都福气满满。   柳云眠低头假装害羞。   陆辞笑道:“姐姐,眠眠脸皮薄,你就别为难她了。”   “好好好,这就心疼上了。”萧姮掩唇而笑。   柳云眠主动跟她说起观音奴的近况。   “……开始读书了,但是总贪玩。”   “他这年纪,贪玩是正常的。”萧姮笑道。   她似乎对于儿子不和她亲近的事情很接受,心平气和。   “阿衍小时候也是这样。他偷懒,每每被爹抓个现形,要挨板子的时候,就差人去找娘和我替他求情……”   谈及小时候家里的幸福,萧姮眼中带着深深的怀念。   陆辞也是一样。   柳云眠忍不住想,果然是被爱的孩子,才会如此积极向上,百折不挠。 第234章 疯批郡王爷   陆辞现在还没有追究挖他父母坟地这件事情,不代表他忘记了。   现在暗潮涌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报这个仇。   不过,柳云眠也偏向观音奴,自然也会帮他说话。   “虽说贪玩,但是也聪明。他身边那个阿宽,大几岁,吃过苦,所以很好学。”   “就是那个杂耍的小子?”萧姮问。   她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观音奴,但是并不上前。   因为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不是她现在突发奇想要弥补,别人就得配合她。   而且那样的刻意,她觉得很别扭。   萧姮想,她倘若要观音奴对自己改观,那只能持之以恒地对他好。   日久见人心,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眼下既然在舅舅和舅母那里觉得开心快乐,那就让他留在那里。   她自然会还弟弟和弟妹的人情。   这是她为人父母该做的。   柳云眠听萧姮对观音奴身边的人也了如指掌,便知道她也在关心着观音奴,心里自然也替观音奴感到高兴。   ——谁又会嫌弃关爱自己的长辈少呢?   尤其,这还是亲生母亲。   柳云眠笑着应道,“是。阿宽年龄大些学得快,也很好学,所以成绩很好,经常被先生夸赞。观音奴要强,不甘落后,所以也开始努力。这样下来,读得竟然很不错。”   这是实话。   非但观音奴,就连铁蛋都跟着学了不少。   张氏已经开始做梦,扒拉着手指说,一辈出一个状元。   柳厚中了,接下来是柳明义,然后再是铁蛋。   一门三状元,多牛啊。   柳云眠听得忍俊不禁。   她爹这个状元注水了,二哥读书没多长时间,铁蛋更不用说了,这么小,能看出什么?   还一门三状元,以为唱戏呢!   萧姮笑着点点头:“眠眠你照顾他教导他,我很放心。我想,读书好不好倒是其次,主要是要先学会做人,做个好人,不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可以了。”   “您说得对。”柳云眠十分赞同。   说着话,陆辞开口问萧姮:“姐夫呢?怎么不见他?”   离郡王现在没有领什么差事,每天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大事就是陪媳妇了。   今日竟然不在府里,也是奇怪。   “被皇上召到宫中去了,不知道所为何事。”萧姮淡淡道。   她也是不慕权势的人。   在东宫的时候见识过太多明里暗里的厮杀,萧姮过够了那样的日子。   现在和离郡王两个人,夫妻恩爱,花前月下,她十分满意这样的日子。   但是她很清醒,这都是暂时的。   有时候,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退出的。   离郡王乃是皇上的嫡长子。   他什么都不用做,单单这个出身,就能让他拥有很多拥趸了。   他现在被废,多少朝中大臣,尤其那些御史,还念念不忘,要皇上重新册封他为太子。   这样的身份,离郡王自己说一句,“老子不跟你们玩了,老子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信?   谁信谁是傻子。   但是偏偏,离郡王可能真这么想过。   然而无论如何,萧姮也好,陆辞也好,他们都很清醒,离郡王只是暂时离场罢了。   他早晚,都得重新回到战场厮杀。   离郡王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不会向人投诚,不会忍辱屈膝。   这些事情,在场的人,也就柳云眠因为接触这些太少,所以完全不懂。   陆辞若有所思。   皇上已经冷落离郡王这么久,忽然提溜他做什么?   萧姮留两个人吃饭。   陆辞看看柳云眠,见她没有反对,就答应下来。   然而刚坐下,菜还没上,外面的人就喊,说是离郡王回府了。   众人都起身行礼。   离郡王匆匆进来,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脸上都是汗。   进来后,他先过来扶着萧姮,问她道:“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有没有难受?”   柳云眠:我们是会隐身的吗?   这下也不用吃什么饭了,狗粮都吃饱了。   萧姮娇嗔道:“没事。阿衍他们还在呢……”   柳云眠:就是就是,注意影响啊!   离郡王扶着萧姮坐下,道:“我就是听说他们俩来了,才赶回来的。”   柳云眠:她这么重要?   是回来招待他们?   “阿衍。”离郡王直接对着陆辞说话。   “姐夫,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陆辞对这个姐夫很尊重。   ——姐夫只要对姐姐好,其他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这就是陆辞的原则。   谁对他爱的人好,他就对谁好。   情敌除外。   “你姐姐肚子一日大过一日,需要人在身边照顾。”   说话间,离郡王瞥了柳云眠一眼。   陆辞还没说话,萧姮先反对了。   “郡王,您说什么呢!眠眠是我弟媳……”   不是什么丫鬟。   “是你的弟媳,所以才该照顾你。”离郡王理直气壮地道。   “哪儿有这样的规矩?”萧姮哭笑不得,忙对柳云眠解释,“眠眠,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离郡王这般,可真是害惨了她。   柳云眠会怎么想啊!   谁家男人会管这些事情?   谁听到离郡王开这个口,都会觉得是自己的要求。   柳云眠:放心,我懂,您这个疯批相公,和别人不一样。   陆辞道:“都是一家人,姐姐不用这般见外解释,眠眠不会多想。只是我们婚期将近,眠眠也忙。以后隔三差五,我带她来给姐姐请安吧。”   萧姮忙瞪了离郡王一眼,又道,“不用,你们忙,十天八天,过来陪我吃顿饭就行。”   离郡王这才没说什么。   “行了,你们吃吧,我走了。”离郡王又道。   柳云眠在脑海中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她想,她这脑子,可能永远跟不上疯批王爷的节奏。   萧姮天天和这样的人过日子,也挺累心啊。   还是陆辞好!   真的就怕比较,一比较起来,柳云眠觉得陆辞真是人间理想。   “您要去哪里?”萧姮起身问道。   “我还要进宫。”离郡王道,“父皇还没召见我。”   屋里其他人:“……”   还没召见,是皇上为了晾一晾他?   结果这人,直接自己打道回府,溜达一圈,然后继续回去等? 第235章 陆辞的身世   如果陆辞真是人间理想,那离郡王就是人间奇葩。   萧姮也被离郡王的话吓了一大跳,“郡王,皇上没召见您,您怎么就回来了?”   “听说阿衍带着他媳妇来了,想起这件事,就回来说一声,免得你不好意思开口。”离郡王道。   他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幼稚的炫耀,好像在说,你看,我猜对了吧。   柳云眠: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这个恋爱脑!   如果他们现在的行为是站队,那还是提前把自己噶了吧。   靠不住!   她如果是萧姮,真能给离郡王一拖鞋,让他冷静冷静。   萧姮却没有。   她笑着嗔怪道:“都是一家人,我需要的时候,眠眠还能不帮忙吗?家里的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去跟皇上请个罪,不管皇上提没提您中途回来的事情。皇上是通情达理的,奈何总有小人作祟,拿我做筏子,我是不愿意再背负恶名了。”   柳云眠眼睁睁地看着离郡王的脸色从不屑变成疼惜,从固执变成妥协。   “好了,我知道了,我去给父皇服软。你怀着孩子,心思别那么重,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以丢的?”   “我,观音奴,还有肚子里这个,都依靠着您。您若是不好,我们怎么能好?就当是为了我们……”   “好好好,你别哭,我走了。阿衍,好好陪你姐姐,我回来你再走。”   说完,不等陆辞回答,离郡王就匆匆离开。   柳云眠看看萧姮。   萧姮对她眨眨眼,甚至有几分俏皮。   柳云眠:所以,眼泪这东西,是离郡王单人可见的?   妈呀,萧姮也太会了吧。   萧姮明明是大女主,在大厦将倾之际,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替年幼的弟弟扛起了一片天。   而且,她自己也收获了爱情。   柳云眠下意识地认为,她会是那种霸气侧漏,指点江山的人,至少也是之前呈现出来的高冷人设。   在自己面前,那是为了弟弟,得和蔼可亲一些。   万万没想到,人家刚柔并济,对男人的时候,姿态如此柔弱。   崇拜了,但是学不会。   萧姮招呼柳云眠吃饭,“饿了吧,快吃饭,阿衍和我说了你的口味,但是家里的厨子,做得不知道如何。”   柳云眠笑着道谢,“让您费心了,我不挑食的。”   她刚才觉得萧姮很厉害之后,对这话也就仔细思忖了一下。   ——看这说话的艺术。   第一,我弟弟主动提了你的口味,他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第二,我弟弟提了之后,我立刻吩咐人去按照你的口味做饭,我对你也是上心的。   我们全家都很重视你。   这就是让人舒服的说话技巧吗?   学习了。   没想到,陆辞却拆台道:“你是不挑食,你也就不吃十几样东西而已。”   柳云眠:“……”   萧姮笑骂道:“姑娘家,矜贵些又怎么了?我小时候挑食,有一阵只吃米饭泡水,祖母气得直骂我……”   陆辞:“没什么,惯着就行。”   柳云眠:原来,你们萧家这种会说话,是骨子里带的遗传基因吧。   不过刚才萧姮提到了祖母,让她有些晃神。   萧家,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古代生孩子动辄四五个,七八个,十几个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陆辞和萧姮的父母,总不能都是家里的独苗吧。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其实应该还有其他亲戚的。   可是不管是萧姮还是陆辞,对此都从不提起,也是奇怪。   不过转念再想,当时萧家的处境,即使不是墙倒众人推,亲戚也会躲得远远的。   虽然说自保没错,但是想让萧姮和陆辞再对那些亲戚生出什么亲近之心,也是不可能。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   吃过饭,萧姮午休,陆辞就带着柳云眠在园子里散步。   园子里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更有曲径假山,流水潺潺,处处是景。   只是日头太晒,陆辞便把柳云眠带到水榭里。   水榭里凉风习习,柳云眠靠在栏杆前坐着,接过丫鬟呈上来的鱼食喂锦鲤。   锦鲤被养得又大又肥,红的黄的白的黑的,簇拥而上,挤在一起,张着嘴等着被投喂。   “陆辞,”柳云眠问,“我好奇问你一件事情,你要是不想说也别勉强。”   “你问。”   “你家,没有亲戚吗?”   陆辞没有立刻回答。   柳云眠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着回头成亲的时候,不是得认亲吗?我脑子也不好用,别张冠李戴……”   “没有。”陆辞挨着她坐下,从盘子里抓了一点鱼食,长臂把她拢在怀中,把指尖的鱼食一点点弹到水里。   柳云眠:哎,干啥呢!好好说话,趁机搂搂抱抱几个意思?   “没有什么还来往的亲戚了。”陆辞道,“祖父祖母去世之后,我爹是幼子,都嫌他是拖累,所以他就八岁就自己离开村里,到了京城。”   陆辞的父亲名叫萧楼,后来进京之后有了一番奇遇,才功成名就,娶了萧夫人。   萧夫人出身太原王氏,身份尊贵。   本来这桩婚事是不可能的,就算萧楼当时有了些建树,最多也就是配王氏的庶女。   然而萧夫人,乃是王氏大房唯一的嫡出之女。   萧楼在她某次出游遇险后出手相救,然后就赢得了美人心。   萧夫人为了嫁给萧楼,自除身份。   柳云眠不太明白这个操作。   陆辞给她解释道:“就是王氏大房的女儿病逝了。”   “啊?”   柳云眠这下明白了。   萧夫人诈死,成了黑户,另外编造了身份,嫁给萧楼。   这……真的是为了爱情孤注一掷了。   从一双儿女来看,她没有被爱情辜负。   可是命途多舛,红颜薄命,也是令人唏嘘。   柳云眠理解了为什么萧姮姐弟俩没有亲戚来往了。   一方是亲情凉薄,懒得来往;另一方则是亏欠,也高攀不起人家,所以也不会来往。   到后来萧楼出事之后,王家更不会和他们来往。   “那后来,你成为侯爷,郡王妃成为太子良娣的时候,王家也没有示好吗?”柳云眠好奇地问。   这不科学吧。 第236章 没有亲戚,更没有极品   陆辞笑了。   “王家百年之内,出过七个皇后。即使是现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和高贵妃的德妃,也是出身王家。”   他后来有了战功封了侯,姐姐也成为太子良娣,王家确实可能高看他们一眼。   但是,也仅此而已。   他们,还不到让王家主动示好的程度。   尤其当时,因为离郡王对姐姐的迷恋,在世人看来是离经叛道,很多人当时已经不看好他。   后来,他从太子被幽禁,又变成了离郡王;而自己也被夺了爵,王家更看不上他们。   柳云眠:王家牛批。   人家姐弟都混成了人上人,你们还看不起?   “我对王家,没有抱怨。”陆辞道,“尤其是在家里,看了蜜蜜之后……即使她不是我的女儿,只是家里的孩子,想到日后有人要把她拐走,我也是无法原谅的。”   而且公道来说,王家事后并没有追杀母亲,让母亲“体面”,这已经算很宽容。   要知道,很多世家大族,对于这种事情的容忍度为零。   他们可以杀死自家姑娘,但是绝不允许家族颜面扫地。   说不定,还有人在背后,为母亲的行为,承担了什么。   “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教我们姐弟俩,一定要尊重外家。”   即使,那是一次都没见过的外家。   记忆中,每年过年该回娘家的时候,母亲那天心情都不好,有时候甚至会暗暗垂泪。   对于母亲来说,选择了心爱的男人,没有被辜负,相公体贴,儿女双全,生活幸福。   但是想起娘家,她永远都感到遗憾和抱歉。   后来,那一天,父亲就会带着全家去城外的庄子住,好像也在走亲戚一样。   “王家子孙在朝中为官的众多,”陆辞继续道,“我和他们,并没有刻意交好,也没有攀交情,和其他人一样,大都淡淡的。”   “那就很好了。”柳云眠公道地说,“你们都是君子。”   至于陆辞父亲这边的亲戚,多年没有来往,已经彻底断了。   所以柳云眠总结下来就是,真没有亲戚啊!   亲戚都没有,极品亲戚就更不可能有了。   就一个字——   爽!   四个字——   爽到飞起!   陆辞却有些歉疚地道:“家里人口单薄,没有什么走动的亲戚……”   “那才好呢!”柳云眠道,“亲戚嘛,我娘家又不缺。我还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呢!逢年过节,收礼送礼都要把人累死。”   陆辞:“……”   果然是你。   永远不走寻常路。   “那韩夫人,是当年你娘从王家带出来的?”   “嗯。”陆辞点点头,“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姨母。她在最难的时候,对我娘不离不弃。后来,我娘牵线,把她嫁给了韩大人。”   “然后她一直很幸福。”   “也谈不上,韩大哥的病,一直都是她的心病,还好有你。”   说了一会儿话,府里的下人匆匆来报,说是离郡王回来了。   柳云眠就跟着陆辞,又回到萧姮的院子。   不过萧姮午休还没醒,所以院子里的人,行动做事,都是蹑手蹑脚。   离郡王在书房里见了他们,说话声音也是有意放轻。   他和陆辞说正事,柳云眠在一旁坐着低头数自己裙子上的蝴蝶。   “姐夫,皇上今日召见您进宫,所为何事?”陆辞开门见山地问道。   “父皇见不得我闲着,让我去接管吏部。”离郡王漫不经心地道。   吏部?   柳云眠听见这两个字,心思微动。   吏部,那是管朝中官员的。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还在盛年,不是最忌惮儿子们夺权吗?   可是吏部这么重要的位置,最容易交好朝中官员。   皇上现在又不怕这个亲生儿子结党营私了?   有问题,感觉里面大有问题。   柳云眠这个政治小白,都能感觉出来。   但是再看陆辞和离郡王,两人面色都很平静,好像这件事情不值一提。   “那恭喜姐夫。”陆辞道。   离郡王自恢复自由身以后,一直是个富贵闲人。   没想到,离郡王却不耐烦地道:“烦死了。”   柳云眠:“???”   这真是不把她当外人啊。   谁敢说皇上烦死了?   这个熊孩子,被亲爹捶,可真不冤啊!   “怎么就不能等到你姐姐顺利生产,坐完月子之后?”离郡王道。   陆辞道:“姐夫只是掌管吏部,也不用天天去点卯,不会太累。”   “我十天去一次都嫌烦。”   柳云眠:你咋不上天!   十天上一天班都不愿意,社畜听了要流泪。   “姐夫稍作忍耐。”   “嗯。”离郡王很快道,“不说这些,烦。让你媳妇,好好照看你姐姐。这一胎,你姐姐不能出什么差错。”   “姐夫放心,内子定当尽心尽力。”   柳云眠:哦,知道了。   她今天来郡王府是为了干什么来着?   下次不想来了,和疯批在一起,她怕被传染。   哦,不,她是来请萧姮给她的洗发水做免费代言人的。   下次还得来。   赚钱更重要。   柳云眠没想到,萧姮这个代言人,虽然分文不取,但是非常尽心尽力。   过了三天,她就让人来传话,说让柳云眠送一批洗发水过去。   来传话的翠红笑道:“郡王妃说,她只跟几个人说了,所以先少来点。”   柳云眠心说,有毛不算秃。   万事开口难,只要开了头,不怕没有回头客。   “行,那要几瓶?十瓶多不多?”   翠红笑道:“那怎么够?郡王妃说,先来一百瓶。”   柳云眠:这就是少来点?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一瓶洗发水她打算赚一百个钱,十瓶就是一两银子,一百瓶就是十两银子。   这钱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哦对,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她得给萧姮分点。   正思忖间,就听翠红道:“郡王妃还说,物以稀为贵,您这种好东西,要自持身价,千万不要卖得太便宜。”   “不便宜,不便宜。”柳云眠乐呵呵地道,“我的本钱一百文都不到,算一百文的话,我卖两百文呢!”   她还想着,这利润率,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没想到翠红“噗嗤”一声笑了。   柳云眠:“真贵了?是有点……” 第237章 你是人吗   翠红忙道:“姑娘,您太厚道了。两百文的东西,主子们是不会用的。”   柳云眠: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换算成现代两百块钱,只能买一百毫升左右的洗发水,这价格,已经很贵了。   总不能卖一两银子,大概一千块钱吧。   翠红道:“郡王妃说,让您定价十两银子。”   柳云眠目瞪口呆。   那岂不是……一万块钱这么一小瓶?   妈呀,抢劫都没有这来钱快。   谁用得起啊!   不行,不行,太贵了。   翠红看着她的反应,不由掩唇而笑:“姑娘,如果薄利多销,那也太累了。咱们不要许多人买,只要买得起的人买。十两银子一瓶,每个月您卖出一百瓶,就是一千两银子,就够您零用了,还不累。”   柳云眠:我零花钱不用那么多。   而且,这点活儿,算什么?   “您就听郡王妃的就行,准没错。”   柳云眠茫然地点点头。   等翠红走后很久,她还是觉得不踏实。   这银子,来得这么容易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们挥金如土,随随便便就是普通人几十年甚至几辈子才能赚到的钱。   柳云眠觉得自己太迟钝,迟钝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陆辞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比想象中差距还大。   以后的日子,估计需要磨合的地方还很多。   还好,她没有任由自己,一头扎进去。   虽然现在,她也不敢想,自己和陆辞,到底算什么。   罢了罢了,想男人会倒霉,还是想她的事业吧。   搞钱搞事业总是没错的。   柳云眠很快又找回了自己的快乐——属于富婆的快乐。   她马上要暴富了。   等陆辞回来之后,她忍不住高兴地和陆辞提起这件事情。   陆辞看着她眼中的小星星,心里忍不住想,还是姐姐厉害。   原来,这么一点儿钱,就会让眠眠这么开心。   柳云眠:是的,我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粗俗。   “就是我觉得,应该给郡王妃分点银子吧。”柳云眠道。   就是请代言人,也得出代言费。   更别说,萧姮还给她出谋划策,定价、市场营销都承包了。   “姐姐不缺银子。”陆辞笑道,“一家人,不用算那么清楚。”   见柳云眠还是不安,他又道,“如果真要算起来,你救观音奴,又救姐姐腹中胎儿,以后还帮忙看顾她生产,这些得多少银子?姐姐只怕,还觉得亏欠你。”   柳云眠不好意思了。   之前给观音奴治病,她是收了陆辞银子的。   “你当姐姐喜欢你,给你的添妆。”   柳云眠正不安,就见陆辞歪在榻上,悠闲自在地摸着包子,兴致勃勃地道:“眠眠,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啊?什么事?”柳云眠在他对面,隔着小几坐下,心里还想着,要怎么给萧姮回礼。   “你问了我家里的情况,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   柳云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家的情况,你不比我了解更多吗?”   家里哪个人的性子,他不比自己揣摩得更清楚?   陆辞却直视她的眼睛,“你在我面前,都不掩饰了,是不是该跟我说说你真正家人的情况。”   柳云眠:“哦,原来你说的这个。”   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在这样一个阳光肆意的盛夏天,被解开了封印,汹涌而至。   “我爹是个商人,很有钱那种,”柳云眠垂眸,“我娘是个……大夫。”   年轻的时候,爸爸被漂亮能干的妈妈迷住。   可是爱情退却之后,爸爸出轨。   妈妈愤而离婚。   父母对她,其实都很好。   但是后来他们分别结婚,又都生了孩子,她在每个家里,都觉得很尴尬。   慢慢的,就自己一个人,选择了流浪的日子。   还好,后来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大家一起做一些刺激的事情,日子过得很有趣。   陆辞震惊万分地看着她。   柳云眠从回忆的怅惘中醒来,笑道:“怎么了?”   “你,是人?”   柳云眠:???   你说这话,你是人吗?   陆辞委屈了。   她一会儿说自己是龙宫的公主,一会儿说自己是九天仙女,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妖精……   总而言之,就从来不说自己是个人。   那他现在的反应,过分吗?   柳云眠笑成了傻子。   陆辞被她笑得恼怒,把小几掀到一边,过来挠她痒痒。   包子见两人笑闹,也过来和他们滚做一团。   观音奴进来找柳云眠,见状大喜,“娘,我来救你了!”   一时之间,屋里鸡飞狗跳,榻都差点被压塌了。   蜜蜜端着自己做的点心进来时,就见到阿宽傻傻站在门口,眼神里写满了羡慕。   蜜蜜知道他的身世,对他十分同情,见状便笑着开口道:“阿宽,我今日做了蜜糖糕,祖母尝了说很好吃,我给小姑姑送一些来,厨房还有,你快去吃。”   阿宽贪嘴,这个家里人都知道。   因为从前嘴上被亏欠太多,所以对吃食,他有一种近乎执著的追求。   不过他很有分寸,除非家里人让他吃,否则他不会主动吃,所以即使他吃得多一些,家里也没人感到厌烦。   只是蜜蜜觉得,他吃那么多,肯定会胖。   但是并没有。   阿宽身高长得很快,但是比之前并没有胖多少。   “谢谢蜜蜜姐。”阿宽有些赧然地道。   家里人对他都很好,蜜蜜对他尤其好。   “你先别进去了。”阿宽拦住蜜蜜,“观音奴在里面跟侯爷和夫人闹腾呢!”   “行,那我一会儿再来。走,跟我去吃蜜糖糕去。”   “好。”   两个小人一起出去,背影和谐。   小白正在厨房里吃蜜糖糕,“蜜蜜,是你做的?真好吃啊!”   蜜蜜抿唇笑道:“小白姑姑,你要是喜欢就多吃点,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做。”   “好。”小白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地道,“给你二叔送了吗?”   “还没有。”蜜蜜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柳云眠亲近,所以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想着她。   “那我去给二哥送。”小白捡了四块装在盘子里,端着往柳明义院里走去。 第238章 特别的聘礼   “二哥,吃糖糕了!”小白还没进门,就笑嘻嘻地喊道。   柳明义替她打帘子,看着阳光下明媚灿烂的少女,不由笑了。   “慢点,别跑。”   “趁热吃,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咱们别进屋了,二哥你不能天天待在屋里,会变成书呆子的!”小白在廊下的栏杆上坐着,晃着腿道。   柳明义笑着点点头,伸手取了一块糖糕,慢慢咬着。   院子里种着海棠,正是盛放的时候,在小白背后,成了极美的背景,衬得她人比花娇。   不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小白准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小白是个没心没肺的,但是有时候也有难过的时候。   她就跑来跟柳明义倾诉。   柳明义话少,沉稳,守口如瓶。   有时候她就是想倾诉一下,说完了,可能自己都忘了。   每次柳明义都会耐心听她说,不徐不疾地开解他。   好像在他这里,永远都不会有疾风骤雨,永远都是那样心平气和。   现在的小白,只知道和柳明义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   她并不知道,拥有稳定的情绪,是男人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最近还做噩梦吗?”柳明义问小白。   “偶尔吧。”小白道,“比之前少了。”   她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睡觉总是梦见很多蛇。   她去跟柳云眠说,后者给她开了安神的药。   而柳明义,晚上会默默地守在她院子里,在她廊下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等她睡踏实了才走。   柳明义自己被蚊子咬得满身包,可是他从来不说。   “二哥,”小白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我如果有亲哥哥的话,肯定就像你这样。”   柳明义笑了笑,递给她一块糖糕:“再吃点吧。”   “好。”小白吃着糖糕,美滋滋地和他说着自己院子的银杏树上,有鸟在筑巢,不知道会不会下蛋孵小鸟。   柳明义认真地侧头听着,不时点点头。   微风浮动,花枝摇曳,光影婆娑,一对璧人,言笑晏晏,岁月静好。   眼看着还有二十天就到了婚期,家里开始忙碌起来。   柳云眠倒觉得没什么好准备的。   不就是走个形式吗?   所以在所有人的紧张筹备之中,她反而是最淡定清闲的。   她的洗发水,得到了镇南王府上下的一致好评。   萧姮也十分喜欢。   在最初高定价的建议之外,萧姮又给出了第二条建议,限量。   每个月只供应一百瓶,对外就说工艺复杂,产量有限。   柳云眠:古代现代,都是一样的套路啊。   就是她给现代人丢脸了。   果然,穿越只是改变了时空,猪还是猪,龙凤还是龙凤。   聪明人都给指明了路,柳云眠坚决抱大腿。   这日,陆辞忽然跟她说,要出去几天。   “出京?”柳云眠惊讶地道,“皇上给你派活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皇上你不厚道啊!   “不是。”陆辞道,“出去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柳云眠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是真的好奇。   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陆辞亲自去找的?   “聘礼。”陆辞故弄玄虚。   柳云眠想了想,“你要去猎雁?”   陆辞:“猎艳?眠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倘若我真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也得先厌弃了你不是?”   柳云眠大笑:“我没说那个意思,你倒自己往那面想了。看起来,你贼心不死啊!”   陆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说的是聘礼中的一对大雁?”   柳云眠大笑:“看,是不是诈到你了?”   “大雁的话,我本来想着用大欢蒙混过关,毕竟它对我们更有意义。”   “后来呢?”   “后来知道需要一对,”陆辞带了几分沮丧道,“就想着给它配一只母鹅一起,可是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它看得上的。”   柳云眠哈哈大笑。   “找一对活雁不是什么难事,自有人去办。”陆辞道。   “那你亲自操办的聘礼是什么?”柳云眠现在真有几分好奇了。   “不一定能办成,”陆辞卖关子,“等我几日后给你个答案。”   “你可别送我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柳云眠道,“你那么忙,就不用浪费时间去管这些了。”   “不,我要亲自去,已经和皇上告假了。”   行吧。   “这几日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姐姐,千万不要不好意思,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这人现在越来越絮叨了。   “对了,你去哪里?”   “就在京郊。”   “那当日不就能来回了?”   “没有那么容易。”陆辞眼中露出几分跃跃欲试,“在家里等我。”   第二天,陆辞就收拾了几身换洗衣裳,穿着便装,带着安虎离开。   柳云眠在家里总被高氏叨叨准备嫁妆,为了求耳根清净,就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继续做铃医。   胖丫说:“你放心出去,有什么事,我帮你做了。”   除了帮她做新娘,其他事情都行。   主要是陆辞,胖丫真看不上。   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毒烈,白花花的阳光照下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刚出门一会儿,柳云眠就开始出汗。   这天气,还做什么铃医?   赚不出来晒黑的钱。   “走,咱们去茶楼休息一会儿。”柳云眠道。   观音奴不想去。   在茶楼有什么意思?   “我们在楼下打弹珠。”观音奴道,“不走远,您在楼上就能看见我们,行不行?”   他说完又安排蜜蜜,“蜜蜜姐,你跟我娘上楼,我和铁蛋、阿宽在这里玩。”   柳云眠知道这几个男孩能把屋顶拆了,而且翠微也跟着,便道:“翠微,你带着他们在树下玩。你别晒着,一会儿我让小二送你茶水。”   翠微是肯定不会离开观音奴的。   “好,奴婢没事,您上楼吧,别晒黑了。”翠微笑着道。   除了观音奴,她最近还有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护柳云眠。   陆辞私下叮嘱过她,一定要小心凤夕。   柳云眠在楼上雅间坐下,喝着茶,教蜜蜜背汤头歌,认识药材。   “娘,娘——”观音奴扯着嗓子在楼下大喊。 第239章 半路救人   听着观音奴这声音,柳云眠心里就“咯噔”一下。   没有事情,他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柳云眠蜜蜜探身往外看,观音奴却已经“蹬蹬蹬”地跑上来。   “娘,娘,有人被马撞了,快,您快去救人!”   原来是有人需要急救。   不是自家人有事,柳云眠不由松了口气,却也没有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   “事故”现场,就在距离茶楼不远处,已经围了许多人。   刚才是阿宽先发现的。   柳云眠还在小跑,观音奴几个已经先跑到前面,嚷嚷着让人闪开。   “我娘来了!”观音奴喊道,“我娘是大夫,都让开,让我娘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其骄傲。   众人见到柳云眠跑来,忙让开一条路。   被撞的是个挑担卖桃子的汉子,二十四五岁模样,现在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碗口大的水蜜桃,滚了满地,都被摔坏了。   可是现场却没有见到“肇事者”。   柳云眠蹲下来,沉声问男人:“哪里疼?”   “脚,我的左脚不敢动了。”男人痛苦地吸着冷气,又看了看地上的桃子,肉眼可见地更加难受。   柳云眠给他检查,男人还不太配合。   “姑娘,你,你别给我看坏了……”   观音奴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过来拉柳云眠:“娘,走,我们走,我们不给他看了!好心没好报!”   蜜蜜却把他拉到一边,不让他耽误柳云眠。   蜜蜜细声细语地解释道:“观音奴,你不要激动。等他知道小姑姑有本事后,自然就打消这种疑虑了。”   “都不信我娘,为什么还得给他看?”观音奴不服气。   做好事还得被怀疑,谁心里不窝火?   而且被这般慢待的,还是他娘,他忍不了。   “因为他们不了解小姑姑。”蜜蜜道,“他说不定也是家里顶梁柱,出了问题,怕以后家里衣食无着。要是换成咱们,来个不认识的大夫,也不敢立刻就让人给看的。”   观音奴还是闷闷不乐。   阿宽见状忙道:“等会儿看看,他要是还不知好歹,咱们再走。”   蜜蜜笑着对他点点头。   阿宽脸红。   铁蛋傻呵呵,他一向是观音奴的小跟班,见观音奴没动,一脸不解地问:“哥哥,要不要去把小姑姑拉走?”   倒是给个指示啊!   蜜蜜在他后背上轻拍了一巴掌,笑骂道:“你就唯恐天下不乱,老老实实待着,别打扰小姑姑给人看腿。”   观音奴故作深沉,想了想后道:“那咱们就再等等,看他表现,值不值得帮。”   蜜蜜心想,哪里用你们决定……   不过观音奴最近明显喜欢刷存在感,显示他长大了,所以蜜蜜也没戳穿他。   只要不捣乱就行。   那边,柳云眠已经伸手摸到了男人的脚踝。   周围人议论纷纷,也有人好心相劝:“姑娘,你是好心,但是这可不能乱动,回头有个差池,会被人赖上的。”   柳云眠并没有抬头,很快就有数了,手下一用力,地上的男人痛得直接翻滚,想要摆脱她的“魔爪”。   柳云眠却站起身来,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你慢慢活动试试。”   男人很幸运,并没有骨折。   男人愣住,随即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   真的,不疼了?   他眼睛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片刻后,他坐起来,给柳云眠跪下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家里就靠着他赚钱养家,手停口停,要是真出什么事,耽误功夫,家里人就得挨饿。   他想摸腰间荷包,却又一脸尴尬。   然后他又看向地上滚落的桃子,都已经摔得不成样子,有贫苦人家的孩子,在偷偷摸摸捡桃子。   或许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偷桃子的孩子就有些害怕。   “拿吧,也卖不了了。”男人一脸苦涩地道,又对柳云眠拱手行礼,“姑娘,不知道您家住哪里,这诊费,我回头一定给您送去。”   他的这番言行,让柳云眠觉得十分舒服。   这是个能处的人。   她笑着道:“举手之劳,不要什么诊费。谁把你撞了,人呢?怎么不出来赔偿你损失?”   男人苦笑一声,“罢了罢了,就当自己倒霉。”   能骑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的,非富即贵,他一个小老百姓,能怎么办?   现在损失的是两筐桃子,不知好歹,那损失都可能就是人了。   蜜蜜见状心生不忍,上前道:“小姑姑,我看有些桃子还能吃,不如咱们买一些吧。”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好。”   卖桃子的男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姑娘,不敢,真不敢。改天我给您送好的……”   柳云眠笑道:“你今日受了无妄之灾,我恰好路过,也是有缘,拿着吧……”   她拿出来一小角银子,大约三四钱,塞给男人。   男人却死活不收,坚持问柳云眠家住哪里。   柳云眠见他涨红了脸,百般坚持,知道这是个要强的,便把自家地址说了。   男人对她千恩万谢,然后才收拾自己的东西。   两筐桃子,他只捡了小半筐回去,剩下的让围观的人自己拾了分去。   “你怎么不自己都带回去?”观音奴好奇地问。   这人损失已经很惨重,捡回去,是不是多少降低些损失?   “水果不比其他,拿回去不吃也放不住。”男人解释道,“我收拾这些回家,自家吃够了,剩下的放着也是坏了。今日诸位声援我,也算我谢过大家。”   柳云眠点头。   感觉这个男人挺靠谱的。   “姑娘。”阿宽过来,偷偷拉了拉柳云眠的袖子,示意她自己有话要说。   柳云眠笑着低头,让他在自己耳边说。   “姑娘,刚才有人在偷看你。”阿宽轻声道,“在您后面那个巷子的拐角,探了探头又躲起来了,咱们快点回家吧。”   柳云眠心惊,面上却不显,站直了身体,点点头道:“好,带你们去买面人去。”   “娘,我要孙猴子!”观音奴兴奋道,“娘,您上次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买个最大的!比谁的都大!娘,娘——” 第240章 好久不见   柳云眠满脑子都是“娘娘娘”,脑瓜子都要炸开。   “买买买,走。”   她带着几个孩子去买了面人。   “阿宽,”她不动声色地轻声问道,“人还跟着我们吗?”   “我,我不知道了。”阿宽局促地道,“我刚才就是凑巧发现了有人,要不您问问翠微姐姐?”   翠微却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不管怎么说,陆辞不在,又有凤夕这把剑悬在头顶,所以柳云眠还是不想多事,买完面人就回了家。   到底有没有人暗中盯着他们?   是误会了,还是有人别有心机?   陆辞如果在就好了,可以让他去查一下。   观音奴带着铁蛋和阿宽回去读书了,蜜蜜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   柳云眠原本靠在榻上发呆,见状忙起身接过盘子,笑道:“蜜蜜,不用总给我送好吃的。”   虽然她和蜜蜜现在算是师徒,可是她们不先是姑侄吗?   “蜜蜜,”柳云眠拉着她坐下,挑了一块西瓜递给她,“和小姑姑,不用客气,知道吗?”   蜜蜜赧然地笑了,“我也没有什么能给小姑姑做的……”   只能勤快些,跑跑腿。   “你还是个孩子呢!”柳云眠笑道,“小姑姑照顾你是应该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孩子,总是带着亲情滤镜,柳云眠非常喜欢这个小侄女。   蜜蜜性情沉静温和,善良体贴,话很少,眼里却很有活儿,不争不抢,让人总想多心疼她一些。   对家里的弟弟们,她照顾有加,从来不会计较得失。   柳云眠就非常心疼她。   傻姑娘,要对自己好点。   “小姑姑,你成亲了以后,我还能去找你吗?”   或许是被柳云眠的话打动,蜜蜜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当然了,到时候和现在也差不多。”柳云眠笑着摸摸她的头。   蜜蜜高兴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傻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问小姑姑,不要藏在心里。”   蜜蜜羞涩地点点头:“小姑姑,你真好。”   说话间,胖丫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柳云眠见状,第一个念头就是,陆辞给她写信了?   好家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刚走就给她写信?   别说,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   柳云眠笑着伸手接过信,就见胖丫在她身边坐下,眉头紧皱,目光盯着信。   柳云眠:“……胖丫,你识字吗?”   胖丫很是嫌弃:“当然不识字了。”   柳云眠心说,就算你不识字,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也很难受啊。   “……韩平川下雨天没打伞,脑子进了水,给我写信,我会看个屁。”胖丫嘟囔道。   柳云眠:所以,她手里的,是韩平川写给胖丫的信?   完了,自作多情了。   柳云眠脸红,忙道:“来,我给你读信。就是如果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可不要害羞啊。”   “我有什么害羞的?他跟我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谢谢她之前抱着他?   不用谢。   没想到,韩平川这封信写得很正经,正经得都不像他了。   信很短,也没有多少内容,寥寥数语,就是个问候。   胖丫听完后皱眉,“就这?”   柳云眠:“呃,就这,问候你呢!”   “问候我做什么?”胖丫不解风情,“笔墨纸砚不要钱啊!是不是凑够多少封信,送回来便宜啊!”   肯定是拿她凑数的。   柳云眠哈哈大笑。   胖丫啊胖丫,你很超前嘛!   连凑单都懂。   可是,韩平川恐怕不懂。   当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那多半就是心里有鬼。   上元节那日的事情,看起来在韩平川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啊。   “行了,没事我回去睡觉了。”胖丫打了个哈欠,“明天还得干活呢!”   “哎,等等,你没听我读吗?盼你回信呢!”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盼望什么?”胖丫大大咧咧地道,“就是客气客气,别当真。”   柳云眠:“……”   好吧,突然有点同情韩平川了。   胖丫连信都没要,就那样直接走了。   柳云眠简单梳洗后,坐在梳妆台前解头发,脑子不在线,但是也不知道自己神游到了哪里。   “嘎嘎——”屋外大欢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柳云眠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想陆辞。   妈呀,太可怕了。   她用双手揉了揉脸,起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地道,“大欢你鬼叫什么?”   肯定不是来人了,否则这家伙早就扯着嗓子一直叫一直叫了。   然而说打脸就打脸。   柳云眠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凉风,她正要出手,就感觉到腰间多了什么东西。   好像,一把刀?   柳云眠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身后这个人,就是白天偷窥自己的人。   而且很可怕的是,她自己身手也还可以,竟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被人制服了。   身后这个人的能力,远远超过自己,甚至可能比陆辞还厉害……   凤夕!   柳云眠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她立刻道:“我不动,也不会反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你别伤害我……”   才怪。   她得让凤夕放松警惕,然后反攻。   身后的人,没有作声,只呼吸重了几分。   柳云眠觉得自己计策可能奏效了,继续道:“你想要什么?金银吗?还是……美色?”   凤夕是个女的,她不怕。   卧槽,不会她口味偏就是奇怪,爱好女吧。   柳云眠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性命攸关,她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求财求色都可以,只要,只要你别伤害我。我听话的……”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个时候!   柳云眠猛地出手,要去夺刀,结果却没想到,身后的人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精准万分。   柳云眠心一沉,却不肯就此服输,想用自己的天生神力扳回一局。   然而,对方成竹在胸,缓缓开口,瞬时就解了柳云眠的力道。   她说:“飞狐,好久不见。”   柳云眠脑子直接宕机了。 第241章 姐妹重逢   飞狐!   飞狐是她前世执行任务时候的代号。   前世,她也叫柳云眠,同名同姓。   她还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穿越而来。   飞狐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恍如隔世。   不,确实隔了一世。   “凤夕?李恒?”柳云眠声音都是颤抖的。   “卧槽!真特么的是你!”身后的刀被撤了,然后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我就说,我都穿越了,你怎么可能有事?”   “卧槽!”柳云眠几乎是一瞬间就流出了眼泪,伸手用力地给了李恒一捶。   “哎哟!”李恒,不,现在的凤夕呼疼,“你这力气见长了啊!”   “谁穿越还没有点金手指?”柳云眠挨着她坐下,抓住她的手,“我有天生神力,你有什么?”   “我貌美如花。”凤夕没好气地道。   她说的是大实话。   她穿越到了拥有西夏几代第一勇士的凤家,然后发现自己成了个男人。   没错,她的便宜娘,因为生不出儿子,就把自己女扮男装当儿子养。   可是前身,虽然习武天赋极好,但是有着一颗黛玉妹妹的心,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并不愿意接受母亲的安排,却又无力反抗。   李恒来了之后,发现凤夕就是个拥有美丽皮囊的废物,白白浪费天赋。   她成了凤夕之后就不一样了。   凤夕不肯学的,她爱学啊!   凤夕不想男扮女装,她愿意啊!   她投身军中,建功立业……   “这么说,你来得比我早?”柳云眠算着这个时间线,感觉不太对。   “我来了五年了。”   “那确实早……”柳云眠道,“你是先来打天下等我的吧,只可惜,我穿错了位置。话说,你枪呢?你空间带了没有?”   想到最亲密的闺蜜和队友还活着,此刻她无比激动。   凤夕虽然看起来淡定,但是眼神里的激动早就出卖了她。   柳云眠知道,她就是死鸭子嘴硬,一直都是。   “带了,但是我不敢用。”凤夕道,“那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我怕被反噬。除非……我实在忍不住。”   “比如呢?”柳云眠忽然想到了李娇娇自己动刀剜肉的奇怪举动。   她现在好像明白了,李娇娇在干什么。   他挖的不是暗器,而是子弹?!   凤夕表示,确实是!   她被李娇娇那疯狗纠缠不放,实在摆脱不了,气得给了他一枪。   之前李娇娇就见过她的枪,并且表示出来极大的兴趣。   真想一枪崩死他!   不过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李娇娇对她有时候……还不错,虽然很烦很烦,但是凤夕还是饶他狗命。   柳云眠:果然如此。   “来,你快跟我说说,你这五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柳云眠道,“你说完了我再说。”   这时候,隔壁的狗忽然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柳云眠一声“卧槽”,弹了起来。   “怎么了?”凤夕一脸嫌弃地道,“隔壁有狂犬病啊,给你吓成这样。赶紧长话短说,我都困死了,我总算能在你这里睡个安稳觉了。”   这些天,真被撵得如惊弓之鸟。   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不能被李娇娇抓住。   被他抓住,是要给他生孩子的。   多么可怕!   柳云眠几乎不敢问出口,但是还是期期艾艾地问:“你,你有没有对,外面那只大鹅做什么?”   刚才大欢只“嘎嘎”了两声,声音就戛然而止,所以柳云眠没有想到是生人闯进来了。   现在想想,大欢是不是噶了?   那陆辞回来,痛失“干儿子”——那是他亲自孵出来的蛋啊,会不会痛不欲生?   到时候是铁锅炖大鹅,还是铁锅炖凤夕?   凤夕道:“我就踢了它一脚,它就跑了,像鹌鹑一样缩在墙角不敢动了。”   “没拧断它脖子?”   “本来想那么做,但是太着急看到你,又怕你穷得揭不开锅,那是你下蛋的鹅,就手下留情了。”   柳云眠:“我谢谢你啊!你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我就穷得揭不开锅,指着鹅屁股抠个蛋过活!”   看不起谁呢!   凤夕大笑,却被柳云眠捂住嘴。   “你给我小点声!这家不就我自己住。”柳云眠没好气地道。   大欢没事就好,陆辞回来不用心疼了。   不过柳云眠现在想出去把大欢给打一顿。   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遇到危险,遇到硬茬子,怎么不坚持到底,给自己示警?   贪生怕死!   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忘了。   好吧,熟悉的相处模式又回来了。   智商感人,分外亲切。   柳云眠另起一个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凤夕瞪了她一眼:“你空间也带来了是不是?”   “是啊。”   “那我跟你联系,你怎么没反应?”   凤夕就从来没有放弃过跟柳云眠联系。   只是她怀疑,她的通讯器出了问题,也捣鼓了好多次,好像近来有点反应,又好像没有。   柳云眠:“我没收到!我最近才感觉到小蘑菇动,可是也没听到,更没想到是你啊啊啊啊啊!”   开心,就是开心。   好姐妹也从那场灾难中逃生,以另外的方式继续存活下来,并且她们还重逢了。   “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你也太厉害了吧!”   “你今天在路上救人的时候,我看到了。”凤夕拿起茶壶,灌了一大口水,“我本来只想着,这里也有女大夫,都没敢想是你。”   “后来呢?”   “后来那个卖桃子的跟你要地址,你说柳家,我一下就想到了你。”   “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不像。”凤夕道。   “你傻啊!都找到柳家了,你还说不像。我那医术,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有的吗?”柳云眠叉腰道。   “因为那个小孩子,一直在喊你‘娘’。我们都是不婚不育保平安,就没想你竟然还结婚生子了。”   柳云眠:“……谁不婚不育了?我那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吗?你少造谣。”   “你果然‘叛变’了!飞狐,你生了孩子,还沉溺其中!你变了啊!”凤夕笑道,“快,你儿子呢,给我玩玩!以后也要养我啊!”   两个人相逢,想到哪句说哪句,双方竟然都觉得很和谐。 第242章 闺蜜相见   “你别闹。”柳云眠笑骂道,“你忘了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了?”   凤夕:“玛德智障,李娇娇给老子死!不提他了,晦气,我饿了,有吃的吗?”   “有点心。”柳云眠道,“你先垫垫肚子,然后给我老实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做一碗面吃。”   “不用,怪麻烦的,又没有方便面。”凤夕大口咬着柳云眠拿出来的点心,“干巴巴的,算了,你还是给我煮面吃吧。”   这熟悉的纠结!   柳云眠又不放心地叮嘱她,“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好,别给我搞事情!”   说完,她出去,先看了看大欢。   大欢还老老实实缩在墙角装死。   柳云眠十分嫌弃,“真是个废物!”   大欢:“嘎——”   它就只敢小小声地抗议一下。   它觉得它还行。   它至少还“嘎嘎”了两声,包子那才是废物,关键时候都不在!   ——包子跟着陆辞出去,这会儿并不在家里。   柳云眠去厨房,先把柴火架起来烧热水,然后又洗了手和面擀面条。   “天气太热了,给我捞点冷面吃。”   凤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厨房,一边啃着线梨一边和柳云眠道。   柳云眠:“……那听我的会死吗?”   “三更半夜的,不会有人的。而且我还听着呢!”凤夕又在厨房搜罗起好吃的,“要是有卤肉,厚厚给我切几片就好了。”   “没有。夏天放不住,”柳云眠没好气地道,“给你打两个荷包蛋。”   “要溏心。”   柳云眠做好一大碗凉面,端进屋里看着凤夕大口大口吃着。   “不是,你来得比我晚,你儿子怎么那么大了?”凤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卧槽!飞狐,你要是跟我说,你给人当后妈了,我跟你绝交啊!”   一定绝交,头也不回的那种,怎么叫她都不好用。   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一定能养熟,还给人当后妈?   脑子不是被驴踢了,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   “不是后妈。”   “你生的?”   “我未婚夫的外甥。”柳云眠解释道,“他家里情况很复杂,所以就接到我身边来了。他之前也生了病……”   她尽量把原本复杂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所以,我干儿子还在他爹那里?”   柳云眠“扑哧”一声笑了,“他爹还不知道在哪里飘着。”   “你不是说,有未婚夫了?”   “假的。”   “什么是假的?感情是假的,还是结婚是假的?”凤夕刨根究底。   “这个也有点复杂,以后慢慢说。”   “完了。”凤夕忽然觉得嘴里的凉面不香了。   “你又抽什么风?”柳云眠口气嫌弃,“吃你的面!”   “完了,飞狐你动心了。”凤夕了然地道,“如果没有,那你肯定斩钉截铁地说,假的,都是假的!”   结果,柳云眠说的是复杂。   什么复杂?   感情的事情才复杂。   否则没有什么一颗子弹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颗!   柳云眠不肯承认,“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她其实已经多少意识到了,但是她分不清,这就是爱情,还是说,她和陆辞两人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时间长了,已经成了习惯。   不过她有一点和凤夕想的一样,那就是感情问题很复杂,她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顺其自然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来,老实交代,你男人什么情况。”   “镇通侯,萧衍。”柳云眠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凤夕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   “我的男人。”柳云眠道。   “你是这个。”凤夕竖起了大拇指,“要睡也睡最优等的男人,不愧是我的飞狐!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柳云眠:“你就不挽留我一下,让我不要踏进婚姻的坟墓?”   “踏进坟墓,比暴尸荒野强。”   “你说你自己?”   “我说你。”凤夕道,“我是灭绝师太,你动了凡心。”   柳云眠打开箱笼翻找衣裳给凤夕换,没有接这话。   “你的脸怎么回事?”她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涂了药水?”   “对,还是你之前给我,我存在空间里的。”凤夕道,“还是你好,空间里的东西都能用,我的不行……”   这个冷兵器时代,枪支是不该出现的。   除非性命受到威胁,为了自保,否则凤夕绝不会动用这个,免得引起抢夺。   她在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种道德心和智商,凤夕都有。   柳云眠也赞成她的做法。   医药可以救人,但是武器……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只能增加伤害。   不过现在她还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凤夕的身份。   李娇娇正在找凤夕,这也是个疯子,可能就比离郡王程度上轻一点?   艾玛,还真不确定病得轻。   凤夕在她这里,李娇娇日后发现,会不会怀疑是陆辞故意把人藏起来,到时候再起干戈。   如果就是寻常两个男人生出误会芥蒂,打一架就算了。   可是这两个男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不小心,那就是两国纷争。   “……咱们两个,穿越来可不是为了做红颜祸水的。”柳云眠找出衣裳道。   凤夕:“那自然不行。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你帮我想想怎么办?你要是整容外科的医生就好了,给我换张脸。”   柳云眠十分嫌弃:“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她们两个对彼此有多少能力,都心知肚明。   可是李疯子就是在那里,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很难想到解决的办法。   “算了,吃饱了,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柳云眠道,“剩下的事情,咱们慢慢想办法。”   “行。”凤夕心向来很大,遇到柳云眠的狂喜还没过去,这会儿也根本不想李娇娇那个闹心的玩意儿。   两个人有许多话想对对方说,但是凤夕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孤身一人,体力消耗太大,所以还是很快睡着了。   柳云眠却没睡着。   棘手,太棘手了。   她该如何既帮助凤夕,又不让陆辞被牵扯进来呢? 第243章 收留和纠结   天还没亮,柳云眠已经起身,去收拾东稍间。   那里基本上都是用来存放杂物,基本上不太过去。   “飞狐?”凤夕睁开眼睛,目光明亮地盯着她。   “我给你收拾个房间,暂时藏身。”柳云眠道,“没事,我在,你再睡一会儿。”   “好。”凤夕又闭上眼睛,仿佛立刻就陷入了梦乡。   柳云眠轻手轻脚地把房间收拾好,铺好被褥。   好在是夏天,不用拢火盆不用烧炕,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等胖丫来喊她吃饭的时候,柳云眠已经在院子里晨练。   “绵绵,你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胖丫诧异地问道,拿起大扫帚就开始清扫院子里的花叶。   “昨晚有只蚊子嗡嗡嗡的,没睡好。”柳云眠随口道。   “蚊子啊!我去帮你打!”胖丫说话间就要进屋。   “不用不用,被我打死了。”柳云眠忙道。   为了减少露馅的可能性,这几天她就不打算让其他人进她屋子了。   “那行。下次你喊我帮你一起打。”   “好。”   “你今天还要出去吗?”胖丫又问。   “不出去了。”柳云眠扯了个谎,“小日子来了,身上不舒服,这几天我多休息休息。”   “你上个月不是跟我一起来的吗?咋又来了?我记错了?”   “可能是记错了。”柳云眠含混道。   “行,你好好歇着,我看着观音奴他们几个,不让他们来吵你。”   柳云眠:关键时候,还得胖丫!   可是她忘了一个最大的变数,也是这房子里武功最高强的人——小白。   小白中午贪嘴吃撑了,来找柳云眠要大山楂丸子。   本来在和柳云眠说话的凤夕,在听到小白脚步声之后,第一时间就躲到了她藏身的地方。   但是小白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咦?人呢?”   柳云眠心里有些慌,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笑道:“我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找谁呢?小白,你说你这么大姑娘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不是,”小白奇怪地道,“这屋里是两个人啊,他去了隔壁?”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柳云眠:“……”   “该不会是侯爷回来了吧。”小白打趣道,“是不是,我该出去?”   胖丫告诉过她,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别往屋里凑。   只是从前也没见陆辞还躲躲藏藏的啊。   而且,呼吸也不太一样……   小白没有多想,已经准备往隔壁走了,“谁跟我闹呢!”   “我呀。”凤夕从里面掀开帘子出来,毫不违和地接话道。   柳云眠:“……”   凤夕摊摊手,“没办法,不是我不听话,是藏不住了。你身边,有高手啊!”   小白好奇地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你认识我吗?我怎么没印象了呢!”   总不能是她见过忘了吧。   难道,难道是从前认识她的人?   小白有些激动起来。   “姐姐,你认识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凤夕点点头:“认识,你不是小白吗?”   “对对对,我是小白!”小白激动万分,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其实是之后才有的。   “我是李恒。”凤夕道。   “那我是谁?”小白激动地问。   凤夕看看柳云眠,眼神分明在说,这姑娘,是不是傻子啊!   柳云眠:“小白,她不知道你过去。她只是,刚听我喊你,所以知道你名字。”   “是这样?”小白不敢置信地看向凤夕。   凤夕:“是这样。”   小白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凤夕问柳云眠:“失忆了?”   柳云眠点点头。   “我就说,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恰好认识我……”小白自我开解,很快就好了,“反正我现在过得也很好,说不定之前过得不好呢!”   柳云眠拍拍她的肩膀,“别胡思乱想,现在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也是!”   “对!”小白又高兴了,看着凤夕道,“这个漂亮姐姐我从前怎么没见过?是找眠眠姐看病的吗?”   凤夕:这姑娘,看着挺可爱挺讨喜的,可惜了,是个傻子。   “算是吧。”柳云眠顺着她的话,信口胡扯道,“她得了一种不能见光的病。”   凤夕:“……”   “不能见光?”小白好奇地道,“还有这么奇怪的病,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嗯,现在你就知道了。”柳云眠道,“她这病,是因为被相公殴打所致,那个人,现在还在到处找她……”   小白听到这里拳头顿时硬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怎么不来跟她打?   恃强凌弱算什么男人?算个人吗?   “姐姐你别怕,”小白道,“你告诉我那个畜生在哪里,我来保护你!”   凤夕:真是个傻得可爱的。   “姐姐你说!”   柳云眠忙道:“小白,她现在主要是养身体;她相公很厉害,被他找到了会很麻烦。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李恒住在这里。”   “行,放心吧,我嘴巴可严了,绝对不会说出去。”小白信誓旦旦地保证,又反复问,用不用她帮忙。   柳云眠:真的不用!   “那眠眠姐你好好跟李家姐姐说话,我先走了。”   “嗯,去吧。”   柳云眠把小白送出去,然后关上门。   凤夕挑眉,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个傻妞哪里来的?貌似身手不错。”   看着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柳云眠气结,“你老实点,别忘了你现在被抓到是要给人家生孩子的!”   凤夕磨着后槽牙道:“老子总有一天,要剁了那死人妖。”   “人妖?那你是男人婆?”柳云眠忍俊不禁道。   凤夕:“……懒得理你,回去睡觉了。”   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   从前柳云眠就戏称她为“睡眠骆驼”,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三天三夜不睡,执行完任务再睡个两天两夜把觉补回来。   在她那里,睡眠就像驼峰里储存的水,可以存起来慢慢消耗一般。   柳云眠没去吵她,自己也补了一觉。   “眠眠——”   临近中午,柳云眠被胖丫的声音吵醒。   “怎么了?”柳云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有人来闹事了!” 第244章 被讹诈了   “闹事?”   柳云眠“做贼心虚”,第一反应是李娇娇找了来。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行,她绝对不会把凤夕交出去。   可是胖丫却气鼓鼓地道:“竟然敢上门来讹咱们,说他在门口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要我们赔钱。”   “嗯?”   好像不是李娇娇?   虽然没有和李娇娇打过交道,但是从陆辞口中听过多次,柳云眠觉得这位是个傲娇的性子,而且很直接。   迂回是不可能迂回的。   尤其如果真知道凤夕在自己这里,李娇娇定然会直接杀过来。   想到这里,柳云眠不由松了口气,语气轻松道:“谁想讹咱们?”   瞎了他狗眼!   胖丫道:“一看就是个市井无赖,现在正抱着腿在门口嚎呢!好多人都围着看,还有人竟然真让我们出银子,呸!”   她简直要被气吐血。   “眠眠,要不是怕闯祸,就我这暴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腿打折再说!”   柳云眠:“他要是真摔断了腿也就算了。要是没有……我也想把他腿给打折,走,出去看看。”   “走,快点,二哥在外面,他不行。”   性格太温吞了,吵架吃亏,让自己人着急。   柳云眠:虽然二哥性子确实慢了一些,但是男人不能说不行。   她们出去的时候,柳明义正在和地上的无赖说话。   “有话慢慢说,你先起来……”   “赔钱!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六个孩子,现在你们柳家故意害我,不赔我银子,我就去告官!”   地上躺着的癞子,二十五六岁样子,躺在地上耍无赖,油盐不进。   “哎呦,我的腿,我的腿……”   癞子见柳云眠出来,用垂涎的目光看向她,“要是没钱,拿人抵也行。”   “放你娘的屁!”胖丫暴躁地道,抬脚就要踹过来,“我踢死你!”   癞子躲都不躲,甚至想抱住胖丫的腿。   不过柳云眠眼疾手快,把胖丫给拉了回去。   “冷静点。”她瞥了地上癞皮狗一样的男人,冷冽出声,“你要多少两银子?”   “一千两,一个子都不能少。”癞子显然有备而来,毫不犹豫地开口“报价”。   周围人听得都咋舌。   一千两银子,就是人命都不值那么多!   买个十二三岁的丫鬟,才不过五十两银子。   这分明就是来讹钱的。   可是癞子似乎抓住了柳家的“软肋”,“不赔我银子,我就去告官。”   “我们家老爷就是官。”胖丫气呼呼地道。   “怪不得这么嚣张,把我腿摔断了还不肯赔钱,原来是仗势欺人。”   “你……”   胖丫被绕了进去,这会儿气得脸都红了。   她真恨不得,直接打死这条癞皮狗!   柳云眠从出来到现在,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和思考。   这会儿她已经看明白了,这男人的目的,甚至可能都不是银子。   ——等闲百姓,就算是地头蛇,听到当官的,下意识都是躲得远远的。   越是坏人,越是如此。   可是癞子听了柳厚为官之后,却更来劲了。   那只能说明,他提前早有准备,可能已经知道了,并且得到了足够的好处,让他继续闹。   只是柳云眠想不明白,这癞子是冲着谁来的?   难道是陆辞?   不能吧。   陆辞可是有名的不近人情。   慈不掌兵。   柳云眠冷笑着开口:“你知道镇通侯府吗?”   癞子愣住,明显瑟缩了一下。   害怕?   还知道怕就好。   “看起来是不知道了。”柳云眠道,“侯爷是柳家的乘龙快婿,下个月初六就要迎娶我。”   癞子一脸不相信,然而气势还是控制不住地弱了下来。   “你胡说,我才不信。再说,就,就算是侯府的岳家,该赔钱也得赔钱。”   “你说得对。”柳云眠笑了,对胖丫道,“你进去取银票……”   “眠眠!”胖丫气得跺脚。   怎么为了息事宁人,就真的给银子呢?   “听我的,”柳云眠道,“顺便把大欢带出来放放风。”   大欢,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胖丫这才明白过来,答应一声,转身往家里一溜小跑。   放大欢,咬死癞子!   癞子自以为得逞,心里暗喜。   贵人可是说了,今日只要他能讹到银子,就额外再给他一份钱。   没想到,柳家这软柿子,竟然意外地好捏。   这下他可发达了。   就是镇通侯……有点棘手。   不过说不定柳家这女人只是诈他,不慌不慌;实在不行,大不了拿了银子之后就远走高飞!   很快,胖丫就把大欢放了出来。   她往癞子身上扔了两条青虫,“大欢,他偷你虫子!”   众人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操作?   胖丫叉腰,有什么不可以?   怎么,就允许癞子讹诈她们家,不允许她们教训癞子?   大欢作为陆辞第一爱宠,从来都是耀武扬威。   这两日在凤夕那里吃了亏,正憋了一肚子气呢!   这癞子,看起来好欺负。   大欢张开翅膀,撒丫子对着癞子飞奔而去,狠狠地往癞子脸上拧过去。   癞子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拧得脸都扭曲了,当即疼得哭爹喊娘,哪里还记得装腿断的事情?   他“嗷”地喊了一嗓子,跳起来就要抓大欢撒气。   大欢也不傻,往后躲,癞子就追。   他健步如飞,哪里有一点骨折的迹象?   柳云眠冷笑着道:“还麻烦诸位给做个见证,这人上门讹钱。”   癞子见自己败露,只能咬牙切齿,灰溜溜地离开。   柳云眠对着昂首挺胸邀功的大欢道,“今日表现还可以,等你爹回来,我不告你的状就是了。”   回屋之后,胖丫还在碎碎念。   “我看你提起陆辞的时候,他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嗯。”   “要这么说起来,不是冲着陆辞来的。那冲着谁?”   这家里,谁有那么大价值被针对?   “你!”胖丫忽然道,“眠眠,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柳云眠:“冲着我来什么?就算是想针对我,也该换个方式。今日的场面,你觉得如果不是咱们俩虎,我会出去吗?”   “也是。”胖丫摸着下巴,“一般女人不出门。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45章 得罪人了   柳云眠道:“等陆辞回来查查就知道了。”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凤夕身上,不紧急的事情,实在无法分心。   “也行。”胖丫道,“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等胖丫出去后,柳云眠坐在桌前思忖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听凤夕在隔壁问道:“需要我帮忙吗?免费那种。你想断了他哪条腿都行。”   “睡你的。”柳云眠没好气地道,“一条癞皮狗,你也不怕脏了手。我也不是废物,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但是李娇娇,她怕是真的应付不来。   只期待陆辞尽快回来,李娇娇别找来。   “那我睡了。”   凤夕继续呼呼大睡补觉。   柳云眠没想到的是,晚上就有人来跟她回禀事情的起因了。   ——是陆辞留下的人,主动去调查的。   “姑娘,那癞子是收了人钱财,故意来寻柳大人晦气的。”   柳云眠听到这个答案愣住了。   不是冲着陆辞,不是冲着自己,竟然是冲着她那老实巴交,贴钱上班的亲爹?   简直岂有此理!   她爹兢兢业业,贷款上班,简直像老黄牛一样勤勉。   前些日子,她好奇问亲爹,现在做什么。   柳厚笑呵呵地和她说,自己现在去整理那些陈年的旧档。   柳云眠:“……”   这确定,不是被边缘化了?   刚刚上班,就惨遭下放档案室,在现代,那也是个悲惨的故事啊!   可是看着她爹干得很乐呵,柳云眠就没有扫他的兴。   开心就好。   然而现在告诉她,亲爹每天埋头苦哈哈地整理旧时档案,就这样,还能被人针对?   柳云眠想骂娘。   那还不如回家卖红薯舒心呢!   之前柳云眠觉得皇上给柳厚一个状元,多少有些受之有愧。   但是现在看来,皇上赚到了!   去哪里,能找个比柳厚更任劳任怨的人。   “……柳大人特意去户部也查了卷宗,将每年各地的收成,和劝农使年初劝农记录对照,发现了一些问题。”   柳云眠听到这里直呼好家伙。   她爹就是她爹!   竟然另辟蹊径,用这种方式去对劝农司前辈们的工作进行审计?   还能调出户部的卷宗,爹,你厉害了啊!   可是,您不觉得这步子,迈得有点大了吗?   您初来乍到,就把人家翻了个底朝天,这还能不能混了!   不过,她以有这样有想法有能力,还能较真的亲爹而感到自豪。   ——倘若所有人都是一团和气,浑水摸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还有什么希望?   柳云眠现在明白过来,她爹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那些人狗急跳墙,却又偏偏找不到柳厚的短处——都贷款上班了,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想让柳厚操心家里,无心正事。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他们不知道,柳厚有个厉害的女儿吗?柳云眠臭屁地想。   “我知道了,辛苦了。”柳云眠对陆辞的手下道,“我会跟我爹说,让他小心的。”   送走了来人之后,凤夕从她住的房间出来。   “你这爹,也挺有趣一个人。”   如果说穿越是重新投胎,显然柳云眠投胎投得比她好多了。   “倔强的老头,刚正不阿,有自己的坚持。”柳云眠道。   “你这个男人也不错。”凤夕啧啧道,“他走了,还给你暗中留人用,看见至少这会儿,对你还算紧张。不过你俩都要成亲了,他去做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柳云眠如实地道。   她等着陆辞给她的惊喜。   希望别是惊吓。   第二天,柳云眠把这件事情的始末也告诉了胖丫。   胖丫担忧地道:“那以后我接送老爷吧。”   万一那些人,在路上使坏怎么办?   柳云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先辛苦你几日,这几天,我琢磨着找几个可靠的人。”   虽然她情感之中对于买人卖人十分抵触,但是随着家里境况的改变,确实需要增加几个人。   包子铺需要人手,爹身边需要,家里回头搬了大房子,四处也都需要人洒扫维护。   不买人是不行了。   柳云眠和高氏、张氏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氏有些迟疑:“那得多少钱啊!咱们自己多干点不就行了吗?”   张氏没敢说话。   她本来想说,包子铺确实需要增加人手,但是说出来显得和婆婆不一条心,便咽了下去。   柳云眠道:“娘,我爹身边得有个跟班吧。”   自家在家的话,想特立独行没问题。   但是她爹已经入朝为官,在一些小事情上,还是随波逐流,更容易融入。   比如人人都有随从,柳厚没有,是不是异类?   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不合群”,很吃亏。   “之前是我没想到,这会儿想着给我爹补上。”柳云眠道,“大嫂都这么大肚子了,现在坚持干活,有个闪失怎么办?我大哥多干,把大哥累坏了,您不心疼?”   高氏道:“你说得也对。但是我,我总觉得咱们乡下人,用什么下人……不像那么回事。”   “娘,您不是乡下人。您是镇南王府的姑娘!”   “哎,怎么又提起这茬来了?不是说好的不说了吗?我年纪一大把,是谁的孩子,没有那么重要,可千万别让你爹觉得我委屈了。”   她不委屈。   她吃过许多苦,甚至因为重病在生死边缘徘徊过,但是她没有在相公那里受过任何委屈。   她如何能让柳厚感到内疚和不舒服?   “……我不认亲,”高氏道,“不占便宜,那王府那边,就始终想哄着我。我要是认了亲,他们惦记的,就该是挑你爹的刺儿了。”   她也是养女儿的,明白那种“自家女儿千万般好”的心态。   柳云眠听了这番话十分意外。   原来她娘,也这般有想法?   果然不能给任何人下定义,也不要小看任何人。   人家不声不响,看着唯唯诺诺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呢!   “不过你说的对,”高氏继续道,“咱们家里,是缺人。你姐姐要是在就好了,她会挑人用人。”   柳云杏当年嫁人,在婆家当牛做马,里里外外一把抓,也是学到一些本事。   “你也行。”高氏道,“这事就交给你吧。” 第246章 情敌相见   “行,咱们不着急,慢慢找,一定找到最合适的。不过嫂子这边干活的人,嫂子自己先雇人吧。”   家里几个女人,商量达成了共识。   “眠眠,眠眠!”胖丫提着一根长棍,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   “干什么这么吓人?”柳云眠笑着道。   “刚才陪老爷回来的路上,遇到两个刺客!”   “什么?”   屋里几个女人都站了起来。   高氏更是着急地道:“那老爷呢?”   “没事,我在呢。”胖丫道,“我把人给打跑了。老爷还在后面走,他还不想让我说呢!”   进了院子,确认安全之后,她就一溜小跑,先进来报信。   “幸亏你在。”高氏连连念着“阿弥陀佛”。   她着急看柳厚,便迎了出去。   “还好有惊无险,”柳云眠对张氏道,“倒是把我小侄子吓了一大跳。”   她伸手摸了摸张氏的肚子。   那里有一块很明显的鼓起。   柳云眠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想多子多福,所以一直都说“小侄子”。   不过张氏自己,现在已经看开了。   不管男女,都得有出息才行。   比如柳家的这几个儿女,其实最优秀的,是女儿们。   从前靠柳云杏撑起来,现在靠柳云眠。   自己相公和两个小叔子,虽然也都不差,但是被两个小姑子的光芒一比,就相形见绌。   蜜蜜跟着柳云眠,能学到东西,人也变得好起来——   哪里好,张氏说不出来,但是就是很好很好。   再生个女儿,跟着两个姑姑学,也不会差的。   家里和睦,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咱们也出去看看爹吧,太吓人了。”张氏道。   “嗯。”   柳云眠扶着她出去。   “没事,不用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柳厚正笑呵呵地安慰妻子。   他一点儿也不像刚刚劫后余生的人。   柳云眠忍不住想,她爹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反应有些迟钝……   但是这种钝感,在某种程度上,是保护了他。   等高氏出去做饭的时候,柳云眠偷偷问柳厚:“爹,您还继续查旧账吗?”   “查,怎么不查?不能半途而废。”   柳厚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   柳云眠:“陆辞的人查到的。”   “不用担心,爹相信,邪不压正。”   柳云眠看着一脸正气以及……天真的亲爹,为他感到骄傲的同时,又难免担心。   不过转念再想,还好还有陆辞在。   镇通侯的岳丈……   成亲之后坐实了这个身份,大概对亲爹有点保护吧。   最后,还是陆辞“负重前行”了,捂脸。   柳云眠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凤夕正翘着脚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一身男装,又是初见时候那张蜡黄的脸。   柳云眠见状,火气立刻窜到了天灵盖。   “李恒!”她气呼呼地道,“你偷偷出去了!”   这个人,就是不让人省心!   她说什么来着?   陆辞没回来之前,不要搞事情。   要是真出了事,都没办法帮她。   可是这人,就是不听话。   “天天在屋里藏着,憋死了,”凤夕道,“我就是出去透透气,没走远,看你儿子他们打弹珠呢!帮你看孩子,还那么凶!”   凤夕咬了一口沙瓤的甜西瓜,“快来吃瓜,我买的,比工业糖精还甜。”   “工业糖精不是个褒义词。”柳云眠面无表情地道。   “我管它呢!”   “你可小心点吧祖宗!”柳云眠无奈地道,“你要知道,家里厉害的,不止小白一个,翠微是武婢,也很厉害的。”   “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不过不行,比小白差得远。我现在就对小白感兴趣。”   “你赶紧打住这个念头,你要是敢跟小白比试,惊动了别人,我,我掐死你算了!”柳云眠威胁道。   “我正有此意,不过等等再说。”凤夕咬着西瓜,丰盈的汁水,滴到了前襟上。   凤夕爆了一句粗口后道,“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你总是把衬衫胸部弄脏。”   太大了,掉点什么都接住了。   原来这不是飞机场会有的苦恼。   前世她没有,但是这辈子有了,就离谱。   她怎么就不穿成个男人呢!   上辈子,她是真的认真考虑过变性这个问题的,只是后来被柳云眠骂得歇了念头。   但是想做男人的心,一直没变过。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觉得世界对男人更宽容。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还女扮男装呢,就这两坨,你藏得住吗?”   她拿了帕子,过去给凤夕擦拭。   这女人,前世随身不带面巾纸,这辈子不带帕子。   凤夕道:“之前藏得不挺好的?就是没裹束胸,加上夏天衣裳薄,藏不住。”   “你别动——”柳云眠用帕子吸着她前襟的西瓜汁,“黏糊糊的,回头你洗洗。”   凤夕耳朵动了一下。   忽然,她扔了手中的西瓜皮,拿起一块西瓜送到柳云眠嘴边,“真的甜,你尝尝——”   “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尝尝。”   柳云眠觉得凤夕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多想,低头咬了一口尖尖。   “好吃吧。”凤夕道,自己在西瓜上又咬了一大口,“尖儿都留给我的宝贝吃。”   “你有病吧!”   说完这话,柳云眠觉得有些不对劲。   感觉身后,忽然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她慢慢回头,然后就见到陆辞站在门口,身边是目瞪狗呆的包子。   哦不,目瞪豹呆了。   包子:所以,我要换个爹了吗?   “你回来了?”柳云眠欣喜道。   陆辞点点头,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用锐利的眼神看向凤夕。   凤夕扔了瓜皮,把柳云眠的手帕扯过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擦手,挑眉带着几分挑衅,慢条斯理地道:“眠眠,这就是你离开我之后找的小白脸?”   柳云眠:“李恒,你给我闭嘴!”   凤夕睥着陆辞:“你眼光果然不太好。”   而陆辞原本紧皱的眉头,在听见“李恒”两个字的时候,竟然慢慢舒展开来。   凤夕猛地一拍桌子,“飞狐,你出卖我!”   看陆辞的样子,分明是早就听过自己的名字,还知道自己是女人! 第247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柳云眠心虚,“之前不是惦记着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你还说梦话呢!”   柳云眠:“我之前说梦话吗?”   “废话!”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我要告诉你,你还跟我睡一起吗?我能知道你那么喜欢我?”凤夕勾住她的腰,继续挑衅陆辞。   女人怎么了?   女人你就没有危机感了?   柳云眠崩溃,原来她说梦话,竟然是老毛病?   “也不是什么缺点。”陆辞缓缓开口,同时走上前来,“眠眠你不用苦恼。”   他愿意听。   柳云眠:我不愿意说,我想有点秘密,崩溃。   “李恒,凤夕……”陆辞不动声色地把柳云眠拉到自己身边,瞥了凤夕一眼。   “怎么,你有意见?”凤夕口气很冲。   “没有。”陆辞道。   他只是忽然有点理解李娇娇了。   之前他觉得李娇娇是个蠢货,现在竟然生出一种“你小子眼光不错”的惺惺相惜。   毕竟,他们喜欢上的,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人。   而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柳云眠交好的李恒,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李恒变成了凤夕,也确实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柳云眠闻言很愁,“陆辞,现在李娇娇还发疯吗?”   “是,我刚还听属下回禀了他这几日的疯狂。”陆辞道。   “那怎么办?”柳云眠道,“他发现凤夕藏身我们这里,会不会和你翻脸?”   她自己可以为凤夕两肋插刀,但是不想连累其他人,包括陆辞。   如果需要的话,她自己可以带着凤夕另找藏身之处,至少避避风头。   “该翻的脸,早就翻了,也不差这一桩。既然是你惦记的人,那就住下吧。”陆辞口气很轻松,并没有丝毫为难的样子。   “可是李娇娇……”   “是不是傻了?”陆辞看着柳云眠,目光宠溺。   凤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俩人,撒起狗粮来真没数,狗都要撑死了!   “凤夕是李娇娇爱而不得的人,不是他杀父仇人。”   就算凤夕被抓到,李娇娇只有狂喜,最多恨恨地骂自己不厚道。   难道重逢的喜悦,还不足以驱散他的抱怨吗?   恐怕到时候,他光顾着凤夕去了,哪儿还有工夫计较那么多?   “他要是真计较起来,我还得跟他要在这里吃住的银子。”   自己的女人自己养。   柳云眠竟然觉得无懈可击。   陆辞这套无赖的理论,似乎很切实?   “你坐下,咱们慢慢说。”柳云眠道。   听陆辞说了这番话后,她好像豁然开朗,心中大石头也放下了。   “你说我怎么那么傻,竟然完全没想到……”   “你不是傻,你是蠢直女。”凤夕捅了她一刀。   凤夕自己都知道,就算被李娇娇抓住,最多被恶心,不得自由而已。   虽然李娇娇发狠说要把她扒皮抽筋,但是之前又不是没有被他捉到过,一次也没事。   只是下一次逃跑更费劲,但是也不影响她屡次被抓,屡次逃脱不是?   “你可以走了。”陆辞没有坐下,却看着凤夕道,“回你房间去,我们夫妻久别重逢,有话要说。”   柳云眠:“……”   陆辞你可真敢说啊!   你咋不说,我们有事要做,有床要上?   她忍不住翻白眼。   凤夕懒懒地道:“我去睡觉了。我睡得很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才怪!   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逃过她的耳朵。   柳云眠听着她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顿时有些脸红,伸手要拉她:“你睡什么,这不还指着陆辞帮你吗?咱们坐下,一块商量商量。”   “可算了吧。既然指着他帮我,我还敢坏他好事?”凤夕口气凉凉地道。   男人在某件事情上被打断,那怨气比冤鬼都深。   柳云眠:“你少胡说,我们俩很纯洁!”   “盖着一条棉被纯聊天的纯洁?知道了。”凤夕没理她,转身往里走。   见柳云眠还要拉她,凤夕道:“别傻了,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脱衣衫了……他受伤了,快去给他看吧,否则我怕你守寡。”   柳云眠一惊。   虽然怀疑凤夕是瞎说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看向陆辞。   刚才光顾着羞臊去了,都没有好好看看他。   这一看,还真被她发现了端倪。   “你腰受伤了?”   柳云眠发现陆辞站着的时候,腰都有些不敢直起来。   结合他略显生硬的站姿,她猜测可能是后腰受伤了。   “嗯,一点点,轻伤而已,你不用担心。”陆辞道。   “啧啧,男人的腰子,别看就四两,那可重千斤。”   四两拨千斤,全靠那点小玩意。   柳云眠这下自己就把唯恐天下不乱的凤夕给推进去了。   “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好。”   片刻后,柳云眠疯了。   “打住打住!不用脱裤子……算了,还是都脱了吧。”   刚开始她觉得陆辞故意调戏自己,所以连声喊停。   但是很快她又注意到陆辞上半身,轻轻重重,好几处伤口,便估计下半身肯定也有伤口,就让他都脱了。   “逗你的,皮外伤,没什么。就是腰间这一道,有点疼……你帮我上点药就行。”   “好。”   看得出来,他就是这两日伤的。   虽然也包扎过,但是天气炎热,已经有些感染的迹象。   “你到底去干什么了?”柳云眠一边帮他清创一边问,“有点疼,你咬牙忍忍。”   “还好。”陆辞额头上有冷汗冒出,说话却轻描淡写,“也没做什么,只是想着你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去帮你找了一个。”   柳云眠闻言大吃一惊。   “你,你总不会是,去绑了谁家的人吧。”   感觉像土匪下山抢人,然后被人伤了。   这里人口通买卖,可是谁也没见过,买人要搭上半条命的。   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自然不是。”陆辞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土匪,我只是去了一趟滟澜山。”   滟澜山?   柳云眠觉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   “你去山里,帮我找一个能用的人,然后受了这些伤?”   柳云眠还是想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48章 原来是故人   柳云眠觉得,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为什么这么多事。   还在庆幸她爹逢凶化吉,谁知道转个身,陆辞就给带回来一身伤。   “嗯。”陆辞趴在床上,因为疼痛,身后的肌肉绷紧。   “放松点。”柳云眠替他揉了揉。   陆辞:“……我没事,你,你不用替我揉。”   越揉他的某个地方越难受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给柳云眠讲起了滟澜山。   “……说起来,应该比咱们大周朝的历史还长久。”   原来,不知道是几百年前,一位替君主平定江山的有功之臣,带着属下儿女归隐滟澜山。   十几代人,经营了数百年,把滟澜山变成了隐居之地。   “……机关重重,外人无法进去。滟澜山尚武,无论男女老少,都习武。”   “但是滟澜山的人,很少同外界来往。从滟澜山离开的人,倘若在外面成了亲,或者留下子嗣,就再也不能回去。”   柳云眠略一想就明白过来。   在外面有了牵挂,恐怕就会有别的心思,对滟澜山其他人来说,任何外来的联系,可能都威胁到他们这个小世界的安宁。   “滟澜山,每年会派人出来,从外面‘捡人’进去,一般都是孩子。”   柳云眠好奇:“为什么?”   “因为滟澜山有规定,三代以内亲属不能通婚。”   柳云眠:!!!   这想法,很超前啊。   原来是出来寻找新基因的啊!   感觉滟澜山这些人的祖宗,是不是穿越的啊!   但是都几百年前了,也无从考证。   不过不管怎么说,激流勇退,在京城附近建立起自己的世界,这远非普通人能力所及。   “有些人,不适合滟澜山,就会被放出来。”陆辞继续道,“当然,这些人我也看不上。”   柳云眠:有你什么事?   “不过依然会被人争抢。翠微的武师傅,当年就在滟澜山待过五年。”   “哦。”   “还有一种人,”陆辞道,“滟澜山的人,不管是后来收留进去的,还是原本就是滟澜山的人,他们都可以选择离开。”   他这次,就是去寻这样的一个人。   “我帮你找了个武婢回来。”   柳云眠惊讶万分,心里十分感动,但是还是道:“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我自己也不是不能保护自己……”   还有小白、翠微、胖丫,现在还多了凤夕。   大家都很能打好吗?   “不一样。”陆辞道,“她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不能全身心地陪伴你。”   她们是把柳云眠当成可以为之两肋插刀的朋友。   但是她们没有下人的“忠”。   “这个武婢,就是愿意离开滟澜山的人?滟澜山不好吗?”柳云眠有些想不明白。   “隐世的最终目的,是避开战乱,避开复杂的关系。但是滟澜山现在人口众多,也没有那么单纯。”陆辞耐心地解释道,“总有闹得不愉快的时候;而且也会有人向往外面的世界。”   柳云眠:“懂了。”   围城嘛!   “所以可以去滟澜山请人。”   前提是,自己足够能打。   陆辞孤身前去闯了闯,震惊了滟澜山入口的守卫。   算起来,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人闯过滟澜山了。   没想到,来了个能打的。   总之,陆辞用这一身的伤,换回来一个武婢。   “你是在想出来的人里,买了个愿意做婢女的?”柳云眠问。   “是。”   “那……运气挺好的。”   感觉陆辞这个想法就是异想天开,毕竟滟澜山听起来,好像更加民主自由,没有那么多封建压制。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谁愿意为奴为婢?   “其实,也是她选择了我。”陆辞有些唏嘘。   “嗯?看上你了?”   陆辞那点唏嘘,顿时被直女的话驱赶得荡然无存。   看上他,他能带回来?   陆辞看不上任何对他犯花痴的女人。   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主动的女人,我看不上。”陆辞骄傲道。   柳云眠:“那你就喜欢对你爱答不理的?”   “是又如何?”陆辞似乎在压抑着火气。   柳云眠:“哦,没如何。”   你贱你愿意。   “那她为什么选择你?你砸钱了?”柳云眠继续求知若渴。   她说话一点儿不耽误干活,这会儿已经帮陆辞把腰间的伤口上了药,正在给他缠绷带。   “她认识我。”   “啊?”柳云眠手一抖,药粉就倒多了,“你名声这么响,都传到那边去了?不过也是正常。”   陆辞领兵打仗的天赋,简直把对手按在地上摩擦。   西夏如果不是出了个也很变态的李娇娇的话,恐怕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十八岁凭借军功被封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眼前这一个变态。   “那倒也没有。”   虽然滟澜山不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也确实有人听说过他,然而却远远不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她认识我。因为当年,她爹是我爹的下属。”陆辞感慨的点在这里。   大家都是因为同一个风浪翻了船。   没想到多年之后,还能够遇到一处。   柳云眠已经脑补出来一长串的故事。   就是,结局不该是陆辞把人家买回来当丫鬟啊!   这不言情!   “……我觉得有这一层关系在,我对她格外信任一些。”陆辞道,“但是人心隔肚皮,还得慢慢相处。如果不合适,也就算了,我放她自由,只当全了当年他父兄跟随我爹一场。”   柳云眠:“哦,好。”   故事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看看,陆辞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但是她,为什么心里暗戳戳的有点高兴呢?   柳云眠,你不行啊!   真不够磊落。   “她叫雪仪,我先让她在外面等着,你现在想见,还是等日后再见,都随你。”陆辞道。   柳云眠:“你早说啊!这初来乍到,怠慢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人家下马威呢!好了好了,伤口包扎好了,我出去看看。”   “不用,尊卑有别,你等我穿好衣裳,喊她进来拜见就行。” 第249章 雪仪为奴   柳云眠本来不想听陆辞的。   但是转念再想,这个时代,是陆辞的“主场”。   听人劝,吃饱饭。   所以她尽管想到现在外面站着个人,就等她喊,心里难免有些不安,却也没有迎出去。   陆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衣裳穿得很慢。   柳云眠没嫌弃他,他自己倒是嫌弃起自己来了。   “没想到,我现在穿衣都费劲了。”陆辞自怨自艾道。   柳云眠这个直女,根本就没意识到陆辞是在“撒娇”。   她傻呵呵地道:“不能啊,你胳膊又没事。来,我给你看看,是哪里还不对。”   隔壁凤夕忍无可忍,凉凉地道:“让你给穿衣服呢!”   柳云眠:“你别胡说,陆辞才不是那样的人。”   陆辞:不,我是。   凤夕哼了一声。   且等着看。   虽然陆辞这些小心思可笑,让人想捶他,但是恶人自有傻子磨。   让柳云眠这个神经大条的折磨他去。   柳云眠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三下五除二帮陆辞把衣裳套上。   陆辞这才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帘子被掀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走进来。   她鹅蛋脸,皮肤白皙,容貌秀丽,眼神平静,神情内敛。   她给柳云眠行礼,低垂着头,深深福了下去,“奴婢雪仪,给姑娘请安。”   “快起来。”柳云眠道。   她终究,很难做出拿腔作势,敲打别人的事情来。   “该说的,我都跟你说好了,”陆辞口气淡淡的,“你记好自己的本分。”   “是,侯爷。”雪仪低眉顺眼地道。   陆辞又对柳云眠道:“你和她说话,我先出去处理点别的事情。”   “好。”   陆辞走后,柳云眠让雪仪坐下。   雪仪规矩很好,谢座之后就坐在小杌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乖顺地等柳云眠开口。   柳云眠问了她年龄,又问了她是否习武。   说实话,她没看出来雪仪身上有功夫。   她倒是觉得,雪仪有点像个大丫鬟。   嘴紧,沉稳,娴静。   “学过的,姑娘想看的话,奴婢就献丑给您展示一下。”雪仪温声细语地道。   “好啊!”   “不用不用。”   凤夕和柳云眠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柳云眠气结,“你最好给我藏好了!”   “藏什么?”凤夕干脆从里面出来,大大咧咧地在柳云眠身边坐下,“你男人不是都说了,这是他找来跟着你的人吗?”   如果人不可靠,不可信,陆辞也不会那么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且雪仪偏向李娇娇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不可能是李娇娇的人。   凤夕随手捡起个桃子咬了两口,“别说,这里的人,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咱们身手好,多少能看出来有些功夫在身上;但是这里的人就看不出来。”   “那是你眼神不好用,我就能看出来。”   比如陆辞,比如卫戈,看一眼就知道不是池中物,是习武之人。   “我说女人。”凤夕道,“小白,还有她,你看不一样吗?”   柳云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真的很像。   小白不是故意隐藏,但是柳云眠和她相处那么长时间,自己又是大夫,格外敏锐,却还是过了好久,等小白自己展示的时候才发现。   现在面前这个雪仪,和小白有异曲同工之妙。   雪仪轻声道:“奴婢不知道姑娘说的是谁,但是滟澜山的功夫,就是如此。”   静水流深,不显山露水,却自有其深厚的底蕴。   凤夕对滟澜山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可以跟我切磋一下吗?”   柳云眠瞪了她一眼,“你安生些行不行?”   雪仪道:“奴婢听姑娘的。”   言外之意,柳云眠不同意,她不会出手。   凤夕撇撇嘴。   她不知道,雪仪为什么会自甘为奴。   “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柳云眠笑道,“肯定有些和滟澜山不太一样的,你慢慢适应,有什么问题都跟我说。”   柳家人公道地说,上到柳厚高氏,下到观音奴、铁蛋,就没有难相处,不把人当人看的。   雪仪恭恭敬敬地对柳云眠行礼:“奴婢多谢姑娘。”   凤夕:“无趣,我回去睡觉了。”   原来是个木头美人,自己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真无聊。   柳云眠伸手指着自己的头,对雪仪道:“别和她一般见识,她这里有问题。”   雪仪抿唇而笑。   “娘,娘!”外面传来了观音奴的声音。   柳云眠忙迎了出去。   可别让这小祖宗发现凤夕藏在她这里。   否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   毕竟是孩子,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不小心可能就泄露出去了。   “娘,快来跟我们一起丢沙包!”观音奴像个小炮弹一样,跑进来撞进柳云眠怀里,“快来帮我,我要输了!”   原来,他们几个人在玩丢沙包游戏。   小白带着铁蛋,对阵观音奴和翠微。   本来要拉上蜜蜜和阿宽,可是蜜蜜无论如何都不肯玩,于是阿宽就没法带上了。   观音奴“节节败退”,归结为没有阿宽帮忙。   他想让阿宽加入自己这方,要给对方找个人,于是就来找柳云眠。   柳云眠听他说完事情始末,不由有些奇怪。   “蜜蜜姐怎么不跟你完了?是不是你们又调皮了?”   蜜蜜向来很照顾弟弟们,感觉不会不配合他们玩,除非有特殊原因。   事实证明,柳云眠猜的是对的。   最近阿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太快的原因,腿有些疼。   别人没怎么注意到,但是蜜蜜看出来了。   只要她坚持不玩,那阿宽就不用一起玩。   这才是她不配合的原因。   蜜蜜还想着,要告诉柳云眠,请她给阿宽看一下。   阿宽自卑敏感,性格又腼腆,来了柳家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放开。   他总觉得,自己要是给柳家添了麻烦,就可能要被赶走。   所以腿疼这种小事,他就不想麻烦柳云眠。   蜜蜜明白他的惶恐,又同情他,不动声色地照顾他,帮他想办法。   “娘,您快来!”   “这大热天的,你们也不消停点。”柳云眠笑骂道,“正好家里又来了人,让你们认识认识。雪仪,咱们走——” 第250章 小白的身份   柳云眠带着雪仪和观音奴去了园子里。   天气炎热,蜜蜜正带着弟弟坐在葡萄架子下的石凳上,给他倒水喝。   阿宽站在身后,想要上前帮忙,但是蜜蜜总是拒绝他。   “来了,我的救兵来了。”观音奴兴奋地道。   “小白哪里去了?”柳云眠笑着问道。   蜜蜜站起身来回道:“小姑姑,小白姐姐去拿西瓜了。”   说起来,家里的辈分也够乱的。   小白喊柳云眠“姐姐”,这些孩子又喊小白“姐姐”。   “行,天热,多吃点西瓜好。”柳云眠笑道,又把雪仪介绍给众人。   蜜蜜和铁蛋都乖乖地喊“雪仪姐姐”。   “瓜来了,大西瓜来了!”小白的声音欢快无比,带着感染力,好像让听见她声音的人也能轻松起来。   然后众人就见她抱着一个二十多斤的大西瓜,健步如飞,准确地说,是蹦蹦跳跳地进来,好像拿着一个鸡蛋那么轻松。   “你慢点,摔一跤,咱们都不用吃了。”柳云眠笑道。   她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的雪仪,在看到小白的瞬间,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小白倒是注意到了雪仪,笑眯眯地道:“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孩子。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呀?”   “她叫雪仪,来自很厉害的滟澜山呢!”柳云眠笑道。   然后她又要把小白介绍给雪仪,却在此刻看清楚了雪仪撞了鬼一样的神情。   柳云眠心里一动,眼睛睁大。   “雪仪,你是不是认识小白?”她有些激动地道。   雪仪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困惑,看看她,又看看小白。   小白也激动起来:“雪仪,你认识我吗?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雪仪更茫然了。   柳云眠忙道:“小白是我在外面捡回来的,失去了记忆,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小白这个名字,是我给她起的,她在我身边,有一年了。”   小白被掳走的事情就不提了,不是什么好事。   柳云眠换成了“捡”。   “竟然是这么回事。”雪仪喃喃地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她离开滟澜山的时间了。”   “你认识我?我是谁?”小白急不可耐地问道。   “您,是滟澜山的人。”半晌后,雪仪缓缓开口。   柳云眠震惊。   不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小白那高得出奇的武功。   还有,她确实和雪仪有些地方很相似。   “滟澜山?我那么厉害吗?”小白傻呵呵地道,“那我叫什么名字?我有父母亲人吗?我怎么才能回去?”   雪仪又沉默了许久,久到小白这样没心没肺的,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你不用瞒着我,有什么说什么就行。”小白道,“难道,我在滟澜山,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胡说,你才多大点的人。”柳云眠斥道,“十恶不赦,也得有资历。”   雪仪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和我一样,已经无父无母,也没有家了。滟澜山对我们也一样,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   “哦……”小白有些失落,不过她看看在场的人,很快又高兴起来,“没事,只要没人惦记着我就行。我就当柳家人了!”   只要没人对她牵肠挂肚,她就不用背负那么大的压力。   因为失去记忆,她总是忍不住想,自己的父母家人,是不是在急切地找她。   “我姓什么呀?”小白又问。   虽然父母不在了,但是毕竟生养她一场,她得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也不知道。”雪仪道,“在滟澜山,大部分时候都直接喊名字。你叫……明依。”   “啊?这名字很好听啊!怎么,咱们都是仪字辈的吗?”   柳云眠哭笑不得,“不是一个字吧。”   “不是,您是明白的明,依靠的依……”   “雪仪,是有凤来仪的仪,对吗?”柳云眠笑道。   雪仪点点头。   “也是很好听的名字。”柳云眠笑道。   “明依,原来我叫明依。”小白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小白这个名字,以后你还是叫我小白吧。雪仪姐姐,咱们俩还是老乡呢!”   柳云眠则问道:“雪仪,你知道小白的生辰吗?你们俩谁大?”   小白没有家人,那婚事自己就能决定。   日后她和二哥成亲的时候,需要庚帖,记录生辰八字。   能找到多少找到多少。   “我比她只大三天。”雪仪道,“我们都是辛寅年正月的生辰,我正月初五,她正月初八。”   “我有生辰了,我也有生辰了……”小白激动地道。   柳云眠笑道:“回头给你补一份礼物。”   观音奴听她们说来说去,不由有些着急。   他还等着玩丢沙包游戏呢!   “娘,快来玩啊,快别说话了!”   “来了来了。”   柳云眠带着雪仪也加入战局,陪着几个孩子玩了半个多时辰,热出了一身汗后才回自己房间沐浴更衣。   夏天真是不能动,一动一身汗。   雪仪要伺候她沐浴,被柳云眠拒绝。   “不用。”柳云眠笑道,“我自己来就行。我身边还有个胖丫,不过这会儿她不在;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和别人讲究得不太一样。”   雪仪这才退了出去。   她站在廊下,看着和观音奴分瓜果吃,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白,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怜悯。   还好,她现在过得也很好。   柳云眠洗完澡之后,悄悄去找凤夕咬耳朵。   她把雪仪认识小白的事情说了。   “她就说了这么多?”凤夕摸着下巴问道。   “嗯。”柳云眠点点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你说,雪仪会不会撒谎?”   如果撒谎,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遇到小白,对她来说是突发事件,毫无准备,没必要撒谎吧……   “不见得是撒谎了,但是至少有所隐瞒。她在这件事情上,不太老实。”凤夕道,“不过,咱们也没立场要求她老实,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呢!”   凤夕认为,雪仪关于小白的那些说法,可以听听,作为参考,但是不能全信。   “难得你现在变聪明了。”凤夕打趣道,“没一看见乖乖的女人,就觉得是好人。”、   柳云眠特别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子,对她们很照顾,也戴着滤镜。   “不是。”柳云眠道,“我只是发现了破绽而已。”   “什么破绽?” 第251章 身世谜团重重   柳云眠道:“我不知道小白是不是真的是滟澜山的人;但是即便是,她也是特别的人。因为小白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她之前来过京城。”   而且,还应该不止一次。   因为从刚开始,小白就说她对这周边有些熟悉。   试想,如果她一直在滟澜山,怎么会熟悉京城?   总不能是上辈子的记忆吧。   而如果她真是滟澜山的人,又能离开,那说明她在滟澜山地位很高。   ——那是极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   凤夕道:“可是我看着雪仪,不像在撒谎。而且她对小白应该很熟悉,她连小白的生辰都知道。”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她不说,我们也没法问。”   “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不想让小白回去。”凤夕道。   “嗯。”   柳云眠只能自我安慰,现在已经有迹可循,小白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过这些线索,她还是告诉柳明义了。   柳明义听说小白父母双亡,十分心疼她,还叮嘱柳云眠,不要因为这个插曲,就对小白露出什么不一样。   “我怎么会对她不一样?”柳云眠哭笑不得。   “不要提起她父母的事情,免得刺激她。她年纪轻轻,就没有父母亲人,着实可怜。”   “没有人照顾她,二哥以后要好好照顾小白。”柳云眠开玩笑道。   柳明义不由脸红,“别瞎说,快回去绣你的嫁妆。”   柳云眠哈哈大笑。   雪仪话很少,但是眼里有活,做事认真细致。   每次陆辞回来,她就自发地退到外面。   胖丫原本不喜欢她,甚至怀疑她是陆辞领回来,想要鸠占鹊巢的女人。   但是经过不到十天的相处,她就对恬淡安静的雪仪生出了好感,和她称姐道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记她。   柳云眠发现雪仪的规矩学得特别好,进退有度,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滟澜山都世外桃源了,还得学规矩呢!   这个世外桃源对柳云眠的吸引力,一下大打折扣。   ——看起来,没有比现代更好的了。   至少她想歪在沙发上就歪在沙发上,没人指指点点。   陆辞调查了柳厚遭人报复之事,很是给他出了一口气。   很多人就知道了,这个迂腐正直的劝农使,是镇通侯放在心上的泰山大人。   一时之间,再也没有人敢招惹柳厚。   转眼间就来到了五月二十八,再有七日,就是柳云眠和陆辞成亲的日子。   按理说,成亲之前不该相见。   可是陆辞言辞凿凿,说他们不一样,他们已经成亲了,现在只是一个仪式,所以照旧厚脸皮地赖在柳家。   “你怎么又来了?”   半夜,正在跟柳云眠一起聊天回忆过往的凤夕不耐烦地道。   “谁?陆辞?”柳云眠还没听到。   “如果不是他,那大鹅还不得扯着嗓子喊?”凤夕摸着包子的脑袋道。   “你可以去睡了。”陆辞掀开帘子进来道。   凤夕白了他一眼,“李娇娇呢?”   最近柳云眠不让她出门,把她看得紧紧的,导致她根本没办法出去查李娇娇最近的动向。   她只能问陆辞。   “还和从前一样四处发疯找你。”陆辞道,“但是目前为止,你应该还是安全的。”   赶紧走。   “这疯狗,还不死心。”凤夕骂了一句,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云眠也和陆辞表达了担心。   陆辞却道:“我看你比她紧张多了。”   凤夕自己好像对这件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呵呵,她就是死到临头也不会紧张。”   两辈子了,这人一点儿都没变。   “眠眠,有件事情要麻烦你。”陆辞忽然道。   “嗯?那么客气?什么事儿,说吧。”柳云眠把今日装模作样绣的嫁妆收起来。   嫁衣什么都是托最好的绣娘绣好的,但是高氏坚持认为,柳云眠要自己动动针线。   结果柳云眠就开始这里戳戳,那里捅捅,被凤夕嘲笑画蛇添足。   “六月初二,是太后的寿辰。”陆辞道,“皇上孝顺,每年太后生辰都要大办。”   柳云眠:“咋,我还得进宫贺寿?”   没成亲就得去吗?   “不用。”   “那就好。”柳云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以后总得面对,还是经常面对,但是苟且一天算一天不是吗?   “……但是我想你去。”   “我不去。”柳云眠斩钉截铁地拒绝,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陆辞,嫌弃道,“怎么,你娶的媳妇这么优秀,还得让人转圈欣赏啊!”   很多人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小丑。   别说她一纯种乡下人,就是住在京城略偏一些地方的,都会被那些贵女们认为是泥腿子。   陆辞被她逗笑,“我的妻子,自然优秀,否则我宁愿终身不娶。”   “所以别人就会说,镇通侯挑来拣去,最后找了这么一个乡下女人。”柳云眠翻白眼。   压力都给到她了。   更别说,永嘉公主还没嫁出去,还得记恨她“鸠占鹊巢”,抢了陆辞。   回头“仇人”相见,又是分外眼红。   陆辞道:“现在名分未定,我也不想让你进宫,怕你被人欺负。”   柳云眠:“你不说我还忘了,我现在又不是侯夫人,是不是见了人就得磕头?”   她身份最低,估计跪下去就起不来了,像磕头小人似的,见了谁都磕头。   “那倒也不用。”陆辞道,“我想你去,只是想让你陪着姐姐。她大腹便便,我实在不放心。”   柳云眠瞪大眼睛:“郡王妃?郡王妃那么大肚子,还要进宫?”   “嗯。”陆辞点头,“不得不去。”   “那离郡王就没闹?”   离郡王那个宠妻狂魔,怎么舍得让萧姮挺着那么大肚子进宫?   “姐姐自己想去。”陆辞道。   柳云眠:“……”   那就让她自己去,不要连累别人。   柳云眠最讨厌这种强出头的人。   虽然萧姮对她很好,可是她还是觉得萧姮拎不清。   看着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分不清轻重?   “因为燕王妃也去。”陆辞道。   柳云眠生气地道:“这种也要比吗?燕王妃又没有怀孕。”   “燕王妃,前天刚诞下一个女儿。”   柳云眠:卧槽!   你们要不要这么卷!   做皇子的女人,太难了吧。 第252章 进宫前的准备   柳云眠这下就明白了。   你还没生就不去,人家刚生完,从产床上还能爬下去,谁孝顺,谁不孝顺,是不是高低立现?   而且离郡王这个疯批不知道想不想再做太子,但是萧姮和陆辞姐弟俩,是要把他推上去的。   因为离郡王不做储君,以后大概率就是死路一条。   更别提,燕王还掘了陆辞父母的坟。   此仇可谓不共戴天。   而且萧姮向来要强,否则也不能步步为营,从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一步步走到今日。   所以她就是还剩下一口气,这种场合也得体体面面地出席。   柳云眠不由想,恐怕是萧姮拽着离郡王参加。   离郡王自己,肯定都懒得搭理这些人。   陆辞实在不放心,但是也拦不住,所以就想找柳云眠帮忙照顾萧姮。   “别的我不怕,我就怕姐姐发动。你之前不是说,姐姐这种怀双胎的,早的话可能八九个月就能发动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然概率小,但是一旦发生,生双胎,母子危险都很大。   陆辞不希望姐姐和孩子出事。   柳云眠点头。   她非常喜欢陆辞的一点在于,不管她说什么,陆辞都会认真地听,认真记住。   不像有些男人,你说你的,他想他的,好像就他掌握了真理一样。   “……所以,还得麻烦你陪着她。”陆辞歉疚地道。   柳云眠见他为难样子,痛快答应。   为兄弟,两肋插刀!   “行,到时候我陪着她去。”   她和萧姮,得相互照顾。   萧姮照顾她的智商和情商,她照顾萧姮的身体。   娘的,好难。   “不管生不生,”柳云眠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好奇地问道,“你们商量好了吗,如果真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到时候怎么办?”   “姐夫说,他来解决。”陆辞道。   柳云眠无语。   用疯批对抗全世界?   且等着看。   “不过我觉得,皇后应该会照顾郡王妃吧。”柳云眠又道。   虽说皇后对萧姮不满意,但是关键时候,不得一致对外吗?   现在最大的对手是高贵妃和她所出的燕王。   双方现在不是你死我活吗?   “不会。”陆辞冷声道,“不要指望皇后,还得防着她。她对姐姐不满,而她那个人,小肚鸡肠,又天生蠢货……”   柳云眠听得目瞪口呆。   有那样说皇后娘娘的吗?   而且那还是离郡王的亲娘。   “总之,进了宫之后,谁也不能相信,你就陪在姐姐身边,寸步不离。哪怕去解手,也一定要同进同出;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哪怕是我受伤了,都不能分开,记住了吗?”   柳云眠已经从陆辞的话中感觉到了压力。   她们面前的,是设好重重机关的陷阱,然而她们必须要跳。   “我记住了。”柳云眠郑重点头。   “我也去吧。”凤夕从隔壁探头进来,对柳云眠道,“要不你被人欺负,打不过怎么办?”   “你把小白和雪仪都带上。”   陆辞并没有搭理凤夕。   ——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他只能说,李娇娇口味清奇。   或许这是变态之间的特别磁场,让他们相互吸引。   “那观音奴要不要去?”柳云眠忽然想到,观音奴作为太后的曾孙子,这种场合是不是也该出席?   “要去的。”陆辞点头,“但是他可以跟着姐夫和我。”   “那行吗?”柳云眠不放心,“那么小的孩子,不都跟着娘吗?要不还是跟着我和郡王妃吧。”   “那样自然最好,但是怕你照顾不过来,还是跟着我吧。”   “回头问问观音奴。”   “也好。”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陆辞并没有坚持。   凤夕忍不住道:“喂喂喂,我说我也去。”   “李娇娇也会去。”陆辞道。   凤夕骂了一句娘,把头缩回去了。   她才不是怕李娇娇,她怕的是麻烦。   那狗皮膏药,还得粘着自己。   柳云眠偷偷问陆辞:“他真的也会去?”   “会。”陆辞道,“他在京城翻腾这么多天,现在太后的生辰,不可能不露面。”   “那行,我正好再看看他。”   “嗯?”陆辞眯起了眼睛。   柳云眠理直气壮:“那我也没阻止你看别的女人不是?”   “你可以阻止。”   “我不。”   “你要。”   “不!”   “你们俩幼稚不幼稚?赶紧闭嘴睡觉。”隔壁哪里都不能去,闷得快长蘑菇的凤夕,忍不住出声道。   “睡觉睡觉。”柳云眠道。   又来事情了。   一天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但是柳云眠对陆辞,没有什么抱怨。   毕竟她亲爹捅的篓子,都是陆辞善后;那她帮他姐姐,也是投桃报李,理所应当。   接下来,柳云眠就开始“培训”观音奴,让他进宫以后别那么跳脱。   观音奴:好,我知道,我懂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我都行。   他越是这样,柳云眠越是紧张。   最后观音奴也无奈了,“娘,那不是我曾祖母生辰吗?我就是讨人嫌了,难道她还能当着那么多人打我?”   “会不喜欢你。”柳云眠弱弱地道。   “她本来也不喜欢我啊。”观音奴道。   柳云眠:“……为什么这么说?”   “她要是喜欢我,早就想我了。你看外婆一进京,看见我多高兴,给我带那么多好吃的,还怕我读书辛苦……”   柳云眠竟无言以对。   她以为孩子小,但是其实孩子对感情才最敏感。   “皇家不讲喜欢不喜欢。”柳云眠轻声道,拍了拍观音奴的肩膀。   “我知道,有用就行,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谁跟你说的?”   “我爹。”观音奴道,“只有有用,别人才会高看我一眼,才会羡慕娘养了个好儿子。”   柳云眠轻轻摸摸他的头:“娘本来就养了个好儿子,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羡慕。娘只希望你这一辈子,能够平安顺利,永远不为人所欺。”   在她看来,学习不是为了去把别人卷下来,而是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知道,我知道。”观音奴道,“娘,您就放心吧,等着看我的。”   柳云眠:我怎么那么心虚呢?   总觉得小东西要搞点事情出来。   虽然他不像亲爹那么疯批,但是也真让人不放心。 第253章 寿宴上的暗流涌动   六月初二那日,萧姮一早就派车来接柳云眠去离郡王府,然后带着她一起乘车进宫。   柳云眠看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十分紧张。   都这样了,还得云淡风轻,言笑晏晏,皇子妃,真的不是谁都能做的。   观音奴坐在柳云眠身边,低头自顾自地解着他的九连环。   小白跟着其他人坐在后面。   “眠眠,今日你就跟着我。不用紧张,万事都有我在。”萧姮笑着安慰柳云眠。   柳云眠点点头:“好。”   事到临头,现在除了好好应对,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们在宫门口下了马车。   离郡王和陆辞也从马上下来。   萧姮笑道:“走吧。”   离郡王却怒道:“眼睛都瞎了吗?没看到郡王妃有孕吗?还不送软轿来?”   柳云眠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有时候,疯批也有疯批的好处。   比如这时候,有人想装聋作哑,就能立刻戳穿他们。   不过她也好奇,这偌大的宫里,就没有谁是离郡王害怕的吗?   几个当值的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   离郡王伸手就要抽陆辞的剑。   太监们见状不好,忙道:“奴才这就去催软轿。”   说完,几个人你争我抢,屁滚尿流地走了。   萧姮从始至终,面色从容,一个字都没说。   很快,太监们就抬来了四人软轿,柳云眠扶着萧姮坐上去。   萧姮却拉着柳云眠一起到轿子上坐。   晃晃悠悠将近一刻钟,轿子才停下。   柳云眠心说,宫里可真大,萧姮这样怀孕的月份,如果真靠自己走进来,最轻也是腿脚浮肿。   一行人进了慈宁宫,离郡王带着陆辞先到偏殿,先让女眷拜见。   离郡王叮嘱了萧姮几句,十分不放心。   而陆辞,则只笑着看了柳云眠几眼,对她点点头。   柳云眠颔首,跟着萧姮一起进去。   太后坐在正中,看眉眼十分严厉。   她身边坐着两位太妃,下首则是皇后。   皇后的下首,有个容貌秀丽却难掩憔悴的女子,脸上脂粉很厚,正强打精神对着众人笑。   柳云眠隐约猜测,那应该就是刚刚生产的燕王妃?   看她气色,可不太好。   正常人就算刚生过孩子,也不至于如此。   感觉她这一胎,应该不容易。   如果不是离郡王从太子之位被废,那现在燕王妃站的位置,应该就是萧姮的位置。   萧姮携柳云眠,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   “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柳云眠就像一只应声虫,跟着萧姮小声说着。   太后明明可以说“免礼”,但是她却没有。   她等着萧姮艰难地蹲到实在没法蹲下去的程度,又过了一会儿,看萧姮身形摇晃,才极冷淡地让她起身。   萧姮奉上贺礼——六十六个刻有“寿”字的金元宝。   简单粗暴,箱子一打开,几乎闪瞎人的眼。   柳云眠之前不知道她准备的礼物,见到这样的场景,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这不等于——来,给钱,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能不能再走点心?   离郡王什么都干得出来,不足为奇;可是萧姮也这般,那就耐人寻味了。   看起来,萧姮和太后的关系,也很一般。   而萧姮,也很刚啊!   偏偏萧姮还温声细语、煞有介事地回禀:“太后娘娘,这六十六个‘寿’字,是找六十六个寿星书写。原本是想着裱起来送给您,后来郡王说,礼太轻,所以便刻在了金子上。”   看,我们多有心,多舍得。   太后脸色着实不算好。   用脚想想都知道,她怎么会喜欢这种暴发户风格的礼物?   可是偏偏萧姮说得那么诚心,又不能发作。   太后冷冷地让萧姮到旁边坐,丝毫不给她留面子道:“燕王妃虽然比你年轻,但是处事妥帖,以后你也要多学着点。你现在要自持身份,不要以为自己还是个丫鬟!”   柳云眠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心里骂道,这老虔婆,一点儿不积口德,也不怕下了地狱被拔舌头。   没想到,太后竟然还喋喋不休。   “女人最忌掐尖善妒,不要自己把着男人,做那无知妇人之态。”   柳云眠心说,差不多得了,真讨厌。   皇后不喜欢萧姮的原因,她听陆辞说过。   可是不都说隔辈亲,爱屋及乌吗?   太后不喜欢离郡王?   还是太喜欢离郡王,所以才看萧姮不顺眼?   随着年龄增长,很多人会变得平和;没想到太后竟然这般尖酸刻薄。   这是多缺爱,才扭曲成这样?   柳云眠心里疯狂输出,但是面上却低垂着视线,没有泄露分毫。   她要是输出,那就是以卵击石,正好给了太后发作的借口。   萧姮从容笑道:“多谢太后教诲。”   没想到,皇后也落井下石。   “太后娘娘教诲,都是为了你好。”她冷冷地道,丝毫不给萧姮颜面,“古人有云,吃亏是福。既然享受了这滔天的富贵,就得经得住委屈。不要小家子气,动不动就谁都欺负你的样子。”   柳云眠:疯狗婆媳。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却饱受众人目光洗礼的观音奴抬起来头。   他用点漆一般黑色的双眸直视皇后。   众人见状,不由意外,又有些吃瓜的欣喜。   这一看,就是不服啊!   这个孩子,身上颇有些传奇色彩。   生而聋哑,长大竟然好了,而且十分机灵。   不过许多人,只是听说,并没有真见到。   所以今日观音奴出现,即使没见过他的,也一下就猜测出他的身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想看看他到底如何。   萧姮感觉到了观音奴的目光,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把他往后拉了拉,将他半边身子藏在身后。   但是观音奴却朗声道:“母妃,皇祖母这样说不对。”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柳云眠:坏了坏了。   萧姮则当机立断开口道:“童言无忌,还望皇后娘娘包涵。”   说话间,她给了柳云眠一个眼色,让她带观音奴下去。   皇后却不依不饶:“放肆!萧姮,你是如何教导皇孙的?”   她先是连名带姓地喊萧姮,然后又扣下一顶不好好教导皇孙的名号,实在居心险恶。   ——萧姮不像她亲儿媳妇,倒像她的仇人。   难道皇后有恋子情结?   太后也要说话。   柳云眠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是帮着皇后。   没想到,这婆媳俩竟然是同盟?   可是观音奴抢先说了。   他说—— 第254章 观音奴护母   “明明就是皇祖母说的不对。”他委屈巴巴地道。   柳云眠见他模样,忽然心里一动。   这孩子,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   萧姮似乎也意识到了,温和笑道:“观音奴,人这么多,就算皇祖母有失言之处,你也不该说。”   柳云眠默默地给她点了个大大的赞。   这一波暗中阴阳,不正是说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儿媳妇面子吗?   观音奴影帝附身,“可是这件事情很重要。”   “嗯?那你说来听听。”   在众人各种复杂的目光中,萧姮循循善诱。   柳云眠自愧不如。   真的,能拿下疯批的,真的不是靠美色和运气。   观音奴口齿清晰地道:“今日来给曾祖母拜寿的人,都祝曾祖母‘福如东海’,那是好多好多的福气,对不对?”   他一脸孩童特有的单纯无辜。   萧姮点点头,“是。”   “可是皇祖母又说,吃亏是福。那岂不是说,曾祖母要吃好多好多的亏?”观音奴挠挠头,天真无邪,“到底谁说的不对呀!”   柳云眠看着皇后瞬时涨红的脸色,心里大为畅快。   同时她忍不住想,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刁钻的角度,还真是十分清奇。   萧姮忙捂住他的嘴,好像这样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好了,母妃累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给太后娘娘贺寿,咱们先去那边坐下。”   “哦,好。”观音奴乖乖点头,从善如流,任谁看到了都得夸一声乖孩子。   然而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   她们看观音奴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皇家是个神奇的地方,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能胜出。   观音奴这个曾经被彻底摒除在竞争之外的皇孙,现在重新回到众人视野了。   刚坐下,柳云眠就偷偷对观音奴道:“说得好。”   观音奴却在纠结,为什么他能跟萧姮一起坐着,柳云眠却只能跟小白一起站在后面。   柳云眠:“……我坐着腰疼。”   观音奴本来想戳穿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底把话咽了下去,规规矩矩端坐在那里。   别说,来给太后拜寿的人实在太多。   柳云眠刚开始还数着,后来就麻了。   只有极少数人有资格留在大殿里,其他大部分人都是磕了头送了礼就走了。   不过礼物真的都是煞费苦心,五花八门。   最夸张的是,还有人送仙鹤!   松鹤延年,太后对这礼物好像很满意。   观音奴从桌上偷拿点心给柳云眠吃。   柳云眠:“不要不要。”   观音奴:“娘,您快吃。没事,你那么会偷吃。”   柳云眠:“……”   她真的栓q。   柳云眠刚吞下一块点心,差点被噎着。   刚好受一点,袖子就被人拉了拉。   她回头一看,见到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宫女站在她身后。   干什么?   下一刻,宫女张开手,露出一块白玉雕琢而成的玉带扣。   然后宫女又飞快地把玉带扣收到袖中,轻声道:“姑娘,侯爷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请您自己一个人,不要惊动别人,悄悄出去。奴婢出去,在外面等着您。”   说完,不等柳云眠反应,她环顾四周,鬼鬼祟祟地快速离开,好像真的有人在盯梢一般。   柳云眠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娘,她刚才跟您说什么了?”观音奴问。   “没事。”柳云眠随口道,“她问我要不要喝水,被我婉拒了。”   爱等等着吧。   真可笑,难道她脸上写着“蠢货”两个字吗?   那到底是不是陆辞的玉带扣,她根本都不知道。   再说,就算是又如何?   这些人对她的家庭地位,显然缺乏了解,不敢大胆想象。   ——就是陆辞本尊来请她出去,她还得看心情呢!   拿个破玉带扣来就让她出去?   膨胀了啊!要上天啊!   不去!   柳云眠稳如泰山。   过了一会儿,那绿衣宫女可能在外面等了太久,等得不耐烦了,又重新进来,不悦地拉柳云眠:“侯爷在等你。”   “哦,我走不开。”柳云眠道,“让他再等会儿。”   宫女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柳云眠偏不。   结果就是,萧姮和观音奴,甚至周围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柳云眠神色未变,而宫女却在这种压力下,匆匆退了出去。   柳云眠闲着无聊,就打量起大殿里留下坐着的众人。   她侧重打量了一下气色不好的燕王妃。   燕王妃正笑着奉承太后。   太后对燕王妃好像很满意,看她的目光也很慈爱。   哎哟,这才是祖婆婆和孙媳妇之间正确的打开方式吗?   忽然,柳云眠的目光落在了燕王妃身后。   那里站着两个女子,都是十五六岁模样,都做妇人打扮,穿戴也都很讲究。   她们应该,是燕王的通房。   而且看起来,是纳了不久的妾室,因为年纪都不大。   给燕王启蒙的女子,按照宫里一般的规则来看,应该会比燕王大一些。   而这两个女子,比燕王妃年纪还小不少,可见不是府里老人。   要说燕王的妾室,和柳云眠也没有关系。   柳云眠本来也没太注意,直到她看到站在右边,穿着橘红襦裙的女子,好像十分眼熟。   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呃,怎么看,都是之前卫夫人带她去相看过的姚蓁蓁啊!   妈呀,怎么会是她!   才几日,姚夫人说要给女儿找个好人家,甚至还想低嫁给自家二哥,只为了女儿能幸福。   结果转眼间,姚蓁蓁就成了燕王的妾室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姚家出事了?   还是说,姚蓁蓁被她那个看似精明,锋芒毕露,实则不太聪明的庶出妹妹姚珠珠给坑了?   姚蓁蓁却没有注意到她的打量,和身边另一个女子一起,低眉顺眼,不时上前跪下给燕王妃换茶伺候。   柳云眠: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燕王妃才生了孩子就拼了命出来给自家的男人,站台。   而男人呢,在她怀孕期间有美人相伴,甚至可能还是燕王妃安排好的。   不对,姚蓁蓁是最近才到燕王身边的。   那她,是燕王妃用来制衡的?   不过和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第255章 将计就计   过了一会儿,卫夫人也跟着老王妃进来。   太后对老王妃倒是十分客气,笑道:“你这身体看起来,倒是比前年见你的时候硬朗了些。”   镇南王府的儿孙,真是守护着半壁江山。   这体面,都是卫家儿郎换回来的。   老王妃道:“去年重病一年,没能进宫给娘娘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哀家知道。”太后道,“去年听说府里都给你冲喜了,冲一冲好。咱们这年纪了,过一关算一关。”   “娘娘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哎,一天天的,也不得清闲。”太后看了一眼萧姮,“罢了,不说那些,你快去坐着。”   老王妃谢座。   卫夫人扶着她坐下。   好巧不巧,老王妃的座位,正好在萧姮的上首。   卫夫人站在老王妃身后,正好跟柳云眠站在一处。   她乘人不备,偷偷拉拉柳云眠的袖子,低声道:“你来得倒早。郡王妃这身子……来做什么?”   这宫里,不亚于龙潭虎穴。   柳云眠看了看燕王妃,没有作声。   卫夫人心领神会,叹了口气。   都奔着那个位置努力呢,殊不知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何必呢?   不过她也就是自己感慨几句,心里也很明白,有些人,是根本没有后退一说的。   柳云眠几乎没开口,只嘴唇微动了动,卫夫人却听见了她的话。   她说:“太后娘娘不喜,你别跟我说话。”   卫夫人一愣,随后看看萧姮,有些了然,聪明地闭上嘴。   这种场合下非要套近乎,那是傻子。   柳云眠又被人扯了扯袖子。   她转头一看,又是个宫女,和刚才宫女打扮一样,不过换了个人。   好家伙,她不上当,就换个人来?   把她当傻子了?   宫女轻声道:“柳姑娘,侯爷在外面等您。”   柳云眠气结,“不去,我不见!”   这些人,招数如此拙劣,真是欺负乡下人是不是?   你但凡换个招数,我也好配合配合你不是?   宫女一脸为难,却也没走,而是回头望门口看去。   柳云眠心里这个气啊。   都被我戳穿了,你还不走?   你们城里人,脑子不怎么聪明,脸皮还挺厚的!   她正要狠狠瞪宫女,眼角却扫到,门口有人,玉树临风,面带笑意看着自己。   不是陆辞,又是那个。   柳云眠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这,真的是陆辞?   真的假的,该不会有人易容的吧。   陆辞不是说过吗,在宫里,让她紧跟萧姮,任何情况下都别离开吗?   不行,她不动。   柳云眠对着陆辞点点头。   陆辞却还示意她出去。   柳云眠只能轻声问萧姮。   萧姮往门口看了一眼,随后笑着对柳云眠点点头,低声叮嘱道:“出去后跟着阿衍,别和他分开。”   “好。”柳云眠道,“您放心,我就出去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她要问问这厮,在宫里眉来眼去的干什么。   她又请卫夫人照顾萧姮,拍了拍小白的手,然后才悄声出去。   陆辞拉着她往外走。   “做什么呢?”柳云眠忍不住问,“我不能走吧,我走了,郡王妃怎么办?”   “没关系。”陆辞道,“这会儿人来人往,太后娘娘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姐姐身上的。走,我带你去看个热闹,很快就回来。”   柳云眠一脸莫名其妙。   陆辞带着她,边走边说。   原来,永嘉公主一直记恨柳云眠的“夺夫之恨”。   她想要在沉默中爆发,但是屡次被陆辞打压。   所以,她只能在沉默中变态了。   她这次,也没有放弃算计柳云眠的想法。   可是陆辞在她那里吃过亏,现在也生了戒备之心。   这次永嘉公主还刚刚起意,陆辞就已经听到了风吹草动。   “你是不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你的人?”柳云眠忍不住问。   “嗯。”陆辞道。   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永嘉公主这个问题一日没解决,他就一日不会掉以轻心。   说起来也好笑,陆辞想让李娇娇把永嘉公主带走。   永嘉公主竟然和陆辞“心有灵犀”。   她想让李娇娇把柳云眠带走。   所以她今日要设计给李娇娇下药,然后把柳云眠送过去,再带着人去“捉奸在床”。   柳云眠明白了。   第一个宫女,应该就是永嘉公主计策中的一环。   “好在我聪明,没有上当。”柳云眠得意道。   陆辞笑道:“确实如此。”   但是其实柳云眠就算上当,他也一直在盯着事情进展,不会让她出事的。   “那你现在带我去看什么?”柳云眠好奇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陆辞带着柳云眠没有走出去多远,就见慈宁宫旁边狭小的过道前,围了许多人。   众人指指点点,脸上不乏嘲笑看热闹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   忽然,里面传来了一声暴躁的呵斥声:“什么货色,竟然敢来我面前丢人现眼!”   话音刚落,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就被从过道里踢了出来。   女人发疯似的尖叫,长发凌乱地披落下来,手里抓着衣裳,胡乱地往身上遮挡。   虽然有些混乱,但是柳云眠一下就认出了她。   正是永嘉公主。   而从过道里面出来一个男人,衣衫不整,正满脸恼怒地系着腰带。   不是李娇娇,又是谁?   柳云眠睁大眼睛看向陆辞。   陆辞点点头,眼中有得意,也有解气。   柳云眠偷偷问:“你干的?”   “嗯。”陆辞直接承认。   柳云眠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同时又默默同情了一下工具人李娇娇。   李娇娇这是做了什么孽,要被他们算计来算计去。   不过再想到他一直追着凤夕不放,柳云眠决定收回自己的同情。   李娇娇的暴脾气,此刻展露无遗。   “我要去见你们中原的皇帝,问问他几个意思,把没人要的破烂硬塞给我?”   看他那架势,感觉要把天捅破才能出气一般。   陆辞却一脸的平静无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破烂”永嘉公主,现在却被人宫女围起来,正失声痛哭。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什么身败名裂的会是她?   不,不要。   她不要嫁给李娇娇!   宫女们刚给她穿好衣裳,永嘉公主就推开身边的人,发疯一样,跌跌撞撞地向着陆辞的方向跑过来。 第256章 杀人诛心   柳云眠:啧啧,真爱啊!   在这么多吃瓜群众里,一下就能精准地把陆辞找出来。   她要不要退避三舍?   要是永嘉公主知道,陆辞才是导演,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感想?   “萧衍,萧衍,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永嘉公主泪流满面,迫不及待地解释道。   “与我无关。”陆辞淡淡道,“不过我还是奉劝公主一句,下次换个隐蔽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不好。”   说完,他又对柳云眠道:“不要看这些乌七八糟的,更不要学,走吧。”   柳云眠忍笑忍得肚子疼。   杀人诛心啊!   她真想和永嘉公主说,你一朵食人花,早就被看穿了,还被陆辞亲自收拾了,这时候就不要在他面前装小白花了。   真的是自取其辱。   陆辞在乎你吗?   在乎得直接把你送到了李娇娇身边,让你颜面尽失。   啧啧,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辞是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柳云眠现在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爽!非常爽!   放在原来,对这种人,她会恨得牙痒痒。   可是现在有人替自己出手收拾,她就没那么生气了。   陆辞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柳云眠走了。   柳云眠还回头用挑衅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始作俑者,勾起嘴角,露出三分邪魅五分凉薄八分嘲讽的笑意。   永嘉公主目光几乎要喷火。   柳云眠更愉快,跟着陆辞快步离开。   “还是要小心些。”陆辞叮嘱柳云眠,“快进去吧。”   柳云眠不吝夸奖,“今日这事,干得漂亮,深得我心!”   一切想害人的人,都该像今日这样,被自己的手段反噬!   想到陆辞喊她出来,只是让她出气,让她亲眼看到要害她的人,落得什么下场,柳云眠忽然喜欢陆辞了。   他太懂她了叭!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还得记得喊她。   柳云眠又偷偷溜回了萧姮身边。   萧姮轻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云眠便把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   萧姮眼中也有畅快之色,“她早就该吃教训了。怪不得刚才高贵妃刚进来,就被喊出去了。”   “啊?高贵妃来了。”   “嗯,不过又出去了。”   没有见到高贵妃和皇后battle,柳云眠深感遗憾。   高贵妃现在气焰越来越嚣张,几乎和皇后分庭抗礼。   皇上给她撑腰,皇后也无可奈何。   今日永嘉公主出事,想必皇后很高兴。   柳云眠已经见到皇后身后的宫女,在和皇后窃窃私语了。   坏事传得就是这么快。   燕王妃也已经起身告退,带着姚蓁蓁和另一个侍妾匆匆出去。   毕竟出事的是她亲小姑子,哪怕心里再恼怒,她也得去帮忙善后。   太后也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可是还没有人敢给她添堵。   太后给了身边宫女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也悄无声息地出去。   大殿里其他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微妙。   亲眼目睹了事情原委的柳云眠,这会儿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自豪感。   ——猜吧,你们尽管猜,我反正什么都知道。   太后很快也从宫女口中知道了什么,面色更加难看。   不过到底是太后,没有当众发作,只起身进去更衣。   估计有人要倒霉。   太后一离开,大殿里的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柳云眠趁机告诉了老王妃和卫夫人事情始末。   卫夫人啐了一口道:“活该!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柳云眠和陆辞婚事在即,她竟然还不死心。   不死心不说,还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侯爷做得好。这种人,就该被教训。”   估计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皇上会一床大被盖过去遮掩丑闻,直接让永嘉公主嫁给李娇娇。   这点,大家都有共识。   不过卫夫人想得还是比一般人多些。   她说:“西夏皇帝,未必就听咱们皇上摆布。”   那是正妻,喜欢也就罢了,不喜欢,人家会娶?   西夏可不是中原的附属国,任由中原拿捏。   这李娇娇,很有些反骨。   “……而且我怎么听说,他来中原是找女人的?”   总而言之,就不像个好人。   柳云眠点点头。   是,不仅找女人,找的还是她闺蜜。   李娇娇看起来心浮气躁,肝火旺盛,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在京城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人的缘故。   柳云眠觉得,他找不到了。   倘若像之前那般,凤夕只能单打独斗,在京城也没有相熟之人接应,是很难坚持。   但是现在,她就藏在自己房间,无声无息,这神仙能发现?   现在就看李娇娇什么时候死心了。   无论如何,想把永嘉公主硬塞给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咱们不管那些,且等着看好戏。”卫夫人幸灾乐祸地道。   过了一会儿,太后更衣回来,已是面色如常。   柳云眠心里感慨,到底是见过风雨的女人。   高贵妃和燕王妃,也很快回来。   燕王妃年轻,脸上还有些苦恼之色。   而高贵妃,一脸高贵冷艳,目下无尘,真是绝色妖姬。   皇上原来喜欢这一款吗?   高贵妃在皇后身边坐下,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唇角轻挑,长长的黄金护甲,拢在茶杯上,透出几分祸国妖姬的妖冶。   皇后假装关切地道:“妹妹刚来就急匆匆地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皇上的事情,自然是要紧的事情。”   “皇上召见妹妹了?”   柳云眠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出皇后的嫉妒。   就,真的离谱。   你孙子都这么大了,还拈酸吃醋,到底记不记得,你是皇后啊!   说实话,离郡王有这么个亲娘,难怪他行事风格偏激。   “倒不是皇上召见,只是我忽然想起皇上那边有事要叮嘱下面的人。”高贵妃不紧不慢地道,“皇后娘娘太久没有伺候皇上,可能已经忘了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我也就不提了。”   皇后瞬时被激怒,可是她又生生忍下来了。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她直接揭了高贵妃伤疤,也揭开了皇室体面的遮羞布。   她说:“本宫怎么听说,是永嘉那孩子醉酒闹了笑话?”   柳云眠: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第257章 吃瓜群众   高贵妃冷笑,并没有言语。   但是太后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太后这个身份,已经可以直言不讳。   她也没给皇后留面子,冷声斥责道:“你身为皇后,怎可人云亦云!别说永嘉没闹笑话,就是闹了笑话,你这个嫡母,难道就不惭愧吗?”   柳云眠:原来你们这些食物链顶尖的女人,都是直来直去的。   她也行啊!   她差的,只有身份而已。   所以,是不是该鸡一鸡陆辞?   皇后还是很忌惮太后的,闻言起身请罪,然后被太后当众训斥一顿之后,灰溜溜地回去坐下。   皇后倒了霉,高贵妃也没有得意多久。   太后又把矛头对准了高贵妃,指责她来得晚,而且不把永嘉公主带来,才会生出这些误会。   高贵妃也低头认错。   态度谈不上谦卑,但是也没有当众顶撞。   柳云眠看到皇后脸上又有得意之色。   她简直无语至极。   皇上对皇后,一定是真爱吧。   否则,就凭皇后这智商和情商,确定能在宫斗里活过一集吗?   而目前来看,她这几十年都熬下来了,目前还能跟高贵妃分庭抗礼,皇上对她,简直都算24k的真爱了。   不过再想想,严格说来,皇后其实是他们这条船上的?   那是离郡王的亲生母亲!   原来,猪队友竟然是自己的。   柳云眠想到这里,就开始心塞塞。   然而再看萧姮,面容沉静,不时侧头和观音奴轻声说话。   仔细听,她说的都是点心好不好吃,是不是有点无聊这种话。   观音奴和她相处得也挺好。   “不好吃,不如我娘做的好吃呢!太甜了,我爹才爱吃,我不喜欢。”   “是挺无聊的,但是坚持坚持吧,我娘说,都得学会装。”   柳云眠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傻孩子,你不能净说大实话啊!   偏偏萧姮还一本正经地附和,“对,你娘说得对,听你娘的。”   柳云眠:不,你才是他娘,我是假的。   不得不说,萧姮这个心理承受能力,远非一般人所能比。   柳云眠见众人都关注着皇后和高贵妃“大战”,少有人看过来,就偷偷和卫夫人说话。   “我今日看到了姚蓁蓁在燕王妃身后站着,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姚蓁蓁虽然比卫洲大三岁,但是算起来,今年也就十四岁?   燕王过分了啊!   卫夫人脸上闪过嫌恶之色。   “别提了,说起来我就生气。”   原来,燕王妃怀孕后期,自己没法满足燕王,又怕燕王被新进的通房独占,就打算找人进来分宠。   燕王妃很迷信。   她先找了个算命先生。   结果算命先生提笔写了一个生辰八字,说是这个生辰八字的女子,能让燕王妃得偿所愿。   燕王妃费了好大周折去打听。   人也找到了几个,但是看着都不怎么顺眼。   要么太丑,要么唯唯诺诺,总之,都上不了台面。   燕王妃越挫越勇,她家里也不是等闲人家,干脆托娘家哥哥,直接去翻户籍。   一来二去,就找到了姚蓁蓁。   “……这件事情如果谁敢到我面前提,看我不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卫夫人义愤填膺地道。   让她的女儿给人当妾?   就算是燕王也不行!   可是姚夫人这些年来被折磨得已经糊涂了,竟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她不仅自己答应了,还用尽浑身解数,让姚大人也同意了。   “燕王也嫌姚蓁蓁年纪小,还没有收她。”卫夫人显然了解得很多。   柳云眠就像瓜田里那只上蹿下跳的猹,面对好多瓜,不知道该挑那个尝尝。   比如这件事情里,到底有没有阴谋?   如果有,始作俑者会是谁?   谁买通了算命先生?   姚夫人?还是家里那个厉害的妾室?   姚蓁蓁和姚珠珠姐妹,是不是完全不知情?   姚蓁蓁对这些安排,是满意的还是抗拒的?   卫夫人似乎看穿了柳云眠心中所想,轻声提醒她道:“你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日后也别因为之前见过的原因,就先入为主的同情。”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继续道,“眠眠,其实我们都很难知道真相是什么,画人画皮难画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像她对姚夫人,一直带着旧日友情的滤镜,结果呢?   人心易变。   柳云眠点点头。   她记住了。   她初来乍到,更得小心谨慎。   过了一会儿,燕王妃也回来了,悄然回到了她座位上。   她身后的“两大护法”,也如影相随。   过了一会儿,皇上带着皇子和外臣来给太后拜寿。   大殿里许多年轻的女子就要回避。   柳云眠扶着萧姮,和众人一起暂时到了偏殿里。   门上虽然挂着纱帘,但是还是能隐隐看见外面的人。   而且风吹起帘子,正好露出一道缝隙。   柳云眠看见了皇上,还看到了……李娇娇?   这厮果然也来了。   她还看到了离郡王。   只是离郡王冷着一张脸,和别人都欠他一千两银子似的。   离郡王身边,一个容貌和他有几分相近的年轻男子,头戴金冠,看起来温文尔雅,气质可亲,正侧头微笑着和他说话。   只是离郡王爱答不理。   那个男子,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话。   完全一副热脸去贴冷屁股,并且乐此不疲的样子。   柳云眠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猜测他是燕王。   能在那个位置上,而且努力用自己的平易近人,去反衬离郡王不近人情,不是燕王,还能是谁?   高贵妃那种祸国妖姬,坏写在脸上就算了,燕王这种人,心思深沉,才最可怕。   柳云眠偷偷拉了拉萧姮的袖子,指了指外面。   萧姮用嘴型道:“燕王。”   果然是他。   不过萧姮的目光,更多停留在她眼里最好的弟弟身上。   她偷偷捏了捏柳云眠的手,附在她耳边道:“我总觉得,阿衍最好看。”   柳云眠:“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我家的兄弟也都好看。”   萧姮忍俊不禁。   “你夸夸阿珩,阿珩高兴。”   “我夸观音奴,观音奴也高兴。”柳云眠觉得自己像个杠精。   是萧姮对她太好了?   可能太熟悉了,就生不出什么敬畏感。   “娘,我要嘘嘘——”观音奴忽然按着小腹道。 第258章 李娇娇的发难   “好。”柳云眠笑着回头,“让小白……小白呢?”   她刚想说让小白带着观音奴去解手,结果发现小白不见了?   “她也去茅厕了。”观音奴道。   柳云眠气结:“你怎么不跟着去?”   “我想让娘陪我去。”   “走走走。”柳云眠拉着他要往外走。   然而位置一动,柳云眠忽然觉得有一道寒光闪过。   她心中顿时警觉,四下望去。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忽然拿着匕首,向萧姮袭来。   柳云眠大惊,眼疾手快地过来把萧姮挡在身后,然后自己空手夺白刃。   这女子,竟然是燕王妃身后,和姚蓁蓁并排而立的那个女子。   她竟然刺杀萧姮!   好大的胆子,好毒的心计!   要是萧姮死了,离郡王就疯了。   燕王表面上看是最得利的,但是实际上,他的妾室刺杀他长嫂,他也难逃罪责。   恐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离郡王和燕王,虽然是皇上最重视的两个儿子,却不是唯二的儿子。   他们下面,还有一串小萝卜头弟弟呢!   所以,燕王的侍妾,到底是发什么疯,要来刺杀萧姮?   更出人预料的是,这个妾室,竟然还身怀绝技。   ——她功夫,相当不错。   柳云眠本身就算能打,加上天生神力,但是却不能很快化解她的攻势。   不过神力压制,还是有用的。   她把对手,逼出了满是女人惊呼声的偏殿。   喊什么喊,一个能来帮忙的都没有!   萧姮紧张地看着,却不敢喊她,担心让柳云眠分神。   “快去找侍卫!快!”   隔壁就有很多侍卫,听到声音,应该马上就会来。   这个女刺客,没有一击即中,已经失了先机。   只希望柳云眠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重伤。   燕王妃大吃一惊,怒骂道:“艳玲,你这个贱婢!你要害死王爷吗?”   只要不傻,这会儿都很容易明白局势。   观音奴在旁边给柳云眠加油助威:“娘,打她,打她!哎呦,我憋不住了!我呲死你!”   柳云眠:“……”   傻孩子,你别傻啊!   你可以加油助威,你别撒尿助威啊!   算了,憋不住就尿吧,别给孩子憋坏了。   正殿里的众人赶出来的时候,柳云眠鏖战正酣。   不过很快就用不到她了,因为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   那个叫艳玲的妾室,对着燕王大喊一声“王爷,奴婢有负您所托”,然后就直接抹了脖子。   鲜血溅了出来,陆辞上前捂住柳云眠的眼睛,另一只手臂拥着她转身,不让她看见这血腥的场面。   众人:晚了。   刚才柳云眠彪悍的一面,已经显露无遗了。   彪悍,实在是彪悍,不愧是镇通侯看上的女人!   还是乡下女人能干啊。   “我没事。”柳云眠沉声道,“你快让人去看看,她还有没有同伙,先保护好郡王妃。”   “没事,有姐夫。”   离郡王已经第一时间冲到了萧姮的身边。   “那也得查查,刚才很危险。”   小白在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危险。   偏偏就小白去茅厕的功夫……这人也挺会挑时间的。   观音奴高兴地跑过来,“我帮忙了!”   柳云眠哭笑不得,摸摸他的脑袋,“是,观音奴很勇敢。”   就是下次别脱裤子了,容易被人嘎了,那就只能进宫谋生了。   咱们想进宫,靠血脉就行,不用那么大付出。   “你真没事?”陆辞还是很紧张。   “真没事,我还跟你客气不成?”柳云眠无奈道,“不过她身手确实厉害。我刚才,差点就打不过了……”   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们这边不缺功夫厉害的,人家同样也不缺。   燕王的侍妾,都身怀绝技。   “是我的疏忽,没想到……”   “也不能怪你。”   “小心——”陆辞忽然把柳云眠推到一边,自己迎上去。   柳云眠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娇娇突然发难。   卧槽!   又有他什么事儿啊!   难道燕王的侍妾,和李娇娇有关系?   李娇娇,这是故意的?   他假借寻找凤夕的名义,其实是为了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目标,是中原的皇子皇孙?   众人也都十分震惊,包括陆辞。   陆辞怒骂道:“李娇娇,你发什么疯!这是中原,不是你的西夏,可以任意妄为!”   他觉得,李娇娇没有动机那么做。   他把李娇娇的行为,归结为发疯。   正像李娇娇经常做的那般。   李娇娇的目标,却是柳云眠。   他死死瞪着柳云眠,好像找到了杀父仇人一样。   他一边和陆辞过招,一边努力往柳云眠这边靠近。   柳云眠一看乐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女主命?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们都是萧姮这种大女主身边的配角。   但是现在被针对了,竟然有种自己升级成主角的感觉?   李娇娇和陆辞动手,现在看起来原因不明,像是切磋。   但是如果事情闹大了,很容易就变成两国的纷争。   所以现在众人看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姮姮,姮姮,你是不是不舒服?”离郡王声音焦急。   柳云眠这才看过去。   就连陆辞也有些分神,险些被李娇娇打中面门,还好他躲闪及时,避过了这一拳。   “郡王,”萧姮咬着牙,面色苍白,手扶着肚子,“我,我好像发动了。”   柳云眠道:“一定是刚才受到了惊吓!”   不管是不是,先把这帽子给扣下去。   反正就怪燕王!   “快,快找个地方,让郡王妃躺下。慈宁宫要是不方便的话,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柳云眠连细节都想到了。   众人都有些慌乱。   那边李娇娇竟然也收起了招式,对陆辞道:“算了,你姐姐要生了,今日先放你一马。”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云眠一眼,冷哼一声,“你且等着,我还会找你。”   陆辞一听这话,怒火难压。   “李娇娇,我也不会放过你!”   在这种场合下搞事情,还故意让人误会他和柳云眠有关系。   这笔账,他记下了!   只是现在姐姐临盆在即,确实没有时间修理这狗东西。 第259章 奇怪的未央宫   柳云眠觉得太后这寿宴,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   现在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燕王,出了个刺客侍妾。   前太子离郡王,直接护着媳妇,就要在宫中生产。   太后和皇后都不愿意,连声让人把萧姮挪出宫去。   ——要生回你自家生去。   太后寿诞,十分忌惮见到血光。   在慈宁宫,她嫌晦气。   可是柳云眠非常不明白,对太后和皇后来说,对于即将出生的第四(三)代,就毫无期待吗?   兵荒马乱之中,皇上出来主持大局。   皇上让人把萧姮挪到未央宫。   众人听了之后,都十分震惊。   未央宫,之前是历代皇后的住处。   但是皇上登基之后,并没有让皇后住在那里。   未央宫是空置的。   太后和其他后宫妃嫔问过皇上,为什么要把未央宫空出来。   ——要说皇上对皇后不满意,那也没有。   彼时高贵妃还没有现在这般如日中天的宠爱,皇上还是十分敬重皇后的。   所以皇上闲置未央宫的举动,更是引人遐思。   皇上说,他不喜未央宫,每次进去总觉得不舒服。   让皇上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所有妃嫔都立刻歇了想要住进去的心思。   没想到,皇上现在提起了未央宫。   离郡王也不用旁人帮忙,自己打横抱起萧姮,不住地道:“姮姮,你坚持坚持,马上就好了。你看,我在,阿衍也在,我们都陪着你。”   萧姮最信赖的柳云眠,也在这里替她“保驾护航”。   柳云眠让小白领着观音奴,几个人也步履匆匆地跟上。   皇上身边的白临,一路小跑地去追离郡王。   等来到未央宫,对着锁门的铁将军,白临从袖中拿出钥匙,把门给打开。   众人又一起进去。   未央宫里,竟然一尘不染,像日常有人住一样,什么东西都不缺。   离郡王把萧姮放到床上,握住她的手,又对柳云眠道:“需要什么尽快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你只管确保大人平安无事。”   柳云眠:“……”   你能不能不乌鸦嘴?   母子平安,不是最好的?   她还没问“保大保小”,离郡王倒是迫不及待地抛出了答案。   柳云眠口述了需要准备的东西。   虽然很长,但是陆辞显然都记住了。   他轻轻拍了拍柳云眠的肩膀,眼中有恳求和托付之意,然而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辞步履匆匆地出去准备了。   柳云眠想要替萧姮检查一下开宫口的情况,就见丫鬟婆子都围在门口。   被小白牵着手的观音奴,小脸煞白,咬着嘴唇看向萧姮。   “观音奴,”柳云眠走过来蹲下身,认真地和他解释道,“不用担心郡王妃,我在。只是你的弟弟妹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跟你玩,所以提前了一些日子,不会有事的。”   “娘,”观音奴声音里带着哭腔,“黄豆死了。”   “嘘——”柳云眠捂住他的嘴。   在宫里,是不能随意说这个字的。   而且今日是太后寿诞,格外忌讳。   现在萧姮又临盆在即,这屋里的人,也听不得这个字。   至于观音奴所说的黄豆,是他们在乡下时候外面的一只野猫,也是一只怀孕的母猫。   后来,它因为难产而去世。   这件事情,可能给观音奴留下了阴影。   他现在想起了那件事情,担心萧姮也会出事。   “娘在,好孩子,放心,相信娘。”柳云眠搂住观音奴,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萧姮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忍痛笑道:“观音奴,母妃没事。让她们带你出去玩沙包,等你累了,母妃就生了。”   她满头大汗,眼角红红,手紧紧抓住离郡王的胳膊,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要爆出来。   可是她在对他笑。   观音奴犹豫片刻后道:“母妃,我陪着你吧。”   他能感觉,萧姮现在很需要人陪伴和照顾。   萧姮却道:“不用,母妃很好。小孩子不能在里面,快去玩吧。母妃没事,母妃难受的时候,想想你父王,想想你就能咬牙扛过来。”   柳云眠把观音奴送出去,承诺他,有任何问题一定立刻告诉他。   观音奴这才点点头,忐忑不安地在廊下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萧姮要把离郡王撵出去,可是后者不为所动。   “……生观音奴的时候我都陪着你,现在怎么就陪不了了?”离郡王道。   柳云眠这才知道,原来当初这位就疯。   萧姮看看柳云眠,有些赧然和歉疚之色。   柳云眠这才反应过来,萧姮是觉得,离郡王在这里,对她不好。   “没事。”柳云眠声音沉静,“郡王妃,从现在开始,你只管你自己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相信我,听我的——”   “嗯。”萧姮点头,“我放心,你就是我们姐弟的福星。”   离郡王拿着帕子不停地给萧姮擦拭汗水,只恨不能自己以身相替。   陆辞看着人准备了东西,一样一样地送进去。   当他闲下来,整个人觉得更加紧张焦虑,还不如刚才有事可做,分散注意力的时候。   再看观音奴,竟然在那里闭着眼睛开始背起了他一直讨厌的《诗三百》。   天气炎热,蝉鸣阵阵,让人更加焦躁。   陆辞让人去把树上的蝉也赶走。   他不断调整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然后陆辞发现,未央宫好像是有人专门打扫的。   钥匙在白临手中……   夏季草木葳蕤,如果没有人打理,这里的杂草都能长到比人高。   可是事实上,这里根本没有杂草,花团锦簇,花枝显然都是被精细打理过的。   这座之前被无数皇后居住过的宫殿,虽然没有了昔日的门庭若市,但是依然没有没落的迹象。   谁在派人照看这里,答案不言而喻。   皇上为什么要怎么做?   从皇上登基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里,皇上始终派人照看这里?   陆辞不敢继续往下想。   但是今天,皇上打开未央宫,让姐姐来生孩子。   其实,皇上本不用这么做,因为这偌大的皇宫,除了慈宁宫之外,还能找不到让姐姐生孩子的地方吗?   只是皇上着急之中,巧合说出这个地点,还是另有意义?   陆辞思忖起来。 第260章 双生子   不过思来想去,信息太少,陆辞也没想明白,只能日后慢慢查。   想调查皇上的事情,还得怀着十二分的小心,不能惹怒皇上。   总之,不容易。   正在这时,陆辞听到了外面李娇娇的吵闹声。   “萧衍,你给我出来!”   陆辞皱眉。   他还闹个没完了。   李娇娇对柳云眠的敌意,是陆辞今日不能理解的第二件事情。   陆辞和李娇娇,是死敌不假,但是对彼此的能力都很认可。   不能说惺惺相惜,但是最起码也不会用下作的手段,更知道“祸不及妻儿”。   可是李娇娇今日上来就直接针对柳云眠,这不对。   陆辞隐隐觉得中间有事情。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了凤夕。   难道,难道李娇娇发现了凤夕其实藏身在柳云眠这里?   不,不对。   倘若那样的话,以李娇娇的急躁性子,现在一定杀去柳家,先找凤夕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觉得李娇娇的来意,和凤夕脱不了干系。   不承认!   这是陆辞现在的主意。   没想到,小白一听李娇娇顿时火气上来了。   ——就是那个趁着她上茅厕,来对付眠眠姐的那个臭男人吗?   看她不收拾他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小白撸起袖子,“我出去跟他打一架去!”   陆辞忙道:“不用。我去跟他谈谈……”   “哦。”小白意兴阑珊,“那你去。你别跟他动手,要是谈崩了,你就喊我,我收拾他去!”   她要“戴罪立功”。   女刺客死了,她没办法,这不是还剩下个活口吗?   她还有机会。   陆辞出去,如锋刃一般锐利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暴躁不安的李娇娇。   “你的女人呢?”李娇娇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   刚才他忍着内心的焦躁复盘了一下,这才来找陆辞。   陆辞:“你要杀她?”   “她和凤夕是同伙!”李娇娇咬牙切齿地道。   陆辞心里顿时有数了。   果然还是因为凤夕,那就好。   不过他自然不会承认。   “一派胡言。”陆辞斥道,“凤夕是西夏人,内子是中原人,她们两个,如何有机会见面?”   “我不知道她们怎么勾连上的,但是她们两个的身手如出一辙!”   原来是刚才柳云眠出手的时候,被人群中吃瓜的李娇娇看到。   李娇娇一看,这不是凤夕的招数?   那还了得!   所以后来他出手,不是为了伤害柳云眠,而是逼她出更多的招数。   结果陆辞来了,他没有机会验证。   随后萧姮发动,整个场面混乱一片。   他们混乱,李娇娇在思索,在复盘刚才柳云眠对付刺客的招数。   越想他越觉得,这简直就是凤夕的翻版!   柳云眠:我是她教出来的,不一样才出鬼了,好吗?   于是李娇娇迫不及待地找过来。   他要找凤夕!   李娇娇气呼呼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萧衍,你最好给我一个,能把我糊弄过去的解释!我不是傻子!你想明白了再说!”   陆辞镇定自若:“无巧不成书,或许她们就无意中学了相似的功夫呢?单凭这个,说两个隔了几千里的女子是同伙,你觉得能站得住脚?”   李娇娇表示,他不管那么多。   他现在找人找的黔驴技穷,不放过任何线索。   柳云眠这条对他来说,那是很明显,也很重要的线索了。   李娇娇说他要柳云眠给他一个交代。   陆辞:给不了,正在接生。   于是,李娇娇也留了下来,在未央宫的门口,和陆辞大眼瞪小眼。   或许因为是二胎的缘故,萧姮发动得很快。   一个半时辰之后,屋里传来孩子不算响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季嬷嬷从屋里出来报喜,“又是一位公子!”   观音奴兴奋地道:“我有弟弟了!”   准确地说,他又多了个弟弟!   以后被他当成大头兵指挥打架的,又多了一个人。   可喜可贺!   就是还有点单薄,再来几个就好了。   陆辞把李娇娇留在门口,自己进来。   他问季嬷嬷道:“姐姐怎么样?孩子怎么样?眠眠有说什么吗?”   “郡王妃还在生肚子里另一个。二公子虽然小了些,但是眠眠姑娘检查过,说很好,有苗不愁长。”   “那就好。”陆辞松了半口气。   还有半口气吊着,是为了萧姮肚子里的另一个。   他现在就担心,另一个也是儿子,而且最怕生得一模一样。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约莫一刻钟之后,季嬷嬷又从屋里出来。   只是这次,她脸色有些怪,艰难地道:“侯爷,郡王妃又生了一位公子。”   陆辞一看她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个人,是不是一模一样?”   “嗯。”季嬷嬷都快哭了,“侯爷,您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   要是太后发难,说孩子只能留一个,否则是坏了皇家规矩,那郡王妃,不得哭死?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陆辞却沉声道:“嬷嬷你进去照顾姐姐,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他之前就考虑过这种情形。   他想的是,自己留下一个孩子在身边抚养。   养在他身边的孩子,和养在皇家的孩子,自然不一样,相当于自然而然地退出了角逐。   只是他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做什么!”   屋里突然传来柳云眠愤怒的斥责声。   陆辞的心一沉,“眠眠?眠眠,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但是到底没有,只在门口帘子外站定。   “离郡王,”柳云眠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疯子!”   那么小的两个孩子,离郡王如何能下得去手!   刚才柳云眠看到离郡王的操作,简直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离郡王在两个孩子颧骨位置各自用匕首挑了一道伤痕。   一个人伤在左边,另一个人伤在右边。   刀口虽然很短,却又很深,足以留疤。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抱下去吧。”离郡王神色淡定。   他早就想过了。   不是说他的孩子分不出来吗?   他就给他们一个印记,让众人能分出来,那还有什么能哔哔的?   为什么不留一个?   因为不公平。   男人有条短伤疤,不算什么;比起保命,这个更不值得一提。 第261章 请封世子   柳云眠很快也明白过来了。   离郡王这个疯批,是真的狠。   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寻常人,谁下手之前不得狠狠心?   离郡王不用。   手起刀落,尘埃落定。   而整件事情对他而言,好像没有丝毫影响。   他不是装的。   他就是如此冷静记忆……冷酷。   可怜两个孩子,呱呱坠地,奶水没有喝上一口,先被亲爹砍了一刀。   出生之后的待遇,是不是也是独一份?   哦不,他们是双生子,独两份。   柳云眠上前帮两个孩子止血。   提前准备好的奶娘,这会儿也被带进宫里。   两个可怜的娃儿,之后才喝上了第一口奶水。   离郡王用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然后又把匕首放到袖子里,走进去陪萧姮。   柳云眠一拍脑袋。   她这才想起来,这疯批进宫带着匕首,真就毫无忌惮了吗?   虽说做不成太子,破罐子破摔,可是也不能摔成渣渣吧。   离郡王现在的趋势,分明就是破摔得……粉身碎骨了。   ——只要我不要脸,就没人能够奈何我。   柳云眠匆匆出去跟陆辞解释。   陆辞听完后,虽然短暂惊讶,却很快点点头表示赞同。   离郡王做的是对的。   观音奴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娘,我能进去看弟弟们了吗?”   他一下拥有了两个大头兵,对于他单薄的势力,是多大的补充啊!   柳云眠笑着道:“要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他们。而且别去母妃房间里……”   “知道了,知道了。”观音奴迫不及待地进去。   小白想想,也跟着他进去。   “姐姐没事吧。”陆辞问。   “没事,就是很辛苦,这会儿累得睡着了。”柳云眠道。   “那就好,你也辛苦了。”陆辞替她把两鬓被汗水打湿成绺的头发别到耳后,放轻声音道,“李娇娇还在外面等你的交代。”   柳云眠:“……让我想想。”   “嗯,咱们一起想。”陆辞让人搬了圆凳放在廊下,和柳云眠一起坐着说话。   “那两个孩子怎么样?像谁多一些?”   “有点弱,慢慢养吧。”   双胞胎身量偏小,身体偏弱,都是正常的。   “没事就好。”陆辞道。   他觉得,离郡王很快就会上折子,请封观音奴为世子。   离郡王做事果决,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显然不喜欢兄弟相争那些戏码,所以既然多于一个儿子,他应该会恨不得立刻给几个儿子划条杠出来。   ——大哥就是世子,剩下的都老老实实。   想要富贵可以,想要继承他的位置,想都别想。   之前离郡王和陆辞说过,只要双胎中有一个儿子,他就这么做。   观音奴的品格,陆辞深深了解且信赖。   他会照顾弟弟们。   但是他不放心离郡王。   离郡王恐怕不会是个好父亲。   也不是好儿子。   他来世间一趟,仿佛只是为了做个“好丈夫”,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别想引起他的注意。   不知道以后父子四个人,能否相处融洽。   陆辞想起这些就头疼。   观音奴趴在炕边看两个吃饱了,正排排躺,睡觉觉的弟弟。   这两个,怎么这么丑!   感觉像是猴子生出来的一样。   观音奴忧伤地想,这两个大头兵,不太合格的样子。   小白也托腮靠在炕边,“好小好可爱啊!”   她两只手放过去,就能完全挡住一个孩子了。   观音奴:好小是真的,可爱在哪里?   “以后,他们归你管了。”   耳边突然传来理离郡王的声音,观音奴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随后他看了离郡王一眼,“你也不丑,为什么把他们生得这么丑。”   以后他还得带着两个出门,多没有面子。   离郡王:“……你小时候也丑。”   小白:总觉得这父子俩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你是兄长,以后要管好他们,让他们不要讨人嫌。”离郡王口气硬邦邦地道。   萧姮睡下,他想陪她躺一会儿,结果萧姮醒了,非但不领情,还把他往外撵。   于是离郡王只能出来“甩锅”。   一个孩子都很烦了,现在还多了两个。   都是讨债鬼。   “你是父王,你怎么不管?”观音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我是父王,听我的。”离郡王面无表情,却不容拒绝。   观音奴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柳云眠听说萧姮那边完全收拾好,已经躺下了,就带着陆辞来到隔壁屋看孩子。   没想到,正好听到离郡王厚颜无耻“欺负小孩”的恶行。   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郡王此言差矣。”柳云眠忍无可忍地道,“观音奴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两个弟弟?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被生出来,您该对他们负责……”   “我没想把他们生出来。”离郡王冷声道,“我生性凉薄,就是不喜孩子。”   他渣得理直气壮。   柳云眠被他气得脸都红了。   “他们要是不愿意被我生出来,长大了以后可以选择别人当父母;不愿意活着,护城河那么深,容得下他们。”   柳云眠:“!!!”   陆辞忙拉了拉柳云眠:“姐夫嘴硬心软。”   “我心也硬。”离郡王没给他面子,看着观音奴道,“准备好做世子了吗?”   观音奴一直跟着柳云眠混迹市井,“世子”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柿子”倒是非常熟。   “柿子没熟,花都没开,做不了柿饼。”   “做柿子”,大概就等于做柿饼?!   柳云眠扶额。   陆辞也忍俊不禁,“姐夫,观音奴还小,先别和他说这些吧。”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没时间跟你们磨嘴皮子。”离郡王左右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姐夫,您找什么?”陆辞见状忍不住问道。   “这个。”   离郡王从花瓶里抽出鸡毛掸子。   柳云眠下意识地挡在观音奴面前。   打孩子不行!疯批!   离郡王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握着鸡毛掸子对陆辞道,“照顾好你姐姐,我出去一趟。”   柳云眠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第262章 鸡毛掸子抽起来   离郡王出去了。   陆辞没动。   柳云眠用手肘碰了碰他,“你不出去看看?”   怎么感觉离郡王要出去找人打架的架势?   这是在宫里,还是太后的寿宴。   你说生孩子,这个谁都控制不住也就算了,可是打架斗殴,是不是太不把豆包当干粮了?   人家是太后!   陆辞却道:“我出去不方便。”   到时候,拉还是不拉?   拉了他憋屈,不拉容易被牵连,所以还是索性不出去的好。   柳云眠:你们都这么狂的吗?   她今日还能活着从宫里出去吗?   离郡王和陆辞,是下定决心要搞事情了。   救命!   “放心。”陆辞道,“姐夫有分寸。”   柳云眠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确定?   你确定分寸这种东西,离郡王有?   “皇上对姐夫,宠爱有加。”   是吗?   宠爱就是废太子,然后把人幽禁起来?   即使后来洗刷了冤情,也把人贬成郡王?   这种确定是宠爱吗?   暴风骤雨的爱?   虽然柳云眠一个字都没说,但是她的眼神,已经把她出卖了。   陆辞哭笑不得,“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姐夫若是一味强硬,也走不到今日。”   柳云眠惊讶地看着他。   难道离郡王那疯批,还是演出来的?   她不信。   没有二十多年的精神病,演不了那么逼真。   “弟弟吐泡泡了!是左边这个弟弟!哎呦,右边这个弟弟也会吐!他们在比赛吗?”观音奴兴奋地道。   鉴于他手下现在“兵力虚弱”,两只猴子也不嫌弃了。   柳云眠听他“左边弟弟”“右边弟弟”,就想起来起名的事情。   “郡王和姐姐之前说过,两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二二,三三。”   柳云眠:当我没问。   一定是在开玩笑。   要是真的,她可太同情这两个孩子了。   哪怕父母稍微用一点点心呢?   哪怕一个叫阿文,一个叫阿妩,文武双全都显得没那么敷衍。   “姐姐不同意的。”陆辞看着柳云眠生动的神情,忍俊不禁,“但是姐夫说,等过了一岁,再正经起名字,府里就称二公子、三公子,观音奴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所有人叫观音奴——大大?”   好大的辈分。   陆辞哭笑不得:“那时候都是奶娘带的,姐姐还有心结,姐夫也没耐心,所以众人都是一直喊大公子的。”   可怜的观音奴,听见了没,你出生一年,连名字都没有。   观音奴:我不仅听见了,我还有意见。   “那还不如等我长大了,我自己取呢!”观音奴嘟囔道。   柳云眠问他:“你想叫什么?”   “反正不是三个字。我想过好多,但是刚才被爹启发了——”   “我想叫一一!”   柳云眠:“你还是老实叫观音奴。”   真是你爹亲儿子,喜欢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儿,外面来人禀告,说离郡王当着众人的面,拿着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把燕王给抽了一顿。   可怜的燕王,现在已经没脸见人了。   ——脸都被抽肿了,是真没脸了。   燕王却始终在道歉。   因为确实是他的侍妾成了刺客。   燕王甚至有些感激离郡王。   如果不是离郡王这么一闹,这件事情,错处全是他自己的,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现在离郡王也如此荒唐,大家半斤八两,这件事情就容易解决多了。   各打五十大板。   燕王不太担心,皇上真的怀疑他想刺杀兄长。   毕竟这招数,太拙劣了。   他要有多傻,才让自己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杀之事?   只是,艳玲怎么回事!   自己对她宠爱有加,连燕王妃都嫉妒防备,所以又替他纳了姚蓁蓁。   就这,她还当刺客?   而且燕王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枕边人,身手竟然很好。   燕王顶着一张猪头脸,和面色铁青的皇上保证,一定回去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离郡王一个交代。   “……今日嫂子受惊,幸亏祖宗保佑,有惊无险。”燕王道,“两个侄儿和祖母一天生日,也能沾祖母的光,也算一桩美事。”   离郡王闻言又想抽他,却被众人拉住。   这美事,给你,你要不要?   太后对着离郡王勃然大怒:“这个孽畜,有没有把哀家放在眼里?皇上,你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离郡王手握鸡毛掸子,面无表情,好像太后的暴怒不是冲着他一般。   皇上起身行礼道:“母后息怒。虽然治儿冲动,然而他媳妇险些被刺杀,而且确实是燕王的侍妾所为,他情绪上难以自控,也情有可原。”   高贵妃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不过转瞬即逝,没有人发现。   一个是治儿,一个是燕王。   帝心所属,骗不了人。   太后闻言冷笑道,“是哀家错了。就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过生日的时候都是热热闹闹,唯恐惹得寿星有一点点不高兴。是哀家没有教好子孙,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   此话一出,皇上带着众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离郡王却还站在那里,一下子就被凸显出来,仿佛在和太后对峙一般。   “你看看,你看看——”太后拍着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离郡王,怒不可遏地道。   “皇祖母说您自己没有教好子孙,不是在自陈过错吗?为什么需要我们跪?”离郡王冷冷地道。   “你——皇上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皇上皱眉看向离郡王,斥道:“跪下!”   离郡王嘴角露出轻蔑一笑。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觉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只是大家对此,想法各不相同。   有人想煽风点火,有人隔岸观火,还有人想要帮忙灭火……   就在这时候,离郡王忽然撩袍跪下。   只是嘴角那一抹冷笑,始终都在。   皇上见状似乎松了一口气,对太后道:“母后放心,事后儿子一定会好好责罚于他。现在他媳妇刚生产,两个孩子也是早产,他也想过去看看孩子,就让他先过去照顾吧。”   太后起身离席,“随便你们!哀家累了,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第263章 皇上封赏   众人不欢而散。   皇上摆摆手,让离郡王去照顾萧姮,还叮嘱他道:“月子里不好挪动,你们就暂时住在宫里,等满月后再回去。”   众人都十分震惊。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放弃这个儿子了吗?   为什么又给了离郡王这样的恩宠?   难道就因为,离郡王刚才大闹了一场?   要是闹有用的话,大家早就闹翻天了。   是不是大家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郡王竟然都没有谢恩,直接转身就离开了大殿。   而皇上,完全没有生气,反而对挨了打的燕王没有好脸色,让他回去查自己府里的问题。   燕王憋屈又上火,却只能乖乖领命。   态度毕恭毕敬,和离郡王比起来,那叫天壤之别。   众人对离郡王的态度,都变得微妙起来。   看起来,还是不能彻底得罪。   许多事情,真的不到最后,变数太大。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皇上竟然没有去哄生气的太后,而是让人摆驾未央宫。   他要去看孙子!   众人:“……”   所以,什么规矩啊,讲究啊,全都是骗人的。   只要皇上愿意,就是皇家双生子,一模一样,也不会有事。   君心难测,果真如此。   皇上离开,众人不由看向皇后,心说这下皇后是不是该得意了?   可是皇后脸色铁青,瞪了高贵妃一眼后,也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倒是高贵妃,面上带笑,招呼燕王道:“到本宫宫里去坐坐。”   “是,母妃。”   柳云眠正在告诉奶娘如何科学育儿,就听见外面尖溜溜的声音喊“皇上驾到”,不由被吓了一大跳。   再看陆辞和观音奴,都面色如常。   柳云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着道,“所以,刚才外面喊的,不是‘皇上驾到’?”   这俩人,太淡定了吧。   观音奴:“娘,您没听错,就是皇祖父来了,肯定是来看二二和三三的!”   柳云眠满头黑线,“咱们先不提二二和三三,尤其在皇上面前,你就喊弟弟就行。”   “哦。”   刚开始嫌弃他喊弟弟的是娘,现在让他喊弟弟的也是娘。   这就是女人的善变?   陆辞让柳云眠留在这里,然后自己出去跟刚回来的离郡王一起迎接圣驾。   皇上在门口看到了守株待兔的李娇娇,还问了他一句,在这里做什么。   没想到李娇娇直言不讳地道:“等人,不用你管。”   皇上:算了,不搭理这个蛮夷人。   他在厢房暂坐,传话让离郡王带三个孙子给他看。   很快,离郡王和陆辞,就带着观音奴进来,另外两个奶娘,各自抱着一个孩子,也低眉顺眼,双腿打颤地跟着进来。   别哭,别闹,别拉,别尿,求求了……   观音奴落落大方地给皇上行礼,还一本正经地给皇上介绍两个弟弟。   “感谢”亲爹的“善举”,让大家都可以轻轻松松分辨出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这是二弟,这是三弟。”   皇上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的伤痕,眉头紧锁,看着离郡王斥道:“胡闹!”   一看就是离郡王的手笔,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也不言而喻。   皇上想,他是那么阴险狠毒之人,连自己亲孙子都容不下吗?   不管怎样,这都是皇家骨肉。   陆辞在一旁,神情凝重,并不说话。   离郡王却没有回应皇上的指责,而是把身前的观音奴往前又推了一把,面无表情地道:“我要立世子。你自己去跟皇祖父证明,你可以做世子。”   第一句话是对皇上说的,后面一句则是对观音奴说的。   皇上看着观音奴,凝视许久。   半晌后他对观音奴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面色慈祥地问道:“观音奴,你想做世子吗?”   陆辞一听这话,就知道皇上这是答应了,心里有种“稳了稳了”的感觉。   观音奴:“皇祖父,我可以说实话吗?”   皇上看着灵动聪明的孙子,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说,朕恕你无罪。”   “如果很累,我就不想做啦!”观音奴道,“如果很轻松,我就也想做。”   皇上没想到,竟然得到这样的答案。   嗯,确实是孩子的大实话。   “观音奴,做男人可不能这样,要迎难而上。”皇上笑道,没有丝毫愠怒指责之意,“而且在更高的位置,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造福百姓。”   “可是皇祖父,穷则独善其身,富才可以兼济天下。我很穷,我手里一共就几十个铜板,可能明天赶个集,又没有了,我怕是没法造福百姓了。”   穷得自己都过不下去。   皇上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皇上对身边的白临道:“听出来了没有?”   白临凑趣道:“奴才虽然愚钝,却也听明白了,大公子跟您讨赏呢!”   “哈哈哈,赏!赏观音奴黄金百两,让他好好造福百姓。”   他竟然,按照观音奴的说法,将错就错往下说,对孙子的疼爱溢于言表。   观音奴:“皇祖父,这不太好吧。”   皇上一听他还谦让,更高兴了。   这个孙子,从久久不开智,到现在冰雪聪明,是不是上天对他有特别的安排?   总之对皇上而言,就是高兴,甚至感受到后继有人。   “朕赏赐你,谁敢说不好?让人给你收着,以后帮你爹娘,照顾教育两个弟弟,记住了吗?”皇上叮嘱道。   观音奴连连点头,昂首挺胸道:“皇祖父,我知道的。我娘都告诉我了,要和两个弟弟拧成一股绳,不可兄弟阋墙。”   “你娘说得好。”皇上赞道。   “我娘还说,有什么东西,都要记得弟弟;以后弟弟有了好东西,也会记得我。”观音奴又道。   皇上赞道:“不错,你娘把你教得很好。”   他下意识地以为,观音奴说的是萧姮。   “所以皇祖父,”观音奴扒拉着手指艰难盘算,“一百两黄金,我和弟弟们每个人三十三两,剩下一两不够分了。要不,您再给我们二两,这样一个人就有三十四两了!”   麻烦下次赏赐给三六九份这样能被三整除的,谢主隆恩。   陆辞:这世子之位,还稳吗? 第264章 孝顺的观音奴   皇上却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愧是朕的孙子。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以算术好而为人称赞。”   陆辞:所以,感觉还可以?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皇上高兴了。   观音奴是个有福的孩子。   人生前几年的空白,大概是在为之后的开挂蓄力吧。   皇上笑过之后,让人赏观音奴文房四宝。   观音奴神情立刻苦哈哈。   皇上也没错过他脸上神情的变化,大笑道:“真不是个勤勉的孩子。但是朕告诉你,读书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做世子也辛苦。”   “然而并不能因为辛苦,就逃避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   “出生在皇家,你又是长子嫡孙,该担负的,不能推出去。”   观音奴想了想后勉强道:“那行吧。可是皇祖父,金子怎么分?”   皇上笑骂道:“朕怎么还有个守财奴的孙子?白临——”   “奴才在。”   “再赏赐两百两金子,省得他一直纠结。”   观音奴这一算,每个人都有一百两金子,顿时高兴地咧嘴笑,跪下给皇上磕头。   砰砰砰,一点儿也不惜力。   陆辞看得脸上都火辣辣的。   这孩子,之前没发现,他那么爱钱啊!   难道是在皇上面前故意藏拙?   感觉也不像。   皇上道:“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头都磕青了吧。”   观音奴高兴地道:“我帮两个弟弟,也给皇祖父谢恩。”   皇上非常喜欢这个真实不做作的孙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规矩好的儿孙,可是实际上并不是。   他更喜欢眼里有光,身上有闯劲,胆大心细,有鲜活气的孩子。   老气横秋的,皇上见得多了,一板一眼,都是教导出来,困在框框里的孩子。   观音奴不一样。   他聪明机灵,胆子还大,在自己面前也没有拘谨。   所以尽管皇上原本不想那么痛快地答应离郡王,但是看到观音奴之后,他就改了主意。   ——这个孩子,可以好好培养培养。   儿子这个号练废了,还能练孙子,真不错。   就是儿子太狠,毁了两个小孙子的脸,有些遗憾。   不过这样也好。   或许是儿子也看到了观音奴的潜力,不想日后兄弟纷争,就早早定下了名分。   其实皇上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只可惜……   离郡王,到底让他失望了。   皇上道:“白临,一会儿提醒朕,差人拟旨,封观音奴为世子。”   “是!”   陆辞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皇上逗弄了一下刚出生的两个小孙子,还看奶娘给他们换尿布,心情明显很不错。   陆辞见状忍不住想,皇上丝毫没有因为姐夫大闹寿宴的事情生气吗?   他在皇上身边许多年,现在却发现,完全看不懂皇上。   从前他曾经埋怨过,皇上为什么不信任离郡王,任由别人诬陷他,甚至废太子。   可是现在,他又觉得皇上对离郡王,十分纵容。   陆辞觉得他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皇上来去匆匆,很快又离开。   观音奴苦着脸问陆辞:“爹,我真的要做世子了吗?”   陆辞笑着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做世子是高兴的事情,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我不想去郡王府。”观音奴道,“我想留在侯府。”   陆辞停了片刻后承诺道,“你做了世子,依然可以留在侯府。”   “那我做侯府的世子吧。”   “那不行。”   “为什么?”   因为侯府世子是我儿子,陆辞心里想。   “因为你家里有王位要继承。”陆辞道。   观音奴:“我又不想……我和我父王也不熟……他不喜欢我,我也不爱和他玩……”   总而言之,就是不想回去。   陆辞只能劝他接受现实,并且告诉他,除了多个世子头衔外,其他的生活,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观音奴还是闷闷不乐,最后自己和自己和解了才好。   他说:“做世子也行,皇祖父会给我金子,然后就可以给我娘打首饰了!”   陆辞哭笑不得。   他什么时候亏待了柳云眠?   观音奴已经在盘算了:“我要给我娘换一支金帘梳,再换一个金杯子……”   陆辞:等等,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柳云眠喜欢这些呢?   柳云眠就说,她想要象牙簟。   金银珠宝,他送得也多。   不过他一个直男,对那些眼花缭乱,都是从库房里找出一包,直接送给她。   而且柳云眠基本上从来也没戴过……   陆辞就下意识地以为她不喜欢,结果观音奴比他知道更多?   “什么金帘梳?”陆辞不动声色地问,“太丑了你娘不喜欢。”   “才不丑呢!是卫夫人有一次戴的,我娘一直看呢!”   “什么样的,你说给我听听,要不我不信。”   “梳背上是鸾凤和鸣,我特意看了呢!”观音奴得意道,“我认识那个!外面是宝相花那种花网,下面系着金铎铃,叮叮当当……”   陆辞想象不太出来。   感觉就像一条狗链,最多好看点的狗链……   没想到,观音奴也小声吐槽道:“虽然我觉得像狗链,但是我娘喜欢就够了。我要给我娘买一条,更大的!”   陆辞:“……那金杯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得反省一下自己,对柳云眠还是不够关心。   “就是今天吃席的时候,我娘一直看着桌上的金杯,回头咱们也自己买一个,让我娘天天用!”   他要让他娘,不用羡慕谁。   他现在可有一百两金子的巨款!   陆辞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你娘没有白疼你。”   “皇上都走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柳云眠找进来。   李娇娇那尊大佛还挡在外面,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让小白回去给凤夕通风报信,又怕被盯上……”柳云眠为难地和陆辞商量,“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弄走?”   陆辞道:“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柳云眠:???   你已经让人安排了?   不愧是你啊!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柳云眠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嗔道。   陆辞真是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啊! 第265章 萧姮要请罪   柳云眠十分好奇,陆辞做了什么。   她探头看出去,就见李娇娇那家伙,还稳稳坐在未央宫的大门口呢!   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看得让人想揍他一顿。   “放心,得需要点时间。”陆辞道,“你给他们两个都检查过了吗?是不是都好?”   因为有了观音奴的前车之鉴,陆辞现在十分紧张。   柳云眠笑道:“能检查的我都检查了,不用你说。”   其他的,就等以后成长过程中慢慢再看。   “我去看看郡王妃。”她主动道,“女人生完孩子之后,不是就万事大吉。”   “好,那你赶紧去。我在这里,和观音奴看着两个小的。”   “不用你们看。”柳云眠笑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奶娘怎么喂奶?”   新生儿,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两个奶娘都是萧姮精挑细选出来的,信得过。   屋里人多,反而打扰孩子休息。   “那好。”   陆辞带着观音奴出去,和廊下的小白道:“我们先出去一趟,一会儿你姐姐出来,就让她在这里等等我们。”   “好。”小白点头答应,又道,“侯爷你要是忙正事,就让观音奴留下,我陪着他玩,别耽误你。”   “不用。”   陆辞之前确实是那么想的,因为他不知道,姐夫对观音奴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虽说观音奴已经开智,但是不知道姐夫是否嫌弃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观音奴马上就是世子了。   陆辞对他的期待和要求,都要更上层楼。   所以有机会,就要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好好历练历练。   他现在要去查,燕王那个侍妾,到底是什么来历,进宫之后又做了什么……   虽不能一蹴而就,但是也要慢慢抽丝剥茧。   毕竟眼下,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柳云眠来到萧姮屋里的时候,就见到离郡王坐在脚踏上,手里拿着剪刀,另一只手拿着萧姮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她剪指甲。   柳云眠略想一下就明白过来,应该是萧姮生产的时候太用力,指甲断了。   那情景,实在是岁月静好,让人不舍得打断。   离郡王对萧姮,实在是羡煞天下女人。   见柳云眠进来,离郡王只是略掀了掀眼皮,道:“你等等。”   刚才下人已经回禀柳云眠要来,他还是我行我素。   柳云眠不敢惹疯批,规规矩矩站在墙边,像被罚站一样。   好在萧姮醒来,见到她就笑着喊她,又不好意思地让离郡王出去。   她弟媳妇进来,离郡王该回避的。   可是如果按照正常行事风格来,那就不是离郡王了。   离郡王确实起身了,可是他只是把位置让给了柳云眠,自己坐到椅子上。   他什么也不敢,就托腮靠在小几上,看着萧姮。   柳云眠:救命啊!   突然就不羡慕萧姮了。   得有一颗多强大的心脏,才能适应这疯批的凝视。   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死亡凝视,要死了。   可是萧姮对此习以为常。   她笑着问柳云眠两个孩子的情况,得知孩子都很好,也如释重负。   显然,她也在担心。   柳云眠见状笑道:“您不用担心。您和郡王,也不是近亲成婚;观音奴那是意外。”   准确地说,可能和萧姮当初乱用药有关系。   离郡王忽然插嘴问道:“郡王妃以后还能生吗?”   这话什么意思?   柳云眠不明白,但是还是实话实说。   “至少得休养三五年。而三五年之后,郡王妃已经三十多岁,不要再生了。”   萧姮抿唇笑,轻声解释道:“郡王怕我再怀孕,经受这苦楚。我们商量好了,以后都不要了。”   她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虽然对没有女儿感到遗憾,但是最重要的是陪伴好身边的人。   她自己也不想再冒生育的危险。   孕育孩子的过程很辛苦,她辛苦,离郡王也辛苦。   既然如此,何必勉强?   柳云眠点点头:“您这么想是最好的。”   说话间,萧姮挣扎着要坐起来。   离郡王忙起身道:“好好的,你起来做什么?”   萧姮道:“今日我在慈宁宫见了红,太后娘娘定然觉得晦气。我去请个罪,免得以后她总耿耿于怀。”   柳云眠:这个皇家儿媳妇,太不好当了。   明明刚生产完不到半天的工夫,虚汗一身,寻常百姓家,也得让人好好休息几日吧。   可是这里不行。   萧姮得拖着虚弱的身体去请罪。   她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好夫君,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   鸡毛掸子抽燕王,一战成名!   要是知道了,那不得在慈宁宫长跪不起,帮离郡王描补?   柳云眠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萧姮盛宠不衰。   因为她很周全,能咽得下委屈。   离郡王捅娄子,她就在后面跟着收拾。   离郡王对她的爱之中,多少也有依赖。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没有付出,哪有回报?   柳云眠觉得自己得好好学着点。   “不许去!”离郡王毫不犹豫地拒绝,过来按住萧姮,“你坐月子,不能见风。”   萧姮笑道:“郡王,我没事的。这是未央宫,总不能在宫里坐月子,横竖咱们也得挪动,不差那一会儿见风的功夫。”   离郡王:“不用,你就在未央宫里坐月子。”   萧姮愣住,随后哭笑不得地道:“那怎么行?郡王,您别闹。”   柳云眠分明听出了一种“儿子,你别闹”的情绪。   萧姮真不容易啊!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离郡王这个疯批恐怕至死都中二,得萧姮哄着,替他百般周全。   萧姮面对的哪里是夫君,分明是另一个不省心的大儿子。   “父皇特意恩准,让你在未央宫坐月子。”   萧姮愣住,随即不敢置信地看向柳云眠。   ——是这么回事?   未央宫,这是她婆婆,皇后都没有踏入的地方,现在她留在这里坐月子?   柳云眠点点头:“皇上确实这么说的。但是您如果觉得不自在,咱们也可以回府。其实,现在没什么风,天气暖和,可以出门的……”   现在是大夏天啊!   坐月子要科学!   萧姮却开始思忖起这件事情。   显然,她也觉得皇上的态度有些奇怪。 第266章 王者pk,略输一筹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现在都不是纠结的时候。   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有。   萧姮强撑着要去请罪,离郡王就拦着不让。   柳云眠夹在其中,瑟瑟发抖。   ——感觉会被疯批殃及。   果然,离郡王目光凶狠地看向她:“谁说月子里可以挪动的?”   柳云眠:可怜你年纪轻轻,脑子就坏了。   我刚说,你就忘了。   然而她怂,这话只能在心里说。   她识时务,劝萧姮道:“郡王妃,您现在还是不要去请罪。虽说可以出去,但是不能下跪。”   看,她多聪明。   “而且,现在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安排,万一辜负了皇上的好意呢?所以,您不如先在这里休息几日,等等再看。”   离郡王道:“说得有道理,姮姮,这可是你未来弟媳妇说的,你得听娘家人的话。”   柳云眠:我谢谢你啊!   这顶高帽子扣下来。   萧姮犹豫片刻,也只能作罢。   有些事情,在弄明白之前,草率行动,不如不动。   柳云眠也退下去休息。   今天入宫,可真是太刺激了。   下次出门,一定得好好看看黄历。   小白好奇地问柳云眠,“姐姐,怎么没人提起那个永嘉公主了?”   光着身子被那么多人看见,这件事情就悄无声息地淹没了?   柳云眠:“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在刺客、新生、野蛮这些事情接踵而至后,永嘉公主这个跳梁小丑,确实被她遗忘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永嘉公主对她作恶没有得逞。   甚至,都没到她面前,就被陆辞彻底碾压。   顶级的宅斗,是男人出马,根本不用女人动手,柳云眠心中忍不住得意。   “现在就看,皇上有没有力度,把她硬塞给李娇娇。”她开口回答道。   不过,柳云眠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李娇娇,根本就不是能够强摁头的人。   好烦。   怎么能让永嘉公主和李娇娇这两个讨厌鬼,打包消失!   正思忖间,就见有人上前,在李娇娇耳边说了几句话。   看那人的神色,十分慌张。   柳云眠顿时来了兴趣。   感觉,是陆辞的计策奏效了?   不愧是他!   “驿馆失火?”李娇娇还是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往柳云眠的方向看过来。   他好像,不,应该就是知道,柳云眠隔着门缝,在偷偷打量他。   柳云眠:驿馆失火?   陆辞,你行啊!   住的地方被烧了,东西估计也难幸免于难,看李娇娇着急不着急。   怪不得陆辞说,他有办法。   这招很好。   只是,李娇娇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他气定神闲,甚至还笑了。   “那就救火,喊我做什么?”他声音中带了几分狠厉,“今日就是天塌下来,我今日也哪里都不去!”   柳云眠:“……”   今天是疯批集体发疯的日子吗?   看起来,陆辞这招是失算了。   不过也不要紧,李娇娇在这里,凤夕是安全的。   然而柳云眠的自我安慰,只持续了一刻钟。   李娇娇的下属很快又来了一个。   只是这个,比刚才起火那个更狼狈,身上衣裳被刀剑割得破破烂烂,像乞丐似的。   他激动地道:“皇上,属下等找到了凤夕,正是藏在柳家!”   柳云眠:“!!!”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都想着直捣对方老巢。   陆辞和李娇娇,不愧是多年的对手。   只是这一次,李娇娇为了追女人,发挥超常。   陆辞在保护凤夕这件事情上,显然动力不足,不比李娇娇的志在必得,加上还有刺客这些事情拖着他,才让李娇娇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凭借凤夕的身手,这些人应该是抓不到她的。   因为显然,他们不会放冷箭。   明刀明枪地来,凤夕的身手,“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们拦不住。   “人呢?”李娇娇问。   下属跪地惭愧道:“回皇上,她,属下等不是她对手。”   柳云眠: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在凤夕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她心情愉悦,甚至有点想吹口哨嘲笑李娇娇。   但是没想到,蛮汉也有智慧。   李娇娇冷笑一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现在就去找中原皇帝讨个公道去!贼喊捉贼!萧衍那个贼人,口口声声说帮我找人,结果人藏在他女人家里?”   “今日我就要萧衍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十万大军压境!”   说完,李娇娇起身就走。   柳云眠:“……”   完了,她确实没想到,这样理亏啊。   真闹到皇上那里,皇上为了两国关系,估计会给陆辞施压。   到时候,让陆辞怎么办?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没办法解释和凤夕的过去。   她为什么要帮助凤夕?   说不清楚。   要她不管凤夕,她也做不到。   “等等!”柳云眠出声喊道。   她想好了。   凤夕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她义不容辞。   但是不能连累其他人。   尤其是还会牵扯到离郡王甚至还有夺嫡的那些事情……   毕竟李娇娇是西夏皇帝,身份敏感。   一招不慎,很容易就被人扣上勾结外敌的帽子。   所以柳云眠不能任由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我给你找凤夕。”柳云眠冷声道,“你们如果能那么轻易找到凤夕,也不会折腾到现在。”   “她听你的?”李娇娇冷笑。   他现在很生气!   凤夕不肯答应他,难道是喜欢萧衍?   否则,如何解释她藏身在萧衍的女人家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凤夕会和柳云眠有交集,所以只能赖在陆辞头上。   难道是当年,凤夕看过萧衍打仗,被他的外貌所迷惑?   总之,李娇娇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手撕了陆辞。   ——先把奸夫给弄死!   凤夕只能是他的。   强扭的瓜甜不甜他不管,他就要扭下来。   “我有办法找到她。”柳云眠道,“今日宫里许多事情,你不要闹,我带你去找凤夕。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慢慢谈。能不能留住她,看你本事,怨不得我。”   有本事你就抓住凤夕。   “可以!”李娇娇咬牙切齿地道,“其实你该帮我。弄走她,萧衍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柳云眠:“……”   玛德智障。 第267章 陆辞背锅   “你给我点时间。”柳云眠道,“两天!”   “一天。”   “好。”柳云眠道,“到明日这时候,我让你和凤夕见上面。”   “可以,你最好别骗我。否则,你下场会很惨。”李娇娇声音冷冽。   柳云眠:“慢走不送!”   李娇娇带着他的人走了。   柳云眠这才松了口气。   小白紧张地道:“姐姐,你该不会真的要把人交给他吧。”   这李娇娇,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   白瞎了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   毒妇!   从此,李娇娇在小白这里,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外号。   “交给他,也得他有本事把人抓住才是。”   “也对。”小白轻松起来,“还有我在呢,我也能帮忙。要不,你和凤夕姐姐说,我们俩联手吧。”   柳云眠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解其意:“联手干什么?”   “杀了毒妇啊!”小白理直气壮地道,“一了百了,就没有十万大军压境了。”   柳云眠竟无言以对。   事情真要那么简单就好了。   站在邻国的角度来看,李娇娇其实是个不错的邻居。   他暴躁,但是他不是狂热的战争贩子。   他在,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两国边境的相安无事。   那是无数人命相关的事情。   再换个皇帝,不一定能换个什么样的;而且人家皇帝在中原挂了,这不是给人家送了一个大把柄?   柳云眠坐在廊下,轻晃着腿,一点点把这些剖析给小白听。   小白听得连连点头。   柳云眠看着她的模样,都有些膨胀起来。   ——感觉自己大局观,有了很大进步了呢!   没想到,小白赞道:“眠眠姐姐,你说得太好了,都快赶上二哥了。”   柳云眠:???   她不如二哥?   好吧,有被打击到。   陆辞也很快回来。   显然,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有些愧疚,“我没有想到,他也是在这里吸引我们注意力,暗中还有小动作。”   “咱们不也有小动作吗?”柳云眠大大咧咧地道,“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辞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用。”柳云眠道,“凤夕应付得来。”   应付不来,她也会帮忙。   人情不能欠太多。   “刺客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是还串不起来,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肯定的。”柳云眠点头。   人证物证,作案动机……并非一蹴而就。   陆辞也不是神仙。   柳云眠又把萧姮和离郡王的纷争说了。   陆辞想了想后道;“既然能挪动,还是先回郡王府。”   宫中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尤其,太后也好,皇后也好,对姐姐都有着深深的成见。   “那行,你们商量吧。”   这种事情,柳云眠不能发表意见。   也不知道陆辞怎么沟通的,反正很快,离郡王就带着萧姮和两个孩子回了府。   不过,他想把柳云眠留下。   ——他还是不放心萧姮母子三人。   “阿衍,你带着你媳妇留下。”   离郡王强势惯了,口气都是不容反对的。   萧姮哭笑不得:“郡王,今日初二,初六是他们成亲的日子。我也没事了,让阿衍留下就算了,你留着眠眠算什么?”   陆辞道:“姐夫,让眠眠每天来看看姐姐。等我们成亲之后,把姐姐挪回侯府坐月子。”   “可以,我也去住。”   柳云眠:“……”   哪里都少不了你。   萧姮如果是水,那离郡王就是鱼。   他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萧姮。   什么规矩讲究,在离郡王面前,都是浮云。   柳云眠内心越发好奇,这种“青青草原我最狂”的气势,是如何养成的?   皇室的那些尊卑,森严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回去的路上,观音奴困得在柳云眠怀中睡着。   陆辞伸手接过他。   柳云眠不由好奇地问:“离郡王,为什么在宫里,也能这么……自由奔放,谁都不放在眼里?”   “我也不知道。”陆辞实话实话,“尤其是他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我理解不了。”   “原来你也觉得奇怪了……那就没问问郡王吗?或者说,郡王妃知道吗?”   “姐姐也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   总感觉,皇上对离郡王的特别偏爱和矛盾对待,皇后和离郡王反常的母子关系,背后藏着什么。   众人都知道,皇上偏爱高贵妃,纵着她和皇后分庭抗礼。   所以皇后不受皇上待见是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依靠,不就是离郡王吗?   要知道,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柳云眠又问起永嘉公主。   “皇上令她闭门思过,又令高贵妃一个月内为她择婿。”   “李娇娇?”   “不可能。”陆辞道,“李娇娇当众打脸,皇上对他有所忌惮,不会再去试探勉强李娇娇。”   陆辞又跟柳云眠讲了一些朝中局势。   大概意思就是,皇上很刚,按理说,对上嚣张的李娇娇,不会一忍再忍。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卫家镇守的西南平静无事,但是辽东和东南水军,双线作战,已经有些吃力。   如果再在西北打起来,那就更紧张了。   皇上表面看着淡定,其实内心无比焦灼。   柳云眠更庆幸自己今日把李娇娇压下去了。   她得去找凤夕。   “你知道凤夕在哪里?”陆辞问。   柳云眠“嗯”了一声。   她们两个现在,是可以靠空间的无线电来通讯的。   刚才在宫里,给她急傻了,完全忘了这一茬。   回家之后,柳家人惊魂未定,自然要和柳云眠说起今日家里忽然被西夏蛮子闯进来的事情。   “这蛮子也太可恨。”张氏挺着大肚子,摇着蒲扇骂道,“在中原的地界还横行霸道,就没人管了吗?来咱们家里,非说藏了人,哪里有人影?又出门,装神弄鬼地追一个姑娘……”   真是人心不古。   “依我看,他们是不是冲着妹夫来的?”   柳云眠正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听陆辞主动道:“是冲着我来的。”   柳云眠:“……”   有人要金子,有人要权势,还有人……要锅背。 第268章 离郡王的身世猜想   柳家人没有人怪陆辞,反倒都关心起他的处境来。   陆辞面色不变:“都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解除,没事了。”   柳云眠就佩服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偏偏让人看不出破绽的本事。   “误会”解除了,陆辞送柳云眠回她的房间。   对此,柳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前都在一起睡的人,现在要装新婚前的夫妇,也就……让他们玩吧。   爱咋咋地。   他们感情好就行。   柳云眠却累得要命,想睡觉,于是就撵陆辞走。   陆辞揉着太阳穴说头疼。   这厮装可怜。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我还头疼呢!我今天又对付刺客又接生,还得应付李娇娇,我容易吗?”   还想着让她伺候他不成?   想得美!   陆辞表示,我留下,就是为了伺候你的!   他不走,他头疼哪里能随意挪动?   “我就在这里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柳云眠:“……”   “你怎么不反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是。”凤夕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帘子被掀开,她竟然从里屋出来。   柳云眠:“!!!”   李娇娇是诈她,其实根本没有派人来过?   凤夕:“当然来过,就是抓不到我而已。”   她不是针对谁,她觉得在她面前嘚瑟的都是垃圾。   “什么味儿?”柳云眠吸了吸鼻子。   “烤羊腿。”凤夕道,“我刚吃完饭回来一会儿,身上的味儿还没散去。”   柳云眠:“!”   凤夕绝对是故意的。   “李娇娇让我带你去见她。”   “见呗。好像见了他就能把我怎么样似的。”凤夕不以为然地道。   “那之前,谁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似的?”   “那不是没有好好休息吗?”   现在天晴了,雨停了,姐姐又行了!   凤夕要撵陆辞走:“还没成亲呢,脸皮咋比城墙拐角还厚?”   陆辞虽然舍不得柳云眠,但是隔壁有凤夕听墙角,他也不想留下。   加上确实还有很事情要去处理,他就真的离开了。   柳云眠非常累,但是精神一下子松弛不下来,没有什么睡意,就把今日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凤夕说了。   凤夕啧啧道:“好家伙,你这个大姑姐,怎么那么招人恨?”   太后和皇后都讨厌她,偏偏又干不掉她,有趣有趣。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而且离郡王,为什么那么拽!”   皇上对他格外纵容,皇后却不喜欢他……   这种情况下,渣的不都是爹吗?   皇后不该把离郡王当成自己未来的依靠吗?   凤夕道:“或许,真有母亲讨厌自己的孩子,只是比较少,恰好被我们遇见了?”   柳云眠心思一动:“你再说一遍。”   “什么?”   “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我说,或许真有母亲讨厌自己的孩子……”   “不对。”柳云眠道,“母亲都很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是皇后这般……难道,离郡王不是她的孩子?”   “那不能吧。”   凤夕也穿越过来这么多年,对于这里的规矩也懂得一些。   “哪天侍寝,都会有详细的记录;而且后宫那么多人,皇后连上茅厕都得有人跟着,不可能做出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如果,想要狸猫换太子的,”柳云眠若有所思地道,“是皇上呢?”   宠爱离郡王的是皇上,不喜欢他的是皇后。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皇上的儿子,却不是皇后的儿子?   “而且当时,皇上还不是皇上,皇后也还不是皇后。”   皇上在潜邸之时有了离郡王这个儿子。   当时到底怎么回事,谁能深究?   柳云眠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   这个假设,能把很多违和之处都解释通。   离郡王那种狂拽的态度,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   他怪异的性情,是不是也是因为受到了刺激?   妈呀,柳云眠这下真的睡意全无。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她问凤夕。   凤夕打了个哈欠:“对不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要嫁的人,你管他娘是谁呢!”   柳云眠:“那是陆辞的姐夫。严格来说,我现在算不算离郡王的妻族?”   凤夕想想,“或许,大概,算?”   “那我不也上了贼船?”柳云眠郁闷道,“回头离郡王要是出事,跑得了我?”   “跑不了。”凤夕肯定地道。   柳云眠欲哭无泪。   “那你还等什么?”凤夕道,“现在就跟我跑呗!”   柳云眠白了她一眼,嫌弃道:“然后一起被李娇娇追得像丧家之犬?逃跑解决不了问题。”   “留下也解决不了。”   比如她和李娇娇,那永远解决不了。   柳云眠: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她突然想,当初要是知道陆辞是这劳什子的侯爷,那白贴她二十两,她都不要!   要不起!   不行,不能暴躁,生活如此美好。   柳云眠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一条条列出来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和李娇娇见面后怎么办?”   不能就这样把凤夕送上祭台,然后就不管了。   “我既然找到了你,就不逗他玩了。”   “什么意思?”   合着之前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逃,都是在玩?   “就是我跟他谈判,给他些好处,让他放过我。”   “给他什么好处?”   “凤家的罪证。”   凤夕告诉柳云眠,凤家是西夏国君最大的心腹之患,尾大不掉,看不顺眼,还灭不了。   但是其实凤家,内部已经腐朽不堪。   她手里有凤家做许多坏事的证据,也知道凤家哪些人是能被分化的,能帮助李娇娇灭了凤家的。   她以“灭凤家”为条件,和李娇娇谈判。   柳云眠道:“他会同意吗?”   “他会,他做梦都想灭了拔除凤家。”   世人都笑李娇娇疯癫,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男人城府有多深,抱负有多高远。   “凤家那么差?”   “差,我在凤家,一个好人都没遇到过,所以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好,第一件事情解决了,总算不用担心。   “接下来,就是离郡王的身世。”   “不要浪费时间。”凤夕不赞成。   “嗯?为什么?” 第269章 我喜欢陆辞   “因为这件事情,虽然重要,但是不紧急。他,不影响你嫁给陆辞。”   柳云眠语塞。   她都忘了,再过四天,就是她和陆辞的婚期了。   在此之前,应该还查不出什么来。   “所以你的第二件事,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你的婚事。”凤夕面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柳云眠抿唇,没有回答。   虽然凤夕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她听懂了。   凤夕的意思是,让她重新好好考虑嫁给陆辞的这个决定。   从前两个人不知道彼此在这个时空的存在,所以想的是努力伪装成土著,在各自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们重逢了。   那她们两个在一起,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比如,一起寻找穿越的契机,看能否有机会穿越回去。   毕竟当穿越从个体事件变成“群体”事件时,就让人忍不住想,是不是还是有某种规律可言。   再比如,她们两个可以一起生活,抱团取暖。   她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是可以相互托付后背的战友,还有着相似的三观。   ——穷尽此生,她们也不可能认同这里的那些男尊女卑,三从四德,侍奉一大家子的价值观。   彼此的存在,让她们可以有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   她们两个,可以维护着她们的小秩序。   所以凤夕让柳云眠重新好好考虑一下,嫁人是不是必须的。   如果是出于太孤单,没有依靠的目的和陆辞成亲,那现在就大可不必了吧。   凤夕觉得,自己可以提供更好的保护和支持。   而柳云眠,也填充着她来到古代之后一直空荡荡的心。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   因为爱,那就成亲。   不爱,就不要成亲。   这是柳云眠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她沉默许久。   第一,她对陆辞有过动心吗?   答案是,有的。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朝夕相对的相处,陆辞让她见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完美的男人。   理智告诉她,齐大非偶。   但是内心的悸动,也是真实存在的。   理智压制悸动,不代表喜欢不存在。   第二,这份动心,是否足以支撑她走进婚姻,陪伴陆辞面对接下来的风刀霜剑,阴谋诡计?   柳云眠想,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已然坚定,“我嫁!”   凤夕很意外。   前一秒说不知道答案,下一秒就决定嫁了?   “因为我想,看着别人嫁给他,我会难过。”柳云眠如实地道,“我不知道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你想,谁又能跑到后面看看?”   所以,她先陪陆辞走一程。   能走下去自然最好,走不下去——   “咋,结了婚还不让离了?”她畅快大气地道,“咱们辛辛苦苦让自己强大,不是为了远离男人,逃避婚姻,而是为了将来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行再跑呗。   她可没想着从一而终。   生活是动态的,她且行且调整便是。   其实其他不悔婚的理由还有一箩筐。   比如,舍不得观音奴,比如,舍不得让家里人担心……   但是柳云眠知道,千言万语,都是托词。   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相处过程中,日久生情。   感情就像路边的麦子,每天经过,觉得麦子时时常绿,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麦子却悄无声息地拔节、抽穗、成熟……然后告诉人,该收获了。   柳云眠就收获了陆辞一枚。   “完了完了!”凤夕哀嚎道,“这下我成了孤家寡人了!你被人拐跑了!”   “留下吧。”柳云眠看着她,认真地道。   “留下跟你一起嫁给你男人?”凤夕故意逗她。   柳云眠嘴角勾起,托腮假装思考,“其实,我也是可以的……”   “卧槽!”   “……不过陆辞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凤夕作势要捶她:“不许撒狗粮!”   柳云眠大笑起来。   承认了动情,天地仿佛豁然开朗。   最坚实的感情基础,是柴米油盐的生活中一点点夯实的。   虽然结果都是嫁给陆辞,但是认清感情这件事,对柳云眠来说也是重要的人生里程碑。   “你也留下吧,李恒,咱们两个可以相互照顾。”   “然后我还可以帮你带孩子,看你们两个撒狗粮?”   “免费的,不收你钱。”柳云眠逗她。   凤夕假装叹气:“恨我没有早日找到你,让你陷入狡猾男人的陷阱里。现在也只能……祝福你了!”   柳云眠大笑着抱住她,“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她在婚姻的坟头前蹦迪,凤夕保持着单身贵族的洒脱。   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是的!”凤夕也用力回抱住她,“飞狐,你幸福我就放心了。我还是要离开的——”   前世今生,她都不习惯在一个地方久留。   心是漂泊的,人是潇洒的。   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第270章 求问真相   当然,凤夕现在不会走。   她得看着自己的闺蜜出嫁,然后在京城好好玩一圈再走。   柳云眠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计划不如变化。   而李娇娇,就是最大的变数。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凤夕道,“我这就去找李娇娇。”   “别。”柳云眠拦住她,“还是等明天,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就够了。你婚期马上就到了,该补课补课,该忙活忙活,我和李娇娇谈完再回来找你。”   “我陪你。”   “我说不用就不用。”凤夕很坚决,“我走了。”   她身形极快,柳云眠抓都抓不到。   “哎——”   这人真是的,说风就是雨,点火就着,一刻都等不了。   这么一来,柳云眠觉得自己也睡不着了。   雪仪端着水进来,要伺候柳云眠梳洗。   “不用,我自己来。”柳云眠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就行,我不用人伺候。”   雪仪却还是没走。   柳云眠梳洗的工夫,她帮忙把被褥都铺好,又点燃了蚊香,什么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柳云眠躺在床上,听着包子的酣睡声等凤夕。   与此同时,陆辞正在郡王府正院里来回踱步。   他不好直接进姐姐房间,可是又要找离郡王,只能在这里“喂蚊子”。   他分明都听见姐姐催促姐夫出来。   可是姐夫“嗯啊”几声,就是不见出来。   这真是……   陆辞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姐姐声音已经有些愠怒,这才看到离郡王出来。   丫鬟恭谨地打着帘子,离郡王却还“鸡蛋挑骨头”,嫌弃人把蚊子放进去。   可怜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陆辞迎上去行礼,“姐夫。”   “你来了。”离郡王点点头,“怎么不去花厅坐着等?”   “有些闷热,在外面凉快。刚去看了两个外甥,都睡着了。”   “嗯,到我书房说话。”   “好。”   外书房是不可能去的,离郡王要把伺候月子的原则贯彻到底。   他带着陆辞来到西稍间,那里他平时也处理公务。   看书房里干净清爽,几乎看不到什么堆积的公文,就知道他现在有多闲。   离郡王招呼陆辞坐下,丫鬟送上茶水,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离郡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大部分时候,他不想搭理那些人,不是因为他不懂人情世故。   而是因为太懂,所以不屑。   他有一双太过锐利的眼睛,心如明镜。   比如现在,他就猜测出来,陆辞去而复返,是有话要问。   陆辞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道:“姐夫,如果之前皇后娘娘不喜姐姐,是因为她是罪臣之后,那现在我爹已经被平反,我又凭借自己努力得了这个虚名,观音奴也机灵……为什么皇后娘娘对姐姐还是不喜?”   他认为,一切可能让皇后不喜的因素,都已经不复存在。   姐姐给皇后娘娘生了三个孙子。   不敢求被宠爱,最起码不要被针对吧。   “而且观音奴开智后,皇上知道这件事情,远比皇后娘娘知道后高兴。”   可是皇上有好几个儿子,皇后娘娘却只有离郡王一个亲生儿子。   不该是皇后娘娘更高兴吗?   陆辞看离郡王的表现,隐约觉得,后者其实应该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说而已。   “姐夫,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皇后对自己亲儿子,也十分冷淡。   最多面上能装出几分和蔼可亲,可是装的就是装的。   尤其皇后的演技,实在是不值一提。   “有难言之隐的不是我。”离郡王面色冷淡。   除了在萧姮面前,他绝大部分时候就是一张死人脸。   在陆辞这里,已经算爱屋及乌收敛了。   “而是皇后。”   皇后?   他竟然连“母后”都不肯喊?   这关系冷漠得,让陆辞心惊。   和柳云眠还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全身而退,岁月静好相比,陆辞就冷静现实得多。   他知道,离郡王是一定要上位的。   皇后都和高贵妃闹得势如水火,现在都不是争储君之位了,而是你死我活。   离郡王上次翻船,不也是燕王暗中使绊子吗?   这俩人,任何一个人上位,另一个都得倒霉。   所以,还是让别人倒霉吧。   上位是个系统工程,需要做很多事情,而且尽量减少内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对外。   所以现在看到离郡王对皇后都这么冷淡,陆辞表示很心塞。   这母子俩要是闹起来,被人趁虚而入,那怎么能赢?   “姐夫和皇后娘娘,到底因为什么关系不和?”陆辞沉声道,“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不是。”离郡王依旧带着置身事外般的冷漠,“是因为我的缘故。”   陆辞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比如,刑克?   再比如,不孝?   可是无论如何,皇后不待见这唯一的儿子,都让陆辞觉得难以想象。   “因为我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离郡王道,“她恨毒了我,偏偏还得依靠我,所以就越活越拧巴。”   陆辞震惊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   离郡王,是以皇上嫡长子的身份,曾经做过太子的。   现在说,他不是皇后所出?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   陆辞也不敢相信。   可是看着离郡王冷静的模样,他又觉得,这件事情多半是真的。   震惊。   “姐夫不是皇后娘娘所生,那是谁所生?”陆辞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他甚至想,如果是狸猫换太子,那姐夫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一旦皇上知道了怎么办?   不!   陆辞很快否决了自己的念头。   因为在皇后超乎常人的冷淡之外,皇后对离郡王格外宽和和优容。   也就是说,这一场“换母”大战,皇上应该是知情的。   甚至……可能就是皇上安排的。   “不知道。”离郡王情绪上没有任何起伏,面色如常,甚至还在把玩桌上的玉佛手。   陆辞:“……”   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有人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不得而知。   “那姐夫如何知道,您不是皇后……”   “她自己说的。” 第271章 离郡王的身世   离郡王天生早慧。   他记事的年纪,堪称变态。   他能记得两岁时发生的事情,听过的对话。   那日他在午睡,但是还是王妃的皇后带着丫鬟到他房间。   所有照顾他的人都被撵出去。   皇后坐在床边看着他,恨声道:“我真想掐死这个孽种!”   她身边的丫鬟留白,也是皇后奶娘的女儿忙道:“王妃娘娘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皇后狠狠地在离郡王胳膊上拧了一把泄愤。   离郡王睁开了眼睛,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他。   其实,皇后进来的时候他就被吵醒了。   他只是不想睁眼。   没想到,那个平时对他和蔼可亲的母妃,私下里竟然会这样说话。   离郡王想,他或许天生感情迟钝。   听到这样的话,他竟然没有感到伤心难过。   也或许是,那时候太小,只能记住这些话,却无法理解话中的意思。   “留白,你看,你看他,他在瞪我!”皇后气得都要冒烟,“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妃娘娘——”留白急急忙忙打断她的话,笑着问离郡王,要不要喝水。   离郡王讨厌别人掐他。   彼时也是夏天,离郡王只穿了小兜兜和一条开裆裤。   他爬起来,直接对着皇后身上尿了过去。   皇后跳起来,恼羞成怒,一巴掌就要扇过来,却被留白拦住。   “娘娘,不能在世子身上留下痕迹。王爷回来会看到的!”   “你松开!”皇后怒极。   “娘娘,”留白声音略高了些,“这件事情,王爷提前就跟您说过的!您若是不答应把世子认在名下,他就要迎娶十二姑娘啊!”   皇后在家里排行十三。   家里原本有意要把姐姐嫁进来。   她嫉妒,她也喜欢彼时年轻英俊的王爷。   可是姐姐是大房嫡出,她只是三房庶出,父亲还去世了,无人撑腰,在府里活得像个丫鬟。   她没有那个福气嫁给王爷。   她被当成了姐姐的“陪嫁”,先被送到了王府。   因为彼时,王爷已经有了两个通房。   姐姐唯恐吃亏,要她先去笼络住王爷,别让通房占了所有的宠爱。   她忍气吞声地去了,心里既觉得家里极不公平,又觉得有些窃喜。   不管什么身份,她能陪在喜欢的人身边了。   可是她入府之后,一直都没有被收房。   她焦虑不安,可是又无可奈何。   然而忽然有一天,心心念念的男人,主动来到了她的住处。   皇后至今都能想起那时候她心如小鹿乱撞的紧张和期盼。   结果等来的却是男人的威逼利诱。   她妥协了。   因为被扶正,成为王妃,还能拥有子嗣,每一项对她来说,都是上上之选。   她嫉妒外面那个女人,但是想到那个女人无法进门,只能替自己生孩子,她又劝好了自己。   后来,她成功了。   皇上也成功了。   在皇上的不懈努力下,她什么都有了,也成了皇后。   可是皇上又无时无刻不用行动和态度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   她想坐稳她的位置,只能依靠那个从外面抱回来的孽种!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听了留白的提醒,皇后虽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但是她只是骂,却真没敢再对离郡王动手。   她气急败坏地走了,回去换衣裳。   她甚至忘了,她本来是想来做,不,演慈母,等着取悦男人的。   皇后万万没想到,那个两岁的,却只能往外零星吐出词语,都不成句子的孩子,竟然还能记住她说的话。   离郡王记得死死的。   当时他不是很理解,但是他记住了。   后来,他也懂了。   皇后讨厌她,他也不往前凑。   谁喜欢一个会谩骂伤害自己的人?   离郡王同身边其他人,也不亲近,即使是那个曾经为他争取过权益的亲生父亲。   ——不管是王爷,还是后来的皇上,又能有什么时间照顾孩子?   那都是女人的事情。   所以,离郡王也没有得到多少父爱。   他孤独地长大,然后遇到了萧姮……   陆辞听得目瞪口呆。   首先,姐夫能记得两岁时候的事情;其次,这个故事,太狗血了!   皇上也是个狠人。   能把一个妾室扶正,庶女成为王妃,把订婚的嫡女拦在门外……而当时,斗争正酣,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可是皇上还是做到了。   陆辞默默地给皇上竖起大拇指。   只是,他到底和谁生的孩子?   既然有这般的魄力和能力,为什么不把那女子娶进门?   这些问题,离郡王是不关心的。   即使他早早的知道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真相,也从来没生出多少探究之心。   他天性冷漠。   除了对萧姮。   即使知道亲生母亲又能如何?   反正她不会进宫。   否则,父皇能一直忍着?   离郡王知道真相的最大作用是,让他不对皇后的爱生出期待。   ——都不是皇后生的,她对自己,能有多少母爱?   陆辞心中忍不住感慨。   父子之间,一脉相承,都是顶住压力,把妾室扶正……   不,离郡王青出于蓝胜于蓝,他选择的是因罪成奴的萧姮。   萧姮的背景,和皇后出身的郑家,还是没法比的。   总之,在感情这件事情上,皇上和离郡王年轻时候,都足够疯狂。   皇上对离郡王特别的宽容,是不是爱屋及乌?   得多深刻的爱,才能绵延二十几年而不绝?   陆辞对离郡王的生母好奇起来。   离郡王表示,他不好奇,也不用去查,只是记住,皇后要发疯,尽管让她疯去。   皇后在皇上心里没有什么地位,对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太后不喜欢姐姐,是不是因为当年被皇上的疯狂伤害到了老母亲的心?   所以见到历史重演,太后才会被激起心里的“新仇旧恨”?   应该就是如此。   皇后娘娘原来不是队友,而是对手。   也好,这样的猪队友,只能连累自己这一方。   没有也是甩了包袱。   “好了。”离郡王站起身来,“我得去陪你姐姐了。你姐坐这两个月月子期间,外面的事情,就劳你费心了。”   两个月月子?   离郡王:自然,生一个坐一个月;生两个自然得坐两个月月子,又不是坐不起。   他陪坐! 第272章 对峙   陆辞回去之后,消化了很久。   原来,姐夫依仗的,是皇上对他的愧疚和疼爱。   原来,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所以才会对他那般。   ——姐夫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皇后,皇上心里深爱着别人!   其实姐夫,也根本不在乎这父母。   他甚至也能理解了,为什么姐夫独爱姐姐。   因为姐姐当初感念姐夫对自己的照顾,所以真心实意地对他好。   这世上,真心难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姐夫很可怜。   这世上,没有人像姐姐那样,全身心地为他考虑过。   只因为这一点,即使后来姐姐误会了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这世上的爱恨,以为没有来由,其实在时光的深处,都早早埋下了伏笔,脉络清晰。   皇上对姐夫的宠爱,算很持久了。   有亲生母亲的加持,他会不会,更容易走一步?   可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又是高贵妃。   燕王是高贵妃所出。   目前来看,各有优势,只能等时间给出胜负结果了。   再说凤夕,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驿馆。   其实她来过好几次了,只是这些笨蛋都没有发现过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在这里,才能睡上一会儿。   凤夕找到李娇娇的房间,却意外发现,屋外竟然没有侍卫,而且房门大敞开?   好家伙,请君入瓮呢!   呵呵,谁怕?   凤夕大摇大摆地进去,在好整以暇等着自己的李娇娇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你总算把脸上那些恶心的东西洗掉了。”李娇娇看着凤夕白皙的肌肤,满意地道。   他对着那个面色蜡黄的“男人”,直犯恶心。   凤夕拿起筷子夹了一截猪耳朵放到嘴里,咬得咯吱作响:“怎么,听说你在找我?”   李娇娇气得脸色都变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这一路围追堵截,正面对峙过多少次?   他不找她,难道在找狗吗?   “说吧,什么事,都忙着呢!”凤夕打了个哈欠道。   “跟我回去!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在这里!”李娇娇咬牙切齿地道。   临走之前,他把西夏托付给了弟弟李文寻。   倒不是担心弟弟会篡位,他只是怕弟弟,被别人篡了位。   “李娇娇,咱们俩君子协定吧。”凤夕吃完猪耳朵又专攻糟鹅掌——天气太热,就想吃点凉菜,但是她无肉不欢,所以素菜是被嫌弃的。   “你是女人,不是君子。”   “我也就那么一说。你还是小人,也不是君子呢!”   不要挑字眼!   李娇娇:“你最好省省力气。今日你就是说破天也得跟着我回去!”   他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凤夕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吃着菜。   “你,说话!”   “你不是让我省省力气吗?”   “你——”李娇娇气结。   “行了,别吹胡子瞪眼了。”凤夕又吃上了肘子,“我来给你送大礼了。”   “不感兴趣。”   他只要她。   “大话别说太早。”凤夕得意挑眉,“我帮你把凤家扳倒,如何?”   “不必。”李娇娇面无表情地拒绝。   他总算扳回一城了!   凤夕一愣。   这和她预料的反应不一样啊。   李娇娇不是该很高兴吗?   她觉得嘴里的肘子,忽然没那么香了。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用你帮忙,也能把凤家扳倒。”   区区一个凤家,算什么?   “我之前留着凤家,不是对他们没办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总不能,连个娘家都没有。”   凤夕一个字都不相信,瞪了李娇娇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吹牛!”   男人爱吹牛,就像女人爱打扮,这几乎是基因加后天影响共同作用,深深烙印在心底。   李娇娇冷笑一声,“你手里的那些证据,信不信我都有?你没有的,我还有。”   “不信。”   “那你现在随便说。你提个头,我若是接不下去,算我输了。”   “真的?”   “真的!”   凤夕想了想后道:“你知道,元夕三年大火,烧死了上千头羊是怎么回事?”   “凤学川,你应该喊一声十八哥,看上了人家女儿,结果被拒绝后恼羞成怒,放火烧毁人家羊圈,还说是天火。”   凤夕:行啊,原来真的知道一些啊!   她正想着来道难的,就听李娇娇道:“你知道的,仅此而已?”   被鄙视了?   凤夕输人不输阵,冷笑着道:“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别在这里叽叽咕咕,浪费时间。   她倒要看看,什么是李娇娇知道,自己却不知道的。   “凤学志,你几哥?”   凤夕:“不知道。”   她有二十多个堂哥,还有几十个堂弟,认都认不全,更不知道他们的序齿。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是凤家人,这点跑不了。”   “他又怎么了?”   “当初我没上位的时候,有人想要暗杀我,他脑子一热,也跟着参与其中。”李娇娇说起这些,好像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像放在心上的模样。   凤夕:这个罪名可真不小。   倘若认真计较起来,凤家被抄家都绰绰有余。   “你说我知道的这些,够不够?”李娇娇捡起一粒油炸花生米慢慢嚼着,眯起眼睛看向凤夕,意味深长地道,“你现在说说,你手里那些,对我有用吗?”   凤夕:“没用。”   是她太小看李娇娇了。   以为他是个娘娘腔,却没想到,原来人家是东方不败。   但是,也不要逼她。   她黔驴技穷了,容易擦枪走火。   对别人来说,擦枪走火是个形容词,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事实。   因为,她真的有枪。   “知道就好。我想要的,就是你这个皇后。”李娇娇道,“玩够了吗?玩够了跟我回西夏。”   “没玩够。”凤夕道,“要不这样,你换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她没想到,事情变得难搞起来。   她手里已经没有了砝码,而李娇娇志在必得。   不能慌,不是大事。   “你能做到,不就是嫁给我吗?”李娇娇嘴角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凤夕:她错了。   她怎么就不一枪崩了这个男人,而是跟他说这么多废话!   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 第273章 洞房怎么办   凤夕想对李娇娇说,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我改好吗?   可是她没有说,因为根本没用。   别人最多性子固执,李娇娇是偏执。   他看上的,不管人还是东西,都能不顾一切地搞到手。   第一轮pk,凤夕完败。   “吃饱了。”凤夕把筷子放下,“我回去找柳云眠去了。她马上就要成亲,这几日你别来吵我,也不许跟着我,反正我丢了,你可以找她麻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李娇娇狐疑地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俩人,就像多年好友一样。   萧衍那个混账玩意,应该早就知道。   所以在宫里的时候,他才会憋着坏招,让人来驿馆放火,吸引自己注意力。   要是萧衍和凤夕……那他一定要宰了萧衍!   “忘了,”凤夕漫不经心地道,“大概就是一见如故?反正我们俩很好。”   “萧衍呢?”李娇娇醋意很大,“你就不认识他?”   “我干嘛要认识他?没有柳云眠,我认识他是谁?”   尽管凤夕口气很冲,可是听到她的回答,李娇娇还是可耻地愉悦了。   因为高兴,他勉强答应了凤夕的要求,保证在柳云眠婚礼之前,不会再纠缠她。   凤夕想,耳根清净几天算几天,剩下的,等柳云眠成亲之后再说。   她又啃了块西瓜,这才离开。   李娇娇站在门口,看着凤夕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黑暗中,脸上有些许狡猾的神色。   等着!   “这都初四了,后日你就要出门子了,怎么还在这里和观音奴疯跑!”   高氏进来,看见柳云眠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的树荫下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天气炎热,加上跑了一会儿,柳云眠脸上都是汗,脸也红扑扑的。   这下可把高氏吓得够呛。   “你把脸给晒坏了,回头怎么成亲?”   “那就一直啃娘家。”柳云眠吐吐舌头。   高氏笑骂一句,把手里的篮子放在石桌上,“这是我刚做的点心,送来给你们玩饿的时候垫垫肚子。”   “好嘞,谢谢娘。”   柳云眠带着几个孩子在石凳上坐下,见几个孩子听到点心,都在咽口水,就把点心分给他们吃。   “胖丫和你身边新来的那个谁来着?”   “雪仪。”柳云眠道。   “对对对,胖丫和雪仪呢?怎么一个陪着你的人都没有。”   “胖丫出去帮我买东西去了,雪仪应该是去小白屋里,一会儿就回来了。”容疏笑道,“娘,怎么了?”   高氏拉着柳云眠,神神秘秘地道,“来,你跟我进来。”   她顺手还把桌上的篮子挎上。   柳云眠:???   啥呀?   她一脸懵懂地跟着高氏进去。   高氏还关上了门窗。   “娘,您不嫌热啊。”柳云眠笑着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藏了私房钱,要偷偷传给我吧。”   “不是私房钱,是点物件要给你。”高氏满脸通红。   柳云眠福至心灵,竟然一下子想到了。   好家伙!   终于到了“母女传承”的时刻了吗?   她还以为,得明天晚上,高氏才和自己说呢!   搓手手,想开开眼界啊!   话说现代时候,第一次见到白花花的身体叠加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点儿都不好看,好吗?   有什么美感可言!   后来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她对古代的,更感兴趣。   “你自己慢慢看,琢磨琢磨就懂了。”高氏老脸通红,掀开篮子下面的蓝布,露出里面的一卷书,另外还有一个狭长的盒子。   她一股脑地都塞到柳云眠怀里,叮嘱道:“你收好了,别被别人看到,知道了吗?”   “哦。”柳云眠只能装傻。   “多看看。”高氏不放心地道,“这是大事,得放在心上。”   “哦,记住了,娘。”柳云眠忍笑道。   您倒是快走啊。   您不走,我怎么看?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好吗?   高氏出去后,柳云眠就先打开书翻了翻。   好家伙,竟然还是彩绘的?   构图精美,亭台楼阁的……好家伙,玩得有点开放啊!   屋里都装不下他们了?   不过缺点是,细节有待加强,反正她眼睛都贴书上了,也没看到关键信息。   哎呦喂,这是过审的高手啊!   她但凡学到那么一两手……不对,她学这玩意儿干啥?她又不写小说。   没意思,没意思。   柳云眠把书翻了翻,就嫌弃地扔到一边,又打开了盒子。   “妈呀!”   柳云眠看着里面的好东西,顿时惊呼出声。   竟然是六对白玉雕刻的小人。   姿势各异,但是严丝合缝。   柳云眠贱兮兮地尝试着分开……   卧槽!   竟然真的能分能合。   做这个的,是懂三国的。   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也太好玩了吧。   古人的智慧,不服不行。   什么城会玩,分明是古会玩。   柳云眠玩了一会儿后就收起来了。   虽然高氏觉得她在这方面可能不太聪明,让她笨鸟先飞。   但是!   完全没必要好吗?   她上辈子都已经抢跑了。   没有人比她更懂。   等等!   柳云眠忽然想到,她好像,似乎……   根本不需要懂啊!   她和陆辞,是假成亲好吗?   洞房有,花烛有,分分合合就真没了。   竟然感觉不完整?   完了完了……   “老铁啊,你说我怎么变坏了。”柳云眠和凤夕碎碎念。   她竟然都想和陆辞酱酱酿酿了。   还好凤夕在,否则她这些话都没人说。   凤夕:“那有什么?想要就要呗,又不是要不起。他要是抵抗,你喊我。”   不就是把人打晕吗?   对她来说,太容易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晕倒了还好用不。   这个问题,柳云眠应该知道吧。   柳云眠:“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不知道!”   凤夕表示:真是个废物。   有贼心没贼胆,还没有常识。   凤夕兴致勃勃地看着趴在炕上玩着自己爪子的包子。   感觉这大家伙,很好rua啊!   就是这是凶兽,她不好贸然上前。   不过这不影响她好奇并观察。   柳云眠:“喂,我和你说正事呢!”   她对陆辞有点蠢蠢欲动,但是陆辞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该怎么办?   在线等,很着急。 第274章 成亲   凤夕:“你想怎么办,一句话就行。”   自己姐妹的事情,她能不鼎力相助吗?   柳云眠:“……”   她看着凤夕面对包子,既垂涎又胆小不敢上前,不由翻了个白眼道:“你可以摸摸它。”   “这,这能行吗?你可别坑我。”   凤夕慢慢挪到包子面前,却不敢伸手。   这时候,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包子,默默伸出前爪,摸了摸凤夕。   真是,这人听不懂人话。   还得靠猫。   它是一只猫,只是体型大了点,不服来辩。   凤夕大笑起来。   “倒是我太小气了,来,包子,么么~”   柳云眠:“你正常点,别吓坏包子。”   她竟然找凤夕讨论洞房的事情,真是浪费感情。   其实,她只是口嗨而已,并没有真想对陆辞怎么样。   他们,不太熟。   ——至少得有个彼此喜欢的过程。   她这不是刚刚发现自己心里的萌芽吗?   陆辞倒是一直很执着……但是,得磨合一段时间吧。   贸然行事,别把陆辞给吓到了,还是得水到渠成。   不过,陆辞要是以为自己还不喜欢他怎么办?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微妙的小心思呢?   柳云眠破天荒,人生第一次,开始考虑用点女人对男人的小心机。   虽然很惨,她没有人可以商量。   但是她觉得,她可以的!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她!   柳云眠把东西藏在箱底。   到了成亲那日,柳云眠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拽出来,梳妆打扮。   开脸生疼,她不住地吸着凉气。   卫夫人笑道:“新娘子这是着急了等新郎官来接吗?”   柳云眠:瞎说,我这是疼的好吗?   疼死她了。   成亲过程如此烦琐,以至于柳云眠心里默念,绝对不要有第二次!   她得好好珍惜陆辞啊!   观音奴带着几个孩子,时不时进进出出,一会儿来看看柳云眠准备好了没有,一会儿出门翘首盼着陆辞赶紧来。   凤夕和小白也着急。   这俩人立志要把门堵住,不让陆辞顺利进门。   柳云眠见她们摩拳擦掌,心里那个苦。   这俩人守门,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好吗?   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鼓乐声,柳云眠知道,是陆辞来了。   她偷偷对雪仪道:“你去拉着点那两个……闹得太晚,耽误了时辰。”   雪仪笑着答应。   张氏因为临盆在即,今日避在自己房间没出来。   蜜蜜贴心地陪着亲娘。   听见外面开始放鞭炮,她忍不住往外面看。   张氏笑道:“你不用陪着娘了,出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去。”   蜜蜜却懂事地摇摇头:“我得陪着娘。娘如果要生的话,我也能跑个腿儿。”   “真是个傻孩子,娘要生,喊一声不就行了?家里这么多人呢!快去看看吧,日后你若是也能像小姑姑这样姻缘美满,娘做梦都能笑醒。”   女儿现在跟着小姑子,日后婚事总不会太差。   张氏内心很满足。   她甚至不怕这一胎再得女儿。   在柳家,女儿也很金贵。   蜜蜜道:“那我跑出去看两眼就回来。”   “去吧。”张氏笑道。   蜜蜜跑得太快,出门就摔了一跤,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仔细检查一番。   还好还好,她今日刚上身的新衣裳没有摔破。   就是手掌火辣辣的,膝盖也疼。   不过没关系,磕磕碰碰很快就好了,新衣裳没摔破最好。   蜜蜜去到正院的时候,柳云眠已经拜别了父母,被大哥背出了家门。   陆辞喜气洋洋,全然没有平日高冷和内敛的模样,笑得简直见牙不见眼,拱手对着热闹的人群行礼致谢。   韩长川今日给他做傧相,陪在他身后,长身玉立,面带浅笑。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出门不多,所以不少人见了他都觉得面生,不由交头接耳议论打听。   这温文尔雅的公子,是哪家的,可曾婚配?   原本萧姮让离郡王也来帮忙迎亲,给弟弟做面子。   奈何离郡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凤夕气鼓鼓地道:“竟然跳墙,不要脸!”   声东击西,陆辞是懂兵法的。   小白喜滋滋地数着自己得来的红包,早就忘了刚才的“失败”。   侯爷可太大方了!红封里竟然是印着吉祥纹样的银片。   虽然不是很重,但是她抢了二十几个下来,加起来也得有二两银子了。   凤夕用手肘碰碰她,“没看出来,你是个财迷啊!”   “我要攒钱。”小白小声地道,“二哥快过生辰了,我要送二哥一方好砚。”   二哥就喜欢这些。   她打听过了,一方好的砚台要几十两银子。   她现在已经攒了二十多两了!   她攒的越多,就能买越好的砚台。   “有钱干嘛不给自己花?”凤夕嫌弃。   “因为二哥也给我买很多东西呀。”小白道,“你看我这发钗好看吗?二哥给我买的,嘻嘻。”   凤夕:“傻子,他是给自己养童养媳呢!”   小白愣了下,随即脸红跺脚:“凤姐姐,你要这样说话我就生气了!”   见她生气,凤夕忙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那是你亲哥哥。”   小白:“……才不是呢!凤姐姐,我不喜欢你了。”   她不是二哥的童养媳,因为二哥对她很好,才不像其他童养媳那样挨骂挨打呢!   二哥也不是她亲哥哥,那她还……还怎么……   羞死人了。   小白揉揉脸。   凤夕一脸莫名其妙。   做恋人不行,做兄妹也不行,总不能把柳明义阉了,做姐妹吧。   这些人,真是奇奇怪怪。   柳云眠上了花轿,怀里紧紧地抱着宝瓶,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心里被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盈满。   她和陆辞,终于从一场闹剧,变成了真正的夫妻吗?   这一场婚礼,是对从前那个不完美开端的纠正吗?   从今以后,他们琴瑟和鸣,恩恩爱爱?   说真的,她心里真的还有几分期待,她和陆辞之间新的开始。   蜜蜜站在人群里,看着花轿离开,心里竟然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姑姑,就这样嫁人离家了吗?   她忽然不想嫁人了。   她不想离家。   她失落地转身离开,却被阿宽喊住。 第275章 就这样生了?   “阿宽?”蜜蜜很惊讶。   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笑着道:“你怎么没有跟着观音奴去?”   观音奴是要围观全场的。   他早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跟着迎亲队伍一起走了。   当然,是被人抱着骑马。   而且,不是陆辞。   对此,观音奴怨念特别深。   柳云眠心疼他,同意他进花轿,奈何别人都不同意。   没错,这个别人,就是陆辞!   哼!   陆辞还振振有词,说将来观音奴自己总要成亲的,到时候他才是主角,现在不要喧宾夺主。   观音奴恨恨地想,我要是早出生十几年,非要和你一决高下,看看哪个才能娶我娘呢!   你且再等十几年看看,到时候爹就老了,自己还年轻。   哼哼,到时候只要娘不傻,选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他能忍!   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他过了年都六岁了。   别拿辈分说事,之前不都告诉过他,他和娘没有血缘关系吗?   他懂得可太多了!   于是,观音奴就委屈地跟着侍卫骑马。   但是等他坐在马上,一路看着热闹,早就眉开眼笑,忘了自己那点小不忿。   他还得意地对着人群挥手,仿佛人家都在对他行注目礼一般。   周围的侍卫看得都忍俊不禁。   这小世子,实在是被养得太招人喜欢了。   等闲这么大的孩子,见了人都得认生,这位是真没有。   而平时缀在观音奴身后的阿宽,却罕见地没有跟来。   他和蜜蜜解释道:“我想着大夫人要生了,家里只要老夫人操持后院,我这年纪,还能来回混在女眷里跑腿,就想着留下帮帮忙。”   他不敢说,他想帮蜜蜜。   家里的女孩子,即使再受重视,这时候也得被支使来支使去。   因为蜜蜜懂事,所以她干得很多。   比如今日,明明她也可以跟着去热闹的,但是她选择了留下。   凤夕和小白都去热闹了。   他留下,就算能帮她跑两次腿,也算回报一点点,她对自己的那么多善意。   蜜蜜笑道:“那谢谢你呀,家里的人手,是不够用。走,咱们进去看看。对了,你早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   话音刚落,阿宽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阿宽的脸红成一片:“我,我……”   “走,咱们去厨房看看,需不需要帮忙。”蜜蜜并没有揭穿他,仿佛没听到一般,笑着带他一起去厨房。   在厨房,看到有剩下的饺子,蜜蜜让帮佣的人给热了两碗。   她自己吃了两个就说吃不下,把所有饺子都给阿宽吃了。   阿宽饭量大,脸皮薄,她一向知道。   所以她从来不让阿宽尴尬。   阿宽知道她陪着自己,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便狼吞虎咽,被烫得直吸气。   “我不着急的。”蜜蜜笑道,“你慢慢吃,我看看厨房的肉和菜够不够,不够的话让人去采买。”   今天这日子,只能剩,不能短缺。   蜜蜜言谈举止之间,温柔却又坚定,很有几分当家小娘子的气势。   她丝毫都没有盛气凌人,说话先带笑,却心思清明,不好糊弄。   来帮佣的人,就没有不夸赞她的。   蜜蜜在厨房里看了一圈,和颜悦色地指出了几处纰漏,又请大家好好干,事后定然给大家再封红包。   众人纷纷谢过她,干劲更足了。   等阿宽吃完,放下筷子要去洗碗。   蜜蜜却道:“今日不缺洗碗的人。阿宽,你帮我去看着点外面的女眷,帮我祖母跑个腿儿,我得抽空回去看看我娘。”   她到底不放心张氏。   “好,蜜蜜姐你放心。”   能帮上她,阿宽心里是极高兴的。   他对蜜蜜有用就好。   他一点儿都不羡慕热闹,他更贪恋蜜蜜对他的好。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   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阿宽跑到高氏那边帮忙跑前跑后,又给她出主意,让伤心又慌乱的高氏很快镇静了下来。   而蜜蜜回到自家院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小婴孩的啼哭声。   她吓了一大跳,抬脚就往屋里跑。   膝盖上的伤,这会儿都完全被抛到脑后,疼都忘记了。   进了屋之后,张氏见她跑得满脸通红,嗔道:“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进门也不出声,快出去。”   炕上放着个包好的孩子,脸上有白白的胎脂,皱巴巴的,正嘤嘤地哭,小嘴撅起来,似乎在找奶。   屋里有浓浓的血腥气。   而张氏,自己也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木盆里有血水。   “娘——”蜜蜜愣住了,整个人如灵魂出窍一般不敢置信,“您,生了?”   “生了。”张氏抱起孩子,撩起衣裳,把孩子往胸口塞,“这个小讨债鬼,娘就是收拾一下,饿不死你。”   “是个妹妹吗?”蜜蜜这会儿有些反应过来,激动不已。   “是个弟弟。”张氏笑道,“要么我说又是个来讨债的。你看看你姑丈,娶个媳妇多难啊!你弟弟将来要是有本事靠自己还行,没本事,不还得啃我和你爹,真真是个讨债鬼。”   蜜蜜立刻道:“弟弟好,我喜欢弟弟。”   “我生什么,你就喜欢什么。好,小姑娘嘴甜好,将来不吃亏。”张氏现在日子过得好,什么时候都是乐呵呵的。   蜜蜜觉得有点不对劲,小声地问:“娘,您,您自己就生了?”   祖母和姑姑,前些日子就找好了稳婆,准备了许多东西。   尤其姑姑,说得很严肃,让蜜蜜对母亲生产这个过程,一直有些紧张。   没想到,就这样……   她前后出去,也就半个多时辰,都不到一个时辰恐怕。   母亲不仅生了,还自己收拾差不多了。   这,偏差有点大。   “娘,您没事吧。”   “嗐,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张氏道,“你以为你娘是什么夫人娘娘啊,那么金贵!我可没那命,我就是个乡下婆娘。”   乡下女人生孩子,和下个蛋似的。   她这还在家生的,婆婆小姑子什么都给准备好了,不要太舒服。   那生在田间地头的,不多了去了?   孩子包一包扔在一边,还得继续去抢收。   马上要下雨,不收庄稼都糟蹋了。   那苦吗?   人家也没觉得苦,都是这么过来的。   人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你别去喊你祖母了。”张氏叮嘱道,“你也不用告诉你爹,都忙得要命。今天这日子,出点什么事情,人家嘲笑我们柳家呢!”   蜜蜜道:“那娘,我能做点什么?”   “你帮我弄两盆温水来,放在这里,剩下的你就不管了,赶紧出去帮忙待客。”   生孩子这事,等小姑子喜事都办完了再说,别冲撞了喜事。   蜜蜜忙出去找热水。   张氏哼着小曲儿,摸了摸小儿子的脸,心满意足地道:“你呀,真是个有福气的。姐姐哥哥都跟着家里吃过苦,你真是一出生就掉进了蜜罐罐里。”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第276章 洞房念经   柳家热热闹闹,蜜蜜按照张氏的吩咐帮了忙,然后就被张氏撵走出去待客。   蜜蜜到底不放心,过一会儿就回来看看。   弟弟吃饱睡着之后,母亲也躺下了……   蜜蜜总算放心,又轻手轻脚地出去。   她听话地没有告诉高氏,因为知道高氏是个沉不住气的,还不知道怎么慌乱。   还好老天爷保佑,娘和弟弟都平安无事。   真好啊。   她之前一直想要妹妹,但是看着小姑姑嫁人,就觉得还是弟弟好。   弟弟们可以一直留在家里。   再说柳云眠,下了轿子,拜了天地,被送入洞房。   一番俗套的仪式下来,众人都被撵了出去。   凤夕和小白仗着武艺高,偷偷摸摸又回来,准备听墙角。   没想到,陆辞对此早有准备。   安虎很快发现了两人。   他不慌不忙,先派人对小白说,柳明义喝醉了,这会儿正闹着找她。   小白毫不犹豫地就走了。   一点儿也不讲情面——凤夕之前还觉得,自己和她,也算建立起来了暂时的同盟呢!   大家是姐妹!   没想到,这塑料花姐妹,关系破裂得这么快。   凤夕表示,女人啊,一定不能恋爱脑。   看她多好,灭爱绝情,独孤求败。   凤夕自己一个人,喂着蚊子继续蹲墙角。   直到——   安虎和她说:“凤姑娘,李皇来了。”   “谁?蛎蝗?炸的吗?”   安虎:“……”   估计他确实能把您给炸了。   凤夕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李娇娇来了。   “他叫李娇娇,什么张皇蛎蝗的,”凤夕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脑袋,“不用理他,他这里有问题。”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娇娇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是脑子没问题,能看上你?”   “知道自己有病就好,有病早点治,别牵连别人。”凤夕不客气地道。   被抓个现形又如何?   当着面,她骂得更凶。   她就是这般不一样的烟火。   李娇娇直直地瞪她,“你说过,等他们成亲之后,就给我一个交代!”   “你不进洞房就算成亲?”凤夕道。   还没结束谢谢。   李娇娇冷笑,环胸道:“好,那我陪你等着。”   凤夕:“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你有药吗?”   我有枪,一枪崩了你!   娘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这人怎么就阴影不散,这么烦人。   凤夕自己想要听墙角不假,可是不能让别人也听去了不是?   屋里的人磨磨蹭蹭,来,让她撸起袖子,先把眼前这人给解决了。   “走。”凤夕腾地一声站起来。   “做什么?”   凤夕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给你喂药!”   她直接把李娇娇拎出去。   去侯府外面,爆锤这混账一顿,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而屋里,柳云眠正尴尬地和陆辞没话找话说。   “进洞房这事,呵呵,咱们俩,呵呵,算不算一回生,二回熟?”   陆辞:“嗯。”   “呵呵,上次挺有意思的,其实你知道,我,我其实都看到了的。”   你洞房杀妻。   哦不,你洞房杀鸡。   简直给我留下了太深阴影了。   陆辞脸色紧绷,勉强“嗯”了一声。   看这人,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话都说不囫囵了。   她当自己是什么人,难道会对她霸王硬上弓?   别说他首先,不一定能上成,毕竟柳云眠那天生神力,这真贴身肉搏,自己未必是对手。   更何况,他是那种人吗?   他是吗?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陆辞心中疯狂咆哮。   柳云眠则想,你怎么一动不动,话也没有半句?   就会“嗯嗯”,不知道的以为你便秘呢!   毕竟是洞房,你不是还挺喜欢我的吗?   不男人,不禽兽。   这时候你要是主动一点儿,或许我们俩就破冰了。   哦不,那叫破!身!了!   这事,总不能让她主动吧,没那么熟。   主要得靠男人厚脸皮。   结果事实证明,陆辞他禽!兽!不!如。   他对柳云眠道:“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哦,好。”   柳云眠在屋里简单擦洗,陆辞也去浴室冲澡。   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柳云眠忍不住往里面看了看。   奈何隔了两道帘子,什么也看不到。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陆辞紧绷的肌肉,没出息地流口水。   嗐,当初人家追你,你不同意。   这会儿只能对着腹肌胸肌肱二头肌流口水是不是?   陆辞哪里知道柳云眠心中所想。   他用凉水冲澡,就快念“阿弥陀佛”来战胜“心魔”了。   夏天毕竟衣裳单薄,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对他的挑战指数也是直线上升。   柳云眠睡觉又不老实……   真的,绝对是她不老实。   可是不能说。   要是说了,她就会让自己去别的地方睡。   哎,太难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两人各自洗完后,各怀鬼胎躺在床上。   柳云眠:你真的不表示表示?   陆辞:我可千万不能动,心如止水,阿弥陀佛……   柳云眠:么么哒……   敌不动,我不动,两个人挺尸一般,都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陆辞感受到了柳云眠的僵硬,试探着道:“眠眠,你是不是有点拘谨?”   “很拘谨。”柳云眠面无表情地道。   “那你放松点,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哦,好。”   知道了,就是继续像从前那样盖着棉被纯聊天。   柳云眠想吐槽,但是想都不敢想多了,怕一会儿自己睡着了,说梦话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万一她做梦的时候说出来,她馋陆辞的身子,那她可以直接逃离地球了。   “嗯……你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陆辞又问。   这没话找话,属实尴尬。   柳云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面壁思过一般,笔尖都差点贴到墙上,“能睡着,困了。”   不尬聊了。   知道陆辞没那心思,就早点睡吧,困死她了。   别说,这成亲,还真的挺折腾人的。   “那你快睡吧。”陆辞道。   他继续念经。   这个对他,有奇效。   或许,大概是因为从前他在寺庙里待过的原因?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大红喜烛,白白地燃了一晚上,落了一烛台的烛泪。 第277章 侯府库房   柳云眠睡到很晚才起床。   彼时,陆辞已经晨练回来,洗了澡,换了衣裳,神清气爽地坐在书桌前看邸报。   柳云眠醒来后也没有多少愧疚。   毕竟这府里没有长辈,陆辞最大。   大家都那么熟了,也就不用装了。   柳云眠刚起床,观音奴就来了。   “娘,侯府可真大。”他高兴地道,“我刚到处都看过了。”   以后他和阿宽他们玩,就更宽敞了。   “阿宽没有跟着你,你也敢到处乱跑。”   “反正是自己家,我才不怕呢!”观音奴理直气壮地道,想了想后又问——   “娘,外公外婆他们什么时候搬过来住?”   陆辞道,“你外公说,等秋天凉快了再搬家。”   柳厚是个老实人,要面子,怕别人说,女儿刚嫁过来,自己拖家带口也跟着来了。   哪怕隔壁房子,写的是女儿的名字,他也不好意思。   “不嘛,”观音奴和柳云眠撒娇,“娘,我想让他们尽快搬来,您回去跟他们说好不好?”   “不行,别闹你娘。”陆辞道。   “我又没求您。”观音奴撅嘴。   他知道求谁好用,求谁不好用。   柳云眠笑道:“等三朝回门的时候,我跟你外公外婆好好说说,趁着你大舅母还有生,好挪动……”   “已经生了。”陆辞道。   “啊?”柳云眠猛地从梳妆凳上弹跳起来,“大嫂生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天,生了个儿子。”陆辞道,“怕惊扰了你,所以没说。一会儿你问胖丫,她大清早和来报喜的小白嘀咕了很久。”   柳云眠饭都不想吃了,迫不及待地喊胖丫来问话。   胖丫把张氏自己“偷偷摸摸”生了个孩子的事情说了。   柳云眠这个见过很多“大场面”的大夫,表示叹为观止。   劳动妇女真是太厉害了!   就这样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她得送点东西回娘家。   不到三日,她不好回去,但是东西和心意得先送回去。   送什么呢?   之前倒是准备好了金银锞子,但是还是有些单薄。   柳云眠想了想,打开箱笼要取银子给胖丫,让她出去买些补品。   陆辞却道:“不用,府里库房里什么都有。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库房看看,你自己挑。”   柳云眠:“那怎么好意思?”   人都还不是她的人,她这不太好意思伸手啊。   要是合二为一了,那也就算了。   这会儿总觉得,还不是那么个事儿。   陆辞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只带你去一次,以后你都得管起来。”   柳云眠“嗯”了一声,“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好好管。”   让他实现保值增值,不能减值。   知道柳云眠着急找礼物送回家,吃过饭,陆辞就带着柳云眠和观音奴去看库房,身后跟着胖丫和雪仪。   所谓的库房,和柳云眠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就是一个房间,里面堆满了架子,架子上林林总总,分门别类地放着东西。   结果事实证明,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侯府的库房,是两座合在一起的院子。   正房十二间,竟然是……粮仓。   里面堆放的是满满的粮食,人是进不去的,只是下面有个小巧而简单的机关,拔出来的时候,里面的粮食就会涌出……   “你屯这么多粮做什么?”柳云眠震惊地道。   “行军打仗的时候,朝廷的粮饷不一定能立刻跟上。所以我自己有银子,就买一些准备上,每年换一次新的,这些,也能供十万人支撑几日。”   而且也能防天灾时候,粮食涨价。   “你这算不算……囤积居奇?”柳云眠弱弱地问。   她就没好意思说,你好端端地存这么多粮食,皇上不会以为你谋反吧。   谁家没事囤这么多粮?   结果陆辞告诉她,屯粮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其他府邸,即使没他这么多,数量上也绝对足以让柳云眠震惊。   “屯粮有什么好惊讶的?”陆辞笑道。   有时候,柳云眠聪明得让人惊喜,有时候就像个小呆瓜。   柳云眠: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寻常人家,囤个几千斤粮食,那都是大户了。   好家伙,陆辞这屯几十万斤……   她对有钱人,果然是见识不足。   她还以为,人家都是金银细软呢!   两边的厢房,就和柳云眠想得差不多了。   不过数量上,还是让她开了眼界。   金银玉石,绫罗绸缎,燕窝鱼翅,名贵中药材……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看得出来,管理库房的,是个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   看过之后,陆辞直接把钥匙留给了她。   柳云眠笑着逗他:“就不怕我贪墨?”   这钥匙沉甸甸的,责任也沉甸甸的。   “哪儿有人贪墨自己的东西?”   柳云眠:很好很舒服。   谁说陆辞是钢铁直男,她第一个不同意。   柳云眠挑了点补品出来,陆辞又让人添了长命锁等物,封了一份厚礼给柳家送去。   陆辞又带着柳云眠去了旁边一处院子。   在这里,柳云眠看到了她丰厚的嫁妆——当然,一部分是镇南王府给她的,大部分还是陆辞贴补的。   “眠眠,你的嫁妆都放在这里,你自己保管,最好别动用……”   柳云眠:???   啥意思,她的嫁妆,她怎么不能动用了?   虽然是你给的,但是给完了,可不能反悔啊!   陆辞却道,让她好好保留嫁妆,日后留给女儿。   柳云眠:女儿?   我的女儿在哪里?   哦,在她爹那里呢!   看着陆辞暧昧的笑意,柳云眠:傻子。   你以为限制你生女儿的是我?   不,其实是你自己。   就看看陆辞什么时候开窍了。   要是让她等太久……   那她恐怕自己不要脸了,直接把他给扑倒。   观音奴在外面等得都有些不耐烦。   这库房,有什么好看的?   都是那么些死物而已。   “娘,快出来,”他忍不住喊道,“我要带你看看侯府!”   柳云眠笑道:“来了来了。”   “我也来凑个热闹。”   凤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跑哪里去了?”柳云眠笑骂道,“一大清早就找不到你,害我以为你被李娇娇抓去了呢!” 第278章 卫夫人辞别   凤夕道:“确实被他骚扰了,可累死我了。”   柳云眠瞬时瞪大眼睛。   “你们两个……”   她一个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子无事发生,除了睡得有点全身僵硬外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结果,凤夕累了一晚上?   这去哪里说理!   “我把他收拾了一晚上。”凤夕神清气爽地道。   柳云眠弱弱地问:“怎么收拾的?”   “当然是揍了一顿。”   “那凭你的体力,还会累?”柳云眠都不相信。   揍一个就累了?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   揍十个还差不多,还都得是李娇娇那种身手的。   “一直揍,你试试。”   柳云眠:“……”   突然有点同情李娇娇。   凤夕:“我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跟人打架了,这次总算过瘾了。”   主要打别人,有些放不开。   揍李娇娇这个贱人行,爽!   柳云眠:李皇,要不你放过你自己?   陆辞在屋里听着她们说话,内心嘲笑李娇娇。   ——看你求而不得的是什么女人。   再看看我……羡慕去吧。   “眠眠,”陆辞从屋里出来,“我要去一趟韩家,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去韩家?”   陆辞这几日是有假的。   “嗯。”陆辞道,“大哥找我。”   “哦,那你去吧。”   柳云眠觉得有些奇怪。   韩长川和不靠谱的韩平川不一样。   他非常自觉内敛,很怕给别人添麻烦。   昨天成亲,他尽心尽力地帮忙。   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把陆辞喊去?   柳云眠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能不想。   观音奴带着她们一起逛了逛侯府,用了一个多时辰,还只是走马观花。   实在是贫穷限制想象,有钱人的生活如此快乐。   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在自己家泛舟湖上,可以在自家院里晨跑夜跑……   王府的下人见到她们,纷纷行礼退避,哪怕因为凤夕捣乱,她还没来得及见过所有内院的下人。   逛了一会儿,雪仪来找柳云眠。   准确地说,是来找凤夕的。   原来,李娇娇来了。   “你赶紧去应付他。”柳云眠嫌弃道,“要打你们找个地方打,离远点。我这初来乍到,好多人盯着我,你别给我找事。”   凤夕:“还能不能做姐妹了?塑料花啊!”   “赶紧给他弄走。”   柳云眠自己倒是没什么。   可是如果李娇娇在外面闹起来,别人怎么看陆辞,怎么说他?   新婚第二日,西夏皇帝到侯府寻爱,双方大打出手?   好家伙,这要是不上京城头条,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凤夕撇撇嘴,“绝交!”   柳云眠:“赶紧去领走!”   凤夕撸起袖子找李娇娇撒气去了。   柳云眠总算能消停一会儿,坐下来休息。   观音奴就像永动机似的,永远精力旺盛,停不下来。   他嚷嚷着要去柳家找铁蛋,还要看铁蛋新生的弟弟禾禾。   禾禾这个名字,是张氏自己起的。   因为生产前几日,她一直持续梦见禾苗,就给起了个这样的小名。   庄稼好养。   “娘,您等三日回门,我不用等吧。”观音奴问道。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外婆家了。   柳云眠想想,好像也是,就让人送他回去。   胖丫道:“这下好了,吵吵闹闹的都走了。眠眠,你累不累?要不要去躺躺?”   “累?”   胖丫你懂得有点多啊。   只可惜,我是废物,我不累。   柳云眠含糊道:“有一点,那你们也都去歇着,我睡一会儿。”   她本来想着,让管家把名册带来,先见见府里的下人,封赏一番。   但是转念再想,她也不用那般立威。   且先装傻充楞一段时间,等那些不安好心的人露出狐狸尾巴再说。   反正她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那才是众人眼里真正的她。   柳云眠昨晚睡得不算踏实,所以这会儿沾着枕头就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雪仪喊她,说是卫夫人来了。   “卫夫人?”柳云眠揉了揉眼睛,“卫夫人来了?”   “是我来了。”卫夫人在门口,笑声爽朗,“本来还不好意思来找我,想着你新婚燕尔,说不定三天三夜不起床……”   柳云眠:!!!   谁说古人保守的?   这多敢说!   她都不敢想三天三夜,就被人编排上了。   要真那样,她谢谢了。   卫夫人掀开帘子进来,“我是听卫洲说,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侯爷和韩家大公子,这才敢上门找你告别。”   “告别?”柳云眠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吸引,“您要走了?”   “是啊。”卫夫人道,“早就说了,等你成亲了就回去。”   结果,她成亲第二日就走?   卫夫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估计早就想去和卫戈团圆了。   夫妻感情是一方面,危机感是另一方面。   说实话,柳云眠感谢卫夫人帮自己操持。   不管有没有私心,人家确实是帮了很大的忙。   她在快速地想着库房里的东西,盘算着准备什么礼物给卫夫人。   “我来也是想把你侄儿托付给你。”   卫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卫洲。   “卫洲不跟您一起回去?”柳云眠诧异道。   卫洲这年纪,在卫家,不正是要开始跟着父辈历练的时候吗?   “卫洲这孩子,读书有点天赋。”卫夫人道,“这次想把他留在京城进学。”   她是母亲。   哪个母亲,希望孩子以身涉险?   卫洲读书的机会,还是卫夫人的父亲出面,这才暂时定下。   “……如果读书不成气候,再跟着学打仗不迟。”   毕竟卫家,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资源了。   柳云眠点点头。   她能够理解卫夫人为儿子谋划未来的良苦用心。   但是问题是,卫夫人请她帮卫洲相看未来的妻子,那合适吗?   她眼光多差啊!   她要是眼光好,还能等到现在才发现陆辞的好?   “还有,”卫夫人不放心地叮嘱道,“眠眠,姚蓁蓁现在做了燕王的人,以后如果见到她的话,一定要小心。”   柳云眠愣住。   姚蓁蓁?   她怎么了?   那个家里被庶妹欺负的受气包,不是被燕王妃挑中,没得选,无奈被送到燕王身边吗?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低眉顺眼……   可是,她和那个叫艳玲的刺客站在一起。   难道她们两个…… 第279章 三日回门   可是卫夫人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她表示,艳玲的事情,她不知道什么线索。   因为现在是极敏感的事情,她也不敢打听。   她想说的,只是姚蓁蓁。   “……我这不是要走了,想着到底是手帕交一场,日后大家际遇也不知道各自如何,就又去看了姚夫人一次。”   姚夫人和她哭诉,说舍不得女儿去做妾室。   可是姚蓁蓁非要去。   “都是我无能,”姚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   卫夫人忍不住道:“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拦着她?她才多大点孩子,知道什么?”   姚夫人却说自己拦不住。   “我看伤心,不像是假的。”卫夫人对柳云眠道,“可见真是姚蓁蓁自己要去的。”   这就和她之前懦弱的人设很不相符。   因为据卫夫人所知,在姚蓁蓁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姚家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刺激她。   “可能是我们都看走眼了。”卫夫人道,“她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   如果真是那样,姚蓁蓁的心计,可就太深了。   “我是没时间,也不太方便再打听。”卫夫人叮嘱道,“你上上心。”   柳云眠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打听姚蓁蓁。   管她怎么样呢!   她就是坏,也坏不到自己头上,让燕王和他的妻妾难受去。   还有姚家的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卫夫人嗔道:“你再好好想想,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柳云眠揉了揉太阳穴,脑子转啊转啊,好容易扯上一点关系。   “我相公的姐姐的相公的弟弟的小妾……”她扒拉着手指道。   “还算不太傻。”卫夫人嗔道,“你现在和郡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离郡王和燕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所以,姚蓁蓁,其实已经是柳云眠的对立面了。   柳云眠再次怀疑自己的智商。   她真的能在这种斗争中活过一集吗?   她怎么觉得那么不乐观呢?   她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马上就可以去医馆了。   那也是陆辞送她的陪嫁之一。   在医馆里,她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而不是内斗内耗,像斗鸡似的。   总而言之,卫夫人就是要柳云眠提防姚蓁蓁,怕她不叫的狗,猛地咬人,让人没防备。   柳云眠知道她是为自己好,郑重应下。   送走卫夫人,她立刻封了一份厚礼,让人送到卫家去。   晚上,陆辞很晚才回来,神色疲惫。   柳云眠正趴在炕几上设计她的新药箱,见他进来,不由打了个哈欠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话说出口,她立刻就后悔。   这话说的,怎么带着一股深深的怨妇风呢?   果然,陆辞也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晚回来的,是有事……”   “没,我就是随口问问。”柳云眠把笔挂起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饿不饿?让厨房给你送点吃的?”   陆辞知道她喜欢下厨,特意在院里让人安排了小厨房。   不过柳云眠嫌天气热,一动一身汗,不想动弹。   这几日热的,她胃口都不好了。   “不用,我刚在外面吃了一碗馄饨才回来。”   “你不是去韩家了吗?”   哦,不对,卫洲中午在酒楼遇见他们了。   “中午陪着大哥在酒楼吃饭,然后一直待到现在。”陆辞大,“他没饿,我是真饿了。”   偏偏不好意思说,只能等分开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吃一碗馄饨,安抚饥肠辘辘的自己。   “韩大哥找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情。”陆辞道,“其实……挺无聊的。”   韩长川依旧为情所困。   而且这种对过去的悔恨,随着他身体的好转,也越发强烈起来。   柳云眠想起来了。   “是,”她伸出食指点了几下,眼珠转了转,咬住嘴唇道,“是那个怀玉姐!”   “嗯。”陆辞道。   之前能得到的时候,韩长川担心自己身体,不能陪着人终老,所以忍痛割舍。   却没想到,喜欢的人嫁人之后,生活不幸,自己身体却好了。   柳云眠想,这不就是她姐姐柳云杏差不多的故事吗?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已经成亲了,再生出想法就不礼貌了。   韩长川现在的行为,就有点事后诸葛亮,让人无法生出许多同情。   “……其实也不能那么说大哥,”陆辞道,“他本来也都放下了,可是见不得怀玉姐吃苦。”   昨日他们成亲,两人意外相见。   当时不知道是怎样“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场景。   但是韩长川回去之后,就开始难受。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他也不想让父母担心,所以不能宣之于口。   可是内心那些澎湃的情绪,总要找一个出口。   于是,韩长川来找陆辞了。   “……大哥还要我跟你说句道歉,耽误了咱们俩相处的时间。”   柳云眠叹了口气,“他是那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约摸着实在自己是想不开,所以才找你。”   陆辞点点头。   柳云眠能说什么?   “多关心关心他,他身体不好,有什么异常,就来找我吧。”   “嗯。”   两人简单梳洗,又是一夜相安无事。   成亲第三天,柳云眠倒是起了个大早。   ——今日就可以回娘家了!   陆辞陪她一起坐马车。   观音奴去了柳家根本就没回来,所以没有来凑热闹。   雪仪胖丫另坐了一辆车,可是后面还多了一辆车。   等回了娘家以后,柳云眠见人一趟趟地往里送东西,才知道那满满一车的东西,都是陆辞带给柳家人的礼物。   相比而言,她提前准备好的礼,就十分单薄了。   柳厚今日都告假在家里等女婿上门,可见重视。   陆辞留在书房陪着柳厚说话,柳云眠则迫不及待地去张氏屋里看禾禾。   小小的孩儿,那么柔软,小得可爱。   他也不哭不闹,就躺在炕上睡。   张氏笑着招呼柳云眠道:“有啥好看的?你快坐下歇歇。喜欢的话,自己回去生一个。”   柳云眠:隔山打牛,技术上暂时不支持。 第280章 医馆准备开业   张氏偷偷问柳云眠两人洞房的情况。   柳云眠含糊:“就,还行吧。”   这让她怎么说?   张氏自己嘀咕道:“看着妹夫身体那么好,怎么就还行了?得补补吧。”   柳云眠想起曾经惨剧,忙道:“不不不,我谦虚了,很好很强大。”   张氏瞪了她一眼:“你有没有点正形?这不是大事吗?”   柳云眠:“大事!”   大大的事!   可是,她不知道啊!   “到底行不行?”   “行。”柳云眠这下肯定地道。   无论如何,不能让家里人担心。   “那就好。”张氏如释重负,“之前看你们两个,光睡在一铺炕上,也没个动静……总让人担心。”   你担心,所以你就给陆辞补?   咱们是女方,矜持点啊,嫂子。   “那我算算,”张氏扒拉着手指开始数,“七、八、九、十……”   “什么?”柳云眠懵了。   “算你什么时候能生啊!”张氏道,“再多给你宽限两个月,那明年五六月,你也该生了,和我这日子差不多,坐月子热,有点受罪……”   柳云眠:“……”   这天真是没法聊下去了。   从柳家回去的路上,观音奴也催生。   “娘,大舅母生的弟弟,白白胖胖的,真好看。你也生一个吧!”   柳云眠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咱们去看看你两个弟弟?”   “好啊!”   陆辞自然也不会反对,令人驾车去了郡王府。   他也想带着柳云眠去见姐姐,以全新的身份。   没想到他们竟然扑了个空。   “什么?去了我们府上?”柳云眠目瞪口呆。   陆辞也有些无奈,哭笑不得地道:“嗯。”   不仅人去了,还把东西搬去了。   在他们三日回门,在柳家吃吃喝喝玩闹的时候,离郡王带着妻儿,大剌剌地搬进了郡王府。   柳云眠:“……”   真疯批。   陆辞担心柳云眠生气,解释道:“姐夫有时候小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   “除非是郡王妃。”柳云眠道。   “你喊什么?”   柳云眠:“……喊什么不一样,又没有外人。”   感受到陆辞灼灼的目光,她有些招架不住,讷讷道,“我叫姐姐,也不吃亏。”   陆辞这才高兴。   观音奴靠在柳云眠身上已经快睡过去,没注意到两个人的互动。   “你别生气。”陆辞道。   柳云眠:“我不生气啊!府里那么大,又不是住不开。把正院让给姐姐吧。”   “不行。”陆辞断然拒绝,“你才是侯府的女主子。”   就算姐姐身份高,回府也是客人。   没有客人占据正院的道理。   柳云眠:“哦。”   她和萧姮相处完全没问题,但是摸不透离郡王的脾气,所以想起来就有些发愁。   不过两人日常见面次数应该不会多,而且都有萧姮和陆辞陪着,应该也没事。   萧姮回娘家,也只是坐月子。   综上,柳云眠自我安慰,还好还好。   回去之后,柳云眠就跟着陆辞一起去看萧姮。   萧姮也跟柳云眠道歉,说是打扰她了。   离郡王在旁边,神色淡定,好像和他没关系一样。   柳云眠和萧姮客气一番,又给她诊脉。   离郡王这会儿,才把关切的目光投过来。   柳云眠叮嘱了一些事情,让她下床活动活动。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顶着巨大压力的。   她感觉到离郡王的目光,都快把她射穿,好像在说,我金贵的妻子,怎么能自己动呢。   萧姮笑道:“多亏了眠眠。要不是有你,我现在肯定六神无主的。”   柳云眠知道这话纯属恭维。   人家一个郡王妃,身边什么有经验的老嬷嬷没有?   想要大夫,太医院的太医,不是随便驱使的吗?   毕竟离郡王,还是皇上亲儿子。   “你们新婚燕尔,来打扰你们,着实不应该。”萧姮带着几分打趣道,“你放心,我就在这院子里,不出去影响你们。”   柳云眠脸红。   这话说的,好像她和陆辞,要随便就在府里每个地方少儿不宜似的。   “我其实,也不太在府里的。”她主动道。   有些事情,既然决定要去做,就不必隐瞒。   萧姮惊讶道:“眠眠要去哪里?回你娘家那边住吗?那也行的,主要是别给你兄嫂添麻烦就行。”   柳云眠笑着把自己打算去医馆的事情说了。   “我也不想用侯夫人的名号,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你要出去啊……”   这想法实在有些离经叛道,萧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看向陆辞。   陆辞肯定地点点头:“姐姐,眠眠医术高超,应该去活人性命,不该被困在后宅。”   这府里,是没有厨娘还是没有绣娘?   一切家务琐事,都有人可以替代柳云眠去做。   可是又有几个人,有柳云眠的医术?   “眠眠缺钱吗?”萧姮试探着问道。   她下意识地认为,柳云眠是想赚钱贴补娘家。   毕竟柳家目前,还没有什么很赚钱的营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萧姮觉得自己可以补贴她一些。   萧姮自己就是个“扶弟魔”,对柳云眠照顾家里,感同身受,颇有共鸣   “不。”柳云眠笑着道,“不缺钱,是想做些事情,不想闲下来。”   “那很好。”萧姮由衷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攒功德的事情。”   主要是,柳云眠的医术,真的能打。   别的不说,就观音奴这一桩,说出去谁能相信?   “只是,”萧姮话锋一转,“你要知道,肯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有些人知道你是阿衍的娘子,是侯夫人,不知道会有什么举动。没有恶意的也就罢了,就怕有人图谋算计。”   “我知道。”   柳云眠既然决定要去做,肯定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   她决定早出晚归,低调行事。   旁人倘若问,她就说自家在侯府后面的街上住。   侯府后门相对的,是一处不大的宅院,她已经买下了。   应该不会有人暗中跟踪她吧,就算有,她还有雪仪保护,倒也不怕什么。   “你们心里有成算就好。”萧姮道,“医馆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明天。” 第281章 进入正轨   柳云眠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既然已经决定婚后开医馆,那就没必要拖延。   尤其她在侯府,无聊得都要生蘑菇了。   萧姮本来就给她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婚后认亲的见面礼,听说她医馆明日开业,又封了厚厚一份。   而离郡王,甚至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任由萧姮光明正大地补贴娘家。   柳云眠表示压力好大。   这人情,实在难还。   这时候陆辞道:“我原本想送观音奴去书院,可是他年纪有点小。去宫里读书的话……”   “不去。”惜字如金的离郡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萧姮也道:“不去宫里读书,给他找个先生自己在府里念书就行。”   “嗯,”陆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之前的夫子不太行,原因是观音奴厌学。   柳云眠在心里默默表示,你就是换个火星来的夫子,那顽皮的小子一样厌学。   谁爱学习啊!   但是不爱学也得学。   谁不是一边抱怨一边吃苦?   不过他们说要换,柳云眠也不发表意见。   她把观音奴当成亲生儿子,但是不想越俎代庖,出来指手画脚。   她只要负责好好爱他呵护他就行。   “不用勉强,让他跟着那蘑菇玩去。”离郡王道。   蘑菇?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离郡王说的“蘑菇”,竟然是阿宽。   这是赤裸裸地嫌弃和攻击阿宽的身高啊!   虽然柳云眠的激素治疗奏效,但是也不是神药,不可能让他像充气一样马上高起来。   在同龄人里,阿宽还是偏矮小。   没想到在离郡王这里,直接成了“蘑菇”。   疯批,且毒舌。   萧姮嗔怪道:“郡王,惯子如杀子。”   “我不信那些邪。”离郡王孤傲道,“读书好,是要做什么?”   去科举?   观音奴不需要。   去争?   争位置,读书没什么用。   要卷大人卷,孩子卷,作用十分有限,不如不卷。   人生不需要那么多意义,快乐就够了。   这是童年不幸的离郡王,对于成功学的叛逆。   陆辞道:“那就不换夫子,三六九上半天的课。”   至少得读书明理。   离郡王这才不说什么,任由陆辞安排。   第二天,柳云眠穿着一身男装,低调地出现在医馆中。   医馆之前的两个大夫——安大夫和吴大夫,她人人留用。   她是医馆的第三个大夫。   不过医馆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新东家,对她充满了探究,态度恭敬,也隐隐有些畏惧。   毕竟柳云眠是能够决定他们去留的人。   柳云眠对众人却很和善,丝毫没有架子。   她带了雪仪和胖丫来医馆帮忙,蜜蜜也每日都来,穿着医馆学徒的衣服,忙里忙外。   因为有医馆的老招牌在,柳云眠非常顺利地开始接诊。   不过医馆生意不算特别好,一天下来也只有十几个患者。   第一天,柳云眠成功实现了零的突破,接诊了两个患者。   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少人都认出来,柳云眠其实是女扮男装,还都惊讶于,医馆里竟然有了女大夫。   柳云眠落落大方地道:“女子看病,到底要碍于男女大防,很多人就算有点小毛病,也只自己忍了,小病成大病……以后大家要是有女患者,可以多给我介绍。”   女人帮助女人。   医馆是自己的,有钱就是任性。   柳云眠大方地取消女患者的诊金,当然,买药还是得花钱的。   总体下来,利润微薄,也不赚什么钱。   不过即便如此,刚开始来的人也不是特别多。   然而她不着急,因为一口吃不成胖子。   她有信心,不出半年,就会大为改观。   闲暇时候,她就耐心地教蜜蜜。   观音奴也经常来医馆玩,不过他学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带着阿宽和铁蛋去后院上房揭瓦。   五六岁的时候真是讨狗嫌。   “娘,娘——”这日观音奴从后院跑到医馆,“我的大将军挂到了树枝上!”   他的大将军,是风筝,挂到了隔壁家的柿子树上。   那还了得?   那是观音奴最喜欢的风筝了。 第282章 孩子闯祸   隔壁是一家成衣铺子,只卖女子的衣裳,再加一些针头线脑。   虽然铺子不大,但是生意还不错。   柳云眠坐冷板凳的时候,也去看过。   不得不说,这家的成衣,让人眼前一亮,许多款式花样都让人觉得可圈可点。   柳云眠那么不爱美的人,都没忍住剁手了两套。   说剁手,也是因为真的价格不菲。   属于买得起,但是得咬牙跺脚才能下手的价格。   柳云眠还观察过,隔壁的客户不算多,但是都是不差钱的大客户。   伙计送货的时候,经常十几套,甚至几十套一起送。   柳云眠还暗戳戳地和雪仪探讨过,这家铺子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一年也能下那么一家铺子——应该能有三五千两。   现在观音奴的风筝,就是挂到了成衣铺子后院的柿子树上。   “那去和隔壁铺子的伙计说一声,”柳云眠道,“让他帮你取回来,记得给他抓一把钱,或者给他带一盒糖去。”   不能白用人。   在日常生活中,柳云眠总是把这些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道理教给观音奴。   虽然柳云眠看自己的孩子带着滤镜,但是她也得承认,观音奴身上,是带着点亲爹离郡王的气质的……   她不希望观音奴活得像离郡王。   因为要承受太多。   观音奴嘿嘿笑。   柳云眠一看他这笑容,就直觉不好。   观音奴笑嘻嘻地道:“小白姐姐帮我去取了。”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说吧,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被人当成了贼?”   不出事,这几个大的小的,闹翻天也不会来找她的。   “不是……”观音奴低头小声道。   柳云眠默默松了口气。   她隐约听说过,隔壁是个女东家。   这希望,别惊扰了人家。   能设计出那么多好看衣裳的女子,定然蕙质兰心,温柔娴静。   “是被当成了土匪。”观音奴又道,“娘,打起来了!”   柳云眠脑袋瓜子嗡嗡的啊!   “怎么打起来了?”她要气炸了,“你们吃亏了?小白被人扣押了?”   “没有,没吃亏。”观音奴弱弱地道,“但是怕他们要找来……”   柳云眠:“来,别跟我绕来绕去,直接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小白!你哪里去了?你别给我藏头露尾的,你出来说。”   小白这才掀开帘子进来,弱弱地道:“姐姐你别生气,我也没想……但是谁知道,那狗男人,打女人有本事,结果那么不经打……”   “你说什么呢?”   原来,小白“飞”到柿子树上,帮观音奴取风筝。   结果居高临下,看到了屋里有男人正在打女人。   那女人跪在地上,抱着男人的腿,低声哀求着什么。   可怜巴巴的,连大声都不敢。   而男人似乎从女人那里抢了什么,抱着盒子就要走,不耐烦地踹着女人。   小白看到这里,那还了得?   她直接踹窗飞进去,把男人从屋里踹出来,在院子里大展拳脚。   观音奴和阿宽趴在墙头给小白加油,年纪还小,上不去墙头,也抢不到梯子的铁蛋在下面急坏了。   “让我看看,告诉我……”   闹着闹着,忽然从前院又冲进来几个男人。   当然,在小白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可是对方已经说要报官了……   眼看着事情瞒不过去,观音奴这才来说。   不过他避重就轻,先声夺人,装可怜拿着风筝说事。   柳云眠无语。   要骂人吧,确实见义勇为,而且她内心深处,最讨厌的就是家暴的男人。   但是要表扬吧,这几个,下次还不知道能给你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   她想了想,先让人去找陆辞,把这件事情说了。   京城中卧虎藏龙,先得知道隔壁的背景,然后再看怎么办。   看着几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柳云眠又心疼,道:“行了,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回头咱们再算账。要真是那男人过分,也该打!不过以后还是得多用用脑子。”   青天白日,大剌剌地闯入人家房间里,把人踹出来打,到哪里说,也不占理。   尤其这里的价值观就是,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   真是想起来就能吐一盆血。   小白立刻道:“他该打,真是个混账东西!媳妇那么好看还舍得打,他还抢媳妇的钱!”   “你知道那是两口子?”   “我听见了啊。”小白道,“那女人一直喊‘相公’嘛!其实姐姐,我觉得,可能,也没什么事……”   “这又是怎么说的?”   “那男人就嚷嚷着报官,喊得厉害,但是爬起来就揣着匣子往外跑,像急着去投胎一样。”   小白觉得,那男人未必真会报官。   只是她也担心,万一官差来了把柳云眠吓到,所以只能“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这不,就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雪仪,你去街上买几样点心。”   她决定去隔壁看看那被打的女子。   柳云眠猜测,那多半就是女东家。   ——如果不是东家,只是给人干活的,那男人不敢在别人铺子里那么嚣张。   雪仪领命而去。   柳云眠让那几个闹心的去墙边站着思过。   结果大大小小几个站在那里,挤眉弄眼,做手势又窃窃私语……   柳云眠头大如斗:真一群讨债鬼。   她知道自己不行,心软,尤其对上孩子。   所以她放狠话道:“等着,都等着,看侯爷回来,赏你们板子!”   小白道:“侯爷不能打我。”   “那我让二哥收拾你!”   小白默不作声了。   柳云眠没管她,也没发现,小白其实是低着头,红了眼眶。   没想到,雪仪还没回来,隔壁女东家先来了。   这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女子,明眸皓齿,肌肤白皙,气质温柔娴静,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抹淡淡的愁容。   她应该是刚梳洗过,鬓角的头发还是微湿的。   她对柳云眠笑笑,很是和善,目光仿佛在看熟悉亲近的人一样。   柳云眠起身对她行礼:“夫人,刚才实在是抱歉,家中小妹顽劣,打扰了。”   “你不认识我吧,但是我知道你。”女子笑着道。 第283章 原来是怀玉   柳云眠惊讶:“您是——”   “我姓张,闺名怀玉。”   柳云眠愣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怀玉姐。   那是韩长川的白月光,是陆辞也十分敬重的大姐姐。   原来,就在她隔壁?   也不知道陆辞买这医馆的时候知不知道。   这混账玩意,咋不跟她说一声?   难道是暗戳戳地暗恋张怀玉?   不过张怀玉气质可亲,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柳云眠自己,对这种温柔如水的女子,就没什么抵抗能力。   “怀玉姐。”柳云眠试探着喊道。   “是我。”张怀玉苦笑,“看起来,阿衍跟你提起过我。”   柳云眠点点头,没敢提韩长川的名字。   “你成亲的时候我还去了,之前还想着,什么时候请你聚聚。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张怀玉低头,额角的青紫,即使用刘海遮挡,柳云眠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柳云眠请她到自己休息的房间坐,让人上了茶水。   小白几个在外面偷听,也被她撵走。   ——发生这种事情,张怀玉本来就难受。   被熟人见到自己的狼狈和困窘,这份痛苦又被放大了许多倍。   柳云眠没有主动开口揭人伤疤,张怀玉自己说起来了。   “……他找我,无非是为了要钱。这个铺子,是我的陪嫁,我闲暇无事,找点事情消磨时间,没想到,竟然还能赚点日常花销。”   柳云眠道:“怀玉姐过谦了,您这个铺子开得很红火。”   “尚可。”张怀玉道,“只是也被他盯上了,就不知道能开多久。”   对于自己暴戾的相公,她不欲多提。   但是提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带着仿佛和自己不相干的疏离。   柳云眠轻声道:“怀玉姐,我们虽然初初见面,但是侯爷多次提起您,把您当成亲姐姐一样看待。我是个直性子,有话直说——”   “阿衍从小就倔强,没有什么话,什么都憋在心里,让人心疼。”张怀玉道,“我听说他非要娶你,心里很为他高兴。你既然也喊我一声姐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一生,能到遇到一个拼尽所有,也想陪伴左右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能够得偿所愿,更是令人羡慕。   张怀玉相信陆辞的眼光。   哪怕只是初初相见,她已经很喜欢柳云眠的朝气蓬勃。   柳云眠眼睛很亮,仿佛能照亮所有阴霾;她坦率直爽,平易近人,让人很想亲近。   即使自己注定得不到幸福,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幸福,也能分享一点喜悦吧,张怀玉想。   “怀玉姐既然嫁了这样的中山狼,为什么不抽身出来?”柳云眠冷静地分析道,“即使你家里不给你撑腰,你也可以找……侯爷吧。”   韩长川,恐怕愿意为她拼命。   张怀玉苦笑着摇头:“没有那么容易。”   她忽然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当初为了给你冲喜,你家里举全家之力,帮你买了阿衍?”   她声音轻松了一些,眼中也带着调侃的笑意。   柳云眠笑着点头:“确实是机缘巧合。”   “这是天作之合。”张怀玉道,“我羡慕你得遇良人,更羡慕你……有家人的疼爱。”   柳云眠隐隐听出几分苦涩。   张怀玉道:“我是庶出的,你不知道吧。”   柳云眠惊讶,随后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嫡出庶出,都是家里金娇玉贵的姑娘……”   “我算是吧。”张怀玉道,“尤其我还是养在嫡母身边的,没有吃过苦。”   她的生母,是嫡母的丫鬟,后来开了脸做了姨娘。   嫡母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嫡出的女儿,只有五个庶女。   但是她是唯一一个养在嫡母名下,也充当嫡女养的孩子。   这份额外的宠爱,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年,张怀玉喜欢韩长川,想嫁给他。   可是韩长川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拒绝了张怀玉。   偏偏张怀玉容貌秀丽,性情柔和,宜室宜家。   所以张家可谓一家有女百家求。   嫡母给她准备了厚厚的嫁妆,说要帮她找一个好夫婿。   对于韩长川的那段,嫡母和生母都心知肚明。   她们原本也是赞成的,毕竟韩家的家世,韩长川自己的外貌气度,才学人品,都无可挑剔。   身子弱一点,也不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弱项。   没想到,这桩亲事没成。   彼时张怀玉正是伤心的时候,和嫡母说,不想嫁人了。   嫡母也任由她冷静,暂时没给她说亲。   可是很快,白钟,就是她现在的相公找上门来。   张怀玉嫡母所出的两个哥哥,大哥碌碌无为,但是胜在相对本分,守着家业过日子。   可是二哥张猛就是个被惯坏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天天在外面和人厮混。   白钟也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并且也多次上门,到张家做客。   白钟无意中见了张怀玉,惊为天人。   他上门,就是求娶张怀玉的。   白钟的名声并不好,嫡母也嫌恶他,觉得他带坏了自己的二儿子,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求亲。   没想到,白钟手中却握着张猛的把柄——   张猛杀过人。   虽然是过失杀人,但是这件事闹出来,非但前途尽毁,恐怕还得吃官司,说不定还会被判刑。   虽然张猛这种人本来也没什么前程,但是哪个母亲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去坐牢,去流放?   嫡母没说什么,但是日日以泪洗面。   从小就伺候嫡母,把嫡母当成天的生母,主动提出让张怀玉嫁给白钟。   她和张怀玉说,“白家那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你一个庶女,如果没有太太喜欢,你还在和你那些妹妹一样,为一条裙子打破头。做人要知恩图报,太太现在需要你……”   张怀玉不愿意嫁,可是她能怎么办?   她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二哥吃官司,看着嫡母如此伤心难过?   加上生母劝说,又被所爱之人拒绝,那嫁给谁不是嫁?   张怀玉就嫁进了表面“钟鸣鼎食”,实则已经落魄不堪的白家,嫁给了白钟。 第284章 软弱可欺   张怀玉说起过往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和年纪不相符的麻木,看着让人格外心疼。   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女人,眼睛已经没有光了。   哪怕她还有自己喜欢的事业,能经营得风生水起,也难以消弭婚姻不幸的影响。   柳云眠轻声道:“怀玉姐,你想一直如此吗?”   张怀玉苦笑:“这是我想不想的事情吗?这是我的命,还能怎么办?”   她兄长不争气,有把柄落在那个禽兽手中。   她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去死,她难道能活得了?   她姨娘呢?   她和嫡母的情分呢?   倒不如现在这样,她一个人熬着,熬到什么时候死了,娘家或许还能怜悯她,哭她一场。   柳云眠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而小白在旁边,听得拳头都硬了。   这种男人,不一刀砍了留着干什么?   活着浪费粮食,死后污染土地。   真恨刚才没直接把人给弄死!   柳云眠想提韩长川,想想还是没敢。   她说:“怀玉姐,你把日子过成这样,为什么不向侯爷求救?”   “阿衍也有他自己的难处。”张怀玉道,“都不容易,我还好的。”   柳云眠听到这里,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真的,我还好的。你没有见过,比我更惨的,很多……”   还有人,父兄都是高官,却还是被夫家打死。   最后又如何?   父兄怕丢人,直接把这件事情给隐瞒下去。   甚至于,提起这个女儿都觉得晦气,所以干脆不提。   张怀玉比起这种悲惨的人生,就觉得自己还该庆幸。   她能怎么办?   不这样比,她能去死吗?   虽然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但是她不想死,也不知道如何体面地离世。   ——她连死,都不敢想。   柳云眠听她说完,心里对她只剩下满满的同情。   这是这个时代,多少女子的缩影。   她们囿于她们所受到的教育甚至可以说是迫害,不敢反抗。   柳云眠给张怀玉脸上的伤上了药,又给她把了脉。   张怀玉问她:“我,我还能怀孕吗?”   她流产多次,好多大夫都说,她不能再怀了。   这几乎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婆家境遇更差了。   可是,张怀玉想要个孩子。   虽然她不爱那个禽兽,可是她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我想找个寄托,来个孩子陪伴我。那样我的日子,就好起来了吧。”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眼中终于有了点点亮光。   柳云眠道:“你身体受损,现在不适合怀孕,还是先好好将养身体。”   “原来,真的不行了啊。”张怀玉失望地道。   柳云眠看着她心里实在难受,一种深深的憋屈和无力感将她环绕。   最后,她也只能请张怀玉,以后有空的时候来坐,仅此而已。   张怀玉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叮嘱柳云眠,别把她的事情告诉陆辞。   谁也救不了她,何必徒增烦恼?   对着这样软弱又善良的女人,柳云眠只想狠狠地找个地方发泄一番心中的无力感。   晚上陆辞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把今日见到的情景告诉她。   只是,她以为陆辞会火冒三丈,直接带着人去把那个禽兽暴打一顿,可是陆辞却没有。   他只是很气愤,手紧握成拳,却没做什么。   “你怎么不去揍白钟那混账东西!”   “我可以去,但是以后呢?”陆辞道。   柳云眠:“哎,你不能这么说啊!那什么都不管,岂不是让他气焰越来越嚣张?”   “如果不能一劳永逸,那就不要去试探。否则只能让怀玉姐的处境更加艰难。”   柳云眠觉得也有道理。   只是心里这口气,实在是难以咽下。   “倘若怀玉姐,像你一样坚强就好了。”陆辞也叹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怀玉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有些女人一直有气性,比如柳云眠。   还有的女人,能被困境激发出气性,比如柳云杏。   她们姐妹,性格都刚烈。   但是张怀玉不行,她逆来顺受。   即使她蕙质兰心,也改变不了她软弱的性情。   她很善良,性情温柔,会照顾别人,心灵手巧……然而所有的这些,都不能帮她解决面临的困境。   “眠眠,倘若将来我们生个女儿,第一件事情要教她的,就是性情要厉害。”   柳云眠:“……”   妈呀,你在有感而发什么!   我们两个床单都没滚,就能生出女儿了?   好家伙,你可真牛。   再说了,性情这东西,是能教出来的?   你想得倒不少。   但是看陆辞是真的不好受,她也就把吐槽咽下了肚。   “这件事情要我说,”柳云眠道,“就得怪大哥当年优柔寡断,把怀玉姐给推开。”   倘若张怀玉嫁给韩长川,现在日子一定幸福得多。   “谁也不能预料,大哥那身体,坚持到了现在;更没人想到,大哥能得你救治,出现转机。”陆辞叹气。   说到底,两人终究有缘无分。   现在罗敷有夫,再说什么都晚了。   “让怀玉姐和离不行吗?”柳云眠试探着问道。   “还是那句话,那我觉得行,那不够。”   最重要的是张怀玉怎么想。   不能他们这边费力地拉她出泥淖,她自己却往下沉。   而且和离或许还算容易,但是以后呢?   让张怀玉嫁给韩长川?   他们两人,还是当年心境吗?   而且他们再出现问题怎么办?   韩长川的心意,也同样重要。   “大哥现在虽然身体好转,但是我感觉,他不相信自己能痊愈,不敢对怀玉姐许下一生的承诺。”   柳云眠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   “谁用他许下一生的承诺?我就问你,如果当年怀玉姐嫁给大哥,哪怕大哥现在没了,你觉得韩大人和韩夫人,会苛待怀玉姐吗?”   不,他们会感激张怀玉对于儿子的不离不弃,善待她。   “你觉得怀玉姐现在过的日子,比守寡好吗?”   现在白钟立刻死了,张怀玉才能有好日子过呢!   陆辞思忖片刻后道:“让白钟死倒是没什么,就是寡妇日子更难过,被人指指点点,怕是怀玉姐更要一辈子被关在白家。”   想要帮忙,还得从长计议,各方考虑。 第285章 闺蜜告别   陆辞去找韩长川商量对策。   韩长川虽然知道张怀玉过得不很幸福,但是万万没想到,白钟已经混账到了这种程度。   他以为,张怀玉因为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可能会被苛责,但是也仅此而已。   ——白家,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韩长川这次倒是很坚决。   既然她过得那么不好,那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怀玉脱离苦海。   即使前面有九九八十一难,一步一步来,总能克服。   得了韩长川的准话,陆辞回去跟柳云眠说:“毕竟是后院的事情,你帮忙想想办法。而且怀玉姐那边,可能跟你更愿意说。”   柳云眠白了他一眼:“你们才是青梅竹马,怎么就更愿意跟我说了?”   “你有法力。”   柳云眠:“……”   陆辞却不是开玩笑。   柳云眠身上带着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想信任。   “……你像个小太阳。”陆辞如是说。   柳云眠:握日……   “行了,我会帮忙的。”   不仅仅因为张怀玉和韩长川、陆辞青梅竹马,更因为柳云眠对任何的家庭暴力,容忍度都为零。   反对家暴,人人有责。   李娇娇:所以,姐妹,救命!   张怀玉这边,他们还没想到稳妥的主意,那边凤夕又来了。   “你怎么好几日都不来找我?”柳云眠一边给凤夕倒水一边嗔怪道,“我还以为你自己已经跑路了呢!”   “我是要跑路了。”   “嗯?”   虽然之前凤夕说过,不会在京城久留,想四处去看看。   可是柳云眠没想到,这一天如此之快。   “我要跟李娇娇一起回西夏了。”   又是石破天惊。   柳云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短短几日,她和陆辞都没圆房,这俩人却背着人,关系突飞猛进了?   “你们俩怎么回事?”   睡了?   谁睡服了谁?   “是西夏出事了。”凤夕道,“凤家反了。”   柳云眠:“……”   趁着李娇娇不在,凤家这一强大的世族大家,竟然谋反了。   可是凤夕讨厌凤家的人,这是她一直挂在嘴边的。   她回去做什么?   “帮忙镇压凤家的谋反。”凤夕道,“我不想凤家的人当皇帝。”   她平等地憎恨凤家每个男主子。   从小就被教授阴谋诡计,争权夺利,这样的人掌控整个国家,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飞狐,虽然咱们不是这里的人,但是我们过去和从前都一样,除了想赚钱,除了想寻求刺激,过不一样的人生之外,我们也想以暴制暴,帮助这个世界远离战争。”   在战争中最受伤的,始终是底层的百姓。   凤夕大大咧咧,但是涉及原则立场,她从来都很坚定。   “那去吧。”柳云眠毫不犹豫地道,“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写信给我。”   虽然很不舍得闺蜜,但是她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就不可能永远冷眼旁观。   正如她喜欢上了一个这里的男人,凤夕也对自己新的身份产生了某种认同感。   她不希望西夏的百姓受内乱之苦。   柳云眠为闺蜜而骄傲。   “嗯。”凤夕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闺蜜之间的感情,不在于距离。   只要她们知道,彼此都好好的,幸福地生活着就足够了,不是非要黏在一起。   更何况,她们还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下次小蘑菇震动的时候,是我在找你,别又傻乎乎地以为是它坏了,记住了没有!”凤夕凶巴巴地道。   柳云眠十分不舍,却嫌弃地道:“记住了,别那么凶。”   “还有,我走之前,先帮你把能处理的尾巴都处理了。”凤夕道。   “嗯?”柳云眠没反应过来,“什么尾巴?”   “那个想害你的永嘉公主。”凤夕挑眉,眼里露出几分得意。   柳云眠都把这个人忘了。   她没记永嘉公主的仇。   因为那仇,陆辞当场就报了,根本没过夜。   “你把她怎么了?该不是把她宰了吧。”柳云眠道。   那样就有点麻烦了。   “当然不是,我是胸大无脑的人吗?”   “不是,你胸小无脑。”   凤夕气得跳脚,“谁小?不能说没你大就小吧!”   柳云眠大笑。   凤夕气哼哼地道:“我临走之前还在想着帮你排忧解难,带走麻烦;你倒好,专门戳我短处。”   “你看,你自己都说是短处,还用我说什么?”   雪仪在旁边听得面红耳赤。   这俩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那么劲爆的话题,她们也只当寻常。   笑闹之后,凤夕道:“我让李娇娇,跟你们皇帝讨要了永嘉公主。”   “他答应了?”   “我都跟他一起回西夏,他有什么不答应的?”   事实上,凤夕是把这个条件当成台阶,顺水推舟。   “可是,皇上答应了吗?”   李娇娇心有所属,而且又十分厌恶永嘉公主,所以根本不可能对她明媒正娶。   从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然而那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又是最宠爱的一个,也不能允许她给人做妾吧。   “答应了。”凤夕道,“她现在名声都臭了,去西夏嫁个王爷,她不亏。”   “嫁王爷?”   “对啊。”凤夕道,“李娇娇替他三哥求娶的,第三个老婆。”   “三哥,第三个老婆,那不是小妾?”   “李娇娇忽悠你们皇帝,说西夏人可以迎娶好多个妻子,不分尊卑,都是正室。”   “那事实呢?”   “事实上假的呗。”凤夕道。   “那皇上就相信了?”   凤夕忍不住翻白眼,摇摇头道:“飞狐,我现在开始担心起你的智商来了。”   柳云眠:“……赶紧说。”   本来她们俩半斤八两好不好!   只是凤夕穿越经历比她多了那么多年,而且是在凤家长大的,所以到底不一样。   快给她解释,她听不懂。   “不信也得信,而且还得大肆宣扬,就是如此,以证明永嘉公主嫁得不亏。”凤夕了然地道。   柳云眠:“……”   “事实上,能把这个老大难甩掉,你们皇帝也是如释重负。所以有些话,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至少还能自我安慰。”   柳云眠觉得,自己该多想想这些。   “你快想想,还有谁你不喜欢的,我一起带走。”   带不走的,就直接送走,交给阎王! 第286章 闺蜜告别   柳云眠:“你不用为我操心了,你自己一定得注意安全,别被人暗算了去。”   “谁能暗算我?”   这话凤夕不爱听了。   女人也不能说不行,尤其她这个女人。   “你就是心软,”凤夕道,“我送你一句话。”   “嗯?你说,我听着。”   “不要对男人太好,否则会倒霉。”   柳云眠见她说这话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学到了。”   只可惜,陆辞和李娇娇不一样,学到了也没有用武之地。   柳云眠是不舍得凤夕。   好容易两个人在这里团聚了,时间如此短暂,又得匆匆挥别。   “你少来,”凤夕大大咧咧地道,“从前咱们俩执行完任务后,不也各自飞各自的?”   她们虽然是最好的闺蜜,但是性格喜好相差很大,吃不到一锅里。   “这次这个任务,可能有点长……”柳云眠苦笑道。   “随时能联系,你矫情什么?”凤夕道,“对了,这个给你。”   说话间,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银色手枪来。   “还会用吧。”   柳云眠:“看不起谁?”   她接了过来,眯起眼睛瞄准灯罩——   随后又把枪放下。   “消音的,放心。”凤夕道。   “浪费子弹。”   “有的是。”凤夕哗啦啦倒出半袋子子弹。   柳云眠:“……”   财大气粗!   “虽然我不想在这里用这种东西,但是你我自保可以。”凤夕道,“东西一定保管好,不要流出去。”   不要乱了古代的“生态”。   “我知道。”柳云眠把枪和子弹收到了空间里。   她也是有空间的人啊!   因为临时知道凤夕要走,所以柳云眠给凤夕准备常用药物,用了一会儿。   凤夕也没客气,把柳云眠花费重金兑换的药,也放到了自己空间里。   两人交换完东西后,凤夕就起身要走。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更不喜欢离别的时候执手相看泪眼。   光是想想那种情景,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云眠熟知她性格,也没有拦她,站在门口,靠着门,目送她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   再见,保重。   她们总会再相见。   西夏乱了,中原就能松一口气。   陆辞回来说,皇上最近心情就很好。   他趁机去催了催,然后皇上就同意了他为柳云眠请封的奏折。   柳云眠很快就成了超品的侯夫人。   她觉得像做梦一样……   虽然她在嫁给陆辞之前,卫夫人就一直对外说她是侯夫人。   可是真正得到朝廷认可,那还是不一样。   柳云眠自己倒还好,试了一下朝服那些东西之后,就兴趣索然了。   然而柳家的人却十分激动。   他们家,出了个侯夫人!   高氏来看柳云眠,看着那绣工精美,穿起来肃穆端庄的织金妆花霞帔,眼睛都舍不得眨。   “眠眠,我这见了你,是不是还得给你行礼?”她忍不住问。   柳云眠:“娘,您快别闹了,我怕我折寿。咱们家,不讲那些。”   没想到,高氏这次竟然聪明了,嘀咕道:“那就是说,别人家真是这样的规矩。”   柳云眠:行啊,娘,您进步很快嘛!   不过幸好高氏说过就算了,并没有给她行礼,柳云眠才松了一口气。   做了侯夫人,日子该怎么过也得继续怎么过。   张怀玉现在时不时就会来她医馆里坐坐。   大概是熟悉了的原因,张怀玉还是会跟她提起想怀孕的困扰。   谈及未来,她很迷茫。   对于婚姻,她很恐惧。   但是提到孩子的时候,她总是怀有希望。   大概她觉得有个孩子就能改变。   柳云眠回去和陆辞说,她并不觉得张怀玉还想和韩长川破镜重圆。   陆辞道:“她如果有那种想法,那成了什么人?”   柳云眠想想,好像也是。   当年其实,已经做了决断。   人总得往前看。   这般想来,张怀玉知道自己和离无望,想着有个孩子改善境遇,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现在是咱们想把她救出来。”陆辞又道。   第一步,应该是想办法让张怀玉和白钟和离,同时要让白家同意,还得让张家接受。   第二步,韩长川重新追求张怀玉,然后终成眷属。   把第一步和第二步顺序颠倒是不行的。   柳云眠却犯了难。   张怀玉的性格,不可能主动提和离。   那就得让白钟来。   但是白钟愿意吗?   尤其是白钟知道张怀玉能赚钱,把后者当成了提款机,如何能放手?   陆辞道:“我已经差人安排了。”   “咦?”柳云眠闻言顿时生出八卦心,“怎么安排的?说来听听。”   陆辞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精明得像只小老鼠似的,不由忍俊不禁。   “帮白钟找了个有钱的寡妇。”陆辞脸上浮出一抹冷意。   外地盐商的遗孀,年轻貌美,财大气粗,在无数追求者之中,唯独对白钟情有独钟。   虽然有钱,但是在白钟面前姿态特别低,百般逢迎,对他所有要求,来者不拒。   柳云眠:“你哪里找来那么厉害的人帮你演戏?”   “青楼里。”陆辞道。   非但是青楼女子,还是个有病的青楼女子。   白钟最后一个子都得不到,只能得一身病。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欺负张怀玉,该得到的报应。   柳云眠默默地给陆辞竖起了大拇指。   要狠还是得陆辞。   “……以后你想和我一拍两散的时候,可千万得直接告诉我。”柳云眠道,“就不用费心费力给我安排年轻貌美的男人了。”   陆辞气得磨牙:“你再说一遍!”   他是不年轻了还是不貌美了?   他怎么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好不好!   柳云眠:“好话不说二遍,睡觉睡觉!包子,快上来!”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陆辞往她身边凑。   那可不行。   滚床单可以,但是不清不楚的可不行。   至少得确定了一段恋爱关系,有感情地滚……否则,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可是包子不敢动。   它已经被陆辞给严厉警告过了。   不想断肉,还想去见雪儿,就得老老实实睡在它自己窝里! 第287章 发家致富拓宽路   包子装死,柳云眠气结。   这个“儿子”,真是要不得了!   她滚到床里面,紧贴着墙,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闭眼,睡觉!   陆辞想偷笑也不敢,也规规矩矩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翠红就来了。   胖丫见了她就打趣:“让我猜猜,是俩孩子吃少了,还是拉得不好了?”   萧姮似乎要把观音奴缺失的母爱都弥补到两个小儿子身上,结果就是过度关注。   少吃怕饿着,多吃怕积食;今日没拉粑粑,明日粑粑颜色又不对了……   胖丫觉得,这郡王妃,病得不轻。   要是这样养孩子,谁能养?累死人。   翠红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道:“郡王妃说,二公子昨晚哭闹时间长,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所以……”   柳云眠已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笑道:“走,我过去看看。”   陆辞自然也跟着。   观音奴来请安,听到他的“大头兵”弟弟哭闹,也跟着一起过去探望。   柳云眠给二二检查了下,开解紧张的萧姮道:“姐姐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萧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好意思。   柳云眠笑道:“做娘亲的,都紧张孩子。我再给姐姐看看,到底是月子里,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少熬夜。”   “嗯,我知道。”   萧姮把陆辞和离郡王支出去。   柳云眠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秘密呢。   结果,萧姮面色微红,问她如何避孕。   柳云眠:“……”   这就开始了?   她给萧姮解释了一下埋线避孕。   萧姮对她十分信赖,并没有犹豫,直接便道:“那就有劳眠眠了。”   “姐姐,”柳云眠也有些不好开口,却还是道,“等两个月以后吧。”   萧姮面红耳赤地点头,又道:“我有这三个就足够了,实在是不想再受生育之苦,也怕自己出个好歹……”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很多女人,是不愿意六七个,甚至十几个那样生的。   身体受摧残,每一次生育都面临着风险……   柳云眠这个办法就很好。   非但能避孕,而且什么时候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再生,还可以取出来。   之前柳云眠卖那个洗发水,已经成了稳定的收入,回头客很多。   但是那点钱,在萧姮看来,还远远不够。   所以她觉得,柳云眠可以再继续拓展业务。   比如,这种极其高端的避孕术。   柳云眠却有些迟疑,“姐姐,你不觉得,这有点,惊世骇俗吗?”   “这有什么?”萧姮道,“你不知道,女人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再疯狂的事情,私下都做过。”   她跟柳云眠讲了一些——   比如为了求子生吞壁虎,比如为了争宠用自己的血养小鬼……   总之什么让人跌破眼球的行为都有人尝试。   比起来,她这个埋线避孕,好像再正常不过了。   萧姮还强势地帮柳云眠定价:“一千两银子一次,是一次!如果几年之后再来一次,就再收银子。”   柳云眠:穷鬼瑟瑟发抖。   这个成本,其实很低的……因为在她那个时代,已经很普遍了。   这不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吗?   “不过,”萧姮又叮嘱道,“有些可以接,有些不可以接。”   比如,至少这避孕,得得到男人的许可。   私下去做这件事情,以后怕引起纠纷。   而且这件事,和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相悖,所以私下小范围开展就可以,不能张扬,免得日后被人抓住把柄。   柳云眠:“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个判断的过程,对她来说,太难了。   可是萧姮却主动揽下了这个活。   “我帮你筛选和定夺,剩下的事情交给你。”   柳云眠:那可太好了。   “我和姐姐五五分。”她大方地表示。   要给销售足够的奖励啊!   萧姮被她逗笑:“我可不缺那点,只当我补贴你们了。再说,我麻烦你的事情也不少……”   离郡王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敲敲门道:“说完了没有?”   影响他陪媳妇,真的讨厌。   柳云眠:“完了完了。”   她赶紧走!   疯批惹不起。   陆辞问柳云眠,萧姮偷偷和她说什么。   柳云眠别的没提,就说了埋线避孕这件事情。   “你觉得这钱能赚吗?”   虽然她爱钱,但是她更怕麻烦。   现在日子过得去,她就不想冒险。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陆辞道,“一般人,生上五六个孩子就够了。”   柳云眠:“……”   不,你们都不是一般人。   她感觉到,她的小金库,会越来越多了。   日子缓缓流淌,平静而幸福。   萧姮满月之后就搬回了郡王府,但是时不时也会请柳云眠去她那里坐。   离郡王领了新差事,经常不在府里。   偶尔遇到的时候,柳云眠觉得他脸上越发写满了“老子很烦,莫挨老子”。   但是在萧姮面前,他就又像一只听话的大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这俩人,可真是般配。   一晃就到了秋天。   柳云眠医馆的局面打开了,不少人慕名而来,向她求诊。   隔壁张怀玉最近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因为家暴狂正在和有钱的“富婆”打得火热。   而这一年,大部分地方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   皇上一高兴,就下令组织秋狩。   这也是皇家的老传统了。   之前每年都有,后来皇上觉得劳民伤财,所以就取消了。   只是丰年的时候,依旧会进行。   毕竟都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后世子孙也不能都是书呆子。   柳云眠听陆辞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   打猎就打猎呗。   她没看过,还没听过吗?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不都有数的吗?   陆辞有包子助阵,还有万神,风头轻松压过其他所有人。   只恨这里没有相机,不能记录下来他的英姿勃发,可惜了。   陆辞表示,不可惜。   因为柳云眠,可以现场去看。   柳云眠:“啊?我也去?”   她怀疑陆辞被他那疯批姐夫传染了,干啥都得带着媳妇。   是不是得女扮男装?   她可不干那样的事,一不小心,就成为众人焦点。   陆辞却告诉她,皇上带后宫的娘娘们,朝臣只要可以,基本上也都会带着女眷。   好家伙,大家又要见面了吗?   柳云眠闻到了一股硝烟弥漫的味道。 第288章 好戏开场   “能不去吗?”她和陆辞商量。   她实在懒得和那些女人打机锋。   要是直来直去地就算了,偏偏弯弯绕绕,就算赢了也憋屈。   陆辞故意激她:“眠眠,你也有怕的?”   “谁怕了?”柳云眠翻白眼,“我这不是不想看见一些人吗?”   “我还以为你因为上次宫里刺杀的事情,留下了阴影。”陆辞道。   “对啊!”柳云眠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拖着拖着,最后就不了了之了?燕王那个妾室,到底为什么发疯行刺?”   “我没告诉你吗?”陆辞也有些惊讶。   柳云眠:“……”   “那是我的错,忙忘了。”陆辞道,“这件事情,也是最近才查清楚的。那艳玲,是前朝余孽,算起来,算是个公主。”   柳云眠瞪大眼睛:“你等等……前朝公主?前朝都没有多少年了!”   百八十年有了吧!   竟然还有余孽?   这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公主也挺惨,没有享受过皇朝的福,却得为那些人的复辟梦付出身体、生命的代价。   陆辞道:“只是寻常。”   “嗯?”   “很多,不足挂齿。”   柳云眠:“……”   原来是她没见识了?   原来陆辞忘了提,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去吧。”陆辞已经转回了之前的话题,“带观音奴去见识见识。那日我怕我,照顾不到他。”   观音奴也要去啊。   是,孩子该去开开眼界。   毕竟以后,说不定是他的江山呢,哼!   而且观音奴,确实也会喜欢。   行吧,就当孩子去秋游了。   “那铁蛋我能带着吗?”   一起去开开眼界。   “都带着,蜜蜜你也带着。”   陆辞很喜欢蜜蜜。   因为蜜蜜太懂事了。   她是柳云眠的好帮手。   “那行,我盘算盘算,得给观音奴带什么。”柳云眠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起来。   她好像完全忘了,刚才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拒绝了……   这双标,陆辞几乎都习以为常了。   还好还好,有观音奴这个神助攻。   将来他们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会更好的。   现在就为了这个孩子努力冲吧!   柳云眠事后想起来自己“被迫营业”,还觉得自己是上了陆辞的当。   但是看到观音奴知道这件事情时候的兴奋时,她又觉得,值了!   看看古代的皇家秋狩是什么样,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柳云眠在自我安慰中,很快高兴起来。   雪仪问柳云眠要什么样的骑装。   柳云眠惊讶道:“怎么,女眷也得上场吗?”   雪仪笑道:“奴婢和翠红姐姐打听过了,一般来说是不用的,但是也有上场的……”   毕竟这里民风相对开放,而且秋狩的时候,公主带着女眷下场也算是惯例了。   之前还有皇上的妃子下场的呢!   这时候,能够露一手,不被视为抛头露面,反而会被羡慕。   当然,前提是出彩,而不是出糗。   柳云眠撇撇嘴:“我才不去呢!”   她不想出风头。   雪仪笑道:“那奴婢就去看着,随便给您准备一套吧,万一能用上呢!”   柳云眠觉得没必要。   但是看雪仪坚持,也就点点头。   过了几日,雪仪给她带来一身海棠红织金绣蝶骑装让她试。   “这,是不是太招摇了?”   柳云眠穿上骑装,披上黑色的斗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被帅到!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果然好看。”雪仪赞道。   连一向朴素挑剔的胖丫,都不得不承认,这六十两银子的骑装,确实让人看到了价值。   柳云眠道:“那就收起来,回头带着去。”   这是张怀玉帮她设计的,不管是版型还是颜色,都为她量身定做,确实出挑。   张怀玉也没要她银子,但是六十两的人情,柳云眠记下了。   “怀玉姐去不去?”柳云眠问雪仪。   雪仪一边帮她收拾衣裳一边道:“奴婢问过了,张夫人说她应该不去。”   虽然白家还有个伯府的爵位,但是早已破败不堪。   而且白钟还是嫡长子,有爵位也轮不到他。   所以他大概没资格去,也是情理之中。   “那就可惜了。”柳云眠道,“少了一个认识的人。”   韩夫人肯定不会去,卫夫人又远在千里之外。   所以这次,除了萧姮,她估计自己又找不到认识的人了。   也好,反正她是凑数的,回头就在自己房间不出来便是。   围场那边有行宫,也有园林别苑,足够这些人住。   柳云眠之前以为要住帐篷,还被人嘲笑了。   雪仪却迟疑地道:“夫人,郡王妃会去吗?”   她怎么觉得,这种场合,离郡王那离经叛道的,未必给面子?   柳云眠笑道:“我问过了,她说会去。”   她隐隐预感到,萧姮出场,会抢尽风头。   孩子生完了,女王要归来了。   柳云眠翘首以盼。   她期待看到大女主王者归来,暴打绿茶白花们。   ——当然不可能。   但是毫无疑问,萧姮会占据重要位置,让人知道郡王府不可忽略。   忽然就有些期待了!   事实证明,柳云眠的感觉没有错。   秋狩当日,女眷居左,男宾居右,皇上带着风姿更胜从前的高贵妃坐在台上。   啧啧,厉害了。   永嘉公主远嫁,似乎对高贵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高贵妃依旧是从前那个艳压四方,美得不可方物的妖妃,而且她在皇上面前,逢迎照顾,游刃有余。   柳云眠偷偷观察了好久,得出一个结论,妖妃不是谁都能做的。   反正从实力上来说,她真是差了一座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除了高贵妃占据高处之外,最显眼的,显然就是容光焕发的萧姮了。   萧姮一身大红宫装,头上戴着凤簪,笑容疏朗,眼尾微挑,露出几分让人不敢小觑的凌厉。   她端坐那里,长挑身材,削肩细腰,面色红润,顾盼神飞,精神奕奕。   再看比她早生完几日的燕王妃,体态臃肿,脸色苍白,完全看不出来,她比萧姮小六七岁。   尤其她还在和人感慨,生孩子催人老,周围人都在附和她时,萧姮神采飞扬地出现了。   燕王妃嫉妒得,简直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第289章 獒犬   燕王妃身后的侍妾丫鬟之流,都不敢说话。   姚蓁蓁,也被带来了。   柳云眠心里嚣张地表示,萧姮能恢复得这么好,正是自己的功劳。   当然,还有萧姮超强的自制力。   张氏生完之后,柳云眠让她保养她就没有那么听话,当然,也有家境比不上,坐不住的原因。   萧姮就不一样了。   柳云眠给的食谱,分量,她每一顿都是让人用称金银的戥子准确称出来。   让锻炼就锻炼,让做什么,丝毫不含糊,所以她恢复得极好,连带着生观音奴留下的那些伤害都一并被修复了。   柳云眠对她,只有深深的敬佩。   人家成功,真的是有原因的!   所以现在的光鲜亮丽,背后都是付出过的。   她不羡慕。   她也不过度追求完美,觉得在这方面,过得去,健康就足够了。   她允许自己有点赘肉,有点懒惰……   不过现在两相对比,把燕王妃气歪了鼻子,也真的好爽!   萧姮坐在那里,一举一动,都优雅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柳云眠知道,那背后,也是汗水。   如果离郡王坐不上那个位置,她都为萧姮的努力感到不值。   观音奴好奇地道:“娘,你总是看我母妃做什么?”   柳云眠:被发现了……   “你母妃可真好看。”她小声地道。   “是挺好看的。”观音奴道,“不过娘也很好看。”   柳云眠愉悦了。   她点着观音奴的脑门道:“那么会说话,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娘不担心你将来娶不到媳妇了。”   “娶不到媳妇,就挖我爹的墙角。”   柳云眠:!!!   “谁教你的这混账话,是不是皮子又紧了?让你爹听到,不把你屁股打烂!”   “我自己想的。”观音奴笑嘻嘻,一点儿没把柳云眠的威胁放在心上。   柳云眠无语。   “姑姑,姑姑,您看——”铁蛋突然激动地道。   蜜蜜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道:“忘了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是能随意嚷嚷的场合吗?”   柳云眠顺着铁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纯阳县主被人簇拥而来。   来了,她来了,那行走的绿茶来了。   而且,她还牵着猎犬来了!   纯阳县主穿着骑装,英姿飒爽,手里牵着一条和她娇小身形形成鲜明对比的巨大黑色獒犬。   美人野兽所造成的视觉冲击,让她一下子就成为了全场焦点。   “娘,您咬牙做什么?”观音奴好奇地问道。   柳云眠:“我恨!”   “恨谁?”   “恨我自己,没有让凤夕把这绿茶给带走了。”   她自己,还是太没心没肺不记仇了。   骂过之后,没吃亏就把这绿茶给忘了。   说来也奇怪,她怎么就那么烦纯阳县主?   看一次,就像泼她一身水的那种烦……   “哦,”观音奴道,“我还以为您吃醋了呢。”   柳云眠:???   “我吃什么醋了?她比我长得好看?还是你爹偷看她了?”   观音奴也一脸莫名其妙:“没我爹什么事情,我以为您想要她那狗呢!”   柳云眠:“那不叫吃醋!”   “那什么叫吃醋?”   柳云眠:你亲娘看男人一眼,你再看看你亲爹的样子,就能理解了。   她含糊了过去,指着趴在桌子下面的包子道:“我才不羡慕她呢!我有包子,谁能让我羡慕?”   “包子能打过她的狗吗?”   从体型上来说,包子不占便宜。   虽然它是豹子,但是身形偏小;而纯阳县主牵着的獒犬,又是超大体型。   “包子,说你呢。”柳云眠弯腰摸了摸继续装死的包子。   小样,有没有一点好胜心了?   观音奴说你不行!   包子:那就不行呗,别动它,它在打盹儿。   站在柳云眠身后,跟着来凑热闹的小白道:“包子不会是串种了吧。”   柳云眠:“啥?”   “我听说金线豹很厉害的,你看它……总觉得自己是只大猫。姐姐,你说会不会,它是金线豹和猫生的?”   柳云眠:“……”   生殖隔离了解一下。   包子“被羞辱”,还是无动于衷。   反正她们说得都不对。   它觉得,自己是猫和猫生的!   它就是一只猫!   小白却觉得自己说得很对。   “厉害的,比如像老虎,狮子……它们一出现,这里的马肯定要受惊的。”   就连纯阳县主,都紧紧扯着她的那条獒犬,恐怕它惊了马。   再看包子,这一路跟来,路过好多马,都没有被放在眼里。   柳云眠摸着下巴,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   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包子:因为那些马瞎了。   “算了,不管。”柳云眠道,“咱们又不跟她比。”   跟个绿茶较什么劲,比谁跟茶?   那她认输。   “小姑姑,”蜜蜜轻声道,“姑丈好像在看着您呢!”   “啊?”柳云眠抬头看向对面,陆辞真的在看她。   见到她把目光投过来,陆辞对它露出笑意。   柳云眠:笑得像隔壁流口水的二狗子。   皇上也注意到了纯阳县主的獒犬,笑着夸赞几句。   纯阳县主又开始“茶言茶语”。   “……是之前无意中救了一个人,本来不想要报答,结果他非要送这条獒犬来给我……皇上若是喜欢,臣女愿将这条獒犬献给皇上。”   柳云眠:???   这确定不是茶到皇上面前了?   这,皇上能说喜欢吗?   说了喜欢,不就是夺人所好?   可是她这么说了,又显得她很大方似的。   皇上可能没想那么多,笑着拒绝了。   纯阳县主拍了一通皇上的马屁,然后牵着她的獒犬,在柳云眠下首坐下,还主动跟她笑着打招呼。   她的那只獒犬,一直对着包子咆哮。   啥玩意啊!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狗。   柳云眠淡淡回应,心说这谁排的位置!   纯阳县主,为什么挨着她坐着?   真太讨厌了!   片刻后,皇上开始讲话。   他倒是不拖泥带水,说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人牵了马过来,扶着皇上上马。   离郡王、燕王等人,各自带着自己的手下,围绕在皇上身后。   陆辞就跟在离郡王身后。   柳云眠见状想道,都说站队是大忌,可是他们这队,站得真是明明白白的了…… 第290章 不动声色的碾压   柳云眠仿佛看到他们这群人的人头,齐刷刷地被押在闸刀下。   另一边,则是燕王那群人,也在闸刀下。   这闸刀,就挂在滑轮上,一边一个,左右晃荡,不知道哪边闸刀忽然之间就会落下。   咔嚓咔嚓……   两边都彻底解放了。   妈呀,她还不想死,她得好好站队!   皇上带着一群人先进了林子里,女眷这边也开始有了动静。   原来,女眷还得有一波人,也骑马进去。   柳云眠表示,和她没关系。   但是有人觉得和她有关系。   ——纯阳县主来了。   她牵着她那条高大的,引以为傲的獒犬来了。   别说,这獒犬近前,还让人有点压迫感。   但是很显然,压迫不到她们这些人。   胖丫对这个纯阳县主,完全没好感。   在她的概念里,就是和永嘉公主一路货色,像苍蝇一样,专门盯着别人的男人,围着打转儿。   “好大的狗。”胖丫先开口。   纯阳县主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但是恰好能让眼前的人知道,却又不那么明显。   不得不说,这绿茶,茶得很有水平。   “要是搁侯府的锅,”胖丫看着柳云眠道,“那得煮多少锅!还得咱们村里那大铁锅,我看两锅就行。我现在还想着从前,偷偷把村里的恶犬给打死,煮一大锅肉,那狗腿啃起来,太香了!”   柳云眠忍俊不禁,配合道:“好啊,你怎么吃独食,吃狗肉都不喊我。”   “我那不是穷得没见过什么油星吗?”胖丫道,“县主就不会那样吃独食。县主,你什么时候杀狗?是不是肯定带上我们侯夫人?”   纯阳县主面色立刻变了,“我的狗不能吃!”   “狗还有不能吃的?不吃你用来玩啊!”胖丫道,“啧啧,果然是条没阉的公狗。”   此话一出,周围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柳云眠都被震惊得裂开。   胖丫,你太敢想了!   这下纯阳县主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涨得通红甚至发紫。   她甚至没办法分辩。   因为一旦要嚷嚷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   只有她,会被人浮想联翩地泼脏水。   她恨得要死,却无能为力。   她对柳云眠道:“侯夫人不下场试试?就连您身边的丫鬟都这么厉害!”   柳云眠道:“不了。”   “你怕了?”纯阳县主被激得直接对柳云眠挑衅。   柳云眠摸了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闭眼休息的包子,“在乡下时候就经常打猎,我若是出手,怕抢了你风头。”   纯阳县主顺着她的手看向地上的包子,眼神轻蔑。   “侯夫人的这条狗,未免太过小家子气,该不会是乡下带来的土狗吧。您小心有虱子,传染了您,再传染贵人。”   包子终于睁开了眼睛,黄色的眼珠,黑色的瞳仁,带着些慵懒。   可是在纯阳县主看来,就是无知无畏。   她拍了拍自己的獒犬,示意它吓唬一下包子。   可是出乎预料的是,那獒犬竟然受了很大惊吓的模样,不断地往后退。   纯阳县主丢了面子,十分生气,甚至维持不住之前的形象,怒道:“雷霆,你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包子抬起前爪摸了摸耳朵。   这个女人好吵。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小动作,把纯阳公主的雷霆吓破了胆子。   雷霆直接跑了。   它手中链子另一端还在纯阳县主手中。   这一跑,直接把纯阳县主带了出去。   链子被松开,雷霆不见狗影,纯阳县主却摔了个狗吃屎。   包子见状,又默默地闭目假寐。   这世界,总算安静了些,最起码没有人在它耳边哔哔了。   胖丫高兴地道:“总算没有白吃那么多肉!”   柳云眠哈哈大笑,“下次它吃肉,你别心疼了。”   “一样心疼。”   包子:看吧,就知道。   纯阳县主摔得满嘴都是血,被人扶着下去处理伤口去了。   柳云眠一脸单纯无辜。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可什么都没做。   是纯阳县主养了自己驾驭不了的恶犬被反噬,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第一轮,宠物大pk,柳云眠完胜,胜得不着痕迹,却很漂亮。   女眷们纷纷上马,一显身手。   胖丫问柳云眠要不要去。   柳云眠:“太阳那么大,我怕被晒黑,我不去。”   “你那么会打猎,也不给陆辞争个面子。”胖丫小声嘀咕道。   “我今日不出错,就是给他争面子了。”柳云眠十分清醒。   不知道多少人,在暗戳戳地等着她出糗。   不是她多重要,而是那些人以为,自己是陆辞的软肋。   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   她出身不足,能力有限……   但是,她也没那么软。   真要惹恼了她,给他们一颗花生米尝尝。   柳云眠想起凤夕留给她的临别礼物,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观音奴跃跃欲试。   柳云眠对他道:“现在太乱了,等一会儿你爹回来,让他单独带着你去,好不好?”   观音奴知道这不是能任性的场合,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柳云眠摸了摸他的脑袋。   除了去打猎的女眷,其他的人三三两两说话。   柳云眠谁也不理。   因为一大早就折腾,这会儿已经是午饭时间。   柳云眠拿出大食盒,把早上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   只是她的菜,有点另类……   众人只见胖丫拿出来两个铁盘子,上面各自铺着……一条鱼?   还有一圈红通通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辣椒?可是是不是太多了?   周围是洋葱、干豆腐、青笋、木耳……   这是要做什么?   她们很快就知道了。   柳云眠用铁架把铁盘撑起来,下面放上小炭炉,拿出一把蒲扇,扇啊扇……   她可是在扇风点火烤鱼。   至于把烤鱼的香味一起带出去,那就不是她本意了。   很快,周围弥漫着烤鱼的霸道香气。   柳云眠吸了吸鼻子,自己和观音奴吃一条鱼,招呼胖丫她们也在后边围着一条鱼,大家一人一碗米饭。   凉饭热鱼,太爽了。   周围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大快朵颐。   萧姮闻着香气看过来,忍俊不禁。   她这个弟妹,真是个活宝。   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可是又能拿我怎么样?   反正从太后到皇后都得罪遍了,也没能如何,难道还要看你们这些人脸色?   该吃吃,该喝喝,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第291章 饭桶扬名   周围其他人,被这香气勾起了馋虫,也纷纷拿出来了自己带的食物。   只是,好像到底没有柳云眠这边香。   这位乡下来的侯夫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且她竟然能吃两碗饭!   这实在令那些贵妇人们震惊。   柳云眠:呵呵,你们还不知道我吃五碗的巅峰时刻呢!   她今日这般平平发挥,就成就了“饭桶”之名,荣幸荣幸。   萧姮还让人给柳云眠送来了两道凉凉的甜品,配上热辣的烤鱼,那叫一个舒服!   她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这个弟媳妇,是她认定的。   不管柳云眠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   吃过饭之后,柳云眠想着该偷溜回去睡一觉了。   也不知道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贵女贵妇们,今日为什么坐了这么久都不喊苦不喊累。   她坐得腰都疼了。   可是萧姮不动声色地对她摇摇头,意思是不能走。   柳云眠:哦,好吧。   那就打个盹儿。   她坐着也能打盹儿!   然而事实上,她并没有得逞。   因为皇上很快带着众人策马回来,那叫一个……黄土滚滚。   柳云眠庆幸自己已经吃完了,要不沾上土的烤鱼,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皇上有所斩获,龙颜大悦。   柳云眠只看到后面马拉着的平板车上横七竖八地许多野兔野鸡,还有两头鹿以及认不出来的猎物,心说也不知道哪个是皇上的猎物。   为了这秋狩,可累死一些人了。   听说周边活的猎物价格,一度到了夸张的程度。   ——大概都被收购来,填充了皇家猎场,让皇上旗开得胜。   目前来看,值了。   “爹,我爹!”观音奴兴奋地指着陆辞道,“娘,您看我爹拎着什么呢!”   柳云眠用她2.0的视力看了看。   不好意思,没看清楚,实在有点远。   看着通红一片,怎么有点血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皇上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等日头没有那么毒辣,晚点继续“与民同乐”。   陆辞回来了,手里拎着他的猎物。   原来,是一只红色的狐狸。   “给你做一副暖手。”陆辞兴奋地对柳云眠道,“这是我今年第一件猎物。”   “做个围脖也行。”胖丫在旁边道,“眠……夫人白,红色衬托着好看着呢!”   陆辞第一次觉得,胖丫有审美!   他也觉得!   柳云眠笑着谢过他。   收礼物,谁不高兴?   “饿了吗?”她问。   她另外还有一条烤鱼给陆辞留着呢!   陆辞笑道:“饿了,走,咱们回去吃。”   “爹,爹,”观音奴急得上蹿下跳,“您下午记得带我去打猎,我也要去。”   “明日吧。”   “不,就今日!”   “今日应该不打猎了。”陆辞解释道,“按照从前的安排,下午是马术和骑射比赛。”   那也行啊!   观音奴听到这里高兴起来。   他喜欢看这些。   “爹,你下场吗?”他兴奋地道。   陆辞摇头。   “为什么啊!”观音奴有些失望。   陆辞道:“因为我下场的话,胜负就没有悬念了,他们只能争第二。”   柳云眠被他的话逗笑,“能不能谦虚点?”   “事实如此。”陆辞坦然道。   这就是他的实力。   观音奴激动得拍手,“我爹最厉害了!”   柳云眠:你那个厉害的爹,正抓着你娘的手,嘘寒问暖呢!   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人家真的是……真爱无敌。   他们回到自己的住处短暂休息。   陆辞风卷残云般把柳云眠给他准备的烤鱼吃完。   柳云眠则把上午纯阳县主挑衅不成,反而摔伤了嘴的事情说了。   “怎么没给她摔断两颗牙,”陆辞道,“以后就不要出门了。”   柳云眠表示,妙啊,她怎么都没想到。   这里可没有什么种植牙。   “不会有事吧。”柳云眠又问,“我觉得她总针对我。”   “不叫的狗才咬人。”陆辞道,“这种跳梁小丑,留着她的最大用处,就是时不时拎出来教训一顿,杀鸡儆猴。”   柳云眠:这话要是纯阳县主知道,不知道该如何伤心。   因为这是出自于她喜欢的人之口,啧啧。   吃过饭,柳云眠就躺下了。   没想到,陆辞竟然也上了床。   感受到身后贴了个人,柳云眠回头,一脸嫌弃,“你不是不午休的吗?”   这男人,好像精力永远用不完一般。   “今天打猎有点累了,陪你睡一觉。”   柳云眠:“……”   行吧。   她装死。   装着装着,就真睡过去了。   毕竟在午睡这件事情上,她还是刚需。   她是被陆辞捏着鼻子憋醒的。   “干什么!”柳云眠气呼呼地道。   她可是有起床气的!   “该出去看马术和骑射比赛了,你不想去?”   柳云眠睁开眼睛,就看见陆辞放大的俊颜。   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眼睛里仿佛有亮晶晶的星光,嘴角竟然还有浅浅的酒窝,笑容如此温暖。   柳云眠呆住了。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是那么忠实的颜狗。   因为当你醒来,睡眼惺忪的时候,入目的是一个顶级颜值的男神,那种心情,一下子就……   难以形容的美好!   这真是莫大的享受。   陆辞看着她呆傻的样子,还以为她被梦魇住了,十分担心:“眠眠,眠眠——”   听着他急促的声音,柳云眠从花痴中清醒过来,撇撇嘴道:“干什么?叫魂呢你!”   陆辞:可不是叫魂?   柳云眠刚才那呆滞的样子,真的有点吓人。   “该起床了。”陆辞笑道。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被自己睡成鸡窝的头发,“来了。”   雪仪手巧,很快帮她重新挽了发髻,又问她,要不要把骑装穿上。   “不用了。”柳云眠道,“我又不想上场。”   雪仪点头称是,然而她想了想,到底怕之后会用上,就默默地把那一身令人惊艳的骑装给带了去。   下午比上午更热闹。   尤其当一批良驹被人牵上来的时候,全场更是情绪高涨,气氛热烈。   柳云眠对马没什么研究,但是也能看出来,这批马肌肉线条优美,强壮有力,毛色发亮,精神奕奕,一看就是好马。   “我看有人要搞事情了。”胖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小声嘀咕道。 第292章 驯马   “谁?谁要搞事情?”   柳云眠本来还带着点困意,闻言精神立刻抖擞起来。   瓜呢!   她要吃瓜。   “你看那边——”胖丫偷偷指向不远处。   柳云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意外。   她看到了姚蓁蓁。   姚蓁蓁穿着骑装,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马鞭,身形瘦削的她,显得有些紧张,好像被赶鸭子上架。   似乎感受到了柳云眠的注意,姚蓁蓁对她微微点头苦笑。   这是怎么回事?   柳云眠暗中思忖。   观音奴看见那些宝马十分兴奋。   “娘,娘,里面有汗血宝马!”   “是吗?”   柳云眠表示,她什么马都不认识。   在她眼里,只有顺眼和不顺眼的区别。   但是观音奴十分喜欢马,跟着陆辞也学到了很多关于马的知识。   所以他说有汗血宝马,柳云眠其实是相信的。   “是中间肉粉色的那一匹。”小白口气笃定地道。   胖丫惊讶地道:“小白,你行啊!你咋知道的!”   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小白困惑了:“是啊,我怎么知道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那匹马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雪仪轻声道:“因为你从前,也有一匹。”   “啊?”小白惊讶,“我也有?那在哪里?我能给它找出来吗?”   “不能,因为那匹马,还留在滟澜山。”   “哦,就是你来的地方,出来了就不能回去,我知道了。”   小白也没觉得如何,就当她从来就没有过好了。   这匹马也不知道落到谁手中。   倘若落在侯府,她还可以厚脸皮借马来过过瘾。   所以,这些马匹到底是拿出来展示一下,还是要分给众人的?   “那匹黑马也不错。”观音奴又道,“最边上那一匹。”   除了汗血宝马,那一匹最好。   “第三应该是黑马旁边的枣红马,这匹马其实应该最好驯化。”观音奴口气笃定。   柳云眠托腮“哦”了一声,好奇地等着下文。   放出这么多马做什么?   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原来,这些马都没有驯化。   皇上拿出来,是让众人驯马的,谁能驯服,马匹就归谁。   观音奴一听就急了,立刻就要去找陆辞。   他也告诉他爹,那汗血宝马他看上了!   柳云眠不让他乱跑,让雪仪去给陆辞传话。   观音奴就眼巴巴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对面陆辞招招手,表示明白了。   雪仪回来,观音奴还不放心地问,她是不是转达清楚了,到底要哪一匹马。   柳云眠笑道:“忘了你那点本事是谁教的了?放心吧。”   观音奴这才安心坐着。   等正式开始之后,柳云眠就抓了一把瓜子——自备的,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   周围人忍不住看过来。   下首的纯阳县主没来,柳云眠现在神清气爽。   有些人目光停留时间长,她就拿起瓜子盘递过去,“来,抓一把。”   别说,还真有两位夫人抓了一把,就不知道是不是给陆辞面子。   柳云眠也没多想,她忙着看驯马呢!   驯马危险性很高,柳云眠眼睁睁地看着前后有三个男人被甩下马背。   不过看起来,都没有性命之忧。   观音奴说性情相对温顺的那匹枣红马,被安武将军府的十二姑娘驯服,全场掌声雷动。   皇上夸赞安武将军:“你这个孙女,有你当年风采啊!”   安武将军谦虚几句,但是脸上笑容都藏不住了。   这实在是一件面上有光的事情。   紧接着,就是那匹黑马。   柳云眠想知道,谁是人群中的黑马,和这黑马相匹配。   “奴婢愿意一试。”   这声音……   柳云眠和众人一道,把目光投向姚蓁蓁。   “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柳云眠不由嘀咕。   低眉顺眼的姚蓁蓁,出这个风头,是本意还是被逼无奈?   柳云眠本来倾向于后者,但是想起卫夫人临走时候对她说的话,又觉得前者也很有可能。   这个小姑娘,可不像她表现出来得那般单纯无辜,人畜无害。   燕王假意呵斥道:“轮不到你抛头露面。”   然而又有人道:“王爷此言差矣,皇上说过,今日驯马,不论尊卑,强者居上。想来小夫人,是有过人之处的。”   皇上也道:“无碍,去吧。”   就这样,身形瘦弱的姚蓁蓁,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手持马鞭,缓缓往中央走去。   她没有立刻上马,而是轻轻抚摸着马首,好像在和马说着什么。   柳云眠一整个人都尬住了。   这桥段,似曾相识啊。   ——萌萌,站起来。   众人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贵妃对皇上道:“您看这孩子,是不是傻了?难道马还能听懂人话不成?”   皇上道:“她小小年纪,能够站出来,就已经勇气可嘉;说不定,还真能给我们惊喜。”   片刻之后,姚蓁蓁翻身上马。   黑马开始暴躁起来。   它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发癫一般狂跑起来。   姚蓁蓁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好像秋日北风之中瑟瑟的落叶,随时都能掉落下来,让人提着一口气。   可是她就是没掉下来。   数次惊险万分,她都能够化险为夷。   “咦?”小白发出惊叹声。   “怎么了?”柳云眠回头问道。   “她好厉害。”小白道,“她是高手。”   柳云眠也看出来了。   姚蓁蓁在马术上,应该是深藏不漏。   只是很奇怪,在姚家那种环境下,她如何能学到这般技能?   场外渐渐响起了掌声。   显然,懂行的人不少。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姚蓁蓁骑着温顺的黑马来到皇上面前,下马俯身跪倒在地。   皇上赞道:“好,好,赏!”   燕王面上也觉得有光,笑着拱手回应周围人的贺喜声。   离郡王嗤笑,对陆辞道:“看他像不像头蠢驴?”   陆辞:“……”   姐夫,这么多人,您说话能不能小点声?   我这耳力还行,能听到。   这时候,只剩下那匹最珍贵的汗血宝马了。   许多人跃跃欲试。   离郡王对陆辞道:“你要去?”   刚才雪仪过来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陆辞肯定地点点头:“去。”   孩子就这么点愿望,满足他。   而且,也不能让燕王一派,如此得意。   没想到,有人却盯上了柳云眠。 第293章 王者归来   高贵妃对着皇上嫣然笑道:“没想到,巾帼不让须眉,我们女子之中也是卧虎藏龙呢!”   皇上今日看得高兴,摸了摸胡子道:“爱妃说的有理。”   “臣妾听皇上说,这是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就起了点私心……”高贵妃掩唇而笑,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娇艳。   “爱妃说来听听,朕看能不能徇私。”皇上大笑着道。   “前一阵,镇通侯成亲,侯夫人说是身怀异能。皇上不如把这个机会,先让侯夫人试试?”   柳云眠:卧槽!   人在台下坐,锅从天上来。   她骑马虽然还可以,但是距离驯马还有点远。   有本事,跟她比开车啊!   开什么车都行,她哪里都能上高速。   皇上道:“侯夫人有什么异能,朕怎么没听说过?”   陆辞起身拱手行礼道:“回皇上,所谓内子有异能,都是以讹传讹而已。她甚是柔弱……”   柳云眠:我柔弱不能自理!   我怎么不知道呢?   “……还请贵妃娘娘以后多多照顾。”   陆辞看向那汗血宝马,又道:“皇上,微臣愿意一试。”   皇上笑骂道:“你试什么试!你都坑了朕几匹宝马良驹了!这一匹,留给别人。”   陆辞只能称是。   观音奴失望:“完了,我马没了。”   柳云眠:你妈还在。   众人心里直呼皇上英明,又骂陆辞不要脸。   真是一点儿机会也不想给旁人啊!   现在好了,皇上把镇通侯压下去,其他人就有机会了。   离郡王:不,我说你们没有。   因为他站起来了。   皇上看到他站起来,眼神里竟然露出了几分激动。   虽然转瞬即逝,但是至少柳云眠是捕捉到了。   好家伙,原来是个舔狗爹。   之前把人幽禁,把人废了的时候多牛,还以为皇上如何高贵冷艳呢!   原来,也只是个卑微的老父亲。   离郡王对皇上道:“父皇,我倒是从来没有得过汗血宝马。不如,就把这宝马赏赐给我吧。”   他甚至,连“儿臣”都不肯自称。   话音落下,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柳云眠和众人想的一样:不愧是你。   这说话风格,没人能模仿,更别提被超越了。   皇上面上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甚至眼中还有几分欣喜。   显然,他准备答应了。   可是这时候,高贵妃却道:“皇上,离郡王想要,您改日再寻一匹更好的赏他。要不那么多勇士都眼巴巴等着,您却直接给了离郡王,是不是不够公平?”   皇上没有做声,似乎有些为难。   离郡王却撩起袍子,大步走上前来。   柳云眠眼珠子瞪得溜圆。   妈呀!   离郡王不会要去打高贵妃吧。   虽然她也觉得高贵妃让人恨得牙都痒痒,但是以后暗中使绊子不行吗?   在这种场合下打了高贵妃,就没法收场了。   可是再看陆辞,面色从容镇定,好像根本不担心后面要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还给了柳云眠一个安抚的笑容。   柳云眠:你个大傻子。   她又看向萧姮。   萧姮握着茶杯,似乎在品茶,也是从容不迫。   那看起来,真没事?   观音奴拉拉柳云眠的袖子,小声地道:“娘——他不会,也想去驯马吧。”   柳云眠讶然:“不能吧。”   没听说离郡王身手很厉害啊。   可是事实却正如观音奴所说,离郡王径直走向了那匹汗血宝马,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众人一片哗然。   真的是毫不夸张,就是哗然。   显然,他们对离郡王这方面的了解,并不比柳云眠多多少。   更令众人惊掉眼球的是,离郡王在愤怒的马背上也十分从容。   汗血宝马被激怒,在场中奔跑得极快,几乎看不清楚。   而就在这样的紧张之中,离郡王面色未变,只见他手起手落,几个回合间,汗血宝马就服了软。   众人惊掉了一地眼球。   而皇上眼里,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和赞赏。   柳云眠:原来你们都懂,就我不懂啊!   原来,离郡王是个隐藏的王者!   离郡王从汗血宝马上下来,抽出帕子擦了擦手,甚至没有上前对皇上说句话。   皇上却大笑着赞道:“不愧是朕的儿子!来人,赏离郡王黄金百两!”   离郡王淡淡道:“不必了,我只要这匹马,别为我坏了规矩。”   柳云眠:“……”   太狂了太狂了!   但是也真的太帅了。   现在她好像明白为什么青春期的时候都会喜欢那种冷酷的帅哥。   因为这种日天日地的狂妄,真的很带感。   离郡王牵着马往女眷这里走来。   柳云眠听见身后的女子激动地道:“离郡王是想把马送给郡王妃,啊——”   柳云眠:送给郡王妃,你激动毛线。   没想到,古代也不缺“追星”的傻姑娘。   不过想想也是,谁不希望有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呢?   然而,离郡王却在萧姮面前拐了弯,来到柳云眠面前。   众人:“……”   柳云眠激动地推推观音奴:“还不快去!”   她略一猜就明白,离郡王出手,是为了观音奴。   观音奴激动地走过去,“父王!”   离郡王面无表情,直接把缰绳扔给他,“下次别哭爹喊娘的,靠自己!”   说完,他转身往萧姮那边走去,伸手替她把披风拢紧,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观音奴拿着缰绳,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柳云眠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陆辞过来,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观音奴一起下去。   皇上眼神一直很欣慰。   柳云眠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皇家父子,都是怪的。   还好观音奴没有随他们跑偏。   不过仔细再想,离郡王今日出手,然后把马送给观音奴……他们父子,算是彻底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算不算一种“王者归来”的宣告?   反正柳云眠看燕王脸色,好像不太好。   现在,谁还能记得,燕王的一个小妾,就在刚才,大放异彩?   所有的人都在震惊于离郡王的“深藏不露”,震惊于世子已经这么大了,而且看起来聪慧灵动,根本不是传说中的傻子。   当然,更震惊于皇上的包容态度。 第294章 陆辞想开屏   观音奴有一点和离郡王是真像。   那就是——只要我高兴了,那你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不在乎。   所以他现在就沉浸在得到汗血宝马的喜悦中,并且跃跃欲试。   他在柳云眠身边都坐不住了。   胖丫笑他屁股下长了钉子。   观音奴说,那都不是一枚钉子,得是一排。   “娘,什么时候结束啊!”   他太着急去骑自己的马了。   柳云眠道:“那得看皇上。不过我跟你说,你还小,自己是不能骑马的,得有人带着你……”   “知道了,从前有个小女孩,自己骑马,把脑袋摔坏了,死了,我记得呢!”   柳云眠:“……”   这确实是她之前跟观音奴说过的。   孩子大了,就是记住你说的话,也一身反骨。   没办法,谁让他爹是离郡王,他舅舅是镇通侯。   两个人都是一百斤重,九十九斤的反骨。   “娘,回头你跟我一起骑吧。”   看着观音奴急于分享的激动眼神,柳云眠笑着答应。   “记住还要跟你父王道谢。”   “才不用呢!”观音奴道,“他待我好,以后他老了我也待他好。”   柳云眠没出息,没敢问,倘若他待你不好,你就不认这个爹了吗?   观音奴的答案,定然是肯定的。   不过皇上今日兴头很足,并没有散场的意思。   驯马之后,还有骑射比赛。   这个是打擂台的。   第一个上去的人是擂主,等着接下来的人挑战。   赢的自然是下一任擂主,输了的人下台。   因为骑射强度并不高,所以即使一直守擂到最后,也没有体力不济的担忧。   柳云眠兴致勃勃地等着。   她喜欢这个。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射击比赛吗?   她原本对射击很不感冒,可是后来被李恒逼着练习,慢慢也来了兴趣。   不过她只会扣动扳机,不会射箭……   改天可以跟陆辞学一学。   她天生神力,可能轻松就把靶子给射穿了。   陆辞见她饶有兴趣的样子,心里竟然也生出几分幼稚的卖弄的心思。   开赛之后,没有人上去做擂主。   毕竟第一个上去不占优势,即使实力很强,也架不住后面人太多。   总有发挥不好的时候吧,总有风大,风向不对的时候吧……   很容易马失前蹄。   失误一次,就直接淘汰出局。   所以,先上肯定不如后上。   大家都不傻,这个道理都明白,所以往年都是皇上钦点一个人上去守擂。   今年大概也是如此。   皇上正扫过台下,很高兴地看着他喜欢的青年才俊们,思忖着让谁露一手。   然后就见陆辞站了起来。   皇上:“……”   虽然陆辞年纪轻轻,可是从履历上来说,已经是老白菜梆子了。   这骑射比赛,是为了给各家的青年才俊崭露头角的,萧衍你这老白菜梆子来凑什么热闹?   不等陆辞开口,皇上就笑道:“镇通侯,你愿意做裁判,很好,那就你来给朕盯着胜负,别让人作弊。”   陆辞却“不解风情”,拱手行礼道:“回皇上,微臣想要做擂主。这骑射比赛,靠的是真才实学,难以作弊。”   所以裁判什么的,就大可不必了。   皇上郁闷了。   从前不觉得镇通侯愚笨,今日怎么一点儿都不给自己台阶下?   非得让他把话说明白吗?   那就说明白吧。   皇上摸了摸胡子笑道:“几年前你就霸占擂台,硬是从头坚持到最后,得了朕一匹良驹。怎么,又想骗朕的赏赐了?那可不行。”   柳云眠:还有这件事?   可是她认识陆辞晚了,没有见过他当年雄风。   观音奴也深感遗憾:“我都没看到……”   胖丫插了他一刀:“可能你看见了,但是当时你还是个小傻子。”   观音奴:“……”   我看你现在还傻呢!   这话能说吗?   他是小孩,就不要面子的吗?生气!   陆辞厚着脸皮道:“今时不同往日,微臣也懈怠了,想来试试自己还行不行。”   柳云眠:行不行?   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吗?   皇上大笑道:“朕说你行,你就行。”   柳云眠默默补充:不行也要行,奉旨支棱起来。   然后,皇上就点了山东总兵的幼子高禅上场充当这个擂主。   陆辞:没关系,他可以直接上去横扫擂主,然后自己做擂主。   可是他能想到的,皇上也能。   皇上又说了一遍,让他做裁判。   陆辞这下总不能再拂皇上的面子,只能答应下来。   胖丫对柳云眠嘀咕道:“陆辞今日怎么就像那要开屏的孔雀似的,急着显摆。就是一开屏,就被人踹屁股,开不成了!”   柳云眠听了忍俊不禁。   这个比喻,实在是太形象了。   “他可能是见了离郡王,给观音奴赢了一匹马,不甘示弱,也想赢点彩头给观音奴。”柳云眠这样解释。   小白这个小白,都觉得不对。   “眠眠姐,我觉得,姐夫是想给你显摆显摆吧。”   胖丫:“算了,你叫不醒装睡的人。”   柳云眠:“……”   她这次真没装睡。   她知道陆辞喜欢她,她也有点蠢蠢欲动。   但是陆辞那么含蓄内敛的人,会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来展示给自己看?   就……不太能想象,很有点中二病。   她忍不住问雪仪:“你怎么想?”   雪仪来得晚,而且不像小白和胖丫咋咋呼呼,她沉稳。   结果沉稳的雪仪低声道:“奴婢也觉得,侯爷是想让您高兴。”   柳云眠托腮美滋滋:“是吧!”   那可太遗憾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陆辞有这个心,她就很高兴了。   她总等着陆辞主动,这怂货也不送上门来。   看在他这么想和自己好的份上,要不自己主动主动?   骑射比赛精彩纷呈,观音奴把小手都拍得通红,更把自己的宝马忘到了脑后,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要开始崛起了。   他回去就要开始学骑马,学射箭!   柳云眠却一直在偷偷看陆辞,擂台上的精彩,没怎么注意到。   骑射比赛一直进行到了暮色降临。   视线受阻,今日只能暂停比赛。   反正秋狩时间很长,明日继续比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篝火架了起来,准备好的全羊,还有各种猎物,在火上烤得吱吱流油…… 第295章 鹿血   宫女太监们捧着各式美味佳肴往各桌送去,宴席开始了。   教坊司的舞女们在中间翩翩起舞,场景热闹非凡。   不过这些,和柳云眠没有太大关系了。   因为观音奴实在是玩得太困,熬不住睡着了。   柳云眠就抱着他回去睡觉,雪仪也陪着她回去。   铁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阿宽和蜜蜜两个也到底是孩子,开始犯困,就一并回去睡觉。   小白和胖丫则喜欢热闹,还在外面找了个没人的树上往下看。   柳云眠把观音奴放在他房间的床上。   雪仪道:“奴婢守着世子就行,您回去歇歇吧。”   “别说,真的挺累的。”柳云眠捶了捶腰道。   皇上身体是真不错,从早上到现在,折腾一整天,竟然还不累。   不过她也是因为小日子要来,提前有些腰酸的症状。   “你也不用看着他,睡你的就行。”柳云眠叮嘱雪仪道,“他晚上基本上也不起夜,都累了,早点休息。”   “是。”雪仪笑着道。   翠微本来也是要跟着来的,但是她亲哥哥成亲,于是就告假回去了。   贴身照顾观音奴的任务,就落在了体贴心细的雪仪身上。   胖丫和小白指望不上,他们两个都有些孩子心性。   从观音奴屋里出来,柳云眠又去看铁蛋。   他已经睡着了,蜜蜜正在帮他擦手擦脸。   柳云眠笑着道:“我来吧,蜜蜜你回去睡去。小白和胖丫还没回来,你若是害怕,就先去跟我睡。”   “不用,小姑姑,我不怕。”蜜蜜忙拒绝。   来之前,张氏叮嘱过她,一定不能吵到小姑姑和姑丈休息,她牢记于心。   “我和铁蛋一起睡,你放心,我会照顾他。”阿宽郑重地对蜜蜜道,“蜜蜜姐,你快去睡吧。”   蜜蜜笑着谢过他,“嗯,我放心的,有事喊我。”   柳云眠看得一脸欣慰。   这家里,最懂事的孩子,就是蜜蜜和阿宽了。   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更心疼。   柳云眠自己回房间梳洗后躺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坠痛的小肚子,进空间找了一粒药吃下。   大姨妈绝对是女性死敌!   她躺在床上闭目假寐,然后慢慢就真的睡了过去。   直到——   她听到外面传来有些不一样的脚步声。   她的警觉性始终在,听到不对劲的声音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手放在怀中,握住空间里拿出来的手枪,严阵以待。   然而很快,她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侯爷,你怎么了?”这是胖丫说的。   “对呀,姐夫你的脸很红。”这是小白的声音。   “我没事,贪杯多喝了几杯。”陆辞的声音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似乎有些喑哑,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柳云眠这下明白了。   原来那不太对劲的脚步声,是陆辞的。   他喝醉酒了,脚步声变得有些沉重,而且凌乱。   小白还想多关心几句,却被胖丫拉走:“侯爷说没事了,走吧走吧。”   别耽误眠眠的好事了。   眠眠这些日子,看着陆辞时,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别人不清楚,胖丫可是再清楚不过。   她不懂,喜欢了就直接上呗,反正是夫妻了。   眠眠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反正如果是她,不会想那么多,想要先要了。   强扭的瓜不一定好吃,但是不扭下来尝一口咋知道啊!   这些人啊,就是太别扭。   看她多好,不过她眼光也太高,所以就算在瓜田里,看着那些瓜,也觉得都是歪瓜,一个都看不上。   胖丫拉着懵懵懂懂的眠眠离开后,陆辞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依旧难受。   身体里的一个地方,完全不受控制,胸腔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迫切地想要灭火。   他不敢进房间。   他轻轻喊了一声:“眠眠,你睡了吗?”   柳云眠已经披衣起身下地,开门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真喝多了?”   “不是。”陆辞道,“我不太对劲。”   柳云眠凭借自己纵横狗血故事十几年的经验,一下就脑补出了事情的原委。   ——有人看上了陆辞,然后在他的饭菜,不,大概率是酒水里加了料。   陆辞不察,喝了下去。   本来按照剧情发展,是应该和下毒的女人有点后续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剧情到了陆辞这里就发生了偏差。   然后他来找自己了。   柳云眠果断伸手搭上陆辞的脉。   豁哦,好家伙,她说对了。   陆辞这会儿确实很不对劲。   “你被谁下的药知道吗?”柳云眠问。   “是皇上……”   柳云眠:???   皇上难道还在记恨永嘉公主的事情,所以要给陆辞另外塞个人?   可是怎么感觉,皇上都不至于啊。   柳云眠今日对皇上印象颇为不错。   “……赏我一杯鹿血。”   柳云眠:“……那也不至于吧。”   虽然鹿血对那方面确实有些帮助,但是陆辞这身体,对这玩意儿,也是反应过度了。   啧啧。   “走,先进来,我给你找点药。”   柳云眠其实有些犯难。   因为她所受到的教育中,没有针对这一条的……   她想着,镇定剂能不能管用?   让陆辞冷静冷静啊!   不,也不是陆辞,而是陆辞的小兄弟。   刚才柳云眠已经看到了兄弟崛起,却只能假装不知道,实在尴尬。   陆辞也很尴尬,进屋就躺下,直接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上,侧身躺着,这才安心了些。   只是身体里那些不受控制的冲动,在体内乱窜,让他觉得自己都要爆炸了。   “算了,我还是不给你用药了。”柳云眠想了想后道,“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我大嫂给你补过头,你自己就过关了,这次还是自己来吧。”   希望手别断了……   陆辞脸红成了猴屁股,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刻就是他人生最尴尬的时候,没有之一。   这鹿血,好多人都喝了,就他反应最大。   一定是最近憋着了……   求而不得,容易变态。   他不是说自己的精神,而是说自己的身体!   “我去榻上睡了。”柳云眠道,“或者,我出去和胖丫、小白挤一挤也行?”   “不用,你留下吧。”   出去了,还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呢。   或许是柳云眠给他拧的湿毛巾见效了,陆辞感觉身体里的那团火,似乎在慢慢变小了。 第296章 观音奴的意外   柳云眠倒也没多想。   陆辞说没事,那就没事。   看着柳云眠不设防地躺下,陆辞心里的少儿不宜的想法,又有点抬头的趋势。   不行!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念经!   佛祖能帮他断欲念!   “你对我倒是放心。”他对柳云眠道,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别的男人我不放心,但是你,我放心。”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道,“我还不了解你?”   洞房花烛夜都能柳下惠的男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辞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郁闷。   听着柳云眠均匀的呼吸声,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厚着脸皮去和柳云眠卿卿我我。   或许会被拒绝,但是也可能会被接受。   然而他终究放弃了这种无耻的念头。   他要等柳云眠喜欢他,两人自然而然地在一起,方为坦荡。   陆辞这一夜,是真的没睡好。   身体难受,精神纠结,快要拧巴成麻花。   而坐一天,坐得腰酸背痛的柳云眠,却睡得十分香甜,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就自由多了,男人们相约出去打猎,女眷们则三三两两串门,联络感情。   当然,有一波人,是在皇上身边的,比如陆辞。   还有一些人,是去伺候高贵妃等后宫妃嫔的,柳云眠自觉远离。   ——开玩笑,永嘉公主那事,还不算过去呢!   她才不会自投罗网。   她老老实实去找萧姮。   在这里,她一点儿都放松不下来,总感觉四处都是陷阱。   出来明明是放松的,结果如临大敌。   不过萧姮看起来很放松。   她亲自煮茶。   广袖长衫,风姿卓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宛若流动的画卷。   柳云眠看呆了。   萧姮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眠眠,你想学吗?”   柳云眠:“不,不想。”   她脑子想,可是她的手不想。   她做不到。   萧姮给她斟茶,送到她面前,柳云眠忙双手接过。   “尝尝,好喝吗?”萧姮笑道。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她十分和蔼可亲。   柳云眠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怎么样?”萧姮眼中颇有期待。   “好喝。怎么好,就不知道了。”柳云眠实话实说,“我就是牛嚼牡丹,浪费了。”   萧姮被她逗笑,眉眼弯弯:“喝到肚子里的,就不算浪费。眠眠,我们是一家人,你在我面前,不要那么拘谨。现在也没有外人……”   柳云眠老实地道:“我知道姐姐对我很好,是我总紧张。”   “我也看出来了,原本想着日子久了就好了,可是你还是那样,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我哪里做得不足。”   柳云眠被她的话吓到,连连摆手:“姐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就是我觉得自己太粗俗,怕破坏了姐姐的精致……”   大家吃不到一锅里啊。   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萧姮道:“你哪里粗俗了?你是有趣。至于我所谓的精致,其实也是这么多年,在郡王身边,谨小慎微习惯了。”   “这算不算,曾经苦难,让姐姐变得美好?”柳云眠笑道。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人生际遇坎坷,造化弄人。我小时候,爹娘宠爱,也是淘得无法无天,像个假小子……”   谁料家道中落,弟弟还等着她照顾。   所有的棱角,被一点点打磨掉,变成了今日的萧姮。   即使被爱过,现在也被深深地爱着,在苦难之中失去的那些率真,也永远回不来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眠眠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   所以紧张什么的,大可不必。   柳云眠笑了笑,“姐姐这么说,以后就好了。”   她心里却想着,她对萧姮有点难以亲近,一来确实因为她太完美,让人有压力;二来是因为她那疯批男人……   但是这话显然不能提。   萧姮很爱离郡王。   她或许可以接受别人给自己提意见,但是忍受不了别人说自己相公的坏话。   “姐姐,”柳云眠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观音奴,这混小子,新得了良驹,怕是要闹着骑马,别有危险。”   “走,一起看看。”   萧姮起身,自然而然地挽住柳云眠的胳膊,和她一起出去,姿态亲昵。   可是两人出去之后,却没有看到观音奴。   胖丫道:“侍卫带着他和铁蛋、阿宽他们骑马去了。”   她要是会骑马,肯定就跟着去了。   可惜她现在只会赶车,骑马还不太行,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她自己不介意丢人,但是这场合不对。   胖丫现在明显思考的东西也多了。   “小白和雪仪也跟着去了?”   “雪仪跟着去了。”胖丫道,“小白弄脏了裙子,回去换衣裳了。”   小白今日穿了一条白色裙子,沾染了尘土。   正说话间,小白换完衣裳,已经回来。   柳云眠想着,有侍卫跟着,还有雪仪在,应该不会有危险。   不过她还是对小白道:“去找找观音奴,让他回来,不要冲撞了人。”   别人倒也不怕,主要怕冲撞了皇上,也怕惹了燕王那个阴险小人。   “好。”小白不含糊,喊人送了马来,当即动作利落地准备翻身上马。   然而这时候,有人急匆匆地骑马从远处而来,马蹄带起黄土漫天。   柳云眠忽然生出一种不很好的感觉。   果然,当侍卫来到近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倒在地:“郡王妃,侯夫人,世子出事了!”   柳云眠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观音奴出事了?   萧姮脸色也变了,手无意识地在身侧握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失去冷静。   她厉声道:“把话说清楚!世子到底怎么了!”   “回郡王妃,世子被人挟持了。”   “谁?”   “是,是纯阳县主。”   她疯了吗?   她脑袋让驴踢了吗?   昨天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今日还敢变本加厉,直接劫持观音奴。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她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刺激了纯阳县主。   但是无论如何,救观音奴最重要。   “她劫持世子,提出了什么条件?”柳云眠沉声问。 第297章 疯狂县主   “说,说让您过去。”侍卫道。   是冲着她来的?   柳云眠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   那就好。   观音奴应该暂时没事。   她对萧姮道:“姐姐,我过去看看,你——”   “我也去,我会骑马!”萧姮当机立断道。   她只是不屑于和姚蓁蓁之流一较高下,不代表她不会。   当年父亲把她当成男孩子养,从来不限制她的任何爱好。   父亲当年,曾经为了她,重金买过一匹小矮马,专供她骑。   她爱极了那匹小马,甚至不让弟弟碰一下。   那时候的弟弟,就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她骑,流着口水……   当时知道是寻常,现在才明白,那是再也不能复制的幸福。   父母给她的童年,足以治愈她的一生,足以支撑她走过遍地荆棘。   可是,他们也让她一生怀念。   侍卫很快送了马匹来,柳云眠和萧姮都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侍卫丫鬟以及小白等也跟了上去。   只有胖丫在原地急得跺脚,找了个侍卫带她,在后面艰难地追。   柳云眠很快赶到了纯阳县主挟持观音奴的地方。   四周已经围满了人,陆辞也在。   他上前扶着柳云眠下马,暗中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不怪你,万事还有我在。你和她周旋,拖延一下时间。”   他的弓箭手,已经到位,只是投鼠忌器,担心伤到观音奴。   现在只盼着纯阳县主别像个疯子一样动来动去,就敢动手。   而另一面,离郡王直接把萧姮抱下马,“你怎么来了?哪个嘴这么快,看我不割了他舌头!”   柳云眠:“……”   别闹了好吗?   纯阳县主十分戒备,一手死死禁锢住观音奴的腰,另一只手则握紧寒光四射的匕首,锋刃直贴着观音奴的脖子。   观音奴很冷静,不动,也不说话。   看到柳云眠来,他努力对她笑笑,但是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柳云眠知道他很害怕。   谁能不害怕?   就是她,被人用刀架着脖子也害怕。   更何况那是个孩子。   她对着观音奴笑道:“不怕,娘来了。”   观音奴眼睛一下湿润了。   他说:“娘,我没有哭,我只是……眼睛流了一点儿汗。”   柳云眠心疼得都要攥到一起。   “你这个贱人!你害我!”纯阳县主见到柳云眠,歇斯底里地道。   她一张嘴,柳云眠就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发狂了。   自己昨天的遗憾,没了。   ——纯阳县主的两颗门牙,掉了。   原本还以为她的牙挺坚强,没想到,当时只剩下一口气了啊!   这会儿说话漏风,看着像个老太婆,十分滑稽。   这里没有种牙的技术,所以她以后,要一直这样了……   对于极其爱美,注意自己形象的纯阳县主来说,这不亚于灭顶之灾。   所以纯阳县主疯了。   她不想活了。   可是她要拉人垫背。   她非常笃定,昨日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柳云眠。   她已经全然忘记,是她自己先挑衅的。   但是她挨不着柳云眠,只能对观音奴下手。   虽然大家都防备刺客,但是不会防备女眷。   所以纯阳县主得逞了。   她挟持了观音奴。   “你有什么条件?”柳云眠沉声道,“你提,我听着。冤有头,债有主,你觉得我伤害了你,那直接对着我来,不要伤害观音奴。”   纯阳县主怒不可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现在萧衍是你一个人的了。”   陆辞拂袖怒道:“荒唐!本侯什么时候见异思迁过?”   他一直都是柳云眠一个人的!   柳云眠:“……”   其实,大可不必说这话澄清,怕是会激怒纯阳县主。   女人为了感情,可以很疯的。   陆辞,还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纯阳县主双目赤红,“萧衍,你好狠的心!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为了你一直不嫁……就算你不喜欢我,看到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就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吗?”   柳云眠:茶言茶语又来了。   她在陆辞面前,始终不忘绿茶。   “你挟持我外甥,用他性命威胁我,你让我怜悯你?”陆辞冷笑。   他现在就想把人给千刀万剐。   纯阳县主的泪水滚滚而下,“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和这个乡下女人在一起,会变得不幸,你知道吗?”   柳云眠垂下手。   宽大的衣袖下,她手中握紧了手枪,无声地上前。   “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再上前,我就杀了他!”纯阳县主尖叫道,手也开始乱动起来。   柳云眠看到观音奴脖子上有了血痕,心如刀绞,却不敢说什么。   而观音奴,竟然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倒是旁边的铁蛋急了,“姑姑,哥哥流血了!”   阿宽捂住他的嘴。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们都没有帮上忙,这会儿一直也在旁边心急如焚地等着。   柳云眠站定,沉声道:“好,你不要激动。你说,要我做什么才能放过观音奴?我只是想着,我可以给你做人质……”   “休想!你别以为我知道,你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的。”纯阳县主眼神喷火。   柳云眠:“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你就是那么想,我也没办法,你别废话,有什么条件,提便是了。”   她很清楚,纯阳县主的条件,会十分苛刻。   因为纯阳县主不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她是选择“自我了断”的疯子。   她在拉垫背的,她怨气极重。   自己不付出代价,她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她得不到陆辞,也不会让自己得到。   “你现在,把衣服脱了!”纯阳县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目光阴狠,恨不能把柳云眠吞吃入腹。   周围人一片哗然。   这……   “脱,我让你脱……一件都不许剩,都脱了!”   柳云眠道:“好,你别激动。你不过是想羞辱我,我让你得偿所愿。但是,不要伤害孩子,你不要动……”   她看见了树上的弓箭手已经在弯弓搭箭。   很好。   离郡王带着萧姮,背过去了身子。   其他人后知后觉,也跟着背过身子。   但是纯阳县主不答应。 第298章 你死我活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你们都给我看着,给我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喊,声音之中带着癫狂。   她要柳云眠没脸活下去。   她要柳云眠给自己陪葬!   这时候,陆辞冷冷地道:“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吗?”   声音不高,但是冷若冰川,令人不寒而栗。   言外之意,她死之后,她在乎的人,都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陆辞这招,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纯阳县主怎么威胁柳云眠,他就怎么威胁她。   纯阳县主短暂愣住。   她有。   她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   可是——   她太恨了。   她做出这些,就已经不在理智控制内了。   然而这停顿的时间,已经足够弓箭手出手。   脱弦的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向纯阳县主射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围观之人中,有个侍卫模样的男人冲了出来,高喊“郡主小心”,然后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纯阳县主挡下了这一箭。   那男人肩膀中箭,被巨大的力量撞得趔趄几步,倒在地上。   他的青色衣裳,很快被血染透。   他挣扎着站起来,看着纯阳县主道:“您小心!”   他走到纯阳县主面前,用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他,警惕地四周戒备,完全不顾自己的伤。   “方刀,你……”纯阳县主显然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这是陪伴她多年的侍卫。   她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要他帮助自己。   他明知道要死,可是还是答应了。   柳云眠见状,心都提了起来。   她对舔狗的爱情毫不感冒,她就担心观音奴。   “好,好,你们竟敢如此!”纯阳县主发疯了。   “我脱!”柳云眠毫不犹豫地拉开自己的腰带。   这只是装饰,但是她的衣襟散开了。   “眠眠!”陆辞出声。   “娘!不要!”观音奴也喊道。   有些事情,他已经懂了。   如果娘真的那么做,那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他不要!   可是纯阳县主却重重往观音奴腹部打了一拳。   观音奴吃痛,小身体佝偻着,泪一下就出来了。   可是他说,“娘,我不疼,我不疼——”   离郡王咬牙道:“纯阳,你放过我儿子。我可以以郡王,以皇上嫡长子的名义发誓,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他给纯阳县主退路。   过了最冲动的时候,她的态度,现在是不是有些松动了?   尤其那个侍卫为她险些死了,她不感动,不想重新来过?   但是显然,纯阳县主不想。   舔狗的付出,谁会在乎?   她就要柳云眠死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之下,死在唾沫星子里,永世不得翻身!   萧姮强撑着道:“你要其他任何条件,也都可以考虑。伤害了我弟妹,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回头是岸。”   “不,我就要柳云眠死!”   “好。”柳云眠道,“你太低估我的脸皮了。我不会死的!”   陆辞按住她要继续解衣裳的手。   柳云眠道:“松开。”   “眠眠,不要!”陆辞坚决摇头,“她的要求,不会止于此。”   接下来,纯阳县主必然继续侮辱柳云眠。   柳云眠不能那么做,因为那是太过巨大的牺牲,和观音奴的性命比起来……同样令人难以抉择。   他不能用一种巨大的牺牲,去换取另一个重要的人。   他不忍心。   他还在挣扎。   或许,他们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不能被纯阳县主牵着鼻子走。   “来了,来了!”忽然有人喊道。   然后柳云眠就看见几匹马卷着黄沙袭来。   待众人下马之后,她才发现,几张熟悉的脸——那都是陆辞的亲卫,绑了个原本雍容华贵,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妇人来。   那妇人眉眼之间,和纯阳县主有几分相像。   是纯阳县主的母亲。   “纯阳,你在做什么?”她慌了,甚至都忘了自己被人掳来的危险和紧张,一心只关心女儿。   母女俩感情其实很好很好。   纯阳县主这般,也是被母亲教歪了。   当初,她的母亲,就是用那些绿茶手段实现了“阶层跨越”。   没想到,她在陆辞这里,却屡屡碰壁。   她不甘心啊!   那是她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她才应该是侯夫人!   纯阳县主越想越难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即使见到了亲娘,也没有让她松懈和让步分毫。   陆辞冷笑:“你怎么对内子,我便十倍还到你母亲身上!”   说完,他给了安虎一个眼色。   后者立刻抽刀挑开了那妇人的腰带。   妇人失声痛哭,护着自己的衣襟,连声道:“纯阳,不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和娘说——好孩子,放下刀,放下!”   萧姮见状,又把离郡王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让妇人看到希望,继续劝油盐不进的女儿。   而柳云眠却知道,想要“和平解决”,是没有希望的。   不能和这种人谈条件,因为她疯了。   她把手枪重新握到手中,举起来——   虽然不想,但是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是王炸,但是也必须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扔出来了。   纯阳县主从来没见过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却保有警惕性:“你这是干什么!拿走,拿开!”   柳云眠却镇定自若地道:“这是我之前买给观音奴的玩具。你吓到了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哄哄他,你怕什么?难道玩具都能吓到你?”   她对观音奴笑笑,指着手枪道:“你看,这个东西很好玩的。”   “娘,我不怕的。娘,您不要听她的。娘——”   纯阳县主抬手又要打他。   然而这次,他没有机会了。   “砰——”   一颗子弹从枪膛中射出去。   这次,再也没有人能拦在纯阳县主的面前。   正中眉心。   纯阳县主,瞪着大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除了柳云眠之外,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柳云眠一个箭步上前,从纯阳县主怀中,抱起了观音奴。   她的孩子!   抱着那柔软的小身体,她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什么隐藏实力,解释来历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观音奴好好地活着,没有受到伤害。 第299章 过虑   观音奴到底是个孩子,感觉到自己终于安全了,在柳云眠温暖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柳云眠紧紧抱住他,用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头,不让他回头看。   纯阳县主的侍卫,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县主。   怎么会?   怎么会!   明明他很努力地在保护她,却还是让她遭人偷袭,甚至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镇通侯夫人,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是杀人凶手!   她是杀害了县主的凶手!   这个念头,让侍卫立刻生出强烈的报复心。   他要杀了柳云眠,为暗恋许久的人报仇!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陆辞身上,落在已经准备上前的锦衣卫身上时,顿时明白,他没有机会了。   这份仇恨,只能带到地府里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侍卫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侧身躲过锦衣卫要抓他的手,纵身一跃,扑到纯阳县主身上,紧紧握住她绵软无力的手,然后抹了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浇在两个人的身上。   柳云眠却没看到这一幕。   因为陆辞把她和观音奴,一起带到了怀里,举起手,把披风撑起来,替他们挡住了那血腥的一幕。   离郡王更是直接捂住了萧姮的眼睛。   他们很快护送着自家人,离开这血腥的现场。   观音奴惊魂未定,一直抓住柳云眠的前襟不肯松手。   陆辞要接过去抱着他,他都不肯。   他就要柳云眠。   柳云眠伸手把掉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劫后余生,现在只剩下深深的后怕和疲惫。   但是她知道,还要收拾残局。   “不用,我抱着他就行,我不累。”柳云眠道,“就是这个……”   她把枪取出来。   “怎么解释?”她问。   陆辞微怔:“解释什么?”   他对枪都是很感兴趣,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暗器的威力,不容小觑啊。   柳云眠也愣住:“我拿出这东西,你们见过吗?”   陆辞摇头:“没有,从来没见过。眠眠,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都没有,就我有。”   陆辞看着她紧张激动的样子,安抚地拍拍她肩膀,“怎么了?有话慢慢说。你有就有,难道别人还敢抢吗?”   柳云眠:“???”   她所担心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她有枪啊!   那足以碾压这个时代一切武器!   那毫无疑问是压倒性的优势啊。   不过对上陆辞的目光,她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   ——就算她有枪,就算大家都觉得那是极厉害的“暗器”,也不会想到,那是枪。   因为无知,所以无所畏惧。   柳云眠明白,是她太紧张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番。   陆辞哭笑不得:“那不算什么。谁还没有几件宝贝了?”   “那别人要问起,我怎么解释?”   “随便扯个什么世外之人,机缘巧合下送你的就行了。”   尤其柳云眠是大夫,活人性命,被人感激赠送东西,再正常不过。   “你连我这个侯爷都买得到,”陆辞笑道,“有件宝贝算什么?”   还能比他更宝贝?   陆辞不服。   柳云眠:卧槽!   “果然撒谎还得你们这些人啊!什么都能想得面面俱到。”柳云眠由衷地道。   她这个老实孩子,瑟瑟发抖。   陆辞笑骂道:“我好心帮你,还要被你编排。现在是不是不怕了?”   刚才柳云眠整个人,脸色都是僵的,把他吓坏了,还不敢直说,只能循循善诱。   却没想到,她原来紧张的是这个。   有些好笑,也终于松了口气。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妙,以后我不拿出来了。如果皇上问起你,你给皇上看也行。”   她可以把子弹拆下来,就说不能再用了。   陆辞却宽慰她,说她想多了,皇上没有那么多好奇心。   “……我倒是很感兴趣,回头能不能给我赏玩一下?”陆辞和她商量道。   “行,没有人,就咱们两个的时候,我教你。”柳云眠大方地道。   陆辞都已经接受她“非我族类”的设定,大家都是好兄弟了。   她对兄弟很大方的!   陆辞却想歪了。   就他们两个的时候,他好像就不想玩这个“枪”了。   “今日真是惊险。”柳云眠惊魂未定地道,“我没想到,两颗牙就能引起这样的惨案。还好没有让观音奴受伤,否则我……”   “娘,我没事了。”一直趴在她怀中的观音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带着安慰。   柳云眠心软成一片。   孩子的爱,才是最纯粹的。   “没事就好,你今日表现得很好很好,娘为你骄傲。”   “我要好好习武,不能再被坏人劫持,让娘操心。”   “好。”柳云眠道,“回头就让小白好好教你,你好好学。”   观音奴重重点头。   陆辞道:“这样也好,不经历一些事情,不会长大。今日的事情,对观音奴来说,未必就是坏事。眠眠,你放宽心。”   “嗯。”柳云眠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这好意,只能领了,记在心上。   柳云眠又叮嘱观音奴:“你父王母妃,也被吓坏了,回头我带你去安慰一下母妃?”   “好。”观音奴道,“我看见母妃哭了。”   母妃也是爱他的。   他已经不去纠结,别人的母亲如何爱孩子。   他不缺爱。   回去之后,不等他们去看,萧姮就直接跟来了。   “母妃,我没事了。”观音奴站在马车上冲着她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他身上披着光,笑意绚烂。   刚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仿佛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萧姮瞬时就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她的孩子,没有她的爱,一样成长为如此灿烂坚强的灵魂。   “我就说他没事了。”离郡王揽住萧姮的肩膀,“走吧,你该回去休息了。”   观音奴也没生气。   他这个父王,就这个德性。   看在汗血宝马的份上,他原谅他了!   柳云眠带着观音奴回去换衣裳和休息。   晚上,萧姮和离郡王过来一起吃饭。   大家都有意避开白天发生的事情。   陆辞和离郡王说着朝廷上的事,萧姮则和柳云眠说着小时候陆辞被她打扮成“妹妹”的囧事。   其乐融融,这次真的有点一家人的氛围了。 第300章 谣言渐起   几个孩子在炕上另摆了一桌。   雪仪照顾几个人,不过都是蜜蜜在张罗。   蜜蜜能管得了弟弟,能照顾得了观音奴,还能说得动阿宽,俨然一副大姑娘的模样。   “观音奴,你不要偷偷把菜放到铁蛋碗里,不吃菜,手指还会脱皮,疼!”   观音奴闷闷不乐地把青菜塞进嘴里,用力一咽,直接下肚。   蜜蜜:“……铁蛋,你吃你面前的,不要到处扒肉吃,要不我回去告诉娘,看娘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铁蛋顿时老实了。   “阿宽,你多吃菜和肉,别只吃白饭。”   雪仪在旁边,看着蜜蜜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由露出笑意。   “雪仪姐姐,你快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照顾,我来就行了。”蜜蜜又道。   柳云眠也道:“雪仪,快去吃饭,让他们闹去,晚点收拾了就是。”   雪仪这才下去跟观音奴一起吃饭。   小白则催促萧姮:“郡王妃,后来呢?姐夫的裤子,有没有被那群坏小子脱了?”   陆辞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虽然当时只有三岁,但是那也是黑历史!   亲姐,嘴下留他!   柳云眠乐不可支。   陆辞的黑历史,她真的不嫌多。   不过萧姮到底给亲弟弟面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转而和柳云眠道:“今日的事情,虽然是纯阳疯癫在前,最后也是活该。但是恐怕……她家里人,要记恨你了;以后,还是要小心些,遇到她家里的人,咱们躲着些,不算什么。”   柳云眠点点头。   “姐姐,我知道的。”   自家人怎么会有错的?   尤其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怎么会错?   要错,都是别人的错。   纯阳县主的家人记恨自己,也再正常不过。   如果观音奴出了事,她也恨不能毁天灭地。   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耳中。   皇上自然大怒。   毕竟被挟持的,是他亲孙子。   他不要面子的吗?   始作俑者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不还有家人吗?   皇上下旨斥责了自己的弟弟荣郡王。   因为这个弟弟实在没什么存在感,所以皇上只封了他做郡王,而不是亲王。   纯阳县主,是荣郡王妃所出。   柳云眠听萧姮细细给她分析,这才知道,原来危急关头,陆辞让人绑来的妇人,竟然是荣郡王妃。   ——还好这里有连坐。   子不教,父之过;女儿犯下滔天大罪,母亲也难辞其咎,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追究陆辞的过激行为。   还好还好。   以后,她会格外小心这个荣郡王妃的。   离郡王两口子吃完饭回去,观音奴也睡了,被雪仪抱走。   屋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柳云眠催陆辞去洗澡。   陆辞:???   “你快点啊,我都困死了,还在等你呢!”柳云眠道。   陆辞表示,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   他没去洗澡。   他忍不住问了:“眠眠,你在等我做什么?”   且看看,柳云眠会不会羞涩。   柳云眠:我羞涩你个大头鬼!   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用了?   她打了个响指,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手枪。   陆辞:“……”   原来是这个。   果然是他想多了。   幸福不会突然来敲门。   还是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等等,我去沐浴。”陆辞道,“马上就来。”   柳云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一会儿,陆辞梳洗完,在床边坐下。   柳云眠教他用枪。   如果不是怕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陆辞说什么也要试试。   这东西,对男人来说,诱惑是无限的。   等着回家之后再好好学学。   柳云眠当着他的面,又把手枪收回空间里。   对陆辞来说,就是从无中生有,到瞬间蒸发。   是他不懂的厉害了。   “睡吧。”柳云眠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陆辞胆子可真大,枕畔能让自己这样的“危险人物”安睡。   就不怕她一枪崩了他。   陆辞:比起来,我才更想一“枪”崩了你。   “接下来几日,我就不打算出门了。”柳云眠闭上眼睛,拉着被子道。   她知道自己缺心眼,那她不跟她们玩总行吧。   倒不是多怕事,而是怕麻烦。   而且观音奴经过这件事情,心理上肯定还有“后遗症”,需要她来开解。   她打算留下来,好好陪观音奴。   陆辞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明日,不,现在,柳云眠已经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谁也没想到,侯夫人能当众杀人。   人该不该杀,那些人或许不会在意;但是杀人这件事情本身,会引起众人极大的兴趣。   这件事情,应该会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活跃一小段时间。   十天?   半个月?   总之,也很难超过一个月。   陆辞对此,根本没有多想。   从始至终,他就不是怕人非议的人。   想到这里,他还婉转地劝柳云眠:“那些王公贵族的家眷,其实和咱们柳树村里大杏树下,扯东家长西家短的那些长舌妇,没什么区别。”   她们说什么,当个屁放了就行。   可是回答他的,是柳云眠均匀的呼吸声。   陆辞苦笑着摇头。   她的心,可真大。   这样好,万箭穿心,也只当寻常。   本来就该如此。   柳云眠睡了一觉,第二天却从胖丫口中知道,自己“火”了。   “不管去哪里,各处说的都是你。”胖丫道。   “说我什么?”   “当然是说你杀人的事情,还说你是村里来的……”   柳云眠嗤之以鼻。   实在打不过她了,就开始拿她的身世说事。   “村里来的又如何?我可是最年轻的侯夫人,她们多半见了我,还得跟我行礼问安呢。”柳云眠安慰义愤填膺的胖丫,“不用搭理她们。”   再混几日,就可以回家了。   她现在还惦记着自己的医馆呢!   好容易有点起色,这一离开,不知道回去之后,医馆的人流量,会不会被打回从前,又门可罗雀。   “我是不想搭理她们,但是她们说的话,也太离谱了,我就没忍住,和她们吵了几架。”   吵了几架?   好家伙。   “她们说我什么了?”柳云眠说完后,抿了一口茶水漱口。 第301章 风起   胖丫恨恨地道:“她们编排你不容人,编排你心狠手辣,说因为你吃醋,所以才对纯阳县主痛下杀手。”   那些人,简直没有脑子!   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皇上对纯阳县主的死无动于衷,还不抓了眠眠?   “……我看就因为你是最年轻的侯夫人,又是村里来的,抢了她们风头,所以她们才不甘心,要在背后嚼舌根。”   就好比村里谁家多收了三五斗,其他人就会羡慕嫉妒恨,总得在背后说人坏话。   没想到,城里人怎么了,一样的小肚鸡肠,见不得人好。   “……她们喜欢陆辞,早干嘛了?非等人家吃上肉,她们才想起路边的野鸡没捡。”   柳云眠“噗嗤”一声笑了。   她也不想捡,奈何陆辞自己跳进了她碗里。   “随便她们说什么,咱们过得好,她们才嫉妒。”柳云眠道。   “可是你的名声,都被这些人败坏了。”胖丫闷闷不乐地道。   “你在村里,在乎过别人怎么说你吗?”柳云眠笑着问道。   “不在乎,但是那是在村里,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人还是一样的人。”柳云眠道,“坏人在哪里都要坏你。你把她们当回事,那才是上当了。”   她是靠手艺吃饭的,爱哔哔就哔哔,以后不给她们卖药!   让她们中年秃顶,生一胎又一胎!   没想到,萧姮也听了这些流言,主动来找柳云眠。   “得想办法澄清一下。”萧姮道,“要不对你名声不好。只是我有些着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咱们一块商量商量。”   她现在就恨不能让柳云眠现场表演一个拯救地球,挽回她的名声。   柳云眠笑道:“姐姐,不用在意吧。”   她就没好意思说,离郡王那鬼畜的名声,现在萧姮不也过得挺好吗?   总不能被坏人牵着鼻子走。   萧姮却道:“或许现在觉得没什么,但是将来有孩子呢?总不能让孩子也离经叛道……”   柳云眠觉得,这话她不是在说自己,而是说离郡王。   “而且孩子还得说亲,名声不好,可能会错过一些不错的亲家。”萧姮忧心忡忡地道。   柳云眠:“……”   这些人,那么热衷于给孩子提前找对象。   卫夫人也就算了,毕竟卫洲十二三了。   但是萧姮现在担心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柳云眠想说,我不在乎,要不咱们俩一起,破罐子破摔?   不过她怕萧姮会直接气晕过去。   “谣言止于智者,”柳云眠最后含糊劝道,“那些人云亦云的人,也不值得相交。”   而且得有多愚蠢,才会相信那样的谣言。   ——她果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吃醋把人弄死,然后还能全身而退,那她就出息了。   萧姮叹了口气道:“也是,可能是我过虑了。”   她最担心的是,柳云眠受到影响,和弟弟感情出现裂痕。   现在看柳云眠豁达,也勉强能自我安慰。   “姐姐,”柳云眠笑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在这里待得都快要长蘑菇了。”   太无聊了。   萧姮道:“确实无趣。”   发生了这种事情,柳云眠不愿意留下也是正常。   “不过可能,今年会提前结束。”萧姮压低声音道。   “嗯?”   难道因为自己这点事情,坏了皇上秋狩的兴致?   她,或者纯阳县主,没有那么重要吧。   萧姮道:“是有些军务之事,让皇上烦心。”   “打败仗了?”   柳云眠知道,现在几处边境都在发生局部战争。   不过对平民百姓来说,整体没有太大的影响。   皇上在强军这件事情上,一向做得不错,要不也不能有陆辞为首的这群脱颖而出的年轻将领。   “倒也不是。”萧姮道,“只是有人拥兵自重,险些延误军机,皇上震怒。”   柳云眠摸了摸鼻子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其实,也是正常吧。”   “皇上怕了。”萧姮在柳云眠面前,说话也直接。   柳云眠想,可能怕她这个傻子听不懂。   挺好的,就得这样直来直去,省得她还得猜。   “然后呢?”   皇上要怎么应对?   萧姮说,皇上可能要变革军权。   柳云眠惊讶万分。   这,可是大工程啊!   而且这件事情,萧姮怎么知道?   萧姮的消息,应该从离郡王那里得到。   可是皇上刚开始还很高兴,现在突然生气,显然是刚得到的消息。   怎么看,离郡王都不是皇上遇到事情首选的倾诉对象啊!   难道,她小看了离郡王?   不过,这话也不好意思说。   柳云眠只是道,“对郡王和侯爷,没什么影响吧。”   “有很大影响。”   柳云眠:“……”   该不会被“杯酒释兵权”吧,那可就惨了。   萧姮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想怎么改革。   因为这份未知以及势必会卷入的肯定,她忧心忡忡。   柳云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   相比这些可能伤筋动骨,动摇根本的变动来说,她那点“争风吃醋”甚至杀人的名声,都不算什么。   那是面子,这是里子。   陆辞晚上回来,也跟柳云眠说了这件事情。   他说得更详细。   皇上想把现在统领军权的枢密院,改为五军都督府。   五军分别是前后左右中军,各军分设都督,乃正一品,下领同知、佥事等官职。   “也就是说,天下兵权,一分为五?”柳云眠问。   陆辞点点头。   柳云眠想了想后又道:“现在其实也差不多,东西南北各方都有人领兵权,但是天高皇帝远,容易拥兵自重。我若是没猜错的话,皇上设五军,是不是让各军分散管理天下兵权?”   譬如接壤的几个地方,应该就不会让一个人管。   陆辞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正是如此。”   五军都督,直接对皇上回禀。   “但是这样其实也有弊端,”柳云眠道,“遇到大事要调动的时候,可能相互推诿,也缺少配合,战斗力受限。”   “是。”陆辞点头,眼神愈发惊喜。   果然,柳云眠的聪明才智,远非寻常女子所能比。   “针对这些,也有应对之策……” 第302章 改革进行时   两个人讨论朝廷军权改革的事情,竟然一直讨论到了晨光微熹。   陆辞记下了厚厚的一沓纸。   柳云眠后知后觉地困了,趴在床上像条死狗一样,有气无力地道:“你记这么多做什么?好像让你去改革一样。”   陆辞笑笑:“嗯,皇上正是这么说的。”   柳云眠猛地睁开眼睛:“啊?”   她什么时候这么乌鸦嘴了?   “呸呸呸,”她忙啐了两口,“好的不灵,坏的也不灵!”   陆辞被她迷信的样子逗笑,“我这就得去面君了。”   交作业去。   这是皇上昨日给他留的“作业”,不能面对皇上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皇上这样,不厚道啊。”柳云眠困得又眼帘半闭,嘟囔道,“这不是让你打自己板子,然后还得顺带着打别人板子?”   陆辞这是对自己动刀。   然后改革可能引起的仇恨值,也被他给拉满了。   “是不是,你不用出面啊?”柳云眠打着哈欠问道。   “不,皇上的意思是,想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我负责。”   柳云眠:完了完了,深坑。   皇上真是老奸巨猾。   回头改革成功,众人得夸皇上英明神武。   如果失败,那陆辞就是替罪羊。   他就是那倒霉被车裂的商鞅……   皇上,你这样真的很损,你知道吗?   “你不能推出去吗?”柳云眠挣扎着道,“称病?对,装病吧!有我在呢!除了不能让你装怀孕之外,你想装什么病都没问题。”   陆辞哭笑不得。   这件事情,首先不好推出去,其次,他也没想推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摸清楚各家底细,然后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安排。   因为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要陆辞也领一军都督之职的。   不过皇上并没有说让他领哪一路,所以还得好好划分。   大有“分粥的人,最后领粥”那感觉了。   听他有主意,柳云眠便摆摆手:“行了,那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她就想睡觉。   陆辞突然生出一种俯身亲近她的冲动。   但是他知道那样会吓到柳云眠,便还是作罢,带着自己的笔记出门去了。   事实证明,萧姮说得果然没错。   皇上既然现在心思都在正事上,那不如回宫。   所以众人提前了两日回去。   回去之后,陆辞就开始忙碌起来。   柳云眠也抓紧时间回到医馆里。   医馆里点名找她的患者越拉越多,她经常也是早出晚归。   有一次深夜子时,已经宵禁,她偷偷摸摸回府的时候,正好遇到陆辞回来。   两人在垂花门遇见,短暂惊讶之后,看着对方无奈地笑了。   算算,两个人好像有四五日都没见到了。   柳云眠还好,虽然忙,但是作息还算规律。   但是陆辞看起来就不算好了。   胡子拉碴,眼底一片青黑,人也瘦了一圈。   “了解内情的,知道你在给皇上办差。”柳云眠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你被皇上扔去坐牢了呢!”   这人弄得实在太狼狈。   “不容易。”陆辞感慨道,“估计未来半年,都没有消停日子。”   按下葫芦浮起瓢。   改革总是有人利益受损,有人获益。   目前来看,掌管兵权的这些人,都会被削弱;而获益的,只有皇上。   你动了人家利益,好比杀人父母,那还能不被反对?   陆辞承担其中大部分的阻力。   就连交好的卫家,对于被削弱,都意见很大。   柳云眠曾问过陆辞,需不需要她娘高氏出马……多少还有点情分不是?   陆辞却拒绝了。   那点儿情分,说厚也厚,说薄也薄,经不起考验,还是留着以后慢慢消耗。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并没有什么用。   “慢慢干呗。”柳云眠道,“一口吃不成胖子。”   “嗯,小心脚下。”陆辞一手举着灯笼,另一只手扶着柳云眠。   其余跟随的人,自觉地落在后面几步的距离,让两人能好好说话。   “医馆里怎么这么忙?”陆辞问道。   “今天有个孩子,突发急症,傍晚要关门的时候才送来,所以就耽误了。”   柳云眠给他做了个小手术。   虽然没有多大风险,但是得很细致。   她一直弯着腰,这会儿都觉得,腰酸痛得直不起来。   “听说你最近医馆人不少,都是慕名求你而去。”陆辞笑道。   “那是。”柳云眠一脸骄傲,“酒香不怕巷子深,说的就是我了。”   “是。”陆辞奉承道。   两人回了房间,雪仪去喊人做夜宵送来。   是馄饨。   香喷喷的虾仁三鲜馄饨,捏得一点点,里面的馅料儿几乎能透过薄皮看清楚,用撇了油的鸡汤煮出来,加了香菜和虾皮,入口顺滑鲜美。   柳云眠和陆辞都饥肠辘辘,顾不上说话,埋头在大碗里,呼哧呼哧地吃。   陆辞吃了四碗八十个小馄饨,柳云眠则吃了一碗半,三十个。   这种饥饿时候得到大满足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陆辞见柳云眠嘴角还沾了一点儿油,就拿起帕子帮她擦拭了一下嘴角。   这亲密的举止,让柳云眠有些赧然,却没有避开。   嘿嘿,他们两个,好像越来越亲近了。   其实不用专门谈情说爱,甚至不用朝夕相对。   只要足够亲近,时间拉得足够长,他们早已在无形之中,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真好啊。   胖丫上前来收拾碗筷。   柳云眠笑道:“你吃馄饨了吗?”   胖丫道:“吃了,吃了三大碗,撑得慌,你给我两粒大山楂丸吧。”   “行,在我药箱里,一会儿你让雪仪帮你取。”   “好。”   陆辞看了一眼胖丫,忽然道:“韩平川要回京了。”   胖丫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端着碗筷就出去了。   反倒是柳云眠,好奇问道:“他这就回来了?不是说,任期至少得三年吗?”   算起来,现在也就一年多吧。   “这不是要成立五军都督府吗?”陆辞道,“趁着这个由头,把他给调回来,在我手下做个主事。”   正六品,比他现在正七品,官跳两级。   这也算,陆辞小小的“徇私”。 第303章 报复之暗箭难防   柳云眠点头:“也好。”   韩平川是为了照顾陆辞去临州的,这会儿也确实该回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虽然吧,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柳云眠又道。   陆辞看着她笑了,疲惫的目光中总算有了一抹舒心的笑意。   他说:“不用你做什么,能陪我说说话就很好了。”   和柳云眠在一起,他对她情感上的需要,远远超过身体的冲动。   当然,后者也常有,毕竟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但是他很清楚,他珍惜柳云眠,珍惜感情,是因为柳云眠给了他别人无法取代的精神陪伴。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知道,家里有个人,可以听他说话,可以帮他分担。   说完自己的烦心事,陆辞又问柳云眠医馆的情形。   柳云眠这边倒是十分顺利,她现在已经被很多人认可,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眉飞色舞,眼睛都被点亮了。   从她的兴奋中,陆辞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没有辜负之前他的苦心筹划。   “行了,早点睡吧。”柳云眠道,“你明日还得忙。我这边什么都好,不用你操心。”   “嗯。”   第二天早上,柳云眠醒来的时候,陆辞已经出门了。   胖丫给柳云眠送水来,嘟囔道:“他这个侯爷做的,有什么意思?起得比鸡都早,鸡都被他吓一跟头;晚上回来又那么晚,天天晒月亮呢!”   柳云眠哭笑不得。   陆辞有的选吗?   没有。   一步一步被推着走到今天,早已下不了船了。   或许等离郡王成功那日,他能功成身退?   那估计也不行,不还得为观音奴保驾护航?   万一离郡王将来三宫六院,还有别的孩子——   嗯,这个不用考虑,目前来看,可能性不高。   “都没办法,就像咱们在村里的时候,哪怕你知道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可是你还得种田,因为不种就饿死了。”   陆辞没有什么全身而退,只有功成身退。   陆辞为了五军都督府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柳云眠这里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自己的事业。   殊不知,危险正在临近。   纯阳县主的母亲,荣郡王妃,因为爱女的惨死而悲痛欲绝。   这日她又坐在女儿房间里暗自垂泪。   她是知道女儿心思的,却并没有阻止。   因为镇通侯,确实条件优越,丰神俊朗,能力超群。   女儿看上他,说明女儿有眼光。   可是没想到,镇通侯遭了难……然而好在,他又爬起来了。   只可惜,多了个乡下的糟糠妻。   然而,那算什么问题?   一个乡下女人,荣郡王妃根本没有放到眼里。   却没想到,女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那个乡下无知粗鲁妇人的手中。   女儿啊!   你为什么那么傻!   我不是一直告诉你,要沉住气吗?   就算落了两颗牙又如何?你一样是纯阳县主,一样是我的乖乖女,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走上了绝路?   荣郡王妃想着想着,又开始落泪。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伺候她的大丫鬟站在帘子外轻声回禀道:“郡王妃,郡王回府了。”   若是从前,自己的男人回府,荣郡王妃立刻就能迎出去,免得他被哪个妖妖娆娆的拉回自己房间里去。   可是现在,她没心思管了。   她不想看见自己的男人——   那个狼心狗肺,对自己的女儿口出恶言的无能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无能,女儿需要自己为自己谋划吗?   女儿会出事吗?   结果女儿出事之后,他非但不伤心,还忙着撇清自己,给皇上写奏折请罪,吓得跟孙子一样。   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已,自己天天还以泪洗面,他却已经在找宠妾寻欢作乐。   听说,昨日又往府里抬了一个女人,甚至都没有跟她提一句。   显然,他因为女儿的事情迁怒自己,想冷落自己。   何其可笑?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雷霆手段,她真是嫁给了好男人呢!   所以听到丫鬟说男人回来了,荣郡王妃无动于衷。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给女儿报仇。   女儿不能白死!   丫鬟见她不做声,也不敢再说什么,乖乖退到廊下继续听候吩咐。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气炎热,白花花的日头晒在院子里的青石路上,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略一动就热出一身汗。   廊下丫鬟正坐着打盹儿,忽然听见脚步声,忙一个激灵站起来。   “小蹄子,当值又偷懒!”   说话的是刚从外面进来的钱嬷嬷,也是荣郡王妃的奶娘,在府里很有体面,在小丫鬟们面前作威作福。   丫鬟忙上前求饶告罪,请她不要告状。   钱嬷嬷刚从外面回来,热得满头大汗。   她来到廊下,用力扯着丫鬟的脸,狠狠拧了一下。   丫鬟吃痛,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儿,却又不敢做声。   惹恼了钱嬷嬷,她用簪子扎人脸也不是没有的。   钱嬷嬷见她可怜巴巴,双眼含泪却又畏惧的模样,心里才略舒爽了些。   “滚下去!”她骂道。   丫鬟忙跑下台阶,绕到照壁后,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   她也不敢真走远,否则回头喊人喊不到,又是她的错。   她不过是个丫鬟,为什么那么难?   她跟的主子,口蜜腹剑,纵容刁奴,真的太难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丫鬟在照壁后偷偷抹泪,而钱嬷嬷则换了一副谦恭的嘴脸,敲门进去。   荣郡王妃本来抱着女儿的衣裳黯然神伤,见了她进来,立刻放下衣裳,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虽然还有两个儿子,但是最贴心的,还是这个死去的女儿。   她不能让自己女儿就这样白白死去。   她要为女儿报仇!   钱嬷嬷,就是帮她办这件事情的。   钱嬷嬷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老奴办事,您放心;药已经带来了。”   说话间,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油纸包,双手呈到荣郡王妃面前。   荣郡王妃问她:“确实有用?”   “您放心,要是没用的话,您把老奴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都没问题!”   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秘方,能不好用吗?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荣郡王妃脸上露出阴毒之色:“我要让柳云眠,死无葬身之地!” 第304章 私印   钱嬷嬷附和道:“郡王妃,您稍安勿躁,咱们一定能等到机会的!”   荣郡王妃捏紧双拳,手背上青筋跳动。   “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哎!”钱嬷嬷道,“老奴能体谅您的心情,老奴何尝不是恨不能立刻给县主报仇?只是咱们得沉住气,才能成功啊!”   “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柳云眠怀孕了怎么办?”   钱嬷嬷身形一抖,随即嗫嚅着道:“那……那不至于吧。镇通侯现在那么忙,经常都不回府,不会的,不会的!”   “那样最好。”荣郡王妃恶狠狠地道,“否则我也得想办法让她流产!她害死我女儿,我也要报复在她的孩子身上!”   看着她扭曲的脸,钱嬷嬷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还有,你打听了没有?镇通侯什么时候离京?”   钱嬷嬷心里暗暗叫苦。   她连自家郡王的行程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得知人家侯爷的行程?   不过她知道,现在的荣郡王妃已经疯了,是绝对不能容忍不顺着她的。   于是钱嬷嬷含混道:“应该很快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得外出公干的。”   她说的是,枢密院改为五军都督府这件事情。   这现在是朝野内外关注的焦点。   压力很大,但是皇上似乎推行的决心也不容动摇。   陆辞奉命推进这件事情,要把天下兵权重新划分,不能坐在京城里就行。   他定然要出京的,即使她们现在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但是去哪里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陆辞要离开,这样她们就有机会对柳云眠动手了。   荣郡王妃大概觉得这话有道理,没有再纠结,转而开始怀疑起药效来。   “你确定真的有用?”   “您放心,绝对有用!”钱嬷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这可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方子。当初宫里娘娘争宠都用过,那能出错吗?”   这不是什么毒药,也不是什么媚药,而是……   能让人生出假孕症状的药。   荣郡王妃虽然对朝政不懂太多,但是她隐约猜测,陆辞要做成眼下这件事情,不仅要出京,而且恐怕要去边境。   毕竟那里才是兵权最重,利益被触动最多的地方。   这一去,来来回回,可能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如果柳云眠在陆辞走之后,回来之前怀孕了……呵呵,看她不被沉猪笼!   这就是荣郡王妃的安排。   她从来没有把柳云眠放在眼里过。   虽然后来她令人调查柳云眠的时候,意外发现后者竟然偷偷在侯府外开了医馆;然而荣郡王妃对于柳云眠的医术,却嗤之以鼻。   穷人多作怪。   做了侯夫人,都不知道安分守己,果然是乡下来的。   所以荣郡王妃,一点儿都没有考虑下毒的难度。   现在她就等着打听陆辞的行程,等他离开就动手。   柳云眠傻呵呵地沉浸在自己事业之中,哪里知道这些阴谋算计?   而陆辞,真的要出京了。   他要先去西北,那是他曾经的战场,游说现在的守将接受改革。   然后去卫家,这方面,阻力或许能小一些?也不可说。   然后回来的时候,还要去一趟扬州。   “……皇上属意让我做中军都督,”陆辞对柳云眠道,“除了京城,河南,还有扬州那边,都归我管。”   柳云眠明白了,去摸摸底细,免得日后被人骗。   “那去吧。”她只能支持,“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观音奴她带着自然没问题。   只要萧姮和离郡王不搞事,那就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柳家这边,自然也不用操心,现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众人都习惯了京城的生活。   高氏和镇南王府也有来往,虽然谈不上多亲密,但是好歹不算陌生人,高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总之,一切向好,无需担忧。   陆辞看看她,试探着道:“倘若你也跟着去就好了。”   柳云眠却没听出来,他是在言语试探自己,并且期待自己的陪伴。   “我医馆这里忙,走不开。”柳云眠道,“而且你这办公差,带着我,像什么话。”   别以为谁眼瞎,女扮男装那套,糊弄不了人的。   她自己最初还装男大夫,几天就被人戳成了筛子,根本不好意思再装。   再说,陆辞是真有事,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她跟着去干什么?   “不过,要不要带观音奴?”柳云眠托腮问道。   她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种规模的改革,可能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遇到。   所以,如果观音奴能参与其中的话,或许能学到很多东西。   但是再想想,观音奴虽然聪明,却谈不上早慧。   这会儿,他还带着铁蛋在外面尿尿和泥玩呢!   他是一个聪明,情商高,但并非天才的孩子。   柳云眠对他,也没有天才的期待。   做个普通的聪明点的孩子,其实是最好的了。   早慧的孩子太辛苦。   “……再说,我还担心路上不安全。算了算了,还是别带他了,我怕到时候我茶饭不思,就去惦记他了。”   最后,柳云眠还是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陆辞:所以,我离开,你就吃嘛嘛香,一觉到天亮?   真是老双标了。   他都要走了,还得离开小半年,柳云眠就有没有一点儿依依惜别的心吗?   没有。   陆辞问自己,是不是因为两个人没有做真正的夫妻,所以他始终得不到柳云眠的在乎?   要不要,在离开之前,做成真夫妻?   离别,大概也算是个机会。   陆辞开始盘算起来。   只可惜,他没有太多时间。   因为,西北军中发生了哗变,而且正跟这次变革有关系。   于是,陆辞的如意算盘,甚至没来得及拨一拨,就彻底落了空。   临走之前,陆辞跟柳云眠交代了很多家里的事情。   事无巨细,从侯府的安排,到朝廷的不少事情,甚至,把他的私印留给了柳云眠。   “如果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意外,你全权代表我,便宜行事。”陆辞郑重道。   柳云眠觉得肩上的压力好大。   那枚被塞进她手中的寿山石小印,重量实在不轻。 第305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好,你放心。”柳云眠郑重道。   压力归压力,但是既然答应了下来,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好。   陆辞对她笑:“我一直都很放心。我要去扬州,物产丰富,有没有什么想要我带回来的?”   柳云眠想了想,摇头。   陆辞不死心,启发她道:“比如江南的刺绣,绫罗绸缎,或者其他什么。”   柳云眠又想了想,“我都不感兴趣。扬州有什么特产?提起扬州,除了各种好吃的和江南美景,我只能想到一样……”   “什么?”陆辞明显高兴了,大有一副“你说,只要你说,我一定给你带回来”的架势。   被需要,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需要,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幸福。   “扬州瘦马。”   陆辞:“……怎么,给你买几个回来吹拉弹唱陪着你?”   柳云眠连忙摆手:“无福消受,就是有点好奇。”   “下次好奇得正经些。”   柳云眠:“……”   陆辞虽依依不舍,但是肩负着皇上的重任,还是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柳云眠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   陆辞一走,整个侯府都让人觉得空荡荡的。   她带着观音奴回娘家蹭饭。   娘家人多热闹,可是她心里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似的。   白日忙碌倒也算了,晚上回家,自己躺在床上,觉得自由自在的同时,又开始忍不住想陆辞。   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   这几日京城降温,不知道他赶路冷不冷,该多给他带几件厚衣裳的……   不过熬过了六七日,柳云眠似乎也习惯了。   可是偏偏这时候,陆辞让万神送信给她。   陆辞没什么事,信中说的无非是赶路的一些琐事。   可是柳云眠看得津津有味,看完后还觉得意犹未尽。   其实她如果跟着出去走走,也挺好的。   陆辞在信的最后着重写了,盼望她回信。   柳云眠咬着笔杆犯了难。   她回什么呢?   她想了半天,最后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你好我好他好,大家都不错,不用记挂,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她觉得这封信写得很真诚了吧。   结果陆辞下一封信就抱怨她,一点儿都没有思念自己。   思念?   就算是思念,她也不好意思说啊。   怎么,陆辞出去就忘了,他们俩之间那层窗户纸,不还没捅破吗?   怎么一下就进入你侬我侬的阶段了?   这步子,迈得可真大啊。   感觉陆辞回来的时候,两人直接进入老夫老妻的阶段?   不管怎么说,两人你来我往,鸿雁传情,哦不,金雕传情,亲密度比陆辞离开之前竟然还好了不少。   代价是,万神都给累瘦了。   ——谈情说爱的人类太可怕了。   傻雕自愧不如。   柳云眠非但谈恋爱,她还搞事业呢!   来医馆的患者越来越多,蜜蜜跟着学徒,帮了不少忙。   胖丫、雪仪、小白,也都帮忙跑腿、维持秩序等。   柳云眠要再请人,众人都不让。   胖丫幽幽地道:“让我们干,不用再出一份银子,少赔点。”   这医馆,看着患者来来往往很多人……   但是红火的逻辑其实是,柳云眠医术好,诊金便宜,经常减免;遇到穷人,甚至药都白送。   那些看不起病的人,能不来扎堆吗?   别人要钱,她贴钱啊!   柳云眠:“……”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怨她。   而是他们柳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贴钱上班这传统,硬是传下来了!   陆辞走的第一个月,柳云眠月底算账,好家伙,辛辛苦苦一整月,倒赔了八十多两银子。   这一年算下来,还得贴一千两银子?   “这让你多干几年,直接把家底都掏空了。”胖丫道。   柳云眠:“……唉。”   医者仁心,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盘算着,是不是得开展一些高端客户VIP的活动,每个月接几个,多要点银子,弥补一下损失?   她不指望通过医馆赚钱,但是赔这么多,是真的赔不起。   这也是不可持续发展,长期看不可取。   至少得盈亏平衡,或者一个月略亏个几两银子,她就当做好事,给自己找点活干。   雪仪却道:“账不是这么算的。虽然最近我们亏了一些银子,但是夫人的名声也越来越响的。”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有位姓柳的女大夫,人美心善医术好。   雪仪觉得,前期为了积攒人气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以后一传十,十传百,总会有富贵人家上门,到时候肯定有赚头的。   小白附和道:“对对对,二哥也是这么说的。”   那肯定就是对的。   雪仪听着她口气中的骄傲,抬眼看了看小白,而后很快又垂下了视线。   或许现在的她过得更快乐。   “不过夫人,”雪仪又轻声提醒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什么意思?”胖丫听得懵懂。   这些人说话,能不能挑点她能听得懂的?   小白就是一个很好的翻译,当即解释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柳云眠:精辟。   好了,她现在就是那头很壮的猪了。   她知道,她风头太盛,抢了别人的生意。   同行是冤家,尤其是这几条街上开医馆的,估计都恨死她了。   也不能一味“低价倾销”啊……   但是有些看不起病的人,又实在太可怜。   ——柳云眠在这里,见过了她从前听说都没听说过的贫困。   如果是电视上看到,那最多被冲击几分钟。   但是在现实中看到,那种心灵的强烈震撼,真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所以,在能力范围之内,她能帮几个就帮几个。   不是想获得什么,就是觉得见死不救,良心过不去,晚上都睡不好。   柳云眠想,她得找个平衡点,要不自己也累死了。   这日,医馆里人不算多。   眼看着到了晌午,雪仪就问柳云眠中午想吃什么。   柳云眠想了想,听着外面呼啸的大风,和她道:“太冷了,中午就吃羊肉锅子吧。你也别走远,就去旁边肉铺买上七八斤羊肉就行。剩下的,对付点就行。”   平时她们也在医馆做饭吃饭,所以食材还有不少。   “是。”雪仪提上篮子出门。   她想着柳云眠喜欢吃涮青笋,买了羊肉之后又去买青笋。   没想到,买青笋,却意外窥见了针对柳云眠的阴谋。 第306章 机缘巧合   话说雪仪心疼柳云眠操劳,想要让她吃点好的,就去找卖青笋的。   然而大风降温,外面几乎站不住人,平时到处都是的卖菜小贩,今日竟一个都见不到。   整条大街上,就见到个卖鱼的。   因为鱼今日卖不出去,恐怕就不新鲜了。   卖鱼的见到雪仪,拼命招呼。   雪仪想想,涮鱼片也可以,就把他剩下的两条大鱼给买了。   卖鱼的男人对她自然是十分感激。   雪仪就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卖青笋的。   卖鱼的忙道:“我看着姑娘要找东西,原来是找青笋。走,您跟着我去,我家里有自己种的,给您分一株就行。”   交谈中,雪仪知道他家住得也不算远,就跟他一起去取青笋。   虽说卖鱼的人说送给她,但是这个便宜,雪仪不打算占。   寻常一两文的东西,她给了卖鱼的人五文。   卖鱼的人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住在很破的大杂院里,杂物堆得到处都是,各家孩子吵闹不已,中间夹着大人的骂声。   整个大杂院,几乎都无处下脚。   卖鱼的人不好意思地对雪仪道,“家里腌臜,还有个生病卧床的老母,气味难闻,就不请您进去了。您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雪仪点点头。   她之前就觉得,这卖鱼的人家里肯定是境遇很难,否则不会这么冷的天去打鱼,为了最后两条鱼还在寒风中苦苦等待顾客。   夫人宅心仁厚,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令人同情的贫困;雪仪自己,也难免心生怜悯。   她在院里站着,忽然听到隔壁左手边的房间里传来了女孩子的哭声。   “听话,娘,我听话,我好好听话,你不要毒死我。”   雪仪一惊。   “放屁!”一个粗鲁的妇人骂道,“哪个要毒死你了?这不是老娘今日大清早去医馆排队,帮你讨回来的风寒药?”   雪仪想了想,面前好像浮现出这妇人的脸。   早上,是有个身上棉袄黑乎乎的粗壮妇人排在前面,还险些和别的排队的人打起来。   听声音,应该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她竟然住在这里。   “不,娘,我知道,那是毒药,我不吃,我不吃……”小女孩声音充满了惶恐,带着哭腔道。   雪仪不由哑然失笑。   ——她在医馆里,见了太多不想吃药的小孩。   看起来,都差不多。   这家小姑娘也是挺有趣的,竟然会觉得那是毒药。   可能对她来说,苦药就是毒药。   卖鱼的人很快取了青笋出来,又一直把雪仪送出去了很远。   中午的时候,柳云眠吃到了热气腾腾的涮羊肉,涮鱼片,还有她最喜欢的青笋和腐竹。   吃过饭,雪仪更是送上了跟她学做的焦糖豆花。   这一顿,所有人吃得都心满意足。   蜜蜜还惦记着今日留在柳家读书的几个臭小子。   胖丫道:“放心吧,你娘舍不得给你吃,也舍得给他们吃。”   蜜蜜笑道:“观音奴总是客人,弟弟又小。”   张氏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妇人一样,都重男轻女。   但是比起来其他人,她做得还是好不少。   蜜蜜性情温柔,心胸豁达,从来没有和弟弟比过什么。   她其实是担心阿宽吃不饱饭。   张氏对阿宽的态度,自然不会像柳云眠对阿宽那般。   从张氏的眼界来看,阿宽就跟小要饭似的。   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吃饱穿暖,那简直是大造化。   所以,就得帮忙干活,就得最后吃饭。   张氏也没错,这就是这里约定俗成的等级。   只是蜜蜜还是有些担心阿宽,怕他吃不饱。   阿宽格外怕张氏,不知道为什么。   蜜蜜问过原因,但是阿宽否认了,说他没有怕张氏,说张氏对他很好。   柳云眠吃过饭有午休的习惯,基本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医馆再开门。   蜜蜜到底不放心,趁着这段时间跑回家一趟,确认阿宽确实吃饱了才回来。   她来回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但是回来的时候,外面的患者竟然开始排队。   蜜蜜不解地道:“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你们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最前面的人知道她是柳云眠的侄女,便笑道:“今天早上听说,柳大夫下午提前开诊。”   “没有吧,小姑姑没说过呀。”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人都已经来了,不能让人在寒风中等。   蜜蜜进去喊柳云眠。   柳云眠夸她做得对。   如果是风和日丽的日子也就算了,今日这恶劣天气,在外面站一会儿就冻透了。   尤其还有很多患者,有病才来求医,身体更是经不起折腾。   于是,柳云眠就提前让人进来,而且把外面的人全让进医馆里。   医馆一下显得拥挤起来。   但是好在众人都很配合,鸦雀无声。   就连不懂事的孩子,也被父母拘着不让出声。   要哭闹的,大人就连忙带到后院去转转。   所以,当闹事的妇人哭哭啼啼进来的时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彼时,雪仪正在后面给众人烧水。   柳云眠不知道职业生涯第几次遇到了“医闹”。   这东西,古往今来,都没有变过。   妇人怀里抱着个女孩子,奄奄一息。   柳云眠要上前查看,妇人却不肯,只一味要拉着柳云眠去见官。   胖丫要上前,被柳云眠阻止。   ——她这种场合下很容易上头,恐怕就中了别人的奸计。   柳云眠正不慌不忙,准备盘问妇人的时候,就见帘子一动,雪仪从后院进来。   “是你!”雪仪发出一声惊呼。   这不正是大杂院里骂女儿的那个妇人吗?   胖丫气鼓鼓地道:“可不就是她?大清早来看病,原来不是有病,是来寻咱们晦气的。”   雪仪何等聪明,立刻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起来,那小姑娘说的“毒药”,竟然是真的“毒药”!   这个妇人,是不是收了别人钱财,要来诬陷夫人?   而小姑娘,可能无意之中听到了阴谋,所以才会如此抗拒。   雪仪怒火中烧。   因为她知道,善良被利用,甚至被回以巨大的恶意。   怎么能这样无耻!   屋里这么多人,今日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夫人得多寒心!   雪仪要开口说话,结果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307章 雪仪失态   雪仪瞬时脸色涨得通红。   她焦急万分地上前,因为说不出话来,只能给柳云眠比划。   千万不要上当!   这是来碰瓷的。   柳云眠没有被医闹吓到,毕竟见过了大风大浪,眼前这点委实不算什么事情。   但是她被雪仪的样子吓到了。   “雪仪,雪仪,你怎么了?”   此刻的雪仪,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强迫自己说话。   可是越急就越说不出来,脸色从红转青,十分令人担心。   柳云眠还以为她中毒了,上前帮她把脉。   雪仪情绪还是十分激动,胖丫见状帮忙抱住了她。   柳云眠给她诊脉片刻后,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不对,竟然没有诊出问题来。   她继续,然而还是看不出问题。   除了雪仪因为激动而加快的心跳,其他的,并没有大碍。   这是怎么回事?   柳云眠对雪仪道:“来,别激动,跟我呼吸,呼——吸——呼——吸——”   雪仪从混乱到冷静,慢慢随着柳云眠的节奏平静了下来。   可是,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她又要犯病,柳云眠道:“雪仪,不说话,你过去坐着,一会儿我给你看看。”   既然没有大碍,她就得先解决医闹这件事情。   柳云眠看着妇人冷冷地道:“想不想救你女儿?”   妇人大骂道:“庸医,你这个庸医,都是你害了我女儿。”   屋里许多患者,脸上都多少有些慌乱。   倘若真是柳云眠把人给治坏的,那他们……   “是吗?”柳云眠冷笑道,“既然是我害的,那就报官吧。你女儿的这种情况,我想也坚持不了多久,死了之后就让仵作验尸,死因就一目了然了。”   说完,她竟然直接走到椅子前坐下,神情漠然。   “记住,是你对你女儿见死不救的。甚至是,你下毒戕害了她!咱们等着看!”   用自己女儿的命来碰瓷,真是好本事。   柳云眠并非见死不救,而是赌这妇人不敢。   “风寒药我开了许多,现在还有许多。小白,蜜蜜,你们把剩下的药都看好,留着官府来查验。”她平静地看向妇人,“至于你,家里最近有没有多银子,接触过哪些外人,好好想想,省得进了衙门之后自己打嘴。”   妇人有些慌乱。   她就是个愚蠢又贪婪,毫无见识的妇人。   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慌了。   尤其柳云眠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更让她觉得心慌。   柳云眠看了一眼等待看病的众人,道:“公道自在人心。但是发生这种事情,我也理解你们心生疑虑,所以今日不想看的,改日再来。谁想看的,过来吧,咱们一起等着,看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如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死去。”   这时候,有人便试探着问道:“柳大夫,您看,这小姑娘可怜见的,您要是能救,是不是……”   柳云眠淡淡道:“我能救,但是有人不想让我救。收了别人的银子,有点烫手。”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妇人,催促她把孩子让柳云眠看一下。   还有人说,就算不相信柳云眠,那找个别的大夫也行啊。   妇人本来就心慌,听到众人的话,更是慌得不行。   她隐隐有些后悔。   虽然金银动人心,但是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麻烦……   正说话间,安虎带人来了。   原来,陆辞把他留下,暗中保护柳云眠,也替陆辞盯着京城这边的动向,随时联系。   所以,安虎听说这里有人来闹事,立刻就来了。   他穿着官服,进来就把众人唬住了。   毕竟也是个四品武官,带刀侍卫,气势这块,自然是狠狠拿捏住了。   安虎也没敢暴露柳云眠的身份,只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妇人哭闹着把事情始末说了。   安虎觉得有点棘手。   ——中毒这件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难确定这孩子到底怎么中毒的。   可是影响侯夫人的医馆,那肯定不行。   所以安虎简单粗暴地道:“把孩子留下,让大夫医治;把这妇人带走,回去审问清楚。到时候谁是谁非就知道了!”   柳云眠愣住。   这,能行?   这偏心偏得太明显了吧。   但是除了那妇人乱叫之外,剩下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出声质疑。   柳云眠不得不感慨,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怪不得安虎敢这么乱来。   不过快刀斩乱麻,也好。   再不救人,小姑娘确实会出危险。   想到这里,柳云眠没有拦着安虎,点点头示意他把人带走。   其实这种拙劣的戏码,真的只能恶心人,根本不经查,一查一个准。   如果她真是靠医馆赚钱,那现在真的要被呕死了。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会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躲开。   但是柳云眠无所谓。   爱信不信。   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妇人见到官府的人,腿都吓软了,都没有离开这里,在柳云眠给小姑娘治疗的时候,她已经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他就给我二百两银子买我这丫头……人都是他的了,他让吃什么就得吃什么……”   妇人还愚蠢地想,这说清楚了,她可以脱罪了吧。   毕竟女儿卖给了别人,喂药也是别人的主意,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妇人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   对,没错,和她没关系。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骂她丧心病狂。   而妇人,却顾不上这些,只哀哀求脱罪。   柳云眠给小姑娘服用了解毒的药水,很快稳住了局面。   安虎把妇人和小姑娘一并带走。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柳云眠需要操心的了。   胖丫嘀咕道:“那女孩子,投生到这恶妇肚子里,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柳云眠没有那么多助人情结。   因为确实也很难帮过来。   尤其不管从法理还是情理上来说,那妇人都是小女孩的母亲。   剩下的,只能交给官府处置和判决了。   柳云眠现在更关心的是雪仪。   雪仪到底怎么回事! 第308章 开始行动   雪仪还是说不出话来。   柳云眠只能让蜜蜜先陪着她到后面去休息。   医馆里恢复了之前的秩序。   虽然确实有人离开了,但是大部分人见了柳云眠救治小女孩的淡定从容,还是留下了。   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慌。   柳云眠笑道:“因为我知道,我能治。而且我确实问心无愧,最多就是消耗些时间和她对峙罢了。”   她奉陪到底。   只要自己站得直,态度足够坚决,医闹不成气候。   这也是前世今生的“斗争经验”。   因为走了一些心生疑虑的患者,加上柳云眠让胖丫把门板下了,今日只出不进,所以她提前就把所有的患者看完,急忙去看雪仪。   她进房间的时候,雪仪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风卷残叶。   又是一年凛冬将至。   时间这么快。   她来到柳云眠身边的时候是盛夏,转眼间将近半年过去了。   这段时间,她过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生活。   也怀念从前种种,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更没有留恋。   真好,时光或许不能抚平伤害,但是可以给人新的希望。   柳云眠看着她的侧影,只觉得被深深的悲伤萦绕,萧索寂寥,让人心疼。   “雪仪。”她轻声喊道。   雪仪起身回头,对着柳云眠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夫人,让您担心了。”   她又能说话了。   和从前好的时候,没有任何两样。   柳云眠拉着她的手坐下,又要给她诊脉。   雪仪却摇头道:“夫人,奴婢这是老毛病,现在没事了。”   老毛病?   柳云眠表示不解。   雪仪明明没毛病。   雪仪苦笑着道:“夫人,奴婢很感谢您。”   柳云眠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先不说那些,我问你,你是什么病?”   她怎么就没觉察到雪仪有病呢?   雪仪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大概是这几年落下的毛病。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就是情绪太过激动的时候,说不出话来。但是等过了那阵就好了……”   柳云眠脑海中瞬时浮现出“压力性失语”这几个字。   这不是生理疾病,而是心理疾病的范畴。   雪仪过去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   不过这种揭人伤疤的事情,她不做。   尤其当她身份地位高于对方,问起这样的话,让人回答还是不回答?   不过雪仪自己说了。   她说:“夫人,奴婢谢谢您,是因为您从来不问奴婢的过去。”   “谁没有点过去?”柳云眠道,“你看我也不提,从前给人当丫鬟那些年的事情。”   如果不是愉快的记忆,为什么要去回忆呢?   雪仪感激地看着她,“您不问,是您体恤奴婢;而奴婢一直不说,是奴婢不懂事。”   “我不用你懂事。”柳云眠斩钉截铁地道,“你在我身边,该做的都做得很好。至于你过去,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我都不管。”   “奴婢今日想找个人说说,或许这件事情,也该过去了。”   “那你说。”柳云眠挨着她坐下,“慢慢说,今日咱们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雪仪泪盈于睫。   如果不是被伤得彻底,她如何会离开?   如何宁愿给人做奴婢,也不愿意做少夫人?   “……奴婢原来和一个男人情投意合,只是他身份太高……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却又忍不住喜欢他。”   她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她。   可是情投意合又如何,终究抵不过身份的云泥之别。   在滟澜山,他是高高在上的继承者,而她,是最被人轻视的外来者。   她知道自己高攀了,所以当被告诉要忍的时候,她一直忍。   忍受着他父母亲人的种种责难,忍受着周围人对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嗤笑,忍受着无边无际的孤独……   所有种种,最后只换来她的病。   忍了太久,说话的冲动都没了。   当她急于辩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了。   接下来呢?   难道连命都要留给他吗?   不!   雪仪决定离开。   她不能任由自己跌入无边的深渊。   “……只是奴婢没想到,一切都是自我安慰。我到现在,也没有痊愈。”   心伤难愈。   柳云眠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慰。   这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有些路,就得一个人走过来。   而雪仪,现在已经在慢慢走出那段暗无天日的心路历程了。   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傻过?   女孩子太容易被丰神俊朗,能力出众的男人吸引,这没有什么可耻的。   如果单相思也就算了,对方既然承认和接受了这段感情,却又不能好好维护,那渣的是男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雪仪自嘲地笑道,“奴婢今日,几乎就是迫不及待一般,想要立刻把这些话说出来。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有些事情,也该彻底翻过去了。   柳云眠笑道:“那就好。我还说,你生得这般相貌,性情又一等一地好,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得了你呢!”   雪仪只苦笑,并不说话。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再说安虎,查了半天,竟然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所为。   那妇人,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拿了银子就办事,对自己女儿,真是半点情意都没有。   安虎和柳云眠说,从动机上推测,荣郡王妃有很大的嫌疑。   毕竟,纯阳县主的死才过去没多久。   柳云眠也这么想。   然而现在这里没有监控,荣郡王妃身边的人也多,不可能一下就查出来。   所以她让安虎继续盯着。   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现在不行,慢慢的也总能水落石出。   妇人被判了刑,小女孩被父亲领回了家,案件算是暂时结束。   但是荣郡王妃的行动,却才刚刚开始。   小白非常喜欢吃一种点心叫云糕,雪白的片状糕点,吃起来口感绵密香甜。   柳云眠也很喜欢。   小白几乎每次来柳云眠医馆,都会顺路买一盒带来。   这日她又带来了云糕,和往常一样,打开盒子,让柳云眠先取两块吃。 第309章 特别的重逢   一直以来,小白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今日,虽然有患者在,小白还是跟从前一样,把云糕送到了柳云眠面前。   柳云眠却摆摆手道:“不吃了。”   “那我给姐姐取出来放到一边,一会儿吃。”   “不,不用带我的。”柳云眠道,“我今天早上吃多了,胃口不舒服。”   云糕虽然好吃,但是油很大,不容易消化。   “你们吃吧,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好吧。”   小白不是吃独食的,就把云糕分给了胖丫。   胖丫能吃,拿了三块,雪仪和蜜蜜都是取了一块,众人一起把云糕吃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寻常。   但是暗中窥探的人,却捏紧了拳头。   这回去,可怎么对郡王妃交代?   那么多银子买的药……平时柳云眠,最起码第一块云糕肯定是进了她肚子,偏偏今天费尽心机下了药,她就没吃上!   回去郡王妃,不得疯了吗?   混在患者之中的荣郡王府下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撒个谎。   所以荣郡王妃问起的时候,下人就跟她说,柳云眠吃了。   荣郡王妃笑得狰狞而扭曲:“她害我女儿性命,我且等着看她被浸猪笼!”   柳云眠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她忙着呢!   医馆里很忙之外,隔壁好友张怀玉也遇到了些事情。   ——她那个草包相公白钟,在“富婆”的金银攻势下,已经神魂颠倒,理智全无,这会儿正在闹着休妻。   可是张家,不愿意张怀玉被休。   谁家愿意多个被休回家的姑奶奶?   不管什么原因,都只能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张家那边,就来给张怀玉施压。   张怀玉实在也不知道跟谁哭,只能找柳云眠诉苦。   两人关系,在柳云眠看来不算多亲近,但是在张怀玉看来,已经把柳云眠当成了救命稻草。   柳云眠终于提了韩长川的名字。   可是不管她怎么暗示,张怀玉就丝毫不往男女之情上想。   柳云眠这个急脾气,真的就差直说,你改嫁韩长川行不行!   可是她明白,她不能越俎代庖。   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干着急。   胖丫是知道内情的,都和柳云眠吐槽:“你说这俩人,就是凑一起,能行吗?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胖丫向来“仇男”,同情遭遇悲惨的女子。   可是张怀玉这样黏黏糊糊的,实在不对她胃口。   人是个好人,就是拎不清。   柳云眠也没法和韩长川说,只盼着韩平川赶紧回来。   有话和他,就可以直说了,剩下的一些尺度,让他来把握。   说起来也是,陆辞都走了一两个月,这韩平川,怎么还没回来?   韩平川:陷进去容易,拔出来难啊!   虽然他一直抱怨自己为了陆辞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他这个人,只要做了,就尽心尽力。   那么多百姓的希望和寄托,他不能直接砸在地上。   他一直在那里等到接任者去,又事无巨细地交接完成,这才回京。   回来那天,他回家见过父母之后,就直接来找胖丫了。   那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柳云眠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喊雪仪去买鱼。   自上次那件事情之后,雪仪和卖鱼的汉子算是熟悉起来,经常照顾他生意。   所以雪仪听完后便道:“奴婢这就去,刚好今日买菜的时候见到水生打了好多条鱼上来。夫人,您今日想吃什么鱼?奴婢猜,现在应该还都有。”   “买几条鲫鱼吧。”柳云眠想了想后道,“咱们今天熬点鱼汤喝。”   然而话音刚落,胖丫就莫名地想吐。   她冲出去,把高高兴兴来看她的韩平川撞飞了——   没错,就是撞飞了。   可怜的韩平川,趔趄向后,狠狠摔了个屁墩儿,觉得屁股都要裂成八瓣。   “哎哟哎哟,胖丫你……”   谋杀亲夫啊!   没错,韩平川承认,自己口味清奇,他就是对胖丫念念不忘。   犹记得上元节的拦腰一抱,那满满的安全感——   并没有!   他才不是小鸟依人的男人。   他就是喜欢胖丫朴实厚道,待人真诚,没什么心眼。   韩平川讨厌一切阴谋算计。   他喜欢胖丫的真实。   所以这次,他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来找胖丫。   他知道,胖丫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没关系,他会慢慢让她知道的。   他觉得,他们两个很配!   没想到,刚见面,就直接被胖丫撞飞了。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让他们两个人有这样特别的重逢。   “呕——”胖丫扶着树,想要吐又吐不出来,从来没有过的难受。   韩平川见状,顾不上感慨,屁股上的尘土都没拍,连滚带爬地起来,过去扶胖丫。   “……丫,你怎么了?”   “你丫才怎么了呢!”胖丫本来就难受,听他的称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多久没见,见面就骂人。   果然,有些讨厌的人,多久没见,都是招人嫌弃。   韩平川:拉近距离第一招,亲密的称呼,败笔!   回去要把给他出主意的狗头军师暴打一顿。   胖丫不吃这一套,牢牢记住。   “不是,胖丫,你怎么了?”韩平川扶着她道,“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胖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看见你吐了,行不行?”   韩平川:“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胖丫,你变了啊!   你不诚实了。   明明是她想吐在先,怎么能赖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更关心胖丫怎么了,所以没和她争,只是道:“让嫂子给你看一下。”   柳云眠也从屋里出来,对胖丫道:“是啊,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想吐了?你是不是,又偷偷喝凉水了?”   胖丫不喜欢喝热水。   或者说,这里的人,除了喝茶之外,他们不习惯喝热水。   柳云眠却总是担心生水不安全,所以一般都呼吁身边的人喝热水。   胖丫性子急,喝不了热水,所以经常偷喝凉水。   “今天没有啊。”胖丫还扶着树,“眠眠,你别过来,我还想吐,别溅到你身上。”   柳云眠却没管,直接上前,“来,伸手,我给你把脉试试。” 第310章 疑似怀孕?   胖丫实在难受,也不再扭捏,把手伸出来。   韩平川忙把自己的胳膊伸过来,给她当扶手。   柳云眠伸手搭上胖丫的脉。   片刻后,她双目不敢置信地睁大,“胖丫,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柳云眠的反应吓到。   柳云眠的医术,大家都有数。   能让她发出这种声音的,该不会,是绝症了吧。   胖丫也是这么想的。   “眠眠,”她哭丧着脸道,“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   完了完了。   从前不想活了的时候,死不了。   这会儿要死的时候,觉得好日子还没过够。   贼老天,不要这样玩我。   韩平川斥道:“胡说!你年纪轻轻,身体比牛还壮,刚还直接把我撞出去,我能死,你都不能死!”   他目光紧张地看向柳云眠,“嫂子,你开玩笑吓唬这傻妞的是不是?”   胖丫立刻战斗力爆棚:“你才是傻妞!”   你全家都是傻妞!   不过这句话她收回来了,因为她崇拜韩大人,也喜欢韩长川。   韩家,除了韩平川,都挺招人喜欢的。   也不知道咋回事,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   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韩平川:“你赶紧闭嘴,嫂子……”   柳云眠摇头:“不是。走,胖丫,咱们先进去,我可能饿得头晕眼花,诊脉都不准了。”   胖丫:“眠眠,你等等,我还想吐。哇——”   这下她总算吐了出来。   韩平川一点儿也不嫌弃,上前帮她抚着后背顺气,目光中的关切,溢于言表。   柳云眠见状,心思一动。   蜜蜜倒了水来给胖丫漱口,雪仪则帮忙扶着胖丫。   胖丫这一吐,差点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不过等吐完之后,似乎又舒服了一些,只嗓子火辣辣的疼。   “吐血了,吐血了!”韩平川看到秽物之中的点点血迹,不由惊慌失措。   柳云眠:“……不是吐血,只是吐得太猛,可能有点出血,不碍事。”   等胖丫漱完口,众人扶着她一起进去。   胖丫道:“我这下可能真是要交代了。”   活了这么多年,她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就是,别人都说,死之前最亲近的亲人会来迎接。   她一直等着外婆,为什么外婆还不来接她?   要是换成那个重男轻女,对她极不好的祖母来接她,那她不愿意。   “外婆,外婆——”胖丫喊道。   你来,别让别人来。   韩平川知道她外婆早就死了,听见这喊声,简直心神俱灭。   “胖丫,你不能死!”   柳云眠:“……你们俩够了!”   胖丫:“我没事了?”   她要是有事,眠眠不能这个口气。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   胖丫愣住。   韩平川:“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听不懂?”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早就回来,只是没来而已。”   非但回来了,还诱着胖丫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情。   胖丫那么单纯。   这件事情,责任全在韩平川。   韩平川一头雾水:“我早就回来?没有啊,我今天刚到京城的。”   柳云眠:???   和韩平川没有关系?   那……   胖丫怀的,是谁的孩子?   柳云眠问胖丫:“你知道,你怀孕了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石破天惊,屋里瞬时鸦雀无声。   什么?   胖丫怀孕了?   受到最大震撼的,还是当事人胖丫和韩平川。   胖丫:啥?   你说啥?   谁怀孕了?   包子?   不,包子是公的。   肯定是眠眠自己,她嘴瓢了吧。   而韩平川则一脸的不敢置信:“胖丫,你嫁人了?”   可是,他明明告诉大哥,他喜欢胖丫的啊!   他还告诉了陆辞,让这俩人帮他好好盯着胖丫,别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这俩人,就是这么帮他盯得?   多么令人心惊的凉薄的兄弟之情!   关键是,胖丫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不提一句?   难道他能回来砸场子不成?   他肯定……得送份厚礼。   他多大气一人!   心痛到无法呼吸。   “我嫁个屁!我嫁给你啊!”   “你想嫁给我?”   胖丫:“呸!我又不瞎!”   韩平川:“……”   所以,胖丫到底看上了谁?   “不对。”柳云眠忽然想到了什么,“来,胖丫,我再给你诊脉试试。”   胖丫的脉象,是极其明显的滑脉。   滑脉其实对大夫来说,是很容易摸出来的一种脉象。   但是她刚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滑脉,似乎有些不对。   “哦,好。”胖丫把手放到桌子上。   她坚信,柳云眠一定看错了。   她怎么可能怀孕?   她怀个猫怀个狗,都比怀个孩子更可能。   因为她常常抱着猫狗。   但是男人……她从来就没有接近过,好吗?   男人那玩意儿,难道看一眼就能怀孕啊!   那她早就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了。   柳云眠伸手搭上她的脉,这次更加慎重。   韩平川就在旁边,紧张地屏住呼吸,一会儿看看胖丫,一会儿看看柳云眠。   胖丫看他这不正常的样子,忍不住道:“眠眠,一会儿你给他看看脑子。”   她充分怀疑,这家伙脑子不正常了。   从前虽然也不怎么正常,但是没疯得这么厉害。   柳云眠却没理她,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对,不是怀孕。”   “我就说嘛!”胖丫道,“我怎么可能怀孕,我离男人三丈远的。”   韩平川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抱怨:“嫂子,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差点被你吓死。”   柳云眠在思索自己的想法,没有回答。   胖丫却不愿意了,“关你什么事?要吓死也是我被吓死,你怕什么?”   谁让他说眠眠的?   韩平川:“……”   柳云眠道:“胖丫这脉象,实在太像怀孕了,甚至症状也一模一样。可是,她分明又不是怀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果然,还是要终身学习的。   胖丫这种症状,她就从来没有见过,一时之间,竟然也束手无策。   关键是,胖丫不像中毒,也不像生病,只是类似妊娠期。   这可真让人犯难。   简直就像——喝了母子河的水。   柳云眠甚至恍神,她难道穿到了西游记的世界里? 第311章 真凶浮现   胖丫最初有点慌,后来却又变得——美滋滋的。   她甚至一脸单蠢地问柳云眠:“眠眠,那这孩子,我能生出吧。”   柳云眠:大姐,你生个屁啊!   你肚子里有没有种,你不清楚!   怎么还能无中生有,生个孩子?   韩平川也气得直哼哼:“你生出来,孩子将来管你要爹呢?”   “死了呗。”胖丫理直气壮地道,“这世间,每天死那么多人,怎么我相公就不能死了?”   韩平川:感觉自己被诅咒了。   虽然他是她未来的相公。   麻蛋,出师未捷身先死?   就,晦气。   柳云眠听着这两人对话,哭笑不得。   “你是假孕,”她耐心地跟单细胞的胖丫解释,“就是看起来你像怀孕了,但是其实不是。”   胖丫失望了。   所以,人家怀孩子,她怀了个寂寞。   真是白高兴一场。   虽然她挺讨厌男人的,但是她喜欢孩子啊。   要是有个自己的孩子,也不赖。   还以为老天爷要给她送个孩子呢,结果自己想多了。   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梦里啥都有。   “那现在怎么办?”这是韩平川最关心的。   柳云眠摇头:“我也不知道,让我想想吧。”   她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现在也束手无策。   她得好好想想,有什么病症,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就是再好的大夫,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希望胖丫这件事情,不是大事。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生这么奇怪的病?”雪仪道,“夫人,会不会是中毒?”   “也不排除那种可能。”   柳云眠既承认这是她的盲区,那不认识这种毒药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韩平川主动请缨,说他来调查这件事情。   是偶发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临走之前,他拉着胖丫到一旁单独说话。   胖丫:“你拉我干啥?”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自己假孕之后,胖丫觉得自己怀孕的症状越发明显了。   她这会儿吐完了,还难受着,竟然就想吃酸杏了。   嗐,这是假孕吗?   她怎么觉得,比真的还真呢?   韩平川道:“你别紧张啊!”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生病了。”胖丫白了她一眼,“眠眠都没慌,我慌什么。”   她对柳云眠盲目崇拜。   在她眼里,柳云眠就是神。   “你傻不傻?”韩平川忍不住道,“你自己的小命,谁更着急?”   “眠眠和我一样着急。”胖丫笃定地道。   韩平川:“……我比你们更着急。”   这是他看上的媳妇。   胖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韩平川的眼刀直射过来。   这是京城,不是在乡下,不能什么忌讳都没有。   “你真的没有认识什么男人吧。”韩平川带着几分委屈问道,“别回头我查了一半天,查出来你有个情投意合,私相授受的男人,还揣了崽儿在肚子里。”   到时候,他情何以堪?   “男人?”胖丫道,“我要那玩意儿干啥?添堵啊!”   韩平川松了一口气。   他忘了,胖丫一向对所有男人敬而远之。   悲哀的是,自己也是个男人,也得面对她的重重戒心。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还有机会。   韩平川抹了一把脸,“你等着,不要怕,事情我给你查,大夫我再给你找。”   “找大夫干什么?眠眠救不了,我就直接去找阎王,不费事了。”   韩平川:“……”   算了,不和她说了,他怕自己被气死。   柳云眠查不出病因,韩平川那边,因为没什么线索,也相当于大海捞针,所以暂时也没有什么进展。   众人都因为这件事情惴惴不安。   除了胖丫。   胖丫还是经常会吐。   可是她胃口竟然出奇地好,比从前更好。   每天吃完吐,吐完吃,看着令人心疼,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   胖丫嗜酸,疯狂嗜酸。   韩平川一边担心她,一边每天帮她买各种酸梅之类的,让她解馋,更是让京城老字号的金酱铺,隔三差五地来送最嫩最脆的酸黄瓜。   这边所有人都茫然于没有进展的时候,密切关注柳云眠肚子的荣郡王妃,却已经开始兴奋了。   她让人打听到了,医馆每天都送很多好吃的,还有酸黄瓜这些东西。   自以为得逞的荣郡王妃,某日以到自己府里赏花的由头,喊上了许多夫人做客。   然后,她又以出来看她新买茶楼的由头,带着众人一起来柳云眠医馆里。   柳云眠和这些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的夫人们面面相觑,都惊讶万分。   柳云眠:你们这是来干什么?集体来扒我马甲?   众人:堂堂侯夫人,竟然在这里坐馆当个大夫?活久见了。   荣郡王妃觉得自己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彻底“揭穿”柳云眠。   所以她也没讲什么方式方法,简单粗暴,开门见山地斥责柳云眠不守妇道,趁着陆辞出京的时候与人私通,还怀了身子。   她的指控,让众人惊掉了眼珠子。   但是说实话,绝大部分人,根本没相信她的指控。   她们只觉得,荣郡王妃失去了女儿,这是被刺激疯了吗?   柳云眠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虽然现在亲爹做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不还是管泥腿子那些事?   她能嫁给镇通侯,那是祖坟冒青烟,肯定得死死抱住侯爷金大腿啊。   私通外人?   那就更可笑了。   还有人,比镇通侯更丰神俊朗吗?   更别提,他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立下了不世之功。   如果不是因为废太子之事的牵连,他是多少京城少女春闺梦中人啊!   谁放着这样的男人不要,去跟人私通,是坏了脑子吧。   一定是荣郡王妃为了替女儿报仇,血口喷人。   也不想想,她那个女儿,做的什么事情。   柳云眠气笑了。   她似乎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了。   “我怀孕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柳云眠冷笑着道,“荣郡王妃不多给纯阳县主烧烧香,替她消除罪孽,跑到我这里含血喷人,真是一等一的好母亲呢!”   这疯女人,招数倒是多,她开了眼界。   胖丫在旁边坐着,大口咬着菜包子看热闹。 第312章 我媳妇,知道吗?   “废话少说,你敢说你没怀孕?”   “怎么,我怀孕了有罪吗?”柳云眠又道。   众人这下蒙了。   所以,镇通侯夫人,到底有没有怀孕?   “你如何证明,我怀孕是和别人私通,而不是和侯爷所出?”   柳云眠就不相信,这些人知道她和陆辞没圆房的事情。   她想知道,荣郡王妃如此笃定,是不是因为她掐算了时间,给自己下毒或者下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胖丫中招了。   事已至此,柳云眠大概能够脑补出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看起来,胖丫的“病”,就要找到症结了,那也就意味着有希望。   “因为你怀孕的月份根本不对。”荣郡王妃额头上青筋直跳,面色扭曲,眼神阴狠,仿佛要把柳云眠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侯爷走了两月有余,你却刚刚怀上一个月!”   柳云眠摸了摸下巴,“是吗?你今日来,是不是还带了大夫?”   “不错,我特意请了太医院的李太医。”荣郡王妃傲然道。   她今日,就是要把柳云眠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她被浸猪笼!   她并没有发现,那个奉命下药的下人,明明被她带来了,现在却不知所踪。   ——那人眼看着事情要败露,跑了!   柳云眠微微一笑,“是吗?本来我不想理你这种无聊的人。但是你们闲得慌,我却很忙,没有时间跟你们纠缠,所以我也就勉为其难,自证一下。”   “你敢吗?”   “有何不敢?”柳云眠冷笑道,“让太医进来。”   荣郡王妃见柳云眠不慌不忙,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难道她真的没怀孕?   不,不可能。   柳云眠一定是在装腔作势,其实吓得不行了。   “李太医!”荣郡王妃咬牙切齿地道,“你来给她看看!”   李太医年纪挺大,颤颤巍巍地上前,对柳云眠拱手行礼。   柳云眠懒洋洋地把胳膊伸出来,袖子略往上拉了下,然后搭在小软枕上。   胖丫看热闹看得很高兴,胃口大开。   眠眠又得收拾人了,嘿嘿,比唱戏的都好看。   胖丫又抓起一个大包子咬了一口,又夹了块酸黄瓜放嘴里,咬得直作响。   “雪仪,你再给我来点老陈醋。”她瞥了一眼荣郡王妃,故意道。   荣郡王妃眉头紧蹙。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吃酸黄瓜,嗜酸的人不是柳云眠,而是她身边的这个蠢丫鬟?   难道——不,不会!   荣郡王妃脸色都变了,却又在心里拼命自我安慰。   她紧张万分地看向李太医。   怀孕的,可千万要是柳云眠啊!   可是李太医给柳云眠请了脉之后,脸色也变了,不由回头看向荣郡王妃摇头。   荣郡王妃要疯了。   “你看看,你再好好看看!”她失控地尖叫催促李太医。   这李太医,明明她给了银子,为什么要偏帮柳云眠!   李太医却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若是连滑脉都诊不出来,那名声就彻底扫地了。   “回郡王妃,”李太医站起身来拱手道,“侯夫人确实没有怀孕。”   “没有怀孕?不可能,不可能!”荣郡王妃歇斯底里地道。   这时候,有人劝她不要再闹,早点回家,还给了她一个台阶。   “我们都知道郡王妃思念县主,但是事已至此,您还是多想想活着的人吧。”   荣郡王府不要面子了吗?   荣郡王妃还有儿子啊,有这么一个丧心病狂搞事情的亲娘,怎么办?   可是荣郡王妃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费了那么大周章,花了那么多银子,最后没做成?   “她,是她怀孕了!”荣郡王妃忽然把矛头指向了胖丫,伸出手来指着胖丫道。   胖丫:“呵呵,我怀孕怎么了?关你屁事!管天管地,你管我拉屎放屁生孩子?”   柳云眠:咱们别那么粗俗。   主要生孩子,和另外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容易让人有阴影。   ——她听说,生孩子的时候就像想大号又不能……   “那是侯夫人的丫鬟,还没嫁人,就有了肚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荣郡王妃不想今日无功而返,竟开始咬住了胖丫。   她也不笨,想着大概手下人办事不力,把那珍贵的药,让这个吃货的黑胖丫鬟给吃了!   从她们进来到现在,这黑胖丫鬟,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柳云眠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荣郡王妃。   这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不过现在,确实有点棘手。   因为胖丫就是没嫁人,也确实有怀孕的症状。   她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名声被连累。   她是担心胖丫受到无妄之灾,被人攻讦。   “胡说!”   一声熟悉的呵斥声响起。   柳云眠抬头看过去,便见韩平川嘴里叼着根草,站在了门口。   柳云眠:大哥,形象啊形象!   你现在不是在临州地头巡视农事了,你现在回京了!   “谁说她没嫁人了?”韩平川慢慢悠悠地走进来,在胖丫身边站定,“我就是她相公。”   胖丫差点被自己嘴里的包子噎死。   喂喂喂,别胡说八道行吗?   她瞎了眼,找这么一只小弱鸡啊。   她是不肯找男人的。   但是非要让她挑一个,不挑不给饭吃的话,那她也得挑个五大三粗,能干的啊!   就韩平川这小身子骨,能干啥啊。   将来两口子打仗的时候,她一巴掌把人直接给扇嗝屁了,是不是还得给他偿命?   得找个能对打的,势均力敌的啊!   “你是谁?”荣郡王妃不认识韩平川,“是她奸夫是不是?你和侯夫人,是不是也有染?”   “你又是哪里来的疯婆子?”韩平川这张嘴,厉害起来的时候饶过谁,“早上买刷牙,嘴这么臭!看你穿得人模狗样,一口一个‘奸夫’,要不要脸!怎么,你有啊!”   柳云眠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这嘴皮子666。   “你们都听着,”韩平川看着跟来的众人道,“我叫韩平川。”   众人:原来是韩平川,您的大名如雷贯耳。   愤世嫉俗,离经叛道,听说改邪归正,现在看起来,是狗改不了吃屎吧。   当着这么多人,把荣郡王妃这个疯子弄得下不来台,韩平川怕是彻底卷进这件事情里了。   “她叫胖丫,”韩平川又指着胖丫道,“我媳妇,知道了吗?”   众人:“……” 第313章 艰难的回信   荣郡王妃大吃一惊。   她不能允许自己煞费苦心的安排,就这样被“程咬金”毁掉。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无媒无聘,最多是苟合!”荣郡王妃面容扭曲,恶狠狠地道,“一丘之貉,没有好东西!”   “在乡下就成亲了,怎么,还得通知你?你想随礼呢!”韩平川伸手,“想随礼我就勉为其难接受,那现在就补!”   “胡说!”荣郡王妃怒道,“你也是韩府正经的公子,你的亲事,就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分明是韩平川信口雌黄。   韩平川撒谎不打草稿,流利应对:“那还不是因为我大哥没成亲?我先成亲,我大哥的脸往哪里搁?”   他心中默默地道,多谢大哥!   要不是有这个挡箭牌,他真不知道怎么说呢!   胖丫下意识想反驳,但是转念又想,反驳了,打的是眠眠的脸吧。   于是她到底忍住了。   荣郡王妃铩羽而归,气冲冲地离开,并且表示,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其他跟着她来的贵妇人们,则没有跟着离开,而是和柳云眠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又道歉。   毕竟,谁也不愿意得罪镇通侯夫人。   镇通侯现在如日中天,大权在握,一旦这次枢密院改为五军都督府成功,青史留名。   谁愿意和他生出嫌隙?   尤其是在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时候,谁无缘无故得罪人?   等她们离开后,雪仪轻声道:“经过这件事情,以后估计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和荣郡王妃来往了。”   谁都不是傻子,谁愿意被利用?   本来不好意思和荣郡王妃断绝关系,这下可有了充分理由。   大家估计都心照不宣地直接远离荣郡王妃了。   “她本来也疯了。”胖丫气哼哼地道,随即在韩平川肩膀上拍了一下。   韩平川差点被她拍倒在地。   好家伙,打是亲骂是爱,就是这也有点太亲了,以后收敛点行不行?   “够义气!”胖丫道,“有事你真上,是好哥们!”   韩平川郁闷地嘟囔:“难道不是好爷们?”   谁想做她哥们?   他想做她爷们!   “是个爷们。”胖丫道,“呕——”   她又吐了。   韩平川:所以,是我这个爷们,把你恶心到了?   话说胖丫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柳云眠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说:“这件事情,如果说不是荣郡王妃做的手脚,我是不相信的。”   荣郡王妃弄错了怀孕的人,也就是说,最初她是想针对自己的。   她想在陆辞离京期间让自己“怀孕”,百口莫辩,倒是个好主意。   就是,她这药,也太神奇了,差点就让她得逞了。   韩平川也开始怀疑荣郡王妃。   他说:“胖丫你别着急,我去给你找解药。”   “哎。”胖丫唉声叹气,“其实要是真的也行,关键没怀,遭这些罪,真是白遭。”   韩平川:要不我给你个真的?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因为知道胖丫听到会把他给拍扁。   他办事倒是个靠谱的,立刻去查荣郡王妃。   胖丫事后这样评价韩平川——   “从前觉得这人挺讨厌,但是遇到事情他真帮忙,所以也不算完全讨厌。”   “那你喜欢他这样的男人吗?”柳云眠假装开玩笑道。   韩平川那点小心思,她看得可太透彻了。   虽然柳云眠因此觉得,缘分和吸引是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但是她觉得,这俩人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还挺让人期待之后的鸡飞狗跳。   “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胖丫才不上当,“眠眠你别瞎撮合了。”   给她做媒,那就是给瞎子点灯,白费!   柳云眠默默地同情韩平川。   别说,韩平川办事还真的挺靠谱。   他盯上了荣郡王妃后,就开始挨个排查她身边信赖的人,逐一调查。   经过这样仔细的筛查后,他真的查到了。   “……也就是说,其实无药可解,就得等三个月后,药性自己散去?”柳云眠问。   “是这么说的,”韩平川道,“我觉得她不敢再撒谎。”   该用的手段,他都用了,那女人已经被他吓破了胆。   胖丫:“我还得吐两个月?”   还是那句话,真怀孕了也就算了,这啥也没有,还得难受那么久,可太冤了。   柳云眠:“有可能。”   胖丫生无可恋。   “对了,嫂子,还有件事情。”韩平川又道。   “嗯?”   “我这次查胖丫的事情,还查出来,荣郡王妃和燕王妃来往甚密。”   而且这两者之间的“友谊”,建立得十分突兀。   她们的友谊,乃是在纯阳县主死后才迅速升温的。   “预料之中。”柳云眠道。   她有机会,也会踩燕王妃,毕竟大家你死我活的关系。   晚上,柳云眠回家在灯下熬夜给陆辞回信,把发生的这些破事,事无巨细地都写下来,让万神带走。   她累得直打哈欠。   雪仪上前道:“夫人,要不明日再写吧。”   “不用。”柳云眠揉了一把眼睛,“赶紧写完,来,你帮我数数,大概写了多少字了?”   陆辞每次给她写信都是长篇累牍,啰啰嗦嗦。   什么今日天气突变,把他冻成狗(纯属柳云眠脑补),什么今天吃羊肉包子的时候想起你,还是你厨艺好;就连他在路上看到一只大白鹅,都得想起大欢……   一天天的,是赶路不累,还是改革的阻力不大?   怎么感觉这厮那么闲呢?   他愿意写就算了,可是有人不愿意写啊!   比如自己。   所以之前的回信,她都只言片语,表达诸如“知道了”“祝好”之类的意思。   然后陆辞就抗议了,并且给她规定了最少字数,必须写一千字!   柳云眠上辈子写作文就掉头发。   毫不夸张,她怀疑要是多念几年中学,她高考直接就去佛学院了。   ——头发都不用剃,直接掉光了,算不算加分项?   总而言之,让她长篇大论,她就跟便秘一样……   雪仪为难:“这,奴婢不方便看吧。”   “方便,你看看,再帮我想想。”   要是再不够,她就打算把家里人,包括包子大欢都罗列一遍。   所有是人不是人的,我们都想你! 第314章 预支压岁钱   雪仪看了几眼,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欲言又止。   柳云眠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清楚她的神情后道:“怎么了?你也想不出来了?”   嗐,大家果然都一样。   雪仪:不,我们不一样。   “夫人,您这信写得,未免太欺负侯爷。”   柳云眠:???   “您写了这么多……”   连观音奴贪凉吃坏了肚子,都能写几百个字,却只问了侯爷一句“还好吧”。   侯爷到时候不得骂人?   好个屁!   柳云眠咬着指甲犯难,“那我总不能问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想不想家吧。”   雪仪眼睛一亮,满脸都是“夫人,您总算开窍了”的神情。   柳云眠:“……”   为什么她生出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即视感?   不过她善于听取别人意见——主要是为了凑字数,所以她就洋洋洒洒地继续问了一堆废话。   当然,之前写的是不可能浪费的。   那都是她的心血。   雪仪:唉,就这样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侯爷愿意。   这是她羡慕,却永远无法企及的爱情了。   她也终于明白,卑微示弱,换不来爱情,只能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而爱情,应该是以最舒心的方式相处,不怕对方看到自己任何一面。   柳云眠好容易写完了,雪仪又提醒她:“您要不要,再多说点自己的事情?”   侯爷爱看。   “那行。”   柳云眠觉得自己这会儿打通了任督二脉,下笔如有神,活动了一下手腕后继续流水账。   好家伙,这一写就有点刹不住车了。   她喜滋滋地和雪仪道:“我知道了,以后就当瞎聊,说什么写什么。”   雪仪笑着点点头,替陆辞感到欣慰。   侯爷要的,应该就是这样。   当然,更多的,希望围绕他们两个人展开。   这点,夫人暂时没有领会到。   但是也没关系,这么多字,挑挑总有的。   结果柳云眠呢?   竟然看着信写得太厚,琢磨着分两次回。   雪仪:“……”   经过她一番劝说,柳云眠总算把信都给万神带走了。   雪仪:可能侯爷,就是喜欢夫人真实不做作。   陆辞的进展,比想象中快不少。   他从西北到西南,再到扬州,只用了三个月。   等扬州结束之后,他就直接回京。   可是,他“卡”在了扬州。   当胖丫的“怀孕”都结束后,陆辞还没有回来。   观音奴问柳云眠:“娘,这都腊月了,我爹还能回来过年吗?”   要是不回来,他的压岁钱就少了一份。   观音奴最近在“筹备粮饷”,有点费钱,所以提前对自己的压岁钱打上了主意。   柳云眠本来还挺感动的——没白疼你,然后就听观音奴嘀咕:“您不能给我爹写信的时候提醒他一下,要是回不来,把压岁钱折成银票给我带回来?”   柳云眠:“……真是你爹的好大儿!”   这陆辞回来,不得好好打他一顿?   胖丫闻言立刻道:“观音奴,你要压岁钱干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撒钱?我可告诉你,再让我看见,我也会揍人的!”   家里钱多烧的啊,天天出去“招兵买马”,又给人家发铜板,又给人家发白面馒头的。   靠着这些小恩小惠,观音奴成功地在柳云眠医馆附近,拉起了一支五六十人的“童子军”。   就……离谱!   柳云眠知道,但是她不拦着。   在胖丫看来,这种纵容更离谱。   家里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这不是养败家子吗?   柳云眠却说,这真不是。   观音奴是世子,从小锻炼他的领导能力,有益无害。   观音奴手里的银子也是有限的,如何筹措资金,如何用最少的银子办最多的事情,这些都是很好的体验。   而且柳云眠觉得,观音奴身上,是有点天赋的。   他很好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包括陆辞的优点。   聪明的头脑,拉拢人心的能力,有担当,主动进取……   总而言之,柳云眠觉得,观音奴非常适合那个位置。   所以现在,他花那点零花钱,根本不算什么。   离郡王府不差钱,她也不差钱。   ——柳云眠的医馆虽然维持平衡都不容易,但是她的避孕药很能打啊!   谈不上日进斗金,但是绝对也不用为钱发愁。   如果不是萧姮,她可能永远想不到这条致富路,也没有渠道。   因为柳云眠一直以为的都是,母凭子贵,这里的女人内卷严重,用生子固宠。   这是影视剧、小说给她的刻板印象。   可是实际上,贵妇人们有了儿子,有的甚至没有儿子,都不愿意生了。   她们觉得,命更要紧。   她们想要儿子,可以抱养妾室的,然后把人打发了,和亲儿子也没什么两样。   不敢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相当一部分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她才能赚钱。   不花的钱,不算自己的。   在花钱,尤其是给孩子花钱这件事情上,柳云眠非常豁达。   而且,观音奴现在花的那点钱,算花钱吗?   所以,柳云眠很大方地告诉观音奴:“就算你爹不回来过年,我也给你补上他那一份。”   “那您多给我点。”   “行。”   “要不,您先给我预支了?”   柳云眠:“……”   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在市井之间跑的,像个野孩子了。   她没给。   寅吃卯粮,要不得。   观音奴哼了一声道:“那我去找二舅舅借钱!”   “等等,为什么找二舅舅?二舅舅哪里有钱?”柳云眠好奇地道。   柳明义哪来的钱?   “不告诉你。”   “你告诉我呗。”柳云眠笑嘻嘻,“保证不会出卖你。”   观音奴想了想,拉钩之后才告诉柳云眠,小白的银子,存在柳明义那里。   那么问题来了,小白是怎么搞到钱的?   就平时的零花钱?   她也月光吧。   观音奴张开双手比划:“那么大的箱子,有好几箱银子呢!”   柳云眠:???   小白,这是去抢劫户部的库房了?   肯定是观音奴夸张了。   “是不是这么小的箱子?”她比划了一本书那么大的样子。   “肯定不是,是大箱子,能把我,铁蛋,阿宽都装进去那么大!”   柳云眠:“……” 第315章 继承者们   那肯定不对啊!   别说是银子了,就是几箱子铜啊铁啊的,小白都没有。   不行,她抽个时间,得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雪仪比她反应还大。   雪仪甚至不能等,立刻就要问。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柳云眠也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小白过去的事情,雪仪最清楚。   而且,雪仪还有所隐瞒。   柳云眠一直等着雪仪开口,但是雪仪把她自己那点事情都交代了,都没提起小白的过去。   说起来,柳云眠也觉得很奇怪。   “夫人,我去把小白找来。”雪仪神色有些慌了,“观音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多久了你知道吗?”   观音奴哪里知道?   他就是皮。   他跟铁蛋、阿宽几个在家里捉迷藏,在柳明义那里无意中发现的。   “是什么时候呢?”观音奴直挠头。   最后,还是阿宽想起来。   “应该是冬月十八那天……”   因为现在观音奴三六九,上午读书,下午习武。   虽然观音奴现在也大了,知道读书习武都是极好的,但是毕竟还是孩子,自制力不行。   提前一天,想到文武师傅都得检查功课,他就开始烦躁起来。   然后,就想破罐子破摔,疯玩。   这时候,就得阿宽劝他。   正好冬月十八那次,阿宽劝他劝得十分费劲,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冬月十八?   现在都腊月初了,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坏了。”雪仪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直接就冲了出去。   柳云眠:“???”   胖丫埋怨道:“雪仪咋回事?话说半截,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观音奴神色都变了,“雪仪姐姐该不会,该不会去打劫小白的钱了吧。”   好家伙,那得赶紧去看热闹啊!   这俩都能打!   “铁蛋,阿宽,我们走!”   看热闹得赶紧的,晚了就散了。   如果时间赶趟,还应该带上他那群“小兵”去看看,借以提升自己的“威名”。   扯虎皮拉大旗,这事他无师自通。   结果,柳云眠直接拎着衣领把人给提回来。   “老老实实待着。”柳云眠笑骂道。   观音奴两只脚乱踢,“娘,娘,快放下我。让人看见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你就老实待着,别添乱。”   观音奴被她放在榻上,忍不住嘟囔道:“娘,我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天生神力呢!要是我是……”   “少来。”柳云眠打断他的话,“你外公外婆生了五个孩子,也就我一个,你想什么呢!”   观音奴这才不吭声了。   “再说了,最厉害的人是动脑的。你看我和你爹,谁比较厉害?”   “当然是您了。”   柳云眠:“……瞎说。你爹管千军万马,我管什么?”   “你管我爹!”   胖丫大笑起来,“观音奴说得对。但是你只能靠自己,因为你找不到能管千军万马的媳妇,所以你管她也没用。”   观音奴叉腰道:“我自己就要管千军万马!然后被媳妇管!”   柳云眠:“……”   胖丫故意逗观音奴,“你想找媳妇干啥?”   观音奴:“说话,吃饭,睡觉呗。”   众人都被逗笑。   胖丫又开玩笑,“你看,把蜜蜜姐给你做媳妇,亲上加亲好不好?”   蜜蜜脸红成一片,跺脚跑了进去。   阿宽见状,想跟进去,又没敢,只讷讷道:“蜜蜜容易害羞,别开她玩笑了。”   “亲上加亲生傻子!”观音奴道。   正说笑间,雪仪也已经拉着小白,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柳明义。   小白一脸莫名其妙,而柳明义则十分紧张,进来看看柳云眠,又看看雪仪,抿了抿唇站在小白身边。   “什么傻子?”小白问,“观音奴,你是不是背后说我坏话?”   观音奴冲她做鬼脸。   小白就要去追他。   小白就像个半大孩子,玩闹惯了。   雪仪沉声道:“都别闹了。胖丫姐,你把门关了,守在门口。观音奴,你们几个出去玩。”   观音奴这是要支开他,哼了一声:“我还不稀罕听呢!铁蛋,阿宽,我们走!”   铁蛋“哎”了一声,阿宽却没有动静。   观音奴:“阿宽?阿宽呢?”   “去茅厕了吧。”胖丫道,“刚才还在呢!”   “肯定去找我姐去了。”铁蛋这个“叛徒”道,“我看见他去后院了。走,咱们去后院找他去!”   “走!”   他们在后院,见到了蜜蜜坐在秋千上,阿宽正在推秋千,两人迎着冬日的暖阳,脸上都是笑意。   “我也要荡秋千!”观音奴飞奔过去。   几个孩子玩到了一起。   屋里,雪仪问起了小白银子的事情。   “我就是忽然记起来了,在京城的那个地方,藏了银子,然后就去搬回家了。”小白一脸无辜地道。   雪仪颤声道:“你还想起什么了?”   “没了。”   她就想起银子了。   她很高兴,多了这笔意外之财。   以后给二哥,什么都买好的!   不过就是二哥不让她用,有点郁闷。   小白觉得,那些银子就是她的。   记忆中模模糊糊有人说,这是以防万一的钱。   她自动带入,是给她以防万一的钱。   雪仪长叹一口气,看着没心没肺的小白道:“你闯祸了。”   小白:“啊?银子不是我的?”   “主要问题,不是银子的归属问题。而是,他们发现后,会找到你身上。”   柳云眠听得都云里雾里,沉声道:“雪仪,从头说,挑着你能说的,把事情都说清楚。”   雪仪点点头,这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小白其实也是滟澜山的继承者之一。   她是滟澜山的“公主”。   当初那个让雪仪心碎的男人,是小白的堂兄。   小白离开滟澜山,是因为不想被包办婚姻。   她有一门从小就定下的亲事。   所有人都惊讶了。   “我知道了,”小白道,“肯定是我讨厌那个男人,所以就跑了出来。”   然后遇到了二哥,嘿嘿。   虽然也吃了一些苦,差点被人卖了,但是现在遇到二哥,也算苦尽甘来了。   雪仪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她只是说,小白的未婚夫,也是滟澜山的继承者。   柳云眠震惊。   咋,你们埃及法老世家,兄妹要成亲啊! 第316章 我嫁给你好不好   雪仪哭笑不得地道:“奴婢记得,之前跟您说过,可能您太忙就忘了。”   原来,滟澜山的继承者们,并不是一个家族,而是有几大家族。   其中出身最好,最优秀的子弟,都会进入继承者的这个大筐里。   最后,挑选出一人,成为话事人。   其他的,也会根据话事人的安排,承担不同的职责,但是他们继承者的身份不变。   柳云眠:“懂了。小白是嫁给另一个家族的继承者。”   这种为了巩固家族利益,相互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   观音奴在,肯定还是那句话,“容易生傻子”。   雪仪点点头。   小白:“怪不得我要跑呢!我才不嫁呢!”   不是基于喜欢的嫁人,那不是耍流氓吗?   她偷偷在袖子里,用尾指勾了勾柳明义的手。   后者有所感,对她宽厚地笑笑,眼神里有安抚。   柳明义是个聪明且敏感的人。   刚才雪仪没接小白的那句话,已经让他读懂了弦外之音。   ——小白对于订亲对象,应该不是全无感情的。   那么,是不是小白被欺负了,所以才会愤而离家出走?   她这个离家出走,不仅仅是离开家那么简单,还意味着永远离开她生长的世外桃源。   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她没有娘家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小白如此不顾一切地离开?   柳明义很想知道。   柳云眠猜测出了一些,问道:“是不是小白搬回家的银子,其实是滟澜山放在京城的?”   “是。”雪仪点头,神色凝重。   滟澜山能历经这么多年而不衰,是有原因的。   继承者们是被悉心教导培养的,一旦被觉得不合适,就会被淘汰。   所以他们,大都非常优秀。   狡兔三窟,而滟澜山,可能三十、三百窟。   这些藏金之地,藏的都是滟澜山的后路,定期会有继承者们出来巡视。   一方面,他们要和外面的世界保持联系,不至于落伍,对继承者们也是锻炼。   另一方面,他们也得保护自己的后路。   小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来过京城多次,所以才会有对京城的残留记忆。   藏金之处,也是如此。   雪仪知道这些,也是因为那个男人。   但是即使闹到绝望离开,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她也不会让人知道,那个男人曾经把不该告诉她的事情告诉了她。   爱的时候真的爱过,没有出轨,没有背叛,只是被日复一日的压力压垮,被深深的绝望打入深渊,她做了逃兵。   不爱了,真的不爱了。   但是也没有多恨。   反而要感谢他,把自己带到了一个更高的平台,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好聚好散。   而她在滟澜山,和小白虽然走得不算近,但是小白是为数不多,没有看轻她的人。   她喜欢过的人,和小白的未婚夫,都是很好的朋友。   那个圈子,她以为自己彻底远离了。   却没想到,因为小白的缘故,早晚还要对上。   或许,这就叫造化弄人。   雪仪如此紧张,不仅仅是因为替小白着急,更是替自己。   ——她离开的时候,她的那个他,不在。   她相信,自己的行程,他的家人会竭力隐瞒。   但是这次……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雪仪不想对上他,一点儿都不想。   这会儿她心非常慌。   柳云眠大抵听明白了,沉声问道:“那你说,他们多久会来查看一次?”   “最多半年,不定期的。而且……”雪仪长长叹气,“年终岁尾,是一定会来的。”   不管是已经发现了,还是将要发现,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要低估他们的能力!   滟澜山屹立不倒,是有原因的。   他们看不起外面的世界,也是有这个实力。   柳云眠也有些紧张,不由看向柳明义。   柳云眠面色倒是平静,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多少泄露了他心里的不安。   只有小白,还没事人一样。   “来就来呗,我就把银子还给他们。要不,现在还回去也行……”   “不行!”柳云眠和雪仪异口同声地道。   那很容易撞枪口上,直接送了人头。   “哦。”小白道,“那二哥,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柳明义对她笑笑,“不怕,我们一起面对。”   “嗯。”小白高高兴兴地道。   柳云眠看得直叹气。   小白能够混进继承者们的队伍,完全是因为她超高的武艺天赋吧。   毕竟能打还是很重要的,不能都打嘴炮。   滟澜山尚武。   但凡有动脑子的考核,小白怕是都挺难通过的。   没办法,脑子里就一根筋,大概也算先天不足;幸亏四肢发达,被弥补了。   柳云眠看着忧心忡忡的雪仪,就知道那群人很难缠。   她和柳明义私下商量。   “二哥,要不要提你和小白的婚事?”   虽然说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但是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最稳妥的选择?   柳明义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说,他要再考虑一下。   ——既然是他和小白的婚事,自然是他先要和小白商量,然后再做决定。   “那你尽快考虑。”柳云眠道。   他们可能,面临着一场硬仗要打。   “我知道。”柳明义点点头。   小白在门口和观音奴他们比投壶,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柳明义嘴角带着宠溺的笑。   他愿护着小白一生无忧。   只是,她还有家人,亲人,日后总要恢复记忆,该如何面对?   这些事,他都得和小白掰碎了讲。   “二哥,你和眠眠姐说完话了?”   小白抬头看见柳明义站在门口,就跳着台阶上来,拉着他手臂道。   “嗯,你要是想玩,就再玩一会儿。晚点我们再回家。”   “不陪这些小屁孩玩了,咱们回家,你还要继续教我读书呢!”   “那我们走。”   两人并排离开,一高一矮,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二哥。”   “嗯。”   “我嫁给你好不好呀?”小白的声音天真无邪。   “……好。”   回家就好好把事情摊开说清楚。   她愿意嫁,他就娶。   暴风骤雨,要来便来,只要小白日后不后悔,谁也阻挡不了他们在一起。 第317章 百年之约   “二哥要跟我说什么?”   小白伸手从柳明义笔架上抽了一支笔,蘸了点墨,在柳明义练完字的宣纸上勾勾画画,很快就能看出一只小猪的轮廓,活灵活现,顶着两只招风耳,憨态可掬。   “一会儿再玩。”柳明义把她的笔“没收”,拉她在桌前坐下。   “二哥,你别这么严肃,我害怕。”小白托腮靠在桌上,笑眯眯地道。   从她脸上,柳明义可没看出一丁点害怕。   这小丫头,在他面前就是能嚷嚷。   “我要跟你说的,是很严肃的事情。”柳明义道,“不能嘻嘻哈哈,关乎你终身,你要慎重考虑。”   “关乎我终身?二哥你不娶我了?”小白急了。   说好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啊。   柳明义:“……娶……之前,有些利害关系还得给你讲清楚,给你考虑的时间。”   “是二哥自己要慎重考虑吧,”小白嘴唇嘟嘟起来,“二哥要是沾上我,就甩不掉了!”   谁吃亏谁才要犹豫。   她占便宜,就不假思索。   柳明义笑着摇摇头道:“小白,你也听雪仪说了,你在滟澜山,身份尊贵。如果从门当户对角度来说,你我并不相配。”   他们之间的差距,可能比柳云眠和陆辞之间的差距更大。   滟澜山的人,骨子里带着骄傲。   他们虽然不断地从外面汲取最新的东西,但是他们骨子里觉得,自己是比外面的人更高一等的。   从某些角度,比如整体的富庶程度、受教育程度,也确实他们更厉害。   “怎么不相配?二哥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为二哥做什么。要说不配,那也是我不配!”小白大声地道,“二哥,你不要看轻自己。”   柳明义今日穿着一身鸦青色绣暗纹的圆领袍,腰背挺直,神色温和而宽厚,即使是寒冬腊月,也让人如沐春风。   小白看着他,觉得内心被踏踏实实的满足盈满。   柳家兄妹,相貌都出众。   柳明义从前下地,皮肤微黑,但是养了这一年多,几乎天天在屋里读书,皮肤变得白皙起来。   而且小白也不只是看相貌那么肤浅。   最初或许“见色起意”,觉得二哥好看,所以想和他亲近。   但是后来才被他的善良憨厚,豁达包容深深吸引。   有一段时间,小白是家里公认的“锦鲤”,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简直梦想成真。   “我哪怕只是随意提一句想吃什么,很快就会到桌上。我想要什么玩意,也会得到……”   某次她幼稚地看上了观音奴捶丸的球杖,觉得很顺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跟他要。   结果第二天,观音奴就得了新球杖,把这个给了她。   “……我真的傻呵呵地以为自己心想事成,后来才知道,是二哥给观音奴买了做了新的球杖。二哥知道他喜欢猴子,就在球杖上刻了猴子,二哥那时候手受伤,不是你说的,自己饿了做菜切了手,而是刻刀伤的……”   她只是无意之中发现这件事情,然后仔细回想和观察,才发现,原来她一直被柳明义默默地呵护着。   如果她不是偶然间聪明了一次,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   “听说二哥之前有个喜欢的人,可是为了给眠眠姐买相公,就牺牲了自己……”   “没有,那没有。”柳明义慌乱地道,“那个都是误会。我就是年龄大了,家里要给我娶媳妇,我没有喜欢过谁……我说过去没有喜欢过谁,在你之前……   小白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二哥,我没吃醋的。”   他的过去没有她,她只是有点好奇,但是不会苛责。   她讲理着呢!   “但是我真的没喜欢过别人。”柳明义坚持道。   “那,”小白的脸色红扑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二哥只喜欢我一个,对不对?”   柳明义点点头。   “嘿嘿,我也是!”小白道,“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我有记忆以来,二哥就是我最喜欢的人!”   没有之一!   “我年纪也不大,之前不能那么早就知道喜欢人吧。”小白又道,“我这么傻……”   “你不傻。”柳明义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   “啊?二哥你要说什么?你刚才可是答应了要娶我的,说话要算数,否则就是小狗。”   柳明义看着眼前单纯美好的姑娘,真想揉揉她的头。   怎么这么乖呢?   “我答应你的,自然作数,一辈子不变。但是你答应我的……”   “我也作数,我也一辈子不变。”   “那对你不公平。”   小白愣住。   这话什么意思?   哪里不公平了?   “小白,你的过去。”柳明义道。   “二哥,你在乎我的那个未婚夫?”   小白觉得很委屈。   她连那个人是谁都忘了,怎么能跟二哥比呢?   柳明义看着小白,认真耐心地解释道:“不是在乎他,是在乎你的感受。你不愿意和他成亲,其中有没有隐情?”   是否小白和他其实感情很好,只是因为吵架闹矛盾才离家出走?   “还有,你的父母呢?如果你能回忆起过去,面对父母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二哥,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小白咬着嘴唇道。   “我知道,我相信你。”柳明义道,“可是小白,你现在缺失了记忆,这样的承诺,或许会变成以后你纠结痛苦的根源。”   她的父母,定然不愿意接受自己。   她的未婚夫,会不会放弃?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临阵退缩,而是想告诉你,现在你对我许下了百年之约,我很高兴。但是日后倘若有变,小白——”   柳明义神色坦荡,声音温和,黑亮的瞳孔中只有小白。   “我不会怪你。”   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这么大年龄,没有功名,一事无成,从什么角度讲,都配不上小白。   小白呆呆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的话意,然后眼睛里的雾气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汇成了泪,从眼角滴下。   “二哥,我们之间没有变化,永远没有!” 第318章 原来你是那样的小白   柳明义拿着帕子替小白擦眼泪。   “二哥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只是我的傻小白,二哥不忍你将来在父母和我之间艰难抉择。   我不愿意让你陷入那种痛苦之中。   “二哥,”小白道,“我们成亲,马上成亲好不好?”   柳明义目光依旧是温和的,带着仿佛看透一切的清明。   他知道,小白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说的那种情况成为现实,所以她想要立刻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你考虑三天,”柳明义道,“不要在激动的时候做决定,然后三天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不用考虑了,我……”   “小白。”柳明义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态度很坚持。   “那……一天吧,我明天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她怕自己回去睡不着觉,怕滟澜山的人,很快就会找来。   如果她嫁给了二哥,那些人就不会强行抢走她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恢复记忆。   但是她愿意为自己有记忆以来的选择负责。   落子不悔。   不管未来有多难,他们俩都可以一起应对。   而且小白天真地想,父母不都爱孩子吗?   自己就是喜欢,父母也不会油盐不进吧。   见到柳明义点头,小白才笑了,“二哥,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将来就是她家人不同意,要动手,也不能打二哥。   柳明义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柳云眠也正在听雪仪说话。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屋外的风把窗纸刮得呼呼作响。   柳云眠把手放在小炉子旁边烤着,看着小炉子里烧得红红的炭火,凝神听着雪仪的话。   “……小白姓司……”   “你说她叫明依,那她是司明依?正月初八的生辰?”   这些雪仪之前说过的,应该不是假的吧。   雪仪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夫人,司这个姓,在滟澜山是最有名望的姓氏。”   哪怕都说四大家族并立,让人就名望底蕴这个条件投票排名,司家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她曾经喜欢的人,也姓司。   倘若她顺利嫁给那个人,她就是司家在滟澜山立足以来,唯一以“外人”身份嫁进司家的传奇。   只是,最后功亏一篑,保证了司家血脉的“高贵”。   呵呵。   柳云眠用火箸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又往里添了两块新炭。   萧姮让人送来的银霜炭就是好,一点儿烟都没有。   “但是司家二三十年前,经历了一些事情,被其他三大家族甩在了后面,然后用了两代人的努力追上了,并且隐隐有超越的势头。”   而司家这一辈扛大旗,甚至可能扛起滟澜山未来的,是司明依。   柳云眠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的,是小白?”   “夫人,小心手。”雪仪把她的手从炉子旁拉回来。   柳云眠这才回神,她刚才一走神,险些把手都贴到炉子上。   那今晚就可以加一道烤猪蹄了……   可是,小白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难道说,滟澜山那么崇尚武力?   只要足够能打,就能够成为老大?   “好多长老都说,她是这一辈最杰出的子弟,也拥护她。”雪仪点头道。   柳云眠表示,自己是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她想象不出来,小白这样的傻白甜,能怎么主导滟澜山。   “那么优秀,也要被逼婚,真是太惨了。”柳云眠道。   雪仪:“……”   您这角度太清奇,以至于我都跟不上了。   “夫人,”她苦笑着道,“正因为她重要,她的婚事才更不能任性。她有义务,同最优秀的男人成亲,诞下最强大的子嗣。”   柳云眠无语。   “优秀”怎么被衡量?   再说,最优秀又怎样?   就不能有点个人喜好了?   他优秀,全世界都得接受他,喜欢他?   “呸呸呸,亏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滟澜山很好,没想到这么荒唐。”   怎么就没人反抗吗?   怎么大家都对这压抑的现实逆来顺受?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要被安排?   柳云眠不是吹牛,如果可以选,她真的愿意做柳家的女儿,都不想做什么滟澜山的继承者,哪怕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都不行!   小白显然是个有挑战精神,敢于和守旧制度抗争的,所以她离家出走——柳云眠这么想的。   但是雪仪却说,并非如此。   “……她和江鹤北,算得上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柳云眠愣住。   那小白闹什么悔婚和离家出走?   “因为江鹤北,把他的丫鬟睡了,而且在外面还偷偷生了个孩子。”   柳云眠:?!   原来是个渣男!   那确实肯定不能要啊。   想要让小白喜当娘,江鹤北真是好大的脸。   “这件事情,是在即将大婚的时候被小白发现的。”   小白何等刚烈?   她在滟澜山,是以雷厉风行,手段直接著名的。   所以,她当即悔婚。   只是所有人都不同意。   江鹤北上门认错求和,说那个丫鬟已经死了,孩子的话,也不会接入江家给她添堵,更不会占她孩子该有的嫡子和长子名分。   小白让他滚。   可是家里人又施压,逼着她一定嫁。   他们觉得,江鹤北处置的手段令人满意,至少说明他对那丫鬟,没有多深的感情。   知错就改还不行?   要砍了江鹤北的头?   小白未免太清高孤傲了些。   甚至最后舆论变成了,“都是司明依太强势,所以江鹤北才受不了,去找了别人。”   小白为之奋斗努力的,家族也好,部落也罢,最后竟然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这让她彻底寒心。   于是,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然后,就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那……”柳云眠试探着问,“小白从前的性格,和现在一样吗?”   “不一样。”雪仪道。   从前的司明依,头脑清醒,手段高明,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更兼算计人心,运筹帷幄……是极强势的存在。   和现在的小白,除了那张脸,基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柳云眠:原来你是这样的小白,你藏得好深! 第319章 三夫四妾?   柳云眠想想,还是替小白不忿。   她的家人,都是怎么想的。   自家出了这样惊世绝艳的天才,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还要用传统的那一套去要求她?   天才不都是被捧着的吗?   到了小白这里,却活得像根草。   英姿飒爽,和忍气吞声,那就完全不挂钩啊。   求问那些人的脑回路……   “夫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雪仪解释道,“滟澜山,和别处是不同的。”   “什么不同?我怎么觉得,都是压制欺负女人呢?”   “滟澜山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柳云眠:这有什么新奇的?说得像哪里不是似的。   呸呸呸,这个晦气的世界。   “滟澜山的女子,同样可以。”   柳云眠两眼顿时放光。   这是什么平等美好的世界。   “这是一种特殊的权利,只有继承者们有。”雪仪继续道。   然而即便是权利,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   比如小白。   小白一个都不想要。   小白只想做最优秀的继承者。   柳云眠:不愧是她!   江鹤北(已改)喜欢小白,死缠烂打。   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小白把他当兄弟,他把小白当爱人。   但是因为两人从各种条件上来说都极相配,所以众人都撮合他们。   小白本来无感,但是后来经过江鹤北的不懈追求,终于被打动。   两人有一段甜蜜的时光。   小白不愿意太早成亲,因为还想拼一拼——和滟澜山的几乎所有继承者一样,成为主事人,是小白从小到大的梦想。   江鹤北也支持她。   所有人都知道,江鹤北对她很好。   江鹤北甘愿做她背后的男人。   虽然他也是继承者,但是他全力辅佐小白,把自己的势力也给她用,还帮小白顶住成亲的压力。   他对小白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这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可的。   柳云眠:这……   真的假的?   太过痴情的人设,有时候是立不住的,更像表演型人格。   她不知道,江鹤北是不是这种人。   因为知道了两人结局,所以她替小白开脱,觉得分开的错误,不该在小白身上。   “江鹤北那个丫鬟,趁他喝醉酒爬床,然后被江鹤北下令逐出了江家。”   柳云眠:“……”   这真的是……戳到了她的肺管子。   在所有的出轨理由中,柳云眠最讨厌的就是酒后乱性这一套。   你出轨,坦坦荡荡认了,还敬你是个人。   你偏偏要把罪过推到酒精头上,那你就承认,自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禽兽。   “那丫鬟自己生下了儿子,想要母凭子贵,却被江鹤北打死。”雪仪道。   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每次路过江家门口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看向门口青石。   那丫鬟,就是在江家门口,被江鹤北盯着,一棍一棍地生生被打死。   柳云眠道:“是这么回事吗?”   雪仪苦笑着摇头:“奴婢不知道,但是只觉得不舒服。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做错事情的是江鹤北,可是所有人都在和明依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办?”   甚至,还有人劝小白,纳个男妾,这样心理就能平衡。   柳云眠冷笑:“他们精虫上脑,就以为别人也满脑子都是下半身那点事情。”   这是心理平衡的问题吗?   这是我把你当唯一,你却朝三暮四,撒谎成性。   柳云眠不了解江鹤北,但是就冲着他酒后乱性这件事情,就否决了这个人作为伴侣的一切可能性。   而且,两人分开之后,所有的舆论压力都给到了毫无过错的小白,这要是没有人在刻意引导,柳云眠可以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这江鹤北,听这名字挺男人的,却没有男人的担当。   柳云眠没有证据说,这一切都是他引导的。   但是他并没有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这点毫无疑问。   小白是积累了太多的失望和压力,所以才决定离开。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被绑架,还失去了记忆……   这是一个惊险的故事,对她来说,也是另一种开始。   柳云眠和雪仪道:“你觉得对她来说,做继承者快乐,还是做小白快乐?”   雪仪轻声道:“小白和二爷,很般配。”   柳明义性情温和儒雅,心思细腻,对小白包容有加。   而现在的小白,单纯直爽,活得像个孩子。   “我宁愿她永远不要想起过去。”柳云眠道。   只是谁也预测不到将来。   雪仪点头。   她也这么认为。   别说现在小白有了心爱的人,就算没有,远离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来,”柳云眠说起来有些担心,“那即使我二哥和小白,抢在滟澜山的人找来之前成亲,其实对于最终的结果,也没有多大影响。”   滟澜山的人,没有对贞洁的要求。   他们会不会,把二哥当成小白的“外室”?   想到这里,柳云眠脸都黑了。   雪仪告诉她,不是会不会,是一定会。   “那些人,看不起我们外面的人。”   柳云眠:“我呸!我还看不起他们呢!”   雪仪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苦笑道:“夫人,他们不好对付的。尤其现在侯爷还不在……”   她是真的担心滟澜山那些人找来。   柳云眠:“不怕,咱们人多势众。”   雪仪:“……”   就是人再多,也不能随意调用吧。   柳云眠:我说可以。   雪仪喃喃地道:“如果明依恢复记忆,那肯定不怕他们。”   “算了,我宁愿她想不起来。”柳云眠道,“还是让我来吧。”   她有枪!   枪杆子说话最算数!   胖丫敲敲门,得到允许后从外面端着一盘切好的萝卜进来:“在侯府做厨娘也不一样,萝卜还得切成花。快来尝尝,这萝卜可真水灵。”   柳云眠笑着招呼雪仪一起吃,刚才的话题就算翻过去了。   柳云眠咬着脆生生的萝卜,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320章 最好的兄妹   “夫人,怎么了?”雪仪体贴地问道。   “之前我觉得自己缺心眼,但是好歹比小白强点。现在……”   人家是扮猪吃老虎的王者,缺心眼的坑底,只剩下她一个。   雪仪:“……”   这让她说什么好?   胖丫道:“有我,还有我垫底呢!”   柳云眠:真好,感谢有你,温暖了四季。   雪仪哭笑不得:“这是点什么好事情,还都争起来了。”   柳云眠把雪仪说的这些,也都私下告诉了柳明义。   尤其是,小白恢复记忆,可能也会有别的男人,而且这是她那里伦理道德所接受的范畴。   “……雪仪说,小白和她的相公所出的,才是嫡出……”   意思是,就算柳明义和小白有了孩子,身份都未必能被认可。   “二哥,”柳云眠担忧地看着柳明义,言辞真诚,“我很喜欢小白,但是我更不希望你受伤。所以,你们的婚事,你也认真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谈婚论嫁的最终目的是生活幸福。   如果可以预见到不幸,那婚事还是算了吧。   “小白不是那样的人。”柳明义十分平静。   “可是二哥,她现在是小白,过去是,将来也可能是司明依。”   柳明义目光坚定。   他说,“眠眠,你觉得人失去记忆,就会性情大变,变成截然不同的人吗?就算会,那好人始终是好人。”   他所喜欢的她那些品质,也都会在。   他坚信不疑。   而且小白过去种种,在他听来,是她对感情认真赤诚,却被辜负的故事。   小白没有变过。   她对感情,很认真。   不管从前在外人看来,她强势霸道,还是现在在外人看来,她天真烂漫……在柳明义眼中,她都是那个对爱真诚,值得保护的姑娘。   “眠眠,我见识有限,不知道得罪了滟澜山,得罪了她那般厉害的未婚夫,会有什么后果……”   说起这个,柳明义神色之间多有愧疚。   但是他早已做了决定,所以并不犹豫。   “……然而无论如何,我和小白一起承担。能力所控,我们不会连累家人。”   “二哥!”柳云眠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怎么会觉得被拖累呢?   那是宁愿自己不娶媳妇,都要把钱留给她冲喜的二哥啊!   “眠眠,你不要着急。”柳明义反过来安慰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柳明义英挺的轮廓,照亮了他眼底的温和以及坚韧。   他说:“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选择拖累家人。将来有一日,不能照顾父母,已经是不孝。如果因为一己私情,把父母兄弟姐妹置于险境之中,我更不愿意见到。”   所以倘若真的有暴风骤雨,那就让他和小白一起面对。   “可是我们不会坐视不理。”柳云眠也很坚决,“二哥,我和你说这些,不是逼你退缩,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要面对什么。你做了决定,我们必然鼎力支持。就像——”   “当初二哥支持我一样。”   温柔且坚定,他们是最好的兄妹。   柳明义笑笑。   柳云眠见状就急了,一看就是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二哥!”   “我记住了。”   记住了来自小妹妹的温暖。   “放心。”柳明义又道,“天色不早,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去休息。”   他对未来,没有那么悲观。   现在所想的这一切,不过是最坏情况下的打算。   这毕竟不是滟澜山。   滟澜山再厉害,也只是方寸之地,不可能在偌大的京城乃至中原为所欲为。   柳云眠点点头:“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一家人。”   柳明义把她送出去。   再回屋,他听见轻轻的啜泣声,随后一个身影便冲到了他怀中。   是小白。   刚才柳云眠来的时候,她其实也在。   不过因为时间太晚,她不好意思,就藏在了屋里,把兄妹两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明义轻抚着她后背,安慰道:“不哭,小白不哭了。”   “二哥,我不想拖累家里人。如果他们真的找来,我就和他们讲道理;”她哭得鼻头红红,“要是他们不听人话,我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柳明义捂住她的嘴,“别说傻话,事情没有到那一步,问题总能解决。”   从知道这件事情到现在,柳明义的情绪一直非常稳定,和从前基本一般无二。   这样的他,给了小白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柳明义安抚了她许久,要把她送走的时候,小白却不肯走。   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拉着柳明义的手哀求,“二哥,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乱七八糟的。我能不能在你这里睡?”   “好。”柳明义点点头。   “嗝——”   小白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打了个大大的嗝,把柳明义逗笑。   柳明义给她兑了温水洗脸,让她在床上睡,自己则抱着铺盖,准备到厢房对付一晚上。   小白:“……二哥,你别出去了,我怕。”   她不敢说厢房冷,那不好用。   柳明义想了想,这才把铺盖在榻上铺下。   “我不吹蜡烛,有事你就喊我,好不好?”他像哄孩子一样耐心哄着小白。   小白侧头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她不睡,柳明义就陪她说话。   “二哥,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小时候?我其实也记不住太多了。”   小时候太苦,母亲重病,家里到了卖儿鬻女,揭不开锅的程度。   他愿意被卖,却被嫌弃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而且也不如女孩子懂事,又不能进后院伺候。   所以妹妹被挑中了。   这件事情,成为一家人心里永远的痛。   即使不说,即使现在已经时过境迁,那仍然是全家人的噩梦。   时隔多年,柳明义至今还经常做梦,梦见妹妹被人带走的那一天……   因为失去过,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所以小白这个“妹妹”,他一定要好好保护。   这些事情,是他心中不愿提起的痛,更舍不得让小白也感同身受。   “二哥,你也失忆了啊!”小白笑嘻嘻。   “嗯,只是我忘了七八年,你忘了十几年,并没有多大区别。”   人,活在当下就好。   “二哥,我跟你说件事情吧!”   “嗯?你说。” 第321章 荣郡王妃的报应   柳明义声音温和,“有什么事情都和二哥说,别藏在心里。”   然而小白却沉默了片刻。   “小白?”   “嘻嘻,我饿了。”小白吐吐舌头道。   柳明义:“……吃点心可以吗?”   他屋里还有不少点心。   “算了,不吃了。”小白飞快地道,“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嗯,那睡吧。”   临睡前吃东西不好,柳云眠说过的。   可是过了一会儿,小白还是没睡着,试探着喊了一声:“二哥?”   柳明义答应了一声的同时,已经起身,“饿得睡不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不是,你躺着,咱们说说话。”   柳明义感受到了她的欲言又止,却只当没听出来。   ——她想说的,他听着;她不想说的,他也不问,只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她就行。   现在的小白,并不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继承人,而是个天真烂漫,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   “被保护”这件事情,是不能用武力值来衡量的。   “二哥,我们尽快成亲好不好?”   “……要多快?”   “那个……今晚行吗?”   柳明义的脸瞬时红成一片。   这傻姑娘!   原来她耍赖留下,又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是在惦记着自己……的身体呢!   “不行。”他努力板起脸,“小白,不要轻贱自己!”   无媒无聘,他们怎么能在一起?   小白默不作声,只是神情失落。   柳明义看得心疼。   小白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太喜欢自己。   柳明义轻声解释道:“操办婚事,需要时间,否则委屈了你。”   “可是我不觉得委屈。”小白道,“年前,就腊月二十八最晚,不能再拖了。”   “等明日,我再和母亲说一声。”柳明义没有把话说死。   “嗯。”小白这才又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柳明义的错觉,他总觉得小白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怅惘。   柳明义晚上没睡好,但是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高氏商量婚期。   正好柳云眠也在。   “二哥你来得正好,”柳云眠笑道,“我在和娘说,尽快操办你和小白的婚事呢!”   她昨晚回去想了想,也怕夜长梦多。   管你们滟澜山有没有三夫四妾,反正我们先按照中原规矩,两人结为夫妇。   谁也没规定,必须按照你们滟澜山的规矩来不是?   到时候对峙的时候,多少也占理。   ——柳云眠已经预见到了,前方有一场硬仗要打。   “别瞎说,”高氏嗔怪道,“婚事哪有那么仓促的?这要在乡下,别人非说是大了肚子,急着嫁人呢!”   她是个善良的人,而且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喜欢小白,怎么会把她置于那样的境地?   柳云眠:可是人家真的不在乎。   她一个能“娶”好几个男人的人,在意这些?   “再说了,”高氏又道,“你二哥成亲是我们家的大事,你三弟还没进京呢!不知道你大姐能不能也来……”   柳云眠心说,娘,火烧眉毛了!   快别想这些琐碎的事情了。   柳明义不慌不忙地道:“眠眠,你不是还得去医馆吗?你去忙吧,我和娘商量商量。”   “好。”   柳云眠往医馆走的路上就在叹气:“也不知道我娘会不会答应。”   “肯定会。”胖丫道,“你也不看是谁说话?你说话不好用,但是二哥说话好用。”   柳云眠:“……”   扎心了。   二哥确实是家里最有主意,也能定下事情的。   那她就不瞎操心了。   如果两人确定年前成亲的话,柳云眠就决定,腊月二十就关门,帮忙操办婚事。   当然,她肯定得封一个大大的红封。   几个人和平时一样,在去医馆必经之路上的一个摊子上吃早餐。   柳云眠非常喜欢这家的豆腐脑。   白白嫩嫩的,浇上店家秘制的卤子,她每天一碗都吃不够。   张氏的铺子里早上也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味道就是不如这家。   柳云眠刚开始是想“偷师”帮忙张氏改进,后来也没成,倒成了人家的忠实顾客。   正喝着豆腐脑,吃着喷香的芝麻烧饼,柳云眠忽然听见后面一桌人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荣郡王府的事情吗?”   柳云眠听到“荣郡王”三个字的时候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没办法,她和荣郡王府就是有“不解之缘”。   “那谁没听过,还用你说?”   柳云眠:“……”   我没听过,快说!   “你们说这件事情有没有古怪,”有人似乎听到了柳云眠的心声,继续八卦,“荣郡王妃都多大年纪了,竟然和人私通。”   柳云眠震惊脸。   和人私通?   这消息,也太劲爆了。   难道因为女儿死了,荣郡王妃用这种办法走出悲伤?   可是她也太不小心了吧。   柳云眠幸灾乐祸。   她可不是什么菩萨。   之前荣郡王妃让人到医馆陷害她,这件事情她可没忘。   虽然她没有中招,得以全身而退,但是始终心里也悬着,担心这疯狗卷土重来。   现在柳云眠终于放心了。   这下看她死不死!   “就是啊,”又有人接口道,“她的女儿不是才去了没多久吗?而且,她这样寡廉鲜耻,就不怕连累她的两个儿子?”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两个儿子肯定受到了连累,荣郡王已经要废世子了!”   柳云眠:哇塞,这么大力度!   请继续!   她坐等看好戏。   什么叫天选之人?   她就是。   算计她的人,自有天谴!   胖丫问柳云眠:“是算计你那个荣郡王妃?”   不怪她记不住,京城这些什么王妃,实在太多了。   柳云眠点点头。   “和人私通?”胖丫口气嫌弃,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勺豆腐脑道,“豆腐都有脑,她没有。”   柳云眠差点笑喷。   雪仪却不太相信这些说辞。   荣郡王妃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这些事情,也和她从前所受到的三从四德的教育背道而驰。   要说她因为丧女性情大变尚有可能,但是和人私通,那简直是丧心病狂。   “夫人,您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太巧了吗?”她低声问道。   “你也觉得了。”柳云眠慢条斯理地开口。   她也隐约感觉到,这事有点邪乎。 第322章 奇怪的壮汉   柳云眠小声开玩笑道:“我怎么觉得,像我做的似的……”   毕竟她和荣郡王妃,是真的有仇。   众人都笑了。   柳云眠忽然眨眨眼,心里升腾起一个想法。   但是她自己很快又否定了。   不能吧。   她觉得是陆辞?   这行事风格,太合乎她心意了!   荣郡王妃来攻击自己的专长,那就挑着她的软肋报复。   女人在这世间最大的软肋,就是名节。   真是打蛇打七寸。   而且这个主意并不算难,但是执行起来就不容易了。   毕竟要在郡王府下手,等闲之人,真的没有这个实力。   而陆辞是有的。   但是问题是,陆辞远在千里之外,被改革的事情估计闹得焦头烂额,哪儿有时间管她这些芝麻大的破事?   柳云眠给他写信的时候都没提起过。   ——可以水,凑字数,但是不能说有事,分散他精力。   陆辞很不容易。   这个改革,阻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动摇到个人利益,谁不着急?   对抗不了皇上,还不能对着你这个镇通侯啐两口?   陆辞威名赫赫,但是不足以威慑所有手握重权的人。   那些人,是要给他找麻烦的。   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把她这点闹心事情告诉陆辞吧。   吃过早饭,柳云眠就往医馆而去。   远远的,她就看见医馆门口,似乎蹲着个人?   天气寒冷,那人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衣,双手抄在袖子里,蹲在那里,像座小山似的。   是个精壮的男人。   “大清早就来人排队了?”胖丫嘀咕道,“我去问问他咋回事。”   看这身形,感觉和她是一家,能说上话。   说完,胖丫就快步上前。   而雪仪不动声色地护在柳云眠面前,轻声道:“夫人,您慢点。”   她隐隐觉得,那个男人,身上有功夫。   男人见她们走过来,抬头直直地看过来,把三个人都打量了一番,目光毫不回避。   柳云眠走近才看清男人的长相。   络腮胡子,二十七八岁模样,头发乱糟糟的,几日没梳理一般。   他身上的棉衣棉裤有些臃肿,但是看起来很保暖。   而且这身棉衣虽然不怎么干净,但是应该是今年新做的,没有补丁。   这么一身衣裳,已经比街上一半以上的人富有了。   “咋跟个下山的土匪似的,怪吓人的。”胖丫上前,开口说话就不客气。   柳云眠:你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土匪”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对柳云眠拱拱手,“柳大夫?”   柳云眠颔首:“你找我?”   这汉子身高八尺,身材壮硕,怎么看都不像有病的模样。   找她该不会是为了比划比划吧。   “嗯,找你。”   接着,土匪自报来路:“我叫杨恭,听说柳大夫医术好,从江南赶来求医。”   柳云眠惊讶:“江南?”   她虽然自诩医术不错,但是开医馆也没多久。   她的神医之名,都已经传到了湖北?   这堪称病毒般的传播速度了吧。   怪不得这个男人风尘仆仆,原来是刚赶路而来。   只是没想到,江南也有这种型号的汉子。   这马上要过年了,医馆里的患者都少了很多。   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病,应该不会这时候来。   所以柳云眠当即道:“病人在何处?你把人带来,来了我就给你看。”   我记着你是今天的第一号。   “我就是病人。”杨恭粗声粗气地道。   柳云眠:“……那你进来,我给你看看。”   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壮实得像头牛的男人,到底哪里不对劲。   等胖丫把医馆的门打开之后,柳云眠带着杨恭进去,然后给他诊脉。   “你哪里不舒服?”柳云眠一边诊脉一边问。   脉搏有力,比她健康多了,有什么毛病?   “哪里都不舒服。”   柳云眠闻言顿时警惕起来:该不会是来了个砸场子的吧。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我才疏学浅,没有看出你有病,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就是奔着你来的,我不去找别人,我就要找你。”   柳云眠:来了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来找事的。   “都说了看不出来你有病,”胖丫忍不住道,“你还纠缠什么?”   他们俩体型这么像,本来胖丫对杨恭还挺有好感的。   但是没想到,他脑子不行。   胖丫立刻觉得和杨恭划到一起,拉低了自己智商。   “我不舒服。”杨恭执拗地道。   “眠眠,你给他看看脑子。”胖丫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他脑子不太对劲?”   柳云眠:“……”   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是这话是能放到台面上说的吗?   不过意外的是,杨恭根本没生气。   他说:“看看脑子也行,反正就是不得劲,说不上来。”   柳云眠:“……”   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他真的有病?   看杨恭的样子,也不像要来挑衅的,倒是真像有病一样。   可是不对啊。   柳云眠又仔细给他诊了一遍脉,还是没察觉到问题。   “你另请高明吧。”柳云眠道。   “那我明日再来。”杨恭站起身来,走了。   胖丫生气了,“你这人咋回事?不是跟你说了,你没病吗?见过人抢金子抢银子,没见过人抢着有病。你该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不知道,反正是有病。”杨恭面无表情地道。   柳云眠拉了拉胖丫,不让她再说。   杨恭走了出去。   一直没说话的雪仪这才道:“夫人,他果然是个练家子。”   柳云眠点头:“用刀的?”   她也看出来了。   刚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杨恭的手,看他手上老茧的位置,感觉应该是用刀。   “奴婢觉得也是。”   “有意思。”柳云眠摸着下巴道,“雪仪,你说会不会是滟澜山的人?”   “应该不是。”雪仪道,“滟澜山处事风格更直接,倘若是他们,或者直接交代来意,或者干脆不会现身。”   柳云眠松了口气:“不是他们就好。”   这时候胖丫道:“唉,听说他从江南来,我竟想着,他会不会是给陆辞送信的。”   结果不是,却是个脑子有病的。   都不用柳云眠看,胖丫就给杨恭下了诊断书。   江南?   陆辞?   柳云眠眸色加深。 第323章 怪人一个   柳云眠做了个噩梦,梦见陆辞被杨恭砍了一刀,血流如注,肠子都出来了……   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妈呀!   陆辞可不能出事。   她还没得手呢!   她还没接受陆辞呢!   突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其实也不是毫无感觉的?   呸呸呸!   她想什么呢!   来日方长,他们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呢!   雪仪听见她的声音,掀开帘子进来,“夫人,您醒了。”   柳云眠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她只是午睡而已。   她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嗯,已经开始飘雪花了。”雪仪上前道,“下午没有患者,您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柳云眠把刚才做的噩梦和她说了。   雪仪忙安慰她:“说破了就好了。侯爷身边有那么多护卫,杨恭之流,近身的机会都没有。奴婢也没有觉得,杨恭的身手有多好。”   柳云眠笑道:“那是因为你身手足够好。”   可能,就是她有点想陆辞了吧。   思念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先浓后淡,淡到你以为已经忽略的时候,忽然又变得浓烈起来。   没想到,下午杨恭又来了。   胖丫都不耐烦了:“你干什么!”   杨恭:“看病!”   “你没病!”胖丫往外推人,嗯,推不动。   好家伙,棋逢对手了!   胖丫又推,结果还是没推动。   这老小子,有两把刷子啊!   “你不是说我脑子有病吗?”杨恭道,“那就看看脑子。”   推不动,撵又撵不走,胖丫恼羞成怒,叉腰道:“没救了,回家等死吧。”   柳云眠在屋里听得忍俊不禁。   她说:“胖丫,都下雪了,外面多冷,进来吧。”   杨恭也跟着进来。   柳云眠重新给他诊脉,认真地道:“恕我无能为力,我真的看不出你的毛病。”   杨恭起身走了。   第二天,他又来报到了两次。   医馆里有其他人,他就耐心地在最后等着,默默地看着柳云眠给别人治病。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得到柳云眠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答复,杨恭才离开。   胖丫忍不住嘀咕道:“眠眠,你说这人是不是来蹭咱们的火炉子的?”   柳云眠为她的脑洞大开折服:“……不能吧。”   “这人太怪了。”   第三天,杨恭来的时候,韩平川也来了。   韩平川进来,很快就感受到了杨恭的不一样。   他感到很不爽——一直盯着胖丫怎么回事?   这人是不是看上胖丫了?   他都没想过,杨恭看上的是雪仪,只觉得自己危险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把胖丫喊到一旁说话,宣示主权。   然而,胖丫却不太“配合”。   “你咋来了?”胖丫道,“有啥事不能好好说,挤眉弄眼的,我还以为你斗鸡眼了呢!”   韩平川:“……你可望着我点好吧!”   “你来干什么?”胖丫又问。   “我来看看怀玉姐。”韩平川道。   张怀玉收到了钟家的一纸休书。   张家不让她回去,她现在只能留在自己铺子里。   如果是柳云眠,那觉得有钱有闲没男人,是神仙日子。   但是张怀玉却很心碎,以泪洗面。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夫为天。   现在,天塌了。   韩长川来找过张怀玉,表示还惦记着她。   但是张怀玉吓得连夜上吊。   没错,就是上吊。   幸亏被她的丫鬟发现,这才救了回来。   柳云眠三更半夜也被请去给她看。   张怀玉把柳云眠当朋友,流着泪和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从前种种,我都已知道。其实当初他跟我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陪伴我终生的时候,也是我自己没有坚持,现在如何有脸来找他?”   “我现在已经是弃妇,如何配得上他?”   “倘若我真的和他在一起,别人又会怎么说我?会不会说,我因为不检点才会被休?”   那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后果。   柳云眠听了她的话,也大概明白了她的顾虑,就转达给了韩长川。   韩长川说,还是他太着急了。   他要等张怀玉几年,等她从这段感情受到的伤害里走出来再说。   柳云眠提醒他,等不要紧,但是要让张怀玉知道,他在等她。   别又等了个寂寞……   不知道韩长川怎么和张怀玉说的,反正暂时稳住了她。   韩长川也不好总过来。   韩平川就借口找胖丫,来看看她,给她送点东西什么的。   当然,到底谁是他真正的目的,谁是他的借口,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韩平川今日表示,他来得可太对了。   他要是不来,能知道胖丫被人盯上了吗?   好家伙,挖他墙角是不是?   哪里来的傻大个!   韩平川过去跟杨恭说话。   杨恭却不搭理他。   韩平川:“你有病吧!”   胖丫:“你也觉得了?我就说他有病!你快别理他了。”   韩平川听完后美滋滋的。   还好,胖丫不稀罕。   然而胖丫接下来又道:“我看他多半看上我了。”   韩平川:“!!!”   杨恭忍不住了:“胡说!”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种?   他喜欢身材娇小玲珑,说话温温柔柔的女人。   胖丫……做个兄弟还差不多。   “那你总来干什么?”胖丫道,“该不是看上了雪仪吧!那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杨恭默不作声。   韩平川:“胖丫,不要跟他说话。”   小心也像和他一样,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火热,到时候他跟谁哭去?   这一次,杨恭等到所有患者都离开之后,终于对柳云眠说明了来意。   他说:“我这次进京,是奉命来绑架你的。”   柳云眠:???   这是艺高人胆大,动手之前先说明来意?   她不动声色地把枪握在手中。   花生米吃不吃?   雪仪则挡在柳云眠面前严阵以待。   可是杨恭却摊摊手,表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带,他很安全。   “我不想那么做。”他继续道,“可是我没办法,因为我的女人孩子,都在他们手中。”   “在谁手中?”这是韩平川问的。   还好还好,是刺客而已,不是个痴汉。   因为他怎么看,都觉得胖丫可能是这人的目标。 第324章 坦率的刺客   杨恭说明了来意。   他说,他是被苏州卫的指挥使派苏同和来的。   韩平川了然地道:“是不是萧衍要收回苏州卫的权利,另派指挥使?”   陆辞自己管的正是苏州卫。   他看苏州卫的指挥使不顺眼,估计后者对他也很不满。   饭碗都被砸了,为了泄愤,铤而走险,倒也不是说不通。   毕竟有人就是蠢。   ——他不想想,他敢动人家的家眷,自己的家眷,难道就不会被报复?   杨恭瓮声瓮气地道:“是!”   “你是苏同和的手下?”韩平川又问。   “算是……”杨恭道。   他说,他本来是个衙门里的皂衣,后来苏同和看上了他,把他挑到了身边。   因为身手好,长相憨厚,他被苏同和“委以重任”。   绑架陆辞家眷的任务,就这样落到了他的头上。   “那你怎么不动手?”胖丫问,“是不是被我镇住了?”   虽然雪仪功夫比她好得多,但是雪仪看起来柔弱啊!   要镇场子,还得自己这样的块头。   她连韩平川这样的大男人,都能毫无压力地抱着,像抱着只小鸡似的。   韩平川:换个话题!   杨恭瞥了她一眼,“我还没活够。”   胖丫:“我还真没打死过人。”   杨恭不理她了。   他说的,分明是不想迎来镇通侯的疯狂报复。   他还有老婆孩子,好日子还没过够。   可是苏同和为了胁迫他,软禁了他的妻女。   所以他必须来这一趟。   柳云眠道:“那你现在……算投诚?”   话音落下,杨恭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求夫人成全。”   柳云眠心说,我总不能把脑袋伸进你的绳套里,直接成全吧。   胖丫骂道:“夫人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成全你?尤其你又是想来绑架夫人的,你当夫人是菩萨?”   杨恭道:“我来这几日,一直在周围晃悠——”   “咋,你踩点呢!”胖丫撸起袖子,“来,你先跟我比划比划。”   她收拾不了,再放雪仪!   “不是,我想知道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知道,自己说出事情始末后,柳云眠会不会帮他。   胖丫:“……”   完了,感觉眠眠被狠狠拿捏了。   这杨恭,都看出来她是个心软又善良的,所以才会开口来求。   “知道夫人心软,”胖丫没好气地道,“所以这就求上了?我替夫人说,帮不了!”   杨恭一听急了,“我所求并不多。”   “不多我们也不见得就要答应你啊!”胖丫理直气壮地道。   杨恭憋得满脸通红。   柳云眠见状笑笑,“你起来说话。”   杨恭并没有起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夫人,求您把我抓了吧。”   柳云眠:???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杨恭的意思。   杨恭想要告诉苏同和,这是他办事没办成,不是他不肯办。   “牺牲”都已经牺牲了,就好好对待他的妻女。   这样呢,之后陆辞清算完苏同和,还得记杨恭主动投诚之功,放他回去和妻女团聚,说不定还得有所赏赐。   好家伙,杨恭啊杨恭,看着你浓眉大眼挺老实一人,没想到鬼心眼可真不少。   是个人才。   不过人家都主动投诚了,那这点要求,应该可以满足。   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障眼法,后面还有没有其他阴谋。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可以有。   柳云眠思索片刻后道:“这个不难办。只要一会儿你假装刺杀,自然会有人把你拿下。”   杨恭似乎长出一口气,心中巨石放下。   柳云眠让他起来,又让他坐下说话。   不过杨恭没敢坐,垂手站在一旁,等着柳云眠问话。   柳云眠道:“你跟我说说,侯爷在苏州怎么样?”   有没有瘦马相伴,乐不思蜀?   要是真敢,她打断他的腿!   杨恭想了想后如实地道:“不怎么样。”   柳云眠:“……”   这到底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傻大个?   “……侯爷整治苏州卫,收拾了很多人,也得罪了很多人。”   雷厉风行,手段狠绝,苏州卫已经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苏同和最惨。   他的长子贪污军饷,被陆辞直接斩了。   次子也参与其中,被流放三千里。   苏同和,一共就这两个儿子……   所以,他能不恨吗?   柳云眠闻言淡淡道:“这些蛀虫硕鼠,原本就该被清算。对他们宽容,就是对其他将士残忍。”   杨恭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看似性情温和的柳云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侯爷现在有没有危险?”柳云眠又问,“苏同和,不会算计他吧。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日后侯爷不会亏待你。”   通风报信有奖,可以戴罪立功。   杨恭道:“侯爷十分谨慎,而且侯爷自己功夫那么高。据我所知,苏同和就是因为对侯爷本身无处下手,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侯爷家眷身上。”   柳云眠点点头:“那就好。”   她也觉得,陆辞身经百战,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还不能把陆辞怎么着。   “还有什么?”柳云眠又问。   她对公事,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说点其他的,比如陆辞有没有在江南传出什么绯闻?   这才是她一个妻子应该关心的嘛!   不得不说,这杨恭,聪明起来是真聪明。   他竟然听懂了柳云眠的弦外之音。   他说:“侯爷在那边,有一点儿……嗯,不检点。”   柳云眠:!!!   不检点?   怎么个不检点!   她要生气了!   她开玩笑说,扬州多瘦马,陆辞别给她带几个妹妹回来。   那完全是开玩笑的好吗?   身为一个男人,男德怎么学的,竟然闹出这种绯闻来!   连杨恭这种外人都知道了,可见这绯闻已经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就算是假的,陆辞,你弄成这样,看回来我不收拾你!   但是到目前为止,柳云眠对陆辞的信任还是有的。   她觉得这是谣言。   然而,杨恭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怀疑人生。   对此,她只能说一句——   卧槽!瓦特!   再牛逼的编剧,也编不出这样的剧本好吗! 第325章 夜半刺客?   杨恭说:“侯爷和宁清河……有些说不清楚。”   “青荷?”   柳云眠心说,去找白莲花了?   结果杨恭告诉她,并不是。   这宁清河,是苏州有名的小倌儿,小倌儿馆的头牌。   柳云眠:“……”   大无语事件。   陆辞啊陆辞,你牛了啊!   你竟然和小倌儿搞到了一起。   柳云眠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辞那样的大直男,现在面对这样的传言,是一种什么心情?   忽然想采访采访他。   杨恭不解地看向柳云眠。   ——这是听到消息后气疯了?   要说女人也不容易。   防着外面的女人不说,现在连男人都得防,而且防不胜防,根本防不住。   也不知道,侯爷回京的时候,会不会把那宁清河给带回京城。   他突然有点同情柳云眠。   柳云眠还在傻乐。   雪仪哭笑不得地道:“夫人——”   您严肃点。   胖丫:“等等,等等我!”   她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怎么男的还能和男的在一起?   这可太颠覆她的想象了。   韩平川笑得比柳云眠还夸张,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只差直接满地打滚了。   乐死小爷了。   就这件事情,他能嘲笑陆辞一辈子。   见面之后他得问问陆辞,“你和那个什么宁清河,到底谁把谁给酱酱酿酿了。”   陆辞不被呕死算他输。   柳云眠让人把杨恭给“关”起来了。   如他所愿。   回家之后,她把这件事情当成笑话讲给家里人听。   因为她感觉,这件事情迟早都会传到家里人耳朵里。   既然如此,还不如她自己说了。   张氏骂道:“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编排完了女人,现在又编排男人!”   高氏则劝柳云眠:“你可不要听风就是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小白则好奇地问:“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吗?”   胖丫:“果然不就我一个傻子。”   众人:“……”   观音奴带着铁蛋几个从外面冲进来,跑得满头大汗,“娘,我能再拿一挂鞭炮出去放吗?”   柳云眠无语:“不行,你今天放了很多了!”   家里准备了不少鞭炮,但是是为了柳明义和小白成亲,还有即将到来的过年准备的。   结果家里这几个“小蛀虫”,一天抠一点,家里没人他们就直接拿;家里有人他们就要……眼看着快要放完了。   柳明义却笑着道:“拿去吧,不够的明日再买去。”   观音奴得了他的话,对着柳云眠做了个鬼脸,然后跑进去里屋取鞭炮去了。   包子傻呵呵地跟着几个孩子跑。   结果看到鞭炮,它顿时受惊,蜷缩在柳云眠脚底下,无辜地求安慰。   观音奴很快拖着一挂比他身量还长的大鞭炮出来。   柳云眠:“不行,太多了,而且这个危险……回来!”   可是观音奴不听,带着铁蛋和阿宽,一溜烟地跑出去。   柳云眠气结。   正要去抓人,就听柳明义笑道:“让他们去吧,他们不会直接都放了的。”   从白天的时候,观音奴就带着铁蛋和阿宽爬到院里的老槐树上,在粗壮的枝丫中间坐着,把一整挂鞭炮拆解成一个一个的,用香点燃了四处扔。   幸亏陆辞的那只心肝宝贝大鹅现在在侯府,否则也要和柳家的猫猫狗狗一样,被吓得不得安宁。   这些熊孩子,实在是让人头疼。   柳家这几天,就是猫狗都不愿意接近。   果然,外面很快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啪啪”炸裂声。   这些熊孩子,玩上了。   胖丫道:“我出去在廊下盯着他们些,你们商量男男女女的事情吧。”   这个世界太复杂,她怕是弄不明白了。   柳云眠:“……谢谢你啊!”   他们在商量的,分明是柳明义和小白的婚事。   不过,似乎也是男女之事,没毛病?   胖丫裹紧衣裳,在廊下站着,有些无聊地来回踱步。   主要是天气太冷,不动更冷。   几个臭小子开始比谁扔得远,抡圆了胳膊奋力往旁边的院子扔去。   胖丫见状便骂道:“都给我老实点!黑咕隆咚的,掉下来摔坏脑袋怎么办?”   观音奴嘿嘿笑,“我们三个绑在一起呢!”   铁蛋:“绑在一起呢!”   阿宽:“我会照顾好世子的。”   胖丫:“不行不行,赶紧给我下来!”   说话间,她就大步踩着台阶往下走,要过来抓他们几个。   观音奴一声令下:“快点,赶紧都放完!”   几个孩子一手持香,一手拿着拆解下来的鞭炮,点燃后一顿乱扔。   “哎呀——”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夹杂在鞭炮的爆炸声中,不是非常明显,但是几个人都听到了。   声音,似乎是从正院旁边的围墙下传出来的。   柳云眠举着灯笼,也不管能不能被看到,狠狠瞪了观音奴一眼,然后又道:“谁呀?哪个被炸着了?”   观音奴反应很快。   他嚷嚷道:“咱们家里的人,都在屋里说话呢!哪个在外面!”   胖丫仔细一想,可不是吗?   她也刚从屋里出来。   这家里的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不都在屋里了吗?   “有贼!”观音奴喊道,“快抓贼!走,我们也去!”   胖丫一边往声音来源处跑一边骂道,“你们抓什么贼!还没有三块豆腐高!看我的!”   屋里的人也已经听到了声响,都跑了出来。   小白一马当先,飞上了围墙。   雪仪紧随其后。   此时此刻,谁的功夫到底如何,一下就显露无遗。   胖丫想翻墙翻不过去,急得只能在墙角下团团转,“看到了没?追啊!”   夜幕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柳云眠隐隐感觉,人应该是已经跑了。   否则以小白和雪仪之能,怎么可能不立刻抓到?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众人几乎把整个院子翻过来,也没找到人。   而隔壁,就是侯府。   “会不会是冲着侯府,冲着你,眠眠?”胖丫问道,“你想想,那杨恭是来绑你的。还不知道陆辞得罪了多少人呢!”   说不定还有赵钱孙李恭呢!   柳云眠:你可盼着我点好吧! 第326章 热闹的婚事   人没抓到,也只能作罢。   但是到底是冲着小白来的,还是冲着柳云眠来的,或者有其他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柳云眠让安虎调来了一队侍卫保护柳家。   好在到了年底,侍卫们也都放假了,所以柳云眠每个人都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感谢,避免被人说滥用私权。   这样侍卫们得了实打实的好处,也都精神高涨,尽职尽责。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柳云眠腊月二十就关了医馆,给众人都封了厚厚的红封,然后每天安排一个大夫去“值班”,应对急症。   没办法,这是现代留下的危机和责任意识,改不了。   对柳云眠来说,赔点过年的加班费,比起往医馆里砸的那么多银子,属实不算什么。   她自己,则专心回家帮忙操办婚事,准备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然后全家团团圆圆过大年。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小白从侯府出嫁,风光体面,柳云眠帮她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谁见了也得说声体面。   “记住了,别紧张。”柳云眠对小白说,“反正晚上你听二哥的就行。”   男人,不,雄性,在这件事情上都是无师自通的。   “药膏装在官皮箱里。”柳云眠又道,“怎么用还记得吧。”   小白脸色通红,声如蚊蚋:“我记住了。”   “出了这道门,再见面的时候,我可得喊一声二嫂了。”柳云眠打趣道。   “叫什么都一样的,还都是我……”小白认真地道。   “迎亲了,二舅来迎亲了!”观音奴激动地在院里大喊大叫,“将士们,跟我走,活捉这厮!”   “哇哇哇——”一群小屁孩在院子里乱叫。   柳云眠:“……”   混账东西,这是皮子又紧了。   要不说严父慈母,家里还得有个严厉的坐镇才好。   陆辞离开这些日子,小东西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胖丫在院子里叉腰骂道:“都老实点,哪个给碰坏了东西,看我不打烂他屁股!”   侯府里什么东西都贵重,连院子里的大水缸都是箍着铜鎏金薄片的。   胖丫天天像看顾眼珠子一样看顾着这些东西。   没办法,都是钱。   钱能开玩笑吗?   在胖丫的世界里是绝对不行的。   “反了这些臭小子了。”柳云眠笑骂道。   小白有些着急,“他们没轻没重的,别伤着二哥,要不我出去看看?”   柳云眠笑道:“是不是后悔,没有提前把他们收拾一顿,让他们今天不敢放肆。”   小白竟然点头:“真的后悔。”   不是假的。   柳云眠笑弯了腰。   小白央求雪仪出去帮忙,主要负责“放水”,千万别让这些臭小子,真的把二哥堵在门外进不来。   雪仪笑着答应。   看着小白能在这里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雪仪羡慕且为她高兴。   这可比那些家族至上、利益为先的继承者们强多了。   柳明义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别的不说,家境改善之后,他第一件事情是想读书,并且顶着周围人的目光,真的读进去了,这份定力和坚持,几个人能有?   雪仪觉得,柳明义他日一定非池中物。   自己努力,擅思考,还有可靠的姻亲提携,前途不可限量。   人生路长,晚几年又如何?   未必不会后来者居上。   只能说,小白好眼光,即使是失忆了,也不改从前那双伯乐之眼。   小白在这里没有兄弟,也不愿意让别人背她出门。   所以最后,是柳明义直接进来把人给背进了花轿里。   他先是她的兄长,然后是她的相公,会毫无保留地呵护她。   花轿绕了一大圈后,又在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停在了柳家门口。   观音奴带着一群孩子闹啊闹啊,热闹无比。   胖丫挎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铜钱,沉甸甸的,几乎要把篮子给压坏。   她大把大把地抓起铜钱往外撒,一边撒一边心疼。   “你不能把篮子放在地上吗?”韩平川见状问道,伸手想帮她减轻点分量。   “我不累。”胖丫道,“你说说,五两银子,这撒出去,啥也没了。”   说话间,她又扬了一大把出去。   哎,真心疼。   韩平川道:“才五两银子,又不是花你的银子,你心疼什么?来,我帮你。”   他伸手就要去抓铜钱。   胖丫躲开,瞪了他一眼:“别跟我抢,我这辈子那啥来着,挥金如土,对,就这个,机会就这一次。”   韩平川听得有几分心酸,大气表示:“我跟你保证,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虽然跟着他,也不算大富大贵,但是不用让她为五两银子而心疼。   胖丫眼神一亮,“那咱们可说好了,等你成亲的时候,这活儿得安排给我!”   韩平川:“……”   这个,可真不行啊。   哪有新娘子自己撒钱的?   见他迟疑,胖丫顿时哼了一声,一把把他拨拉到旁边:“让开让开,别挡着我!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差点就上当了!还当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呢!都一样,嘴里没句真话。”   韩平川:“谁说的?我,我答应你就是!”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做了那么多,还在乎娶亲时候再加一条?   回头在花轿上给她放两筐铜钱,找八个人抬着!   让她走一路撒一路,踩在钱上嫁给自己!   就算为了胖丫一句“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这事他就拍板了。   胖丫:“我信你的鬼!快让开。”   韩平川郁闷地站在一旁。   “好啦。”胖丫把篮子翻过来拍了拍,对热闹的众人道,“多谢各位今日来观礼。我得进去,看新人拜堂喽!”   韩平川:“我也去!”   因为是下午成亲,所以这会儿暮色已经降临,四周炊烟升起。   关系走得近的,就进柳家赴宴;关系远的,抢完了喜糖和喜钱之后,也都高高兴兴地回家吃饭去。   堂屋里,柳厚和高氏坐在正位,高兴得都合不拢嘴。   “二拜高堂”之后,一声“夫妻对拜”,柳明义笑着看向面前的人,觉得自己内心满满都是幸福。   真好啊。   小白嫁给他了。   “等等——” 第327章 大闹婚礼   柳云眠蹙眉看向仿佛凭空出现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强健肌肉的轮廓透过衣裳显现出来。   他的头发长长地垂在后背,头上围着一圈王冠般的金饰,眼睛深邃而锐利,宛如鹰隼。   虽然是冬天,但是他身上却穿着一件类似丝绸的长袍,胸前绣着金色的圆形图腾,有点像上古凶兽;他的腰间系着一条精致的龙凤腰带,凸显了他结实的腰部和修长有力的大腿。   好一个斯巴达战士,这是柳云眠的第一感受。   这个奇装异服的男人,显然来历不凡。   “江鹤北。”雪仪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到。   柳云眠:果然是他。   从男人一出现,看他面若冷霜,目光一直落在小白身上,柳云眠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该死的准确的直觉,好的不灵坏的灵。   江鹤北面容阴冷,嘴唇紧抿着,一股压迫感难以避免地传来,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你也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这是和雪仪说的。   雪仪颔首,不卑不亢地道:“江公子,久违了。”   “你让你家公子找得辛苦。”江鹤北的目光,不悦地落在柳明义和小白紧握的手上。   “明依,还记得我吗?”   他放在身侧的手,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其实在微微颤抖。   小白沉默以对。   “明依,说话!”江鹤北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柳云眠听到这里简直气炸了肺。   玛德智障!   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到底谁做错了吗?   这是你道歉的态度?   男人,你真是成功地勾起了我的怒火。   柳云眠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冷笑着开口道:“哪里来的野人,来我家里无理取闹!话都说不清楚,我告诉你,今日是我二哥成亲的大好日子,这里也没有你要找的明依!”   江鹤北看过来,目光带着压迫。   可是柳云眠是谁?   见到渣男,立刻战斗力乘十的选手,会怕他?   “怎么,不会说话,只会眉来眼去?”   江鹤北怒气翻涌,双手捏成拳头,咯吱作响。   哎呦,吓唬谁呢!   我一枪在手,还怕你这等魑魅魍魉?   柳云眠又想继续输出,却被柳明义拉到了身后。   “二哥,你别拦着我。”柳云眠道。   “不用,眠眠,让我来。”柳明义声音虽轻,但是口气不容反对。   他是小白的相公。   小白的事情,他该第一个出头。   柳云眠是知道这个二哥的脾气的,所以没有坚持,但是还是把枪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   她原本以为江鹤北是个翩翩公子,却没想到,竟然是个肌肉男。   自己二哥却是个文弱书生。   小白这口味变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   柳云眠忍不住看向小白。   一向跳脱的小白,这会儿却腰背挺直地站在那里,盖头也规规矩矩地盖着,整个人流露出一种萧索却又不屈的气场。   柳云眠有一瞬间的恍神。   眼前的人,让她生出错觉,好像小白恢复了记忆。   她似乎看到了昔日继承者的荣光。   柳厚则在安慰着已经惊慌失措的高氏,家里其他人,多少都知道些内情,所以此刻都紧张地看过来。   柳明义上前,拱手道:“原来是江兄光临寒舍,恰今日乃是我和内子成亲之日。江兄是滟澜山的人,是内子的娘家人,应高坐上席才是。且等我们拜堂之后……”   忽然,江鹤北出手,死死扼住了柳明义的咽喉,目光之中是凛冽的杀机。   柳明义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青紫,几乎要被他提起来。   然而柳明义却没有退缩,目光不屈不挠地看向眼前掌管着他生死的男人。   甚至,他的眼神中,还带着怜悯之色。   这显然激怒了江鹤北。   “住手!”柳云眠抬手,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江鹤北。   柳明义说不出话来,却用尽力气对她摆手,示意她不要。   胖丫脾气爆,已经一马当先地冲过来要帮忙。   ——欺负上门了,都不要活了,打啊!   没想到,江鹤北抬起另一只手,众人甚至没有看清楚他如何出手,胖丫已经被他一拳打了出去。   还好雪仪眼疾手快,上前拉了胖丫一把,这才削弱了部分的力道,避免胖丫被重创。   两人一起退后了好远,碰倒了小几,果子点心滚了一地,茶杯摔得粉碎。   观音奴叫嚣着:“娘的,和他拼了!”   然后就被张氏一把捞到了怀里。   张氏另一只手按住了铁蛋。   这俩混小子,就别再添乱了。   阿宽对紧张万分的蜜蜜道:“还有侯夫人,不怕。”   蜜蜜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急得都要哭出来。   柳云眠怒火中烧。   好了,这下谁也不用劝了。   不让江鹤北尝尝花生米,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柳云眠瞄准他的肩头。   就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小白伸手掀起了盖头,然后露出了精心打扮过的娇艳的面容。   她目光清澈,定定地看向江鹤北,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道:“放开我二哥!”   说完,甚至不等江鹤北回答,她已经快如闪电地出手。   柳云眠表示自己可能是瞎了。   她根本没有看清楚,小白就已经从江鹤北手里把柳明义给抢了回来。   江鹤北被踹了出去。   ——是真的出去了,从紧闭的窗户中,重重地摔了出去。   观音奴在张氏怀里挥手踢腿,激动大喊:“打得好,打得好!再来一次!”   柳云眠收起了枪,瞪了观音奴一眼:“你给我消停点!”   “娘,打他,快打他,他要掐死二舅舅,他是个坏人!打死他!”   江鹤北身上的杀气,连小孩子都感觉到了。   “二哥,你没事吧。”小白焦急万分地道。   柳明义咳嗽了几声,面色还发青,却安慰小白:“没事,我没事。他这种人,竟完全不讲理,还好你没有嫁给他。”   小白道:“就是,还好我嫁的是二哥。二哥,你别怕,我保护你!”   柳云眠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现在说话的小白,才是她所认识的小白。   可是刚才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白,又是怎么回事? 第328章 离开   这时候雪仪开口:“江公子,司女卿已经失去了记忆,请您不要逼她。”   在滟澜山,公子不是个随便的称呼。   只有继承者才能被称为公子。   女继承者则被称为女卿。   而且继承者,过了四十岁还没有成为掌事人,自动失去资格。   现在滟澜山有十二名继承者,女卿只占其中三席。   但是司明依,是最被看好的。   江鹤北丝毫不为所动,只定定地看着小白。   小白微微扬着头,下颌紧绷,眼神不屈,却又分明带着几分小孩子的较劲。   她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你想伤害我二哥,我就不会放过你!来吧,打一架!”   柳云眠:刚才果然是她的错觉。   小白非但没有恢复记忆,还被观音奴给带得越来越幼稚了……   观音奴:“对,打一架!揍他,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江鹤北看着小白,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跟我走!”   小白:“出去打是不是?好,你等着!”   她把手里的盖头交给柳明义,满眼歉疚地道:“二哥,你得等等我了,我先把这找事的给挑了,然后再回来拜堂。”   柳明义则握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凡事都能商量解决,不是谁能打败别人,就占理。”   最终,大家还得讲道理。   柳云眠:二哥是不是读书读迂腐了……差点被人掐死,还在这里讲道理呢!   有些人,自以为是,崇尚武力。   那就用武力把他给打服!   什么?宁死不屈?   那就去死啊!   江鹤北,刚才是真的想杀二哥的。   “不,”小白道,“这屋里那么多装饰,都是我们花费了那么多力气才弄好的,多好看,我舍不得被人糟蹋。二哥,你等等我——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伤了你,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挣脱柳明义的手,看向雪仪:“雪仪姐,你知道怎么回事,一起跟着来吧,咱们先礼后兵,先讲道理,不行就打一架。”   雪仪看向柳云眠。   柳云眠点点头,又问:“二嫂,我陪着你吧。”   这声“二嫂”,让小白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说:“不用。我明天再给你补礼物哈,不多说了,你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我去去就来;二哥,你可千万别喝酒,会呛到我的。雪仪,我们走!”   说完,不等众人再反应,小白已经一跃而起,凌空“飞”了出去。   大红绣金的华美婚服随着她的动作飘逸起来,宛若凤凰临世,美得热烈,让人挪不开视线。   雪仪对柳云眠道:“夫人,奴婢先去看看。”   “去吧,照顾好二嫂。”   江鹤北拂袖追了出去,同样身姿矫健,矫若游龙。   柳云眠:玛德,竟然觉得他和小白挺相配的,怪不得当初是一对。   晦气!   柳明义追了出去。   但是他只在门口站了站,发现已经看不到小白,短暂的怅然之后,很快回头,笑容如常地招呼众人。   小白说了,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别失礼。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众人虽然都觉得一头雾水,又觉得这事情实在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也不会傻到在主人家假装无事发生的时候故意戳穿。   张氏把已经快晕倒的高氏送回房间休息,站在门口叹气:“这都什么事儿!”   柳明仁道:“娘没事了吧。”   他是个大孝子,父母平时有个风吹草动都很紧张。   “就是吓到了,眠眠说没事,那肯定没事。”张氏道,“你也别在这里了,赶紧去帮忙招呼客人。女眷这里,我去。”   “好,娘这边,你也记得时不时过来看看。”   “知道,我都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孝顺!”   张氏对这个家,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家里的所有人,对她那么好;她要是生一点外心,那都是丧良心。   因为柳明义和小白的婚事大办了,而当年她嫁给柳明仁,是被独轮车推来的……两下完全没法比。   高氏觉得愧对她,私下补了一千两银子给她。   柳云眠倒是没有,但是她给蜜蜜买了六十亩地,说是要开始给蜜蜜攒嫁妆了,她打个样。   京郊的六十亩地,一亩地三四十两,那是两千多两银子。   这礼厚的,张氏伸手都觉得烫手。   她甚至怀疑,柳云眠在从侯府往娘家“偷”东西。   她不要。   钱是好东西,谁看谁眼红。   但是这明显不妥当的行为,会葬送小姑子终身幸福的。   所以她坚决不要。   柳云眠笑道:“我给我侄女的,大嫂你就别管了,陆辞也知道的。”   “真的知道?”张氏不相信。   柳云眠:他不知道,因为这是我的钱。   而且,陆辞对这些俗物,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知道,他也说好。”   张氏这才把地契收了起来,和蜜蜜说,“你可得记着姑姑对你的好。哎,你将来要是能找个你姑丈这样的男人……不,有你姑丈一半好,我在棺材里躺着笑。”   蜜蜜:“……娘!我不爱听您说那些死呀活呀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不想高攀谁。”   “也对,高攀你受委屈,娘不愿意。但是又怕你被那又穷又刁钻的婆家拿捏了。”张氏叹气,“你姑姑给你的金山银山,让旁人得去了,我第一个不愿意。你姑姑多难,她天天在医馆累成什么样子……”   孩子,得有数,得感恩。   蜜蜜心说,我小姑姑根本不靠医馆赚钱。   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壮着胆子道:“我招婿上门,就不怕受委屈了。”   “你两个弟弟,哪个用你招婿?”张氏笑骂道,“那好的,谁给人做上门女婿?”   平时女儿听见谈婚论嫁就害羞的跑开了,难得今日竟然愿意讨论。   只是,这方向就不对啊!   上门女婿,要么窝囊要么吃绝户,有几个好东西!   蜜蜜扭身跑了出去。   张氏大笑:“孩子大咯。”   总之,家里日子过得那么舒心,所有人待她都好,张氏不由自主就想掏心掏肺。   好好的婚事,这闹成了什么样子,哎!   比起来,她一点儿都不委屈。   她宁肯吃点苦,也不要这么糟心。   只是,小白跟着那男人,去说什么了?   要是那真是小白从前的未婚夫,那二弟,岂不是横插一杠之人?   感觉,自家有点不占理……   哎,这些事啊! 第329章 新欢还是旧爱   被她念叨的小白,此刻已经在四五里之外无人的空地前负手而立,天鹅颈高高扬起,优雅而又骄傲,面色浸霜,冷冽而严厉。   江鹤北站在她对面,眸底有受伤,更有不解。   雪仪追上来之后,见到两人对峙的场景,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这个场面,她的最大作用,应该是避嫌。   怪不得小白要喊她一起来……原来,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想和江鹤北做个了断吧。   从这个角度讲,自己也算是个见证人。   如果说之前雪仪对小白,有的只是和柳云眠相似的左右摇摆的判断,那么现在,她已经毫不怀疑,小白恢复了记忆。   只是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刚发生?   否则小白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她那么藏不住事情。   不!   雪仪忽然发现自己想错了。   眼前的人,没有记忆才是小白;恢复了记忆,那是司明依。   司明依心思深沉难猜,不显露出来,自有她的用意和安排。   然而雪仪转念又想到,刚才小白一声声天真烂漫又坚定的“二哥,我来保护你”,又是以谁的身份说的?   小白还是司明依?   雪仪思绪万千,同时紧张地关注着两个人。   两人都沉默良久。   最后,江鹤北先开口了。   “明依,玩够了,就跟我回去吧。”   小白睥着他:“玩够了?滟澜山,我是真的玩够了。”   江鹤北似乎被激怒。   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他眼底深深的疲惫。   ——寻人是一件极其消耗人的事情,小白离开多久,江鹤北就找了多久。   所以,他也累了。   而且,不管他是否意识到,他都已经在被自己的行为感动了。   “我和你解释过了,现在我还是一样的说法。”江鹤北道,“我对那个贱婢,没有任何感情。”   小白想说,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你把人睡了。   但是她没说出口。   因为没必要。   江鹤北不是她的谁了,所做过的事情,所持有的三观,和她都没有关系。   ——她又不是他娘,不负责教导他。   “你这次,玩得比我大。”江鹤北眼神很受伤,“如果我不找来的话,你现在,已经嫁给别人了。明依,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小白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深深的嘲讽。   她说:“扯平?你不亏欠我,我也不欠你,这个扯平,又从何而来?”   “明依,咱们好好说说话,不要阴阳怪气,我真的很累。”江鹤北道。   “既然你不愿意听我阴阳怪气,那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江鹤北皱眉:“你听听你现在说话的腔调,还像个继承者吗?明依,你要自持身份。”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再做滟澜山的继承者,所以自然也不必自持什么狗屁身份。”小白无情地道。   “你……”江鹤北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不断起伏。   她竟然,变得这般粗俗。   “你变了太多。”半晌后,江鹤北眼中难掩失望。   小白却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和你有关系?”   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有二哥包容她,轮不到别人对她评头评足。   “我怕你误会,所以出来这一趟,也是想跟你彻底把话说清楚,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江鹤北怒道,“明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知道,当初离开滟澜山的时候,也很清楚我做了什么决定。”小白冷冷地道。   没有人理解她的痛苦。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身为继承者,应该有更高远的眼界。   更何况,江鹤北都知错了。   她身为继承者,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江鹤北做错了事情,他爽到了,有了儿子;自己呢?什么都没做错,还要忍着膈应,替他养孩子?   稍有不满,就被人指责不够大气。   呸!   她当初就看清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所以离开的时候毫不留恋。   “我有权利离开滟澜山,也愿意承担后果。”   “承担后果?哪怕后果是永远不能再回滟澜山?”江鹤北声音都变了,“你知道你会失去多少!”   “失去多少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好好陪着我爱的人!”   和他多说一会儿话,小白都觉得浪费感情。   不可理喻的江鹤北。   在江鹤北眼中,自己亦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多说?   “我爱的人”这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江鹤北。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前胸,缓和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明依,真的别气我了。不要搭上自己,来报复我。我做错的,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江鹤北,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什么叫“搭上自己报复他”?   他算哪根葱啊!   而且,他的补偿,自己稀罕?   男人为什么会自我感觉如此良好?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是谁给江鹤北自信,让他觉得,他在这里还算一盘菜?   “从我决定和你退婚的时候,不管是感情还是其他牵绊,都已经一笔勾销。”小白冷声道,“江鹤北,不要自我感觉良好。我不是有了新欢,才忘了你;而是忘了你之后,才重新寻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真正喜欢的人?那你之前对我,是虚与委蛇?”江鹤北也怒了。   小白:“我们俩,谁对谁虚与委蛇,你我心知肚明。不过过去种种,我不想再提起。我只是想警告你,如果你敢动我二哥,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对我不客气?杀了我?你会为了一个滟澜山外面低贱的男人,而对我刀剑相向?”   “低贱?你高贵?对我来说,二哥比你高贵无数倍,甚至不愿意把你同他相提并论。江鹤北,这里不是滟澜山!”   不要用那些狭隘的狂妄自大的眼光来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没有那么差,滟澜山也没有那么美好。   “司明依!”江鹤北连名带姓地喊着小白,也是怒火中烧了。 第330章 不欢而散   “……你在滟澜山所受到的十几年精心培养,就让你最后甘心做外面低贱男人的女畜?”   女畜?   呵呵。   在滟澜山的男人眼里,所有的女人就应该留在滟澜山。   嫁给山外的女人,就是自甘堕落。   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诋毁嫁出去的女人。   他们所宣扬的“平等”,什么时候有过?   没有选择的权利,谈何快乐?   除了男人,对她来说,还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表面上看起来,她有许多选择,但是实际上,却是被现实推着,不得不往前走,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不停地飞。   因为有人希望她为家族复兴而努力;有人关心她是否权利在手,从中分一杯羹;有人关心能否和她结合,繁衍出最优秀的后代……   唯独没有人问过她,她累不累,她想要什么。   他们都在付出,所以他们理直气壮地要求。   可是难道,她就没付出了吗?   没有人在意。   “你说得对。”小白怒极反笑,“我宁愿像你说的那般卑贱,也不会嫁给尊贵的你。这个答案,你听清楚了?”   “江鹤北,你不是很骄傲吗?”   “现在被我这样对待,是不是该老死不相往来?倘若那样,我好好谢谢你!”   “明依,”江鹤北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死死地盯着小白,双目赤红,拳头紧握,“不要自甘堕落!之前发生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可以弥补。不要拿着自己的未来,跟我赌气。”   “我没有跟你赌气。倘若嫁给二哥就是你说的自甘堕落,那我愿意堕落到底。”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的人生我做主,关你屁事!   这是只有柳云眠才能爆出来的金句。   用在此时此刻,小白觉得非常爽,一口浊气排出去了。   “江鹤北,”小白盯着气得浑身哆嗦的男人,“动手吧。”   打一架。   不打服,江鹤北不肯罢休。   一次或许不够,但是应付今天肯定够了。   以后,来一次打一次!   打完架,她要回去洞房花烛夜了。   雪仪看着失态的江鹤北,想起了自己深爱过,也最终令自己绝望的男人。   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好一些。   江鹤北,简直不可理喻。   做错了事情的人,如此理直气壮。   他以为所有人都在说他弥补了,他就真的弥补了?   这种男人,永远不会反省自己,只会做出让人窒息的事情。   从前没看出来,但是今日的雪仪,目光锐利,早就今非昔比。   或许,这是待在柳云眠身边久了,近朱者赤的缘故?   但是江鹤北却不跟小白动手。   雪仪想,一定是因为打不过。   小白在习武上的天赋和造诣,用滟澜山最德高望重的主事人的话来说,百年难得一见。   而且许多人,习武好,脑子不够用,只能管好自己,只能听人号令。   小白最难得的是,除了习武上的天赋,她其他方面,也几乎无可指摘。   所以,小白才会成为继承者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江鹤北很容易被打得满地找牙……   “我们的问题,不是打架能解决的。”江鹤北强忍着情绪道,“明依,跟我回去。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解决,别赌气,让人看了笑话。”   小白冷笑:“我想,我这辈子,是永远没办法和你把话说清楚了。”   没人能叫醒装睡的人。   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样的男人?   “明依,跟我回去!滟澜山才是你家!只有继承者,才配得上你。”   小白:纯属放屁,很想爆粗口。   但是最终她只是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早就放下;我没有恨过你什么,我们分开得还算体面。”小白自嘲地道。   她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但是都过去了,而且她也不在意这些。   她不和他们玩了!   “江鹤北,别让我恨你!你若是再敢动二哥,我和你,不死不休!”   “明依,”江鹤北十分受伤,赤红着眼睛嘶吼道,“你在跟我说话?”   他被“不死不休”这几个字,深深地伤害到了。   “是,江鹤北,你记住!你伤了我,我既往不咎。但是你敢伤害我二哥,那你我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一定会为二哥报仇!而且——”   小白目光平静而镇定,说出来的话却霸气侧漏。   “放眼滟澜山,没人是我的对手;你,也不行!”   所以,不要自取其辱。   说完这些狠话,她态度和缓了些许。   “江鹤北,我们不合适。无所谓爱恨,就是不合适。我离开了,不会后悔;你现在也是主事人有力的角逐者,不要为了感情耽误自己的前程。”   好言相劝,希望他好自为之。   她不怕打架,但是也不想打架。   她想和过去,握手言和,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希望江鹤北能懂。   但是很显然,她的希望落空了。   江鹤北此刻被羞辱的不甘神色,让小白知道,自己在对牛弹琴。   无论是秀肌肉还是诉衷肠,江鹤北油盐不进。   她当初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愿意和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在一起?   还好她跑了。   感谢果断的自己。   小白态度缓和,除了希望江鹤北幡然醒悟外,也希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没错,就是请求。   “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小白道,“不管怎么说,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旁人。”   “你还是护着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小白懒得跟他争,懒得告诉他柳明义对自己多好。   夏虫不可语冰。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生命。   但是该说的,她还得继续说。   “我和二哥的事情,不劳外人操心。”小白淡淡道,“我只是想请求你,不要告诉我六哥,雪仪姐的下落。”   她的六堂兄司明铮,现在应该已经游历归来,也该知道雪仪的离开。   不过其他人,应该不会告诉他雪仪的下落。   可是司明铮,迟早都会找来。 第331章 围府   雪仪自己的爱恨情仇,肯定要她自己解决。   但是小白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到她。   江鹤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雪仪轻声道:“小白,我没事的。”   她不怕被司明铮找到。   司明铮不会像江鹤北这样死缠烂打。   她给出一个“不愿意”的说法,司明铮应该就不会再纠缠。   司明铮应该是想要一个自己选择离开的原因。   没关系,从前她难以启齿,但是现在终于无所顾忌。   她就要大声地告诉司明铮,你家人两面三刀,在你面前善待我,在背后却百般折辱我。   我和你说了,你不信,你劝我忍……   我忍无可忍,只能掀桌子。   她恨不得让司明铮立刻出现在面前,和他把话说清楚,断个彻底。   小白对她笑笑,面容娇艳灿烂。   新娘子,果然是最美的。   与此同时,柳明义正在招待宾客。   他也担心小白,可是他现在找不到小白,也帮不上忙,只能尽力来弥补婚礼出现的这么大纰漏。   “……是小白的娘家人,”他如此和众人解释,“她娘家条件好,不愿意把她嫁给我……”   他也只能如此解释,否则小白日后要被人指指点点。   观音奴却大抵知道内情,担心得肉都不想吃了。   柳云眠忙着招呼女眷,没工夫过来,只有胖丫在一旁照顾他们几个小的。   胖丫拿着筷子给他们夹菜。   见到观音奴碗里堆得高高的,不见少,胖丫忍不住道:“观音奴,你不好好吃饭,想什么呢!”   观音奴忽然咬着牙发狠道:“我一定要好好习武!”   他今日目睹了二舅舅被人欺负的情景,受到了很大刺激。   ——没有实力,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决定了,一定要勤学苦练,保护家人不被欺负!   没想到,他如此壮志踌躇,却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胖丫翻了个白眼,用筷子敲着碗道:“赶紧吃你的饭!你这话说了多少次了,哪次不是说过了就过了?”   最多坚持一两天。   观音奴被她说得脸色通红。   他好像,确实是三分钟热血。   但是打人不打脸啊!   胖丫实在是太过分了。   观音奴道:“这次是真的了,绝对不会反悔!”   胖丫一脸“我信了你的鬼才怪”的神情,看得观音奴郁闷。   他之前,好像确实嚷嚷得有点狠了。   不行!   这次不一样,他要发愤图强了,免得被人看不起,哼!   不过胖丫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她说:“你才多大点?等你长大了,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习武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那得吃许多苦……”   “我不怕吃苦!”观音奴信誓旦旦地道,“我最能吃苦,苦瓜数我吃得多!”   胖丫又白了他一眼:“哦,那你下次还是多吃点。我说的是,你现在努力也没用,不如让你爹多努力努力。”   “我爹?我爹努力什么?我爹也不在京城……”观音奴懵懂地道。   “说你亲爹呢!”胖丫道,“你等着继承家业就行了。”   就看离郡王,能努力到什么程度了。   他努力最重要。   观音奴:“……我才不做蛀虫呢!”   “谁让你做蛀虫?让你做米虫!”   观音奴:“不要!”   他要靠自己。   胖丫:“真傻,真的。”   蜜蜜开口打圆场道:“丫姑姑,你也快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菜都凉了。观音奴,你也快点吃,吃完了还能去放鞭炮。”   观音奴一听放鞭炮,顿时来了精神,埋头苦吃,又催铁蛋和阿宽快吃。   阿宽被他一催,匆忙扒了几口,把碗里的白饭都吃完,就放下筷子。   可是蜜蜜却拿过他的空碗,帮他又盛了一碗饭放到面前,笑道:“多吃点,今日怕是要浪费不少饭菜了。”   阿宽感激地对她笑笑,然后继续埋头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去做人上人。   这边正热火朝天地吃着,外面却传来了有些特别的动静。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胖丫听着喧哗声,不由抬头往外看去。   然而下一刻,韩平川就冲了进来。   他说:“胖丫,坏了!你快找地方躲起来,越隐秘的地方越好。对了,带上他们几个!”   因为孩子吵闹,所以单独在里面,这会儿还没完全听到外面的动静。   胖丫嫌弃道:“说什么呢?这么大的人,话都说不明白。怎么了?躲到哪里去?我这大体格子,哪里藏得住我?”   再说,她也没听说,柳家有什么藏人的地方啊。   藏菜的地窖倒是有几个,藏着萝卜白菜过冬吃。   “咱们被包围了。”韩平川道,“快,别说废话,找地方藏起来。”   “被包围了?”胖丫撸起袖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在这里照顾他们几个别乱跑,别添乱,我出去看看!”   关键时候,要动手,怎么能缺了她?   韩平川却拉住她的袖子不让她出去:“别乱来,你听我的!躲起来,快!外面的人就要进来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还得出去帮忙应对。   但是他自私地,想要先保全胖丫。   “出事了我哪里能跑?你赶紧的!”胖丫道,“你这小体格,出去也帮倒忙。你快点!别废话,我出去了!观音奴,你想想哪里能藏人,你们快去藏起来!”   她可得出去找眠眠。   眠眠身边怎么能缺了她?   韩平川还不松手,胖丫着急,直接把他给推开,自己大步出去。   韩平川见到几个茫然的孩子,咬咬牙道:“快去各自藏起来!”   来不来得及,会不会被人找到,就看各自造化了。   外面的人来势汹汹,到现在也不明目的。   但是很显然,来者不善。   韩平川甚至嗅到了一抹屠杀的血腥。   感觉这些人,不见血是不肯罢休的。   皇城脚下,公然纠结上千人甚至更多来围柳家……   这件事情,能小了吗?   韩平川想,会不会是滟澜山的人?   问题是,滟澜山这是疯了吗?   即使他们都是精兵,还能架得住京城十几万的官兵围剿?   这是来送死的吧!   如果不是滟澜山的人,那又会是什么人? 第332章 万夫不当之勇(一)   “娘,我娘呢!”观音奴突然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直接往外冲。   外面既然有危险,那他要保护娘。   韩平川和胖丫,却一起拽住了他。   胖丫力气大,更是拦腰抱住观音奴,呵斥道:“别吵,你出去能帮上什么忙!先听话,藏起来,别牵扯你娘的精力。”   观音奴两条腿不断地踢着,发狂一般:“不,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   他不要做懦夫,藏在娘身后。   他是大将军,他要保护娘。   胖丫给了他一巴掌。   “够了!”胖丫直接把他塞给韩平川,“我没空哄孩子,你哄着他们几个!我出去看看!”   她正要往外走,却见柳云眠步履匆匆地进来。   柳云眠面色严肃,眼神中难掩紧张。   “娘!”观音奴看见她就激动起来,“娘,您跟我一起藏起来。”   他怕死,他怕出事。   可是如果娘出事了,那他也没那么怕了。   他想和娘在一起。   柳云眠过来,伸手摸摸他的脸,叮嘱道:“娘还不知道那些人的来意,但是傻孩子,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你不准动手,不要激怒敌人,你才最可能,是他们的靶子。”   “娘——”   “听话,先藏好。”柳云眠没有多说,又看向阿宽,“阿宽,我现在需要一个机灵的人帮我跑腿。”   柳家突然被围,小白和雪仪这两个最有可能突围出去的人偏偏不在。   柳云眠在情急之下,想到了阿宽。   阿宽出身杂耍班子,灵活得像只猴子,而且身量还小,最容易趁着夜色绕过人群出去搬救兵。   “我可以的,夫人!”阿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道。   蜜蜜死死咬住嘴唇。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情况很危急。   阿宽这一去,也十分凶险。   但是姑姑向来怜惜孩子。   倘若有其他的办法,她不会找阿宽。   阿宽,可千万不要出事。   观音奴道:“那个,我去,我去不行吗?”   他也想做点事情。   他之前一直嚷嚷着读书习武,以后让娘骄傲。   可是每一次,都是一刻钟的热度,然后很快就忘了。   这一次观音奴才发现,原来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他甚至连豪言壮语都说不出来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句话,他现在才算能深刻体会。   柳云眠拍拍他头顶:“阿宽比你年长,让他去。”   她已经极力在保护观音奴的自尊心,可是后者还是觉得,自己太无能了。   小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观音奴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不添乱。   他发誓,只要这次家里能够全身而退,他一定、一定要好好努力。   柳云眠拿出私印交给阿宽,“拿着这个去找离郡王,他知道从哪里调兵。”   “好!”阿宽接过来,紧紧捏在手中,对柳云眠的拱手行了个礼,又看了蜜蜜一眼,“我走了!”   他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柳云眠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心中无声地道:“阿宽,就靠你了。”   她来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柳云眠让几个孩子藏到小厨房的灶台里,然后让包子守在外面,自己则出去。   她不愿意血流成河,但是倘若真的被逼急了,她也只能用枪自保。   柳云眠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混乱一片。   宾客都受到惊吓,尖叫声不绝于耳。   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士兵冲了进来,甲胄在月光下散发着凛凛寒光。   柳云眠纵身一跃,跳上了桌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来人:“我乃是镇通侯夫人,你们意欲何为!”   “眠眠!”胖丫见状急了,“你下来!下来!”   这不是给人树靶子吗?   柳云眠:虽然是,但是也是占据谈判的制高点,占据进攻的有利地形。   不管是谈判还是撕破脸,她都得做好准备。   胖丫见劝她劝不动,干脆也跳上桌子。   柳云眠感觉到桌子在晃动……   胖丫啊,这桌子能承受住咱们俩的分量吗?   好在晃动了几下之后,稳住了。   士兵们只是负责包围,并没有动手。   两列士兵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夜色很暗,借着男人旁边灯笼微弱的光,柳云眠眯起眼睛,依稀看清楚男人的长相。   三十岁上下模样,眉毛浓黑,斜飞入鬓,没有多少美感,却有一种凶狠的气质。   男人国字脸,左脸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疤。   柳云眠:这我熟啊!   曾经我也有。   想祛疤不?找我!   “蒋大人,”有人对男人拱手行礼,“都包围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蒋大人?   柳云眠努力从记忆里搜索,却并没有找到这号人。   不认识的,不明目的。   蒋大人走上前来,眯起眼睛打量着柳云眠,最后从鼻子里哼哼道:“不过尔尔。”   柳云眠:“银样镴枪头。”   “你——”   “我在。”柳云眠冷笑。   他攻击自己容貌,她就反击以能力。   “说错你了吗?”柳云眠声音冷冽,如淬了冰一般,“对付不了侯爷,就趁着侯爷不在,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围攻他的家眷,我可说错了?”   虽然是猜测,但是也八九不离十。   毕竟能如此兴师动众……说句难听的,柳家人,还没有这么值钱。   他们应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加上陆辞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聪明如柳云眠,这会儿已经大致猜出来了。   兵权改革引起了军中哗变。   他们应该是听到柳家正在办喜事,判断自己在这里,趁机纠集起来,围攻柳家。   蒋大人阴狠道:“还不是你男人,蛊惑君心,我们今日,就是要清君侧!”   “呵呵。清君侧真是个大筐,什么都能往里装。”柳云眠道,“分明是你们私心,不愿意交出兵权,想要拥兵自重而已。”   月光下,她容貌秀美,气质出挑,睥睨众生,令人心生敬畏。   顿了顿,柳云眠继续道:“既然是清君侧,为什么不直接对侯爷,却要针对我这个弱质女流?难道你觉得,是我蛊惑了侯爷,影响了大局?”   那她可太厉害了。   “分明是你们这些人无能,只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阻挡侯爷改革。可是你们难道心里不清楚,真正主导改革的人是谁?”   “你们不是在抓侯爷的家眷,你们是在——谋反!” 第333章 万夫不当之勇(二)   柳云眠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蒋大人明显被她的话镇住。   不过也只有很短暂的时间。   他冷笑着开口道:“侯爷跑不了,你们也跑不了。我带人抓你们这些家眷,另外还有人去抓他。你们会在牢狱相见的!”   柳云眠:就凭这些人,想要抓陆辞?   真可笑。   不曾想,蒋大人竟然道:“镇通侯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京城了,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和他兵戎相见!”   柳云眠:???   陆辞要到了?   她怎么都不知道?   “废话少说。”蒋大人道,“来人,先把这女人给我拿下!镇通侯是首恶,她就是帮凶!她今日言辞凿凿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柳云眠都被气笑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   “不自量力!”蒋大人冷笑连连。   “是吗?”柳云眠把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   她话还没说完呢!   非要逼她用点特别手段,才能听她说话。   蒋大人:“……你以为你这样,能威胁到谁?”   “眠眠,你慢点,别伤着自己。”胖丫着急了,“咱们临死也要抓几个垫背的;你被手一抖,自己把自己解决了,亏死了。”   柳云眠:“……”   忍住,别笑场。   她睥着蒋大人,“我只想威胁你。我只是想说几句话,听我把话说完!”   “你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蒋大人一针见血地道,“休想!”   他们求快,一定要速战速决。   “是吗?”柳云眠道,“但是我还得说——我看你这样子,没脑子也没能力想出这样的招数,你背后定然还有人。”   “不关你的事,休想妖言惑众!”蒋大人恼羞成怒。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柳云眠。   围府的士兵,想听柳云眠到底想说什么;而其他人,在寄希望于柳云眠身上,希望她可以救场。   柳云眠微微一笑,“我再跟你说明白些,毕竟你这脑子,让你理解,也费劲。”   蒋大人被如此明晃晃地攻击智力,自然恼羞成怒。   可是柳云眠没有给她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抢了话头。   “侯爷是奉圣旨出京,奉的是圣旨!”柳云眠俯视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清君侧,你们知道清君侧是什么意思?是谋反!”   她直接戳破了窗户纸。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都是独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毫无牵挂。”柳云眠目光扫过众人,“但凡你们有牵挂,就不该参与到株连九族的祸端中来。”   “此番设立大都督府,说白了,是皇上要用一些将领,替换另一些将领。但是我不知道,和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你们今晚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参与哗变,期待得到什么?”   众士兵面色都有些复杂起来。   是啊,他们能得到什么?   行动之前被鼓吹了一番为国为民,光宗耀祖,现在想想,那些是承诺吗?   再想想柳云眠的话,他们确实是冒着杀头,而且还会连累家人的风险,在做一件自己都不明所以的事情。   眼看着军心涣散,蒋大人怒气冲冲地道:“少听这妖女妖言惑众,把她给我拿下!拿下她,是清君侧,不是谋反!”   柳云眠冷笑:“让我猜猜,谁在狗急跳墙?你们仔细想想,你们今日来的人是不少,但是也只够用来围攻一个小小的柳家而已。几百,几千人?”   “倘若要对上京城驻军,你们是不是螳臂当车?”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你们想想,你们今晚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我告诉你们,是被当成乱臣贼子,原地诛杀!”   “当然,”柳云眠笑了,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你们或许会觉得,既然领头之人都敢干,你们为什么不敢。”   “那我要告诉你们,因为你们还有得选,有的人却要狗急跳墙了。”   柳云眠语速并不快,但是字字句句,清晰坚定,掷地有声,带着某种神奇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很快就让对方心理动摇。   不仅仅是那些士兵,就连蒋大人,都有些迟疑了。   柳云眠继续缓缓道:“皇上是仁义之君,就算想要重整兵权,也不会置老臣于死地,你们说呢?”   “最起码,如果识趣,最差可以选择辞官回乡,这个体面,皇上定然会给。”   “但是为什么他不要?为什么他要拉上你们,一起谋反?”   “我不知道,但是我几乎敢肯定,他已经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逃无可逃,所以要做困兽之争。”   柳云眠道,“正如我的婢女刚才所说的那般,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   “我倒是不冤枉,毕竟侯爷可能真是挖出蛀虫的人。可是你们呢?你们图什么?但凡你们有利可图,我也不认为你们傻。可是……呵呵。”   就是一群被人忽悠,热血上头就乱来的蠢货!   很显然,他们就是来送人头的。   众人一片缄默。   而柳云眠,适时也抛出橄榄枝。   “……你们仔细想想,现在迷途知返,尚有转机。我不敢说,一定会保你们和从前一样,但是我可以以侯爷的名义保证,只要你们放下兵器,那至少性命无忧,更不会连累家人。”   “兄弟们,不要听她的,她就是个无知妇人!”蒋大人有些慌了。   他心里某种程度上,已经听进去了柳云眠的话。   他也慌,但是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现状。   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改变被柳云眠牵着鼻子走的现状。   “把她拿下,争头功!”   “是吗?”柳云眠嘴角勾起,笑容嘲讽,“你们来之前,可曾查过我?应该是查过的……那纯阳县主,是如何死在我手下的,你们有人知道吗?”   她变戏法似的变出她的手枪,“谁想先试试吗?血流成河,我敢,你们也敢吗?今日最后,就让我们比比,谁更有种!蒋大人,您要不要先试试?”   她说话的时候在笑,但是周身的杀气,已经掩盖不住。   她是真的想,杀鸡儆猴的。   但是柳云眠也知道,或许这也会激化矛盾。   所以这是最后一步。   现在,就看她,能不能说服这些人了。   还有陆辞这个倒霉蛋儿,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伏击…… 第334章 高冷形象碎一地   想到陆辞,柳云眠内心焦急。   忽然,她脑海中有一道光划过,想起了什么。   “怂恿你们来的,是不是朱轶?”   陆辞在她面前是个话痨。   写信的时候也是。   每次柳云眠收到他的信,都默默地给送信的万神加鸡腿——   丫的真的太能写了。   外人眼里高冷的镇通侯,给她写信的时候,简直化身大怨夫,各种抱怨。   柳云眠也能理解,毕竟推动改革,动了那么多人的蛋糕,人家肯定不愿意,就得对抗。   明的不行,暗戳戳地使绊子总行。   陆辞也确实吃了不少亏。   有时候,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吃了亏,还得顾全大局。   陆辞也是一肚子火。   现实没有那么多的摧枯拉朽,一路前行,甚至没有打仗来得爽。   陆辞很不爽。   但是他代表皇上,所以他不能说。   他就和柳云眠抱怨——今日看见某某某,听他哔哔哔,真想把他口条割了下酒。   除此之外,就是情话。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陆辞不好意思说。   但是分开了之后,一腔感情诉诸信纸,那叫一个洋洋洒洒,肉麻得柳云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思卿万千”“思卿不见卿,孤枕难眠”,什么都出来了。   柳云眠每次看,都忍不住想,这个闷骚。   后来可能见她没有回信骂人,陆辞就更放浪了。   柳云眠:无语。   好好地去和你的小倌儿玩去!   危急时刻,柳云眠想起来的,当然不是陆辞缠缠绵绵的情话。   她想起陆辞说,安虎调查出来,京城有个什么将军,名叫朱轶,犯下了很大的罪过。   柳云眠之所以对这个人印象深,一是因为陆辞写的“轶”,她看成了“秩”,还打听过,但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朱轶。   二是因为这个朱轶,实在狗胆包天。   他借口替手下将士更换武器,跟朝廷要了许多新的武器。   可是那些武器,绝大部分却被他偷偷走私到了高丽。   要知道,高丽最是反复无常,今日对中原俯首称臣,明日就可能受鞑靼挑拨,成为鞑靼的狗,对着中原狂吠。   皇上早就看穿了高丽的德性,所以有些东西卡得非常近,不让高丽随便得了去。   武器,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样。   但是没想到的是,朱轶竟然为了利益,做出这种事情。   陆辞十分生气,说那些武器,日后很可能被用来对付自己人。   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骂朱轶,并且说,朱轶这种行为,皇上也知道了,估计诛九族跑不了。   因为朱家的许多人,都参与其中,导致皇上龙颜大怒。   现在没有立刻抓捕他,完全是因为想看看,他到底还和多少人有来往。   手握兵权,然后铸下大错,临死时候要抓个垫背的……   种种迹象表明,今日这场哗变,应该就是朱轶发现了事情败露之后,做困兽之斗。   反正都是诛九族了,带走几个就赚了。   为首的蒋大人短暂怔愣。   明明说好了,谁也不提朱将军的。   而柳云眠看着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冷笑着揭穿了朱轶的真面目。   “……你们现在不是讲义气,而是助纣为虐,更是把自己家人推入了火坑。”   “我不信!你不要妖言惑众!”蒋大人气急败坏地道。   他不敢相信。   柳云眠冷笑:“你以为我是信口开河?胖丫,你去我桌上,把最上面那封信给我拿来。”   陆辞给她写的信,她都放在桌上,厚厚的一摞。   胖丫从桌子上跳下去,桌子又摇晃了几下。   但是柳云眠岿然不动,持枪的手更是丝毫不抖。   她在拖延时间,她在等阿宽带着救兵来。   这会儿了,还没听见阿宽被抓到,那他多半已经成功地跑了出去。   阿宽,快点,再快点。   柳云眠内心深处,并不愿意见到血流成河的场景。   毕竟这些人,其实也是为人利用的蝼蚁。   大家都是同胞,为什么要被小人挑拨利用,自相残杀?   她更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和平圆满地解决。   韩平川紧跟着胖丫。   天知道,刚才见到胖丫在桌子上当“靶子”,他这心都提了起来。   总算下来了。   胖丫拿了信就出门,差点撞到韩平川,忍不住跺脚道:“你真是,跟着我干什么!真添乱!”   韩平川:“……”   真是不识好人心。   柳云眠从胖丫手中接过信,翻啊翻,找到了关于朱轶的几页。   虽然看着陆辞的其他肉麻的话,柳云眠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但是毕竟大局为重,她咬咬牙,还是把信递给了蒋大人。   “你看吧,这是侯爷给我的信。”   蒋大人忙接过去,他周围的人,也瞬间拥上去。   十几个脑袋啊,上上下下,团团围住,盯着陆辞的信。   柳云眠不忍直视。   对不住啊陆辞,你高冷的形象都没了。   不过你放心,你苦茶子还在。   你调戏我的那些,被我扣在了手中。   现在他们手里的,最多有你几句黏黏糊糊想我的话。   虽然,但是——也很社死就是了……   然而蒋大人等人看完,脸色突变。   说实话,柳云眠的那些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陆辞那些情话,他们都没往心里去。   柳云眠见状,默默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陆辞这个话痨,总算没有白写,这有点用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还得陆辞。   许久之后,蒋大人对着柳云眠低下了头。   他说:“夫人,您说的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柳云眠道,“你们定然会为今晚的事情付出代价,但是迷途知返,罪不至死,更不会牵连家人。我以侯爷的名义保证。”   话音刚落,有人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   “蒋大人,不好了,外面离郡王带了好多人来,咱们……咱们被包围了。要动手,赶快啊!”   拉一个垫背的算一个!   蒋大人一巴掌拍过去:“胡说!”   柳云眠轻笑道:“就是,明明是柳府今日有喜事,诸位来喝喜酒,顺便帮忙保护柳家安全的。” 第335章 情深不移   离郡王带人来的时候,柳家已经一片和谐。   阿宽愣住了。   这……   他没有谎报军情!   “这是怎么回事?”离郡王皱眉问柳云眠。   柳云眠请他借一步说话,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并且恳切地道:“郡王,他们说,另外还有人去拦侯爷了。您带人去接应一下侯爷吧。”   她也想跟着去。   柳家的危机解除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辞遇险。   这个只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的男人,倘若真的出了事,柳云眠……甚至不敢想象。   她表面镇定,内心已经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找陆辞。   离郡王听她说完事情原委,没有迟疑,就带着人去支援陆辞。   蒋大人要戴罪立功,带着他的人,也一起去了。   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只是在柳家做客的宾客们,经过这番惊吓,都纷纷告辞离开。   小白和雪仪,在江鹤北离开之后,一起回家。   路上,雪仪没好意思问小白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只是问她,要不要把恢复记忆的事情告诉柳明义。   她说:“我想得不一定对,但是我觉得二爷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心里肯定有些自卑。”   小白没做声。   但是她不认同雪仪的话。   她不觉得柳明义会自卑。   虽然地位上,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身上还没有功名。   但是小白觉得,柳明义不会自卑。   ——倘若他心理不足够强大,如何在这样的“高龄”选择走上读书这条路?   柳明义不自卑,他只会坚定不移地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而小白想,娶她,也是柳明义会坚持到底的事情。   想到这里,小白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而雪仪还在婉转劝她:“……二爷不知道有没有担心你恢复记忆后,会看不上他……”   如果那样的话,不告诉柳明义,让他一直牵肠挂肚,实在有些残忍。   小白道:“其实我也是刚恢复记忆不久,原本我想,今晚给他一个惊喜的。”   没想到,却来了惊吓。   更没想到,其实自己这事,只是第一重惊吓。   后面还跟着大惊吓,只是她们恰好错过了而已。   两个人回到柳家的时候,宾客们都已经离开。   只有柳家请来的帮工,在收拾东西。   而柳明义在门口等着小白。   见到小白回来,他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小白对他笑得天真灿烂,“二哥,你不相信我。论打架,我怕过谁?观音奴都知道,我最厉害了!”   “那就好。”柳明义松了口气。   “怎么大家这就走了?都吃好喝好了?”小白看着下人把一碟碟几乎没动的菜倒在一起,不由诧异问道。   ——她不是,都把人带出去打了吗?   就怕让大家没法好好吃饭。   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结果大家还是没吃就走了?   “二舅母,你回来了!”观音奴从屋里冲了出来,紧紧握住小白的衣袖。   小白莫名其妙,笑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找我讨红包?明日认亲才能有呢!”   “二舅母,我要跟你习武!”   “你不是在学了吗?”   “我是说,好好学那种!”观音奴坚定地道。   小白:“哦,好,你好好学,我好好教。”   这种话说了很多遍了,再多说一遍,也没什么压力。   柳云眠也从屋里出来。   她刚给受到惊吓的高氏送了一些安神药,然后听说小白和雪仪回来了,就连忙迎出来。   “二哥二嫂,你们回屋慢慢说吧。”   虽然历经波折,但是好歹有惊无险。   今天,毕竟是柳明义和小白的大喜日子。   这会儿了,也该让一对新人好好停下来说说话了。   小白却道:“不行。”   柳云眠:???   莫非小白恢复记忆,反悔了?   柳明义低头看向小白,目光宽厚,轻声问道:“怎么了?”   “二哥,”小白委屈地道,“我们拜堂还没拜完呢!虽然人都散了,但是自家人在,咱们先拜堂,再入洞房好不好?”   柳云眠一拍脑袋:“就是就是,我怎么给忘了!”   她连忙进去告诉家人。   雪仪看着在柳明义怀里小鸟依人的小白,忍不住想,小白这是要对柳明义和盘托出真相的模样吗?   在家人的见证下,柳明义和小白总算完完整整地拜了堂。   柳家人,没有人问小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他们夫妻,能把事情说明白,不生出误会就行。   众人累了一天,各自回房休息。   小白和柳明义道歉。   “二哥,我真的没想到,会节外生枝,让你颜面扫地。”   柳明义看着她,黑亮的眸子之中带着了然。   他说:“只要你没事就行。小白,你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二哥你知道了?”   柳明义点点头。   小白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原本还想着今晚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呢!”   “感觉吧。”柳明义道。   “我不信。二哥要说感觉的话,那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柳明义道:“一个月前,你在绣嫁妆的时候……”   彼时小白低头用金线绣着鸳鸯,一丝不苟。   可是平时,她完全没有耐心做这些。   “……其实要说你是因为要成亲做的改变,也说得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那时候你已经恢复了记忆。”   “二哥真是厉害。”小白眼中露出由衷的崇拜。   她确实是那前后刚刚恢复记忆的。   她理顺了乱七八糟的记忆,然后确定,她要继续现在的生活。   她确实没想到,柳明义已经发现了。   小白从前见过许多优秀的人。   可是所有人的优秀,都写在脸上,都带着难以亲近的骄傲。   柳明义不一样。   静水流深。   他是一块没有被人发掘的璞玉。   从前的司明依或许不懂,但是现在的小白很清楚,情绪稳定这件事情,放在任何身份的男人身上,都是一个极其不容忽视的加分项。   柳明义不声不响,却藏着大大的智慧。   她并没有因为恢复记忆,记起自己昔日荣光,就嫌弃柳明义。   相反,她一直觉得,他是自己的幸福归宿。   她始终是她。 第336章 归来   “夜深了,咱们歇着吧。”柳明义笑道,“我去烧点热水来。”   小白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瞬时红成一片,但是还是羞涩地点点头。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倘若别的男人这般,她会嫌弃急色。   但是柳明义这般说,她就会觉得他内心强大,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   他只想和自己做寻常恩爱夫妻。   真好,她也这么想的,不谋而合,心有灵犀。   喜烛摇曳,一室春情。   观音奴受到了惊吓,说什么都要跟着柳云眠睡。   柳云眠就带着他一起在烧得暖融融的大炕上睡。   “怎么还不睡?”柳云眠侧头笑着看向观音奴。   观音奴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的模样。   “娘,爹会有事吗?”观音奴小声地问。   “不会。”柳云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不会的。你爹那么厉害,而且他身边又带了那么多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会被这些小虾米吓到的。”   “那就好。”   柳云眠看观音奴的神情,觉得自己这苍白的安慰,好像没起作用。   其实她自己现在何尝不担心?   然而她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待陆辞的消息。   倘若他能够安然无恙归来,一定要告诉他,她其实也很喜欢他。   时间和距离,大概是治愈矫情和迷茫的良方。   分开,让柳云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   她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默默念着,陆辞,你要好好的。   “睡吧。”柳云眠笑着对观音奴道,“说不定,睡一觉醒来,爹已经回来了。”   “嗯。”   观音奴不信,但是他用力点点头。   自欺欺人,是人在受到伤害又无能为力时候对自己的本能保护。   两个人都睡不着,但是都紧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后来,观音奴实在是熬不住睡了过去。   柳云眠却在天都亮的时候,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   “哎呀,你干嘛呢!走路不带眼睛啊!”   外面胖丫端着一盆温水,却被韩平川撞翻了,所以在发火。   柳云眠被她吵醒,伸手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睁开,闭上,再睁开——   柳云眠惊住,用力揉搓自己的双眼,却被人拉住了手。   “再揉就变成兔子眼了。”陆辞对着她笑,风尘仆仆,身上脏污,脸上也一块一块的,形容狼狈,然而他笑意璀璨,眼中有光,还有她。   “你怎么回来了!”柳云眠猛地坐起来,声音比胖丫发飙的声音还高。   身旁原本睡着的观音奴都被她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娘?”   随后,他也看到了陆辞,眼神瞬时被惊喜攻占,直接一跃而起,跳向陆辞。   陆辞伸手把他接住,大笑着道:“长高了,也重了。”   柳云眠如释重负,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嘴上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观音奴,快过来,你爹身上的尘土,都沾到你身上了。”   “我不嫌弃!”观音奴用脸蛋去贴陆辞的脸,亲昵十足。   柳云眠“近乡情怯”,想得好好的,却没有勇气像观音奴一样和陆辞亲近,只能羡慕。   “你怎么回来的?路上怎么样?你和姐夫遇到了吗?”她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胖丫重新兑了温水送进来。   陆辞一边梳洗一边和柳云眠说了之前的情况。   原来,他被伏击的时候,已经快到京城。   他提前就得到了这个情报,所以早有应对。   离郡王没能出城。   ——虽然他已经做了闯出去的准备,但是彼时陆辞已经带人到了城门外,等着进城了。   守城的将士在中间传话,离郡王还不放心,登上城楼,和城下的陆辞举着火把喊话,确认了是他才放心。   柳云眠听到这里,哭笑不得。   还好还好,没有用上。   否则现在弹劾离郡王的折子,得雪片一样飞到皇上案头。   “我本来以为你年后再回来呢!”柳云眠道,“怎么提前也不告诉我一声?”   回来得那么仓促,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惊有许多,喜就少了点,大概换成了惊险?   不,是有惊无险。   “今日都腊月二十九了,正好回来陪你过年。”陆辞道。   过年,就应该一家团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带着想要被肯定的期许。   柳云眠道:“家里那么多人呢……回来很好,一起热闹。”   她捂脸。   她这都说了些什么。   “你先擦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我出去看看给你做点你喜欢吃的去。”   说完,柳云眠夺路而逃。   她的慌乱,极大地取悦了陆辞。   观音奴有些懵:“爹,我娘脸为什么那么红?她发烧了吗?”   陆辞:“将来你就懂了。”   观音奴:“哦。”   那他得多吃饭,早点长大。   他们吃饭的时候,柳家应该在认亲。   吃过饭,陆辞对柳云眠道:“我先得进宫一趟,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等我回来,晚上咱们一起去隔壁吃饭,我也好好给岳父岳母请个安。”   “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柳云眠道,“先去忙你的。”   皇上还眼巴巴地指望着陆辞呢!   从枢密院改为都督府,成败几乎都在陆辞身上。   “好。”陆辞又喝了一碗红豆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带回来几个人,安置在外院。你不用管,我安排管家去送东西了。”   “是客人?”   “也不算是,”陆辞道,“我这段时间,收了几个人,留在身边用。”   “比如,宁清河?”柳云眠开玩笑道。   “你怎么知道宁清河?”陆辞问。   柳云眠一拍桌子:“你还好意思说?三天两头给我写信,废话连篇,就没有一点地方留着让你告诉我,宁清河的存在?”   偷偷摸摸,就是苟且!   陆辞看着她,忽然笑了。   柳云眠:你笑个屁啊!   别以为我吃美男计那一套!   美男收下,当我不上!   “眠眠,你吃醋了。”陆辞只觉心花怒放。   他这是,终于练成了?   柳云眠嘴硬:“没有。我吃一个男人的醋干什么?”   她祝福爱情,基佬锁死!   陆辞还在看着她笑,目光了然,好像在说,“我就是知道了,你不用掩饰了。” 第337章 八箱礼物   柳云眠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因为陆辞说对了,因为她心虚。   好在陆辞还着急进宫复命,或许大概也知道不能逼她太紧,所以吃过饭后就出门了。   出门之前他叮嘱柳云眠:“给你带的东西,一会儿让人送进来。”   “好。”   柳云眠托腮靠在桌上想,陆辞这个蠢直男,能给她带什么礼物呢?   布料首饰?   胭脂水粉?   还是好吃的?   江南物产丰富,想想就有许多好东西。   结果等人把四个大箱子抬进来之后,她才发现,她在做选择,但是陆辞全给了。   四个大官皮箱里,装满了陆辞给她买的各种东西。   她想到的都有。   她没想到的,还有!   胖丫都看呆了。   她举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一脸呆滞地问柳云眠:“这是买给你的还是给观音奴的?”   就是观音奴,也不玩这么幼稚的东西了啊。   哦,懂了!   “陆辞是不是催你生孩子呢!”胖丫道。   柳云眠:“……”   隔空打牛啊!   “那显然是带给观音奴两个弟弟的。”柳云眠道。   “不是说,都是给你的礼物吗?而且两个孩子给买一个拨浪鼓,这给谁不给谁?”   柳云眠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陆辞买这么个东西做什么?   不懂,先放到一边。   好吃好玩的那么多,和一个拨浪鼓较什么劲。   柳云眠伸手摸着一匹色泽亮丽,花纹精美的云锦,啧啧称奇:“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料子,我还是头回见呢!”   胖丫想伸手去摸摸都舍不得,怕自己的手勾丝。   她看得挪不开视线,“眠眠,你说你做诰命夫人,那衣裳是不是也没这个好看?”   柳云眠想了想,自己诰命夫人的衣裳,端庄有余,但是华美程度却比不过眼前的云锦。   显然,陆辞给她搜罗来的都是极品。   “回头这布料,就是碎布头也不要扔。”胖丫道。   柳云眠笑道:“先收起来吧,我还没想好用来做什么呢。”   “就是来不及了,否则应该找隔壁帮你裁一身新衣过年穿,保准把其他人都压下去。”   “什么其他人,我就在自己家里,又不出门……”   柳云眠忽然停下来。   卧槽卧槽!   她好像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陆辞临走之前为她请封了诰命,她现在是诰命夫人了。   这是她做了诰命夫人之后的第一个年。   明天正月初一,她就得进宫拜年了。   要是陆辞不回来,她还可以推脱说男人不在,自己不好出门。   结果,陆辞回来了……   柳云眠郁闷得想捶床。   虽然她很想陆辞,但是陆辞可以明日再回来的……   她是真的不想进宫磕头啊!   再多的礼物,都不能安抚她受伤的心灵了。   胖丫见她沮丧的样子,非常讲义气地拍了拍胸脯道:“你怕什么?我陪你进宫就是了。”   柳云眠心说,你陪我去,我更害怕了。   我还得按着你,别跟人吵吵。   “不过说起来,宫里真没什么好事。”胖丫道,“眠眠啊,你有没有发现,每次大家凑一起,准没好事!你说是哪里出毛病了?”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或许因为我没烧香拜佛。”   说起来,还不是夺嫡那点事情?   那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明里暗里,刀光剑影,再正常不过。   柳云眠想着进宫这件事情,心里难免郁闷。   不过她后来自我开解,大过年的,辞旧迎新,高兴点,新的一年才会有好事发生。   柳云眠让人把东西收到旁边屋里里,然后问雪仪:“观音奴呢?怎么侯爷回来了,也不见他缠着侯爷?”   睁开眼睛看见陆辞的时候,观音奴可是很兴奋的。   雪仪笑道:“奴婢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在自己院里练武。”   “练武?”柳云眠乐了,“不是已经给他放假了吗?”   因为要过年,观音奴的文武功课都停了。   结果这是停得太寂寞,自己就开始发愤图强?   柳云眠带着雪仪和胖丫去观音奴的院子。   观音奴正在那里蹲马步,累得小脸红扑扑的,额头鼻尖上都是汗,双腿都在打颤,却还是坚持着。   “不能这么累。”柳云眠笑着上前道,“习武也要循序渐进。”   观音奴这才收势,任由柳云眠帮他披上衣裳和擦汗,“我……就是有点无聊。”   他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受了昨天的刺激,所以想开始努力。   他好像依稀明白了。   真正的努力,是悄无声息的。   柳云眠心知肚明,却并不戳穿他,只是道:“走,进去梳洗一下,我带你去外婆家。”   观音奴立刻高兴起来:“娘,我们要去外婆家过年吗?”   柳家人多,热闹,他喜欢。   柳云眠笑道:“那不行。”   出嫁的女儿,是不能留在娘家过年的。   入乡随俗,她也不想挑战什么。   但是她提前和高氏、张氏商量过,今天中午和晚上一起吃饭,吃过饭她再带着观音奴回家。   现在,中午陆辞不回来,她还是打算按照原来计划行事。   但是晚上,就等陆辞回来再决定。   观音奴表示,这样也很好。   中午的时候,她们在柳家吃饭。   还是小孩单独一桌。   蜜蜜照顾铁蛋,阿宽则伺候观音奴,不断地给他夹菜,自己却没吃多少。   虽然因为从前挨饿的原因,他对食物的热爱超过寻常人许多倍,但是他更珍惜来之不易的吃饱饭的机会。   所以他任何时候都不忘本分,要好好伺候世子。   蜜蜜见状,不动声色,也帮忙给观音奴夹菜。   希望这样,能够让阿宽轻松些,自己能腾出手来吃饭。   他们几个在院子里跑了好一会儿,肚子肯定都饿了。   蜜蜜自己,在厨房跟着柳云眠做饭的时候,已经被后者喂了许多好东西,这会儿并不饿。   所以她想分担一下,让阿宽早点吃饭。   旁边,高氏用手肘捅了捅左手边的张氏。   张氏剥虾的手一抖,险些把虾仁掉到地上,忙凑过来道:“娘,怎么了?”   “你看,你看——”高氏把目光投向了炕上小孩那一桌。   张氏茫然。   婆婆让她看孩子吃饭? 第338章 美人倾城   她把剥好的虾仁放到高氏碗里,又问:“娘,看什么呀?”   有什么好看的?   高氏乐得合不拢嘴。   “我让你看蜜蜜和观音奴,你看,这俩孩子配不配?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照顾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高氏嗔怪道。   她和张氏,婆媳俩关系一向融洽。   张氏笑道:“娘,我给禾禾喂奶呢,不能吃这些。您快别乱点鸳鸯谱了,咱们家什么身份,观音奴什么身份,哪里配了?”   高氏道:“怎么不配?你看两个孩子在一起多好,蜜蜜多会照顾观音奴。”   张氏看了看炕上的情形,心里有数了。   ——蜜蜜那哪里是在照顾观音奴?   分明是在照顾阿宽。   “娘,观音奴是郡王府世子,咱们高攀不上。”张氏道,“虽然我这个当娘的心气高,有时候也做梦,希望蜜蜜将来像眠眠一样嫁个富贵又体贴的夫君,但是……那也就是想想。”   人,终究还是要现实一些。   “蜜蜜心善,她那是在帮阿宽呢!您可千万别多想。”   这种话,在自家私下说说也就算了。   传出去,就怕影响两家关系,也让柳云眠夹在中间为难。   “……眠眠跟了侯爷是好,但是一出接一出的事情,也是难。我舍不得蜜蜜受那些罪,就是咱不享福,也不受那罪。”   这话说得高氏有些心疼起自己女儿来了。   张氏不由后悔自己嘴快,赶紧又起了个别的话题岔过去。   吃过饭,家里就开始写春联,贴春联,贴窗花,贴门神……   最爱热闹的自然是孩子。   观音奴他们几个,贴完柳家又贴侯府,忙得不亦乐乎。   柳云眠去了个茅厕,再回来说话,就见到观音奴的大衣裳搭在屏风上。   雪仪道:“弄得身上都是浆糊,刚换了身衣裳出去。”   柳云眠问道:“你没让他仔细着点吗?”   “奴婢没说,回头给世子洗洗就是,小孩子都贪玩。”   这么大的男孩,讨狗嫌,一天换几身衣裳,都是正常。   柳云眠笑道:“算了,我还是出去看看,叮嘱他小心点。这冬天的大衣裳,也不好洗。”   她从正门出去,观音奴几个,正在侯府正门瞎嚷嚷,指挥着侍卫贴门神。   因为侯府大门太高,他们够不着,只能在旁边瞎指挥。   见柳云眠出来,观音奴高兴地过来道:“娘,咱们家这门神,比外婆家的神气多了。”   柳云眠心说,侯府和普通人家,能一样吗?   她叮嘱观音奴不要把衣裳弄脏。   正准备回去,忽然见到从侯府正门走出来一个身穿月白圆领暗纹长袍的男人。   男人二十岁上下,肌肤白皙,眉眼如画,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广袖盈风,翩然若仙。   柳云眠看呆了。   竟然还有如此人间绝色?   陆辞容貌就是一等一的好,但是那是一种硬朗大气的美,带着一种侵略性的男性张力。   眼前的男人却不一样。   他美得更加柔和,雌雄莫辨。   问题是,他是从侯府走出来的。   他是从她家里出来的?!   观音奴是孩子,就很直接了。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   “你家?”男人微微蹙眉,打量了一番观音奴的穿戴,不太确认他的身份。   观音奴的衣裳,寻常都是简单大方的。   “对啊,我家啊!”观音奴理直气壮地道,“你是谁?为什么从我家出来?”   两人说话间,柳云眠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名字——   宁清河!   这是那个“男小三”?!   这个念头一生出,就变得非常强烈。   柳云眠几乎敢肯定,他应该就是宁清河。   绝世佳人,那气质完全是不一样的。   “宁清河?”她试探着开口道。   男人道:“你是?”   “侯夫人。”   男人忙行礼:“宁清河见过侯夫人。”   显然,他没想到,衣着朴素的柳云眠,竟然是侯夫人。   但是这人反应很快。   柳云眠自报身份后,他甚至没有犹豫就直接行礼了。   他或许,是从侍卫对自己的态度里猜测到的?   欢场之人,无论男女,混得好的,那一定是人精。   “免礼。”柳云眠打量了他一番后道,“既然是侯爷带回来的客人,那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就跟管家说。”   “多谢夫人。”宁清河低垂着头,十分守礼。   柳云眠叮嘱了观音奴,转身还是往娘家而去。   宁清河等她离开之后,想了想,又重新走进侯府,没有出门。   柳云眠进了自己娘家的房间,立刻星星眼:“雪仪,雪仪,你看到了吗?”   雪仪没听懂:“夫人,看到什么?”   “宁清河啊!”柳云眠激动地道,“他长得好看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雪仪哭笑不得。   “怎么,你不觉得吗?”柳云眠道。   “尚可吧。”雪仪道,“总是有点……阴柔。”   男人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柳云眠花痴地道:“不管怎么说,就是一张招人喜欢的脸啊!”   大家要实事求是。   不说气质,就这张脸,是不是一等一的好看?   雪仪掩唇笑道:“您这话可不能让侯爷知道,否则侯爷要打翻醋坛子的。”   柳云眠哼了一声:“他把人带回来,我没打翻醋坛子,他休想恶人先告状。”   看着宁清河,真让人有危机感。   感觉大家都喜欢啊!   按照柳家一贯的传统,高氏已经带着张氏,举着香在院子里磕头了。   “求列祖列宗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求列祖列宗保佑眠眠明年一举得男。”   在窗前看热闹的柳云眠:???   一举得男?   她连陆辞的衣角都没挨着好吗?   得谁的男啊!   不过,她和陆辞之间这层窗户纸,怎么捅破啊!   如果陆辞现在对她表白,她半推半就,答应了最好。   但是好像陆辞现在没什么胆量了,这就很让人惆怅。   让她主动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不好意思……   总之,就是不可以。   这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啊。   柳云眠开始惆怅起来。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条“妙计”。 第339章 阖家团圆   柳云眠决心既定,心情很好。   连观音奴都看出来了,跑进来跟她要点心的时候都忍不住问:“娘,您是不是捡到钱了?”   柳云眠:那都不是钱的事儿!   那是快乐。   那是坐拥美男的快乐。   今晚且看她,手到擒来。   “没捡到钱,但是过年就得开开心心的。”柳云眠笑着道。   新年新气象。   旧年的事情,就要今天都解决掉,携手进新年。   观音奴摸摸下巴,想不明白,一边往嘴里炫点心一边含混不清地问:“爹呢?我爹呢?他怎么过年还不赶紧回来。”   好容易回家了,还没怎么亲近,人就不见了。   柳云眠笑道:“你爹今儿刚回来,忙着呢!”   是宫里不用去,还是郡王府不用去?   更别提,还有遇刺的事情要擦屁股……   那么多人,怎么处置?   柳云眠想想都替陆辞发愁。   哎,别人都觉得镇通侯风光无限,虽有起落,现在仍深得帝心。   但是……完全就是皇上的马前卒,鞍前马后,哪里危险冲哪里,最后有什么黑锅还得背。   就说这次军权改制,倘若不成功,难道还能让皇上承认错误?   那肯定就是陆辞这个倒霉蛋儿背锅。   “那过年这几天,我爹肯定就闲下来了。”观音奴道,“娘,今晚我要跟我爹睡!”   太久没见面,他有好多话想对陆辞说。   比如一些,他们男人的秘密。   柳云眠:“明天吧。”   “今天不行吗?”   柳云眠:不行,因为今晚你爹是我的。   她想了想,编了个理由道:“你爹太累了,今晚得让他好好歇着。身边有人,他睡不踏实。你心疼不心疼你爹?”   观音奴老老实实点头:“心疼。”   柳云眠心里叉腰大笑,我就不心疼,看我怎么折腾他。   “好孩子,快出去吧,把点心带出去和他们分着吃去。”   “那说好了,明日我要跟我爹睡。”   柳云眠答应后,观音奴才端着盘子出去。   柳云眠出去帮忙包饺子。   这偌大的一家人,不说做菜,包饺子都得包很久。   高氏一边擀皮一边道:“眠眠,陆辞回来了,你能不能问问他,想办法把你姐夫和明礼也给弄到京城来?”   胖丫道:“就是,韩平川都回来了,他们也能回来吧。”   这事柳云眠还真知道。   不是陆辞想的不周到,而是李哲说要考虑考虑。   柳明礼现在成了李哲的跟屁虫,李哲进京他就进京;李哲不动他也不动。   陆辞出去这半年,这件事情就搁置了。   也不知道李哲考虑得怎么样了。   “回头我再问问陆辞。”柳云眠道。   这件事情,其实还得尊重个人意愿。   虽然一家人在一起不错,但是这么大的家,早晚还是要分散各处的。   只要都过得好,其实在不在一处,不是最重要的。   柳云眠手巧,拿着饺子皮,舀上馅儿,一捏一握,手下元宝般圆滚滚的饺子就成型了。   “别忘了放铜钱。”高氏提醒道。   “别了,娘,几个男孩子吃饭狼吞虎咽,再咽下去就不好了。”小白道。   她也在学着柳云眠的样子包饺子。   “也对,那就换成红枣吧。”高氏道,“我去洗枣去。”   “我去就行。”小白笑着擦擦手。   “别用凉水,兑温水。”张氏不放心地叮嘱道,又和柳云眠说,“你知道吧,这傻子,这么冷的天,还用凉水洗手洗脸,我看着都冷。”   柳云眠笑笑:“也无碍的,习惯了,只要小日子时候不用就行。”   小白果然没用热水,蹲在院子里洗红枣。   柳明义见状,也默默蹲下帮忙。   “我帮你洗枣。”   “哪个用你帮?”小白脸红着嗔道。   柳明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那个澡。身上难受吗?”   “没事了,快别说了。”小白做贼心虚地四下看看,“晚上回屋说。”   柳明义对着她笑,眉眼之间是温暖。   观音奴几个又从库房里偷了鞭炮在外面放,柳明义怕他们炸伤自己,就出去看孩子。   小白洗完了红枣送进去,又开始洗晚上的菜。   忽然之间,她听到了外面似乎有马车停下的声音。   家里人现在都在,唯一不在的就是陆辞。   腊月二十九,各自都在家过年,也没有访友的。   所以小白笑着对厨房里喊道:“眠眠,侯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柳云眠道,“怎么我还得去迎他啊。”   张氏推了她一把,“久别胜新婚,去迎迎怎么了?”   “啊?你们是……”过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小白抬头,然后不由惊讶问道。   跟着一起进来的柳明义忙道:“小白快来,这是姐姐姐夫,这是三弟。”   高氏听见心心念念的儿女来了,擀面杖一扔就跑了出来。   等她看到柳云杏隆起的肚子时,更是欢喜得眼泪直流。   “好,好,好!”   女儿不能怀孕这桩心事,她算是彻底了了。   柳云眠也激动道:“姐姐,姐夫,你们进京,怎么提前也不说一声!”   而且,姐姐还给了大家这样大的惊喜。   “快,快都进屋说话,外面多冷的。”张氏大嗓门地张罗道。   家里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等众人坐定,说了一会儿话后,柳云眠才弄清楚,原来是陆辞安排好了一切。   高氏忍不住感慨道:“这天底下,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姑爷了。”   柳云眠看看假装没听到的李哲,暗暗为亲娘的情商感到捉急。   高氏自己说完也反应过来,“李哲更好!”   柳云眠:“……”   佩服佩服。   两句话,成功地把两个女婿都给得罪了。   好在这两个都憨厚,也知道高氏不会说话,不能计较。   柳云杏笑道:“妹夫呢?怎么没见到妹夫?这次,真的全靠妹夫张罗了。”   陆辞在京城中给李哲谋了差事。   之前李哲和柳云杏商量不来。   不是不想,而是怕陆辞被人诟病。   陆辞却写信说,举贤不避亲,让他们安心,年底的时候又派人去接,这才有了全家人现在的团圆。   柳云眠心里也很感动。   这些,都是陆辞为她做的。   今晚,高低得好好“犒劳犒劳”这个劳苦功高的男人了!   陆辞,我来了! 第340章 攻略   柳云杏怀孕五个月了,因为之前的经历,她对这个孩子也是小心翼翼。   李哲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老婆奴,现在更是把柳云杏当成了眼珠子。   他也想离开临州,因为担心柳云杏之前的事情还被人私下议论。   换个环境,对柳云杏好。   “明礼呢?”高氏惦记着小儿子,目光却遍寻不见。   “在外面带着观音奴、铁蛋几个胡闹呢!”柳云眠笑道,“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由着他去吧。”   小白认亲,也得了柳云杏的礼物。   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然后,陆辞回来了,将家里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晚上,众人分席,但是都在花厅里,热热闹闹地吃着团圆饭。   屋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十足。   美味珍馐,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日子,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男人们都喝了不少酒,陆辞也不例外。   虽然他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但是此刻也面染桃花,酒意微醺。   他起身要出去方便的时候,还偷看柳云眠,不料柳云眠也正盯着他,恰好撞进她含笑的目光中。   我看你,你看我,谁也不说话,眼里都含情。   这种感觉,愉快而微妙。   陆辞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他回来之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之前他和柳云眠之间那道窗户纸,好像变薄了。   是不是,有捅破的机会了?   陆辞也不好一直盯着柳云眠看,起身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他却看到柳云眠手里捏着个小巧的酒杯,偷偷对自己笑。   陆辞笑不出来。   他忍不住开口道:“眠眠,你喝酒了?”   上次喝酒差点“露出原形”的惨痛教训忘记了吗?   “就喝了这一小杯。”柳云眠趴在桌上对他笑,眼神潋滟,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陆辞:醉了,这绝对是醉了,像只醉猫似的。   “我没事。”柳云眠道。   陆辞:确认了。   但是醉了倒是没什么,他更担心柳云眠起疹子。   上次不就是吗?   陆辞现状对众人告辞,道:“眠眠喝醉了,我先带她回去。”   柳云眠影后上身:“我没醉!”   众人:“醉了,快点把她弄回去。”   好在两家之间开了门,很方便。   陆辞干脆打横把人抱起来,道:“都是自家人,也就不怕笑话了。”   柳云眠内心狂跳。   酒壮怂人胆,古人诚不我欺!   观音奴:“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不把午夜的鞭炮放了,他不舍得回去睡,他还能守夜呢!   柳明礼:“那就跟着我玩啊!”   “好嘞!我跟着三舅舅了!”   柳云眠:好儿子!   幸亏三弟来了。   陆辞把柳云眠抱回去放到炕上,然后直接伸手去掀她的袖子。   装醉的柳云眠:???   这么直接?   看来,她这个方法果然好用啊!   早知道的话,就早点这么做了。   陆辞:还好还好,胳膊上没起疹子。   就是她白皙又纤细的手臂,肌肤莹润,看着让人想……陆辞喉结动了动。   然后他鄙视了自己“乘人之危”的想法,又“大公无私”地帮柳云眠脱下鞋袜,打算再看看腿上有没有。   其他部位,就不太方便看了。   因为——柳云眠还没睡过去呢!   偷偷看,也就不尴尬了。   这样大喇喇地看,陆辞表示,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没有准备好迎接来自柳云眠的大巴掌。   陆辞又仔细看了看,还好还好,小腿也没事。   那应该,就没起疹子了。   看起来,上次犯毛病,可能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酒中加的雄黄。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柳云眠不能喝酒。   浅浅一杯,就成了醉猫了。   柳云眠这还得着陆辞的进一步动作,结果他看看胳膊,看看腿,然后就没下文了?   虽然并不是想着就要做成点什么,但是暧昧是不是也该再升级一下?   陆辞问她:“眠眠,能不能自己换衣裳?”   柳云眠对着他傻笑:“不能。”   她恨不得流出点口水来,证明她此刻确实神志不清,无法自理。   没想到,陆辞说:“那就将就着睡吧。”   柳云眠:“!!!”   我将就你个大头鬼!   “我去给你倒杯水来,喝了水再睡,屋里有点干。”陆辞说话间就要起身,却被柳云眠拉住了腰带。   陆辞“嘶”了一声。   柳云眠立刻坐起身来:“怎么了?”   她甚至忘了装醉。   她意识到,陆辞好像,受伤了?   “没事。”陆辞掩饰道,“就是刚才不小心,可能扭了一下腰。”   “那我给你看看。”   “不用。”   “陆辞!”柳云眠看着他不敢和自己视线相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辞肯定是受伤了。   “脱衣裳!”柳云眠怒道,转而拉住陆辞的手不肯松开,“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陆辞闻言哭笑不得,却还是开玩笑道:“你这是打算对我霸王硬上弓?”   “硬不硬就不知道了,上肯定得上。”柳云眠没好气地道,“赶紧的,脱衣裳!别跟我废话!”   陆辞看着她清明的眼神,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划过。   但是柳云眠催得紧,他没有立刻考虑,而是咬咬牙,把衣裳脱了。   他一边脱一边给柳云眠做心理建设:“其实就是看着厉害,但是并不那么疼。这种伤,放在我身上,根本不管什么……”   柳云眠看到他后腰上被划开的血肉翻飞的大口子时,眼眶发涩,又心疼又生气。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也恨自己。   为什么那么不仔细,身为大夫,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   陆辞这伤,是新伤。   定然是伏击他的那些人所为。   陆辞对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是害怕她担心,但是她这个傻子,竟然就那样信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柳云眠强行压下,也顾不得再装,起身找药,给陆辞上药。   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第341章 双向奔赴   柳云眠让陆辞趴在床上,自己给他重新清创和上药。   “你随行不是有大夫吗?就给你包扎成这样?”柳云眠恨声道。   “有你在,看不上别人的医术。”陆辞笑道。   柳云眠知道他在扯淡,也不想理他。   定然是赶路着急,所以草草包扎了一下。   诚然回家一起过年很重要,甚至可能还有投怀送抱的惊喜。   但是就陆辞现在这状况,被投怀送抱,他能干什么?   这伤口再深一点,腰子都给他噶了。   “疼,你忍着点。”柳云眠用镊子夹着酒精棉道。   “看着吓人,哪有那么疼?嘶——”陆辞下意识地咬住枕巾。   这是真的疼了。   柳云眠动作又快又轻,很快帮他重新清理好伤口,上药包扎。   “我要是不问,你能忍到什么时候不露馅?”柳云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他秋后算账,“这样还喝酒,是不是不要命了!”   说起这个,她恨得牙根都痒痒。   “只是轻伤而已,难得过年,陪着岳父喝几杯。”   柳云眠给他挂了点滴。   “眠眠,这是什么?”陆辞看着她凭空变出来的东西,感到好奇。   他还伸手去捏输液管,被柳云眠在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老实点!”   这人真是,趴着都不老实。   陆辞也不恼,笑道:“我看你捏,我也想捏捏试试。这东西,还挺软的。”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我哪里捏了?我是替你握着,怕太凉你受不了。”   陆辞:“不凉,你歇着。来,你躺下吧,咱们俩在炕上说话。”   柳云眠:炕,那是说话的地方吗?   那是办事的地方。   要不是这厮关键时候掉链子,现在都进入新年新气象了好吗?   陆辞,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陆辞: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装醉。   这事不寻常。   纵使他情窦开得晚,堪称铁树开花,但是他还不算笨。   柳云眠,确实装醉了。   一个女人,一个和自己有些暧昧的女人,深夜独处时候装醉……意欲何为!   陆辞表示,他得好好审一审柳云眠。   他不动声色,像只狡猾的狐狸,开口道:“我刚才以为你喝醉了……”   柳云眠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第一次做坏事,就被别人察觉了。   这可怎么办?   当然是打死不认了。   “谁喝醉了?我都说了,我没醉,我没醉,你偏不信。”   陆辞看着她左右乱飘,就是不敢和自己对视的眼神,顿时心花怒放。   他好像确认了,柳云眠对他动机不纯。   惊喜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感情这件事情上,柳云眠就像一只乌龟。   反应迟钝不说,还很容易缩回到壳子里去。   所以陆辞纠结片刻后才开玩笑一般道:“眠眠,你这样,我很容易误会。”   柳云眠心如擂鼓,脸红一片。   完了完了,还是被看穿了。   陆辞看着她面若桃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猜对了。   心中狂喜如海浪拍击礁石,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他再说话的时候,几乎屏住呼吸。   他说:“我以为你在对我投怀送抱呢!”   柳云眠跺脚,狠瞪了他一眼:“就算我对你投怀送抱,你现在能消受得起?”   小命交代了。   陆辞:“眠眠,你再说一遍。”   什么投怀送抱的,他爱听。   他的命,给她!   柳云眠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等你好了再说。”   陆辞刨根究底:“说什么?眠眠,你是不是,现在愿意接受我了?我……”   柳云眠心一横,“是,你惨了。以后男人女人,你谁都不能走近了。你是我的人了,懂吗?”   陆辞开怀大笑。   伤口被牵动,他疼得只吸凉气。   但是那样也笑。   柳云眠看见他傻呵呵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陆辞伸手拉住她右手,和自己十指交缠,“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他终于等到了。   是他这次受伤,勾起了柳云眠的爱意?   倘若早知道如此,他就自己扎自己两刀了。   柳云眠赧然且欢喜,心中如小鹿乱撞。   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找到初恋的感觉,说出来谁信?   “快别拉着我了,好好趴着休息,我把脏水倒了,点滴也差不多了,咱们就睡觉。”   虽说应该守夜,但是她不想熬夜。   而且陆辞现在又受了伤,更需要好好休养。   睡觉?   是怎么睡?   陆辞不舍得松手,更不舍得睡觉。   关系的改变,意味着“睡觉”这个词,可以解锁更多的可能性。   柳云眠等陆辞挂完了消炎的点滴,也收拾好了,又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情仔细理顺了一遍,才准备休息。   她要吹灭蜡烛,陆辞却不让,还说他们虽然不守夜,但是蜡烛不该熄灭。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弄一对大红喜烛呢!   柳云眠累了一天,有惊喜也有惊吓,这会儿困顿得睁不开眼睛。   然而身旁的人却异常亢奋,一双贼眼锃亮,根本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视线。   柳云眠很快进入了梦乡。   陆辞却傻呵呵地看着她,一会儿扼腕叹息,痛恨自己不争气,这时候受了伤;一会儿又觉得对柳云眠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一夜,他是没睡着。   柳云眠也没睡多久,心里有事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就见到陆辞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差点被吓死。   “你,你盯着我干什么?”   目光像头狼,好像要把自己拆吃入腹。   “怕睡醒了,你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说我做梦。”陆辞理直气壮地道。   柳云眠哭笑不得。   男人要傻起来,真像二狗子啊!   柳云眠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准备衣裳。   今日她要穿着诰命服侍进宫。   衣裳和首饰自然都是极好的,但是不好就在于,太难穿了。   “对了,你受伤,还要进宫吗?”   陆辞的朝服,也同样厚重,怕是会压到伤口。   要不,陆辞请个病假,她请个照顾的假,都别去了?   反正,本来她也不想去。   然后柳云眠就听陆辞道:“要去,我受伤的事情,不想让皇上知道。”   “啊?” 第342章 进宫拜年   这是为皇上办差,受伤了不正好邀功吗?   陆辞说的,柳云眠有些不明白。   “说来话长,等从宫里回来我再慢慢跟你说那些。总之,不能让人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柳云眠:哦,好吧。   原来不是单单隐瞒她一个人。   还好她的外伤药足够好,这会儿只要陆辞不动武,正常走路和坐着,最多会有点轻微的痛感,但是不至于崩开伤口。   陆辞表示,他不想和柳云眠谈论受伤这些。   他只想谈情说爱。   “眠眠,我觉得我今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圆房不在话下。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而陆辞,当真不敢再说什么。   柳云眠心里哼道,果然男人为了哄女人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脾气是最好的。   呵呵,男人!   受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呢。   而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啥都能干的陆辞,到了穿朝服这个环节,又像半身不遂一样,非让柳云眠帮他。   两人穿好衣裳,雪仪也把睡眼惺忪的观音奴带过来。   观音奴也是要进宫拜年的。   郡王府世子服乃是正红色,胸前绣着鸾鸟,穿着观音奴身上,把他衬得像个小大人一般,十分可爱。   柳云眠和雪仪玩笑道:“这衣裳,还是小的穿着好看。”   陆辞感觉被影射了。   说谁不好看?   算了,回家再和她算账。   柳云眠表示,谁怕谁啊,宁清河那笔账,她还没来得及和他掰扯呢!   陆辞回来得匆忙,晚上两个人好容易有独处的时间,一会儿装醉,一会儿互诉衷肠的,正事反而没时间说。   观音奴哈欠连天,却没有像从前那般抱怨。   他知道,皇祖父最大。   让皇祖父高兴,就能有好日子过。   他已经开始学习理解和适应规则以及潜规则。   阿宽沉默地跟在观音奴身后,垂手站立,不声不响。   “阿宽也换新衣了。”柳云眠笑着递给他一个红封。   阿宽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簇新棉袍,上面还绣着竹子。   只是仔细看过去的话,会发现可能绣娘应付差事,绣工着实谈不上精美。   柳云眠却知道,那是出自蜜蜜之手。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柳云眠却很清楚,蜜蜜对阿宽格外照顾。   蜜蜜过了年才十岁,说情窦初开都有点早。   但是不管是同情也好,有好感也好,蜜蜜对阿宽是不一样的。   柳云眠没告诉其他人,也不想干涉。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还有一些人,走着走着,越来越近。   不说两个人的感情,家里的态度,以后的际遇……各种叠加下来,变数太多,所以且行且观察。   阿宽接过红封,又要给柳云眠磕头,却被后者扶住。   “这是压岁钱,刚刚拜年都磕过头了。”   观音奴的红封,柳云眠提前就让雪仪压在了他枕头下面。   其他人的,她今日再给。   “阿宽你今日进宫,好好看着观音奴,别让他在宫里就闹起来。”柳云眠不放心地叮嘱道。   观音奴现在别提多中二。   柳云眠就怕他在宫里,又开始“拉帮结派”,拉拢那些非富即贵的小屁孩,直接在宫中表演一个“攻城略地”。   在宫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低调。   越低调越好,低调到没有任何存在感,不被人注意到,不出风头,也不被人咬,怎么去的又怎么全身而退,那就是成功。   阿宽连忙点头称是,又道:“夫人放心,世子其实极有分寸的。”   一家人收拾好后登上马车一起进宫。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柳云眠还是第一次这么早进宫。   在宫门处停车后,柳云眠携着观音奴一起下车。   雪仪和阿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已经一路小跑上前来伺候。   宫门外各家马车已经很多,宫里派来的轿子有条不紊,川流不息。   柳云眠有些惊讶,偷偷问陆辞:“还给准备轿子抬进去?”   陆辞咬着耳朵小声给她解释:“宫里非常大不允许骑马,也不允许马车进去……”   所以,宫里就会派出太监们抬着软轿,接送贵人们。   柳云眠道:“可是之前进宫,我也没见有软轿。”   不是说不给她,而是其他所有人,也都没有。   “因为现在是隆冬。”   达到进宫拜年等级的贵妇人们,一般来说,年龄都很大。   在这样数九寒冬里,让她们步行在这样的冷风中,那估计回家就得病倒。   更有甚者,可能直接就在宫里倒下了。   柳云眠一下就理解了。   她年轻,她可以自己走,就不要给人添麻烦了。   可是她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门。 第343章 宫斗大戏   柳云眠想自己进去,陆辞却不让。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就这样走进去,那些品级比你高的老夫人们怎么办?”陆辞耐心地解释道,“稍安勿躁,你品级高,马上就会有人来接你。”   柳云眠闻言点点头:“还是你懂得多。”   陆辞心里表示骄傲。   他用血和汗换回来的爵位,不仅成为了姐姐的依靠,还让自己爱的人鹤立鸡群,享受众人的羡慕。   这是他身为男人的荣耀。   然而,陆辞很快被啪啪打脸。   因为来来回回许多软轿,抬进去了许多人,但是就没有人,来他们这里,请柳云眠上轿。   甚至,都没有人过来问一句。   陆辞脸色难看起来。   柳云眠也品出来些不一样的滋味。   她这是,被针对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有人想给自己点颜色看了。   谁敢说她被忽略了?   她就站在这里,不言不语,就已经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有长袖善舞的,会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   柳云眠也不给人难堪,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笑着寒暄几句。   所以说,想忽略她是不可能忽略的,除非是故意为之。   谁在宫里,能故意为难自己?   皇上肯定不会。   因为自己也不配让皇上惦记着,哪怕是为难。   那应该就是后宫的女人们了。   皇后?高贵妃?   这两个,反正都不喜欢她。   陆辞等得面色铁青。   这些人,真是太给自己面子了!   观音奴茫然道:“娘,怎么没人来接我们?”   他还在等着呢。   感觉到陆辞要发作,柳云眠拉了他一把,对观音奴笑道:“因为我们要尊老爱幼,把轿子让给更需要的人。”   “那我们现在在等什么?我还以为在等轿子呢!”观音奴道,“好冷啊,爹,娘,咱们快点进去吧。”   柳云眠隔着袖子捏了捏陆辞的手,示意他冷静。   陆辞这才黑着脸,跟着他们一起往里走。   柳云眠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侧头和陆辞说话,不时停下来指着宫中的景致给他看。   ——要让她难堪?   那好,她配合。   她要让路过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堂堂侯夫人,被人怠慢至此,只能步行入宫。   路上遇到人,她也大大方方地说话,和人攀谈。   毕竟她是走着这些人里,地位最高的,和谁说话,谁敢不理?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在宫里像游园一般慢慢走着,和人说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路过的人都侧目而视。   柳云眠表示,真不怕你们看,就怕你们不看。   她倒要看看,今天是谁丢人。   传到皇上耳朵里,看看他会觉得是谁不对。   皇后和高贵妃斗得如火如荼,一个人做了这样不妥当的安排,另一个人知道了,不会放弃去皇上面前告状。   柳云眠觉得这招数,实在是蠢得上不了台面。   宫斗,被这俩人玩得太辣鸡了。   果然,柳云眠刚走了一半,意犹未尽呢,就有人紧急派了软轿来接她。   为首的太监给柳云眠行礼后歉疚万分地道:“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皇后娘娘昨儿特意叮嘱奴才,什么都不干,只等着接您。奴才今儿睡过头了,真是罪该万死!”   柳云眠心里呵呵。   这是看事情要闹大,就推了个奴才出来背锅。   不用他开口,陆辞就声音冷冽地开口:“既然罪该万死,为什么不去宫正司领罪?”   柳云眠接口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就是被你这样的人败坏了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故意为难我呢!你说你是不是该罚?”   对上咄咄逼人,不肯松口的夫妻俩,太监慌了。   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愿意跪就跪着,我们走。”陆辞道。   他别的没有,硬脾气还是有很多的。   你不给我面子,我也就打脸到底。   他根本不怕跟皇后撕破脸。   观音奴定定地看着听着,眉头紧蹙,面色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又走了一段距离后,陆辞和柳云眠分开。   陆辞去面圣,柳云眠则去皇后宫中。   陆辞不放心,叮嘱道:“谁也不用怕。”   “我知道,今天过年,”柳云眠道,“我从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些人亏心事做多了,就怕晦气。”   闹起来,责任全在对方。   她无所畏惧。   柳云眠牵着观音奴的手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偌大的花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太后从腊月就感染风寒,一直缠绵病榻,没有痊愈,过年也没露面。   皇后就是老大。   皇后今日盛装打扮过,气色看起来不错。   高贵妃慵懒地靠在她下首的椅子上,依然是祸国妖姬的模样。   她对着屋里的热闹置若罔闻,无聊地摆弄着自己镶嵌着宝石的黄金护甲。   她的姿态分明在告诉众人——我根本不鸟皇后。   皇后倒是端庄温和的模样,正在和燕王妃说话,脸上带笑。   啧啧,对别人的儿媳妇这么热情,故意气高贵妃,还是气萧姮?   萧姮比柳云眠来得早,正捧着茶细细品,一直没抬眼。   听见柳云眠进来,她才看过去,对着柳云眠笑笑。   柳云眠也对她笑笑,然后落落大方地给皇后行礼。   皇后本来不待见她,不想给她好脸色。   但是再想想,自己的下马威被柳云眠抓住了小辫子,若是再冷落她,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小肚鸡肠的名声?   于是,皇后勉强笑了笑,让柳云眠落座。   柳云眠的座位,竟然和萧姮相对。   显然,这也是皇后的“煞费苦心”。   柳云眠想,这大概是怕自己去“撺掇”和联合萧姮吧。   真是小人之心。   她才没有那么蠢,大年初一搞事情,给人添堵。   柳云眠带着观音奴坐下,然后就开始看各路人马的表演和互相追捧,以及暗中的唇枪舌剑。   这个夸皇后气色好,那个就夸高贵妃年轻。   皇后夸这家女儿乖巧,那家儿子出息。   高贵妃听得不耐烦,时不时翻个白眼。   她连自己的儿媳妇燕王妃,也不怎么愿意搭理。   柳云眠突然发现,这高贵妃,有点意思啊。   高贵妃好像对皇上之外的人和事都不关心,包括她自己的亲生子女。   永嘉公主被带走,她应该迁怒柳云眠的,但是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表示。   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憋着一口气,卧薪尝胆的模样。   任何人挑起任何话题,到了她那里,最后只有一个核心思想——本宫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仿佛这一点,就可以打败所有。   柳云眠对她有点好奇。   有趣啊!   皇后有意无意偷偷盯着柳云眠的反应,见她目光黏在高贵妃身上,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蠢货”。   皇后故意抬高声音,夸赞燕王妃:“……果然出身高门,就是不一样。不做那拈酸吃醋的事情,自己把着王爷,这般很好……不要学那些小家子气的。”   柳云眠:嗯?   说的是她?   没事,说就说吧。   她对号入座,坚决不改。   当她听到萧姮似无意间咳嗽了两声时,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才哪儿到哪儿啊!   毕竟她和陆辞在一起的时间还短。   离郡王和萧姮,那才是真爱。   原来皇后在敲打自己儿媳妇。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萧姮面色从容淡定,侧头微笑着和身边的淮侯夫人说着话,对皇后的话置若罔闻。   柳云眠默默地给她点了一个赞。   自己这心态,还得继续修炼啊。   燕王妃“谦虚”道:“儿媳也是从小学女四书,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况且——”   她眼中有按捺不住的得意之色:“儿媳现在怀着身子,不方便伺候王爷,自然要为王爷安排妥当的。”   又怀了?   柳云眠心说,她倒是挺能生的。   本来上一胎,燕王妃怀相就不好,产后也很虚弱。   按理说,她这种情况,得调理几年身子再怀孕比较好。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她竟然又怀上了。   再看燕王妃现在的模样,即使厚重的妆容,都掩盖不了她的憔悴。   和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的萧姮比起来,燕王妃就像个遭人厌弃的黄脸婆……   就这样,还得给男人安排好小妾,然后骄傲地来显摆?   柳云眠实在无语至极。   这么爱生,下辈子投胎做母猪去好了。   观音奴小声地问柳云眠:“娘,为什么大家都在怀孩子,你却没有?”   他娘少了什么?   柳云眠表示,不是没有,只是时候未到。   观音奴偏偏刨根究底:“那什么时候才能到?”   这件事情很重要,关系到他后续“兵力”的补充呢!   柳云眠胡说八道:“等再过一年。”   “也行,但是娘,您别让我等太久了。要是我长大了,说不定就不想玩带兵打仗的游戏了。”   母子俩正窃窃私语,就听燕王妃邀宠似的和皇后道:“……儿媳是个蠢笨的,一心想替王爷开枝散叶,没有别人那么活跃的脑子,去买了避子药来吃……”   皇后的脸色瞬时变了:“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面上甚至带了几分狰狞。   柳云眠愣住:避子药犯忌讳了? 第344章 皇宫卖药   燕王妃被皇后的反应吓到了。   她想了想,连忙道:“娘娘,儿媳是不会碰那种东西的。”   皇后是不喜欢避子药吧。   想想也是,朝廷想要的是人口越多越好,所以鼓励生育。   但是再想想,其实能买得起避子药的,是极少数人而已。   这些人,还影响不了多少人丁……   燕王妃就是缺儿子,她想着至少要两到三个儿子,地位才能稳固。   否则她其实,也想吃避子药。   因为每次生孩子,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自己好容易爬到这个地位,富贵没享受完就直接嗝屁了?   众人都噤声低头。   而皇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片刻之后面色微缓,淡淡道:“那都是江湖骗子,不要轻信,小心伤了自己根本,得不偿失。”   “是,娘娘所言甚是。”燕王妃恭维道。   其他人,却没有说话。   这时候说话容易惹火烧身。   即便皇后这般说,只要朝廷不是明令禁止,关乎到自己的身体,谁也不是傻子。   该吃还得吃。   怀孕对自己身体有损害,还会让别的小妖精趁虚而入。   谁还没有几个儿子?   就是实在没有,有人还想得开,把小妾生的抱来养呢!   总之,这里人的想法,和柳云眠想的完全不一样。   所以避子药,才会给她带来超额的收益。   柳云眠现在想的是,皇后为什么刚才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和她有什么关系?   宫里要是有女人吃,她应该高兴才对;莫非,是和她相关?   总不能,皇后也在吃避子药,觉得被揭穿,所以恼羞成怒?   柳云眠心里浮想联翩,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这时候,高贵妃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后,目光嘲讽。   “高贵妃为什么这般看着本宫?”皇后不动声色地道。   然而柳云眠却觉得,她在咬牙切齿。   “皇后娘娘说得对。”高贵妃的笑容,让人想打人,“避子药吃多了可不行,生不出孩子了。”   柳云眠心说,你这不废话吗?   吃避子药,再生出孩子,不是买到了假药吗?   等等!   吃多了,生不出孩子……意思是丧失了生育功能?   再看看皇后挂不住的脸色,柳云眠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想。   ——是皇后吃多了避子药,然后生不出孩子了?   否则她怎么会一副被戳到痛处的模样?   有瓜,且很大。   离郡王不是皇后生的,那皇后应该很急切地想生自己的儿子,不会服用避子药。   那,难道是皇上?   真是那样的话,虽然皇后很让人讨厌,但是皇上的行为也太渣了吧。   皇后面色冷淡,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高贵妃,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的。   宫里这两个神仙的战争,看起来已经白热化了。   又有其他人进来拜年,话题很快就转换了,好像刚才的事情完全没发生一样。   柳云眠听见身后有人议论避子药。   “我是没用过的,但是听说效果确实好。”   “我也没用过,也是听说好用。”   因为皇后的态度不明,所以没有人傻到说自己在用。   柳云眠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说话的人。   是两个三十岁上下的诰命夫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柳云眠不认识,但是从她们的诰命服,还有她们所坐的位置,就知道两人身份都不低。   两人也感受到了柳云眠的目光,左边梳着堕马髻的妇人,语带挑衅:“那可是很贵的,没有点私房钱的,可买不起。”   毕竟避子药这种东西,是不能跟家里男人说的。   这是女人之间的“小心机”。   而柳云眠这种出身寒门的,肯定没什么嫁妆,所以对方笃定她消费不起。   柳云眠:是是是,我消费不起。   那你呢?   妇人旁边的人,拉了拉她,意思是劝她不要挑事。   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位现在可是镇通侯夫人。   镇通侯……说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尤其这次推行了军权改制,深得君心,风头正盛。   出言嘲讽柳云眠的妇人,却不以为然。   她用自己浅薄的认知,觉得柳云眠是靠着陆辞遭难时候,乘人之危嫁给了陆辞。   陆辞对柳云眠,又能有多少尊重?   不过是被“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话给压的罢了。   柳云眠也不恼,看着她笑眯眯地道:“要是这么说的话,夫人肯定买得起。”   “那是自然!”妇人骄傲地扬起头,“我出身清河崔氏。”   “好厉害。”柳云眠夸赞道,“不像我出身寒门小户,想买都买不起。夫人真厉害,一千两银子说出就出。”   一千两银子?   妇人愣住。   显然,她只听说这药贵,没想到这么贵。   柳云眠:呵呵,我就是狮子大开口。   你不给我钱,我就不承认你有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对夫人而言,也就是区区一千两银子而已。”   妇人想想自己压箱底,统共也就还有两千多两银子,硬着头皮才说出来一句,“就是如此。”   “那夫人一定会买吧,毕竟对自己好。”   妇人已经被柳云眠架上去了,几乎是下意识地道:“自然会买。”   面子不能丢。   至于买不买的,谁能知道?   “夫人果然财大气粗。”柳云眠盛赞。   太好了,白花花的银子向她滚来。   “多巧,我正好认识卖药的。”   妇人有些慌了,忙道:“不用麻烦侯夫人了,我自去买便是了。”   “不麻烦,不麻烦。”柳云眠从袖中掏出药来,“我今日正好带着呢!”   妇人:“……那个,我还得考虑考虑。”   “哦。”柳云眠倒是没继续纠缠,把药塞回袖子里,“原来清河崔氏的姑娘,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旁边的妇人听得咋舌。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柳云眠一步步挖坑,把工部侍郎夫人给拉了下去。   现在这一招激将法,把清河崔氏都给拉出来了……   不上当才怪。   果然,那妇人当即脸色涨得通红,“买,哪个不买!”   柳云眠道:“那行,药先给您,回头我去府上教您用药的时候结清银子就行。”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把药塞进妇人怀里。   完美!   现在你是我的客户,是我的金主上帝了,请尽情地无情地嘲笑我吧。   我都无所谓的! 第345章 宫中哭穷   偏偏这时候,观音奴“童言无忌”。   “娘,这就是乱说话就破财吗?”   “非也非也,”柳云眠道,“这叫清贵世家的底蕴,比不了比不了,只剩下羡慕。”   妇人几乎要被气得吐血。   这镇通侯妇人,果然穷酸,竟然当二道贩子,卖药赚钱!   赚钱就算了,还用言语挤兑自己。   不过她也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去暗戳戳地挤兑镇通侯夫人娘家不行?   现在好了,白花花的银子出去了……不过想到避子药确实有用,所以心里还能自我安慰一些。   柳云眠旗开得胜,心情愉悦。   来,前后左右,everybody,谁还想来炫富,快来!   用银子砸我脸上!   观音奴在这里待着无聊,忍不住问柳云眠:“娘,咱们不是来拜年的吗?拜完年,是不是该回家了?怎么,宫里还供饭吗?”   柳云眠:是啊!   她可以走了啊!   又不管饭。   然而没等她找到理由提前离场,战火就已经直接烧了过来。   皇后忽然看向柳云眠,目光慈爱地道:“说起来,镇通侯夫人成亲也有半年了吧,怎么到现在都动静?”   柳云眠也笑眯眯:“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您或许不知道,侯爷出去公干了很长时间,昨日才刚刚回府。”   她要有什么动静?   把陆辞给绿了?   就这智商,怎么当上皇后的?柳云眠深表怀疑。   一定是祖坟埋得好,否则解释不了。   皇后脸上笑意一僵,“那倒也是。只是本宫听说,侯府连个妾室都没有?”   柳云眠:呵呵,俗套。   不就是看萧姮不舒服,但是又不能把离郡王护得严严实实的萧姮如何,就只能在自己这里动刀子,给萧姮添堵呗。   一定是她表现得太完美,皇后挑不出毛病,所以最后只能用这些俗套的手段。   她当即笑着道:“确实没有。说起来,真是一肚子苦水……今日过年,就不给皇后娘娘添堵了。”   皇后却道:“苦水?莫不是镇通侯欺负你了吗?说来听听,本宫替你做主。”   柳云眠装模作样地道:“那自然没有,侯爷待我极好极好的。奈何……哎,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贫贱夫妻百事哀。各位应该都多少有点耳闻,我出身贫寒。而侯爷呢,侯府之前经历了那一场浩劫,后来被发还回来的时候,东西基本都流失了……所以看着气派的偌大的侯府,其实真穷得叮当响,别说养妾室了,就是买个丫鬟,都买不起。”   众人:扯,你就继续扯。   镇通侯怎么可能没钱!   就算当初被抄家,确实损失了一些,朝廷也不会完全不管,总是要折算银子还回来的。   毕竟抄家也就是不久的事情,单子都清清楚楚呢!   谁敢伸手去动?   哪怕胆大包天地动了,那镇通侯起复之后,聪明的不都得把东西暗戳戳地送回去?   更别说,离郡王妃还是个有名的“扶弟魔”。   离郡王可不缺银子。   离郡王以擅长搞钱而著称。   没错,那个高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傲娇男人,其实非常擅长打理名下的产业。   富得流油那种……   这还是在他被上次倒霉的时候,被人查东宫时候,意外泄露了。   据说当时东宫之中,除了宫里提供的东西外,白玉为床金作马,豪奢程度远超想象。   彼时众人都以为,太子是蛀虫,暗中贪污。   后来调查才发现,东宫的每一笔收支,都能对得上,一丝遗漏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东宫的收入……令人叹为观止。   总之,离郡王倒霉那一次,以巨额的财富闪瞎了众人狗眼。   皇上多少也是因为东宫钱太多,对他更加怀疑。   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离郡王,那就是“有钱”!   离郡王,也从来没有慢待过小舅子。   所以镇通侯,一定有钱。   柳云眠现在的这番“贫贱夫妻”的自我界定,让其他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偏偏柳云眠哭穷哭得情真意切,又……有理有据。   “……偌大的侯府,养活那么多人,月银经常青黄不接。买妾室的银子哪里来?买完之后,也养不起。”   所以,别瞎掺和我们侯府的事情。   掺和就得出血,就得让你掏钱! 第346章 另类的解围   皇后脸色难看,“你这般推三阻四,是不是对本宫不满意?”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母后,”萧姮打断了柳云眠的话。   柳云眠:“?”   她正想怼皇后呢,怎么不让她说了?   萧姮微笑着道:“娘娘,他们二人新婚燕尔,实在用不着妾室。倒是郡王府,长期只有儿媳一个,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善妒不容人。既然母后有合适的人选,那不要偏疼眠眠,先疼疼儿媳,把人赏给我吧。”   众人一片哗然。   这俩人,都是绝绝子。   一个哭穷,一个穷大方?   柳云眠也很意外。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后今日的封赏,看起来是推不出去了。   所以萧姮出来替自己挡刀。   这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估计回去,有人要发火了。   “姮姮,你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柳云眠都可以脑补出来傲娇离郡王的神色。   皇后短暂考虑之后,勉强夸了萧姮大度,然后让人跟着萧姮回去。   萧姮大方谢赏,情真意切的模样,看得柳云眠想给她投个火箭。   真厉害啊。   这件事情到此算是解决。   柳云眠不想再继续待下去。   说不定皇后又会变成一个人来,让自己带回去呢。   大过年的,真晦气。   可是总有人拦着不让她走。   柳云眠还没迈出去一步,就有太监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拜倒在地:“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那边不太好了。”   不太好?   大过年的,说“不太好”,那翻译过来,就应该是“太不好”。   太后身体出状况了?   之前寿宴时候,柳云眠见到的太后,精神矍铄,怎么看都不像有病的模样。   怎么这才多久,太后就病入膏肓了?   该不会被皇后这个蠢儿媳妇气的吧。   太后不好,皇后连带着其他的妃嫔自然坐不住了。   包括目下无尘的高贵妃,都站起身来,跟着皇后一起往外走去。   柳云眠这下也走不了了。   所有的命妇都不敢走。   谁走,那是对太后大不敬。   不过出去的时候,柳云眠总算蹭到了萧姮身边。   她小声地道:“姐姐,刚才那个,其实我能应付的。”   实在不行,她把人带回去,交给陆辞处置呗。   毕竟是陆辞“惹的祸”,被人盯上了。   萧姮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安心,轻声道:“无碍。你只管和阿衍好好过日子,这些烦心事,还有我。”   柳云眠听了这话,如何不感动?   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遇到陆辞这样难得的好男人不说,还能拥有这样一款强大又护着自己的大姑姐。   观音奴也跟着一起走,并没有什么抱怨。   队伍浩浩荡荡,一起往太后宫中而去。   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皇上也接到了消息,带着部分朝臣,现在也在太后宫中。   柳云眠见到了陆辞。   不过男女之间,泾渭分明,看得见,却说不上话。   陆辞跟在离郡王身后,两人俱是身材高大,相貌出众之人,在一群人之中鹤立鸡群。   陆辞还好,虽然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了柳云眠几次,但是毕竟也是偷偷摸摸的。   离郡王就夸张了,目光几乎黏在萧姮身上。   那简直都不是暗送秋波,是光明正大,爱的洪水泛滥了。   柳云眠:郡王,您的小妾已送到,请签收。   想到这里,她不由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她还得跟着众人一起做忧愁状。   她怕自己这种情绪不到位,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鞋尖这两颗东珠,可是很贵的,千万别掉了。   不知道前面在沟通什么,反正她就跟着众人一起,在外面等了很久,久到她都饿了。   唉,刚才光顾着和人斗嘴去了,都没多吃点垫垫肚子。   这会儿五脏庙都唱起了空城计,好在还没有饿得咕咕叫。   否则,她只能赖观音奴了。   反正,孩子饿了没人嘲笑。   观音奴拉了拉她的袖子。   柳云眠:“……”   她就在心里想想,结果观音奴就知道了?   “娘,”观音奴压低声音道,“我想尿尿!”   柳云眠:“什么?你饿了?”   “我要尿尿!”   “饿坏了可不行,走,娘带你去要点吃的。”   “娘,我……”观音奴见到柳云眠给他使眼色,聪明地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然后,柳云眠牵着他的手,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好容易走到人少的地方,总算能喘口气了。   真的,在那群人里面,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娘,您是不是饿了?”观音奴贴心地问。   “有一点吧。”柳云眠无奈地道,又摸摸他的头,“你饿不饿?”   饿了也没办法,只能忍一忍。   这是宫里,总不能去偷御膳房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万别无事生非。   “我不饿。”观音奴道,“我无聊的时候一直在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而且都是鸡零狗碎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爱纠缠。   他感觉到,柳云眠都很不耐烦了,却又无可奈何。   哎,他也帮不上娘,只能等以后了。   柳云眠笑着夸赞道:“聪明!”   “娘,给你吃。”观音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包着几块点心。   柳云眠:???   “……我刚才觉得好吃,想带回去给铁蛋尝尝的。”观音奴道。   他刚才嘴没闲着,还暗中给阿宽吃了一些,就牵挂着铁蛋了。   这三个人,是铁三角。   柳云眠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再给铁蛋买点心吃。”   她是真的饿啊!   柳云眠要分给雪仪,后者却说早上吃了很多,并不饿。   柳云眠就自己把几块点心都吃了。   宫里的茅厕,怎么都离得这么远!   柳云眠环顾四周无人,对观音奴道,“你还憋得住吗?要不去树下解决一下?”   观音奴想了想,就跑到旁边的树下解决问题去了。   很快,解决完尿急,又得回去了。   柳云眠故意走得很慢,想拖延一点时间。   观音奴道:“娘,如果皇祖母……那就不能吃肉了。”   柳云眠听完这话直想拍大腿。   可不是吗?   太后若是有个差池,大家都得披麻戴孝,过年准备的大鱼大肉就不能吃了。   太后娘娘,您可不能现在就挂了啊!   怎么也得坚持几日,让大家把准备的荤菜吃一吃,要不多浪费。 第347章 太后的病情   “没事,咱们关起门来偷偷吃。”柳云眠如是道。   “那您到时候不要把菜炒得太香,要不别人就闻到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观音奴对亲生父母都没有多深刻的感情,对于这个就见过几面,还为难亲娘和柳云眠的皇祖母,着实没有多少感情。   甚至,没有他吃肉重要。   说着话,她们又重新回到萧姮身边。   萧姮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而柳云眠也隐约察觉到,她回来之后,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妈呀,难道她让观音奴随地小解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这在宫中,不会是犯了什么大忌讳吧。   “姐姐,怎么了?”她弱弱地问萧姮。   萧姮道:“太后娘娘身体状况堪忧,太医已束手无策,有人……举荐了你。”   柳云眠:卧槽!   谁那么犯贱啊!   她根本就不想沾染这些事情。   治得好就算了,治不好,那简直罪大恶极。   更何况,太医治不好,让她来治,岂不是儿戏?   当然,她自己清楚,自己要比太医见到的疑难杂症多很多。   然而其他人怎么会这么想?   这是谁要害她!   “阿衍刚才已经替你拒绝了。”萧姮道,“我也说话了,你先不用管。”   “好。”柳云眠点点头。   她拥有两个神一般的队友,苟住!   不过身为大夫,柳云眠有些好奇,太后到底突发什么急症了?   之前只说太后身体不适,但是也没有传出很严重的风声。   怎么感觉一下子,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会是什么毛病么?   柳云眠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白临从太后房间出来,看了看陆辞,又看向柳云眠,出声道:“太后娘娘有旨,宣镇通侯夫人觐见!”   柳云眠:什么猴?   不是陆辞那猴吧,一定是她听错了。   “眠眠,不要慌。”萧姮的声音已经传进了柳云眠耳中,“皇上也在。”   皇上,是他们这一派的?   柳云眠可没有那么乐观。   但是她还是硬着头皮,安抚了要跟着一起进去的观音奴,然后走出去,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了台阶。   ——有种上断头台的悲壮。   事到如今,柳云眠倒不是怀疑自己的医术不行,而是觉得,有人在暗中谋算什么。   直接目标是自己,间接目标应该是陆辞。   她自己,也没有被算计的价值不是?   陆辞也想出来,却被离郡王伸手拦住。   “不慌,等等看。就是要把人处置了,也得拖出来。”   陆辞:“……”   谢谢了,姐夫真会安慰人。   柳云眠跟着白临进去之后,就见到了太后躺在幔帐后面,皇上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苍老的手。   屋里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太医。   皇后、高贵妃和另外几个妃嫔,都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柳云眠没想到,太后的房间竟然这么逼仄。   感觉无处下脚。   陈设并不多,柳云眠也不敢打量,只低垂着头,眼神余光瞥见旁边桌上有一块镶嵌着紫色和绿色翡翠的山水插屏。   她对着太后和皇上行礼。   皇上道:“免礼。太后身体抱恙,太医都束手无策,听说你医术不错,所以让你来给太后看看。”   柳云眠故意装出害怕的模样,哆嗦着道:“回,回,回皇上,臣,臣妇只,只是滥竽充数,太后娘娘,娘娘凤体金贵,臣妇,不,不敢……”   “你不必紧张。”皇上道,“按照规矩,朕也不会召见命妇,于礼不合。只是现在太后娘娘病情危急,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让你来试试。太医在其位,尸位素餐,朕自然要罚。你却不是太医,便是帮不上忙,朕也不会怪罪。”   柳云眠:这才像话。   她连忙道:“多谢皇上体恤。”   有了“免死金牌”,那就上吧。   把太后治好,又是大功一件,肯定会有封赏。   柳云眠这个财迷,已经开始想象了。   皇上起身让开位置,让她上前给太后诊治。   正当柳云眠纠结是坐在床边还是跪在脚踏上或者蹲在脚踏上给太后诊脉的时候,就听皇上让人赐座。   一个红漆雕花方凳被挪到床前,柳云眠谢恩,浅浅坐下,伸手搭上太后的脉,观察太后的面色。   太后眉头紧皱,法令纹深深,一看便是极难相处的模样。   但是,柳云眠只看出来她有点虚弱,没看出来命在旦夕的危急。   面诊或许会出错,但是脉象不会。   柳云眠诊脉把自己给诊愣住了。   ——太后有什么毛病啊?   太后她老人家,啥毛病都没有啊!   这个年纪,有点心脏啊,胃肠方面的小毛病,那都是正常,太后也略有一些。   只是略有而已!   总体来说,太后的身体状况,简直秒杀同龄人好吗?   这要是有病的话,那是不是很多活人,坟头草都该很高了?   太后这是在搞什么?   没病装病,然后坑太医?   柳云眠现在看跪在那里的一群老太医,就像看一群大冤种。   怪不得他们束手无策呢!   太后没病装病,他们能怎么办?   要是说装个头疼脑热不舒服,那他们估计也就配合了,开点吃不坏人的补药,含糊过去。   可是太后现在玩大了,她要装死。   那让太医们怎么配合?   太医们肯定没想到,自己学了一辈子的医,到头来还得比拼演技?   这不是专业的,肯定不行。   所以这不,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大过年的,跪一地,提着脑袋瑟瑟发抖?   太后这行为,多可恨啊!   皇上一直看着柳云眠的脸色,这会儿忍不住开始催她:“在你看来,太后这是什么病?应该怎么治才好?”   柳云眠脑子飞快地转着,顷刻间已经有了主意。   她松开给太后诊脉的手,站起身来对着皇上行礼道:“回皇上,以臣妇微薄贫瘠的医术来看,太后娘娘没有生病。”   “没有生病?”皇上眉头紧皱。   “是。”柳云眠道,“臣妇才疏学浅,委实看不出来。但是臣妇曾听人说过——” 第348章 我有妙方   “说什么?”皇上见柳云眠欲言又止,不由开口道,“直言便是,朕恕你无罪。”   柳云眠道:“臣妇听人说,这种情况,其实可以再等等看?”   没病,再等多久,也挂不了。   其实对付装病的人,柳云眠还有更损的办法。   但是她也犯不着把太后得罪狠了。   她直言不讳说太后没病,也是看那些太医们可怜。   ——伺候皇室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大夫治得了病,治不好命。   更何况,有些病也治不好。   把治疗结果和大夫的人身安全挂钩,走到哪里都是让人唾弃的行为。   众人听了柳云眠的话都沉默了。   这时候,床上的太后忽然咳嗽起来。   柳云眠:刷,继续刷存在感。   太后咳完了这波,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一般,面色涨得通红。   半晌后,她幽幽地道:“皇上,算了,生死有命,大概哀家就是命数到了。”   皇上跪下。   众人见状,自然也跟着跪下。   “母后,您别说这样的话……”   “听我说,”太后继续道,“我死之后,也不要为难太医,这都是命,和他们没有关系。”   “太后娘娘仁慈。”太医们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卑微得让人心生同情。   ——他们知道她在撒谎,他们现在的处境是她造成的,然而他们还得感谢她鳄鱼的眼泪,多么荒谬。   皇上道:“您先别说话,好好将养身体。来日方长,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她觉得,皇上好像在转移话题?   “有什么来日方长?哀家的身体,自己知道,油尽灯枯……好在现在国富民安,江山稳固,哀家便是去见先帝,也能无愧于心了。”   柳云眠:啧啧,真会给自己加戏。   皇上也是个戏精。   这俩都不是亲母子,后来因为夺嫡才绑在一条船上,能有什么感情?   可是现在两人表演起母慈子孝,一个比一个能演。   坦白说,皇上在乎太后活着还是死了吗?   并不在乎。undefined   所以,太后在闹什么?   “哀家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万家了。”   柳云眠一愣,这是说她娘家?   太后这是在给娘家讨赏?   这或许,就是太后装病的初衷?   “临终”前,当着众人的面,逼皇上许下对她娘家的诺言,然后她再“九死一生”,侥幸无恙?   柳云眠觉得这算盘打得太响了。   然而皇上也不是昏君。   他对太后的举动和目的,应该看得都清清楚楚。   可是人生如戏,只要上了台,就得将就着唱下去。   “万家那边,您不用担心。”皇上道,“此次虽然改制兵权,表面上看万家吃亏,但是那是朕的外家,怎么会亏待他们?母后尽可以放心。”   柳云眠:???   就这?   原来,皇上力推的改革,也削弱了外戚的力量?   那太后今日的举动,就很容易猜测出背后的目的了。   ——她不满皇上削弱万家的势力,所以用死来吓唬皇上。   皇上现在心里想的定然是,快去死吧。   因为他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话是实实在在的承诺。   “不会亏待万家”,这种话术,骗小孩吧。   分明是皇上不肯承诺。   这种情况下,万家要是夹紧尾巴做人,还估计还能苟延残喘。   但是他们要是认不清形式,还想反对军权改制……   那真是屠刀架到了脖子上。undefined   母子俩过招,真是精彩纷呈。   这时候,太后发话,让柳云眠一下不能置身事外。   她说:“皇上,兵权规矩,那是祖宗定下来的。你不能听信谗言,说改就改……后宫不干政,哀家本来也不愿意说。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还是重新好好考量一下这件事。”   柳云眠听到这里,简直气歪了鼻子。   这暗戳戳地说谁呢?   谁进谗言了?   这件事情,分明是皇上想做,陆辞被推出来背黑锅。   太后这是恨上了陆辞,想要皇上治罪于陆辞。   她可太坏了吧!   大过年的,闹得鸡飞狗跳,害大家都不能好好过年,还要害陆辞。   不是好东西!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柳云眠义不容辞地站出来:“皇上,臣妇有事要回禀。”   皇上巴不得有人替他解围。   他根本就不想厚待万家,太后却纠缠不放,他已经很恼怒了。   没想到,这么多人,一个懂他心思,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众人:坐山观虎斗,谁能不自量力,上前比划比划?一不小心,就葬身虎腹了。   柳云眠这一开口,也成功地让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她身上。   竟然还有主动送人头的?   “你说。”皇上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可不觉得太后有病。   柳云眠刚才已经点出来了关键所在,太后又抒发了这样一番“临终托付”,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可笑。   大过年的,太后这是存心找事。   皇上也觉得心寒。   他自认为对万家仁至义尽了。   这么多年来,万家子弟多少次闯祸,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惩大诫,不就是看在太后面子上?   别人都是狡兔死,走狗烹。   他呢,登基这么多年,依旧对太后娘家礼遇有加,结果就换来这样的对待?   皇上现在心里一肚子火气。   柳云眠道:“臣妇就是忽然想起,从前见过书上记载,太后这样的病例如何治……”   “说来听听。”   “香薰。”柳云眠道。   “香薰?”皇上拧眉,“什么香?”   龙涎香?水沉香?   他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柳云眠不慌不忙地道:“回皇上,是——” 第349章 护夫有道   “饭香。”   所有人都愣住。   饭香是什么鬼?   柳云眠不慌不忙地道:“太后这种情况,依臣妇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然而太后又确实感觉到了难受,太医束手无策。既然如此,不妨试试我这特殊的香薰。”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把太后娘娘这房间腾空,谁都不要进来,免得带进来浊气,影响治疗效果。”   “然后,在廊下令御厨做饭,越香越好。”   “太后娘娘身体如此虚弱,水米不进,只能试试,用香味来慢慢净化身体……”   “不吃饭怎么能行?”皇上问。   柳云眠却道:“寻常人不吃饭自然不行,但是太后现在这般,躺在床上,没有多少消耗,坚持三日香薰试试。皇上,既然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就试试臣妇的办法吧。说不定三日之后,太后就能进水米了。”   不吃饭是不是?   那是不饿。   饿上三天试试!   到时候,吃嘛嘛香。   试想一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太后自己躺在床上,水米不进,闻着外面传来的顶级御厨做出来的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那是何等的享受!   太后值得。   众人这下有什么不明白?   柳云眠,这是在给太后挖坑。   她分明,是觉得太后在装病,用这种办法整治太后。   柳云眠表示,就是这样。   太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陆辞有恶意。   既然如此,你不客气,我干嘛还捧着你?   干脆撕破脸。   反正太后如果能收拾她,那就不会等到现在,早就收拾她了。   皇上本来对太后不错,觉得这招数有点……残忍。   但是转念一想,太后在大年初一,文武百官,妃嫔命妇面前,让他如此下不来台,那谁还管谁?   于是皇上道:“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柳云眠看了太后一眼,忍住笑意道:“是,遵旨。”   太后那眼神,简直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打自己。   啧啧,别怪我,是你先招惹我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啊!   你难道不知道,推动兵权改制这件事情,是皇上的主意?   偏偏对皇上你不敢说什么,只能用这种小手段闹一闹,但是说到陆辞的时候,就重拳出击。   “谗言”影射谁呢?   她的男人,她护着!   柳云眠道:“等太后娘娘有食欲,那就是好了。”   皇上倒也没有“亏待”她这个出谋划策,让他解气的“功臣”,道:“等太后恢复,朕当记你一大功。”   柳云眠:“谢主隆恩。”   言辞之间,表示她已经拿捏了,太后一定会好,因为她就是没病装病。   这个插曲过后,柳云眠跟着陆辞回了家。   在马车上,她笑得花枝乱颤。   陆辞看着她,嘴角带笑,眼神宠溺,“你胆子也真大,敢在太后头上动土。”   “为什么不敢?”柳云眠道,“她给你扣帽子,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为了我?”陆辞微笑,黑眸星光熠熠,眉眼舒展而温柔。   柳云眠一下红了脸。   这……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实际上也就是如此呀。   她要保护好自己的男人,不被人欺负。   柳云眠忽然抬头,叉腰,凶巴巴:“就是为了你,怎么了?”   她像突然炸毛的小兽,看在陆辞眼里,除了可爱,还是可爱,想把人抱到怀里用力地rua。   她害羞了。   “我很高兴。”陆辞忍笑道。   他不敢笑,怕这好容易鼓足勇气冒出头的小蜗牛,再受惊缩回壳子里去。   “反正就是不准欺负……我的男人。”柳云眠越战越勇。   陆辞觉得内心犹如高山冰雪,遇暖融化,奔流而下,滂湃激荡;水流经过的地方,繁花锦簇,春暖花开。   真的好想把人抱进怀里。   但是他不能。   不是他残废了,是这马车里,有多余的人。   观音奴正侧身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屁股撅起来,正对着陆辞。   多余,真多余!   “多谢娘子。”陆辞笑道,伸手暗戳戳地用小拇指,碰了碰柳云眠的手背。   见柳云眠没有反对,他干脆壮着胆子,整只手都覆上去。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柳云眠没动,低头假装没发现,闭目假寐,享受着两人的小互动,嘴角不由勾起,露出浅浅的梨涡。   陆辞心花怒放,得寸进尺,甚至敢去捏她修长的手指。   她的手指好软……   “哎呀,下雪了,娘,下雪了。”观音奴激动地回头喊柳云眠。   陆辞立刻像做贼一样心虚,猛地把手从柳云眠这里抽回去,然后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那里,像尊石像。   柳云眠当即笑出声来。   陆辞有贼心,没贼胆啊!   “娘,您笑什么呢?”观音奴好奇地问道。   柳云眠:“我刚才看到一只大耗子。”   “啊?大耗子?在哪里?”观音奴立刻来了兴趣。   “跑了。”柳云眠看着陆辞,笑得眉眼都弯了。   她当着观音奴的面,主动歪头靠在陆辞身上,假装打了个哈欠道:“困了,想睡一会儿。”   “那您就睡吧。”观音奴道,“我不吵您,我看雪。回头雪下大了,娘得让我出去玩雪。”   “行,让你玩。”   柳云眠感受到身边男人一瞬间的僵硬,完全不敢动,更是忍不住笑。   陆辞怎么能这么好玩。   看看,他多怂,自己多勇。   然而没过多久,陆辞就反应过来,反客为主,竟然主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更舒服,也更贴近地靠着他。   哎呀呀,男人在某些方面,果然是无师自通的。   非常遗憾,昨晚没有吃上肉。   没关系,好饭不怕晚,今晚安排上。   人生有肉须尽欢。   谁知道明天怎么样?   说不定太后把自己作死了,大家明日都得披麻戴孝,只能吃素呢!   呸呸呸,想起那个老女人就晦气。   柳云眠好奇地问陆辞:“万家这次,势力也被削减了很多吗?”   “对,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万家,”陆辞道,“因为皇上,没有封万家的人做都督。”   也就是说,万家掌兵权,基本也就到这一代了。   之后大权都得上交,外戚更不成气候了。   皇上这盘棋,下得可是很大。   “那怪不得了。你说,皇上最后,会妥协吗?”柳云眠又问。   “不会,皇上心性坚定,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   “那就好。”柳云眠道,“别让太后得势。我看她现在,把万家利益受损这件事情,全都归咎于你。”   “嗯,不要紧。”陆辞安慰她,却没有说更多。   何止太后如此?   太后不过是他得罪的众多人的一个缩影罢了。   他替皇上推行的改革,成功了则名垂千古;失败了则死无葬身之地。   谁还不知道,商鞅变法,惨遭车裂?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就坚持到底。   马车很快回到了侯府。   柳云眠深深呼吸了一口。   侯府的空气都格外清冽,比宫中的乌烟瘴气强太多了。   观音奴自己从马车上跳下去,喊坐在后面马车上的阿宽。   “阿宽,阿宽,下雪了。再下一会儿,咱们就能玩雪了。”   “哦,是,世子说得对。”阿宽道。   柳云眠闻言看了他一眼。   嗯?   阿宽有些不对劲吧。 第350章 阿宽的亲生父亲   陆辞召集他手下的谋士议事去了。   毕竟之前没有想到,太后会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   皇上“以孝治天下”,现在看来态度倒还算坚决,但是说不好以后会不会动摇。   所以陆辞需要和手下的人商量出应对之策。   柳云眠懂,planB嘛!   大年初一,陆辞不得闲,他手下的谋士也都紧张。   哎,就是寻常百姓,今天也能好好过个年吧。   大年初一,不好回娘家,这是规矩。   但是观音奴问,“没说不让铁蛋到咱们家来吧。”   柳云眠:“……那倒没有。”   观音奴就兴奋地隔着围墙喊铁蛋过来玩雪。   过了一会儿,蜜蜜和铁蛋都来了,先给柳云眠拜年。   蜜蜜上身穿着海棠红对襟绣花窄袄,边上绣了一圈白色狐狸毛,下面套着七幅间色马面裙,脚踩鹿皮靴,亭亭玉立,颇有些大姑娘的模样。   柳云眠看着十分欢喜,招手喊她到自己身边坐。   至于铁蛋,穿得大红团花的衣裳,也十分喜庆。   不过熊孩子已经把前襟弄得脏兮兮,惨不忍睹。   柳云眠给他压岁钱,他直接塞给蜜蜜,自己迫不及待地跟着观音奴往外跑,还一叠声地喊阿宽:“阿宽,快点,你磨蹭什么呢!”   蜜蜜板起脸来骂道:“你再喊一声试试!没大没小。”   观音奴能喊“阿宽”,因为他是主,阿宽是仆。   但是铁蛋不能那么喊,太不知道大小了。   铁蛋对着蜜蜜做个鬼脸,“阿宽哥都不生气,就姐姐事情多。走,咱们不理她,女孩子就是讨厌!”   柳云眠笑骂道:“跟谁学的混账话,什么叫‘女孩子讨厌’?你们先出去玩,我有事吩咐阿宽。”   铁蛋这才跑出去。   蜜蜜也已经看出阿宽的魂不守舍,轻声问柳云眠:“小姑姑,我也出去吧。”   她其实不想出去。   否则她就不应该问这句话,而是直接就出去了。   柳云眠笑道:“没事,你坐着你的。阿宽,今日是不是观音奴委屈你了?不怕,你跟我说——”   阿宽虽然懂事,但是他也还是个孩子。   阿宽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夫人,世子待我一向都很好。”   他这话是诚心实意的。   观音奴就是贪玩,有时候会拉着他一直玩。   但是观音奴从来不作践人。   “夫人,我——”阿宽垂眸,长睫微颤,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侧握紧,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不着急,慢慢说。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怕你受委屈了。”柳云眠温声细语地道。   蜜蜜眼中也盛满了担忧。   她上前拉了拉阿宽的袖子,轻声道:“你不要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说出来,小姑姑会帮你的。”   阿宽沉默半晌,抬头看向蜜蜜,勉强对她笑笑:“蜜蜜姐,我没事。我就是遇到了……我爹。”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即使恨不得将一身骨肉还给他,划清界限,但是现在阿宽还是得说一声,那是他的父亲。   那个负心薄幸的畜生!   柳云眠微怔,随后心里有些酸涩,心疼起阿宽来。   “你是在宫中见到了他?”柳云眠轻声问道。   阿宽点点头,神情木然,眼神憎恶。   “你怎么认出他来的?”   阿宽的父亲离家的时候,他还很小很小,应该都没有记忆。   “因为他长得,和我祖父很像很像。”阿宽道,“我还听到,别人喊他驸马,提他姓名。我爹,叫王泾。”   柳云眠愣住。   她对朝廷里的这些人事,知道得很有限。   但是这位王泾王驸马,她还真听说过。   皇上有个妹妹,十七公主,封号忠敏公主。   听听这封号,就知道在皇上登基过程中,这位也是出过力的。   没错,这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也是先帝最小的女儿。   忠敏公主呢,第一任驸马战死沙场;第二任驸马病死;第三任驸马死得最离谱——大风天,被刮下来的瓦片砸死了。   总之,忠敏公主很克夫。   可是,她对于找驸马这件事情,乐此不疲。   众人避之如蛇蝎。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纵使有滔天的富贵在,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忠敏公主看上的男人,都不愿意给她做驸马。   她多看谁一眼,谁都得立刻回家商量亲事,以防遭到她“毒手”。   忠敏公主很生气,找皇上哭诉。   皇上也没有办法。   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妹妹,命是真的挺硬挺克夫的。   谁也不想死,他能理解别人的避之唯恐不及。   忠敏公主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回去生闷气,想办法。   然后,办法还真被她想到了!   ——榜下捉婿。   忠敏公主捉到的,就是王泾。   皇上火速赐婚,彼时二十岁的王泾,成为三十六岁的忠敏公主的驸马。   众人都等着王泾挂掉。   甚至京城中还有赌坊开了局,赌王泾到底能坚持多久。   王泾顽强地活了下来,活了好几年,活到让众人仿佛都忘了忠敏公主克夫这件事情。   关于王泾的传说,不胫而走。   柳云眠万万没想到,王泾竟然就是阿宽的亲生父亲。   “那他认出你了吗?”柳云眠问。   阿宽摇摇头:“他应该不认识我。”   柳云眠有些遗憾没有看看王泾什么样子,否则现在就可以知道,阿宽到底有多少像他。   “那阿宽,”她声音平静,“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夫人,您是问我,要不要认他吗?”   “嗯,我是这个意思!”   “不,绝不会!除非我娘能活过来,除非我娘能原谅他!”阿宽眼里盈满了泪。   他想起了自己生于困顿,活得艰难,临死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的亲娘,如何能不哭?   “不,我绝不会认他!”   “不认就不认。”蜜蜜轻轻拍了拍阿宽的后背,“咱们只当不认识他,以后也再不提这件事情了。”   柳云眠点点头:“是,蜜蜜说得对。阿宽,你要想,不管见或者不见,他都在那里。不要因为这次偶然的见面,就影响了你的生活。”   “嗯。”阿宽用力点头,“谢谢夫人。”   他不是小孩子了。   他要自己走出来这段阴霾。   蜜蜜拿着自己的帕子替他轻轻擦着眼泪,温声安慰。 第351章 阿宽的挣扎   “放心吧,家里人都会帮你的。”蜜蜜温声安慰阿宽,“只要你不想,就没人不会勉强你。”   阿宽红着眼圈点头:“谢谢蜜蜜姐。”   蜜蜜比他小。   但是她想当姐姐,阿宽就喊姐姐。   柳云眠看着一双小儿女,心里因为阿宽身世的感慨被冲淡了许多。   她想,她这是见证了青梅竹马?   蜜蜜今年九岁了,阿宽比她大两岁半。   放在现在不算什么,但是在这里,女孩子多半十二三岁就开始议亲。   所以,现在看起来,也很近了。   蜜蜜对阿宽好,更多的应该是出于同情。   她心地善良,虽然自己也出身贫寒,吃过很多生活的苦,但是在亲情上,没有缺失。   阿宽也是个好的。   性情坚韧、低调沉稳,周到体贴,知恩图报。   很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   但是他对柳云眠,对观音奴,对柳家,都怀着深深的感恩之心。   在侯府遇难的时候,他临危受命,机警地逃出去搬救兵,功成之后却只字不提。   柳云眠问他要什么,他羞涩摇头,什么都不肯要。   他说,他的一切都是柳云眠给的,现在已经心满意足。   他说的是心里话。   柳云眠给了他做正常人的机会,那是再造之恩。   一个侏儒,永远都只能是众人眼中的怪物和玩物。   但是现在,只要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他不正常。   柳云眠给了他十两银子,道:“这是给你的零用钱,将来长大后要娶妻,我给你好好操办。”   这是承诺。   承诺会让阿宽一直待下去,会帮他操办婚事,娶妻生子。   这是平凡人的幸福,却是从前的阿宽,可望不可即的。   阿宽红着脸点头,转头就把银子交给蜜蜜,托她帮自己管,还说给她花也是可以的,尽管花。   蜜蜜笑得很甜很甜。   那是由衷的为阿宽高兴。   柳云眠想,现在把两个孩子的亲近归结于男女之情,太过于龌龊。   但是这样一对相互扶持和帮助的青梅竹马,日后能在一起,她喜闻乐见。   阿宽和蜜蜜的事情,还是张氏主动和她说起的。   张氏说,看着踏实勤劳的阿宽,就像看到了柳明仁。   说起这话的时候,张氏是在开自己玩笑,但是眼底的满足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她能嫁这样的男人,有这样的婆家,是她上辈子功德圆满了。   张氏说:“……蜜蜜太听话懂事,不声不响……”   她叹了口气,“从前我一直盼着她像你,性格厉害些,不被欺负。后来就明白了,这性子,是爹娘给的。顶多让她跟着你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别让人糊弄了去。至于这性情,也就这样了。”   蜜蜜就是低调内敛。   “我倒喜欢蜜蜜的性格,”柳云眠笑道,“不声不响,心里有数。”   谁又不喜欢含蓄善良,温柔细心的小姑娘呢?   “喜欢不喜欢的,就这样了。”张氏道,“要是阿宽过个三五年之后还这样,我就有心把蜜蜜许给他。虽然蜜蜜有两个弟弟,不能招赘婿,但是阿宽无父无母,将来只能靠着咱们,离我近些,我能照看一二,就心满意足了。”   就像柳云眠,跟娘家一墙之隔,多好。   有多大能力端多大的碗,而且心疼女儿,就不舍得让她高攀去伺候人,看人脸色。   “蜜蜜随我,勤快,闲不住,那日子就能过好。咱们不去受委屈。”张氏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她太喜欢京城这里了。   遍地都是银子的感觉……只要拿出种地一半的吃苦耐劳,做点小生意,衣食无忧。   “等蜜蜜长大了,看她自己心意了。”柳云眠看着张氏恨不得立刻把婚事定下的着急模样,不由笑道。   两个都还是孩子,不知道长大了后会不会遇到喜欢的人。   愿望是美好的,希望现实也能如此,但是也只是希望而已。   “对对对,你说得对。”张氏回神笑道,有些不好意思。   她刚才都想到,蜜蜜就算以后生不出儿子,也没有婆婆磋磨……   她想太多了。   总之,张氏现在对蜜蜜的婚事,已经有了规划。   她还告诉柳云眠一个“秘密”。   “……观音奴不是跟着夫子读书写字吗?阿宽跟着学,学得很认真,晚上每天都很晚才睡。”张氏道,“你也知道,那孩子本来胃口就大,半夜更饿,蜜蜜就给他准备了点心。”   “这您都知道?”   “知道啊。”张氏得意,“家里细粮、油和糖有多少,用多少,我都有数。尤其是你嫁出去之后,我更有数了。”   柳云眠哈哈大笑。   她做饭确实舍得放东西。   油和糖,在这里都是奢侈品。   “学吧,好好学。”张氏道,“我还特意告诉二弟,以后多指点指点阿宽。我想着,婚事能成,那是咱们自己姑爷,有出息了,蜜蜜跟着享福;婚事不成,那也是咱们养大的孩子,日后会记着咱们的好,和观音奴、铁蛋,也是个助力,只当多个兄弟。”   “就是就是,大嫂想得周到。”   所以现在柳云眠看到蜜蜜对阿宽的温柔开解,越发觉得张氏慧眼如炬。   这一双小儿女,未来可期。   柳云眠控制不住地姨母笑。   阿宽平静了些许,又郑重给柳云眠行礼道:“夫人,不管什么时候,问我本心,我是不愿意认这个爹的。但是他现在是驸马……”   阿宽说到这里,几乎把唇瓣咬破,眼里是深深的不甘。   “……倘若他日后知道什么,非要来认我,侯爷也不好拦着,您和侯爷也不用因为我而得罪他。”   柳云眠看着他不屈又懂事的模样,一阵心疼。   她又想起张氏的话。   “……孩子不懂事,生气;孩子太懂事,又觉得委屈了他,心疼……”   阿宽的懂事,就让人心疼。   柳云眠轻声问道:“那如果他硬要你跟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必须面对。   “天下之大,我哪里都能去。”阿宽眼圈含泪,“只是要辜负夫人和一家人——”   他看着蜜蜜,无声愧疚。   虽然不发一言,然而所有的挣扎纠结,都已经写在黑亮的眼眸之中。 第352章 撒娇失败   蜜蜜都要哭了。   柳云眠笑着拍拍他的头:“多大的孩子,就想那么多。一来你爹早就把你忘了,现在也不认识你;二来就算认出了你,他抛妻弃子,欺上瞒下,你以为他敢认吗?退一步讲,他就算要认你,咱们也不愿意。生而不养,就算闹到皇上面前,他又能占什么理?”   “可是夫人,那是公主,我……”阿宽忧心忡忡。   他自己自然是无所畏惧的。   可是牵扯到柳家和侯府哪怕一点点,他都会深深愧疚。   柳云眠轻笑:“怕什么?别说公主,你看公主的亲娘,太后娘娘,都被我得罪了个彻底。”   阿宽是跟着进宫的,即使当时不在太后房间,也多少听了些原委。   但是蜜蜜却不知道,听到柳云眠的话,当即震惊和害怕了。   小姑姑,连太后娘娘都得罪了?   柳云眠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用担心。好了,去玩吧,该吃吃,该玩玩,天塌下来,还有家里的大人管,不用你们操心。”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才一起出去。   柳云眠看着他们的背影,和身旁的雪仪道:“你觉得他们两个怎么样?”   “很般配。”雪仪道,“但是等他们长大了再看吧,夫人。奴婢觉得阿宽……非池中物。”   这个孩子,心思太深沉了。   观音奴被柳云眠养得生机勃勃,初生牛犊一般,像小太阳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   但是他并没有多少心计。   阿宽不一样,不声不响,但是想得很多。   从他身上,雪仪看到了曾经爱过那个人的影子。   司明铮……   雪仪没有否认过他对自己的爱。   事实上,司明铮比这世间许多男人都好许多。   在对感情专一这件事情上,他无可挑剔。   但是为了前程,他的感情是可以被牺牲的。   他让自己等,委屈着等他功成名就。   倘若阿宽有朝一日,面对选择助力,飞黄腾达和舍弃蜜蜜这两个选择,他又会如何?   戏本子里黑白分明,渣男就是渣,扔到垃圾堆里绝对不用回头,畅快舒爽。   但是现实呢?   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为了自己人生更高远目标的实现,选择放弃爱情,是罪无可恕吗?   不是的。   而且世人只会夸他有决断,不拘于男女私情。   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男人定的。   他们体会不了,也不会尝试去理解女人的细腻感情需要。   阿宽很有想法,也很努力,日后遇到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柳云眠笑道:“他非池中物,蜜蜜也是官宦之后呢!让我爹和二哥好好努力!”   封侯拜相,看谁能轻视蜜蜜。   虽然她也认同未来的事情难以预料,但是当下,还是怀着些美好的期许吧。   要不日子过得太累了。   柳云眠又和雪仪说起在宫里发生的事情。   她托腮懒懒地靠在紫檀木小几上,另一只手指尖拨弄着桌上的小金桔——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有头脑,弄出了金桔盆景,今年过年在京城流行开来,别说,真好看。   “……我从前只觉得,侯爷这个任务艰难,现在才知道,到底有多艰难。”   连太后的娘家都牵扯其中。   陆辞这是动了多少人的蛋糕。   涉及到自身利益,谁不急?   纵使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授命,可是谁敢对上皇上?   所以最后都对着陆辞开火。   太后今日就不是迁怒吗?   雪仪也点头:“奴婢也是没想到会这样。”   只怕侯府,还有一段艰难日子要过。   改革这件事情,不推行个三五年,是无法稳定下来的。   她也看透了皇上。   倘若皇上铁腕,动用雷霆手段,杀鸡儆猴,大家反应不会这么大。   但是皇上,既想得好处,把兵权拢到自己手里,又不想做坏人,更不想承担改革失败的后果。   他还想青史留名。   然后陆辞就成了倒霉蛋儿。   “但是事已至此,”雪仪道,“担心于事无补。夫人,准备好应对吧。”   柳云眠被她郑重的模样逗笑。   雪仪好像在说,放弃幻想,准备战斗,意气昂扬。   柳云眠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有一说一,在继承者身边的人,见识、视野、胆识,智慧,都是不一样的。   柳云眠想,她也要认真对待了。   谁让她看上了陆辞?   来吧!   她身边榜样那么多,有的是师傅。   “夫人,”雪仪又道,“今日郡王妃帮您拦下了那个女子,您是不是要写封信先谢谢她?”   萧姮初三才能回娘家。   “不用,那反而生分了。”柳云眠道,“等姐姐回来的时候,我好好跟她当面说。”   萧姮能为她挡一次,不能始终为她挡着。   把人接到府里,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她要跟萧姮好好学习。   柳云眠身体里的学霸基因被激发。   她从来不怕不会。   学便是了。   雪仪闻言点点头。   柳云眠忽然笑了,和雪仪说了几句话。   雪仪面红耳赤,嗔道:“夫人,您可以不用说这么细的,就说您今晚不用奴婢伺候,让奴婢准备好热水就行了。”   偏偏和她说,要把侯爷扑倒什么的,真是……   柳云眠大笑不止。   “胖丫哪里去了?”笑过之后,她后知后觉地问道。   “今日外面有庙会,”雪仪笑道,“韩大人邀请她去庙会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   哦,原来韩光棍开始努力了。   新的一年,大家都有新的目标啊。   单身狗努力脱单。   陆辞晚上才回家,面上有些疲惫,然而见到柳云眠,他的嘴角就勾起来。   “在等我?”   “吃过饭了?”   “吃过了。”陆辞道,“不过你要是给我留了饭,我还能再吃点。我先换衣裳,给我来点汤就行。”   柳云眠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在陆辞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他喝汤。   昏黄的烛火,给陆辞镀上了一层光晕,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我今天好生气啊。”柳云眠先开口。   “怎么了?观音奴不听话了?打一顿就好了,不用顾忌过年不过年的。”   呼呼大睡的观音奴,根本不知道自己“蒙冤”了。   柳云眠:“……”   她这个娇,没撒好,重新来。 第353章 柳云眠的勾引   见柳云眠半晌没说话,陆辞抬头:“气得那么狠?该不会是观音奴又往水缸里撒尿了吧。”   柳云眠:“……”   正在喝汤的是你,你对你自己可真狠。   “和观音奴没关系。”柳云眠道。   那都是观音奴刚去柳家不久时候的黑历史了。   大过年的,你给人家翻出来,真的好吗?   “那谁惹你了?该不会是被岳母说了吧,”陆辞笑道,“那我可没办法。”   女人之间的战争,他不敢插手。   柳云眠:“……我是生气太后欺负你。”   心疼你,懂了吗?   蠢直男!   陆辞却不以为然地道:“那不算欺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万家乃是她娘家,而且子孙都没出息,只能仰仗她。所以她也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   柳云眠看着陆辞淡定的神色,不由问道:“你不生气?”   “那有什么好生气的?”陆辞挑了块排骨嗦了下。   排骨炖得软烂入味,是柳云眠的手艺了。   “……她这般,只能说明万家式微,黔驴技穷,我很放心了。”陆辞道。   透过现象看本质。   他从来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他看的是根本的利益。   柳云眠:“那我今日得罪她,也没事了?”   虽然说她自己反反复复分析了很多遍,和太后是有着利益纠葛,难以融洽的。   但是回想起来今日的事情,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冲动?会不会影响陆辞什么?   “除了让太后差点被气死和让我很高兴之外,没别的事情。”陆辞挑眉逗她,眼睛黑亮,促狭地道。   “我就是觉得得罪得太彻底,”柳云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道,“我想着,是不是能更隐秘地揭开她装病的真相。”   她觉得自己多有不足。   倘若是萧姮,肯定有更好的应对。   “明着暗着,都没关系。根源是兵权之争。太后高兴与否,不在于你是否对她是真奉承还是阳奉阴违,而是万家还能否掌权。”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无论如何,太后一定会闹,会记恨。   陆辞嘴角带笑,“我都不担心,你更不用担心了。”   柳云眠直叹气:“皇上真是的,把这样的烫手山芋交给你。”   真是好大一口锅。   陆辞却觉得富贵险中求,这是正常的。   他承担了风险,但是也不是说,所有的功劳都被皇上抢占了去。   论功行赏,他会得利;日后载入史册,依然有他。   对朝廷中这些事情,陆辞有着超乎柳云眠想象的沉静。   “而且,”陆辞话锋一转,“我想好了,反正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再一次被夺爵流放,还能给你当赘婿。”   柳云眠:“……你可真有志向!”   传出去,侯爷的追求就是给我当上门女婿!   “……从前我在柳家,你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反而对我更好。”陆辞控诉道。   柳云眠表示,陆辞这番说法,纯属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她一直都对他很好,好吗?   “我什么时候不知道你真实身份了?”柳云眠翻了个白眼,“我明明很快就察觉到你和安虎的那些小动作,把你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现在反而越推越远?”陆辞就这个话题,紧追不舍。   柳云眠脸红,心说那不是之前洞房就看到你杀妻,哦不,杀鸡,被你吓到了吗?   “我可没推你。”柳云眠嘟囔道,“是你自己躲远的。要不咱们两个,现在还能是假夫妻吗?”   陆辞表示今晚一定要把柳云眠怼得哑口无言才好。   他火力全开:“我什么时候躲远了?我是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心悦你,想要……等等!”   蠢直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柳云眠话音之中的哀怨以及……勾引。   他竟然光想着把她说服,竟然没第一时间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这该死的胜负欲,险些坏了他大事!   “眠眠,你说什么?”陆辞猛地起身,袖子把汤碗都带倒在桌上。   好在碗里的汤都被他喝完了。   柳云眠抬起袖子捂脸。   她什么都没说。   她没欲求不满地勾引他。   殊不知,她这番羞涩的模样,更是让陆辞明白过来。   陆辞觉得天地都仿佛瞬间开阔,胸中激荡,心脏都要从胸腔之中跳动出来。   他过来拉开柳云眠的手,黑眸熠熠生辉,目光灼灼地看着柳云眠的眼睛,几乎是急不可耐地道:“眠眠,你看着我,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也心悦我?”   柳云眠满脸通红。   这人怎么这么多话啊!   是她长得不美,还是她身材不够好?   谈什么情爱,快上炕!   可是对陆辞而言,他最想要的,从来都是柳云眠的心。   而且这件事情,他容不下任何含糊。   他就要柳云眠直白地告诉他,她心里也有他。   他盼望这一日太久。   奈何柳云眠感情迟钝,所以陆辞已经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他想,一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五年;三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八年……再不行,还有漫长的余生。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他有什么做不到的?   当他做好了迎难而上,准备迎接一张极难的考卷时,现在卷子发下来——   偌大的卷子上只有一道题,上面赫然写着“人之初,性本善”,接下句。   幸福来得太突然,陆辞懵逼了。   柳云眠还想捂脸,却被陆辞把手撑到头顶。   陆辞压了下来,把她压到了榻上。   “眠眠,跟我说,你喜欢我。”陆辞一字一顿地道。   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喉结上下一动一动的,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柳云眠几乎沉溺在这样压抑的禁欲的声音中,眼帘半闭,贝齿咬上红唇。   陆辞:“眠眠,说话——” 第354章 终于洞房   柳云眠在他的强大攻势之下,无路可逃。   她已经感觉到了陆辞的情动“信号”。   可是即便如此,这个男人,依然在控制着身体的本能,在和她索取承诺。   好像那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柳云眠招架不住,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终是点了点头,“是,陆辞,我心悦你。”   陆辞欣喜若狂,把她打横抱起来,在屋里高兴地直转圈。   “眠眠,眠眠,你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柳云眠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却觉得周身都是粉色泡泡。   她喜欢陆辞,喜欢陆辞这样赤诚热烈地喜欢着自己。   陆辞“发疯”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把柳云眠放到床上。   他自己就坐在脚踏上,看着她傻笑。   传说中的干柴烈火呢?   并没有。   他像个傻子,笑得一脸傻呵呵,就差流口水了。   “是不是在骗我?”陆辞一边说一边笑。   那种发自肺腑的笑意,原来是那么真挚,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想装都装不出来。   “是不是像观音奴一样,要求我做什么,或者做了亏心事,然后就说好听的来骗我?”陆辞拿起她的手,咬着她小拇指磨牙,很轻,但是很痒。   像条忠犬。   柳云眠想,她总算明白了“范进中举”的疯是什么样的。   看陆辞就知道了。   “快说话。”陆辞还在笑。   柳云眠心思一动,眼尾微挑,眼神水波潋滟,粉面桃腮,媚意横生。   “喜欢你,很喜欢,你离开的日子都在想你。”   “早知道,我就该早点自请离京。”陆辞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柳云眠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好家伙,这可是你把话题往“少儿不宜”这个方向引的。   她要是不做点什么,不白白担了“小妖精”这个名号了?   柳云眠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媚眼如丝:“陆辞,我有句话跟你说,你附耳过来。”   陆辞不肯:“你就这般说。”   他觉得,柳云眠有阴谋。   她定然是想勾得自己失去定力,乱来一番。   那样倒是畅快了,可是陆辞还想逼出更多的心里话来。   多说几句,他爱听。   虽然身体在抗议,但是大脑皮层的期待和兴奋,同样是令人炸裂的期许。   “你过来嘛!”柳云眠妖妖娆娆地道。   陆辞眼神动了动,低头俯身。   柳云眠含住了他的耳垂。   “轰——”陆辞觉得心中的大坝轰然倒塌,洪流奔涌而下。   这并不是全部。   柳云眠声音慵懒而魅惑:“我要是闯祸了,你舍得惩罚我吗?”   “舍得!你看这种惩罚怎么样!”陆辞说道。   说完之后,陆辞更加忘我的投入战斗。   许久之后,柳云眠明明累得完全不想睁开眼睛,但是她还是睁着眼睛,像一条死不瞑目的鱼,直勾勾地看着陆辞。   陆辞正在她药箱里翻药膏,感受到她目光注视,不由生出逗弄她的心思,挑眉道:“怎么,眠眠还不累?”   那再来比划比划?   他可是还没有餍足。   不过看着柳云眠哭得可怜,他便草草了事,没舍得她。   柳云眠控诉:“你不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陆辞没听明白,举着手里的小瓷瓶道,“是这个吗?”   柳云眠:“别乱翻,我自己有药!”   那不是分分钟就从空间里取出来了?   陆辞这厮,非说她受伤了,要给她上药。   是,她确实受伤了,但是她是个大夫,她自己来好吗?   他们今日刚……就要他给自己上药,柳云眠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   陆辞却干脆把她的药箱都挪到脚踏上。   柳云眠就是死鸭子嘴硬。   “什么第一次?”陆辞又问。   柳云眠:“我,我听说男人第一次的话,都很快!”   可是陆辞不快。   陆辞:“……我这么大年纪,你指望我第一次?”   那他肯定是有病。   柳云眠一听这话,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虽然,她对于陆辞之前的情史,也并不就是膈应到完全无法接受。   但是,她介意被隐瞒和欺骗啊。   陆辞说过,他没有过女人的。   柳云眠刚才只是跟他撒娇和开玩笑。   好家伙,这个娇倒是撒好了,直接把自己炸得魂飞魄散了。   真是个好玩笑。   “不过以后终于不用自己了。”陆辞俯身在她耳边道,“还是你销魂!”   他呼吸的热气,喷到她敏感的肌肤上,让柳云眠觉得痒痒的。   自己?   卧槽!   这是什么神转折?   陆辞也看出来她的震惊和僵硬,磨着牙道:“小妖精,是不是在怀疑我?胆子大了,皮子紧了是不是?”   在挑逗之外,他继续道,“我不敢保证所有事情都不瞒着你,但是只要我和你说的,那一定是实话。”   说完,他竟然又天衣无缝地转换成了委屈的语气:“难道你自己不……”   柳云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堪比影帝的表演,心被勾得痒痒的,身体酥酥麻麻。   但是当她听到陆辞这最后一句,她愣了下,随即笑喷了。   她说:“我自己不!”   以为她也是男人那种狗东西吗!   陆辞不信。   柳云眠也很惊讶。   虽然她有充足的知识,但是她也认为,可能存在个体差异?   否则陆辞这样的身份地位,只要有需求,不是都早早地有了通房吗?   这是符合这里的普世价值观的,为什么他不找呢?   当然,她捡漏了很愉悦。   只是好奇,也是真的好奇。   毕竟之前,陆辞也不认识她,更谈不上为她守身如玉了。   两个人对彼此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好奇。   在这良辰美景,春宵一夜值千金的时候,展开了深入探讨和交流。   陆辞说他嫌女人麻烦,原因他不好意思说,但是在柳云眠的追问下,他终于说出了心底的秘密——   他觉得萧姮很麻烦,离郡王很惨。   当他开始对女人感兴趣的时候,萧姮已经开始和离郡王关系破裂。   陆辞虽然敬重姐姐,但是还是不明白,女人为什么那么难被讨好。   有离郡王这个前车之鉴在,陆辞觉得,自己还是单着吧。   而且当时,他也还有很多抱负要施展,是真的没有时间。   倘若不是被流放,他没时间谈情说爱。   那段本该暗无天日的时间,反而成为他生命中难得的闲暇安逸时光。   柳云眠被这个强大的理由笑成了傻子,并且表示一定不会跟萧姮说。   陆辞又开始追问她,难道之前,就不会有情难自已的时候?   那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本能反应吗?   柳云眠:没有。   陆辞:你不诚实。   柳云眠:真的没有。   陆辞:你口是心非。   两个人从探讨,变成了“武力压制”……   长夜漫漫,一室春情。 第355章 陆辞是只不一样的猪   柳云眠第二天就腰疼了。   真的酸软无力,像前一天负重急行二十公里那种,动弹一下都觉得酸疼。   雪仪没好意思问什么,但是胖丫直愣愣地问:“眠眠,你和陆辞两个……”   嗯,这事该怎么说得委婉点?   毕竟她现在也是京城人了,说话要讲究些。   胖丫想了半天,“你们俩是不是造小人了?”   柳云眠:“……”   没有,我们俩纯粹是为爱发电,没有结果。   生孩子什么的,她现在还完全没想。   她和陆辞两个,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才在一起,并没有多少独处的时间。   柳云眠还想好好享受几年两个人的幸福时光。   而且观音奴现在不是还跟着他们吗?   她医馆也忙,怕是暂时没有精力考虑生孩子的事情。   “不造小人。”她坚定地摇摇头。   “咋,陆辞生不了?”   胖丫不理解成亲不生孩子这种行为。   她觉得,要么你就别成亲;成亲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   尤其是柳云眠,自己啥啥都能干,要个男人,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否则,要男人干啥?   要是陆辞不能生,那就赶紧换一个。   得换个好的。   遗传这事,还是客观存在的。   比如胖丫就发现,观音奴本来有点像萧姮,也像陆辞这个舅舅,但是现在则越来越像离郡王。   是谁的种就像谁,不服不行。   所以,一定得挑个好的。   否则,被劣质男人祸害二十年后,还得被儿子气。   老鼠的儿子天生就爱打洞,所以挑男人非常重要。   胖丫已经在脑海里开始给柳云眠盘算,有没有合适另嫁的男人了。   柳云眠哭笑不得。   不,她和陆辞还热乎着呢!   再说,陆辞能生,好吗?   她和胖丫解释,自己不想要孩子,等过几年再说。   胖丫哼了一声道:“那你等着,用不了一年,到处都得传你生不出来。”   在世人眼里,男人会有错吗?   不会,都是女人的错。   母鸡不下蛋,大家都知道。   公鸡有没有种儿,无人在意。   柳云眠笑道:“那就传吧,反正我上面没有婆婆,没人催我。”   萧姮不会来干涉这些。   “回头你娘和你姐也跟着着急。”   柳云眠:“……那就到时候再说。”   陆辞出去忙了一天,晚上才回家。   可是柳云眠不让他上床。   “让我缓几天,命都要给你了。早知道这么苦,就该把小妾领回家。”柳云眠哼哼着道。   反正从目前来说,她觉得那档子事情吧,痛苦多于欢愉。   ——就,真的有点酷刑加身的感觉。   她今天都没怎么动,因为真的疼。   不是忍受不住的疼,但是也是真的难受。   “放过我,就一晚,行不行?”   男人食髓知味,她却还得休养生息。   她这小腰杆,实在经不起折腾,真怕被他撅折了。   “我保证今日比昨日强。”   一日更比一日强?   柳云眠才不信他的鬼话,见他要靠近,就伸腿蹬他,“我不是欲擒故纵啊,我是说真的,不来了,真不来了!”   谁疼谁知道!   陆辞却顺势抓住她的脚踝压了下来。   柳云眠:完了,要死!   陆辞却没有动她,只是压着她,逗她说话。   “昨晚让眠眠不满意了?一回生,二回熟,今晚准保好了。”   柳云眠气结:“你再好我也不要了!”   要不起!   地主还得让长工休息呢!   “好容易教会了我,不能便宜别人,是不是?”陆辞调笑道。   柳云眠没好气地道:“便宜了,降价大甩卖!”   陆辞大笑:“你这醋坛子可舍不得。来,乖,让我看看——”   他到底给柳云眠上了药,然后搂着她一起躺下,“睡吧,不逗你了。”   柳云眠在他怀里调整着姿势,觉得像只扭来扭去的蛆虫,怎么都不够舒服。   ——这种亲密的姿态,她一时之间真的有点适应不了。   怎么躺着,都觉得硌得慌。   她拱来拱去,陆辞就很难受了。   “别动!”   听着男人喑哑的声音,柳云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玩火,立刻像被点了穴一样,僵硬着不敢动了。   陆辞在她身后拍了一记,“正常点!”   他怀疑这人要把她自己给憋死。   呼吸都不会了吗?   真是傻得可爱。   柳云眠在他怀里闷声道:“睡不着,又不敢跟你说话,怕被扣上个勾引你的帽子,自尝苦果。”   陆辞大笑,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睡不着我陪你好好说会儿话。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难道就不顾你的感受?”   柳云眠表示,她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啊。   不都说,刚开荤的男人控制不住吗?   七天七夜……   陆辞表示,全是屁话。   有什么忍不了的?   人能被欲望驱使,却不能被欲望控制,更不能拿着欲望做借口。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为了一己之欢,伤害到自己喜欢的人,那算什么喜欢?   柳云眠闻言心里很愉悦。   还好,她的男人不一样。   不过她也确实睡不着。   因为晚上太累,白天狠狠地补了一觉,这会儿两只眼睛瞪得贼亮贼亮。   “你今天去哪儿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辞聊着。   “还是忙之前的事情。”陆辞道,“不过,我今日意外遇到个人。”   “嗯?谁?”   “王泾。”   柳云眠反应了一下,惊讶道:“驸马?”   也是阿宽的亲生父亲?   “嗯。”   “他找你做什么?”柳云眠的心提了起来。   该不会是,王泾也认出了阿宽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柳云眠决定就教阿宽死不认账。   这里也没有什么检测DNA的办法。   滴血认亲,那都是骗人的。   如果问,那就说阿宽从小就是孤儿。   再说,王泾本来就抛妻弃子,这会儿想反悔?   做梦。   还有,他为什么要找阿宽?   忠敏公主这么多年,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在这段夫妻关系之中,王泾又是弱势的一方,不可能纳妾。   所以很可能,阿宽也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或许王泾现在意识到了子嗣的重要性,然后想反悔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吧。   但是陆辞说的,却不是这些。 第356章 吃软饭的素质   柳云眠想多了。   王泾根本就不知道,阿宽是他的儿子,他也没往那个方向想。   但是这个人很厉害的一点在于察言观色的能力。   初一那日在宫中,他感受到了来自阿宽的凝视。   虽然阿宽自己觉得掩饰得很好,但是王泾还是注意到了。   王泾本来不知道柳云眠是侯府的女眷,事后还特意找人打听了。   他这个人,谨小慎微,很是钻研人心。   他觉得阿宽那个眼神不善。   所以他就来找陆辞,旁敲侧击问后者,对自己是否有什么不满。   “他找你吵架?”柳云眠惊讶。   没想到,这个渣男,还真有两把刷子。   想想也是,能在忠敏公主身边待那么长时间,还一直都是“正室”,确实需要点能力。   “不是,他来问我,是否有什么误会。”   王泾很客气,说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陆辞直言不讳。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场面话说得让人心里很舒服,而且姿态又放得非常低,非常谦卑。   陆辞对他都有几分刮目相看。   ——论吃软饭的本事,王泾真是个中翘楚。   陆辞反思一下自己,好像比王泾差不少。   “他还挺会的。”柳云眠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家里下人第一次进宫,没管教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对方还是驸马。   柳云眠对渣男很难心平气和,因为她容易共情。   但是对陆辞来说,私德不好,最多不深交;但是不能和人翻脸。   “那行。”柳云眠点点头。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   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契机和缘分,估计阿宽不会有来自生父的烦恼。   从陆辞回来到现在,夫妻两个好像刚有好好说话的机会。   说完阿宽的事情,柳云眠又想起了宁清河。   “……真是小倌儿?还是另有身份?”她好奇地问道。   她怎么觉得,宁清河的气度不错呢。   “就是个小倌儿。”陆辞道,“你以为做那个行当,都得唯唯诺诺?他能做到头牌,不得有点过人之处?”   “对他评价那么高?怎么,你不会还和他……”柳云眠故意道。   陆辞瞪了她一眼:“我喜欢女人!”   “错了,是喜欢我这个女人。”柳云眠一本正经地道,“别人是不行的。”   陆辞见她神气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怎么就能一直保持性格中可爱的那一面呢?   其他女子,这个年龄,好多都呆成了死鱼眼。   反正陆辞就是这么觉得。   昨日进宫拜年,在那么多争奇斗艳的女眷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顾盼神飞的柳云眠。   ——那是不一样的精神,生机勃勃。   柳云眠继续问道:“你把宁清河带回来做什么?”   “宁清河毛遂自荐,要跟着我。”陆辞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慕名想追随他的人,经常会有。   多一个宁清河,也没什么奇怪的。   柳云眠却促狭道:“是毛遂自荐,还是自荐枕席?要是后者,那我可得好好地醋一醋了。”   “只要我勾勾手,他就得来伺候。但是我没有那么扭曲。”   有香喷喷,软绵绵的娘子不抱,去找个跟自己一样的男人做最亲密的事情?   陆辞恶心,甚至都不能想。   虽然他厌恶男风,但是不得不说,很多人出于猎奇或者各种其他心理,是吃这一口的。   而宁清河对付男人,有一套。   柳云眠明白且理解。   鸡鸣狗盗之徒,一样要用。   “以后不许看他。”陆辞忽然闷声道。   柳云眠大笑。   “美人共赏之,你看好看的女人,我就不生气。”   “不行,我生气。”   柳云眠笑得更欢乐,最后被陆辞堵了嘴才安分。   柳云眠人菜胆小,不敢继续挑战男人的自制力,乖乖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不用一会儿,就真的睡过去了。   倒是陆辞很久之后才睡着。   第二天是初三,萧姮回娘家。   离郡王陪着她回来,却没带一对双胞胎。   人一来,离郡王就跟着陆辞去了外书房,还把观音奴也喊了去。   柳云眠和萧姮则在炕上坐着嗑瓜子聊天。   柳云眠一直觉得,萧姮是个极优雅端庄的,没想到她和自己嗑瓜子聊天,一点儿偶像包袱都没有。   当然,人家通身的气度,那始终都在,嗑瓜子都比她嗑得好看。   萧姮先不好意思地道:“我回娘家,高高兴兴。你却因为要留下陪我,不能回自己娘家了。”   柳云眠笑道:“我这娘家,天天回,不差这一天了。”   她提起前天宫里赏赐女人的事情。   “……姐姐以后不用帮我出头,我能应付得来。”   不就是个摆设吗?   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萧姮却说,那不一样。   “放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怕她翻出什么浪花来。放在你们这里,我还得担心闹出什么幺蛾子,再影响你们两个人的感情。”萧姮这般解释。   她跟着离郡王这么多年,作为后者身边唯一的女人,不管从前做妾还是现在被扶正,她经历过太多主动被动被塞到府里的女人。   时间长了,对这件事情就看得很淡。   “……郡王容不下她们,总嫌她们碍眼。”萧姮道,“但是就算这样,现在府里也还剩下五六个。”   一般来说,标准化流程都是把人先晾一年半载,再看看对方心意。   倘若想嫁人,那就贴嫁妆送走。   倘若不想嫁人,那就一直养着,反正也不缺那口饭。   柳云眠听得认真,不由笑道:“那其实放在侯府,也是一样,我跟姐姐学着处理便是,省得总要给你添麻烦。”   “我见得多了,这对我来说不算麻烦。”   萧姮一力把事情担下。   她又教柳云眠:“有些事情,不是能学来的,也没必要去学。”   人是不一样的。   柳云眠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不可能比她心更硬,就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这叫因人制宜。   柳云眠笑着打趣道:“知道了,我缺心眼,姐姐看不上我。可是我觉得侯爷很好,他拎得清。”   陆辞自己,也能防过那一群盯着他像饿狼扑食一样的女人吧。 第357章 萧姮的教育   萧姮却很嫌弃自己亲弟弟:“他也不行。你们两个,都不行。”   柳云眠笑道:“那我们倒也相配。”   傻子配傻子嘛!   萧姮也被她逗笑。   过了一会儿,柳云眠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玩笑道:“姐姐厉害我倒是承认,但是姐夫在这件事情上,未必就比侯爷做得好吧。”   “郡王不一样。”萧姮笑道,“他从来不管府里任何的琐事。”   柳云眠心说,可不是嘛,那就是个抄手掌柜。   外面的事情有陆辞冲锋陷阵,回到家里,有萧姮打点一切。   这姐弟俩,就像离郡王的大冤种外挂,替他里里外外,安排得明明白白。   柳云眠发誓,她真的只是在心里吐槽,绝对没有说出来。   但是萧姮火眼金睛,竟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萧姮说:“侯爷的位置不一样,抱负也不一样;关键时候,他是能定下乾坤的。”   柳云眠想想,好像是这样。   连夜带兵营救陆辞这事,离郡王就一点儿也没含糊。   行吧。   离郡王厉害,离郡王赶紧上位,让他们躺平也能抱大腿。   萧姮又主动说起太后的事情:“……今儿听说已经开始吃东西,大好了。”   她眉宇之间有一抹嘲讽,但是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来。   这是柳云眠预料之中的事情。   装病装得差不多了,再不吃就要饿坏了。   而且当时自己的行为,基本就等于把太后装病的用意昭告天下。   所以太后适可而止,这会儿估计在想办法证明自己病好了。   “姐姐,我是不是做得有些不妥?”   虽然得到了陆辞的肯定,但是柳云眠还是担心太后会记仇。   针对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如果连累到了萧姮姐弟,她得多愧疚。   “没什么不妥。她既然已经开始把矛头对向咱们,不狠狠反击回去,她只会以为我们屈服于她。”   萧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清明了然,头上凤钗的流苏,随着她说话轻轻晃动。   “不用后悔做过这件事情,你做得没错。”萧姮道,“但是有些其他事情,我得叮嘱你。”   “姐姐请讲——”   柳云眠觉得她和萧姮很是心有灵犀。   她刚决定要跟着萧姮好好学,后者也已经开始安排“课程”给她补脑。   两人不谋而合。   “太后这件事情,侥幸暂时压制住了她,”萧姮目光严肃,“而且还是你立功的,许多人现在,已经在暗戳戳盯着你了。”   “盯着我做什么?”柳云眠想不明白。   要说太后在她这里吃了亏,惦记着报仇也就算了。   可是其他那许多人,是为什么?   吃饱了撑的?   “……见不得你好。”萧姮如是道,语重心长地道,“眠眠,你要记得,忌妒心是极常态的存在。”   柳云眠点点头。   “有人只是心里嫉妒,那也就算了。可是还有的人,损人不利己,一定要把你也拉下马才能善罢甘休。”   “我富不了,就要拉着身边所有人的人受穷”这种心理,确实太多人都有。   “你要提防给你挖坑。”萧姮叮嘱道。   柳云眠点点头,表示以后她一定会有多低调就多低调。   萧姮却道:“你低调,也有人会上前主动找你。来,现在我告诉你,可能会怎么挖坑给你跳。” 第358章 提防“好人”   柳云眠竖起耳朵,虚心受教。   她在这一块,确实进步的空间很大。   “……倘若人对你展露恶意,我不担心。”萧姮道,“你吃不了亏。但是要防着那些对你好的人……”   柳云眠:“……”   比如你?   “我问你,”萧姮道,“倘若现在有人找到你,和你同仇敌忾,说太后娘娘不好,你会怎么办?”   柳云眠认真想了想后道:“我不理她。”   “要是她对你好,在有人看不起你,说你闲话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你呢?”   柳云眠沉默了。   别人敬她一尺,她回敬一丈。   别人对她好,尤其是持续的好,她就很容易把对方当成朋友。   她明白了萧姮的意思。   现在她要打交道的这些人,心机深沉,也更沉得住气。   为了达成目的,她们或许能装几个月,甚至几年。   “……三番两次下来,你恐怕就算不掏心掏肺,也会降低警惕。”   柳云眠点点头:“嗯,我确实……”   “你以为她们会直接害你?”萧姮继续道,“不,不会。她们只是会跟你说太后的坏话,你附和还是不附和?”   柳云眠想,放下戒心的时候,随口附和,确实可能性很大。   “其实都不用你随口附和,只要你没反对,你信不信,她们就敢传话出去,说你对太后不满?”   “可是她们自己不也说了吗?”柳云眠问。   “你能做出告黑状的事情吗?”   “如果她们攻击我,那我肯定会反击。”柳云眠斩钉截铁地道。   她肯定不是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主。   萧姮不慌不忙地道:“你也说了,是她们先攻击你,你才会反击。可是你想想,如果有人去太后面前告状,你第一反应是,你们也说了。”   “嗯……”   “太后怎么想?太后会想,第一,你认了,你确实说了。”   柳云眠:“……”   “第二,太后会想,你狗急跳墙,开始胡乱攀咬她人。”   柳云眠:“……”   “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后对她们也有所怀疑,但是比起你这个板上钉钉,自己承认的人来说,你说她更讨厌谁?人家还有告密的功劳,你呢?”   “最后倒霉的,只有你。”   柳云眠深深叹了一口气:“姐姐,可能我真是个傻子吧。”   她根本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   萧姮却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不傻,相反,你很聪明。你只是缺少这种历练罢了!”   自己懂得多,不都是血泪教训中成长起来的吗?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吃过亏。我不想你再踩我踩过的坑。”萧姮道,“眠眠,你记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说的,只是一个例子,更多的,得你自己以后慢慢体会。”   柳云眠郑重点头:“好,我记着姐姐的教诲。”   “你可以相信我,但是不要因为相信我,就去相信和我走得近的人。”萧姮继续叮嘱道,“我不见得就不犯错,而且对我好的人,不见得对你也好。”   “嗯。”   提防对你好的人,因为她们可能别有所图。不要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亲密关系,而轻易相信别人。   柳云眠觉得非常庆幸,她能够得到萧姮无私的传授经验。   她真的太缺这样的引导了。   萧姮见她受教,不由放下心来,缓和了口气笑道:“你是极聪明的,日后肯定比我强。我就是比你虚长几岁,多见了些人心险恶,所以才跟你卖弄。”   柳云眠心说,听听,人家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学习了!   两人又说起家里的琐碎事情。   “姐姐怎么没带一一和二二来,我还给他们准备了红封呢!”   “天气太冷,不折腾他们了。”萧姮道,“或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郡王有时候竟然还能陪他们玩一会儿。也是郡王说,天气太冷,不带他们出门了。”   要是从前,他可什么都不能管。   “那就好。”柳云眠笑道。   萧姮有心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但是转念再想,看两人之前的情形,似乎还没有圆房,这话也就没办法问起。   但是萧姮内心是着急的。   因为萧家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指望柳云眠替萧家传宗接代了。   正说话间,观音奴从外面跑进来。   他带着一身寒气,蹬蹬蹬地来到柳云眠身旁。   “怎么回来了?”柳云眠笑道。   “我爹他们说话呢,说得都是我听不懂的,什么运河啊,税赋啊……”观音奴嘟囔道。   他在那里实在太无聊,就跑回来了。   可是他对柳云眠她们聊天的内容也不感兴趣。   萧姮笑道:“你想干什么,直接说便是,不用支支吾吾,转弯抹角的。”   “我想出去放鞭炮!”观音奴道,“其实不是我自己想……就,有很多人家都买不起鞭炮,真的很可怜。我多拿点,出去给他们分一分,好不好?”   他做好事呢!   柳云眠笑骂道:“别以为我看不透你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你分明是拿着东西去收买人心,给自己‘招兵买马’,是不是?”   观音奴的那支“队伍”,完全是靠东西“投喂”出来的。   过年的时候,在男孩子之中,还有比鞭炮更硬的通货吗?   没有!   萧姮听得乐不可支。   她太喜欢看到长子现在聪明活泼,机灵狡黠的样子了。   “今日我给观音奴求个情,”萧姮笑着道,“给他一挂鞭炮,让他出去拆着分吧。”   观音奴赶紧伸出两根手指,哀求地看向她。   两挂,给孩子两挂好不好?   “队伍都这么壮大了?”萧姮故作惊讶地道。   这种惊讶,对观音奴来说是莫大的鼓励。   “那是自然。”观音奴一脸骄傲。   “去吧。”柳云眠喊胖丫给他拿鞭炮,又叮嘱翠微和阿宽看好他,别让他出危险,“不许直接用手拿着,也不许拿着鞭炮去吓唬小姑娘。”   他们是有“前科”的。   “知道啦!”观音奴得了鞭炮,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走,咱们走远点。”他对铁蛋和阿宽道,“省得没玩一会儿,就得喊咱们吃饭。”   他要多玩一会儿。   走得远,侯府的人得多找一会儿,就能多一点玩的时间。   他这算盘,打得可明白了。 第359章 观音奴闯祸   观音奴他们跑出去玩后,萧姮跟柳云眠说起了外面的事情。   “……你听观音奴刚才说的了吗?”   柳云眠没听懂:“哪句话?”   “说郡王和阿衍,在外面说运河、税赋那些事。”   柳云眠点头:“听见了。怎么,是不是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这次,离郡王不再咸鱼,总算开始管正事了吗?   “嗯。”萧姮点点头,目光中露出点点担忧,“这次兵权改制的事情还不算尘埃落定,皇上却又开始酝酿拓宽运河。”   运河乃是前朝所修,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百姓怨声载道,也加剧了腐朽的前朝灭亡速度。   但是事情分两面。   运河的存在,极大方便了南北互通有无,货物贸易通畅,运河两岸也十分繁华。   所以,对于当朝来说,运河的存在是极大的利好。   只是运河也需要定期清理维护,否则就会堵塞。   这些事情,沿河百姓每年服徭役,都会来做。   现在皇上却不满足于现有的条件。   皇上觉得,运河太窄太浅,限制了贸易发展。   所以他提出,要搞个大工程,拓宽运河。   还不是普通的拓宽,得大干特干,名垂千古那种。   皇上雄心壮志,不容人反对。   “……或许也是这次,阿衍的成功,让皇上觉得,可以继续做更多的事情。”   人,都是会膨胀的。   尤其当顺利的时候。   或许在皇上看来,兵权改制这样的大事都完成了,拓宽个运河算什么?   上层既得利益者,吃了都能吐出来,更何况下面百姓?   不过增加一点点税赋,以后得好处的,不还是他们?   皇上想得很美好,可是现实却很骨感。   ——对百姓来说,那不是一点点压力,是很多。   不是所有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的。   哪怕是再压下一根稻草,都有很多人可能倒下。   更何况,皇上提出这样的大工程,百姓要付出的很多。   因为皇上尚武屯兵,每年军费已经是极大的一笔支出。   现在还要加税……百姓太难了。   不是说皇上这个想法就是不好,而是你得慢慢来。   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   现在看来,皇上不这么想。   “郡王极力反对。”萧姮轻声道。   所以这会儿,他应该和陆辞在讨论这件事情。   柳云眠这才觉得,离郡王也是在办事的。   “我现在就担心,他触怒皇上。”萧姮说起来,也是忧心忡忡,“郡王性格刚直,我真怕他……”   “郡王有数的。”柳云眠安慰她,心里却想,嗐,不知道那位要闹成什么样。   观音奴都比离郡王省心……   可是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小白来了。   “二嫂,你怎么来了?”柳云眠笑着起身迎她。   成亲之后的小白,眉宇之间多了些成熟,眼睛里都是幸福。   小白先给萧姮行了礼,然后笑着道:“刚铁蛋回来找我,说是观音奴带着一群孩子在外面和人打起来了,好像吃了亏,让我去帮忙。”   柳云眠:“……”   打不过,回家搬救兵?   可是翠微,还有其他侍卫,不都跟着吗?   怎么可能吃亏?   难道还能遇到对方人多势众?   翠微他们又不是没长嘴,如果事态严重,肯定会表明身份的。   对方还不买账?   总不能是和燕王府的人狭路相逢了吧。   小白把传话的铁蛋喊进来。   铁蛋支支吾吾。   他们就是不想让陆辞和柳云眠知道自己的丢人事迹,才让小白帮忙找回场子。   没想到,小白不靠谱,她竟然来“告密”了。   铁蛋很无奈。   “快说。”柳云眠没好气地道。   她怕观音奴吃亏。   铁蛋这才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观音奴带着一群孩子放鞭炮,结果不小心,把鞭炮扔到了路过的小姑娘身上,把人家新做的裙子给烧了个洞。   小姑娘舍不得新裙子,哇哇大哭起来,引来了家人。   小姑娘的爹很生气,非要收拾始作俑者——观音奴。   双方现在冲突,翠微等调解未果,然后观音奴说要一对一单挑,不能落下以多欺少的名声。   但是必须得赢啊!   于是观音奴就派铁蛋回来找小白了。   柳云眠简直无语。   这熊孩子,又闯祸了。   正在说话间,陆辞和离郡王从外面进来。   两人说完话,都惦记着各自的媳妇,所以进来看看。   陆辞听了事情原委后道:“我去看看。”   离郡王也跟着去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陆辞和离郡王把蔫头耷脑的观音奴给带了回来。   看起来,观音奴没能出这口气。   “眠眠,给他看看手,上点药。”陆辞道。   “手怎么了?”柳云眠顿时紧张,同时发现观音奴把右手背在身后,不让她看。   “没事,不用上药,又不是狗咬的。”观音奴小声地道,脸色讪讪的。   “猫咬得也不行。”柳云眠严肃地道。   “也不是猫。”   “总不能是包子吧。”   “也不是。”观音奴道,“是,是被人咬的,不能得病吧。”   “人咬的?”   “就是那个小哭包嘛!”观音奴郁闷地道,“我是把她的裙子烧了个小洞,可是真的很小很小,我得趴上去才能看清楚,真的,娘!”   结果那个小哭包,就开始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水漫金山,还把她那个凶神恶煞的爹给哭了出来,要教训自己。   柳云眠严肃地道:“你不要给人起诨名。而且,你说事情的起因,到底因为谁?你是不是确实把人家裙子烧坏了?再小的洞,是不是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观音奴低头道,“可是娘,我真的给她道歉了,也说了要赔她的裙子,可是她就是哭,根本不理我。”   他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   他两个吃奶的弟弟,都没这个小哭包能哭。   柳云眠看向陆辞,用眼神问他,事情最后怎么处理的。   她猜想,可能是女孩子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这样一直哭。   回头最好给人看看去,孩子受到惊吓,晚上容易发烧。   谁不心疼自己孩子?   所以对方父亲的反应,柳云眠能理解。   而且自家熊孩子错在先,柳云眠不护短。   该训得训,该罚得罚,要不以后就长歪了。 第360章 葵葵   陆辞道:“让观音奴道歉了,你回头再让人挑一匹小女孩喜欢的鲜亮些的布料送去。不打紧,是自己人。”   这句“自己人”,给柳云眠听愣了。   什么自己人?   “杨恭的女儿。”陆辞道。   柳云眠反应了一会儿,这名字有点熟悉?   雪仪看她懵懂样子,忍俊不禁,小声提醒道:“就是那个奉命来绑架,却主动投诚,让他把抓起来的杨恭。”   “哦哦哦。”柳云眠这才想起来,“是他啊!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陆辞说,他回来之后就见过杨恭,把人留下任用。   柳云眠算算时间,觉得不太对。   杨恭的妻女,不应该还在扬州吗?   陆辞回来这几日才把杨恭放出来吧,他的妻女怎么已经来了?   原来,杨恭的妻子也是个能干的。   杨恭当日和她交了底,把家里的钱财房产土地等都做了安排,让她心里有数。   那妇人痛哭了一场之后,和杨恭定了投诚的主意。   等杨恭进京之后,那妇人竟然带着女儿,趁着暗中监视她们的人不备,带着金银细软就进京了。   进京之后,她辗转打听找到侯府,在侯府附近租了个房子,带着女儿住下。   她没找杨恭,她静静地等着,观望着。   然后真被她等到了杨恭被放出来,一家团聚。   柳云眠听了这段,对杨恭的妻子赞不绝口。   “改日有机会,我要好好见见这位女中豪杰。”柳云眠笑着道。   萧姮也道:“我也好奇,回头一定引荐给我。”   这种飒爽女子,一听就对胃口。   陆辞见两人兴致勃勃,难得多说了几句。   ——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他都会收到麾下,他对杨恭进行了“背调”。   虽然目前大部分信息还是来自于杨恭自己的口述,但是陆辞现在已经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杨恭的妻子,之前是个寡妇。”   柳云眠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这瓜有点包熟包甜的味道。   “那个女儿,也是她带来的,不是杨恭亲生的。”陆辞道,“起初杨恭就是个混混,后来看上了那妇人,就开始混了个衙差,慢慢混成捕头。”   妇人怀孕的时候,原来的男人服徭役,修建堤坝的时候出意外,被石块砸死了。   妇人受到刺激,早产生了个女儿。   婆家见只是个赔钱货,干脆把母女俩都撵了出去,霸占了家产。   妇人痛哭一场之后,就带着女儿沿着运河摆摊做小生意,卖点吃食,倒也活得不错。   妇人厨艺好,尤其擅长做生腌。   杨恭时常去光顾她的生意,也怜悯她一个人带孩子,帮她镇镇场子。   妇人对他感激,给他免费送些吃食。   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一处了。   虽然这个女儿不是亲生的,但是也是被杨恭从小抱到大的。   女儿也不知道自己不是杨恭的亲骨肉,对他十分亲近。   “那后来,他们两人,就没有再生儿育女?”萧姮问道。   陆辞摇头:“没有。”   柳云眠心说,这也是奇怪,估计不知道哪一方有点问题吧。   观音奴见大人都忙着吃瓜,没人管他的事情,不由松了口气,还跑到桌前取点心往嘴里塞,却被柳云眠笑骂。   “洗手了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观音奴大大咧咧地道,“娘,我跟小哭包道歉了。改日再见到她,我再好好跟她说声对不起,再给她送礼物,您看行不行?”   柳云眠瞪了他一眼:“什么小哭包,人家没名字吗?”   “有,她叫鬼鬼。”观音奴道。   也不知道什么破名字。   “……幸亏我胆子大,否则岂不是被她吓到了?”观音奴往嘴里塞着点心道。   柳云眠也觉得奇怪。   鬼鬼?   谁家给孩子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时候阿宽开口,低声解释道:“回夫人,不是鬼鬼,我听着,似乎是葵葵?”   葵葵?   这还差不多。   鬼鬼是什么鬼?   “是葵葵?”观音奴撇撇嘴,“我怎么听着就是鬼鬼。”   小哭包,爱哭鬼。   萧姮道:“不管怎么说,人家孩子受到了惊吓,该去看看。回头让雪仪去吧,她周全,带点布料点心,再给孩子买点小玩意。”   雪仪连忙答应。   吃过饭,萧姮问观音奴,要不要跟着她回家,和两个弟弟玩。   她本来没怀什么希望,以为观音奴会拒绝。   没想到,观音奴竟然答应了。   他嘟囔道:“我娘最近总是陪着我爹睡懒觉,不陪着我玩。”   柳云眠老脸通红。   熊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一不小心,竟然被孩子给出卖了。   快走快走。   离郡王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辞一眼,颇有些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陆辞大概也有些尴尬,把视线挪开。   送走离郡王一家,陆辞和柳云眠又去了柳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饭。   吃过饭,众人围炉夜话。   柳云眠陪着柳云杏在炕上坐着,姐妹俩低声说笑。   忽然对面的高氏开口道:“明义娶妻,杏儿这也怀上了,算了了我两桩大心事。”   柳云眠笑道:“就是,现在您都顺心了吧。”   高氏却道:“还有你和明礼呢!你什么时候能怀上,明礼谋个差事,也成亲,我才算真的没有心事了。”   只要怀上了,生男生女都不要紧。   反正能生就行,后面一个接一个的生,生个五六七胎的,总能有儿子。   柳云眠:“……”   这好好的,怎么就开始催生了?   张氏抱着禾禾坐在下首,附和道:“就是。眠眠赶紧给自己调理好身体,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人家侯府,可真是有侯位要继承的。   柳云眠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见到蜜蜜和阿宽在轻声说着什么,忙“祸水东引”,道:“蜜蜜也快要说亲了,嫂子您还是给蜜蜜好好挑选挑选。”   蜜蜜脸色通红。   而阿宽则低下了头。   阿宽比蜜蜜大,从小在戏班子里讨生活,心智也更早熟。   他喜欢蜜蜜。   可是他现在只是个下人,因为柳家的善心才能得以留下,又有什么资本肖想蜜蜜?   倘若他爹当初不抛妻弃子,现在他也是官宦之后,尚有几分可能。   然而现在……   阿宽几乎把头垂到胸前。 第361章 两小无猜   柳云眠见状,忙岔开了话题。   晚上,众人都散了之后,蜜蜜悄悄地来找阿宽。   阿宽本来是要跟着观音奴去郡王府的,但是因为他这几日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双胞胎,所以便没去。   “蜜蜜,你找我有事?”   两人站在廊下说话。   屋里的烛光,透过敞开的门,投下一小片亮光。   两人就站在那片微弱的光芒里。   “我……”蜜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跟他说什么。   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该走这一趟。   阿宽今晚,可能睡不着。   “不着急,你慢慢说。”阿宽见她急得脸都红了,连忙安慰她道。   “……是今日说起我的婚事,”蜜蜜慢慢找到了说辞,“我想着,你或许也担心自己将来的婚事……”   “我没有,我没想到那么多。”阿宽连忙道,说话的时候,脸也红了。   “总归是要想的。”蜜蜜声音细细的,却很坚定,“你放心吧,没有人看轻你,我们家的人都很好。”   这话像石子投入水面,瞬时在阿宽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他不敢深想下去,但是又控制不住。   蜜蜜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对蜜蜜而言,说出这话,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她低着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将来自有人替你操持,早点休息吧。对了,秋梨膏还有吗?”   蜜蜜跟着柳云眠学会了熬秋梨膏。   她不怕麻烦,做了许多,自然也分给了阿宽一些。   “还有好多。”阿宽连忙道。   秋梨膏甜甜的,而且很滋润,他舍不得喝。   “你别舍不得,”蜜蜜低声道,“喝完了我那里还有。咳嗽不要怠慢,落下了病根,往后每年冬天都咳嗽就不好了。你快回去冲一碗喝,太晚了,我该走了。”   “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自己家,我不怕。”蜜蜜道。   倒是让家里人看见他们在一处,那不好。   阿宽只好把她送到院子门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陆辞已经洗漱完,正歪在床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心不在焉地看着等柳云眠。   娘子,洗白白了!   该就寝了。   对于一个刚刚开荤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时候更令人期待了。   昨天晚上,他都让柳云眠休息一晚上了,还“强迫”给她上了药。   今天肯定可以的。   然而柳云眠,却在和他的“情敌”喋喋不休。   没错,柳云眠正在和凤夕隔空交流,各种碎碎念。   凤夕还在跟李娇娇一起平乱。   西夏的局势还是很乱。   不过柳云眠不怎么担心凤夕。   因为最坏的情况下,凭着超强的武器库,凤夕也能绝地反击。   现在凤夕就像在玩一场游戏,明明配备了顶级装备,却只能拿着砍刀。   但是真要惹恼她,锅都砸了,那游戏规则也就不管了。   “你和李娇娇怎么样了?”柳云眠八卦。   “不怎么样。”凤夕哼哼着道,“他有病。我现在只后悔,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怎么不让你好好给他检查检查脑子。”   李娇娇脑子里肯定有包。   比如现在,多么焦灼的时候,他天天就惦记着和自己谈恋爱。   谈个屁!   谈个东风破,让你国破家亡啊。   就这智商,她能看得上?   陆辞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首先,凤夕这种暴躁的作风,不要影响柳云眠好吗?   其次,现在该睡觉了,凤夕没有时间观念吗?   凤夕表示,真没有。   她想问陆辞,你知道有时区这件事情吗?   京城虽然已经是万籁俱寂,众人都进入梦乡,但是在西夏,天才刚黑好吗?   “怎么,你男人喉咙怎么了?”凤夕阴阳怪气地道。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她和柳云眠,应该搞百合才对。   干嘛要和这个世界的男人在一起。   这个狗男人,现在还在这里哼哼。   哼什么?   狗腿给他打断。   柳云眠知道陆辞焦急,她反而磨蹭着不想上床。   “他可能染了风寒,休息几日就好了。”柳云眠道。   嗯,顺便禁欲。   没想到,陆辞竟然借坡下驴,道:“眠眠,我是有点不舒服,要不你帮我拔罐松快松快?”   来帮他脱衣裳。   凤夕心里暗骂了一句“臭不要脸”。   这男人要是骚浪起来,那真是浪得没边。   看起来,这家伙是吃上肉了。   “行了,”柳云眠对凤夕道,“你快去吃饭吧,我们该睡觉了。”   凤夕骂道:“重色亲友!”   “少啰嗦。”柳云眠掐断了通话。   陆辞:媳妇,快来!   两人自然要云雨一番。   云消雨歇,陆辞摩挲着柳云眠汗湿的鬓角,跟她说起她同凤夕通讯的设施,并且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柳云眠累得不想动,翻了个白眼道:“别想了,我可给你造不出来。”   陆辞闷声道:“我是想着,要是你我之间能有这东西就好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随时说话了。”   “怎么,你想强取豪夺,虎口夺食啊!”   想抢凤夕的东西,九百条命都不够用。   陆辞:其实多少,有点这种不厚道的想法。   但是也就是想想而已。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睡觉。”   困死宝宝了。   床上的运动,也累人啊。   “明天去问问观音奴,要不要回家。”柳云眠闭着眼睛嘀咕一句。   “让他多待几日。”   陆辞想要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别人不敢来打扰,观音奴是真敢。   非但敢,他还到处嚷嚷。   陆辞的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尤其是对上萧姮调侃的目光时,他的脸都火辣辣的。   回答他的,是柳云眠均匀的呼吸声。   陆辞把柳云眠拥到怀中,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男欢女爱,真的令人沉醉。   虽然现在拥有了她很幸福,但是陆辞还是经常会贪心地想,倘若十几岁的时候就遇到她,那该有多好。   哎,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好时光。   食髓知味,他不仅想要现在和将来,他连过去都惦记着。   第二天一早,陆辞就出去忙了。   改革这件事情,还远远没结束。   柳云眠在家里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却没想到,迎来了预料之外的客人。 第362章 登门致歉   杨恭的妻子杨氏,带着女儿葵葵登门道歉。   柳云眠确认了一下,杨氏娘家也姓杨。   这家三只羊……   葵葵其实是“幂”?   很多地方都说,同姓不通婚,看起来他们那里是没有这样讲究的。   不过柳云眠转念再想,那杨恭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又孤身一人,没有宗族约束,才不管那一套。   杨恭身上,很有些野性。   杨氏二十出头,面若银盘,看面相很让人舒服,是宜室宜家那种长相。   她乌黑的秀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梳成缵儿,一丝不乱,身上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袄裙,朴素干净,臂弯里挎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包袱,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但是看打扮,是个干净利索的市井妇人。   她手中牵着的葵葵,或许没有来过侯府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目光之中有些怯怯。   葵葵穿得倒是很喜庆,一身大红色,裙子上绣着两只白兔,惟妙惟肖,和她一样可爱。   柳云眠让母女两人坐。   杨氏谢座,虚虚坐下。   葵葵紧紧挨着母亲,双手放在膝盖上,头都快低到胸前,一动也不敢动。   柳云眠让雪仪去隔壁喊蜜蜜。   还是孩子陪孩子玩,不拘谨。   杨氏开口,吴侬软语,声音也温温柔柔。   “昨日孩子不懂事,惊扰了世子,还得了夫人的礼,更是愧疚难当。今日带她来给夫人磕个头……”   柳云眠笑道:“孩子闹着玩,不用放在心上。”   杨氏从篮子里拿出了自己做的江南点心。   柳云眠看着那精巧的四样点心,忍不住赞道:“到底是江南的,比我们这里精致许多。”   “也就是模样上讨个巧,我倒是更喜欢京城的点心。”杨氏道,“本来想给您做些生腌送来,但是一来时间仓促,不好采买食材,二来也不知道您是否喜欢……”   “我喜欢的。”柳云眠笑道,“不过外面的食材,基本府里不用;改天你来府里,我准备好东西,你教我,回头让侯爷也尝尝我的手艺。”   杨氏忙称是。   在柳云眠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默默观察着柳云眠。   葵葵则一直没说话,直到蜜蜜来,喊她“妹妹”,牵着她的手到一边玩,她才偶尔吐出几个词来。   但是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蜜蜜哄孩子,很有一套。   柳云眠笑着对杨氏道:“你不用一直看着葵葵,她多大点孩子,又乖巧懂事,不会闯祸。你是没见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幸亏今日不在,我才能耳根清静清静,否则房顶都给掀了去。”   杨氏忙道:“世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不是别的孩子能比的。”   柳云眠表示,现在就进入了商业互吹的时间。   杨氏在侯府坐了约摸一个时辰,婉拒了柳云眠留她吃饭,带着葵葵离开。   葵葵和蜜蜜这个大姐姐玩得很好,有些恋恋不舍。   但是杨氏喊她走,她也没敢多说什么,乖乖地被杨氏牵着手离开。   母女俩离开之后,雪仪和柳云眠感慨道:“虽说身份上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妇人,但是偏偏能让人看出些不一样来。”   这是市井之中的“人中龙凤”了。   杨恭,也确实有眼光。   这妇人,不简单。   柳云眠笑道:“嗯,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胖丫却哼道:“我咋不怎么喜欢她呢?”   “为什么?她得罪你了?”柳云眠笑着问道。   “不是得罪我了,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就觉得……”胖丫想了想,“她挺能装的。眠眠,你觉得呢?”   “人家和我们初次相见,身份又低一些,心里忐忑,拘谨小心也是正常。”   难道上来就要姐妹相称拉关系?   人和人性格不一样,而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那边的人,待人接物更偏向这种风格。   “我看着葵葵真讨人喜欢。”柳云眠又道,“乖巧安静,看着就招人疼。”   昨天观音奴定然是把人家吓坏了,才会一直哭。   “我又不是要定她当儿媳妇,有什么看不看的。”柳云眠哭笑不得地道。   说白了,今日她就是替陆辞笼络人心的而已。   说了一会儿话,观音奴回来了。   他在郡王府住不习惯,住一宿还行,但是基本没有住两宿的时候。   “蜜蜜姐,你看着我笑什么?”观音奴拿起桌上的点心填进嘴里,“娘,您做的点心吗?好吃!”   “人家送的。”柳云眠道,“就是昨日被你气哭的葵葵家送来的,说不定,葵葵也帮忙做了。”   “怪不得一股咸涩味儿呢,说不定用眼泪和面了。”观音奴哼了一声道。   柳云眠:“……”   为什么她感觉,这个孩子以后娶妻会不容易呢?   他将来会不会凭着这张嘴单身……   “这幸亏没碰到一起,”蜜蜜嗔道,“否则人家小姑娘,又得被你气哭。”   “她就是个小哭包。”观音奴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点心真的味道不错。   观音奴还拈起一个送到蜜蜜嘴边,“姐,你尝尝这个。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还怪好吃的!”   蜜蜜伸手接过来。   观音奴嘟囔道:“怕你弄脏了手,你还不领情呢!”   柳云眠:真的,这孩子某些方面不开窍啊。   人家蜜蜜,分明是懂得避嫌了。   别说没什么血缘关系,就是真的是表兄妹,也得避嫌了。   蜜蜜懂,但是观音奴显然完全不想。   算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等着观音奴七岁就好了吧。   然而再一算,按照这里的虚岁算,观音奴现在不也已经七岁了吗?   嗯,算了,虚岁不科学,算周岁,明年就好了!   柳云眠又问观音奴,郡王府的情况。   观音奴说,萧姮今日招待客人,离郡王则进宫去了。   “进宫?今日进宫做什么?”   “不知道。”观音奴道,“我就迷迷糊糊听了一句,好像说是要去烧纸钱?”   柳云眠觉得,他一定听错了。   宫里怎么会允许烧纸钱呢?   再说,烧纸钱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从柳云眠脑海中划过。 第363章 入学   大过年的烧纸钱,定然是缅怀故人。   什么纸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到宫里去烧?   很显然,这是得到皇上允许的。   甚至,很可能是皇上和离郡王一起烧。   那祭奠的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离郡王的亲生母亲。   柳云眠从知道离郡王不是皇后亲生儿子之后,就对他的生母很感兴趣。   因为即使她缺心眼,她也大概想明白了,现在宫里的局势,皇后和高贵妃人脑子要打成狗脑子,定然是皇上策划的。   皇后替他抚养心爱之人的孩子,所以位置很稳固。   但是皇上也不想让她生出膨胀之心,所以另外又挑了个高贵妃牵制她。   每次皇后在高贵妃那里吃了亏,就得好好想想,如何能赢回一局。   这个儿子,就是她手里的筹码。   就这样,离郡王在皇后手中顺利长大,明明是庶出,却一直是嫡长子,然后顺利登上储君之位。   只可惜,后来出了萧姮这个“祸水”。   萧姮被人恶意引导,误会了自己相公。   她活在纠结之中,还帮了别人来对付这个“仇人”。   结果是太子被废,陆辞被流放……   关于那件事,陆辞没有埋怨过皇上。   虽然也是蒙冤,但是当时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倘若换个皇上,恐怕已经直接就让他人头落地了。   最后,皇上到底是顾念着情意的。   太子被废,但是皇上也没有再立储,在人前对离郡王也是百般维护……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离郡王,应该还会重新成为太子吧。   柳云眠觉得,燕王就像个工具人。   他的存在,大概最大的意义就是垫脚石。   柳云眠就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经历了二十几年,还能让皇上念念不忘。   不说皇上坐拥三宫六院,数百女人,就是寻常男人,丧妻两年之后还能记起   柳云眠还听过,妻子重病,人还活着,丈夫就托人给自己说媒的呢!   男人天性凉薄。   所以有时候,她也很能理解胖丫对男人的厌恶。   但是皇上,却一直延续着对离郡王生母的爱,并且爱屋及乌。   说句心里话,这个时代,每家都是好多个孩子,皇宫更是如此。   皇上对男女之事不算热衷,可是即便如此,他儿女加起来也有十一个。   这十一个儿女之中,有十个,都奉承他,希望得到他的夸奖和肯定。   唯独离郡王,一身反骨,好像全部的爱都给了萧姮,对其他人事漠不关心。   就是普通父母,这一众儿女之中,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吧。   但是皇上,偏偏就能包容。   显然这不是离郡王自己的人格魅力,而是他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生母的功劳。   所以柳云眠是真的非常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皇上如此魂牵梦萦,无法割舍。   晚上,柳云眠还跟陆辞讨论了一下这个话题。   陆辞对此的态度是,不知道,也不用费心思去猜。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晚上是夫妻欢愉的时间,不要去胡思乱想。   柳云眠表示,男人的那处可能连着大脑。   起冲动的时候,脑浆子都冲过去了,所以脑子不够用了。   陆辞:还是我不够努力,才让你想七想八。   白天应付那些公事,实在是让人烦躁得想要暴走。   晚上,是这一天最期待的放松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谁都不能耽误他时间。   过了几日,陆辞忽然跟柳云眠说,离郡王要让观音奴去国子监的太学读书。   国子监分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法学、算学。   前面三种,分别面向三品、五品和七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子弟;而后面三种,算是“技术工种”,对门第没什么严格要求,学习好就可以进。   观音奴要去的话,就得去国子学。   但是柳云眠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国子学,是针对十岁以上孩子。   观音奴还差好几年呢。   “不要紧。”陆辞道,“姐夫说得对,他既然喜欢并且擅长结交朋友,就早点去。”   未来,终究是这些少年人的。   观音奴进去,多结交一些人,以后未必不是助力。   如果他是个唯唯诺诺的,离郡王也不会这般要求。   但是这个孩子,已经在住处附近“称王称霸”了。   虽然是以“物”服人,但是能平衡各方关系,还是厉害。   皇上何尝不是以高官厚禄,令臣子为自己所用?   而且皇上还利用了众人对皇权的敬畏。   观音奴靠的是蝇头小利,靠的是自己。   所以离郡王觉得,他总是混迹在市井之中,是浪费。   市井出英雄,鸡鸣狗盗之辈,亦不能小觑。   但是国子监里,人才密度更高。   观音奴,最终是要和那些人打交道。   “眠眠,姐夫的眼光,终究是不一样的。”陆辞道。   柳云眠也不得不承认,离郡王确实,还是很厉害的。   别的方面她暂时没有感觉到,但是他对自己几个儿子的处理——包括一一和二二出生之后他直接拔刀相向,包括这次他对观音奴默不作声地观察和安排,都让柳云眠刮目相看。   这是个不言不语,却一切尽在掌握的大佬啊。   柳云眠忽然觉得,皇上对他的偏爱,或许不仅仅是对他母亲的喜欢。   还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也洞察到了,这个儿子的能力。   而且离郡王不媚上,不邀宠,对皇上来说,是不是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这件事情,得和观音奴商量一下吧。”柳云眠道。   观音奴在市井之中跑惯了,不知道能不能受束缚。   而且真要去的话,别人都比他大那么多,柳云眠又担心他不适应。   “男孩子,总得摔打摔打,而且他身边也有阿宽,不用担心。”陆辞道。   商量就不用商量了。   小孩子都贪玩,不能由着他。   对他好的事情,只要不是激烈反对,那就去吧。   柳云眠踟蹰再三,还是跟观音奴说了。 第364章 买房的打算   她说得很含蓄:“咱们先去试试,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坚持;如果不适应,那就回来。反正你年纪最小,就算退学也不会有人嘲笑你,过几年再说,如何?”   没想到,观音奴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娘,什么时候去?明天吗?您给我准备东西了吗?”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柳云眠有些意外。   这孩子,竟然不怕被拘束了?   还有,对于一个全新的环境,周围都是大孩子,他就一点儿不愁?   这就是社牛吗?   观音奴却觉得,他正要发愤图强的时候,能够进国子学,就很好。   国子学教授君子六艺,什么读书射猎,全都能学。   他现在虽然跟着夫子学也不错,但是终究不比国子学人多热闹,也能更好地比较和权衡自己真正的水平。   “那要不就去?”柳云眠又确认了一遍。   观音奴点头,“好!但是娘,我有个想法……”   “你说。”   “就是,能不能先别告诉那些人我的身份啊。”观音奴道。   比如他和阿宽在一起,明明阿宽比他好,可是后者总是让着他,太不爽了。   别人知道他身份尊贵,谁还跟他认真地切磋或者来往?   不是奉承就是远离。   柳云眠便和陆辞商量:“……要说瞒得密不透风,那不可能,也没必要。但是别闹得人尽皆知,应该行吧。”   就好比前世的小学生,在一个班级读书,家境这件事情,大概能看出一二。   有些人走得近,或者其他巧合之下,或许对某个同学家境有所了解。   但是绝大部分人,相互之间还是不知道对方家里底细的。   陆辞便给了观音奴一个新的身份——韩长川的儿子,韩平川的侄子。   主要还是因为两家熟悉,而且可以完全信赖,后续不会有麻烦。   安排好身份问题,上元节过后,国子监开学,观音奴就带着阿宽,高高兴兴去上学了。   不过他不住那里,早去晚归,一家人的节奏这下完全一样。   柳云眠照旧忙活自己的医馆,生意还算可以。   柳云杏也来给她帮忙。   不过与其说帮忙,不如说是找个地方说说话解闷。   柳云杏看着张氏的铺子,生意红火,也有些意动。   奈何现在肚子大,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   柳云眠就劝她不要着急:“姐夫现在也有了差事,俸禄虽然不算多,但是养活一家三口还是宽裕的。”   李哲之前就有积蓄,后来都交给了柳云杏。   柳云杏成亲的时候,柳云眠也给了她不少银两,多了不敢说,维持十年八年基本生活没问题。   尤其柳云杏还特别节省,花不了多少银子。   柳云杏却偷偷和她道:“我想买自己的房子,不用很大。但是我没想到,京城房子这么贵。”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处小小的二进小院,位置稍微好点,都敢开价七八百两。   柳云杏和柳云眠想的一样,想离娘家近点。   但娘家挨着侯府,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就算她再往远处找,也很贵。   柳云杏犯了难。   要是说,完全拿不出这笔银子,也就不用痴心妄想。   但是现在问题是,努努力,还能买得起。   但是,也要把身价都填进去。   就那么一处小院子,值吗?   柳云眠听她说完苦恼,也不敢给建议。   古往今来,买房置业,那都是大事。   而房地产市场,和政策、经济是紧密联系的,谁也不知道未来房价的走向。   如果说,长治久安,那么房价应该会上涨;但是如果发生战乱,那房子可能就成了废墟……   所以,这个建议,即使是亲姐妹,也没法给。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姐姐,我觉得你不用着急。反正在娘家住,大嫂二嫂都不是刻薄的人,不会介意,而且你现在还怀孕……等过一年半载,京城这边都熟悉了,再定买房这样的大事。”   柳云杏叹了口气。   “我知道,家里人对我都极好。”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对家里的付出,因为家里人值得。   “……可是,我得为你姐夫考虑。”   柳云眠一怔。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陆辞好像在柳家,就没什么赘婿的自卑,十分坦然。   她觉得,李哲似乎,也还好吧。   李哲介意这件事情吗?   “……不是他介意,是我自己担心。”柳云杏道,“就算现在不介意,长年累月,一个屋檐下,总容易出问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与其日后生了嫌隙再分开,不如早早分开过,大家都始终惦记着对方的好处。   而且,她考虑更多的,还是李哲。   住在岳家,说出去,恐怕他会被人嘲笑。   “……你姐夫待我百般好,我也总得为他考虑一二。”柳云杏道,“买房子这件事情我是打定主意了。”   再贵,也得买。   该花的钱,不能吝啬。   柳云眠笑道:“姐姐说得有道理。只我还是觉得,你们慢慢看,只要定了搬出去,再多住三五个月,一年半载,也能说过去。你很快就要生了,搬出去终究不方便。”   为了说服柳云杏,她还举了陆辞的例子:“……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不管侯爷还是姐夫,都不是小心眼的人。”   “是。但是你姐夫和侯爷不一样的……”柳云杏笑着摇摇头。   陆辞何等身份?   他入赘之初,其实根本没有把柳家放在心上。   那只是他的权宜之计,所以他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因为他身份太高了,根本不会注意这些。   李哲不一样。   李哲没有那么高的地位,还是个孤儿,要融入柳家,内心究竟有没有不舒服,他不会说,柳云杏只能靠猜测。   柳云杏心疼李哲。   在哪里,都不如在自己家舒服。   所以,这个家还是得搬。   柳云眠见她心意已决,就让侯府管家帮忙参考和跑腿。   柳云眠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   之前陆辞,到底是怎么被二十两银子卖到柳家的?   虽说她装睡时候听到了一些,比如安虎说过,是刻意安排的……   可是怎么安排的,陆辞流放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出于什么心理选择进入柳家……   今天晚上,可要好好“采访采访”他了。 第365章 通敌和巫蛊   可是,陆辞根本不配合。   他怎么可能告诉柳云眠,当初是有人照顾他流放,然后被弹劾,为了不连累人家,他决定“卖身”。   卖身自然要卖个好人家。   而那村里,名声最好的就是柳秀才家。   最重要的是,柳云眠快死了。   陆辞不想被女人烦。   这些是能说的吗?   并不是。   柳云眠问不出来,心里跟有蚂蚁爬一样痒痒。   她假装生气,想诈一诈陆辞。   结果陆辞反而“生气”了,痛诉她之前对自己不理不睬,说自己把她当妻子,她却不把自己当相公……   柳云眠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说的心虚了,弱弱地道:“那之前你不也防着我吗?再说,现在咱们俩不都好了吗?”   听陆辞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曾经虐待过他呢!   不过说夫妻义务……她确实让陆辞等了很久。   陆辞表示,他就是吃亏了,所以现在要弥补。   然后,幔帐放下,红被翻浪。   意乱情迷之间,柳云眠哪里还记得自己之前要问什么?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枕边空空,再回味起这件事情,柳云眠气得直拍大腿。   这倒咬一口的狗男人,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要不是看在他最近辛苦的份上,肯定的问个清楚。   算了,不跟他计较。   韩平川来找胖丫,结果当然是碰壁。   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挫败,厚着脸皮,站在廊下,跟柳云眠说话。   反正就是不走。   柳云眠知道他贼心不死,就让雪仪搬了四方凳出去给他坐,然后和他说话。   “大哥和张姑娘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那样呗。”韩平川提起这些事情,就有些无语,“不管他们了,上火。”   主要是张怀玉那性子,本来是个能干的,却总是哭哭啼啼,你拉她一把,她不进反退。   柳云眠劝道:“也得体谅体谅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从身份上来说,确实也不太相配。”   韩平川觉得自己被影射了,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家怎么会是那种看门第的势利人家?当年,我娘还是个丫鬟呢!”   柳云眠却道:“那你也得看是谁的丫鬟,宰相门前七品官,当初夫人对大人,那其实是低嫁了。”   后来韩大人起来,才显得夫人出身低。   韩平川说不过她,干脆耍无赖,“反正我家就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家。”   胖丫和没听见一样,侧头跟雪仪学着做点心。   “看起来就好吃。”韩平川恭维道。   胖丫白了他一眼:“你看看就知道好吃了?”   “知道!”韩平川信誓旦旦,“肯定好吃。”   “我本来还想着,做出来之后让你尝尝。但是既然你看看就知道好吃,那我就不请你吃了,你多看看。”   韩平川:“……”   柳云眠看着他吃瘪,快要笑成傻子。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她好心地帮韩平川岔开话题。   “嫂子,您问。”   有功才能受禄。   指望不上胖丫,只能指望柳云眠请他留下来吃点心了。   韩平川想起来就觉得自己的父母有点不容易。   长子多年生病,让人担心,好不容易身体好了,娶不到想要的媳妇。   二哥算是省心,是父母唯一的安慰。   自己性格跳脱,无心仕途,一张嘴到处得罪人。   陆辞出事之后,他才懂事了些,开始帮家里分担。   结果呢,和大哥一样,娶不上媳妇。   他爹娘生了个三个儿子,两个打光棍,如何不着急?   所以韩平川觉得,出于孝顺,他也得尽快把自己这个老大难给解决掉。   当然要赖着胖丫了。   毕竟大家那么熟了,该丢的人也都丢过了。   主要是,和胖丫在一起处舒服。   试问这天下,有几个女人,能在男人需要的时候,打横把男人抱起来,健步如飞?   舍胖丫其谁?   陆辞表示,我们不用女人抱,不像你,还想在女人怀里嘤嘤嘤。   韩平川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就是问我衍哥六岁还尿床的事情,我也告诉你!”   柳云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啐了一口后骂道:“你就在背后胡乱编排。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是你尿了床,怕挨打,就哄了侯爷帮你背锅。”   彼时韩夫人虽然已经嫁人生子,但是还是会经常回萧家。   所以几个男孩处得都很好。   尤其韩平川和陆辞年龄相仿,两人走得格外近。   韩平川在萧家喝多了蜜水,午睡时候尿了床。   他就和陆辞说,这是后者的家,尿床了没有人嘲笑;自己做客人的尿床了太丢脸,哄着陆辞给他背锅。   陆辞那时候家庭幸福,有点傻白甜那感觉,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结果却是也没什么事。   毕竟是孩子,偶尔尿床,谁会苛责。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心虚的韩平川,总怕别人怀疑他,所以见人就说陆辞尿床。   陆辞恨得牙痒痒,把韩平川按在地上捶了一顿。   陆辞是把这些事情当笑话讲给柳云眠听的。   ——当年那个抹黑他的臭小子,后来也成长为能保护他的兄弟了。   两人对彼此的黑历史,再清楚不过,却不影响兄弟感情。   韩平川见自己被拆穿,闷闷不乐地道:“这厮太不仗义了。他都娶了嫂子,我还打光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柳云眠知道了,胖丫就知道了。   胖丫怎么看他?   胖丫会不会觉得他有病,六岁还尿床?   想到这里,韩平川就开始着急解释,说他当天是喝多了蜜水,不是有病。   没想到,胖丫道:“你当年脑子还挺灵光的,越长越完蛋?”   韩平川,卒。   柳云眠笑着继续自己的问题:“当初侯爷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被牵连的?”   谋反吗?   否则怎么会连太子都被废,惨遭软禁?   如果不是这样的大罪,都对不起他们受到的对待。   萧姮“助纣为虐”肯定有,但是最核心的原因呢?   韩平川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严肃起来,带着几分苦涩道:“差不多吧。”   顿了顿,他轻轻吐出两个字,“通敌加巫蛊。”   柳云眠:好家伙,这罪名叠加,都让离郡王蹦跶到了现在……他可真是天选之子。 第366章 免死铁券   也怪不得,所有人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   这两件事情,提都不能提。   “证据确凿吗?”柳云眠又问。   “按照当时看起来,算是证据确凿。”韩平川揉了揉鼻子,说了句公道话,“皇上其实给了郡王自辩的机会,可是郡王……那性子你也知道,说不出软话来,所以最后……”   不过皇上并没有赶尽杀绝,所以最后还是让他们卷土重来了。   “是,但是其实最重要的是,皇上心里,是相信郡王和我哥的。”   陆辞当年有意交出兵权,被皇上拒绝。   皇上说,他年轻,没有荣养的道理。   离郡王,从不谄媚,从不拉帮结派,哪里也不像个对权势有追求的人。   恐怕如果真有追求,皇上还能高兴些。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陆辞的父亲,当年就是被冤枉通敌惨死。   而陆辞已经给父亲洗刷了冤情。   所以针对陆辞被指责通敌,皇上更为谨慎。   加上离郡王确实是王炸,所以最后事情还算大事化小了。   柳云眠心说,离郡王就是恃宠而骄。   这样的事情,可千万别再来一次了。   从前离郡王和陆辞,还没有现在这般风生水起,都被人盯上陷害。   现在离郡王执掌吏部,陆辞则负责天下兵权的重新划分……怎么感觉,现在比之前还危险?   这些事情,她问陆辞的话,后者肯定含糊其辞,不想自己担心。   所以柳云眠还是问韩平川。   “侯爷这次主导推进兵权改制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柳云眠状似无意地问。   “脏活累活。想干的人皇上看不上;皇上看得上的都是人精,没人想干。”韩平川一针见血地道。   所以最后,陆辞被坑了。   “不过公道说,也不全然是坏事。”韩平川见胖丫也竖起耳朵听着自己说话,不由得意,更生出卖弄之心,说得更通俗易懂,更详细。   胖丫表示,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可以用到美人计这计策。   “只要理顺了,我哥大功一件。而且离开这段时间,他把各处都去了,各地什么情况都摸透了,人也认识差不多了,您说是不是好事?”   韩平川认为,这也是皇上在给离郡王铺路,在扶持离郡王。   别看现在燕王蹦跶得欢,下面也有人蠢蠢欲动,但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离郡王除了还没被册封太子,得到的重用,可比之前是太子的时候更甚。   “人得罪了不少,所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防小人。”   有些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和人当面锣对面鼓地来,但是会暗戳戳地搞事情。   比如,燕王。   韩平川其实慧眼如炬。   他嗤笑着道:“他还做着春秋大梦不肯醒呢!根本不知道,他可能就是一块垫脚石。”   柳云眠想,皇上的用意,大家各有猜测,总有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也赞成旱平川的想法。   燕王虽然嚣张,但是看起来,真的不中用。   韩平川见柳云眠若有所思样子,还以为自己说太多把人吓到。   倘若真的如此,那萧衍回来,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描补道:“嫂子,您不用过于担心。我哥上次都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最多,就是折损了一次免死铁券,可是还剩两次呢!不怕!”   免死铁券?   陆辞有这种东西?   他倒是没提过。   “有。”韩平川道,“上次用了,所以是流放。”   “可是你不是说,那是皇上仁慈吗?”   “皇上仁慈在于,巫蛊之罪,铁券不能用。但是皇上,允许我哥用了。”   柳云眠:这不是坑爹吗?   免死金牌原来还有免除责任的事项?   好家伙,完美地诠释了“一切解释权归发券方”。   从韩平川的絮絮叨叨中她才知道,原来陆辞的免死铁券,乃是当年救驾所得。   皇上御驾亲征,结果险些把命留在边塞。   陆辞舍身救主,不仅让皇上化险为夷,把他救了出来,还顺带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皇上激动之下,就赏赐了陆辞免死铁券。   柳云眠道:“那有什么用?还是皇上说了算,回头万一我们真需要的时候,皇上说,这个不能用,照旧得砍头。”   免死铁券,属于比安慰剂多一点点的希望而已,还是不敢完全依赖。   韩平川对柳云眠竖起了大拇指:“嫂子想的,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都是骗人的。   不过话说出口,对上胖丫一脸嫌弃的表情,韩平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在自吹自擂,前后矛盾?   免死铁券,到底有没有用?   柳云眠现在肯定在琢磨这件事情。   “那免死铁券,能救别人吗?”柳云眠又问。   “自然是能的。”韩平川道,“我哥和你两个人够用了!”   胖丫道:“能不能卖?”   怕以后成为废纸,那就现在找个被判死刑的倒霉蛋,看看对方能出多少银子买命。   有钱人,可多了去了。   韩平川连连摆手:“不能,多好钱也不能卖,得自己留着,关键时候再用。”   “你可盼着我们点好吧。”胖丫没好气地道,端着已经做好的点心站起来往外面厨房走去。   “我帮你,我帮你烧火去!”   “烧火你也烧不好。”   “我能!”   柳云眠听着两人说话,嘴角浮现出笑意。   她今日倒是知道了不少,原来,家里还有免死铁券呢!   虽然也怕皇上反悔,但是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作吧作吧,留着命就行。   她太贪恋这红尘万丈,男欢女爱了。   让她陪着陆辞吃苦可以,来个舍命陪君子,就舍不得了。   她还没活够呢!   呸呸呸,大正月的,得想点好的。   点心出了锅,观音奴也放学了。   他飞一般地冲进来,身后阿宽快步相随,身上替观音奴背着书包。   阿宽自己不配入国子学,但是国子学允许学生带一个伴读,所以他也就跟着。   “娘,娘,我今儿好像,又闯祸了。”   柳云眠刚让他洗手吃点心,就听观音奴这般说。   她这个脑袋瓜啊,嗡嗡地疼。   这一天天的,真是操不完的心,大的小的,就没一个省心的。 第367章 要不起,过   “你干什么了?”柳云眠努力平静温柔地问话,心里却七上八下,又有想打人的冲动。   “我把小哭包的头打破了。”观音奴讷讷道。   柳云眠:“?你再说一遍,你说谁?”   “就那个葵葵。”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小鬼啊,观音奴心里默默地表示。   但是想到葵葵头上鼓起那么大一个包,哭得那么凄惨,他又有些不忍。   “你去找葵葵了?”柳云眠听到这里就有些急了,“怎么打破的?伤势怎么样?雪仪,快让人套车……算了,不用,走去吧,准备好赔礼的东西……观音奴,说话!”   “我没去找她,”观音奴也很郁闷,“我找她做什么?”   他今日好好地在国子监里和同窗玩蹴鞠。   虽然他年龄小,个头不够高,但是他灵活啊!   和那群十一二岁的孩子蹴鞠,观音奴也丝毫不露怯。   结果谁知道,那藤球被他一脚狠踢出去,会砸到人……而且砸到的还是熟人,小哭包。   “这里鼓起来了,”观音奴比划着自己右边额头的位置,“虽然没出血,但是那处看起来皮肤被撑得很薄,里面有血丝……娘,不会有事吧,她不会傻了吧。”   那样他以后得管小哭包,不让她被人欺负。   柳云眠听他描述,心已经放下大半。   原来,不是故意的,而且伤势也不重。   再看观音奴惭愧内疚又由衷着急的模样,柳云眠心里的火气散去得差不多了。   “应该没有大碍,晚点娘去给她看看。就算有什么,娘也给她治好。只下次,你们一群小郎君玩蹴鞠的时候,得多看着些,伤了人多不好。”   “嗯。”观音奴点点头,“其实今日,我也是没想到,她会藏在那树丛后面。”   柳云眠也觉得有些奇怪。   葵葵怎么能进国子监呢?   阿宽解释了一番,她才明白原委。   原来,杨恭现在在陆辞手下谋了个差事,俸禄虽然比从前高了不少,但是京城花费更多。   加上他那夫人是个会过日子的,所以就带着女儿,在国子监找了个厨房帮忙的活计,另添一份收入。   “那以后你们应该经常能见到。”柳云眠道,“可不许再给人家起诨名,也不要欺负女孩子,知道吗?”   “知道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女孩子?”观音奴有几分不服气,“娘,快走吧,快去看看小……葵葵。她本来就呆头呆脑的,现在别再真傻了。”   “说谁呆头呆脑呢!”柳云眠嗔怪道。   她带着观音奴知道了杨恭的住处。   一家三口租住了一处逼仄的小院,而且还是几家合租,到处堆积的都是杂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杨氏迎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惶恐:“夫人,家中贫寒,让您见笑了。葵葵没事,就是碰了一下头,还要让您跑一趟。”   她把柳云眠请进自己屋里。   一进屋,仿佛立刻就和外面拥挤杂乱的环境隔绝开。   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但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金乌西坠,夕阳照进这偏房,给屋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杨氏头发梳得整齐,穿着一身五六成新的棉袍,袖口缝补过,却干净整洁。   小床上葵葵安安静静地躺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柳云眠一行。   等她看到观音奴的时候,有几分瑟缩,随后又努力对他笑笑。   观音奴走过来,盯着她额头上的红肿看了片刻:“原本就丑,现在更丑了,嫁不出去……”   “观音奴!”柳云眠声音拔高,不悦地呵斥道,“葵葵是妹妹,不能那么说话!”   观音奴挨了骂,低头不语。   他其实想说,嫁不出去,他会养着她的。   爹娘常说,做人要负责。   他不是负责吗?   要是在家里,他怎么也要和娘辩一辩。   但是现在在外面,得给娘面子。   没想到,葵葵却道:“嫁不出去,也不吃你家的饭,我爹养着我!”   原本胆小怯懦的孩子,这会儿像被戳了肺管子,声音清亮,眼神骄傲。   爹早就说过,不用讨好谁,有爹呢!   杨氏闻言吓了一大跳,骂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还不跟世子道歉!”   柳云眠却笑道:“葵葵说得对。是观音奴不该说葵葵嫁不出去。”   攻击别人,尤其是女孩子的容貌,就该被怼。   葵葵做得好。   这就是被养得好,满满安全感的女孩子。   即使她性格绵软,即使她现在紧张惶恐,她仍然能够坚定地脱口而出“我爹养着我”。   杨恭对她,是真的不错。   观音奴郁闷了,但是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是不对的。   虽然那不是他本意,但是别人可能确实被刺激到了,尤其小哭包,最不能受刺激。   所以,他这会儿认真诚恳地道:“葵葵妹妹,我错了。你以后肯定能嫁出去,而且嫁两个相公!”   柳云眠:“……”   这完蛋孩子!   什么叫嫁两个相公?   你说的是同时拥有,左拥右抱。   但是人家想的可能是前后,那岂不就是在咒人守寡?   尤其杨氏自己,是嫁了两次的,听了这话能不扎心吗?   然而杨氏,至少从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面色如常。   柳云眠默默地给她点了个赞。   “我要一个相公就行了。”葵葵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她不想多吃多占,她就要一个好的就行了。   就像爹对娘那般就足够。   “那我回头给你找个好的。”观音奴立刻大包大揽。   “我不用。”葵葵眼神明显是不信任。   观音奴表示,就算他是个孩子,他也是个男孩子,能受得了这种挑衅?   “大不了找不到好的,我把自己赔给你。”观音奴信誓旦旦地道。   “那我……还是不嫁了吧。”葵葵弱弱地道。   算了,要不起,过!   两个毛都没长的孩子,煞有介事地谈论着葵葵日后嫁人问题,大人们看着听着,觉得好笑又好玩。   柳云眠拿出准备好的药膏,亲自给葵葵的伤处抹上药。   她声音温柔,指腹温热,药确实凉凉的,用上了葵葵就感觉舒服多了。   “不要碰水,两天以后应该就好了。”柳云眠笑着叮嘱道。   葵葵乖乖点头。 第368章 竟然被拒绝了?   观音奴给葵葵带了小玩意,带着她一起趴在炕边玩。   葵葵见着那会跳的假青蛙,眼睛都直了。   观音奴一脸得意。   柳云眠又和杨氏道歉。   杨氏笑道:“只是小事,夫人您太言重了,世子也只是无心之失。”   柳云眠又问她家里的情况。   杨氏很聪明,当即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便笑着道:“家里没有说过不下去,揭不开锅。只是相公一个人在外面奔波,支撑起来不容易。我想着,也帮忙赚点钱,然后弄点本钱,在京城试试弄个摊位。”   “没有本钱吗?”柳云眠问,“我可以借给你。”   二十两银子,做个小买卖肯定够了,就当替陆辞拉拢人心。   杨氏忙道:“本钱我是有的,只是不舍得动用而已。我初来乍到,也得先看看,总不好折了本。”   柳云眠见她有主意,心中暗赞。   回去之后,胖丫逗观音奴:“我看你和葵葵玩得不错,以后让她给你当媳妇如何?”   柳云眠:“……”   多大的孩子,就开始考虑这么远了?   再说,观音奴日后……   或许柳云眠双标吧,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但是她就是觉得,日后观音奴坐到那个位置上,就别想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皇权之下,联姻、权谋、算计……唯独容不下感情。   她很期待观音奴遇到自己灵魂的唯一伴侣。   但是在那个位置上,太难了。   除非,除非离郡王先给他打好基础,交给他一个盛世山河。   否则,观音奴会很难很难。   柳云眠之前言辞凿凿,感情没有高低贵贱。   可是……倘若门不当户不对,要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更多的压力,她也不愿意。   想到这些,她开始惆怅。   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标好了价格。   而做皇帝,那价格,得是天价。   离郡王的斗,无论结果如何,观音奴似乎都会很难。   哎,柳云眠想起这些越发心烦意乱。   争争争,真的是在争命。   “我才不要呢!”观音奴口气嫌弃,“我不要小哭包!我要个能说话的,像蜜蜜姐姐那样大大方方,温温柔柔的媳妇。”   柳云眠:“……”   好家伙,这么小的孩子,还真考虑过娶媳妇的问题?   还温温柔柔的,果然男人多大年龄都一样?   胖丫却啐了一口道:“你想得美。蜜蜜喜欢的可不是你!”   柳云眠刚要阻止她乱说话,就听观音奴笑道:“我当然知道,蜜蜜姐姐中意的是阿宽嘛!那我这不是举例子吗?说别人不合适,自家人不挑理。”   柳云眠惊讶。   观音奴竟然也看出来了蜜蜜对阿宽的心思?   阿宽轻声道:“世子爷,您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有损蜜蜜的名节。”   观音奴对他做了个鬼脸。   阿宽脸色涨红,有些急于解释的模样,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柳云眠笑着斥了观音奴两句,就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都是孩子,过几年再看。   晚上,等陆辞回来,柳云眠还把这件事说给他听。   “那孩子没事吧。”陆辞问葵葵。   毕竟自己孩子伤人,理亏在先。   柳云眠笑道:“没事,过几天消肿就好了。我看观音奴和她,还有些不打不相识,两个孩子这会儿玩得不错。”   “那就好。”陆辞说着,站在原地停顿片刻,然后走向了屏风后要换衣裳。   柳云眠惊讶。   ——他刚才,不是撸起袖子,要去洗手了吗?   怎么袖子都撸起来了,却又去换衣裳了?   怎么感觉,陆辞有点心不在焉?   柳云眠想,或许是她想多了,便继续说观音奴的婚事,语带惆怅。   到底该求让观音奴遇到一生挚爱,还是该求让观音奴成为盛世之君?   陆辞笑道:“鱼和熊掌,可以兼得。”   “我可不敢想那么美。”柳云眠托腮靠在桌上,“只希望,倘若真的……你和姐夫,还要更努力些,让他将来可以有选择的余地。”   而不是被逼无奈,只能联姻。   “你想什么呢!”陆辞从屏风后取了衣裳,直接拿出来在柳云眠面前换。   柳云眠看着他的腹肌流口水。   是她的,都是她的!   陆辞感受到她的目光,眼中露出戏谑:“娘子现在可是饿了?”   柳云眠眼波流转,脸上露出点点妩媚,缓步走了过来。   可是陆辞竟退后两步,飞快地披上衣裳,笑骂道:“不知羞。”   竟然拒绝了她?   这还是两人在一处酱酱酿酿之后,自己第一次被拒绝吧。   之前她自诩陆辞的药,见了自己,陆辞就把持不住?   怎么,她这药,过期了?   保质期是不是太短了点?   狗男人得到就抛开?   怪不得今日回来心神不宁,现在连对自己都没兴趣了,这是喜新厌旧了啊!   陆辞低头系着宽带,道:“皇上身体康健,姐夫也是。你以为,便是最终心想事成,观音奴到时候多大?”   柳云眠一拍脑袋。   卧槽,她被电视剧带歪了。   她脑补出来的是少年天子,用婚姻做筹码……   这不是诅咒皇上和离郡王,都活不过几年?   她又没怀孕,怎么就开始孕傻了?   “……姐夫自己,都不屑于联姻,更不会那般要求观音奴。”陆辞道,“所以你可以祈求一下,让观音奴像我这般,遇到此生挚爱。”   哎呦喂,告白了?   是不是心虚了?   刚才那般心不在焉,这会儿想起来要哄自己了。   休想蒙混过关!   柳云眠也不瞒着他,往榻上一坐,拿出要审问犯人的气势:“陆辞,你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辞忍俊不禁,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词。   他系好腰带,隔着小几在她对面坐下,伸手要拿桌上的茶碗,却被柳云眠按住了手。   “凉了,我给你换热茶。”   小炉子上的铜水壶里,沸腾的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顶着壶盖嗤嗤作响。   柳云眠给陆辞续了热水,复又坐下,“说吧,今儿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是一张大床上滚了又滚,从里到外吃了无数遍的男人,还有什么想瞒着自己? 第369章 陆辞被阴   陆辞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今天出其不意地,被狗咬了一口,晦气。”   被狗咬了一口?   该不会是有女人往他身上扑吧。   来,你直说,我不打你。   没想到,陆辞却说,今日是被淮阳王世子阴了一把。   淮阳王?   有点熟悉。   按理说,她不了解朝廷勋贵要员,不应该有这种熟悉感。   “淮阳王的封地在睢阳,”陆辞道,“手里有点祖宗留下的兵权,但是并不多。”   “那改革和他没有关系吧。”柳云眠道。   难道是被人当枪使了?   陆辞却摇头道,“和他有关系。都督只有五个,所以轮不到他。他保不住那些兵权了。”   “啊?那他是得争一争。”   毕竟自己切身利益受损。   虽然柳云眠肯定偏向陆辞,但是也能理解对方的立场。   陆辞道:“也是我轻敌了。”   柳云眠忙安慰他:“哪里是你轻敌?是线头太多,你不能每一根都扯,总得有疏漏。”   而疏漏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骨骼清奇的,还想做困兽之争。   陆辞根本没精力面面俱到。   陆辞见她急于安慰自己,唯恐他自怨自艾,不由笑道:“我有准备的。只是我还是小看了淮阳王世子。”   他和柳云眠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淮阳王其人,十分昏聩,好女色,宠妾灭妻。   淮阳王妃被他活活气死,留下了一个年仅六岁的儿子。   淮阳王在原配尸骨未寒之际,迫不及待地要把妾室扶正,被皇上狠狠呵斥了一顿。   可是淮阳王还不消停,接二连三地上书。   最后皇上实在气愤,说他要是再敢上书,就夺了他的爵位,淮阳王才安生下来。   可是,就算朝廷不认,他认。   那宠妾,掌管了淮阳王府的内务。   淮阳王一直没有立世子,实际上众人都知道,他准备立妾室的儿子。   那个儿子,比原配的儿子,还大一岁,竟是庶长子。   淮阳王振振有词,这毕竟占了“长”,说得过去。   可是朝廷宗法压在那里,不会让他胡来,所以他一直也没敢,只憋着这招。   没想到,五六年前,原配之子,竟然坠马伤了腿,后来接骨没接好,成了瘸子。   淮阳王可太开心了。   瘸子没有继承权啊!   然后他屁颠屁颠地上书,给庶长子请封世子。   他三番两次不着调,皇上的耐心都被他消磨完了,怒斥他一番,按下不发。   柳云眠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道:“就没有人怀疑,那原配之子,是被淮阳王或者他那个妾室暗害的?”   “查过……但是也就是一笔糊涂账。皇上日理万机,管了几次,也不能一直管。旁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又去求个真相?”陆辞如是道。   柳云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淮阳王又是个是非不分的,好意劝诫可能反而被当成驴肝肺得罪他。   谁愿意得罪人呢?   那现在的淮阳王世子,应该就是那庶长子了。   可是陆辞却说,并不是。   原配嫡子许路遥年前在岳父石开的支持下,成为淮阳王世子。   听到石开这个名字,柳云眠精神了。   她知道为什么淮阳王这个名字熟悉了!   因为年前,她在萧姮那里,听了一出折子戏,说是改编自淮阳王府的真事。   说是某世家公子,从小被父亲宠妾迫害,被迫同一个贫家女订亲,后来贫家女生病,他却不离不弃,拒绝了高官之女以身相许,坚守糟糠之妻,不,未婚妻。   未婚妻得此深情的公子,却没有创造生命的奇迹,最后含笑九泉。   高官之女也深情不悔,竟然愿意嫁给公子做继室,对原配这个贫家女的牌位行妾礼。   柳云眠当时听的时候就一直翻白眼。   不离不弃就够了,后面再娶,是什么狗尾续貂?   就算现实残酷,听个戏,能不能把本子写得让人顺心一些?   她和萧姮吐槽,后者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她说:“你总有些自己的歪理。那你续个尾!”   柳云眠大大方方地道:“那我就写,世子终身不娶,朝廷赏他个贞节牌坊,引以为男德典范。”   “男德”这个词,让萧姮笑得肚子都疼了。   柳云眠一本正经地道:“姐夫就是现成的典范。”   萧姮笑得几乎要趴到桌子上。   笑过之后,萧姮告诉她,事情的原型是淮阳王世子。   因为这里的王侯太多,柳云眠听过就过了,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   但是萧姮还说,那世子做了首辅石开的乘龙快婿。   柳云眠记得清楚,因为当时她心里想,石开这个名字真特别。   没想到,现在事情都连起来了。   现在听陆辞说,那淮阳王世子许路遥和他对着干,再想到这些曲折,柳云眠就断定,他定然不是个好东西。   “还不知道真相如何呢!依我说,他说不定嫌贫爱富,当了表子又要立牌坊,先害了未婚妻,又哄骗了石家小姐,赚到了石开这靠山,这才当上世子。”   所以,他现在和陆辞对上,定然是他手段阴险,不是陆辞的错!   陆辞喜欢柳云眠对自己的偏爱。   今日的事情,其实就是淮阳王世子突然发难,他没有料想到那软饭男,也敢公然和自己对上,没有防备,才有些被动。   加上石开本来就反对改革,所以带着一群老东西闹起来,弹劾他。   所以陆辞今日,心情真的不算愉快。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柳云眠的“火眼金睛”。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对付他?”柳云眠问。   “嗯。”陆辞微微点头,“就像只癞蛤蟆,咬不到我,但是膈应我。”   他现在,依然没有把淮阳王世子放在眼里。   柳云眠对他的状态,有点担忧。   轻敌要不得啊,大哥。   那许路遥一步步走到今天,绝非狗屎运能解释得了的。   陆辞却很有信心。   他猜测,许路遥应该是受到了高人指点,所以才能出其不意让自己吃瘪。   但是他本人,看起来资质一般。   柳云眠苦口婆心,劝他一定别轻敌。   陆辞为了免她担忧,笑着答应。   柳云眠则安慰他,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总有这样那样的波折,但是他们顺应历史潮流,最后赢得一定是自己这一方。   论政治学得好有多重要,给相公拍起彩虹屁来都一套一套的。 第370章 遭遇霸凌(一)   陆辞被柳云眠哄得眉宇之间俱是笑意。   他伸手捏了捏柳云眠的脸:“就喜欢你这张小嘴儿。”   “哪张?”   陆辞:“!”   这要是还不收拾她,枉为男人。   幔帐被放下,床榻摇晃起来……   两人浪完了之后,已经是深夜。   柳云眠长发铺陈在身下,面若桃花,粉唇水润,真真是一个勾魂摄魄的妖孽模样。   陆辞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   柳云眠却以为他还要再战,往里滚了滚,警惕地看着他道:“不来了!小心被掏空。”   陆辞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硬是拉到自己被子里,搂住,往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然后那手仿佛就被黏住,舍不得挪开,一下下揉着她,跟她说话。   柳云眠不敢挣扎。   这个时候,分明是陆辞在碰瓷。   她若是动动,就得被冠以“勾起火气”的罪名。   她玩不起,所以她老老实实。   不过陆辞今日真是冤枉的,因为他还在因为淮阳王世子的事情而郁郁。   如果不是娇妻挑逗,他今晚本来无心煎饼。   然而煎完之后,也觉得心满意足,却真是想抱着她好好吐一吐心中郁闷,没有提枪再战的想法。   原来,淮阳王世子对陆辞怀恨在心,就揭发了陆辞一个手下贪污受贿。   说是贪污受贿,其实就是雁过拔毛,而且拔的算是绒毛吧。   冤不冤?不冤,因为确实有把柄。   但是一个三品武官,两年间一共贪墨了几十两银子,却被针对,也是够恶心人的。   柳云眠心说,那也是贪了,分明不对。   可是不是陆辞贪的,他要承担驭下不严的罪名。   陆辞被打脸,柳云眠就不怎么高兴了。   陆辞道:“……我原本以为他有什么狠招在等我,没想到就这……”   “那你闷闷不乐,是因为觉得他对你太客气了?”柳云眠翻了个白眼。   “自然不是,就是觉得,”陆辞道,“这件事情古怪。”   他不知道,淮阳王世子这一招,是不是故意为之,想让自己轻敌。   一个能卧薪尝胆那么多年的男人,就这么点招数?   陆辞今日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加上自己属下出事,所以就不怎么痛快。   自己的属下,犯错了自己罚,但是在外人面前,还得力保。   如何保下这个人,陆辞也在努力想办法。   柳云眠实在太累,只告诉自己“淮阳王世子是坏人”之后,就迷迷糊糊的在陆辞怀里睡了过去。   陆辞却搂着她,又过了很久才睡着。   过了两日,柳云眠发现观音奴额头上有一块青紫。   “来,观音奴,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是葵葵头上受伤,怎么现在又变成观音奴?   那位置,都几乎一样。   总不能是观音奴为了对葵葵道歉,故意伤了自己吧。   不能,两个孩子已经握手言和了,而且葵葵又是个极安静乖巧的孩子。   观音奴伸手摸了摸,不以为意地道:“今日夫子说放学,大家都往外跑,我被人挤到了门框上,磕了个包。娘,上次您给小哭包那药呢?给我抹点。”   柳云眠笑骂道:“放学你总是溜得比兔子快,这下长了教训吧。”   “我急着回来见您嘛!”观音奴油嘴滑舌。   他已经掌握了对付柳云眠的办法。   柳云眠现在就喜欢甜言蜜语。   相公的,儿子的,她来者不拒。   她找了药膏出来,要替观音奴上药。   观音奴却直接把一小瓶药膏直接拿走,一边往外跑一边道:“娘,我还约了人蹴鞠,时间到了,给我留饭!”   他自进了书院接触了蹴鞠之后就非常感兴趣。   而且他从小就到处乱跑,锻炼得多,身体灵活性好,跑得也快,总之非常适合蹴鞠。   在国子监的时候,一个月才有一次蹴鞠比赛。   观音奴年龄小,又是新来的,所以真正的大赛,轮不到他上场。   观音奴现在就赌了一口气,一定要去参加比赛。   所以他最近放学回来,就找了许多“陪练”,拿着藤球,找他那些“散兵游勇”一起踢。   精力实在是旺盛,斗志实在是昂扬。   所以见观音奴急匆匆地拿着药跑出去,柳云眠并没有多想,只觉得观音奴孩子天性,还是爱玩。   观音奴拿着药膏,却溜进了阿宽的房间里。   他把药膏放在桌上,然后就开始脱衣裳。   衣裳碰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阿宽的情况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不过好在他没破相,被打的都是看不见的地方。   两个可怜的孩子,相互给对方上药。   阿宽从前经常挨打,忍痛能力比观音奴好很多。   所以被上药的时候,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但是观音奴娇生惯养,哪里挨过这样的打?   所以被上药的时候,他不断地抽着凉气,身体紧绷。   阿宽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一边试探着问:“世子,咱们要不要把崔阳欺负咱们的事情告诉侯爷和夫人?”   没错,观音奴被“校园霸凌”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燕王妃出自清河崔氏,身份高贵。   柳云眠前些日子进宫,被一个妇人奚落,那妇人,也是清河崔氏的。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崔家很牛批,是屹立百年不倒的清贵世家,出过很多进士,官员以及后妃。   但是清贵了百年,现在许多子孙就开始不肖了。   比如,阿观口中的崔阳。   崔阳是崔家的第十一孙,是燕王妃的亲侄子,母亲是县主,父亲是三品大员。   可是他们家,好竹出歹笋。   崔阳这孙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因为崔家清贵,国子监祭酒都是崔家人,所以崔家子弟进国子监,比其他世家都更容易。   崔阳今年九岁。   在观音奴进来之前,他就是国子学里面年龄最小的。   崔阳并不在乎自己成绩不好,他就是觉得自己牛批。   还不到十岁,就能进国子学,这是随随便便能成功的吗?   因为他们崔家厉害,所以他才能进来做凤尾。   别人想进来,不到十岁根本不可能。   然后,观音奴来了。 第371章 遭遇霸凌(二)   崔阳不是最小的了,心情郁闷。   有人安慰他,说观音奴年纪小,读书学习肯定倒数第一名。   崔阳一想,自己稳稳占据的倒数第一的宝座要让出去了……   可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结果一考试,好巧不巧,观音奴正好压着他,成为光荣的倒数第二。   崔阳心里这个恨啊!   所以崔阳看观音奴,越看越不顺眼。   不就是个不明来路,不知道怎么走了狗屎运被塞进来的小瘪三吗?   韩长川这种身份,在崔阳眼里都不算人。   崔阳平时呼朋引伴,在国子学也是没人敢惹。   观音奴:正好,大家是一个路子上的,以后可以打群架了。   要打就打群架!   气势恢宏,他纵横捭阖,做个威武指挥的大将军!   崔阳被气到扭曲,就在国子学了,带着人偷袭观音奴和阿宽。   两个小家伙,这不就吃亏了?   “不要告诉我娘。”观音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阿宽的提议。   “可是世子,您觉得那些人会放过咱们吗?”   阿宽觉得,如果不请夫人出面,以后他们挨揍的日子还在后面。   国子学的夫子特别难。   都是高官显贵之后,他们教起来也束手束脚,所以干脆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管,纯属躺平摆烂。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观音奴不是很喜欢国子学的氛围。   但是他忍了。   他毕竟初来乍到,还得夹起尾巴做人。   后来他们被偷袭,明明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却没有人敢为他们两人作证。   要是真闹到夫子那里,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所以也不行。   “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观音奴咬牙切齿地道,“等着,偷袭咱们那几个,长相我都记住了。我就不信,他们天天都在一起,没有落单的时候。”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对峙,慢慢打。   身份是靠着自己争取来的。   他总得把崔阳这种货色撵出国子学。   因此,现在观音奴忍着身上的疼痛,满脑子都是报仇。   这件事情,不能和大人讲。   大人不喜欢孩子打架。   可是他们大人也打,有时候还理直气壮。   观音奴觉得,自己有时候打架,也很有道理。   阿宽点点头,只能听他的。   之后的日子里,观音奴几乎每次都在国子学和崔阳那个草包斗智斗勇,胜多败少。   观音奴身上经常带伤,却从无退缩之意。   一次想隐瞒容易,但是很难次次隐瞒。   后来,观音奴只能告诉陆辞真相。   ——可能还是男人,更容易理解男人的胜负欲。   陆辞还当真帮他打掩护,有时间就问问他最近的进展,竟然成为父子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陆辞私下里派人打听了国子学里的情况,就忍不住问观音奴:“那崔阳每次进出,身边都有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簇拥着,你不害怕?”   “我不害怕,我拆着打。”观音奴说起属于自己的“兵法”时,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他不怕疼,就怕受了气不能报复回去。   “再说,他会笼络人心,我也会。”   只不过,大家笼络的方向不一样。   崔阳纠集的是上流权贵的孩子,而观音奴,却盯着那些靠着恩典,才得以进入国子监学习的同龄人。   真要敞开了打一架,还不知道谁怂呢!   春天渐渐来了,万物复苏,草木开始冒出新芽。   这日观音奴带着阿宽在国子学里走动,两人都小心警惕,怕着了崔阳的坏招。   观音奴咬牙切齿地骂崔阳是个杂碎。   这小子,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太多。   比如今天,他竟然让人用猪尿泡装了尿扎好,然后当成暗器来袭击自己。   虽然观音奴躲过了夜香淋头,但是袍子下摆还是被溅上去一些。   观音奴把暗中偷袭的人找出来,和阿宽一起上去,没有章法却异常勇猛地打了一架。   打完之后,观音奴头发打散了,汗也出了好多,早上出门才换的新袍子,几乎都看不出之前样子。   弄成这样,自然要找地方更衣。   更衣的地方,距离他们这个院子有点远,在挨着河边不远的地方。   观音奴一边走路,一边和阿宽分析着今日的“战况”,然后忽然听到气若游丝的呼喊声。   “阿宽,”观音奴停下来,侧耳仔细听,同时问,“阿宽,你听到有人在哭吗?”   阿宽学着他的样子认真听了听,随后摇头:“世子,小的什么都没听到。或许是野猫叫春吧。”   “不是猫,我听着就是人,走,去河边看看。”   如果没人出事当然最好;倘若有人出事,他们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怀着这样的想法,观音奴很快带上阿宽往河边而去。   然后,两人就在河面上看到了一个起起伏伏,不断挣扎的身影。   观音奴定睛一看,被吓了一大跳。   因为水里浮浮沉沉的小姑娘,正是随着母亲在这里帮工的葵葵。   “真是笨蛋。”观音奴一边解着自己的大衣裳一边骂道,“我马上就来救你。”   好好的,在家里呆着不行吗?   观音奴一头扎到水里。   阿宽也没退缩,紧随其后。   ——他的水性,不如观音奴,所以不敢托大,只想着回头能帮多少帮多少。   他配合世子一起救人。   两人连拖带拽,把葵葵从水里给救了上来。   只是,被救上来的葵葵,双目紧闭,好像没有了声息。   “世子,她这情况不对。”阿宽焦急地道,“是不是被淹死了?”   观音奴给葵葵掐人中,然后学着柳云眠曾经教他的样子为葵葵做心肺复苏。   阿宽则被观音奴差遣去找柳云眠来帮忙。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得让娘知道。   主要是,也得娘帮忙。   小哭包,我娘医术很厉害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你快别闭着眼睛了,这河边,风景如画,多好看啊。   等到柳云眠闻讯匆匆赶来的时候,葵葵已经苏醒了,躺在地上。   观音奴把自己的大衣裳脱了放在地上,给她铺一半,盖一半。   只是人虽然醒了,但是葵葵似乎——   和之前不太一样。 第372章 脑子进水?   因为,葵葵不哭了。   柳云眠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转念再想,孩子或许是被吓到了。   “娘,您快给她看看,是不是……”   观音奴想说“傻了”,毕竟他知道,小哭包都醒了好久。   可是不管他问什么,葵葵都是不搭理他。   哪怕他气结,吼她说“我救了你,好不好”,葵葵都还不作声。   这要是放在从前,那不得哭得水漫金山?   所以观音奴也害怕了。   他觉得,葵葵这是脑子进水了?   原来,那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真的会进水变傻?   好可怕啊!   观音奴不敢动葵葵了,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只在一旁等着柳云眠来。   柳云眠蹲身下去给葵葵检查,又摸了摸她额头。   观音奴把自己怎么做的,一一说了。   柳云眠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你做得很好。”   “那娘,小……葵葵怎么样了?”   “没事,应该就是把她吓到了。杨家婶子你见到没有?”   按理说,杨氏就在这书院里,早就该闻讯赶来的。   “没见着,我让人去找了,这会儿还没来。”   柳云眠从外面都来了……   话音刚落,杨氏气喘吁吁地跑来,头发散了,鞋子跑掉了……   原来,她出门买菜去了,刚回来就听说葵葵落水,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   她跑过来,见到女儿没事,把葵葵抱在怀里大哭。   “你可吓死娘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办?”   葵葵面色还是有些呆滞。   半晌后,她尝试着抬起手来,伸手摸了摸杨氏的后背,声音嘶哑道:“娘……”   柳云眠听她开口,也松了口气,劝道:“快点带葵葵回去换衣裳,多生几个火盆,弄得暖暖的,再给她熬姜汤灌下去,好好睡一觉。如果晚上发热的话,就喂点药……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她得先带着自家傻孩子和阿宽去换衣裳。   好在观音奴在这里也有休息的地方,也放了备用的衣裳。   只是观音奴身上那些伤,就掩藏不住了。   虽然极力不让柳云眠看,却反而被她发现了端倪。   看着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柳云眠不敢置信,立刻就炸了。   她以为,书院里有体罚学生的夫子。   观音奴立刻“救火”,把自己和崔阳之间的嫌隙说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竟然没赢得痛快,说起来真不好意思。   “娘,我这是刚来,还没有完全摸透。你等着,过两个月再看!”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大讲特讲自己最近的“战绩”,十分得意。   柳云眠又心疼又生气,伸出食指点着他的脑袋骂道:“在这里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回家说?”   她也松了口气。   看观音奴的样子,不像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被霸凌,其实对心理的伤害和影响才是最大的。   好在这孩子心大啊……   都伤成这样,还在这里跟她东拉西扯。   养粗糙一点好。   “我怕您心疼……不过我没瞒着大人,我跟我爹说了,我爹还帮我出谋划策呢!”   柳云眠听得直磨牙。   好,好你个陆辞。   倒是挺会保守秘密啊!   等着回去再跟他好好算账!   “下次不许瞒着我。”柳云眠找出药膏给他上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回家搬救兵,让你爹来!”   看不把那群臭小子打得屁滚尿流。   观音奴嘟囔道:“那怎么能行?我得自己来!”   柳云眠懒得理他。   那人那倔强固执的自尊心啊……   雪仪也帮阿宽上了药。   阿宽十分赧然。   胖丫故意逗他道:“蜜蜜不在,否则哪里还用我们帮忙?”   阿宽忙道:“不要告诉蜜蜜……”   她会担心的。   胖丫和柳云眠道:“看,这俩多好。”   柳云眠没接话。   虽然她也觉得很好,但是不想给孩子们负担。   “走吧,去看看葵葵。观音奴,你别出去了,头发还湿着。”   “我没事,裹住头发便是。”观音奴道,“我得去看看她,有没有变回来……娘,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那还能救吗?”   想想脑子里有半瓢水晃来晃去,观音奴觉得有点棘手。   从哪里倒出来?   耳朵?鼻子?嘴巴?   这可真是让人犯了难。   柳云眠:“……我看你脑子进了水。”   每次带着孩子出门见人,孩子一开口,她就开始紧张。   因为真不知道,熊孩子能瞎说什么。   观音奴甩了甩头:“没有,我可能把水都甩出来了,她没有。”   柳云眠哭笑不得:“葵葵没事,就是受到了惊吓。既然你非要去,那就戴好帽子,过去看看。”   众人又一起去了杨氏那里。   观音奴轻车熟路。   “我有时候饿了,就来杨婶子这里讨口吃的。”观音奴道,“不过,我也不白吃,我经常从家里给她们带米面油,还有肉和蛋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大锅饭,也就一般吧。   观音奴和阿宽,经常熬不到饭点就饿了,有时候就偷偷来这里找吃的。   因为杨恭在陆辞手下的缘故,杨氏不可能不好好招待。   柳云眠心里盘算着,回头自己再差人送些布料给杨氏,总不能让她吃亏。   他们很快来到杨氏住的那间房外,却听见屋里传来葵葵大哭的声音。   那哭声不同于从前细细轻轻的哽咽,却是嚎啕大哭,声音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伤。   “哭出来了就好。”雪仪道。   “这才对嘛,这才是小哭包!”观音奴也放下心来。   可能是葵葵脑子里进的水也流出来了。   正常了就好。   当一个小哭包开始不哭的时候,也挺吓人的。   观音奴表示,他再也不嫌弃小哭包爱哭了,只求她好好的,别吓唬人了。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咱们先回去吧,让这孩子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省得憋在心里容易生病,晚点再过来。观音奴,你还有没有课?”   “哎呀!”观音奴一拍脑袋,“课都上完了,我竟忘了告假。”   完了完了,夫子很厉害的,他明日估计要被打手板了。   算了,救人要紧,不想明天,反正今日不用挨揍。   柳云眠答应他,替他跟夫子解释一下。   闲着无聊,柳云眠赶两个小子去烤头发,自己则走到长案前…… 第373章 皇上生病   柳云眠在看观音奴和阿宽写的字。   观音奴年纪小,又不扎实,写得字歪歪扭扭。   而阿宽年龄大几岁,又极认真,所以写得字工工整整。   “娘,您别看了,我日后肯定比阿宽写得好。”观音奴满脸通红。   他也要面子的。   阿宽却道:“世子的字,写得比我有风骨。”   柳云眠“噗嗤”一声笑了,“有什么风骨?软趴趴的,像软脚虾。观音奴,你还是得多练。”   观音奴点点头。   想到每天都得读书练字,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他心情不美好。   “娘,我为什么就不是神童呢?”他苦恼地道,“班上有个叫高骋的同窗,他几乎过目不忘,每次背书都很快!”   柳云眠却不相信。   哪有什么过目不忘?   不过就是有些人聪明些,有方法,背得快些。   柳云眠见过聪明的同学,但是没见过绝顶聪明的神童。   ——那种人,可能存在,但是在自己身边存在的概率很低很低。   “如果可以的话,哪一天晚上,让你爹带着你,偷偷去他们家看看,看他晚上在家干什么。”   大概率,在提前学习。   有些汗水,是流在人后了。   “你已经算聪明孩子了,”柳云眠道,“但是大家拼的,还是努力。脚踏实地,踏踏实实读书习武,别想着用天赋碾压别人,只能靠努力。”   观音奴乖乖点头。   “阿宽虽然比你大,但是学得不比你早,而且还得照顾你。”柳云眠又道,“你不一定要做最好的,但是要承认别人的努力,不要一味归于天赋。”   “嗯,娘,我知道的。”   “知道自己落后了,就去追赶,也跟自己过去比。”柳云眠笑道,“我看你最近进步就很快,这个国子学,也算没有白进。”   “以后我要做最好的,让他们来追赶我。”观音奴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的豪言壮志。   柳云眠忍俊不禁:“好,我且等着看,到时候重重奖励你。”   他们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又过去看望,葵葵却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吓到了,一直哭到睡。”杨氏心有余悸,起身郑重给观音奴行礼,“今日若不是得世子相救,我们母女现在已经阴阳两隔……”   旁边的人说,葵葵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众人都以为人救不回来了,结果观音奴不放弃,用奇怪的手法,硬是把人从奈河桥上拉了回来。   观音奴道:“没事,谁见到都会救的。”   柳云眠又细细叮嘱了杨氏如何照顾葵葵。   主要担心的是,半夜发烧。   杨氏一一应了。   柳云眠又把母女两人带到自己马车上,把她们送回了家。   杨氏一直抱着女儿舍不得松手。   下车的时候,葵葵醒了。   她看着柳云眠,咬住嘴唇,目光之中依旧有些茫然。   柳云眠心说,这孩子,今日应该是被吓得狠了,晚上发烧避免不了。   她还特意让人去衙门送信,让陆辞今日早点把杨恭给放回家一起照顾。   回家之后,观音奴收拾了一箱子自己喜欢的小玩意,还有许多吃食,让人给葵葵送去。   胖丫道:“你这个救人的,还得搭东西,哪有这样的道理。”   观音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主要不爱看她哭。算了算了,给她吧,别哭唧唧的,怪吓人的。”   今天葵葵那哭声,真是惊天动地。   求求以后别这么哭了。   要是实在不行,像以前那样梨花带雨,她小点声啊!   晚上,陆辞很晚才回来。   柳云眠自然要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   陆辞正喝着柳云眠给他熬的鸡汤,咬着鸡腿,闻言道:“没事就好。观音奴和崔家那小子打架的事情,你不用干涉。男孩子,不能不经历挫败。自己解决问题,才能成长。”   柳云眠哼道:“你倒是狠得下心,我看着都心疼死了。”   “还是孩子太少了。”陆辞道,“等生十个八个,你想管都管不过来了。”   十个八个?   把她当母猪了!   “谁要给你生十个八个?”柳云眠白了他一眼,“我一个都不想生呢!”   “反了你了。”陆辞笑骂道,把鸡骨头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不想给我生孩子?”   “不想,过几年再说。”   “那你就等着岳母絮叨你。”陆辞幸灾乐祸地道,搬出来了高氏这尊大佛。   柳云眠听到他提亲娘就头疼。   “反正不生。之前不是和你说好了?你怎么又反悔了?”柳云眠冷哼一声。   要是反悔,找别人生去。   两个人的花前月下,她还没享受够呢!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得畅快享受,才不枉活了一场。   “不是,今日进宫见到八公主,今年才三岁,粉雕玉琢,看着喜欢。”陆辞道。   原来是父爱泛滥了……   “等着吧。”柳云眠没好气地道,又顺着这话问他,“你今日进宫了?还去了后宫?”   按理说,大臣是不能进后宫的。   “嗯,也不算后宫。”陆辞道,“在皇上的寝宫里。皇上龙体欠安,如嫔正好带着八公主去探望皇上,便遇到了。”   他解释得很细致。   柳云眠蹙眉:“皇上病了?”   “嗯,有两天了,说是忽然头疼;太医给开了药,但是也没见好。现在姐夫和燕王他们,都守在宫里侍疾。”   柳云眠问:“那用不用我……”   “暂时不用。”陆辞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愿让你去。回头如何情况严重,或者皇上想起要召见你再说。”   “好,我听你的,有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她反正就会这么点东西。   “我现在就需要你。”陆辞把空碗往前一推,嘴角噙笑看着柳云眠。   “嗯?”柳云眠这个二傻子没有反应过来,“你说,谁病了?”   “我。”陆辞看着她,目光宛若星河灿烂。   “你生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她就要伸手替陆辞诊脉。   陆辞却趁机抓住她的手,直接往自己身下带,不要脸地道:“大夫,我这里难受。”   柳云眠:“……病入膏肓,切了方能保命。”   这臭流氓啊! 第374章 生个孩子吧   陆辞把柳云眠按倒在床上,两人滚作一团。   “给我生个孩子。”意乱情迷间,陆辞在柳云眠耳畔声音喑哑道。   等到云消雨歇,柳云眠拍开陆辞搂住自己的手,嫌弃道:“洗洗去,汗津津的,难受。”   餍足的陆辞大笑,喊人准备热水。   柳云眠老脸通红。   虽然她不喜欢别人这时候进房间,热水只送到门口,陆辞自己拎进来,但是她还是很不好意思。   ——这不等于夫妻俩做点什么,随时都在别人眼中?   沐浴的时候,陆辞非要帮她洗,结果洗着洗着,他自己也跳进来,水花扑腾。   柳云眠是真的佩服这狗男人的精力和体力。   皇上怎么不多给他派点活儿!   再一次平静下来的时候,陆辞问柳云眠:“你是不是也给自己用了那劳什子的避子药?”   他说的是埋线避孕。   柳云眠早就和他说过暂时不要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点头:“用了。”   所以,爱怎么浪怎么浪。   陆辞气闷,背过身去不理她。   柳云眠:“……”   这男人,怎么和孩子一样?   出门看见人家有个“小玩具”,他也想要?   可是那是孩子,是责任啊!   算了,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今日实在把她给累坏了。   陆辞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哄自己,气呼呼地转身回来。   柳云眠竟然还闭着眼睛,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陆辞亲了过去。   柳云眠睁开眼睛推他,“别闹了,要我命啊!”   陆辞哼了一声:“和你说孩子,你就装睡。”   柳云眠无语:“之前不是说好了,观音奴再大大,我们也过两年消停日子再要孩子吗?”   “我想要个女儿。”陆辞的口气竟然有些委屈。   柳云眠:“……那生出个儿子扔了?”   “胡说……自然,也是要养着的。”陆辞口气变得勉强起来。   观音奴他们几个,每天都要把屋顶掀翻,他心脏也不够强大。   看看蜜蜜,多贴心。   不过她也渐渐大了,现在和阿宽走得又近,可能过几年就出嫁了。   想到这里,陆辞又气闷道:“我们生女儿,等二十多岁再嫁人!”   柳云眠简直哭笑不得。   能不能正常点?   老父亲的心怎么就开始泛滥了?   “眠眠,生个孩子吧。”陆辞又道。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那你知道,怀胎十月,你再想像今日这般孟浪是不可能的吗?”   陆辞震惊。   他,真没想过这件事情。   柳云眠咬着他耳朵道:“生完之后,我还得恢复许久,你确定,能做一年多的和尚?”   陆辞持续震惊。   柳云眠满意了。   慢慢想去,别打扰我睡觉!   她故意夸大其词,就不信陆辞忍得住。   半晌过后,陆辞似乎终于清醒过来。   他伸手环住柳云眠的腰,和她额头相贴,“眠眠,你若是不诞下子嗣,日后会不会被你的族人接走?”   柳云眠一听这话可就清醒了。   “啥?”她睁大眼睛问道,“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陆辞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柳云眠,从来没有主动跟他提起她的亲人。   他想,那是她故意回避吧,不好问。   但是前几日,他被人请去吃饭,席间有人唱天仙配,勾起了陆辞心里隐秘的担心。   请客的人见他听着戏,忽然就冷了脸,而且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忙叫停了,让他重新点。   陆辞却什么兴致都没了,起身就走,把请客的人吓到了。   然后,这就成了他心病。   柳云眠:“……傻不傻?”   陆辞更用力地把她紧箍住怀中,“你若是敢离开我,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把你带回来,锁在床上。”   柳云眠:“……想浪你就直说。”   “绵绵,我不敢想,想起来就睡不着。”   “你瞎想什么。”柳云眠道,“我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死了……而且我也没什么牵挂。”   幸福,从来不是那个世界的家人给她的。   “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柳云眠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笑道,“我现在,有那么多牵挂,怎么舍得离开?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   那一定也是无奈。   陆辞却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不喜欢这种假设。   自从有了柳云眠,他心里何尝不是生出许多牵绊?   柳云眠调皮地舔湿了他掌心。   陆辞:“……别闹。”   “放心吧,这么好的男人,”柳云眠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乱亲一气,“我才不会让给别人。没有人要把我带走,所以不用拿孩子自我安慰。”   能分开他们的,只有命运。   从不信鬼神的柳云眠,这一刻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相拥,最卑微最虔诚地祈求命运的恩赐。   ——愿和陆辞,长厢厮守。   第二天一早,柳云眠刚起身,观音奴就来了。   陆辞早就出门上朝,让柳云眠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的强悍。   他是永动机吗?   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一般。   “娘,”观音奴苦恼道,“您说我给小哭包带点什么过去……”   柳云眠笑道:“长大了,都知道礼数,知道葵葵受惊,带着东西去看望她了。”   “我其实真不想去。”观音奴吐吐舌头,“我不喜欢爱哭鬼。”   这是他的真心话。   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哭只能让人嘲笑。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柳云眠问。   观音奴道:“我去读书的中间,饿了不是还得去找吃的吗?礼尚往来。”   柳云眠闻言哭笑不得,笑骂道:“那要没有这一层,你就不去了?”   “当然了。”观音奴理直气壮地道,“我就不信,真有人喜欢爱哭鬼。”   哭哭啼啼的,真的很烦人好吗?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反正不能哭哭啼啼。”观音奴道,“娘,您快帮我想想,带点什么给她,我这就得出发,要不迟到了,先生会打手板的!”   国子学的先生,可是十分严厉的。   柳云眠想了想,让雪仪给他找了个点心攒盒带去。   本来想带些小姑娘喜欢的绢花之类,但是转念再想,观音奴去送不合适,便换成了点心。 第375章 抄家之祸   观音奴也不挑剔,带着点心就走了。   柳云眠吃饭的时候发现胖丫还没过来。   ——主要因为胖丫不来,早上那么多饭真的吃不完。   “胖丫哪里去了?”   “去韩家了。”雪仪笑道。   柳云眠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到地上:“她去韩家做什么?”   “韩大人昨日来的时候,给她送了一套头面,价值不菲。”   然后,胖丫就妥协了?   柳云眠睁大眼睛。   不,那怎么会?   胖丫才不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   “韩大人是偷偷留下的,所以胖丫推拒不得。”雪仪继续道,“其实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几次,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胖丫是不是知道了,韩平川喜欢她?”柳云眠问。   “那自然是知道的。”雪仪点点头,“夫人,胖丫很聪明的。”   胖丫是人间清醒。   对男人,她更是清醒。   所以她一直拒绝韩平川。   她说,我凭什么能嫁进韩家?凭我家那三间破草房,还是凭我那贪得无厌又狗屁不懂的爹娘?   韩平川要娶我,要么是昏了头,要么是算计侯爷呢!   他昏了头,以后清醒了,我怎么办?   他要是想算计侯爷,我还有脸见眠眠?   她说,自己现在就过得很好,并不贪心过得更好。   韩家再好,韩平川再好,那也留给别的好姑娘。   她照照镜子,对自己有数着呢!   胖丫觉得,靠什么都不能靠男人的喜欢。   因为那保质期,未知且短暂。   “我若是眠眠这般有本事的,也可以试试,大不了一拍两散。可是我不是,我没本事,我若是离了眠眠,以后呢?”   柳云眠刚来京城不久,身边也没有多少人帮扶她。   这时候自己跑了,等日后人家越过越好,她落得无处可归再回来?   她可没那个脸。   倒不如现在,踏踏实实陪着柳云眠,帮她跑跑腿,干干活,带带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总不能亏待自己。   女人的良心,比男人的良心更靠谱。   “……胖丫和韩大人说过好多次,可是……所以今日她生气了,带着头面去找韩夫人了。”   柳云眠惊讶:“她去找韩夫人做什么?”   “她,她想让韩夫人知道,韩大人荒谬……想让韩夫人拦着韩大人,早点给他找门当户对的妻子。”   柳云眠:“……”   韩夫人其实是喜欢胖丫的。   她亲口和柳云眠说过的。   而且韩夫人能说会道,感觉她会帮忙劝胖丫……   说起来,除了二儿子不用操心,长子和幼子,也是让韩夫人操碎了心。   “对了,雪仪,怀玉那边呢?她现在态度松动了没有?”   柳云眠最近实在忙,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过张怀玉了。   “姓钟的,”雪仪道,“已经被那个女人抛弃了,现在转而又找张姑娘,想要破镜重圆。”   这个柳云眠倒是知道。   富婆本来就是陆辞他们安排的,想让钟家渣男放过张怀玉。   张怀玉,总不能稀里糊涂答应了吧。   “张姑娘拒绝了他,又因为他上门痴缠,所以干脆搬了家,铺子都要兑出去。”   “啊?那多可惜。”   “张姑娘说了,她在,铺子以后还能开起来。她躲段时间,姓钟的根本坚持不了很久就会再成亲,就没有理由来纠缠她。”   “她还是不考虑韩大哥?”   “嗯。”雪仪叹了口气,“夫人,其实奴婢能理解。张姑娘觉得内疚,也不想韩大公子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个经历过许多苦难的女人,所求其实很简单。   ——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够平安顺遂,仅此而已。   柳云眠却道:“谁不被人说?只要脸皮厚,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别人怎么说呢!”   她这个泥腿子侯夫人,承受的口水不更多?   但是谁在乎呢?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三餐四季,内心多么满足幸福。   “雪仪,你多吃点。”柳云眠又给雪仪夹了个小笼包。   “谢夫人。”   两人吃过早饭,准备出发去医馆。   还没出门,胖丫就急匆匆地冲回来,差点把半开的门叶给撞下来。   “眠眠,不好了,不好了!”她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怎么了?”柳云眠沉声问道,“慢慢说。”   “韩家出事了!韩家被锦衣卫的人给包围了!”   柳云眠大惊失色。   胖丫说,她带着头面去找韩夫人。   正如柳云眠所料,韩夫人和颜悦色地劝胖丫考虑一下自家不成器的儿子。   “……平川从小就聪慧,但是一身反骨不听话。这么多年,倘若不是侯爷出事,他也不会愿意做官。”   “侯爷回来了,我心里自然高兴,但是又怕他变回从前那样,恃才傲物,到处得罪人。”   “但是后来发现他没有,他喜欢你,人也开始走正道了。”   胖丫被韩夫人说得很不好意思。   她哪里能居功?   不过韩平川,让母亲这么担心,真是该打。   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好好上进?   为百姓做事不好吗?   韩平川在临州时候,就比那些贪官昏官好多了。   结果这厮现在就弄个闲差,天天来找自己,是不是混蛋!   “我自己也是丫鬟出身,”韩夫人推心置腹地道,“所以不在意儿媳妇的出身。你也知道,我家老爷这个位置,单单想求个贵女,不算难。但是我想让他找个中意的,能让他上进的。”   没想到,胖丫道:“夫人,谢谢您看得起我。但是我,扛不动他的前程。”   开玩笑,她管好自己都不错了,还得对韩平川的未来负责?   她可不想当他娘。   韩夫人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一家,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你不要担心我们的态度。”   胖丫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真诚地谢过韩夫人,也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没想到,韩夫人竟然很理解。   她说,她当年也是不想嫁人的。   不过嫁了韩大人,也没有后悔。   她邀请胖丫没事的时候去韩家坐坐,慢慢熟悉。   胖丫吃硬不吃软,面对这样的韩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很快就有人来禀告,说是府里被锦衣卫包围了。 第376章 上门求助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夫人亲自把我送出门……”胖丫都快哭了。   虽然她胆子大,但是没见过抄家的阵仗。   韩夫人临危不惧,和锦衣卫的人据理力争,到底把她给送了出来。   胖丫回头的时候,却看到韩夫人被戴上了枷锁。   可是她还在对着胖丫笑,示意她快点离开。   胖丫眼眶红红的,“夫人,您知道怎么回事吗?韩家这是得罪了谁?这可怎么办?侯爷呢?”   快去帮帮韩家!   柳云眠也震惊万分。   陆辞肯定是不知道韩家要出事的,否则他昨晚不会和自己缠绵那么久。   韩家能出什么事情?   韩大人光风霁月,刚正不阿,又怎么会……   “侯爷去上朝了,”柳云眠道,“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也很快就知道了。咱们想想,能帮忙做什么。”   胖丫六神无主,半晌后道:“对了,大公子在府里,二公子去了衙门,韩平川却不知道哪里去了。要不要派人去找他,让他先躲一躲?”   “他能躲到哪里?”柳云眠苦笑。   如果真是抄家之祸,谁也躲不过。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弄清楚被抄家的根源是什么,解决了根本问题才行。   只是——   无论如何,已经到了抄家这种地步,说明还是有“确凿证据”,短时间内,韩大人是无法起复了。   即使证明是冤案,一来需要时间,二来怕是皇上也要面子,不可能很快结束。   而韩大人,因为上一辈的关系,是离郡王和陆辞最可靠的帮手。   这些人,只是对韩大人动手,还是意指离郡王和陆辞?   胖丫道:“总比被抓了好吧。不行,我出去找找他。”   她的想法简单又朴素。   现在抄家,下一步岂不就是砍头了?   真要那样的话,韩家是不是得留根苗?   韩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老天专门为难好人,贼老天!   胖丫急匆匆地往外跑。   柳云眠道:“胖丫,回来,你去哪里寻他!”   “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我都知道,”胖丫一边往外跑一边道,“我四处寻寻他去。”   天下那么大,怎么就藏不了人了?   实在不行,她带着韩平川回村里。   别处她不熟,自己村里那山还是很熟悉的,找个山洞把韩平川藏起来,谁能找得到?   看着她一溜烟地跑出去,柳云眠在屋里来回踱步,脑子飞快地转着。   她能帮上什么?   “雪仪,”柳云眠很快冷静下来,“收拾几床厚被子出来,还有换洗衣裳,碎银子……”   她极力想着坐牢的时候需要什么。   回头陆辞找关系,能把东西送进去最好。   雪仪点头,不敢耽搁,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东西。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张怀玉失魂落魄地跑来:“夫人,您听说韩家的事情了吗?到底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她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和焦急。   柳云眠道:“郡王妃刚刚送来消息,说是韩大人卷入到了巫蛊案之中,让我们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巫蛊?”张怀玉腿软了。   “嗯,”柳云眠已经震惊过了,所以这会儿相对冷静,“这矛头,还是指向郡王和侯爷的。”   韩大人是受了无妄之灾。   “那怎么办?”张怀玉哭出声来,“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而且长川他病刚好,现在下狱要是再犯病怎么办?”   她不敢再想。   明明韩长川的命运已经峰回路转,为什么却还要遭受这样的劫难?   他那么好,余生应该都是坦途。   张怀玉心急如焚,只恨不能立刻出现在韩长川身边陪伴他才好。   “冷静点。”柳云眠道,“等侯爷回来再说。”   这件事情做得其实并不是很高明,甚至有些拙劣。   陆辞昨日说,皇上头疼,柳云眠还问他自己是否该去给皇上看看。   结果,今日就说,皇上头疼是因为有人利用巫蛊谋害皇上。   好,谋害就谋害。   可是这罪名,竟然落到了韩大人头上,谁相信?   他一个文臣,又是皇上极信赖的,为什么要那么做?   再换个皇上,他不见得还能被重用。   说韩大人利用巫蛊,是因为在他办公的地方找到了诅咒皇上的脏东西。   说来也奇怪,那东西被烧了之后,原本头疼欲裂的皇上,竟然立刻就好了。   皇上饱受头疼折磨这两日,简直生不如死。   所以现在好了,怒不可遏,要惩罚“始作俑者”。   柳云眠其实觉得这件事情,漏洞很多。   最重要的就是,皇上都没有交给有司查案断案,直接令锦衣卫抄家。   如此迫不及待?   要知道,韩光也是朝廷重臣,不该如此武断才是。   张怀玉坐在那里,已经完全慌了神:“该去求谁才好呢……离郡王会不会有办法?”   柳云眠淡淡道:“只要能救,郡王和侯爷一定会不遗余力。当下病急乱投医并没有用,等侯爷回来,从长计议。”   “可是那牢狱里……”张怀玉不敢想那是什么环境。   忽然,她站起身来,“夫人,您等我一下。”   张怀玉急匆匆地跑出去。   柳云眠现在也心乱如麻顾不上她。   过了一会儿,张怀玉怀里抱着个匣子,又一路小跑进来。   什么形象气质,全都顾不上了。   她把匣子推到柳云眠面前,打开道:“疏通关系,肯定需要花很多钱。韩大人向来清廉,给长川治病又花费很多,没什么积蓄……”   就算有,现在也都被抄了。   “我只有这么多,帮我用在韩家身上。我现在也不知求谁好了,只能求夫人。”   说完,张怀玉拜倒在地,泣不成声。   柳云眠忙让雪仪把她扶起来。   匣子里有房契、地契,还有银票,加起来得有几万两的身价。   张怀玉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这些年没少赚钱。   柳云眠本来不想收,但是略思索片刻,不收张怀玉怕是更不安。   于是,她让雪仪把匣子给收起来。 第377章 揣摩君心   陆辞一直等到深夜才回来。   柳云眠给他留了饭,他也吃不下去。   “我和姐夫去求见皇上,可是皇上不见。”   他们两个人在宫里跪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宫门要锁,被撵出来,皇上都没有召见他们。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韩大人是被他们连累的。   有人想对离郡王和陆辞动手,杀鸡儆猴。   所以,他们挑了韩大人。   柳云眠把药膏在手中揉开,搓暖,然后小心地帮陆辞涂抹在膝盖上。   药膏暖暖的,舒缓了膝盖的胀痛。   陆辞觉得很舒服,不由问道:“给姐夫送去了吗?”   “让人送过了。”柳云眠道,“皇上这般武断,是真的疼昏了头,还是另有打算?”   “你也真敢说。”陆辞道,“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后者。”   说皇上昏了头……大概因为柳云眠对这里的皇权缺乏敬畏。   “那是什么打算你知道吗?”   “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陆辞苦笑着道,“而且这只是我的猜测。涉及韩大人,其实我现在心里很没底。”   理智,只存在于置身事外的冷静。   当自己亲近在乎的人被波及,谁也难说一句冷静。   “说说你的猜测,说错了我也不会让你负责任。”柳云眠道。   这时候,真的需要一点正面的猜测来让自己振奋一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情和淮阳王世子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没脑子。”   柳云眠:“……”   没脑子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虽然皇上削减兵权集中这件事情,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但是大家都在观望皇上到底有多坚决。”   “也就是说,不会有人轻易冒头出来?”   “是。”陆辞道,“但是从上次他算计我,引起我注意来看,他不是个聪明的。所以我觉得,很可能这次的事情,和他有关系,是他被人当枪使。”   柳云眠觉得不无可能,但是同时也觉得,陆辞这种猜测,证据不够硬,有点牵强附会。   陆辞听她质疑,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骄傲。   不盲从,有自己的清醒认识,这才是让他喜欢的女人。   他耐心解释道:“上面说的这些,确实不算证据确凿。我之所以认为是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皇上的病情,实在蹊跷。”   陆辞不信巫蛊那些。   倘若真的往小人脑袋上扎几针,就能让人头疼。   那这世间,岂不早就被行巫蛊之事的人掌控?   他们大可以自己做皇帝,掌握天下。   陆辞曾经见过这种套路。   淮阳王的封地在睢阳,当年陆辞在军中处理过这样一桩事情。   两个士兵素有嫌隙,其中一个忽然头疼欲裂,军医束手无策。   彼时陆辞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恰巧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手下。   而陆辞对两人的嫌隙也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什么而已。   等到这人突生怪病,对方却幸灾乐祸的时候,陆辞觉得不对劲。   不过当时,他不动声色,只当生病处理,暗中却派人抽丝剥茧,顺藤摸瓜,终于查明了事情真相。   原来下手那人来自睢阳,当地有一种药材,点燃之后吸入体内,会让人头疼欲裂。   这人,便是把那药材混在对头营帐里驱逐蚊虫的艾草之中。   但是这种药烟,溶于水。   只要端一盆水放在旁边,对人造成的影响就会变得小很多,而且不留后遗症。   柳云眠惊叹道:“当年你怎么把这么隐秘的事情查明白的?”   她的男人,太强了吧。   陆辞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猜当时宫里应该有人配合,来了这么一出好戏。不过个中细节,我还没调查清楚,所以不敢下断言,不过也有个八九不离十。”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你知道,皇上未必知道。他是不是疼得厉害,所以迁怒,即便知道不能是韩大人,却还是不管不顾?”   “不至于。”陆辞道,“我倒是觉得,皇上在故意给人造成错觉,开始后悔和动摇之前的决定。”   然后,那些反对改革的人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   这样,才可能把那些隐藏得很深的反对改革的人挖出来。   “将计就计,一网打尽?”柳云眠问。   “谈不上一网打尽,还是杀鸡儆猴,好让人知道,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格的。”陆辞道。   不过所有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还需要后续验证。   柳云眠想了想后,觉得没那么乐观。   “皇上若是假意如此,那事先不得给你们透露一二?”   大家得商量好啊!   陆辞却道:“皇上做事,需要向谁解释?”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   “你也不用担心。”陆辞道,“我已经辗转托人照顾韩大人一家了,你准备的东西也能送进去。”   “那我明日和怀玉姐,还有胖丫说一声。”   胖丫真的找到了韩平川。   彼时韩平川在水边钓鱼。   听说家里出了事,他扔了鱼竿就往家里跑。   胖丫拉住他,不让他走,要他躲一躲。   韩平川却不肯。   他说,“我爹是无辜的,这种时候我偷跑,只能让人觉得我们韩家心虚。”   狂风暴雨,他们要一起面对。   胖丫骂他傻,说什么都不肯松手,还道:“那你就当我绑架你好了!”   “那我可得喊‘非礼’了。”韩平川竟然还同她说笑,仿佛现在屠刀不是架在脖子上的时候。   胖丫愣住,随后骂道:“你是不是傻!”   “是傻。”韩平川道,“要不到现在,都娶不到你?胖丫,要是我这次逃过一劫,嫁给我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专注而认真。   胖丫却往后退了一步:“你家的事,关我什么事?少给我挖坑!走,我先带你找地方躲起来。走吧,我带你回临州,京城我不熟,临州我行。”   大家始终都是好朋友。   但是别因为自己苦难,就来蹬鼻子上脸,她不吃那套。   两人僵持半天,韩平川到底没走成。   因为锦衣卫找来了。   胖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平川被带走。   而韩平川被两人架着走,还不断回头对她笑。   那场景,深深烙印在了胖丫心里。 第378章 上门致谢   胖丫回来一直还惦记着韩家的情况,大骂老天不开眼。   谁不知道,韩大人是韩青天?   韩夫人也是那么好的人。   韩长川也好,老二两口子也好,唯一不着调的就是韩平川,可是韩平川除了在自己这件事情上荒唐了一些之外,其他不也是个好人吗?   好人怎么就得受这样的罪?   胖丫一直碎碎念。   柳云眠又问陆辞,张怀玉送的那些东西怎么办。   陆辞也说,让她暂时收着,否则张怀玉不安心。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陆辞早就不在府里。   观音奴陪着柳云眠吃饭,忧心忡忡地问她韩府的事情。   柳云眠安慰他道:“放心,你父王和你爹都在从中斡旋,肯定会没事的。你只管安心读书,不要想那么多。”   观音奴没作声。   他怎么可能不跟着操心?   他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他日常“调兵遣将”,明白了许多。   比如现在,分明是自己的“得力干将”被人拔掉了,这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看着小家伙眉头紧皱的样子,柳云眠故作轻松,岔开话题问道:“那崔阳,有没有再欺负你?”   “昨日他被我收拾了一顿。”观音奴道,“我们俩现在各有胜负。”   各有胜负?   倒也公允,没有一味吹牛。   “你小心些,打不过得回来说一声。”   话虽如此,但是柳云眠深知这孩子嘴硬,是不会回来透露什么的。   好在还有阿宽跟着。   阿宽是个她是谨慎的,什么都可以问他。   “对了,你昨日去看葵葵,她怎么样了?”   “她呀,”观音奴咬了一口芝麻烧饼,“她没事,就是还有点虚弱。”   葵葵今日没有去书院,观音奴带着阿宽去她家里看望的。   杨氏说,葵葵果然受惊,晚上发起了高烧,说了一夜的胡话。   观音奴去的时候,葵葵似乎还有些低烧,脸色红红的,嘴唇有些脱水的苍白和干裂。   见到观音奴来看她,她强撑着拥被坐起来,原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显得更小了,细声细语地道:“谢谢哥哥来看我。”   竟然比生病之前更爱说话,更懂礼貌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哭了。   她这分明不是脑子进水,是把脑子里的水倒出去了吧。   从前动辄就双目含泪,实在让人吃受不住。   观音奴远远看见她就想跑。   “……现在不哭了,看着也顺眼多了。”观音奴道,“她娘说,让她好好休息几日再去书院帮工,她爹也告假在家陪着她。”   柳云眠点头,葵葵是个幸福的孩子。   没事就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雪仪就掀开厚重的棉帘子进来回禀说,杨氏带着葵葵来了。   柳云眠忙让人把她们母女请进来。   葵葵跟在杨氏后面,今日穿着一身鹅黄碎花厚棉袄,下面套着一条嫩绿间白的长裙,乖巧地给柳云眠请安。   柳云眠见状也惊了一下。   葵葵不管是规矩还是气质,都比从前好了很多。   孩子果然病一场,就会长大一些?   观音奴道:“娘,您看吧,我就说了,她现在不爱哭了。”   柳云眠倍觉尴尬。   自己在背后议论人家,结果被人抓了个正着的感觉。   “你吃完了快去上学,小心迟到了被夫子打手板。”   观音奴这才吐吐舌头,对着葵葵做了个鬼脸,起身快步往外走。   阿宽替他拿着书包,紧随其后。   柳云眠见葵葵低垂着视线,一副沉静的模样,并没有说什么。   杨氏这才说明来意。   “一来多谢世子当日对小女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想麻烦夫人,看看葵葵现在如何……不瞒您说,这两天,我都没敢合眼,她醒着不爱说话,睡着就做噩梦说胡话……”   杨氏眼底青黑,双眼布满血丝,脸色也黯然,显然是没休息好的模样。   葵葵抬头看看母亲,没有作声。   柳云眠笑着招呼葵葵上前,让她挨着自己坐,又让雪仪帮她擦手,给她拿了个烧饼吃。   葵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拒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到底又接过烧饼,轻咬一口。   连吃东西,都变得很秀气。   柳云眠看着很惊讶。   鬼门关前走一次,无论大人孩子,都容易性情大变。   柳云眠给葵葵诊过脉,对担忧不已的杨氏笑道:“你不用担心,葵葵现在情况很稳定,这一关,算是彻底过去了。”   杨氏双手合十,连称“阿弥陀佛”,总算放下心来。   葵葵对着母亲轻笑,眼中有歉疚之色。   杨氏既然来了,就不好意思光说自己的事情。   虽然杨恭告假在家,但是外面的事情,早有平时交好的人上门告知。   因为他们都是跟着侯爷的。   韩大人也是。   韩大人现在出事了,接下来,会不会轮到这群小喽啰?   对于侯爷来说,他们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是对于各自家庭来说,个个都是塌不得的顶梁柱。   杨恭说的是,静观其变。   他投奔陆辞的日子并不久,说白了就是为了活命。   本来这种大难临头的时候各自飞,也没什么愧疚。   但是现在不一样,观音奴对他的女儿有救命之恩。   所以杨恭对交好的同僚说,不要慌,先看看形势。   但是他内心深处想的是,不想欠人人情,无论如何,这救命之恩是得回报。   这其实也是杨氏今日来的一个秘而不宣的隐秘目的。   ——她来示警。   得让侯爷心里有数,现在手下人已经开始动摇,要尽快“稳定军心”才好。   这些话,自然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所以杨氏恳请柳云眠屏退左右,帮忙带着葵葵出去。   葵葵乖乖地跟着雪仪出去,没有哭也没有闹。   柳云眠笑道:“这孩子,跟脱胎换骨了一般。”   杨氏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她昨天磨着我问了一天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我真的以为她喝了孟婆汤。做噩梦喊的都是些听不明白的人名事情,我还想着,这是黄泉路上遇到了谁?真真多亏了世子。世子和夫人的恩德,我们一家感激不尽。” 第379章 陆辞出手   柳云眠听得有些奇怪,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道:“她从小是你带大的,哪里去认识你不认识的人?杨恭对侯爷忠心,你们初来乍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开口便是。”   杨氏又起身行礼致谢,然后把今日来的目的说了。   柳云眠闻言心思一动。   果然,正如陆辞所料,有些人,这就按捺不住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皇上要是再打压他们一二,恐怕就有更多的人会跳出来,甚至来踩两脚。   很好。   柳云眠故作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等晚上侯爷回来,我得跟他好好说一声,你们有心了,还记得来提醒一声。”   杨氏谦逊道:“身蒙侯爷和夫人大恩,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柳云眠让雪仪挑了两样点心并两块布料,替她送母女俩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柳云眠托腮靠在小几上思索。   这或许,真就是皇上的目的所在?   对于皇上来说,为了达成自己目的,别说一时牺牲,就是永远牺牲韩家,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次是韩家,下次会不会是陆辞?   柳云眠想,或许该做些其他准备。   晚上陆辞回来之后,柳云眠把杨氏来说的话告诉他。   陆辞道:“他们两口子倒是乖觉。”   这时候来卖好。   柳云眠却很理解,只要没有恶意,为自己谋算,在上司面前刷个好评,不算罪过。   陆辞说,他今日已经去看过韩大人。   韩大人父子情绪稳定。   女眷那边,他不好过去,但是已经打好招呼,让柳云眠明日去看看韩夫人,韩家二嫂和孩子。   柳云眠自然答应。   “皇上那边,现在有什么动静吗?”柳云眠给陆辞倒了一杯白水,“晚上不要喝茶了,怕你更睡不着。”   陆辞手握水杯,抿了两口,淡淡道:“皇上是不会让我们这些人猜出他心中所想的。”   皇上最喜欢的,就是端着,看人斗,如看蝼蚁。   即使是他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包括从前那次劫难也是,陆辞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皇上对离郡王的考验。   ——被考验,也需要资格。   柳云眠低声道:“那倒是。说实话,别说皇上了,就连郡王,我都看不透。”   韩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离郡王无动于衷。   他今日还带着一队人,出城打猎,说是要猎狐,给萧姮做一副暖袖。   因为萧姮生辰将近。   陆辞道:“姐夫那个人,便是如此。别说你,我和他相处多年,也不是总能猜透他心思。”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和皇上很像很像,不愧是亲父子。   说完这件事,柳云眠又问陆辞,那淮阳王世子许路遥,有没有再膈应他。   陆辞冷笑道:“一个卖身吃软饭的东西,还不敢三番两次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甚至,都懒得对这种人出手。   他直接对上了许路遥的靠山——他的岳父石开。   石开也是内阁重臣,但是这两日却焦头烂额。   他手下有个门客,打着他的旗号,侵占郊区农户的土地。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农户肯定只能吃哑巴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遇到了个硬茬子,人家告官了,而且越闹越大。   御史们听到这种丑闻,就像苍蝇见到大粪,嗡嗡地就扑上去。   石开被弹劾得脑袋瓜嗡嗡的。   毫无疑问,这是陆辞的手笔。   而且陆辞,几乎就差明晃晃地承认是自己所为了。   “那老匹夫,现在估计在家关门骂他那乘龙快婿。”陆辞冷笑着道。   烛光照亮了他的侧颜,也照亮了他眼中森然的冷意。   这个男人,动怒了。   他在乎的人,都是他的逆鳞。   有人敢对付他身边的人,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不知道为什么,柳云眠就是坚信,石家翁婿,这下要倒大霉了。   “那淮阳王世子,到底厉害不厉害?”柳云眠又问。   陆辞把她揽到怀中,笑骂道:“你觉得问自己夫君,别的男人厉害不厉害,合适吗?”   柳云眠无语。   这幼稚的男人!   但是她故作高深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区分这世间男人的吗?”   “嗯?说来听听。”陆辞挑眉,眼里冷意早已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戏谑以及……调情,“说得好听,赏你一次……”   “说得不好呢?”柳云眠瞪他。   “罚你三次!”   柳云眠眼波流转,伸手勾了勾他的衣领,尽显娇媚,“这世上的男人对我来说只有两种——陆辞,和其他。”   陆辞被这情话说得心扉荡漾,身体更是诚实,打横把人抱起来往床上走去。   柳云眠腾空而起,惊得勾住他脖子,扑腾着腿撒娇道:“讨厌,吓死我了。你倒是说说,我说得好不好?”   “好,赏你一次;但是也没夸我厉害,所以还得罚三次。”   柳云眠:“……你干脆要了我这条命算了!”   她被人扔到床上,幔帐被放下,盛放着香料的海兽葡萄镂空金香囊摇曳着,一室春情。   柳云眠都快进入梦乡的时候,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大事要跟陆辞说。   所以她立刻睁开眼睛,眼珠子瞪得溜圆。   正在给她擦脸的陆辞被她突然“诈尸”吓了一跳,上去就给了她两个嘴巴子。   ——当然,是很轻那种。   “眠眠,是不是做噩梦了?醒醒,乖,不怕,我在这里。”   柳云眠:“……”   她非常怀疑,陆辞是因为刚才自己把他推开了而记恨,故意“家暴”。   她幽幽地道:“你见谁梦魇,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陆辞:“……我也没见过别人睡觉。还要,我不喜欢你说不吉利的话,下次记住了!怎么了?这么吓人,手给我。”   他拿着浸了温水的帕子给柳云眠擦手。   柳云眠道:“就是想问问你,朝廷开了海运吗?”   漕运她知道有,运河两岸繁华富庶,内陆航运相对发达。   但是她好像,没有听说过海运和出口贸易。   莫非这个时代,还闭关锁国?   如果那样的话,就少了一条退路。   真有点什么事,只能去投奔凤夕了。   可是凤夕那货,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两个,都指望抱对方粗大腿。 第380章 退路还是赚钱路?   尤其现在,西夏那边还正镇压着动乱。   柳云眠觉得,凤夕投奔自己的可能性,比自己投奔她可能性更大。   所以,最好还是能找一条新的退路,两人都能跑。   想要从水路跑,那得造船,得往更远的地方而去。   陆辞听了柳云眠给自己安排的后路,哭笑不得。   “总不能跑到倭寇的地盘吧。”他说。   柳云眠摇头晃脑,好为人师:“此言差矣,除了他们,天下还大着呢!”   她拿着郑和下西洋举例。   虽然陆辞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朝哪代的事情,但是听说海上贸易,倒是很感兴趣。   目前为止,中原都是和毗邻的国家打交道。   倒是有货物,辗转通过陆路,穿越几个国家抵达中原。   比如皇上案头那只爱不释手的青玉镂雕花叶纹高足碗,就是来自上万里之外的痕都。   通过陆路的贸易往来,还是有的,不过并不多。   至于海外,陆辞都没有听过。   “真的有利可图?”陆辞问。   柳云眠想的倒不是赚钱,而是跑路。   “那肯定是有的,以物易物,虽然风险大,但是一本万利。”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不过我想,总有聪明人。”柳云眠道,“是朝廷没有放开海运吧,否则肯定早就有人那么做了。”   柳云眠前世有个很尊敬的老师,跟她说过,不要觉得就自己是聪明人。   这世上,什么想做第一,都太难。   柳云眠深以为然。   她只是仗着自己后世学过的一些历史,才能够“指点江山”,可是她从来不觉得,古人不如她聪明。   果然,陆辞点头道:“本朝自开国以来,为了防止沿海生乱,一直都禁止海运。”   不过,如果真的如柳云眠所说,获利颇丰,那不见得不能尝试。   柳云眠想的是跑路,陆辞想的是银子。   柳云眠嫌弃地道:“怎么,我饿着你了?”   姐有钱!   姐超有钱!   这两年,在萧姮的帮扶下,她光靠着洗发水和避孕药,就赚了好大一笔钱!   现在算算,得有几万两。   她是大富婆,快来抱大腿!   陆辞在她胸前狠揉了一把,“反了天了!”   柳云眠:喂喂喂,让你抱大腿,你别乱来啊!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她豪气万丈地道。   姐包得起!   陆辞笑骂道:“别蹬鼻子上脸,我现在火气还没消退,别拱火,又不负责任。”   柳云眠大笑。   人菜瘾大,是她了。   来来来,严肃点,说正事!   “我想要的,不是几万两银子。”   “哎呦喂,合着你这身肉这么值钱,还是我买不起的了?”柳云眠哼道。   陆辞被她气笑了,把人翻过来,啪啪拍了两下,“再阴阳怪气?”   柳云眠蹬他,两人闹作一团。   笑过之后,陆辞才跟她说明事情原委。   “过年那会儿,皇上不就透露了口风,说想要再修运河吗?”   柳云眠点点头。   她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非但如此,离郡王还特别反对。   她一度想,父子俩要是再闹翻了,别牵连别人啊!   陆辞倒霉,她倒是愿意同甘共苦;可是她不想拖累家人。   亲爹现在虽然不说仕途发达,但是对劝农使这个位置很是满足,干劲十足。   其他人现在过得也都很好,千万不要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兵权改制这件事情完成之后,甚至不等完成,皇上就会迫不及待地推进这件事情。”   柳云眠想起之前陆辞的担忧,道:“你是担心步子迈大了,扯着蛋吧。”   陆辞:“……”   别说,还真形象。   事情是好事,但是现在未必有这个能力。   缺钱,又缺人。   缺人倒是好说,倘若朝廷能拿出钱来,人一抓一把。   但是问题是,恐怕朝廷非但不能给百姓发钱,还得加重赋税,同时让百姓服徭役。   这又出钱又出力,谁没意见?   改革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步,已经引起了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反扑。   但是此举没有影响到百姓,所以民间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然而运河拓宽这个大工程要是立刻加上去,那民怨也要沸腾。   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叠加到一起,可能就引起难以承受的后果。   离郡王待人不热忱,但是心中有百姓。   他不愿意,在现在打仗,百姓负担已经很重的情况下,继续为了“千古一帝”这样的虚名,让百姓无以为继。   所以,他坚决反对。   对此,陆辞忧心忡忡。   他说:“眼下皇上还没有下定决心,暂时没提。但是我听皇上口风,应该也是想动了。我担心郡王阻拦……所以如果能有银子,是最好的。”   钱不是万能的。   但是钱能解决九成九的难事。   不管是家庭还是国家都一样。   柳云眠秀眉蹙起,“我觉得你想得太简单了。”   以现在的生产力发展水平,要造出足以远洋的大船,恐怕就需要几年的时间。   再远涉重洋去交易,以物易物,周期又是以年计算。   远水解不了近渴。   陆辞听她说完,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但是能不能,给皇上一个希冀?让他再等几年?”   等到海运能赚钱回来,再大兴工事?   柳云眠没那么乐观。   皇上要是能等,就不会现在这般着急了。   陆辞想了想后,也觉得希望渺茫。   但是无论如何,有一条生财之路摆在面前,即使解不了眼下的困境,日后总能用上。   谁会嫌弃钱多呢?   “睡吧。”陆辞道,“这件事情,我会上心的。”   造船,势在必行。   不管是为了让柳云眠放心,还是从大局角度考虑。   柳云眠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拉他一起躺下,在他怀里窝着,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很快就睡了过去。   陆辞却在黑暗中清醒了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柳云眠带着准备好的被褥吃食等去看了韩夫人和韩家二少奶奶,安慰了她。   没想到,韩家二少奶奶十分坚强,没说自己的困境,只求柳云眠给婆婆送进来一些管腰痛的药膏,倒让柳云眠发自内心地佩服。 第381章 赏赐的教引嬷嬷   陆辞接下来都很忙。   他在调查皇上头疼这件事情。   虽然已经给了皇上暗示,但是捉贼捉赃,肯定要调查清楚才能说服皇上。   另外,他一方面给皇上吹风海外贸易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派人去江南和东南一带考察造船的事情。   萧姮生辰那日,他们一家去了离郡王府。   “也不是什么整生日,咱们聚在一起吃顿饭便是。”萧姮笑道。   柳云眠喜欢双胞胎,趴在炕边,拿着拨浪鼓逗两人玩。   靠着脸上的伤疤,她才能辨认出来谁大谁小。   观音奴也喜欢两个弟弟,不过他的喜欢,保质期有点短。   ——他很快就嫌弃起弟弟流口水,不会说话,傻呵呵的。   他带着阿宽跑出去玩。   柳云眠叮嘱道:“不许去水边那些危险的地方!”   “知道了!”   观音奴最大的爱好当然是调兵遣将。   现在因为他进国子学读书的缘故,和邻居小伙伴们渐行渐远,让很他是惆怅。   但是郡王府养了大几百个下人,多数还都是家生子,彼此结合,生了很多孩子,也在府里帮忙。   观音奴去找他们玩。   柳云眠拿着帕子给二二擦口水,笑道:“现在长牙,所以爱咬东西,流口水。”   萧姮道:“嗯,还闹人。”   柳云眠原本以为她会问自己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结果并没有。   萧姮和她讨论的,是生意。   “前两天我听郡王说,”萧姮把面前放点心的攒盒让人撤下去,省得两个小的急得不得了,又不能吃,“阿衍现在在打开放海运的主意?”   “嗯。”柳云眠没敢说是自己随口提的。   想要改变,真的不容易。   尤其开国以来都没有开放过,现在再谈,谈何容易?   “是个好主意,得琢磨琢磨。不过我不赞成现在开始大张旗鼓地做,毕竟等着抓阿衍小辫子的人还很多。”   “嗯,是这个理儿。”   柳云眠心说,陆辞办事向来稳妥,不用担心。   该担心的,是离郡王吧……   他千万别出其不意的,又来什么幺蛾子。   说了一会儿话,丫鬟进来通禀,说是府里的姨娘们要来给萧姮磕头。   萧姮淡淡道:“让她们在外面磕完头,拿了赏赐就回去吧。”   这些人,不管什么来路,在郡王府就是摆设。   也都是些安分的,不安分的都已经被打发了。   打发不了的,就“病死”了。   柳云眠十分佩服萧姮这种淡定。   萧姮解释道:“平时偶尔也召见她们,不能让人诟病。但是两个孩子,不让她们接近。”   柳云眠笑道:“日后侯爷身边倘若被人塞了人进来,我东施效颦就够了。”   “我是不会往你们中间塞人,给你添堵的。”萧姮道,“咱们萧家人丁单薄,远亲就不必提了,多少年没来往,就当他们不存在。走得近的,很少,但是我都不塞,他们哪个也没资格塞人。”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柳云眠笑嘻嘻地道。   顿了顿,她继续道:“其实我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有时候想太多,总会心软,觉得那些被赏赐来的女子,也很无辜。”   所以,她很难狠下心去敲打她们。   怎么说呢,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不是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总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而这种考虑,就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柳云眠清楚自己的软肋。   所以说,能不招人到府里,还是不招人好。   萧姮道:“无辜不无辜的,不是你造的孽。好吃好喝供养着,只要安分守己,你也问心无愧。难不成,你要把自己男人分出去不成?”   柳云眠:“……那不行。”   那还是得先自私一点。   正在说话间,皇后的赏赐也到了。   竟然是——   一个宫中的教养嬷嬷。   好家伙,这是送了一尊大佛来啊!   皇后是懂得如何给人添堵的。   柳云眠看着那周嬷嬷的一张黑脸,真的倒胃口。   萧姮倒是很淡定,谢恩之后,让人带着周嬷嬷去休息。   没想到,周嬷嬷竟然倚老卖老,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奴来就是伺候郡王妃的,不用休息。”   竟然是立刻就要上岗。   萧姮微笑:“那就有劳嬷嬷了。”   多了这么个玩意儿杵在那里,柳云眠有什么体己话也没办法说了,只能继续逗孩子。   没想到,她不惹人,人却不放过她。   周嬷嬷见她在炕边趴着,冷冷出声:“侯夫人,所谓坐有坐姿,站有站姿,您这般实在不雅。”   柳云眠一听这话,火气就翻涌。   这老虔婆,这是杀鸡儆猴?   好家伙,把她当成小弱鸡了是不是?   拿她的意大利炮来!   柳云眠柳眉微挑,眼中媚意横生,“没办法,侯爷就是喜欢我这般。”   周嬷嬷何曾见过这般“狐媚”样子,当即怒不可遏,“夫人,请您自重!”   “怎么,你住海边啊,管得那么宽。”柳云眠道,“不知道嬷嬷什么品级,又是奉谁之命来对本夫人指手画脚的?”   一个既没有品级,又没有被授命管自己的婆子,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她只有在萧姮面前,才代表皇后的体面。   换个人都不好用。   这时候,萧姮缓缓开口道:“眠眠,终究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原谅她一时语失吧。”   柳云眠站直了身子,弹了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娘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皇后娘娘喜欢您,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您。只可惜,有人扯虎皮拉大旗,鼻孔插葱装相,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上得了桌的那盘菜了!”   萧姮若是多说几句,就会被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但是柳云眠可以。   尤其这婆子,先对她不敬。   对自己指手画脚,她算个什么东西!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让她给我磕个头道歉,这件事情就算完了。否则,我怎么也要进宫去和皇后娘娘说换个人来,免得坏了娘娘的清明。”   周嬷嬷断然没想到柳云眠这般不要脸,还巧舌如簧。   可是初来乍到,倘若真的立刻惹出事来,她在皇后娘娘那里,又能得什么好?   所以,周嬷嬷强忍委屈,给柳云眠磕了头。   “嬷嬷先下去休息吧。”萧姮道。   这次,周嬷嬷没有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跟着丫鬟去安置了。 第382章 妙人和疯子   “下次不用冲出来维护我,”萧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皇后娘娘送到我身边的第八个教引嬷嬷。”   这么多年来,皇后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要膈应膈应她。   萧姮现在早已刀枪不入。   柳云眠啧啧道:“那这么多年,她也没什么长进。”   萧姮低头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纤细柔嫩,那是她每日都用牛乳配上花汁子浸润出来的。   可是这双手,已经染上了血。   她不后悔。   因为她面临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过在生辰的时候想起这些,真的让人很不愉快。   “正是因为她没什么脑子,所以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萧姮意味深长地道。   那些为了权势钻营的美貌女子们,不会想到,她们失败不是因为她们不够美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她们家世不够好。   她们只是,不够蠢……   皇上为了保护离郡王,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   太聪明的女人,会伤害到离郡王。   说到这里,柳云眠忽然想起别的事情,试探着道:“皇后娘娘确实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占据后位,还能被高贵妃逼得那么狼狈。姐姐,您说,皇上对高贵妃,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上扶持高贵妃和皇后分庭抗礼,是完全的算计,还是喜欢高贵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萧姮道:“那是皇上的心事,不是咱们能揣摩的了。但是依我看,算计多一些。”   柳云眠心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全天下都知道高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结果却只是一颗棋子。   皇上的心机,到底有多深沉!   柳云眠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过她很快安慰自己,这不是还有离郡王这个翻版,以毒攻毒吗?   “不过,”萧姮话锋一转,“其实高贵妃,是个妙人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有细碎的笑意,也带着柳云眠看不懂的深意。   柳云眠:我无了,我脑子炸了。   高贵妃不是个妖妃吗?   怎么妙了?   难道是指她的美貌和身材?   那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那是个从头发梢精致到脚底板的女人。   “我猜测,高贵妃,或许明白皇上的用意。”   柳云眠: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快来个答案。   “高贵妃若是知道皇上利用她,不是真的宠爱她,会疯了吧。”她弱弱地道。   “如果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皇上的宠爱呢?”萧姮眼中笑意更深。   “那她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不是皇上的宠爱。”萧姮道,“她其实很明白自己就是皇上手中的牵线木偶。倘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想摆脱。”   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被别人控制?   “那是皇上,没有那么容易。”萧姮道,“她听话入局,得到的东西,也不少。所以她选择了演好皇上想让她出演的角色,十分卖力,也为自己赢来了现在的尊崇地位。”   皇上既然心里只有一个得不到的女人,那就随他去。   好处是,皇上也没有那么在乎后宫的这些女人。   贵妃的位置,给别人也是给,不如给听话的自己。   高贵妃,是把贵妃当成了一份职业,把皇上当成了老板?   萧姮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柳云眠听到自己cpu发出温度过高,内存不够的警告声。   想了半天后她弱弱地开口问道:“姐姐,高贵妃,不为燕王着想吗?”   “不是每个母亲,都能为孩子付出一切。眠眠,皇家的亲情很淡漠的。”   孩子生出来之后就被奶娘养,高贵妃又一门心思扑在自己享受和固宠上,也热衷于扮演皇上要她扮演好的角色,哪有什么时间管孩子?   柳云眠不敢相信。   她也不太明白,萧姮忽然和她说这些的用意。   直到萧姮自己耐心解释了一番。   “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表面上势不两立,剑拔弩张的,不一定是对手。而看似亲近的人,可能是最大的敌人。”   柳云眠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受教良多。   比如高贵妃的这种表演,她是真的完全没看出来,更没想到。   快到中午开席的时候,丫鬟拿着一份礼单进来,说是淮阳王世子夫人,呈给萧姮的生辰贺礼。   淮阳王世子夫人……   那不是许路遥的夫人,石开的女儿?   他们不是对头吗?   这份礼送得莫名其妙。   之前许路遥还算计了陆辞,转头又给陆辞的姐姐送礼?   “他难道不知道郡王府和侯府是亲戚?”柳云眠道,“提前就说过,您生辰不收礼,不操办。她却上门来送礼,怎么,是觉得她们石家厉害,还是觉得淮阳王府厉害?”   萧姮忽然笑了。   “姐姐?”柳云眠好奇地看向她。   这中间,是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感觉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   “石夫人,闺名叫石慧。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   柳云眠听了直呼好家伙。   在古代,这是绝对的老姑娘了。   要么就是因为比较倒霉,家里接连有丧事耽误了,要么就是挑来拣去。   鉴于石开现在依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没想到,正好等来了“老鳏夫”淮阳王世子。   “石慧喜欢的是郡王。”萧姮又慢条斯理地抛出“炸弹”来,把柳云眠炸得瞪大眼睛。   请问石慧,她喜欢离郡王什么?   柳云眠看见离郡王,就恨不能退避三舍。   没想到,这样也能引来狂蜂浪蝶。   “石慧到了能嫁人的年龄时,我已是东宫太子妃。”萧姮道,“她想要做太子良娣。”   奈何太子不点头。   离郡王当年对上她的表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丑人多作怪”后就无情地拂袖而去。   石慧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当然,她没恨上自己喜欢的人,她恨上了萧姮。   她觉得都是萧姮霸占了该属于她的位置。   到后来,她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嫁不出去,据说已经气得大把大把掉头发,还总怀疑萧姮从中作梗,不让她好过。   石慧把萧姮,当成了假想敌。 第383章 竟然是同窗   “那她今日又来做什么?自取其辱?”柳云眠不解地道。   既然嫁出去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来撩拨旧日暗恋对象?   许路遥知道他头发的小草开始萌芽了吗?   萧姮却微笑着道:“来炫耀。”   “炫耀?”柳云眠越发想不明白了。   石慧最后也没能得偿所愿,来炫耀什么?   萧姮耐心地解释道:“她现在是淮阳王世子妃,日后世子成为淮阳王,她就是王妃。而我,只是郡王妃,到时候她不就能压我一头?”   柳云眠无语:“她怎么就知道,姐姐日后没有更好的造化?”   怎么,就允许她当王妃,就不许别人成为皇后?   要说现在,世子妃不如郡王妃尊贵。   要说将来,就发展空间而言,萧姮比她的上限高多了。   所以,石慧这是自己玩“田忌赛马”,用自己的上上签,去对比别人的下下签?   真有她的。   石首辅的女儿,竟然这么没脑子?   可能这是智商回归?   萧姮道:“她若是能想到,就不会做出那么多蠢事。”   “那姐姐不要见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让她添堵。”   她害怕被脑残传染。   “见,为什么不见?”萧姮笑意狡黠,“不见她,哪儿来的乐子。不过不着急,先晾晾她。”   过一会儿,石慧估计气急败坏。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萧姮才让人带石慧进来。   石慧脸圆圆的,肌肤倒是很白,只是颧骨很高,有些刻薄的模样。   这些倒也算了,主要是——   她竟然盛装打扮过,身上穿着世子妃的朝服。   这炫耀,要不要如此直白?   石慧给萧姮行礼,皮笑肉不笑地道:“郡王妃,久违了。”   萧姮笑笑,伸手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靠在迎枕上有些慵懒地道:“世子妃今日一身盛装,是要进宫吗?”   石慧闻言脸色微红,随即坐正了身子,面上露出傲然之色。   “我已经跟随世子,进宫谢恩了。”   她这话说得明显有些“艺术”。   托她祖父的福,她这个世子妃的封号,几乎没怎么等就批准了。   她也确实进宫谢过恩,不过不是今日。   今日她穿这一身,就是来炫耀的。   萧姮和柳云眠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来戏谑的笑意,类似于“果然来了”的感慨。   石慧丝毫没有察觉到姑嫂两人的互动,伸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明月珰,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痕。   柳云眠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也要比?   谁没有?   要比这个,她就想把陆辞拉出来遛遛了。   ——你确定,你家白斩鸡,能和我家老狼狗比?   萧姮似笑非笑地嘲讽道:“今年这蚊子出来得倒是挺早。”   “就是,嗡嗡嗡地多烦人。”柳云眠附和道。   石慧不知道是没听出来两人的揶揄,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微微垂下视线,故作娇羞道:“新婚燕尔,倒是让世郡王妃和侯夫人笑话了。”   柳云眠道:“是有点可笑。”   她这突然攻击的“一榔头”,把石慧打得有些愣神,随后脸色便有些难看。   不过她不忘初心。   她今日来的目的,是要告诉萧姮她现在身份尊贵,夫妻恩爱的。   石慧又开始说起侯府对她的重视,说淮阳王对她多满意云云。   柳云眠这脾气,怎么会惯着她?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外面的人还都传,王爷宠妾灭妻,想要立庶子为世子。这么看来,都是假的呢!”   石慧咬牙道:“自然是假的,王爷对世子,再慈爱不过。”   “哦,父慈子孝,不错不错。”柳云眠道,“石夫人和之前的糟糠之妻比,世子定然也偏爱你,真好。”   石慧:“……”   她最忌讳人提起许路遥之前的那个未婚妻,偏偏柳云眠就故意提,分明就是要给自己添堵。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石慧炫耀得实在不怎么爽,总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弄得她很难受。   可是偏偏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怏怏起身告辞。   ——这两个人,肯定是在心里对她羡慕嫉妒恨,所以见不得自己痛快。   这样想着,石慧心里似乎终于舒服了些。   “慢走,我就不出去送世子妃了。”萧姮冷淡疏离地吩咐丫鬟帮她送客。   “娘,娘,给我一把银瓜子!”观音奴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跑得满头大汗,像是猴子似的活跃。   柳云眠笑骂道:“你少粮饷,自己解决。”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一袋银瓜子递给观音奴。   银瓜子都是空心的,个头也不大,也就值五六十个钱一个。   但是用来赏人的话,比一把钱多些,而且还体面。   观音奴向来出手大方,回郡王府格外大方。   这孩子,还是很会“看人下菜碟”的。   郡王府这些家生子,不同于市井那些孩子,他们是见过世面的。   所以要拉拢他们,自然要多出些钱。   观音奴接过荷包,目光却落在石慧身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是不是见过你?有点眼熟……”   石慧看了他一眼,又往他耳朵上看。   ——当初说这个孩子又聋又傻,她别提多高兴。   现在看来,竟然是白高兴一场?   真是晦气!   萧姮怎么就不倒霉呢?   柳云眠淡淡道:“这是来给你母妃贺寿的淮阳王府的世子妃,你从前没见过。”   “淮阳王世子?”观音奴道,“我知道了,我就说我见过你。娘,您有所不知,世子也在国子监就学了。”   石慧带着丫鬟去给许路遥送吃食,被观音奴遇到过一次。   所以他才会觉得石慧眼熟。   不过石慧没说什么,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柳云眠有些意外,许路遥那么大年纪,还要进国子监读书?   “这一招,一箭双雕。”萧姮一针见血地道,“首先告诉世人,淮阳王为父失职,儿子如此好学,他却没有好好给儿子找个先生;其次,许路遥初来乍到,以后还想在京城长久住下,还有什么地方,比国子学,更容易接触到各家的公子?” 第384章 葵葵不见了?   柳云眠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着的,如果叫脑袋,那简直都是虚假广告宣传。   这个袋子,含脑量可能为零。   观音奴歪头想了想,没说什么,拿着荷包就跑出去继续玩了。   柳云眠想了更久的时间之后,终于觉得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些。   ——她得对她的脑子好点,不能过度使用。   “石首辅如此帮扶许路遥,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宠爱孙女,爱屋及乌吧。   这个,基本没有可能性。   因为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开枝散叶,一个高官,有十几个甚至二三十个女儿都正常。   能叫上来名字,都算很受宠的了。   石开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做出有损家族利益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扶持许路遥,自己也有利可图。   那问题来了,他图什么?   萧姮笑道:“这些事情,是他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咱们就不管了。”   柳云眠点点头。   她真是又菜又爱琢磨。   陆辞和离郡王,确实也在说这件事情。   陆辞觉得,许路遥就是个棒槌。   从前或许有高人指点,但是最近或许没这个高人在,他可以说是昏招频出。   离郡王手指敲击着桌面,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可查出来,这个高人是谁?”   陆辞摇了摇头。   说来惭愧,他派人去查了,而且查了有一段时间,可是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陆辞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但是现在看着离郡王悠闲自得的样子,陆辞隐约觉得他好像应该知道了什么。   “还请姐夫赐教。”陆辞一边给离郡王斟茶一边笑着问道。   “你最近有些膨胀了。”离郡王打趣道,“忘了我告诉你的话——不要小看女人。”   陆辞表示,哪里敢小看女人?   他枕畔,不就是一只随时都能挠人的母老虎吗?   连包子那样威武的豹子,在柳云眠面前都得敛声屏气,看她心情。   等等——   陆辞忽然明白过来,“姐夫,你的意思是,之前给许路遥做智囊的,是个女人?”   女人啊……   那让他想想。   离郡王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呷着茶,等着陆辞自己想明白。   片刻后,陆辞想到了什么,陡然明白过来。   “我算算时间,许路遥似乎从那个未婚妻没了之后,就开始出昏招……难道,之前他都是听他未婚妻的。”   离郡王微微颔首:“我认为可能是这样,否则解释不了他的前后变化。”   一个贫家女,想要嫁入高门,还能赢得尊重,势必是要有点本事的。   离郡王从来不轻视女人。   “我让人再查查他那个未婚妻,”陆辞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许路遥也不足为惧,只防着石老狐狸便是。”   两人已经分析过了。   表面上来看,是许路遥攀上了高枝,吃上了软饭,保住了自己位置,日后有这个得力的岳丈大人扶持,高枕无忧。   石开对外也说,只是疼爱女儿,爱屋及乌,言辞之间,好像别无所图,甚至像被赶鸭子上架一般。   但是离郡王和陆辞却认为,这老狐狸看中的,是淮阳王封地的位置。   从交通上来说,那地方四通八达,是交通要塞。   而且,还可能看上了淮阳王手中的兵权。   ——虽然不多,但是石开这种文臣,一口也吃不成胖子。   这可以看做是他野心勃勃,想要渗透兵权的第一步。   许路遥或许还沉浸在自己占便宜的美梦中,但是最后……恐怕许家祖宗浴血奋战留下的这点家底,就要被窃走了。   陆辞和柳云眠在郡王府吃过了晚饭才回家。   两人在回去的马车上,交流了一下对许路遥和石慧的看法。   信息互通有无,有商有量。   柳云眠对许路遥那个短命的未婚妻很感兴趣,叮嘱陆辞,之后查到什么,一定要告诉她一声,让她吃口瓜。   陆辞笑着答应。   观音奴在车上打了个盹儿,回府之后又是生龙活虎,嚷着要再玩一会儿。   柳云眠瞪着他道:“不行!今日已经告假一天,明日还得去上学,不能睡太晚。”   观音奴明显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耷拉着脑袋答应了。   ——他得好好读书,学习到本领,才能让娘面上有光,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不过柳云眠心软,看见小东西不高兴,就先去陪着他睡觉,晚点再回自己屋里。   观音奴梳洗之后在床上躺下,规规矩矩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和柳云眠说着话。   “娘,我明日要不要再去看看葵葵?”   柳云眠笑道:“想去便去吧。你怎么现在不给人起诨名了?”   “因为她现在不哭了。”观音奴嘟囔道,“要是哭,我肯定不跟她玩。”   母子两人商量了一番,敲定第二日给葵葵带的点心,观音奴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观音奴上完上午的四节课,就带着阿宽,提着点心去找葵葵。   可是竟然没找到?   平时葵葵会在饭堂出现,帮忙盛饭擦桌子跑腿什么的。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做这些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   杨氏倒是在,她正忙着给众学子盛菜。   这可是门技术活。   盛多了,饭堂的主人要骂人;盛少了,又容易得罪这些富贵居多的学子,被他们针对了,恐怕这份工作也很难保住。   所以,杨氏手持盛菜的大勺子,全神贯注,稳稳一勺下去,恰到好处的分量。   虽然这是个体力活,但是她干得精神高度集中。   听观音奴挤到前面问葵葵的情况,杨氏心中感动,心说真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或许是昨日贪食吃多了,今儿还肚子疼,我让她在屋里趴着休息,世子您吃过饭,可以找她玩。只不能耽误下午的课……”杨氏不放心地叮嘱道。   观音奴答应得十分痛快,饭也不吃了,直接让阿宽提着点心攒盒,主仆俩一起去找葵葵。   可是,他们扑了个空。   杨氏说的休息的房间里,根本没有葵葵的身影。   “这小哭包,不哭了之后主意还大了,竟然自己就偷偷摸摸出去玩了。”观音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要不要出去找找她? 第385章 诈   阿宽劝观音奴回去午睡,说下午先生要检查功课。   说起这个,观音奴就郁闷。   从前夫子看他年纪小,对他比较宽松。   他脑袋瓜也不笨,所以学得游刃有余,自我感觉良好。   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先生忽然严厉了,不仅要求他和其他人一样的难易程度,还要求他出类拔萃。   观音奴被撵得有种屁滚尿流的狼狈。   他不解啊!   可是他又不敢问,怕被先生教训。   对于先生,他还是颇有些敬畏心的。   然后某次他在家里温习功课,实在太累,就趴在桌上。   半睡半醒之间,他听见陆辞和柳云眠的说话声。   “看把孩子给累的,”柳云眠心疼地道,“你这样,是揠苗助长!”   “我是见不得他天天都那么闲,”陆辞道,“宋先生倒是个办事的人,叮嘱他严格一些,他最近就做的不错,明日你再准备一份礼,让人送到宋先生家里。”   观音奴:???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说好的两袖清风呢?   先生怎么能收这种黑心的礼,针对他这个无辜的孩子!   简直要把他气死了。   可是观音奴知道,他要是和陆辞理论,说不定后者越发变本加厉。   他能怎么办?   揣着明白装糊涂,忍着呗。   不过现在阿宽又提起读书,观音奴反骨作祟,偏偏不想去午休了。   “我要找葵葵去!”他说。   阿宽没有再坚持。   他很有做小厮的分寸。   观音奴带着阿宽,两人慢慢悠悠地晒着太阳,往国子学后面的园子里走去。   那里有很多野猫,葵葵经常拿着剩饭蹲在园子的栅栏那里喂野猫。   所以观音奴直接就往那边走去。   可是今日不太一样了。   他远远地看到葵葵,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伸出脖子张望着。   那样子,像极了他做坏事时候的模样。   观音奴从她背后走来,远远的,所以葵葵没有听到。   好家伙,没看出来,葵葵也不是个老实的。   观音奴立刻有种找到同类的兴奋。   他倒是想看看,葵葵在捣什么鬼。   所以观音奴对阿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阿宽在原地等,自己脱了鞋,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上前。   葵葵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机”。   观音奴就在她身后五六尺的距离后蹲下,藏在另一块太湖石后面,等着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人。   观音奴探头一看,好家伙,是熟人啊!   竟然是淮阳王世子许路遥,他今日穿着一身鸦青色圆领袍,手里握着一卷书,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眉宇之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观音奴心说,坏东西,算计我爹!   许路遥越来越近。   然后这时候,葵葵突然放出了一只小猫。   小猫跳了出去。   观音奴这才发现,原来她一动不动地窝在那里,怀里竟然还有一只猫。   她想干什么?   对付许路遥?   可是为什么?   再说,一只猫能有什么杀伤力?   倘若是他,就弄一条毒蛇,咬死这王八蛋!   观音奴想到这里,摸着下巴,开始认真考虑弄条毒蛇咬许路遥的可能性。   许路遥险些被小猫绊倒,不由停下脚步,低头看过去。   忽然,他脸色变了。   观音奴惊讶,这招竟然真的好用?   许路遥高高大大一男人,竟然怕猫?   那以后,他可以多给许路遥扔猫!   可是下一刻,许路遥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放到眼前,不敢置信地看着。   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嘴唇也哆嗦着。   观音奴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发现许路遥手里的,好像是一根簪子?   只那簪子有些奇怪,是绿色的,看起来,像是用草编的。   许路遥开始四处张望,似乎在焦急地寻找什么。   然后,葵葵若无其事地从石头后面出来,装出找东西的样子。   她四周张望的模样,也引起了许路遥的注意。   许路遥喊住了她:“小姑娘,你,在找东西?”   小丫头很小,扎着双丫髻,脸圆圆的,穿着鹅黄绣花的衣裳,有几分可爱。   葵葵带着哭腔道:“我的簪子不见了……咦?我的簪子!”   她伸手就从许路遥手里把簪子抢了回去,眼神戒备地看着他:“你是小偷!你偷我的簪子!”   许路遥愣住,随后摇摇头:“不是,我是在路上捡的。”   观音奴看着葵葵,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前这一切,确定不是葵葵在做局,吸引许路遥?   可是能吗?   她傻乎乎的,哪里来那么多心眼?   而且,她干嘛针对许路遥?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对不住了。”葵葵道,“谢谢你帮我捡回了簪子,这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许路遥眼底带着深深的怅惘,“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簪子的吗?”   “一个漂亮的大姐姐送给我的。”葵葵道。   许路遥闻言忽然激动起来,抓住葵葵的手:“她人呢?她在哪里?”   葵葵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好疼,你松开我,好疼……”   许路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松开手。   他想了想,摘下腰间佩戴着的玉佩塞到葵葵手中,“这个送给你,值几十两银子的,你告诉我,那个给你簪子的姐姐在哪里?”   “走了呀。”   葵葵拿着玉佩,对着阳光看,好像在看到底值钱不值钱一样。   举止之间,带着一股小家子气的市侩。   观音奴皱眉,葵葵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什么时候见到她的?她往哪里走了?”   “就昨天,”葵葵道,“快散学的时候,我娘差我出去跑腿买东西,结果在门口遇到了她。她或许,是来接自己的相公回去的吧。”   “相公……”许路遥失魂落魄,喃喃地道,“她怎么会有相公呢?她……她不在了。”   “你在说什么呀?”葵葵一派天真烂漫地仰头问道,手里转着那草编的簪子。   许路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葵葵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散去,目光冰冷。   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亏欠了别人,如何能夜夜安睡? 第386章 骗   “抓到你了!”观音奴忽然从大石后面蹦出来。   葵葵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变,随即若无其事地把簪子攥到手里,对他笑道:“世子爷,您怎么在这里?”   观音奴过来捏了捏她鼻子,疼得葵葵红了眼圈。   “啊!”观音奴被吓得连忙松开手,“可不许哭的!你要是哭,我就不跟你玩了。”   葵葵摇摇头:“我没有想哭,就是刚才你弄我鼻子,很难受。”   观音奴松了口气,然后趁她不备,把她手里的簪子抢到手中,拿起来仔细看着。   葵葵刚开始下意识地想要夺回来。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她又放下了手,把手垂在身侧,小拇指无意识地微微勾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簪子,”观音奴好奇地打量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还软绵绵的,中看不中用。不过能吓唬许路遥就很好。”   葵葵一惊。   自己的行为,都被观音奴看到了?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很快冷静下来。   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而已,她能糊弄得过去。   所以葵葵做出天真烂漫的样子,歪头道:“世子,您在说什么?许路遥是谁?为什么要吓唬他?”   观音奴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懵。   “你刚才,不是故意设下圈套,用猫引起许路遥注意力,然后用这簪子吓唬他吗?”   葵葵心想,他果然都看见了。   “没有呀。”葵葵道,“我是丢了簪子,抱着猫在那里低头找簪子。后来猫跑了,我要找猫,才发现了那个人,然后找到了簪子……”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和那人也不认识,为什么要吓唬他?我可不是坏孩子。”   观音奴觉得自己被阴阳了。   是,他调皮。   可是那许路遥就不是好东西,怎么对付他都不过分好吗?   不过他怎么觉得,葵葵说这话,有点不可靠呢?   看葵葵的表现,分明就是如他所说一般,守株待兔,终于等来许路遥这只大兔子呢!   许路遥,还把玉佩都给她了。   “……你不是知道他坏,所以帮我们出气吗?”观音奴问。   “他坏吗?我不知道啊。”葵葵惊讶地道。   观音奴:“……”   “他是坏人的话,下次就让猫挠他。”葵葵气鼓鼓地道,腮帮子鼓起来,像个圆滚滚的苹果,更加可爱。   观音奴道:“可是我都看到了啊……你竟然不是我们的人?”   竟然只是意外?   他怎么总觉得不对呢?   难道是葵葵做好事低调,不好意思承认?   观音奴挠挠头,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就算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你今日也是立功了!这簪子给我行吗?”   “世子,你要簪子做什么?我就这一支……”葵葵有些不舍地道。   “我回头赔你一只金簪,还镶嵌着五颜六色宝石的那种,行不行?”观音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这簪子能把许路遥吓得变了脸色,我打算拿回去给我爹,让他拿着继续吓唬许路遥。”   这东西,在爹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葵葵脸色却白了白。   观音奴好糊弄,可是镇通侯和他的夫人,那都是极聪慧的人。   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怀疑的。   而自己,也无从解释。   勉强含混过去,也不能解了他们的怀疑,可能会让他们盯住自己,引火烧身。   “你在说什么?”葵葵道,“这草编的簪子,我都不害怕,世子怎么会害怕呢?我猜是不是,他是被猫吓到了?”   “不可能,他是看到了簪子才变脸色的。”观音奴表示,自己不好糊弄!   他看得很真切。   葵葵道:“那也不可能是怕,可能就是让他想起了什么?”   “那也行,你给我呗,我不会赖账的,我今晚回去就跟我娘讨簪子给你。我不是诓你的,我娘妆奁里,真的有那样的簪子,不过我娘不喜欢……哎,你不要误会,不是不好的意思,是我娘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葵葵心说,我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是这话显然不能说。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道:“我不信,你肯定是想骗我东西。要不,你明日把簪子拿来,我再跟你换?”   观音奴对她的不信任表示生气。   但是转念再想,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明日就明日。   观音奴就和她约定,明日这时候还在这里见,交换簪子。   阿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跟前,在距离两人三四步的距离站着。   他听着葵葵的话,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怎么觉得,葵葵好像在诓骗世子?   他感觉,葵葵好像是不想换簪子,用了缓兵之计?   不过他也不敢说。   毕竟说穿了的话,观音奴可能现在就发作了。   “世子,咱们该回去温书准备上课了。”他轻声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葵葵你记着我们的约定。”   葵葵点点头,手里拿着观音奴刚恋恋不舍塞给她的簪子微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阿宽走出去十几步后忽然回头,却看见葵葵脸上笑意散去,面容平静,一双黑眸中,是令人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对上阿宽的审视,她竟笑了笑。   眼波荡了荡,眼皮一眨,似乎又是纯真模样。   阿宽以为自己看错了,快步跟上观音奴。   葵葵直接把手里的草簪子用力拆开,然后把那些草一点点揉成碎渣。   草汁子把她的手染绿,她也丝毫不在意,仿佛只有这般,才能散一散心头涌现的那些戾气。   许路遥,我们还没有结束!   欠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   但是眼下有点头疼的是,观音奴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回去说。   毕竟要动用那么名贵的簪子,他不可能不跟家里说。   那到时候,自己怎么解释?   葵葵想了又想,决定还是推到自己虚构出来的“美人姐姐”身上。   一个不存在的人,让他们查去。   他们应该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孩,身体里会住着一个大人的灵魂。   许路遥,我们来日方长! 第387章 小白有孕   观音奴回去之后,确实和柳云眠说了这件事情。   “娘,娘,我知道什么能克许路遥了!”   他兴冲冲地说了自己的发现。   柳云眠听完后哭笑不得。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脑洞大开地想到真相。   她只是觉得,事情凑巧。   或许许路遥的故人,有可能也有相同的草簪。   毕竟民间这些小手工,撞款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柳云眠还想,触动许路遥的那个故人,会不会是被他始乱终弃的未婚妻?   之前她还想过,那未婚妻死得蹊跷。   陆辞倒是让人去查了,不过路途太远,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有定论。   “你要相信你爹,”柳云眠笑着摸摸观音奴的头顶,打趣道,“难道你觉得,他还对付不了许路遥吗?你不能抢了你的爹的风头。”   观音奴去国子学是学习的,犯不着和许路遥对上。   “我这是帮爹分忧解难。”观音奴一本正经地道。   说到这里,柳云眠又想起之前他被霸凌的事情,试探着问道:“你最近和那崔阳如何?”   男人都好面子。   小男人也是。   观音奴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失败。   哪怕被人按在地上摩擦,那也是顽强抵抗,没有求饶,绝口不提自己败了。   柳云眠觉得,要不以后还是生女儿吧,像蜜蜜那样乖巧贴心的女儿,不用这么操心。   儿子真是上房揭瓦。   “他被我打服了。”果然,观音奴又开始炫耀自己的“战绩”,“这几日他看见我都绕着走!”   柳云眠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忍俊不禁:“说不定是憋着什么大招,要出其不意呢!”   “我才不怕他。”观音奴哼了一声道,“谁怂谁是孙子!现在我在书院里,也是有人的。真要打起来,他占不到便宜!”   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他讲义气啊。   那崔阳带人打架,事情闹大了,他就往旁人身上推。   观音奴不一样。   他自己站出来承担。   所以两下对比,高低立现,观音奴现在的“人气”,确实比崔阳高很多,这点他并没有吹牛。   柳云眠在他头上轻拍一记,笑骂道:“越说越上脸了。”   观音奴却理直气壮地道:“我说的是实话,他没有我人多,也没有我身份高。我是皇孙,他算什么东西!”   小样,还学会狐假虎威了。   不过见他不吃亏,也知道他不会欺负别人,柳云眠就放心了。   正好蜜蜜送来点心,柳云眠就让观音奴和阿宽去洗手准备吃点心。   蜜蜜从进门,嘴边就带着笑意。   柳云眠看出她心情很好,笑着道:“今日是出门捡到银子了,这么高兴?”   蜜蜜笑道:“比捡到银子还高兴,我又要多个弟弟了。”   “啊?”柳云眠震惊,“你娘又有了身子?”   啊,不对啊!   她之前和大嫂探讨过,连续生孩子,身体受不了,所以给她用了避孕药,这两年不能怀啊。   “该不会是你二婶吧。”柳云眠问。   “嗯。”蜜蜜笑道,“二婶昨天在家里见到往日爱吃的红烧肉,竟然吐了。”   “那怎么没找我看看?”   “您在医馆呢!我给二婶诊脉,觉得是滑脉。”蜜蜜道,“但是我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就请了附近的大夫给看了看,真是怀上了。”   柳云眠医馆能略远一些,而且有时候也很忙,所以柳家人就近找大夫。   柳云眠听了这个好消息,暗暗给二哥的效率点了个赞。   正在说话间,小白进来了。   她来,是来跟柳云眠分享喜悦的。   “娘说,不到三个月,不行我往外说,这可憋死我了。”小白眉宇之间褪去了些天真烂漫,带了些成熟,面色白里透红,说起话来还是直来直往,眼里是满满的欢喜。   她竟然,就要做母亲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虽然她已经记起了从前种种,但是滟澜山继承者的荣光,好像已经是前世。   司明依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小白。   她甚至觉得,江鹤北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他喜欢孩子,和自己也共鸣了呢!   现在谁要是威胁她腹中孩子,她是肯定会拼命的。   所以当初别人想替江鹤北生孩子,他移情别恋,那就……移呗。   当然,小白很明白,现在的豁达,和从前的和解,都是因为她过得很幸福。   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爱,谁还会去计较那些求而不得的过去呢?   柳云眠替她诊了诊脉,笑道:“好着呢!二嫂你这身体,肯定会很顺利的。”   “有你在,我一点儿也没担心。”小白道,“娘很高兴,说去年大嫂生,今年大姐先生,然后我年底也能生,这家里人丁兴旺,越来越好。”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多子多福的观念深入人心,高氏这般想并没错。   谁能想到,当初四分五裂,愁云惨淡的柳家,能有现在的幸福?   一切,好像都要从她穿越来,买了陆辞说开来——   “眠眠,你知道我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吗?”小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知道。”柳云眠实话实话,“但是不管男女,都是你和二哥的骨肉,都好的。”   小白,该不会是重女轻男,想要女儿吧。   “那不一样,我想要生儿子。”   柳云眠:“……为什么?”   她觉得,小白不该是重男轻女的人啊。   她们滟澜山,是男女平权的典范啊。   可是小白却说:“别人都有儿子,我希望二哥也有。”   她的相公,不应该输给别人。   柳云眠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这恩爱秀的,狗粮管饱。   再说葵葵,今日初战告捷之后,小心翼翼地把许路遥给她的玉佩收好。   ——这块玉佩,她日后还有用处。   她跟着杨氏一起回家。   杨氏和面擀面条做菜,等杨恭回来吃饭,葵葵则坐在灶台前帮忙烧柴火。   火苗舔舐着黑乎乎的锅底,映红了她若有所思的脸。   “葵葵?”   葵葵听见母亲的喊声,这才回神。   “想什么呢?”杨氏嗔道,“让你去街角,给你爹打一壶烧酒回来呢!”   “哦,好!”葵葵闻言起身,蹬蹬蹬地跑进屋里,自己从装钱的匣子里,数出来二十个钱,包在帕子里往外走。 第388章 葵葵的前世今生(一)   葵葵匆匆出门,然而刚出门就撞到了一堵肉墙上。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腾空而起,不由惊呼一声:“爹——”   杨恭哈哈大笑,用胡茬去蹭她娇嫩的小脸,“爹的小闺女要去哪儿?”   杨恭是真心疼爱葵葵。   虽然这不是他的种儿,但是是他看着长大的,和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葵葵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爹”。   这种和父亲的亲昵,是她前世根本没有过的。   一瞬间,她有些恍神,她到底是谁?是葵葵,还是前世辛辛苦苦为人谋划,到头来却只能被人所害,下场凄惨的花野?   她是葵葵,她也是花野。   她姓花,因为没了娘,后来亲爹就给她娶了后娘。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花野在家里的日子可想而知,打猪草,洗衣裳,做饭,带弟弟妹妹……稍有不慎,就被打骂。   但是花野并没有因此就唯唯诺诺。   相反,她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   她很大了还没有名字,继母就恶毒地用“野丫头”来称呼她,甚至还会骂她“野种”。   花野大一些,就敢跟她顶嘴,“我娘才是先进门的,我要是野种,你生那一窝崽子,连野种都不是!”   她之所以敢和继母唱对台戏,是因为自己有个性情泼辣的祖母。   倒不是祖母对她有多好,毕竟祖母重男轻女,对于她这种赔钱货,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祖母和继母,都是掐尖要强的性格,两人争抢着拿捏花野那个绵软无能,只会拿孩子撒气的爹。   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继母如果对她太狠,那祖母就会找到宣泄情绪的出口,就会出来站在继母房间门口骂她恶毒。   后来,嫁到城里开铺子的姑母,回家给了祖母和继母各五两银子,把她给带到城里。   虽然没有签什么契约,但是花野知道,她是被卖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在哪里都是干活。   转眼间,她在姑母家过了六年,长到了十四岁。   十四岁的姑娘,容貌平平,因为常年顶着大太阳,帮铺子里送货而被晒得肤色也黑,像个假小子一般。   常常有相熟的主顾和她开玩笑,让她收拾一下自己,免得嫁不出去。   花野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她其实就是故意的。   她如果不这样,早就被继母接回去嫁人了。   继母当初就和姑母说过,等她十五以后就得回家嫁人。   继母还指望靠她捞一笔彩礼钱。   而姑丈也满肚子花花肠子,这两年目光总往她身上瞥。   姑母明明知道,却不管自己的相公,反而骂她。   花野不慌,她这几年,靠自己偷偷攒了十几两银子了,她打算明年就远走高飞。   她对这些恶心的人,是真的没有丝毫留恋。   花野能干且能搞钱。   在精明小气的姑母眼皮子底下攒下这笔“巨款”,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厉害了。   这些银子,来自送货时候主顾的打赏,来自她去送货时候,路途远的时候,她能顺手带点东西,去另一头卖。   比如,她就发现,码头那边很多客船,只是匆匆停留,并不下船,或者就在码头一带活动。   码头那边卖东西就比其他地方贵。   花野每次要经过码头,就买一篮子炊饼、咸鸭蛋,拿过去倒手,一次就能赚几十个钱。   甚至还有一次,一位阔绰的大爷,直接打赏了她一块碎银子,足有一两多。   那天,花野晚上做梦都是笑醒的。   她像一只小老鼠,把自己能找到的所有钱,哪怕一文钱也不嫌少,都藏到自己窝里。   她也不怕将来无依无靠。   她会做饭,会做生意,还有一身力气,离开这里,只会变得更好。   她还有一个走南闯北的梦想,想跟个商队,到处看看。   总之,她再攒一年的钱,然后就离开。   她给自己设置了二十两银子的小目标。   没想到,某日,姑母让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好一顿警告她,让她一定要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否则会被贵人砍头。   花野才不相信姑母的鬼话。   但是听说要去淮阳王府,她还是很期待的,点头乖乖答应。   没想到,姑母竟然走了狗屎运,今日接了王府的生意,让她上门送布料供贵人挑选。   说实话,花野觉得很奇怪。   姑母这个小铺子就是夫妻店,卖的都是普通的布料,王府的贵人怎么能看上?   去了王府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王府给下人做衣裳,选布料。   王府下人多,生意做成的话,利润也可观。   花野第一次进王府,眼睛都不够用,但是也只敢偷偷看。   她发现,王府的丫鬟都打扮得像仙女似的。   王府的院子很大很奢华,雕梁画栋,就连院子里的水缸上,都贴着金,在阳光下能闪瞎人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管事想要捞油水,这么一桩对王府不算大的买卖,却让姑母跑了王府好几趟。   姑母每次来都带着花野壮胆。   用她的话说,花野是个傻大姐,胆子大。   花野来了几次之后,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她在王府,感到很压抑。   所有人走路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一点儿都不自在。   王府就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可是再精致,那也是牢笼,只能看到四四方方,被围墙割裂的那一小块天而已。   那天,姑母在房间里鬼鬼祟祟和管事说话,无非就是送礼,把花野撵了出来。   花野自然不会乱走,就蹲在院子门口,拿了一根树枝玩蚂蚁。   结果有个瘸子,被人扶着,满脸怒气地走来。   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   花野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就觉得好看得不得了。   怎么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就可惜了,是个瘸子。   他来找管事,因为他院子里的份例没给。   管事阴阳怪气,说话很气人,把他给气得面红耳赤,却又说不出话来。   花野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淮阳王的儿子,也知道了,什么叫落毛凤凰不如鸡。   那是她和许路遥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没想到,两个人的孽缘由此拉开—— 第389章 葵葵的前世今生(二)   “葵葵,爹问你话呢?你这孩子,最近怎么还添了心思?”杨恭的话打断了葵葵的回忆。   葵葵猛地回神。   她现在不是花野,而是杨葵了。   “我没听见。”葵葵不好意思地道,随口找了个借口道,“我在想吃糖葫芦……”   “想吃爹带你买去!”杨恭冲院子里喊了一句,“她娘,我带着孩子出去逛逛,一会儿回来。”   葵葵忙道:“爹,不用,我不吃,我瞎说的。我出去给您打酒去!”   “爹今日不喝酒,前几日他们请客吃饭,爹喝大了,现在还没缓过来。走,给我闺女买糖葫芦去了!”   杨恭喜欢抱着她。   杨氏说葵葵大了,不用抱着,让人笑话。   可是杨恭有些伤感地道:等再大大,是真的不用我抱了,怎么就长得那么快呢?   明明还是个小小的粉团子,怎么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葵葵知道杨恭在撒谎。   杨恭在家里,总是吹牛,说他在外面有应酬,吃香的喝辣的,回家什么都省给母女俩吃。   可是葵葵知道,从前或许还可以,毕竟商户们会请衙差。   但是来到京城之后,爹虽然说跟着侯爷,但是也只是侯爷领进门,之后的还要靠自己赤手空拳地打拼。   初来乍到,爹很难。   之前的那些人,肯定都抱团,欺负新人。   杨氏虽然不说,但是她也知道杨恭不算很顺利,否则那么省俭的她,连块花布都舍不得扯的人,不会隔三差五让自己拿钱去打酒。   这一家人,相互体谅,日子真是好啊!   杨恭到底没让葵葵打酒,而是给她买了糖葫芦,还在挑着担子卖杂物的货郎那里,给她买了头花。   回家之后,葵葵用水瓢舀了水给杨恭洗手,后者就高兴地连夸女儿孝顺,说自己早早就享上了女儿的福。   晚上吃饭的时候,杨恭把肉都拨给妻女,自己用菜汤泡饭,吃了两大碗。   吃过饭,葵葵就被杨氏撵回屋里睡觉。   葵葵知道,爹娘又开始给她造弟弟了。   前几年,杨氏应该是担心杨恭有了自己的骨肉之后,就对葵葵不好,所以一直想方设法避孕。   现在,她觉得杨恭人品可靠,急着给他生个儿子,可是又怀不上。   而且,男人在外面辛辛苦苦,回家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妻女,杨氏觉得晚上,是自己能表达对男人感激和爱意的时候。   葵葵不止一次听见隔壁的动静。   京城这破房子,隔音可真差,从前在姑母那里,她都没听到。   哦,对了,男人可能还是得找个强壮的。   疼妻子。   不过今日,两人停下来之后,似乎在说着话。   葵葵把耳朵贴在墙上,还是没听到。   这倒霉的隔音,专门和她作对是不是?   爹娘肯定在讨论什么隐秘的事情,窃窃私语。   算了,她不听了,葵葵盖好温暖厚实的被子,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她被许路遥的“美色”惊艳到,原本以为这只是意外的惊鸿一瞥,后来却知道,原来这只是孽缘的开始。   她知道,原来做王爷的儿子,和她一样凄惨。   她有后娘,他有姨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得是自己亲娘啊!   家里有钱又如何?没有亲娘在,一样被欺负。   而且许路遥还是个瘸子。   不管有钱没钱,做个瘸子都挺难受的吧。   他明明应该高高在上,现在却只能像市井泼妇一样和管事为了碎银吵架,而且还……吵输了。   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收场,看在当时的花野眼里,真是美强惨……   现在她想起来,还想给自己两巴掌!   为什么要多看那混账东西,沉迷于美色!   第二次,她去府里送东西的时候,又遇到了许路遥。   因为管事让人给许路遥送东西,院子里的小厮没有人愿意去,没有赏银不说,还得面对许路遥的臭脸。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花野就成了那可怜的虾米,被小厮催促着去做本来不属于她的活——给许路遥送东西。   而且这个头一开,每次她来,几乎都得得到差不多的差事。   当然,花野有自知之明。   她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配上王府的公子。   可是后来,王府那白姨娘,捕风捉影,说公子喜欢她,还给淮阳王吹枕边风,说许路遥腿脚不好,想要找门当户对的姑娘不容易。   倒不如,找个小门小户的,听话,也能好好伺候他。   淮阳王懂个屁啊!   他不仅答应了,还把这件事情交给白姨娘去做。   然后,白姨娘就给了姑母一千两银子当聘礼。   姑母高兴坏了,拿着其中一百两给了继母,两个人高高兴兴地把花野“卖”给了王府。   许路遥不愿意。   他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成亲。   白姨娘就让花野先去许路遥身边伺候,日后再完婚。   谁听说过,让未婚妻去伺候未婚夫的?   可是在淮阳王府,一切皆有可能。   花野和许路遥说,这门亲事,不乐意的不是只有你,我也不乐意。   但是被赶鸭子上架,能怎么办?   不如我们俩就凑合着搭伙先过着,慢慢再看。   许路遥答应了。   下人不听话,份例要不来,各种问题,花野一一解决。   虽然她没有读过书,但是人情世故她懂,什么困难她也不怕。   在这里,不用干那么多活儿,能远离姑丈色眯眯的眼睛,花野觉得很开心。   后来她和许路遥处成了朋友,关系越来越好。   她觉得许路遥真惨啊,而且许路遥人也好,所以她对许路遥也是掏心掏肺。   再后来,她就慢慢地把心也交了出去。   毕竟那么的美男子,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秀发,花野没出息,心肝乱颤。   花野想办法找来名医,为许路遥治腿,陪着他一点点康复。   她和白姨娘对阵,自己吃了亏,回过头来却还高兴地给许路遥看她讨来的银子。   他们相互陪伴了五年。   五年,许路遥没有说过要娶她,她竟然也没觉得有问题。   她觉得都是白姨娘的错,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许路遥的人。   许路遥脾气急躁,她就帮他圆;许路遥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难免急功近利,她劝着。   她陪着他,扳倒了白姨娘,一步步朝着更高的目标而去。 第390章 葵葵的前世今生(三)   白姨娘失宠,被送到庄子前的时候要见她。   花野去了。   她是胜利者,有什么不敢去的?   白姨娘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   但是她看着花野,目光里带着嘲笑和怜悯:“你以为你赢了吗?许路遥那只狼崽子,根本养不熟。你以为你的下场,就会比我好多少吗?我告诉你,你下场还不如我!”   花野把她的话当成放屁。   她觉得白姨娘这是穷途末路了,故意挑拨她和许路遥的关系。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白姨娘比她看人准。   淮阳王至少还把白姨娘送到庄子上。   可是许路遥,为了向石家“投诚”,为了向石慧表明心意,把自己推到了死路上。   等到重生之后,看到杨氏“拿捏”杨恭,花野才慢慢想明白。   女人啊,不能上杆子,不能一味地牺牲自己,对男人掏心掏肺。   男人,身上是有点贱皮子在的。   你对他掏心掏肺,他弃如敝屣。   但是你欲拒还迎,却能让他魂牵梦萦。   是她太傻。   不过许路遥欠了她的,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欠自己好多银子,还有一条命。   花野这个人轴。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就是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杨恭正心满意足地搂着杨氏在被窝里说话。   杨氏虽然生养过孩子,但是还年轻,身材匀称,一身冰肌雪骨,柔滑如缎。   杨恭常得意地说,他慧眼识珍珠。   不过云消雨歇,这会儿除了手有些不老实,他倒是在正经说话。   “……侯爷现在处境有些不好。”   “啊?那怎么办?”杨氏听了这样的话就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起来。   “我看侯爷倒也不是很担心,上面的事情,咱不懂,也管不了。”杨恭道,“只是前两日,有个同乡,就是来过家里吃饭那个贾树,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   现在杨恭交往的人不多,带回家吃过饭的也就几个人,杨氏都能记住。   她其实热切地盼望,能有人拉自己相公一把,让他初来乍到的日子,不至于单打独斗,太过孤苦。   那贾树,杨氏依稀记得,好像是搭上了燕王府的长使?   贾树为人谨慎小心,即使喝过酒,口风也很紧。   不过他和杨恭,有些不一样的情分在,他们两个是老乡,是一个镇上,隔壁村里的老乡。   就是彼此年少认识的人,都有交集那种。   而且杨恭为人仗义,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我听贾大哥的意思是,想要拉我一把,邀我一起为燕王府办事。”   杨氏立刻警醒,“你不会答应了吧。”   “我没有……”杨恭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回来和你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杨氏道,“侯爷和夫人对我们那么好,怎么好去另外投奔别人?”   杨恭叹了口气。   侯爷是很好,夫人也很好。   可是侯爷这里,俸禄不算多。   去王府的话,据说俸禄能多两倍。   他其实也没有多少雄心壮志,就希望妻女日子过得更安逸一些。   听了他的话,杨氏柔声道:“相公,我和葵葵,都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辛苦。我去国子监那边帮忙,是因为不想闲着,也想出去多认识认识人。”   杨恭道:“你别骗我了,就是家里钱不趁手,否则谁不愿意在家里躺着?”   “我不愿意。”杨氏道,“人活着,就得干活。而且国子监都是读书的,葵葵去了后,也跟着学了不少字了。我不指望她学多少,至少认字,以后不能被人骗了。”   “相公你现在的俸禄是不多,但是我们一家三口,过得也很好,隔三差五就买肉。”   “你只看到眼下那边俸禄多,但是以后呢?那边长久吗?最起码咱们知道,侯爷和夫人这边,只要你尽心尽力,就不会没有你饭吃,你在侯爷那边,是挂上号的人。你去了王府算什么?”   贾树自己都未必在王爷那里有姓名,更何况杨恭又隔了一层?   “而且我听说,燕王好像和离郡王不对付,你跟着他,日后岂不是要和侯爷做敌人?”   杨氏在国子监,耳濡目染,总能听见一些青年才俊讨论朝中局势。   秦王不上进这件事情,杨氏听了不止一次。   所以,她不愿意杨恭走这一步。   于情于理,都不好。   不是什么都要看眼下的钱。   杨恭被她一说,再思忖思忖,便觉得杨氏说得十分有道理。   他摸着杨氏的臀,用力捏了两把,翻身压下去,声音染了情欲,“得好好赏一赏你这妇人!”   屋里很快又响起了少儿不宜的声音。   葵葵只能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头。   她也早点睡吧,要不真不知道,要听墙角听到什么时候。   忽然,她觉得身下似乎被什么硌了一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许路遥给她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她可得好好利用……   她太了解许路遥,也知道石慧是什么人。   她一定要他们的日子“丰富多彩”。   葵葵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   陆辞向皇上证明了,后者的头疼,根本不是什么巫蛊,而是有人害人。   皇上大概也接受了他的说法。   但是他总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不能说,他错怪好人。   所以皇上下旨,把韩光贬为庶民。   但是更严厉的惩罚,比如以后“永不任用”,“禁止后代参加科举”这些,倒也没有。   柳云眠觉得这样很不公平。   既然是被诬陷的,为什么不给人平反?   皇上的面子大过天?   陆辞却安慰炸毛的她道:“也就是暂时的,皇上还会用到韩大人的,起复,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他没猜错,最多再过一两年,韩光还会起复。   而且陆辞觉得,皇上已经算“仁厚”。   毕竟换个皇上,即使平反,韩家人的坟头草应该都很高了。   皇上在盛怒之下,还没有直接问罪,已经很不错。   这是柳云眠和陆辞的认知上的“代沟”。   总而言之,韩家一家人从牢里出来了,然后——   一无所有。   韩大人为官清廉,家里的宅子都是朝廷赏赐的。   现在官职没了,宅子自然也被人收了回去。   住在哪里,是个问题。 第391章 韩家获释   当然,这个问题,陆辞肯定得给解决。   说白了,这次韩大人被人陷害,是被他牵连的。   陆辞在京中原本还有两处宅院,但是他没用。   他在侯府附近,又大张旗鼓地买了一处,让韩大人一家搬进去。   他的行为,等于告诉所有人,韩大人,是他罩着的。   陆辞又动用关系,把韩家被抄家过程中流失的东西尽可能地找回来。   这个过程中,柳云眠肯定也帮忙操持韩家搬入新宅的事宜。   韩夫人比柳云眠想象得更乐观。   她说,从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人生起伏,乃是常态。   他们韩家人,享得起福,也吃得起苦。   韩夫人早就做了打算。   她有两个忠仆,早就放出去了,名下两个铺子,实际上都是她的。   虽然都不是多赚钱的营生,但是一年千余两银子的进项是有的,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柳云眠这才知道,韩夫人跟着陆辞母亲身边的时候,就学会了经商和打理家产的本事。   说起来,也有点悲伤。   陆辞的母亲要是在的话,不知道是何等令人佩服的奇女子。   韩夫人和柳云眠说,比起当年萧家,她对现在的境遇,没有什么抱怨。   既然选择入朝为官,那就该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柳云眠佩服她的豁达通透。   不管怎么说,搬家都是大事。   柳云眠张罗着,还是要挑个好日子去温锅。   这日,柳云眠没去医馆,在家里给观音奴准备明日“运动会”需要的东西。   国子学的“运动会”,参赛项目只有两个——骑射和蹴鞠。   观音奴都参加了。   他非但自己参加,还呼朋引伴。   所以柳云眠现在不仅得准备他的吃食,还得多准备一些,让他能分给自己的朋友。   总之,做人娘亲这件事情,古往今来就一个核心——操心。   陆辞今日也休沐,明日要去国子学给人当骑射的裁判。   这会儿,他带着观音奴去后院“开小灶”补课,临时抱佛脚。   虽然观音奴不算刻苦,但是这些年,陆辞一直也没有放松他的骑射。   所以即使他年龄小,无法拔尖,但是中上的水平还是有的。   陆辞想着,让他发挥得更好一些,在皇上面前,也能多刷点存在感。   柳云眠不赞成让观音奴卷入大人的争斗,但是陆辞不这么想。   他认为,柳云眠想得太简单。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观音奴身为离郡王的嫡长子,是世子,身上背负着责任。   他有义务,也必须参与进去。   不过这些,陆辞不会跟柳云眠讲。   韩长川带着韩平川来找陆辞,也拜见了柳云眠。   兄弟俩是来送请柬的,邀请侯府等五日后,到韩家的新居温锅。   柳云眠笑道:“那是肯定要去的,而且到时候郡王和郡王妃也都去。”   他们得给韩家撑腰,让所有跟随他们的人知道,就算出事,离郡王和镇通侯,也会负责到底。   这是上一辈延续下来的情谊,也是一种态度。   说了几句话后,柳云眠就让胖丫带着兄弟俩去后面园子里找那临阵磨枪的父子俩。   至于为什么是胖丫,而不是妥帖的雪仪,除了胖丫,大家都心照不宣。   胖丫和韩平川已经很熟悉,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你怎么坐牢坐得还胖了?”   韩平川嘴硬:“明明是浮肿。”   天天吃,又没有地方活动,能不胖吗?   牢里的饭难吃,和他一个天天被陆辞派人投喂三餐加夜宵的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被胖丫嘲笑,他就不高兴了。   “说你胖,你还肿了。”胖丫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没心没肺。”   听两人拌嘴,韩长川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   他找了个借口道:“忽然想起,娘让我给侯夫人带句话,我给忘了。你们先走,我回去再和夫人说一声。”   胖丫对他倒是很客气。   ——韩长川,是胖丫为数不多看得上的男人。   虽然当年的事情做得不男人,但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没有祸害任何女孩,这点胖丫就赞他。   “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用,”韩长川笑道,“侯府我熟,麻烦你陪着平川一起去吧。”   胖丫:“那我还是跟着你回去。韩平川肯定更熟,夫人就是客气客气。”   韩平川气得腮帮子疼。   “不行,我坐牢坐得脑子坏了,你带我去!”   胖丫无语,但是还是带他去了。   韩长川缓步假装往回走,实则想着一会儿再去后院。   希望弟弟能够出息点,早日得偿所愿。   他们韩家挑媳妇,不挑出身,也不介意那些小毛病。   用韩夫人的话说,大厦将倾的时候,柔柔弱弱的儿媳妇能做什么?   反倒是胖丫这般,能撑起来。   人生是遇不到几件大事,但是遇到一件,就足以让之前的幸福变成海市蜃楼。   娶妻娶贤,娶能。   娇滴滴的那些贵女,韩夫人反而看不上。   没想到,韩长川竟然意外捕捉到了一抹倩影。   那是张怀玉!   她今日穿着白色绣花斜襟小袄,披着月白披帛,一条浅蓝织金的裙子,走动的时候流光闪动,十分别致。   韩长川目光舍不得挪开,控制不住地暗暗跟上她。   柳云眠见到张怀玉,自然十分惊喜,连声让雪仪奉茶。   雪仪笑着出门,掀开帘子来到廊下,却被吓了一跳。   原来,韩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进来了。   这,明显于礼不合。   但是他对张怀玉的痴恋,已经是众人皆知。   雪仪也心怀怜悯,所以短暂惊讶之后,对上他恳求的目光,什么也没说,悄然退下。   屋里,张怀玉和柳云眠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我在京郊买的一块地,因为地界纠纷出了点事情,我去庄子里住了段时间,回来才知道,韩大人一家被放了出来……”   韩长川的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   地界纠纷,现在都得她自己去解决了吗?   张怀玉虽然有才华,但是极不擅长处理这些。   现实把她逼得,也变了模样。   韩长川想象不出来那个和人说话,很容易脸红的女子,如何走到今日能自己出面处理纠纷。   他舍不得。 第392章 终成眷属   柳云眠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忙道:“那事情解决了吗?你也是,为什么不提一句?你一个弱女子,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欺负你?”   张怀玉现在,离开婆家,娘家也不容,只能靠自己。   “解决了。”张怀玉道,“也就是借力打力那些事,我应付得来。”   她已经习惯了。   现在的日子,比和白钟在一起的时候,还更好过一些。   至少再也不用忍受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被打压得信心全无,只觉得是自己真的不配。   被迫离开之后,她却发现,天大地大,虽然孤独,却也自由。   而没什么,比自由更值得。   也有不少男人,觊觎她的铺子,对她大献殷勤。   张怀玉自然看不上那种人。   但是她最起码明白了,她不是一无是处的。   即便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有人愿意哄着她。   既然如此,那被休,其实是白钟在那段婚姻之中对她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不过张怀玉现在最担心的,是韩家,是韩长川。   “夫人,之前韩家出事,我略尽绵薄之力,乃是报答从小韩夫人对我的照拂,并没有其他意思。”张怀玉刚开口的时候有些为难,不过越说越顺。   柳云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明白张怀玉的意思,后者是担心韩长川误会?   “这件事情,夫人您没有和韩家的人说起吧,尤其是长川……”   “那倒是没有……”   因为张怀玉的银子,她就没动用,还想着还给她。   不过张怀玉雪中送炭的事情,柳云眠想着去韩家的时候再提,确实还没提。   张怀玉闻言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柳云眠意味深长地道:“怀玉姐既然倾囊相助,为什么又不让韩家人知道。大哥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岂不是可惜?”   张怀玉垂眸:“我只是……长川性格骄傲,倘若知道了花了我的银子,定然心中难安。其实,我只是花了一些身外之物,还未必帮上了忙,不值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柳云眠道,“在他韩家落难的时候,倾其所有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千金难买。   “怀玉姐,倘若你只是寻常帮一把,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穷尽所有……这样你还不肯承认,喜欢大哥吗?”   “夫人,我只是一个弃妇,何苦要连累他,让他日后别人指手画脚?倒不如现在,他心里存着一份对我的怜悯,而我,也存着一份感激。”   最起码,他们还有美好的回忆。   而不是在一起之后,被甚嚣尘上的流言攻击,被生活的琐碎磨得只剩下怨怼。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现在我知道,不管是长川还是韩家,还是侯爷夫人,对我都有怜悯帮扶。日后我不自量力,非要让韩家颜面扫地,被人指指点点,那时候,我又能剩下什么?”   “怀玉姐,你有没有想过,大哥对你放不下,又不想给你压力,两个人蹉跎半生,又值得吗?”   张怀玉紧紧拧着手中的帕子,半晌后道:“总会,总会放下的。”   “怀玉姐,这世上的恩爱夫妇,譬如郡王和郡王妃,譬如我和侯爷,其实也并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生出嫌隙和怨怼……谁又知道将来的事情。人,不过活在当下罢了。再者,你喜欢过的男人,到底什么品性,你不知道,不相信吗?”   张怀玉湿了眼眶。   她知道,她相信。   所以,她更不想连累他。   “他一身骄傲,当年我是愿意的,可是他不想连累我,把我骂走……其实我都是知道的。他病了这么多年,明明才华横溢,却无法施展。好在老天有眼,让他遇到了夫人您……好容易苦尽甘来,我又何苦把他拉进深渊?”   韩长川应该娶一个清白贤惠的妻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施展抱负。   “我一身骄傲,那你呢?你就不骄傲了?”韩长川掀开帘子进来,在门口站定,目光灼灼地看向张怀玉。   他长身玉立,浮光透过帘子照在他身上。   逆光而立,光影模糊,而炙热的眼神却让人避无可避。   张怀玉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还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她又窘迫又无助,下意识地想要夺门而逃。   可是偏偏门,又被他堵住了。   张怀玉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个不停,哽咽难言。   “不用夫人告诉我,我也知道,你会为我倾其所有。因为倘若出事的人是你,我也会这么做。”韩长川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柳云眠都跟着红了眼眶。   “哎,人生苦短,你们到底要拧巴到什么时候?”她忍不住道,“难道这次韩家被砍头,怀玉姐你再追悔莫及吗?”   韩长川对柳云眠拱拱手:“失礼之处,回头再跟您请罪。怀玉,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等你,无论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帮我安排什么贤惠的妻子,不用帮我安排未来。”   张怀玉哭成泪人,双手捂面,觉得难以面对韩长川。   “便是真如夫人所说,这次我被砍头,我……”   “你不会的!”张怀玉失声痛哭,打断他的话,“你前程大好,下场之后定然能博一个功名的!”   柳云眠起身出去,把地方留给这两个人说话。   人啊,真是太奇怪。   明明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韩家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若是韩长川能得偿所愿,也算找回了点。   后来两个人抱头痛哭一场之后,说了许久的话。   然后,张怀玉就承认了感情。   晚上,陆辞设宴,韩长川喝得酩酊大醉。   对他那样清醒克制的人来说,喝醉是一种极难得的体验。   陆辞回来告诉柳云眠,“大哥喝醉之后,一直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之前从未见过他这般……”   另一边,韩平川就哭哭啼啼。   为什么同样遭了难,大哥得偿所愿,自己却一无所获。   这公平吗?   胖丫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这一片真心啊!   不过没人关心他,韩平川哭得更大声了。 第393章 书院惊变(一)   柳云眠给陆辞熬了醒酒汤。   陆辞沐浴出来,把醒酒汤喝了,明明已经没有醉意,却偏说自己醉了。   醉了就想“逞凶”。   柳云眠把他按在床上不让他乱动。   ——这一身力气,没用来干活,都用来对付陆辞这色胚了。   陆辞委屈,陆辞说了:“娘子,你太凶了!明日我要去告诉岳母。”   自己舍不得骂,让岳母骂,他可真聪明。   柳云眠笑骂道:“灌多了猫尿,就赶紧睡觉,别动手动脚的。明日还得去国子监看人骑射,别到时候软脚虾一样站不住,醉眼朦胧给人看错了,让人笑话。”   “谁是软脚虾?”   对于男人来说,“软”这个词,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提起来的。   陆辞尤甚。   他放狠话:“要么你就一直按着我别松手,要让我……呵呵……”   柳云眠被他气笑了,“你是提醒我,把你绑起来?”   这一笑力气就散了,果然被陆辞拉到床上。   陆辞反客为主,两人在床上妖精打架。   第二天,柳云眠起来的时候腰还疼。   可是昨天明明被她踹到床下的陆辞,这会儿却神清气爽,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在系腰带。   “不要这条,这条不好看,换那条宽的,浅色的。”柳云眠声音还是沙哑的。   都怪陆辞这个混账东西!   陆辞却道:“这样就行了,免得你相公太好看,被人抢走。”   柳云眠恨得拿枕头砸他,却被陆辞眼疾手快地抓住。   “看起来,眠眠还是不服?”陆辞挑眉。   “滚!”   陆辞挽起袖子,作势上前。   “爹,你好了没?”观音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辞脸色一变,低低骂道:“真是个来讨债的。”   柳云眠抱着被子大笑。   陆辞骂骂咧咧,威胁她晚上再算账,然后开门出去。   “爹,你说我今天能不能一举夺魁?”   “想得倒美,再练十年有希望。”   “哼!”   听着父子俩的声音越来越远,柳云眠伸了个懒腰,也坐起身来。   昨天医馆就没去了,今日再不去就过分了。   虽然现在患者也不多,但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得。   可是去了医馆,发现一个患者都没有,柳云眠又抑郁了。   ——亏她觉得自己那么重要!   算了算了,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柳云眠默念了几句后,嘀咕道:“要不咱们出门逛逛?”   雪仪笑道:“夫人,您是不是该给外甥、侄子准备些衣裳鞋袜?”   柳云杏很快就要生了。   柳云眠道:“你不都帮我做了很多?”   “那您总也得象征性地动动针。”   柳云眠表示,懒得做的事情,就留给以后,反正也不是立刻就要生了。   胖丫则兴致勃勃地道:“观音奴今日不是比赛骑射吗?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柳云眠表示感兴趣,但是问题是,国子监也不是菜市场,想去就能去。   胖丫道:“我们可以找葵葵和她娘啊!就假装我们是去送菜的,一会儿买两筐萝卜,我挑着担。你和雪仪,一人挎个篮子就行!”   柳云眠表示这个主意极好。   说干就干。   也不麻烦,门口就有挑着担来卖菜的,她们连菜带担子都买下来。   柳云眠另外又买了些瓜果,一起带着去。   她们在国子监门口托人带信,等了一会儿,葵葵就跑出来接她们。   她们把东西送到厨房,然后葵葵又带着他们来到后面的赛场。   人山人海,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几个人。   在后面基本只能看到脑袋,几个人干脆爬到树上。   当然,柳云眠和胖丫是爬上去的,人家雪仪则是身影蹁跹,“飞”上去的。   好在大家都在忙着看比赛,没有人往身后的树上看。   陆辞去验了一轮分数,拿着从靶子上拔下来的箭往回走。   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抬头皱眉看过去,便见到树上有人。   刚想出言呵斥,就见树上的人,兴高采烈地对着他直招手。   再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家那不省心的,陆辞又好气又好笑。   如果不是因为很多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他现在就想过去把人抓下来“拷打”。   罢了,眼不见,心不烦。   陆辞宣布比赛继续。   彩旗猎猎,骏马少年,身姿矫健,弯弓拉箭,百步穿杨,风姿一个更甚一个。   柳云眠看得目不转睛。   意气风发,朝气蓬勃,还得看这些少年。   陆辞往她那里看了几次,发现她都完全没看自己,心里打翻了陈年醋坛子。   他就老了吗?   他不及这些菜鸟吗?   雪仪笑道:“都是好儿郎,观音奴也快出场了吧。”   胖丫道:“他还没根豆芽高,骑在小矮马上,气势上直接就短了一截。要看他,还得过几年。”   柳云眠不乐意听了,“现在我觉得就不差,不信等着看看。”   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柳云眠也没等到观音奴入场,心说难道熊孩子这么强,得压轴出场?   很快,她看到陆辞眉头紧皱,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安虎几句。   安虎匆匆离去。   柳云眠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我下去打听打听,观音奴去哪里了。”她说。   “这么多人,怎么打听?”胖丫道,“我去找葵葵问问,葵葵肯定知道。”   葵葵把她们送过来之后就匆匆离开,急着回去帮杨氏做饭。   今日有活动,做饭的任务比平时更重。   她娘腰扭了,用不上力气。   葵葵非常怀疑,始作俑者是她爹……   柳云眠道:“好,那我们先去问问葵葵。”   葵葵对这里,对观音奴的活动范围应该都很熟。   可是等她们找到厨房之后,只见到杨氏和其他厨娘在忙,并没有见到葵葵。   杨氏说,葵葵送她们之后,就没回来。   柳云眠和雪仪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观音奴不靠谱,他调皮爱玩闹,可是葵葵可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她刚刚明明说,要回来帮忙干活。   杨氏不好意思地道:“这孩子,我看是玩疯了。本来该帮您找找,可是这边实在走不开……”   “没事。”柳云眠道,“我们自己找找去。” 第394章 书院惊变(二)   胖丫说:“肯定是葵葵回来路上遇到了观音奴,被观音奴拉去玩了。”   雪仪却道:“可是世子明明很在乎这次比赛,昨日都还在用功……就算不到他上场,他也应该在看别人比赛才对吧。”   柳云眠也这么想的。   被雪仪一说,她更加心急如焚。   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还把葵葵也拉着了?   正找人的工夫,还遇到了安虎。   安虎果然也带人在找观音奴。   那就——一起找吧。   一群人没头苍蝇般到处找孩子。   可是孩子现在,也没闲着。   事情退回到之前的时间。   葵葵把柳云眠等人送过去,就惦记着回去帮杨氏干活,就急匆匆地往回走。   她记得有一条近路,是书院藏书阁和西边围墙之间,留有一条窄窄的路,是下雨时候用来排水的。   大人想从那里通过很困难,但是对她现在的身量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葵葵钻进那条缝隙里,眼看着要穿过去,就听见藏书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崔阳?!   知道那是个不讲道理的混世魔王,葵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在书院里,她最讨厌的就是崔阳。   虽然观音奴也淘气,那只是淘气。   崔阳却真是让人觉得,人之初,性本恶。   葵葵经常照顾那些野猫,可是却亲眼看到崔阳带着一群孩子虐猫为乐。   她不知道,那种血淋淋的场景,听着小猫的惨叫,能得到什么快乐。   对人也一样。   崔阳小小年纪,就打架斗殴,恃强凌弱。   葵葵每次见了都躲着他走。   ——她不想给父母惹麻烦。   因为一旦发生冲突,最后一定是她的错,连累父母都得低头。   这一点,谁也没有观音奴的底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观音奴就是书院的“希望”。   所有被欺负,却无力反抗的人,都等着观音奴帮他们报仇。   因为观音奴不惯崔阳毛病,也因为观音奴,身份足够尊贵。   真闹大了,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爹,还有手握重权的舅舅,都能让崔家喝一壶。   崔阳这群人现在不去看骑射,却聚在这里,正是要盘算着对付观音奴。   葵葵听得心惊肉跳。   这些人,竟然是想要观音奴的命!   他们盘算着,要把观音奴引到后面枯井处,把他扔到枯井中。   “我给他推进去,……你们到时候拿石头,狠狠给我砸,谁要是不砸,我就把谁也给扔进去!”崔阳恶狠狠地道。   他那些狗腿子们也很震惊。   他们不敢。   这是杀人。   可是崔阳却说,谁不跟着他干,他就不放过谁,弄得那七八个跟着他的人,十分害怕。   崔阳还在继续威胁他们。   葵葵却不敢再等。   她顺着来路退回去,然后急匆匆地往校场跑,找柳云眠。   这件事情,只有大人才可以解决。   正好侯爷今日也在,更是方便。   “哎哟!”观音奴今天早上没吃饭,只啃了个桃子,结果闹起了肚子。   这会儿跑了三趟茅厕之后,他原本就腿软,刚从竹林后茅厕出来,就被人结结实实撞倒在地,疼得他只喊。   “你这人怎么回事……小哭包?怎么是你?”   葵葵见了他,总算放心下来。   她刚才还担心来不及找到观音奴。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哭包,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观音奴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被阿宽搀扶着站起来,忍不住埋怨道,“撞到我就算了,撞到别人,看人家不打你。”   “我刚才遇到了崔阳……”   “崔阳?好小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观音奴撸起袖子,“那王八蛋在哪里?”   今天趁着他爹在,有人给他撑腰,正好打一架。   葵葵看着他斗鸡一般,有些无奈,忙道:“你听我说完,崔阳要算计你。”   她把崔阳和那群人的密谋说了。   观音奴这才明白,葵葵这般没命地跑,是为了来给自己通风报信。   “小哭包,你行啊!”观音奴吊儿郎当地道,“是个仗义的!”   崔阳那个龟儿子,果然阴狠。   现在打不过自己了,竟然心生歹念,想要弄死自己。   葵葵见他完全不着急的样子,不由替他着急。   ——人家都要他的命了,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你快去找侯爷和夫人吧,对了,夫人也来了,她想来看你骑射。”   “是吗?”观音奴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娘竟然也来了。   那可太好了。   他要给娘表演一个,痛打落水狗。   “嗯,你快去吧,顺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侯爷和夫人,请他们帮你做主。”   闹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孩子间的玩闹了。   那崔阳,实在是害群之马。   这一次,最好把他从国子学开除才好。   观音奴却问阿宽现在什么时辰了。   阿宽道:“快到您上场了。”   观音奴眼珠子转了转,“不着急,我先把崔阳那龟儿子收拾了再说。”   阿宽有些担忧地道:“世子,今日您身体不适,要不改天吧。”   葵葵闻言问道:“世子怎么了?会不会是着了崔阳的道儿?”   观音奴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拉到腿软?   他故作生气地道:“那怎么可能!崔阳那种蠢货,我怎么可能着了他的道。”   葵葵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还死要面子。   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葵葵道,“别忘了,侯爷和夫人都在等你。”   “那是我爹和我娘,又不是外人。”观音奴不以为意地道,“好了,你快回去吧。见到崔阳他们绕着走,过了今天就好了。”   葵葵闻言还是不放心。   她觉得,观音奴很容易就把事情搞大……   她甚至觉得,今日,不是观音奴被推进枯井里,就是那崔阳要被观音奴推进去……   观音奴,还真就这么想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葵葵却知道,无论谁掉进井里,这件事情都没办法收场。   观音奴都会损失惨重。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争斗。   所以葵葵是真的很担心。   正在这时,崔阳带着人找来了。   那些狗腿子,几乎都耷拉着脸,跟死了娘一样。   只有崔阳,一脸得意洋洋地挑衅观音奴:“你敢跟我去个地方吗?”   观音奴:“谁怂谁是龟儿子!”   葵葵着急了。   这不是傻吗?   人家那么多人,说了要把他推到井里,他就这样跟人去?不是傻是什么!   葵葵想跟他去,想想自己势单力薄,也不能干什么。   她跺跺脚对观音奴道:“你不还我荷包,等着我去告诉夫子去!”   说完,她转身就往校场方向跑去。 第395章 反转   快点,她要再快点。   葵葵现在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要是慢了,观音奴就出事了。   只是这次她运气没有那么好,走到校场的时候却没见到柳云眠。   陆辞倒是还在。   葵葵本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成为风口浪尖,不想自己卷入这些事情。   可是现在情急之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葵葵咬咬牙,仗着自己身量小,直接挤了进去,蹬蹬蹬地跑向陆辞。   陆辞有点懵。   不过因为他认识葵葵,所以便对着跑得鼻尖都是汗的小姑娘,和颜悦色地道:“葵葵,怎么了?”   他命中缺个女儿啊。   不管是蜜蜜还是葵葵,他看着都喜欢。   因为陆辞身边都是人,葵葵也不能直说。   她隐约感觉,陆辞和崔家人之争,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   而且到底能不能说,说到什么程度,应该是陆辞来做决定才对。   所以她贴到陆辞耳边,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众人看着葵葵的动作,交头接耳。   没听说过,镇通侯有女儿啊!   可是看这样子,还真像。   葵葵说完后退后两步,焦急地看向陆辞。   没想到陆辞竟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他其实不怎么担心。   观音奴那个孩子,心里有数。   既然敢去,那说明他胸有成竹。   葵葵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   镇通侯,怎么就不着急呢?   陆辞道:“我派人去看看。”   他招招手,便有随从钱串上前。   钱串乃是他奶兄,也是一直跟在陆辞左右的。   陆辞也没多说,只对钱串道:“你跟着葵葵去看个热闹。”   钱串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点头称是。   葵葵着急:“侯爷,您不去吗?”   那么大的事情,得需要侯爷镇场才行啊。   可是陆辞摆摆手,让她带着钱串离开。   葵葵心说,观音奴这个爹,看起来也不那么靠谱。   倘若是自己的事情,爹肯定什么都不管,也要跑来找自己。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浪费,她带着钱串,匆匆离开。   路上,他们遇到了找观音奴的人,也辗转找到了柳云眠一行。   众人一起去枯井处。   他们到的时候,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哭喊。   葵葵心里一沉。   柳云眠却没慌。   因为她听出来,那不是观音奴的声音。   而且观音奴的性子,可以说随离郡王,也可以说随陆辞,那就是死鸭子嘴硬。   就算疼死,他也不会这样没有形象地在敌人面前示弱。   众人赶到前面,就见到观音奴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在井边骂人。   “要算计你爷爷?龟孙子!”   柳云眠:“……观音奴。”   “娘!”观音奴得意洋洋,“快看这落井的癞蛤蟆,这叫坐井观天!”   柳云眠:“……怎么回事?”   观音奴看了无语的葵葵一眼,聪明地没把她交代出来。   “崔阳要算计我,喊我来井边,要把我推进去。结果他做坏事遭到报应,没把我推进去,自己却掉了进去。”   他就没提,自己刚才故意绊了崔阳一跤的事情。   而且崔阳想落井下石,他却心慈手软,放崔阳一马。   看看,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多大度。   崔阳那些狗腿子,一个也没有敢上前的。   不过有人已经跑回去叫人了。   “好了,我要回去骑射比赛了,再晚就来不及了。让这孙子在井里多反省反省自己,娘,咱们走!”   葵葵看得听得,也是心服口服。   听崔阳在井下哭得撕心裂肺,直喊他动不了了,就知道多半是受了伤。   可是观音奴却像没事人一样。   这胆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怎么闯祸了都不害怕。   观音奴表示,在他所受到的教育里,只有“来而不往非礼也”,没有胆小怕事。   崔阳敢想,自己就敢做,谁怕谁?   柳云眠点点头:“嗯,走吧。”   观音奴瞥了一眼崔阳那些手足无措的狗腿子,忽然瞪了葵葵一眼:“小气鬼,不就抢了你一个荷包吗?就巴巴跑到我娘面前告状,看我以后不收拾你!”   葵葵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观音奴这样,是想和自己撇清关系,怕以后自己被崔阳和他那些狗腿子针对。   这小屁孩,有时候还挺暖的。   葵葵低头不语。   柳云眠听后不解内情,还以为观音奴真的抢了葵葵的荷包,气得要去拎他的耳朵。   “你出息了,竟然欺负葵葵!”   观音奴一溜烟地跑了。   他在骑射比赛中正常发挥,得了个第五名,坐在马上得意洋洋。   葵葵在人群里看着他,不知为什么也勾起了嘴角。   朝气蓬勃的小少年,汗水在阳光下闪光,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是一个被爱着长大的孩子,无所畏惧,光芒万丈。   葵葵看见阿宽上前帮他牵马,听见阿宽笑着恭喜他。   观音奴道:“明年肯定给我娘拿个第一!”   他对刚才自己才把崔阳弄到井里这件事情,毫不在意。   葵葵知道,因为他背后有人给他善后。   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孩子。   哎呀。   葵葵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得去帮杨氏做饭,赶紧匆匆跑开。   崔阳摔断了左腿,回家休息去了。   这件事情的后续,好像就是没有什么后续。   断了腿也就断了,没有任何水花。   葵葵对于这个世界肉弱强食的秩序,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她对陆辞的能力,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所以她想,或许有些事情,她可以“帮一帮”镇通侯?   比如,许路遥暗中的小动作。   虽然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以她对许路遥的了解,他肯定还有“后手”。   许路遥这个人,其实没有多大能力,却贪功冒进。   能做世子,对他来说是穷人乍富。   虽然淮阳王府没有多少兵权,但是他也不可能乖乖交出来。   当初,许路遥就说他想暗中屯兵。   不过当时的花野极度反对。   因为那太冒险,把柄也太大,很容易授人以柄。   花野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是心里有一条清清楚楚的是非线。   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可以做,她清醒且坚持。   而彼时,许路遥之所以生出妄念,是因为她帮许路遥找到了一条生财之路…… 第396章 生财之道   花野寄居于姑母家的时候,曾经抽空去码头卖东西。   时间久了,她和那些船工都熟悉,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不少出手阔绰的商人,做的都是南北货贸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做的也是类似的生意——不过她生意小,但是那些商人做的都是大生意。   他们通过运河和沿海,互通南北货物,从中牟利。   花野和许路遥在一起后,见他生活困窘,就和他商量,也参与这件事情,分一杯羹。   当时,虽然许路遥很难,但是有一点得利的条件。   ——他是淮阳王之子。   这些搞货物贸易的,最担心的就是土匪和水匪。   所以,他们往往要花大价格,打通关系,或者让官府护着,或者给匪徒“上供”。   许路遥就不用。   他只要打出淮阳王府的旗号,再派几个淮阳王府的侍卫护航,谁敢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淮阳王府就是再落魄,在普通人眼里,也是不敢直视的存在。   那些土匪水匪,更不敢往枪口上撞。   可是彼时,许路遥还没有那么膨胀,前怕狼后怕虎,既怕惹怒了淮阳王,又觉得自己无人可用,便是几个侍卫也找不到。   花野说服了他。   他们做这件事情,根本不用淮阳王府出什么,打个旗号算什么?   而且花野了解过了,府里根本也没有类似的生意,不存在断王府财路的可能。   至于人……有钱能使鬼推磨。   花野长于市井,在这些方面再机灵圆滑不过。   虽然那些侍卫现在守着许路遥,消极怠工,但是倘若再给他们一份银子,他们肯定很乐意。   没有银子?   没事,把王府里的东西划拉划拉卖一批。   反正卖许路遥自己院子里的,也不会有人很快发现。   活都活不下去了,没有那么多顾忌。   那一年,恰逢运河堵塞,疏浚时间不知道几时,所以很多人廉价卖船。   花野就低价买入两艘船,开始走海运——当然,不是陆辞和柳云眠商量的远洋海运,而是沿着中原的海岸线,在各个城市边缘行进,买货卖货。   到花野出事的时候,许路遥名下已经有了三十多条船,每年能带来数万两银子的收益。   不过淮阳王当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每年要分掉一半的利润。   即便如此,也是利润可观。   所以,花野死之后,白花花的银子,便宜了别人。   现在想想,许路遥当时虽然跟她说了很多甜言蜜语,说多亏了有她,夸她擅经营,但是实际上,恐怕嫌弃她市侩。   只可惜,当时她沉浸于赚钱,沉浸于许路遥的花言巧语,所以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嫌弃。   那时候,花野也傻乎乎地觉得自己太厉害了。   许路遥想要银子,但是又不想人提银子,觉得那充满了铜臭气。   他明明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却还是嫌弃。   但是花钱的时候,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钱烧手。   许路遥野心勃勃,他要屯兵,要壮大自己势力。   花野被他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但是许路遥说没事。   他说,只要用招船工的名义收人,收个一两千人,肯定没问题。   花野坚决不同意。   那认真计较起来,是图谋不轨,被扣上那样的帽子,是要诛九族的!   花野还没活够。   她只想有点钱,好好享受生活。   后来,她死了。   她想,她死之后,再也没有人拦着许路遥了。   许路遥从小的遭遇,让他对权力,尤其是对能自我保护的兵权,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   所以现在重生成葵葵的花野想,许路遥,说不定已经在暗中谋划这些事情。   毕竟她给他留下的偌大的一滩生意,还在源源不断地为他赚钱。   许路遥和石家联姻,目的应该和扩大自己影响力有关。   毫无疑问的是,他对石慧,也不是什么真爱,只是石慧有用。   踩着女人一步步往上走,许路遥是尝到了甜头。   她太了解许路遥,所以几乎能断定,许路遥非但可能私下保留了一部分兵权,而且更有可能私下还屯兵壮大势力。   倘若她有证据,那许路遥就……死定了!   葵葵想,来日方长,她得沉住气。   隔壁又传来父母的声音,葵葵拉上被子,盖住了头。   迷迷糊糊中她想,父母这般恩爱,为什么没有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观音奴收拾了崔阳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像葵葵想的那般石沉大海,毫无动静。   崔家人上书弹劾离郡王教子无方,纵子在国子学伤人。   彼时在朝堂之上,皇上听了之后问离郡王作何解释。   没想到,离郡王高傲地说了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是不报,自要有人替天行道。凤子龙孙,责无旁贷。”   众人:“……”   咋,听你这话,还得嘉奖不成?   陆辞出列,“皇上容禀。这件事情,始末臣知晓……”   他巴拉巴拉,把崔家上下的罪名罗列了一大通,显然是有备而来,在这里等着。   崔家人则出来辩解,表示那些指控纯属子虚乌有,崔家人谨言慎行,不敢僭越。   两边你来我往,吵得十分热闹。   皇上和离郡王父子俩,却像置身事外般,甚至有些兴致勃勃地听着自己孙子(儿子)的“丰功伟绩”,心里都说,不愧是朕(我)的崽儿。   最后,皇上做好人,和稀泥,让他们各退一步。   怎么退呢?   让陆辞不要再揪着崔家不放;让崔家,自己给崔阳治疗伤,小孩子玩闹,手上没轻重,受伤也是难免的。   崔家一肚子火气,但是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这般说了,他们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想着以后再算计回来。   陆辞一脸平静,一副“虽然我吃亏了,但是我大度”的样子,把崔家人气个倒仰。   所以,最后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水花。   不过崔阳,确实断了腿,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出现。   国子监“一害”,就这样被观音奴给拔掉了。   观音奴对此很得意。   不过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还没彻底结束。   有仇报仇了,但是葵葵帮了他的忙,帮他通风报信,这“恩情”怎么报? 第397章 百度   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然得找娘。   观音奴去问柳云眠,怎么报答葵葵。   柳云眠已经知道当日葵葵对他的帮助,也知道了观音奴对葵葵的维护,笑道:“我这还被你问住了,让我想想——”   胖丫逗观音奴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要不,你娶了她算了。”   观音奴却瞪了胖丫一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将来娶谁,肯定得我父王母妃,还有爹娘做主的。”   他怎么知道该娶谁。   这个问题太棘手,留给大人解决就好了。   观音奴嘀咕道:“而且成亲以后还得生孩子,生了孩子长得丑,性情不好怎么办?要我说,干脆挑个生完孩子的,找个孩子好的,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番天真的话,把众人逗得都大笑起来。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柳云眠笑骂道:“我从前不是都教过你吗?生孩子这件事情,男女都有份参与,不是只有女人就能生出孩子的。”   观音奴吐吐舌头:“我总是忘记……扯远了,娘,您快帮我想想,给葵葵送什么礼物合适?”   雪仪笑道:“不如就带些点心吧,中规中矩,而且精致些的点心,小姑娘都喜欢。”   主要是,这东西,也不经放,吃过了也就过了。   “行,那就点心吧。”观音奴道。   他觉得,葵葵应该也挺喜欢吃点心的。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等观音奴离开之后,雪仪不由提醒柳云眠:“夫人,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走得近了,造成误会的话,还是不好。”   如果杨家的人误会了,以为他们这边对葵葵有意……   葵葵的身份,又很难做观音奴的正妻。   做妾,人家心疼女儿,也不愿意答应。   如此来回几次,容易生出嫌隙。   柳云眠点点头:“我也想到了。”   卫戈和卫夫人的儿子卫洲,前几日就已经定亲了,定的是两广总督邢真的嫡幼女。   其实说起来,比观音奴真也大不了几岁。   关于这桩婚事,卫夫人写信给柳云眠抱怨过。   她是不怎么满意的。   她说,那邢家女乃是幼女,肯定娇生惯养。   而卫洲,却是要撑起他们这一房的。   卫夫人就差点直说,日后卫洲,未必不可能成长为卫家的支柱。   卫家的传承和别家不一样,并非长者居之,而是所有的子孙之中,能力最强者居之。   身为武将世家,这个标准并不难判定。   杀敌数量就是一杆秤,放在那里,谁都服气。   能者居之。   卫夫人当年并不赞成儿子走这条路,可是卫戈坚持。   现在儿子出类拔萃,卫夫人又骄傲地觉得,自己儿子,日后未必不能成长为卫家的支柱。   所以,卫夫人对儿媳妇的要求就很高,希望她有做宗妇的能力。   柳云眠觉得,这多少带着母亲的滤镜。   婆婆对儿媳妇,要求总是苛刻的。   卫夫人还抱怨说,她甚至都没见过邢家女,这桩婚事是老王爷直接和两广总督定下的,属于看彼此门楣相当,门风不错,然后就定下了,真正的盲婚哑嫁。   说到底,卫夫人的埋怨,只要在这里。   但是关于门当户对这一条,她没什么抱怨的。   柳云眠很清醒地知道,观音奴的婚事,她没有说话的份儿。   甚至萧姮,都未必能做主。   柳云眠让雪仪出去买了两盒点心,自己送到了杨氏那里。   有些话,还是得透一透风,免得让人误会,让人担心。   杨氏也是个聪明人,顺着她的话,就说了“两小无猜,都是一团孩子气”这样的话。   话说开了,大家都不用胡乱猜测和忐忑。   葵葵自然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报复许路遥和石慧的事情。   她心思重,晚上就睡不踏实。   偏偏父母又恩爱,几乎每天都在滚床单,弄得她更睡不好,所以白天精神萎靡。   观音奴在国子学见到她的时候,就忍不住问她:“小哭包,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睁不开眼睛的样子?你要有病,不能讳疾忌医,赶紧让我娘给你看看。”   葵葵:我没有病,你才有病呢!   “谢谢世子关心,我没事。”葵葵今日是走神了,所以远远没看见他,否则早就绕路躲开了。   在淮阳王世子那里吃过一次亏就算了,她看不想重蹈覆辙。   她现在,就想离这些权贵远一些。   观音奴又问她:“我娘送去的点心,你喜欢吃吗?”   葵葵客气地点点头。   “那我改日再让人给你送一些去。”   最近崔阳不来了,观音奴的日子是越来越舒心。   他是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总是想起葵葵的好处。   “多谢世子,但是真的不用了,我要换牙了,我娘不让我吃太甜的。”葵葵胡乱找了个理由。   结果观音奴第二天就给她带了一盒点心,说是咸的。   葵葵赶紧接了点心,免得再生出别的事情来。   转眼间就到了夏天。   李哲和柳云杏的长子出生了,取名百度。   柳云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代表着无数答案的智囊?   李哲说,这是他和柳云杏的经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柳云眠:还行还行,百度还行,比千百度强。   但是你叫李蓦然不行吗?   总之,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名字。   百度刚生出来就七斤,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柳云眠这个新晋小姨母,对外甥自然是喜欢的。   没想到,百度出生了,小白怀上了,亲娘高氏,接下来就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柳云眠被催生了。   柳云眠:“不着急,不着急……”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着急?”高氏恨铁不成钢,“再过几年,生不出来了怎么办?”   柳云眠:亲娘,我才年轻,我保守计算,还能拥有二十年的生育能力,怎么就不能生了?   家里这些孩子,像结葫芦似的,一个连一个,还不够您忙的啊!   不生,勿扰。 第398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   不过关于生孩子这件事情,陆辞也意动了。   他多次和柳云眠提,想要个孩子。   他知道柳云眠在避孕,所以和她商量。   柳云眠勾住他脖子:“可能是我太自私,总觉得还没享受够和你单独在一处的时光。日后生了孩子,我肯定会分精力给孩子,就不能和你像现在这般亲密无间了。”   “是不是傻?”陆辞捏了捏她的鼻子,“府里奶娘婆子丫鬟,他生来就有十几个人伺候,你每天看看便是。”   孩子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其实是懂事之后。   懵懵懂懂的小婴儿,虽然需要熟悉的人,但是那个人,不一定是母亲。   只要是足够喜欢孩子,对孩子好的人就可以了。   陆辞对柳云眠做母亲的期许,也是他们这个圈层对孩子母亲的要求,就是教育。   并不真的要慈母手中线。   眼光、视野、教育,才是最重要的。   柳云眠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她大受震撼。   她一直觉得,孩子需要陪伴。   她一直觉得,母亲的陪伴最重要。   可是陆辞告诉她,不,陪伴,不需要无时无刻,她无时无刻的陪伴,没那么重要。   这个,可以被很大程度地替代。   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养孩子这件事情,可以让人分担;育,才是你要做的。   柳云眠想,或许贫困限制了她的想象?   哦对,育儿书,是写给大部分人看的,不是写给人家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看的。   倘若书上写,给每个孩子配备两个奶娘,四个婆子,八个丫鬟,每天要陪他做这个那个……大概会被人骂死。   但是这就是上层社会,人家随便就有的配置。   嗐,她这山猪吃不了细糠呢!   陆辞在她脖子上亲了亲,“眠眠,给我生个女儿,我前几天做梦的时候,梦见一个小姑娘,扎着朝天辫,穿着小兜兜,晃着两条小短腿,冲我喊‘爹’。”   柳云眠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不是儿子,而是姑娘?”   他描述的,儿子也说得过去呀。   陆辞想起上房揭瓦的观音奴,从柳云眠身上翻身下去,生起了闷气。   他不想要儿子。   看看铁蛋,看看观音奴,再看看刚一岁就讨人嫌的禾禾,身边的臭小子们,没有一个招人待见的。   可是再看看蜜蜜,从小到大都贴心;还有葵葵,多机灵懂事。   人家都有女儿,他也想要。   柳云眠被陆辞的孩子气逗得大笑起来。   “我就怕将来生了女儿,也被你惯得上房揭瓦。”   “我女儿肯定不会,天生懂事。”陆辞不服气,又给柳云眠讲道理,“你看,姐姐一连生三个儿子,想女儿都想魔怔了,咱们也缺……你要生个女儿,谁不当成宝儿?”   “我娘。”柳云眠哼哼道,“她昨儿来给你送补汤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什么时候我也生个儿子,她就放心了。”   高氏是老思想,总觉得嫁人嫁人,不给人生个儿子,就对不起人家。   陆辞表示,你快别提那补汤了。   补得他半夜直流鼻血……   陆辞很委屈。   他明明行,很行,可是岳母表面上骂着柳云眠,心里却只觉得是他不行,生不了。   不行,这委屈他受不了。   柳云眠笑得肚子都疼,然后又被恼羞成怒的陆辞摆成酱酱酿酿的姿势……   云消雨歇,陆辞叹气:“都浪费了。”   柳云眠被他怨妇的样子笑得肚子疼。   陆辞:“给不给生!”   柳云眠觉得,她要说不给,陆辞是不是考虑研究他自己生了?   这男人,是不是年龄大了,都开始喜欢孩子了?   “给,给,给。”看着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柳云眠笑着滚到他怀里。   “那现在就生!”陆辞精神一振,又要来,被柳云眠推了一把。   呃,没控制住力气,滚下来了!   好在今天浪得有点大,地上已经铺着厚厚的毯子,摔着也不疼。   陆辞也不生气,干脆躺在地上傻笑,满脑子都是他机灵可爱的小女儿。   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眠眠,你说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了。”   柳云眠:不想搭理傻子,勿扰。   陆辞道:“叫萧什么好听呢?”   柳云眠盖好被子睡觉,陆辞自己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绞尽脑汁想了五六个名字,然后又一一排除,最后觉得有点凉,才爬到被窝里搂着媳妇睡觉。   不过对陆辞来说,最近顺心的事情不多。   他每天上朝对着那些老家伙们都很不爽。   他作为皇上推出来的“替死鬼”,替皇上背了太多兵权改革的黑锅。   这些,陆辞早有心理准备,也就算了。   可是,皇上也不省心啊!   皇上现在有种急功近利的心理,想要成为名垂史册的千古一帝。   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万人之上,可是在历史漫漫长河里,也就是一个过客,想要雁过留痕,在史书上留下什么,就得有功绩。   改革这件事算一件,但是皇上总觉得不够。   这成果不够丰硕,效果不够立竿见影。   所以,还得搞点事情。   于是,皇上就想启动心心念念的运河拓宽计划。   皇上这个计划很大。   非但是要把之前有的河道给拓宽,还要再继续开凿新的分支。   皇上之前还是试探,现在已经正式提出来了。   一向对什么事情好像都漠不关心的离郡王,这次却一反常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陆辞对此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离郡王的态度,一直都是明确的。   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可以做,但是要徐徐图之,万不能像皇上所想的那般,一蹴而就。   柳云眠其实也奇怪,为什么离郡王反应会那么大。   陆辞告诉柳云眠,离郡王就是这般的人。   不声不响,去留无意,但是内心自有自己的坚持。   若是皇上小打小闹,譬如修建个园林自己享受,离郡王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皇上现在兴师动众,一不小心,会动摇江山的根基。   那离郡王就得站出来了。   “真的那么严重吗?”柳云眠不懂,但是她觉得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第399章 父子争端   陆辞说有,后果很严重。   皇上登基以来,虽休养生息,但是打仗基本也没停下来过。   现在兵权改革之后,本来就不稳定。   再起幺蛾子,很容易被那些心怀不满的人,煽动民心,裹挟民意。   离郡王,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可是皇上似乎并没有听进去离郡王的话。   皇上很生气,也很坚决,私下还找了离郡王,把他骂了一顿。   大意就是,朕现在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这个王八羔子吗?   朕把路给你趟平了,以后是不是你省心省力?   离郡王并不领情,和皇上针锋相对,意思是,您若是一意孤行,只怕给我留个烂摊子,我捡都捡不起来。   父子俩都是火爆的脾气,针尖对麦芒,闹得很凶。   当然,这都是私下。   也是因为离郡王和陆辞说了,后者才能知道内情。   柳云眠听得心肝肺都在颤颤。   大哥,您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你是皇上亲生的,虎毒不食子,可是陆辞这样的,很容易就成了炮灰。   上次离郡王只是被幽禁,陆辞这个倒霉蛋儿却被流放,不就是明证吗?   这事要是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很容易历史重现啊!   这下可好,陆辞流放,还得拖着自己。   谢谢啊!   搞不好还得挺着大肚子,抱着孩子。   她生个屁哦!柳云眠在心里骂人。   陆辞却安慰她,慢慢周旋,肯定得有办法。   比如,他想着劝皇上开海运,与国外互通有无,这不也算是功勋吗?   而且还能赚到钱,或者国家垄断,或者让利于民。   甚至,他连成立市舶司抽成的事情都想好了。   现在陆辞有点迟疑的是,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贸然把这个想法写成奏折呈上去,别给了皇上发作的由头,让自己成为炮灰。   所以还得审时度势,找个好时机。   现在,皇上的想法,拖着……他的想法,也拖着。   所以每天真是让人心力交瘁,非常累,但是又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陆辞都开始怀念起之前领兵打仗的岁月了。   所以,造人,成为他唯一畅快的事情。   女儿,是他近期最美好的希冀。   柳云眠去看萧姮的时候还开玩笑:“我真怕要生个儿子出来,把侯爷气着了。”   萧姮忍俊不禁,表示她这个弟弟,有时候是挺傻的。   随他去便是。   柳云眠旁敲侧击,看萧姮对离郡王和皇上对上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好像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行吧,人家都不怕,她怕什么?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转眼之间就到了夏末秋初。   从决定要孩子到现在过去了三个月,柳云眠都没有怀上。   陆辞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眠眠,我是不是真的该补补了?”   柳云眠:“……是,你该补补脑子了。孩子又不是那豆子,你种下就会发芽,要半年一年,甚至两三年怀上,都很正常。”   陆辞一脸“我读书少,但是你别骗我,也别安慰我”的神情。   柳云眠真的要笑成傻子。   “真的,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不要总想着孩子这件事情。”   陆辞叹气。   都说本命年难过,可是他这才是本命年前一年,就已经开始不好过了?   柳云眠问他,“拓宽运河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那么大一项工程,肯定不能脑子一热,拍脑门直接就干了。   前期得调查,得做预算,你总得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吧。   虽然是工部和户部负责,但是柳云眠想,陆辞那般关注,肯定对进展心里有数。   陆辞道:“他们倒是交了个单子,皇上大概也没想到,需要花费那么多。这几日,已经不提了。”   毕竟皇上,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柳云眠道:“那不是好事?”   “暂时看,打消皇上念头是好事。但是总有些溜须拍马的奸佞,给皇上出谋划策。”   “什么计策?”   “这不秋天了,税赋马上要收上来了。那些人跟皇上说,工程需要几年,投入也不是一下需要的,一边修一边投钱……”   柳云眠:好家伙,分期付款,是被你们玩明白了。   你们咋都那么聪明!   可是那些人的预算,都是盯着国库收入,可丁可卯来的。   打仗呢?   军饷呢?   天灾呢?   那么大的国家,总有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有粮有银,才能心中不慌。   这么浅显的道理,在那群人玩的数字游戏面前,急功近利的皇上都看不透了。   所以,皇上是心动了的。   柳云眠:要不,这侯爷谁爱当谁当,咱们回家种红薯去?   就是种红薯,都不用操这样的心。   她都怕陆辞生白头发了。   陆辞说,他其实想找几个懂水利的人,好好摸摸底。   他既怕皇上不管不顾地直接上,也怕有些人从中牟利。   简而言之,就算非干不可,也不能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来,他们得心里有数。   柳云眠表示,那就找吧。   郡王和侯爷,想找几个专家,无论哪行哪业,都不算难吧。   陆辞却表示,没那么容易,他现在已经开始寻摸了。   不过他和柳云眠,也没有说很多。   他一边关注皇上所提运河之事,一边关注开海禁,走海运的事情。   柳云眠看着他,真心觉得累。   ——当官便是如此,你想混,也能混。   但是你有责任感,那也真能把自己给累个半死。   “不想了,”柳云眠替陆辞揉了揉太阳穴,“咱们俩生娃娃去,不想那些晦气的事情。”   陆辞:“准了!”   这个提议很好,以后可以多提议一点。   造人这件事非常令人愉快,成功了固然美滋滋,失败了也享受在当下。   与此同时,听习惯了父母墙角的葵葵,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听见娘压抑的呼痛声和爹焦急的喊声。   那不是男女欢愉的声音。   出事了!   葵葵飞快地起身,自己摸着火折子点燃蜡烛,下床趿上鞋就去推隔壁的门。   门却上着门栓,她一下没推开。   杨氏声音慌乱而虚弱。   她已经意识到了是女儿。   她颤抖着声音道:“茶茶,娘没事,你快睡觉。” 第400章 浓烟滚滚的大礼   杨氏现在还赤身裸体,不想女儿看到。   杨恭也是如此。   同一片月夜下,无数夫妻做着相同的事情。   可是杨氏今日,却忽然腹痛难忍,甚至眼泪都出来了。   这会儿她还不敢动,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疼,身下也有些流血。   杨恭都吓懵了,拿着帕子替杨氏抹去身下的血。   “爹,”葵葵沉声道,“我娘是不是生病了?生病的话,我去请侯夫人!”   杨恭总算反应过来,“对对对,我去请侯夫人!葵葵,你别乱走动,你等等!”   他胡乱往身上套着衣裳,对杨氏道:“你再忍忍,我这就去请夫人来。”   杨氏却道:“别,你找个大夫,这三更半夜,别去惊扰夫人了。”   她是过来人,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小产了。   她的小日子一向不怎么准,算算这次,竟然有四十多天没来。   她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肚子里应该是已经有了孩子。   只是她不知道,所以也纵着杨恭胡闹,结果就……   杨氏心里难受,但是还想着,事已至此,就别让杨恭跟着难受了。   能瞒,就瞒过去。   小产,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多将养几天,自己注意便是。   三更半夜惊扰侯夫人,一来这情景,着实令人难为情;二来……不管自己情况如何,人家侯夫人走一趟,贵脚踏贱地,那是多大的人情?   她怕以后,杨恭得拼了命去还这样的人情。   所以她不愿意。   可是杨恭却铁了心,一定要找柳云眠来,别人他都不放心。   这一路走来,杨氏早已入了他的心,容不得杨氏出半点事。   杨恭想得和杨氏恰恰相反。   欠了人情,他还就是,只要自己婆娘没事。   杨恭很快穿好衣裳,又替杨氏盖好被子,把葵葵抱到床边坐着,叮嘱道:“葵葵,照顾好你娘,爹快去快回。”   没想到,葵葵去拉着他的袖子道:“爹,您在家里照顾娘,让我去吧。”   杨恭一愣。   “您去,只能求见侯爷,侯爷未必答应您。”葵葵道,“我去,去可以直接求见夫人。”   医者仁心,还得侯夫人。   虽然葵葵说得很有道理,杨恭哪里放心能让女儿一个人去?   “这样,我抱着你娘,咱们一起去。”杨恭咬咬牙道。   葵葵却道:“我娘不一定能挪动。爹,侯府很近的,您放心吧。遇到什么事情,我大喊一声,您都能听到。”   说实话,自己爹去,侯爷可能都见不到。   侯府门房,都未必肯替他通传。   这世上的大夫那么多,不是非得深夜麻烦侯夫人,人家侯府的人,也怕半夜给侯爷寻晦气。   说话间,葵葵已经下床提着灯笼,蹬蹬蹬地跑出去。   杨恭看看自己的娘子,又看看女儿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一时之间,竟左右为难。   杨氏道:“你快跟着葵葵去!我没事,我自己照顾自己就行。你留在家里,也不能帮我疼。”   杨恭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是还是担心她,便道:“我们快去快回。”   杨恭很快追上了葵葵。   可是葵葵不让他跟着,“爹,您远一点。”   半夜,一个小姑娘惊慌失措地去求救,比他一个大男人,要来得更震撼,更容易让人怜悯。   杨恭便隐在不远处跟着。   他心里忍不住想,女儿最近似乎,真的长大了很多。   这份洞悉人心的能力,又有几个大人能有?   长大了,到底是长大了。   希望娘子平安无事,他们一家人,多么幸福圆满。   葵葵来到侯府后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托观音奴的福,门房的人认出了葵葵,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我娘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不想没有娘,求求夫人救救我娘!”   说来也巧,胖丫今日出门刚回来,恰好遇到了葵葵哭求门房这一段。   只是胖丫今日弄得灰头土脸,别说葵葵,就是熟悉她的门房都没认出来,要拦着她。   胖丫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来在脸上擦了擦,“傻了是不是,连我都不认识了。”   “哎呀,姑娘,怎么是您?您这是……”   这人怎么回事?   挖煤去了?   完美地融合在了夜色里,连脸都涂上了,感觉,感觉是像去做刺客了。   胖丫呸呸吐了两口:“别提了,晦气!葵葵,你怎么回事?”   她要是再相信韩平川,她就是狗!   她还不如狗!   今天其实是胖丫的生辰,不过她自己早就忘了。   韩平川竟然知道,还神神秘秘地来找她,说是给她准备了一份惊喜。   胖丫:“啥玩意儿?生辰?我这么大,就没过过生辰。”   她的意思是,不过。   韩平川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感动,越发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拍对了马屁。   “以后我每年给你过。”   胖丫:“你咋知道我生辰的?”   “户籍上。”韩平川道,“我在临州的时候就查过。”   “哦,那是假的。”   韩平川:???   生辰还有造假的?   “难道因为你的生辰八字不好,所以改了?”韩平川问。   胖丫心说,村里人哪儿有那么多的讲究?   无非是因为,村里孩子不值钱,没人在乎。   好多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   基本都等孩子出生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两三年后再报户籍。   她家里,根本就没人能记起她的生辰,就胡乱报的。   她只知道自己出生的季节,月份可能都不那么准。   不过她听韩平川这么说,脑瓜子灵机一动,“你怎么知道的?我那个生辰八字太硬,刑克,专门克夫,嫁一个克一个,嫁几个死几个。”   韩平川很聪明,听了这话就知道她又在忽悠自己。   他嬉皮笑脸地道:“巧了,我也是,天生命硬。咱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胖丫狠狠瞪了他一眼:“命硬离我远点,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大家都好好活着,不要克得你死我活,懂?   韩平川表示,不管怎么说,他礼物都准备好了,不过生辰,也去看看。   他准备的是烟花。   烟花就烟花呗,那听个响儿,看个光景,胖丫也领情。   她想,大家不做夫妻,还能做朋友,是不是?   和韩平川做朋友,是她高攀,她心里有数。   但是问题是,韩平川没告诉她,那烟花是他自制的啊!   这个大聪明,为了显示他无所不能,自己对照古籍研制了一批烟花。   他把烟花摆在湖中央的小岛上,和胖丫站在烟花中间:“你准备好了吗?”   胖丫:“那还用准备什么?赶紧点火!”   她这还挺期待的呢!   结果好家伙,点上火就开始冒烟,还一个传一个,都点着了,那现场,浓烟滚滚,差点把她给呛死!   韩平川做的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选择了在湖中心,这才没祸害很多花花草草。   明天估计湖面能飘一层黑灰,真是造孽。   然后胖丫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韩平川这会儿,还蹲在那里不服气呢!   “不可能,怎么会出错呢?我之前试过都好好的……”   胖丫只想说,这个生辰,过得很特别,以后别过了。   她不过生辰也挺开心的。 第401章 保胎   话说灰头土脸回来的胖丫,在侯府门口遇到了葵葵。   她是个古道热肠的,听葵葵说了后,就直接带她进去找柳云眠。   陆辞回来以后,院门都是上了门栓,不让别人进的。   胖丫不管那些,救人如救火,那不能等。   她把门敲得哐哐作响,扯着嗓子喊道:“眠眠,救命了!”   彼时陆辞正兴致勃勃,要重整旗鼓,已经临门一脚,结果被胖丫这嗓子吓得差点萎了。   陆辞郁闷万分,对柳云眠道:“能不能赶紧把她嫁出去!”   韩平川真是个废物!   这都多久了,还没把人娶走。   不行换个人!   不过,口味那么清奇的,好像不多……要不,还是点化点化韩平川吧。   废物,废物!   陆辞的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了韩平川身上。   柳云眠急匆匆爬起来穿好衣裳去开了门。   葵葵看见她就哭了,跪倒在地:“夫人,求您救救我娘。”   柳云眠忙把她扶起来,“你娘怎么了?来,好孩子,慢慢说。”   葵葵只能说,杨氏晚上突然腹痛不止。   那可能的问题就很多了。   住在隔壁的雪仪听见声音也过来了,陪着柳云眠一起去。   “我也去。”陆辞也穿戴好了,从屋里出来,臂弯里是柳云眠的披风。   雪仪忙进屋去替柳云眠取药箱。   胖丫道:“你们先去,我换件衣裳,洗把脸也过去看看。”   又想骂韩平川那个作精。   胖丫还是村里那种最朴实的想法——谁家有事,都去看看,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杨恭见女儿进了侯府之后,就急匆匆地回家。   “是不是又出血了?”   杨氏苍白着脸,却还安慰他道:“没事。”   这个孩子,可能缘分太浅,留不住。   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是杨氏心性坚韧,这会儿已经开解好了自己。   孩子,以后总会有的。   既然已经怀上了一次,以后肯定还有很多次。   不能让杨恭也惦记这件事情。   杨恭虽然表面粗犷,但是心思细腻,也十分喜欢孩子。   虽然他一直没提,但是杨氏知道,他很想家里多几个孩子。   这个没有缘分的孩子,恐怕杨恭知道以后会念念不忘。   “……一会儿夫人来了,你要回去,出去烧点热水什么的,可千万别留在这里。”   她见杨恭不点头,就一直说,直到他点头。   等柳云眠来了之后,她连声催杨恭出去烧水煮茶。   柳云眠还觉得奇怪。   杨氏平时是挺拎得清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光顾着客气了?   杨氏还让葵葵出去,然后才歉疚地道:“夫人,这么晚了还麻烦您。我其实知道,自己多半是小产了……这件事情,您千万不要和我相公说,他知道了定然愧疚。”   大家都是过来人,柳云眠听了这话大概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她也感慨于杨氏的贤惠。   她觉得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不怪男人孟浪就不错了。   杨氏却强忍着疼痛,还在为男人想。   哎,做男人太幸福了吧。   柳云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多想。来,我先给你看看。”   杨氏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但是在柳云眠看来,不是完全保不住的。   “如果还有希望,你要不要搏一搏?”她问。   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后连连点头,眼泛泪花,激动不已:“夫人,夫人,全都仰仗您了!”   柳云眠找出药来给她服下,又道:“你在床上躺半个月,这半个月,便是解手都不要下床,能做到吗?”   杨氏咬牙点头。   她一定尽力。   这是她和杨恭的第一个孩子!   杨恭很快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只是他最先担心的,还是杨氏的身体。   这个糙汉,问柳云眠道:“夫人,这样强行保胎,会不会掏空她身子?要是那样的话,这孩子不要也罢!”   “你胡说什么!”杨氏红了眼眶,“这孩子,我便是拼了命也要留下。”   葵葵站在门口,心里默念,各路神仙,保佑她这一世的恩爱父母,能够得偿所愿。   柳云眠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后才离开。   杨恭对她,自然是感激万分。   陆辞表示羡慕嫉妒了,要回去继续他未竟的造娃大业!   杨恭回来后,见到女儿还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杨氏,他内心不由一软。   他走过来抱起葵葵在床边坐下,把葵葵放在自己膝盖上,笑道:“你娘要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了。倘若是妹妹,以后你就有伴儿了。要是个弟弟……有点讨人嫌,但是将来能帮你撑腰,不让你被婆家欺负了。”   葵葵乖巧地点点头:“要弟弟,也要妹妹。”   杨恭大笑,“慢慢来,不能累着你娘。要是我能生,给你生十个八个都行。你娘不行,你娘身子弱……但是不管有几个孩子,咱们葵葵都是老大,以后哪个不听你话,爹告诉你,直接揍。”   葵葵心中感动。   倘若她就是个六岁稚童,或许只会当玩笑听。   但是她不是,所以她明白,杨恭其实是在用心呵护着这个女儿,怕她心里难安。   杨氏笑道:“那不成了女土匪?葵葵早就羡慕别人家的弟弟妹妹了,这下该高兴了吧。”   葵葵乖巧点头。   “不早了,快回去睡觉。”杨氏又道。   杨恭却道:“不打紧,来,葵葵,爹抱着你睡。”   葵葵忙道:“不用,爹,您陪着娘说话,我自己去睡了。”   她还假装打了个哈欠。   杨恭先把她送回去,给她倒了水放在边上,给她盖好被子才又回去和杨氏说话。   “啪——”   “你这是干什么?”杨氏见杨恭竟然狠狠抽了他自己一记耳光,不由惊呼出声。   “今日都怪我,让你受了那么大的罪。你向来惯着我,不管我多孟浪,都对我有求必应,我……”   杨恭年轻身体好,对女人确实需求旺盛。   而且他又是个粗人,想起一出是一出。   难得的是,杨氏总是由着他。   现在想来,杨恭只恨不能阉了自己。   杨氏却拉着他的手,面色微红,“恭哥,我,我也是愿意的。你不怪我,我也不怪你,咱们和这个孩子,还有缘分。” 第402章 葵葵的小心思   杨氏对杨恭,一直有着深深的感觉和……歉疚。   感激的是,在她最难的时候,杨恭帮了她们母女。   愧疚的是,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杨恭是见色起意,所以对杨恭也只有利用之心。   后来直到杨恭接到了进京的任务,知道无法两全,在那种情况下,还对她们母女做了妥善安排,这才让杨氏彻底坚定了一心一意同他过日子的决心。   不过这些心路历程,她不会对第二个人说。   她其实,很懂男人。   准确地说,是很懂杨恭。   杨恭强势,大男子主义,但是又重情义。   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依靠。   杨恭握住杨氏的手,脸色愧疚,“怪我,都怪我。我已经跟侯爷告假,好好在家里伺候你半个月。”   “那怎么行?葵葵还在,这孩子什么都会做……”   “她还是个孩子,不差那半个月时间。”   杨氏知道杨恭固执,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她就笑着接受。   可是杨氏总担心她在国子监的差事被人顶替。   她一直很满意这份差事。   这份担忧,和杨恭肯定说不通。   杨氏给了葵葵两吊钱,让她把钱给管事。   “……就说我不在,辛苦别人帮我干活,请大家喝杯水酒。这半个月,我的份例银子是没脸要的。怕大家忙不过来,就让你回去,也干不了什么,帮忙跑个腿儿,记下了吗?”   杨氏考虑事情周到,唯恐别人挑毛病。   她还担心葵葵学话学不会,让后者复述了三遍,挑不出毛病来才放心。   杨氏又给了女儿十个钱:“你喜欢什么零嘴,自己买了吃。回头钱用完了,就告诉娘。在外面,一定要有眼色。人的力气是用不完的,你多干点,谁也不是傻子,都在眼里看着,不会吃亏,记住了吗?”   葵葵连忙点头。   这一世,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教导,让她时常觉得幸福。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于是,葵葵每日还是照常去国子监帮忙。   她虽然年纪小,力气不大,但是很有眼色,嘴又甜,厨房的人都很喜欢她,也看顾她。   厨房的热闹,还凑了份子来看杨氏,相处十分愉悦。   观音奴见到葵葵的时候还问她:“听说你娘生病了?没事了吧。”   葵葵笑着道:“没事了。”   她心里想,这小屁孩有时候嘴毒,但是心却挺好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客气问候她的家人,她也得寒暄几句,以示亲近。   所以葵葵道:“刚吃过饭,世子不去睡一会儿歇歇吗?”   观音奴道:“我从来不午睡。”   午睡是浪费生命。   中午这段时间,原本是他为数不多自由散漫,可以随意玩耍的时间。   只是,今天不行。   “烦死了。”观音奴忽然道。   葵葵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世子为什么事情烦恼?”   崔阳,不是都已经离开书院了吗?   观音奴现在在书院的日子很舒心才对,呼朋引伴,引人瞩目。   观音奴一屁股坐在廊下栏杆上:“明日休息,要去见我父王了。”   葵葵隐约知道点侯府和郡王府的情况。   可是郡王对这个亲生儿子,不也很好吗?   观音奴表示,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他父王,也没教过他很多吧,之前一直对他放任不管,但是现在一下子又把他当成大人。   不管什么事情,都拿来和他讨论。   他知道个……什么呀!   葵葵听他吐槽,笑道:“那世子便实话实说,郡王想必也不会怪你。”   “我这不是,还要点脸吗?”观音奴伸手从旁边掐了一朵花,扯着花瓣郁闷道。   他不想被问成傻子。   他觉得,他应该多少能说上几句才行。   非但如此,他父王还“留作业”。   “……上次父王问我对运河之事有什么看法,”观音奴翻了个白眼,“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说今日再问。”   摔,那狗屁运河,到底能不能过去了!   离郡王也不说对错,只定定地看着他问:“还有吗?”   观音奴好绝望。   没有了,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次次说:“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葵葵听他说完事情始末,觉得十分好笑。   这不就是死鸭子嘴硬吗?   其实别说观音奴这么大的孩子,便是离郡王,从来没有接触过运河的相关事宜,又能知道多少?   在那里纸上谈兵,不如实地去探访,去看看,问问码头上的苦力、船工、渔民都好。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反正她年纪小,说错了也没有人见怪。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观音奴一拍脑袋。   他刚想喊阿宽这就去看看,忽然又停了下来,歪头看向葵葵。   葵葵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都说有些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穿脏东西。   观音奴是龙子凤孙,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不寻常?   葵葵心里紧张。   重活一世,她很感激,也珍惜现在的生活,可千万别被人当成妖魔鬼怪。   “我知道了,”观音奴自言自语地道,“你从前在江南那边,生活的地方也挨着运河,所以知道,对不对?”   葵葵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每次她正搜肠刮肚找借口和理由的时候,观音奴总能自己给出解释。   这是美德,请继续。   葵葵点点头:“嗯,我娘之前也在码头卖吃食的。”   这点她没撒谎。   “那你先给我说说呗。”观音奴兴致勃勃地道。   葵葵:“……那,我也不懂什么的。”   她要小心谨慎,不能把自己给卖了。   “我还没接触过运河和码头呢,你挑点有意思的给我说说。”   这会儿出去的话,估计回来上课来不及。   所以不如听小哭包怎么说,就当抛砖引玉,启发思路,然后等放了学,他就带着阿宽撒丫子往运河码头跑。   这种事情,只要差人跟家里说一声,爹娘肯定都不会反对。   葵葵看着他的样子,知道自己今日势必是要说点什么出来,才能打发走这大佛。 第403章 葵葵告状   葵葵思忖片刻,说起了疏浚河道的事情。   “沿河的地方,每年都要徭役,要去疏浚河道。不去服徭役的,就要交银子抵,我爹就是交银子的,家里成人男丁,要么去服一个月徭役,要么交一两银子。”   观音奴飞快地盘算着,其实算起来差不多。   因为疏浚河道是苦差事,所以一个月的工,抵一两银子。   “我们那里相对富庶,所以很多人都是出银子。”葵葵道,“可是这样,官府也没有额外花钱请人,那些服徭役的人据说也够了。”   “那银子呢?”   葵葵道:“应该是被官老爷收走,然后交给更厉害的官老爷,最后交给了皇上吧。”   “没有。”观音奴斩钉截铁地道。   上次离郡王和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面前放着账簿的。   离郡王说,朝廷每年都得投入很多银子去疏浚运河,那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原来,是一笔糊涂账?   观音奴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不过他觉得,葵葵只是听人说,肯定也不会知道更深,所以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问:“还有什么吗?”   葵葵一脸单纯:“运河码头可热闹了,停了好多好多的船,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货,我还见过有人拉了一船猪,结果有猪乘人不备跳船,猪还会凫水呢!我都不会。”   观音奴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地接过这“话柄”:“你比猪还笨。”   葵葵:“……”   想装幼齿,结果用力过猛,装成了弱智。   不过她不甘示弱,“世子会凫水吗?”   观音奴一脸得意:“当然了!”   “世子好厉害。”葵葵一脸崇拜,“世子比猪厉害!”   观音奴:“……你不会夸人,以后别硬夸。”   这算什么好话!   要不是看着葵葵情真意切的崇拜,他早就翻脸了。   葵葵:“哦,原来世子没有猪厉害。对不起,我说错了。”   “你能不能不提猪!”   葵葵心里都乐开了花。   她第一次发现,斗一个炸毛的小屁孩,真的很好玩。   “不提了。”她假装瑟瑟地道,“世子,你生气了?”   “谁生气了?”观音奴嘴硬,“我能跟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气吗?来,继续说吧,你还见过什么热闹的。”   如果说,一开始还多少想着正事,这会儿观音奴已经跑偏了,想听热闹了。   娘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他虽然出去过,但是还是看得太少。   葵葵思忖片刻。   她这些天,越想起前世的事情,越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她恨。   她辛辛苦苦一场,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她为许路遥筹划的那一切,现在许路遥和石慧这对贱人还在享受。   别的这次她或许不好提,但是有一桩,倒是能恶心恶心许路遥,看看能不能挖了他墙角!   自己现在没有能力,但是她可以借力打力。   郡王既然都已经让观音奴参与那些重要的事情,说不定对于观音奴的话也会感兴趣。   想到这里,葵葵不再犹豫,开口笑道:“世子,您知道什么是船坞吗?”   观音奴不知道。   他不好意思直接承认,便只含混道:“我又没在运河边上长大。”   葵葵解释道:“是用来造船的,可以造大船。”   “是吗?造船还需要船坞啊!多大的船?”   “七桅,八桅,九桅大船都有。”   “那是多大的?”   葵葵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就继续耐心地说下去。   别说观音奴,就是旁边的阿宽,都听得很入迷。   男孩子,天生对这些就更感兴趣。   只是观音奴听着听着,提了一个问题。   “我见过运河的舆图和尺寸,你说那么大的船坞,运河装不下。”   葵葵心里一紧。   让她如何评价观音奴呢?   单纯又精明?   想忽悠他,可不容易。   “船坞不在运河里。”葵葵道,“江南多水,江河湖泊,有的是地方,离我家都不太远。我还听人说过,最大的船坞,乃是淮阳王世子拥有的。他有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造船师傅……”   “许路遥?”   “嗯。”葵葵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快,快弄许路遥。   弄了许路遥,船坞就是你的了。   她就宁愿自己曾经的心血都喂狗,也不想便宜了许路遥。   可是观音奴却让她失望了。   观音奴说:“竟然是他的,真是晦气。不提他,咱们继续说别的。”   他对许路遥很不忿。   但是爹跟他严肃地说过,不许他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言外之意,好像是父王和爹,要收拾淮阳王府。   只是,他们应该是暗戳戳地使绊子那种。   得先离得远点,将来出事的时候,才能撇清嫌疑。   观音奴虽然相信葵葵,但是该谨慎的事情,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很谨慎。   葵葵非常失望。   但是倘若就此放弃的话,那就不是她花野了。   所以她继续道:“……运河很有用啊,那些用运河来货运的人都赚了好多钱,我娘在码头卖生腌,很多老板出手阔绰的。我听说,淮阳王世子也参与其中,养了好多好多的人!对了,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观音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总提许路遥?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喜欢许路遥吧。你才多大点小毛孩子,别想那些。”   他其实很烦,一些小姑娘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嫁人。   学点本事,靠自己不行吗?   观音奴非常不喜欢寄生虫。   葵葵:“……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很厉害,他是我听过的最厉害的人了。”   “那是你没见识。”观音奴道,“以后多听点其他厉害的人,不要被那种人骗了。对了,你要说什么秘密?”   不是喜欢许路遥就好,他怄得慌。   葵葵算自己人,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   葵葵道:“……我听我爹私下说,淮阳王世子胆子可真大,养那么多人,将来被人说屯兵,那他脑袋就要掉了,好可怕。”   观音奴若有所思。   他对做生意那些事情,终究不如对朝廷这些事情敏感。   葵葵的话,一下戳到了他心上。   既然……那未尝不能从这个角度出发。   管他真屯兵假屯兵,反正那玩意儿,想给父王和爹找晦气,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第404章 旧爱登门(一)   葵葵看着他脸色,心中暗喜。   虽然她没有报太大希望,毕竟观音奴只是个孩子,说完了说不定他就忘了。   但是想到,有可能给许路遥添堵,她就觉得自己在努力迈出第一步了。   不着急,她可以慢慢来。   观音奴不行,还有别人。   她凭着自己天真可爱的模样,在国子监能和许多人说上话。   她“无意”地多提起几次,总有人能注意到。   想许路遥倒霉的人,绝对不是一两个。   观音奴其实很认真,他回家之后,认真地准备了。   第二天应对离郡王问话的时候,他就把这一层也说了。   没想到,离郡王问他:“你听谁说的?”   观音奴愣了下,随即说是葵葵。   离郡王道:“那你觉得,这件事情真实性多大?”   观音奴忽然有些沮丧。   那肯定是道听途说的。   但是没想到,离郡王话锋一转道:“你能于细微处注意到这些,已经不容易。别人司空见惯的事情,或许另有发现。这条很好,我会让人去查。”   观音奴得了赞许,立刻高兴起来。   正在一旁喝茶的陆辞见状,不由笑了,接口道:“我让人去查查。之前只是知道,他做些生意,所获颇丰。不过我听说,好像之前都是他那个未婚妻经手的,这会儿已经隐约不如从前。”   “是造船吗?”观音奴道,“我才知道,造大船,原来是需要船坞的。”   他说造船,陆辞就来了兴趣。   陆辞查到的并非造船,而是船运。   听观音奴说完,陆辞若有所思。   “怎么了,爹?”观音奴问。   陆辞道:“我觉得我手下这些人,该收拾收拾了。”   一个市井孩童都知道的事情,他们竟然没查出来。   什么最大的船坞,最好的造船师傅,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都没查到?   要么市井传言是以讹传讹,要么就是有些人该被收拾了。   离郡王道:“你不是正想着造船的事情?这倒是凑巧。”   陆辞也觉得很巧。   是不是有人故意把这样的消息送到他面前的?   离郡王和陆辞这种身份的人,并不会听见什么立刻就头脑发热。   他们对消息来源的可靠性,非常重视。   陆辞不动声色地派人去了南边调查,既调查运河疏浚的贪污问题,又查许路遥的事情。   葵葵等了几日,也没等到下文,心里想着,大概这次的投石问路,是浪费感情了。   不着急,继续!她自我安慰着。   皇上越发着急推进他的“千秋大业”,朝廷之中,已经少有人敢提出反对。   只是离郡王,从始至终都坚决反对。   到现在,态度也依然如故。   众人每每见到父子两人针锋相对,都默默地退避三舍,免得惹祸上身。   燕王则每天都在想着,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他心里有些愤然,觉得自己对父皇那般恭谨,可是离郡王却桀骜不驯,每天都在惹父皇。   如此鲜明的对比,都不能让父皇赶紧下定决心立储吗?   还有朝中那些大臣,一直左右摇摆。   都这样了,摇摆个屁!   这日,柳云眠在医馆里给人看病,身旁跟着她学医的蜜蜜,专心致志地听着。   雪仪坐在旁边,执笔准备帮忙写药方。   胖丫无聊地在门口和卖桃子的小贩搭话。   街上十分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小贩今日出摊晚了,实在没有位置,便厚着脸皮来医馆门口占了一块地方。   小厮自然要讨好医馆的人。   他挑了几个大桃子殷勤地送给胖丫。   胖丫却摆摆手,“你摆吧,别堵了门就是。开医馆的,不怕没人上门。”   有病的,就是跳窗也得进。   没病的,你强拉人家也不来。   小厮千恩万谢。   胖丫闲着也是无聊,就和他聊家里几口人,为什么做这生意云云,总之就是闲扯。   忽然,胖丫在人群中捕捉到一道小身影,灵活得像条泥鳅一样。   关键是,有点熟悉啊。   “铁蛋!”胖丫喊了一声。   “哎,哎……”铁蛋连声答应,气喘吁吁地道,“小姑姑,小姑姑……”   “喊啥呢!”胖丫笑骂道,“你小姑姑还有患者在,忙着呢!你慢点,别撞了人。”   铁蛋很快跑过来,鼻尖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抬手抹了一把汗,没有停留,直接闯进了医馆里。   “小姑姑,家里来了个男人,二婶就一直哭一直哭,我娘偷偷让我来喊您和小姑丈回家。”   那男人生得样貌挺好,穿得也气派,只是眉头紧锁,看得令人害怕。   不过二婶平时胆子一直很大,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被吓哭了。   柳云眠听得心里着急,心里难免各种猜测。   是江鹤北又来了吗?   好在只有一个患者,她给人看完后,就让胖丫看着医馆,自己带着雪仪和蜜蜜匆匆往家里赶,又差人去找陆辞。   雪仪有心问铁蛋来人的长相,可是铁蛋说不清楚,只说人长得高大,好看又气派。   正当雪仪心里七上八下时,忽然听铁蛋道:“他手里拿着剑,那宝剑,比我小姑丈的剑还好看,上面那么大一块红色的宝石。”   达摩剑!   雪仪顿时心如擂鼓。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次来人,应该是司明铮。   是,肯定是他。   谁能让小白痛哭?   江鹤北,已经没有资格了。   只有亲人。   柳云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她有些担心雪仪。   所以走到柳家门口的时候,她对雪仪道:“你回府里等着侯爷,我刚单说让他回家,他怕是不知道回我娘家。”   雪仪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道:“夫人,我陪着您。我……不怕。”   有些人,是逃不过去的劫。   柳云眠见状,也只能由着她。   进了柳明义的院子,在院子里,她见到了司明铮。   司明铮身穿白袍,手握长剑,高大冷峻,不怒自威。   他确实十分俊美,但是在他身上那种令人无法接近的冰山高冷气质面前,美,也让人却步。   柳云眠心说,终于知道为什么雪仪会被他迷住了。   这种男人,对于怀春的少女来说,杀伤力巨大。 第405章 旧爱上门(二)   小白哭得眼圈红红的,被柳明义扶着。   院子里,倒也没有其他人了。   司明铮的目光,很快转向了雪仪。   他锐利的目光,似乎织成一张密集的网,让人无处可逃。   雪仪却没有看他。   是逃避,也是拒绝。   她是趁着司明铮不在的时候离开的。   可是她没有后悔过。   她厌倦了忍耐和等待的日子,厌倦了滟澜山那些人,用高人一等的目光审视她。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不配。   司明铮只会说,他喜欢她,他们两个人好就足够了。   给他一些时间,暂且忍耐。   可是他不明白,忍耐是会消磨爱意的。   如果爱那么疲惫无望,为什么又要为了爱赴汤蹈火?   雪仪无数次想过两人再见的场景。   只能说,眼前相顾无言的情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以为,司明铮会指责,而她会哭诉。   可是都没有。   时光已经平复了分开的伤害,再相见时,已波澜不惊。   雪仪的神色也变得淡漠起来。   司明铮见状,似乎再也忍不住,走过来道:“你跟我来。”   “哥——”小白担心地出声。   “我做不出来拐带女子,强迫女子的事情来。”司明铮冷冷地道。   柳云眠觉得,这话好像在影射柳明义……   不过令她佩服的是,柳明义只关切地扶着肚子高高隆起的小白,闻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她二哥,也是个成大事的人!   柳云眠看向雪仪,“雪仪,你——”   愿意和他说话吗?   雪仪对她轻轻笑了笑,“夫人,奴婢没事。故人相见,叙旧几句,还望夫人准许。”   饶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境遇,听她在人面前自称“奴婢”,司明铮的眉头还是紧锁。   他不喜欢她这般自轻。   所以,当雪仪带着他来到院子外面的枣树下,只有两人相对的时候,他开口道:“你宁愿出来为人奴婢,也不愿意留在滟澜山嫁给我做夫人,为什么?”   雪仪嘴角勾了勾,笑意淡漠凉薄。   说好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再相见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心生怨怼。   她终究,也只是凡夫俗子。   “你以为在滟澜山,我便不是奴颜婢膝,按照你的要求去讨好你想要我讨好的那些人?”   司明铮皱眉:“你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是非不分?”   在滟澜山,自己从来对外都宣称,她是自己的未婚妻,给足了她面子,从来没有轻视过她。   结果在她嘴里,就成了为奴为婢?   雪仪冷笑:“便是牙尖嘴利,是非不分,也不用担心被人指责和教导。”   司明铮眉头皱得更紧,半晌后才道:“我是和你好好说话的,你不要这般。”   “司明铮,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雪仪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我什么人!”   她甚至想爆粗口,告诉他,我不在意了,纵使你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滟澜山继承人,在我眼里,你算个屁!   这是跟着胖丫学到的粗犷,单是想想,就已经很爽了。   那种骨子里的傲慢,她真是受够了!   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永远居高临下,永远是“我为了你好”“我代表正确”“你为什么不听话”。   她受够了,够了!   “不要任性。”司明铮道,“我此番前来,并非和你吵架。我知你离开后,就想来找你,然而滟澜山事务缠身,加上我想,让你冷静一段时间更好,所以这才来找你。”   他这次来,看那个不省心的妹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事情,是想把雪仪给接回去。   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什么。   他想要娶的,就是雪仪。   娶雪仪,是他人生规划中的重要一环。   现在两人出了一点儿问题,那他来解决。   从前很多次,他也都解决了。   只是这一次,看到雪仪的反应,他觉得似乎有些脱缰了。   “我也不想和你见面即争吵。”雪仪冷漠地道,“您既事务缠身,更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出走,为人奴婢,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的态度吗?”   “别任性。”   雪仪发现,纵然隔了这么长时间,这个男人,还是能轻松地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让她压抑。   所以,还是她任性,她不懂事,她不顾大局。   她让他操心,没有做好贤内助。   可去他娘的!   “我今日,不,现在的每一日,”雪仪挑眉,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挑衅,“都很任性。”   “你——”司明铮有被气到,但是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发作。   所以顿了顿之后,他只是道:“你冷静一下,我是想好好和你说话的。宣泄情绪,没有意义。”   “我可以任性,可以不冷静,可以宣泄情绪……所以,你到底不明白,我为什么舍弃你吗?”雪仪畅快地道,只觉得多年郁郁之气,今日总算痛快吐出来。   自由的可贵。   在滟澜山,她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被一个优秀的男人看上,她要配上他,所以不断地给自己施压。   现在不用了。   抛弃了那个男人,天高地阔。   从前或许还能心生怀念,毕竟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间平复了一些伤害,雪仪就忍不住想起司明铮的好处。   对这个男人的爱,是源于对他能力的仰慕。   她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只顾慕强,却委屈了自己。   而且,司明铮确实和勾三搭四的江鹤北不同,他克制隐忍,对感情很忠诚。   时间模糊掉的那些坏心情,在司明铮出现,开口的这短短时间内,瞬时又都清晰起来。   像刻在石碑上的碑文,被风吹去拂尘,清清楚楚地昨日重现。   上面写满了大字——离司明铮远点!   司明铮皱眉:“你还是在宣泄情绪,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再和你谈谈。”   雪仪:“我们和彼此说话,已经是对牛弹琴。我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问题在哪里,是不可能解决的,你却执迷不悟,还以为我能对你的‘赏赐’感恩戴德。司明铮,我们结束了。”   “你确定就要这般?”   “确定。”雪仪道,“而且无时无刻不庆幸自己及早抽身。”   司明铮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走进院子里。   雪仪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眼眶微热。   曾经深爱过的人,至今也不敢说一句没有悸动了,然而终究,渐行渐远。   看似两人之间很好,但是裂痕永远存在。 第40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柳云眠原本以为,司明铮会暴跳如雷。   可是没有。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得更加克制隐忍。   而且,似乎也不是那种“得不到就毁天灭地”的霸总。   柳云眠隐约有些明白雪仪为什么绝望。   因为司明铮这样的男人,想要他改变什么,太难太难。   司明铮走进来后又和小白说话。   “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家里到底比外面好些。等你生了孩子之后,就带着你的……男人,一起回滟澜山吧。你不用担心什么,还有我在。”   柳云眠想,这个亲哥,还是不错的。   不过小白也很坚决。   她说:“哥哥,等孩子大了,我会带他回家探望。现在……二郎要备考,怕是没有时间。”   司明铮喉结动了动,有些隐忍模样。   柳云眠想,大概他想骂妹妹,为什么会选中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但是他到底没有当面口出恶言。   过了一会儿,陆辞扶着柳厚一起回来。   柳厚笑道:“原来是亲家舅爷来了。”   司明铮面无表情。   他始终觉得妹妹是被诱拐的。   小白在柳家,或许是一直以活泼开朗的模样示人。   但是在滟澜山,包括在亲哥哥面前,都是强势的。   她见状冷声道:“哥哥或许不认识,这是我公公。”   虽然她也说其他的,但是语气中的森然冷意,已经让司明铮明白,她很生气。   她在警告他,不要让她婆家人下不来台,那是让她为难。   司明铮知道这个妹妹吃软不吃硬,面色微缓,勉强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小白还想说什么,却被柳明义轻轻捏了捏胳膊。   众人一起坐下,柳厚仿佛没有察觉到司明铮的不虞,还是乐呵呵地跟他寒暄。   柳厚为成亲时候没找小白娘家道歉。   小白道:“那是我的主意。滟澜山本来也不和外面来往,这些事情,我都和哥哥说了,您不用歉疚。”   司明铮皱眉听着她胳膊肘往外拐的话,胸口起伏,看得出来,是在极力克制情绪。   因为他不热络,柳厚很快也有些尴尬。   小白又道:“哥哥,你这次进京不是还有事情吗?要不,你先去忙?”   这就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   司明铮脸色更难看,终于没忍住:“依依!”   你不要不知好歹!   小白对于他将要翻脸的样子,仿佛毫无知觉,淡淡道:“哥哥今日若是能住一夜,自然最好。我们兄妹许久不见,好好叙旧。”   这只是他们兄妹的症结,不要给柳家人甩脸子。   柳家人,不欠他什么。   兄妹相见,他说从前的事情,小白忍不住落泪。   可是如果他想羞辱柳家的人,那她就得站出来。   柳明义笑道:“咱们是亲戚,大哥又千里迢迢而来,无论如何都要住下的。我让人去定席面了,晚上咱们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他自然知道小白对自己和家人的维护。   可是他同样也不舍得她和亲人针锋相对。   司明铮留下吃了一顿饭,不过没有留宿。   临走之前,他口气硬邦邦地道:“若是将来柳家没有容身之地了,你回家。”   小白听了这话又生气了。   她怀着身子,柳家的人都宠着纵着她,结果自己亲哥哥,如此下她的面子。   不是说她在柳家没有容身之地,而是说柳家没有容身之地。   那什么意思?   诅咒柳家倒霉?   这话柳家的人,哪个听了不想上前挠他两把?   他这是唯恐自己在婆家过得太好!   正当她要说什么时,就听司明铮继续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们柳家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柳厚尴尬地笑道:“亲家舅爷,真,真是个直爽的人。”   他能怎么说?   总之,还是自家理亏,所以被亲家甩甩脸子,不算什么大事。   柳云眠回去之后,自然先安慰雪仪。   雪仪却强打精神道:“夫人,奴婢没事。”   “有事也正常。”柳云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是曾经真正放到过心上的人,现在心潮起伏,不丢人。哪怕回头草,只要你愿意……”   “不。”雪仪紧咬朱唇,眼中泪花闪动,“没有回头,奴婢没有想过回头。”   她感谢柳云眠的体贴。   柳云眠是在告诉她,倘若她后悔了,可以回去。   不,她不后悔。   只是正如柳云眠所说,她也真的爱过。   司明铮,是她全部的青葱岁月。   自以为的那些平复,在见到他的瞬间,就明白都是自欺欺人。   其实当初她就明白,在司明铮面前,她毫无抵抗能力。   所以她选择他不在的时候离开。   她了解司明铮。   那个男人很骄傲。   她已经用最决绝的话把他气得说不出来话,他不会回头了。   “夫人,”雪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陷入回忆中难以自拔,“司明铮,是个很厉害的男人。他不会随随便便开口——”   “你的意思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句?”   柳云眠到现在,也对那句话感到心里不舒服。   谁会殃及柳家?   说的难道不是侯府?   难道是暗示陆辞会出事?   柳云眠不愿意听,但是她又觉得,司明铮不至于为了发泄心中不爽而撒谎。   ——他没必要拐这么大的弯。   雪仪点点头。   她也担心说的是侯爷。   “……尤其现在,侯爷身处风口浪尖。”雪仪道。   “嗯。”柳云眠点点头,“我回去提醒一下侯爷。你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雪仪看着廊下站着的陆辞,知道他是在等柳云眠,便不再多留,行礼后退下。   回屋躺下之后,柳云眠问陆辞怎么看待司明铮的说法。   陆辞道:“似乎说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说。他摆摊算卦,我看是能骗几个钱的。”   柳云眠被他逗笑。   “既然有精力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伺候相公。”陆辞咬着柳云眠的耳垂,大手已经分开了她的膝盖……   与此同时,雪仪心事重重地出去倒了洗脚水,回来就觉得不对。   屋里进来了人! 第407章 拒爱   雪仪看向床边,果然见到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如从前一样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她的绣品把玩。   无耻之徒!   他还以为是从前吗?   滟澜山比外面开放许多,未婚男女之间,只要定了名分,很多人都有逾矩的行为。   不能说鼓励,但是这件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不以为耻。   他们两个,也有过鱼水之欢。   深夜里,那白天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男人,会偷偷潜入她的房间,在她耳边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会勾着她一点点突破界限,最终滚到一处。   所以尽管没有成亲,但是在雪仪心中,早就把司明铮当成自己的相公。   是,怪她,怪她行为下贱,所以日后才会被人以此攻讦。   那些自以为隐秘的亲密,其实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她成了骚浪贱,用身体勾引男人,别有用心的女人……因为她是外来者,她带着原罪,所以她被排挤。   她承担那一切的时候,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必理会”。   他享受了欢爱,自己承担了骂名。   呵呵。   时至今日,想到这些,雪仪依然觉得齿寒。   现在,这个男人,竟然又以从前那般闲适的姿态闯入自己闺房,好像自己立刻就能献上自己,任由他发泄那般。   雪仪恨透了司明铮的云淡风轻,高高在上!   她恨不能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好好地质问他一番,他凭什么?   可是她没有。   她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再为司明铮牵动任何情绪,都不值得。   所以雪仪对他视而不见,把盆子放到地上,然后从柜子里取出新的被褥扑到榻上。   他不是喜欢坐她的床吗?   那让给他。   雪仪弯腰铺床,忽然身后贴上了一个火热的身体。   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腰,司明铮的声音喑哑低沉,“差点又让你骗了。你是故意激怒我,想要和我撇清关系,撵我走是不是?雪仪,你真是好狠的心。”   雪仪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仿佛耳鬓厮磨,意乱情迷的日子只是在昨天。   然而她……恶心!   她毫不犹豫,直接回手。   “啪——”   司明铮被打蒙了,左边脸颊上五根指印,青红交加,十分显眼。   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司明铮何时被人打过脸?   他的眸色瞬时染上了怒意甚至是杀意。   雪仪却根本不管他,冲到院子里,捂住了嗓子,扶着树干呕起来。   她是真的被深深、深深地恶心到了。   为什么,她用尽了全部的勇气离开他,他时至今日,却还以为和从前一样,只要他招招手,自己立刻就能跪舔他?   司明铮站在门口,听着她干呕的声音,身侧修长的手紧握成拳。   烛光照亮了他的侧颜,另一边却隐匿于黑暗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翻涌的情绪。   他的接近,就开始让她恶心了?   女人移情别恋之后,就如此冷酷无情?   过了好一会儿,雪仪才觉得缓过来些许。   她冷冷地道:“司明铮,我以为我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可以给你解释,什么叫覆水难收,一刀两断!”   “你见了萧衍一面,就决定跟他走?我就是那么不堪,他就是那般好?”司明铮失了平时的冷静,声音里带着毁天灭地的狠厉。   “你自己无能,休要牵扯旁人,这件事情,和侯爷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雪仪这话,在盛怒的司明铮听来,就是维护。   “果然,你果然是因为他!我和你那么多年感情,不及你对萧衍一见钟情?”司明铮大步上前,捏住了雪仪的手腕。   “你疯了,司明铮你疯了!从前我只觉得你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想不到我受到的为难……”   那些失望,一点点堆积起来,终于让她无法再承受下去。   她觉得自己深陷漩涡之中,不断下沉,再不自救,就会永远地被吞噬,没有人会对她施以援手。   “……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仅仅是蠢,你还坏!你不反思自己,只会迁怒无辜之人。你把我说得如何水性杨花,我都不在乎,但是你记着,侯爷和夫人鹣鲽情深,不容污蔑,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好,好,你这般对我!”司明铮气得浑身发抖。   他深夜前来,不是为了挽留她,再给两人一次机会吗?   他从前,何时这般卑微过?   换来的,就是她如此言辞激烈,甚至动手打人?   “这里不是滟澜山,深夜闯人闺房,便是打死你,也活该!”雪仪寸步不让。   滚,赶紧给她滚,有多远就滚多远。   “雪仪,你胆子大了。”司明铮舔了舔后槽牙。   这是他怒极强迫自己冷静的表现。   “你以为我从前就胆小吗?”雪仪冷笑,“你以为,我从前隐忍卑微,是因为你是高贵的继承者?不,那是因为我爱你。而现在,我不爱了,在我面前,高贵的继承者,也狗屁不是!”   她现在很是染上了几分柳云眠的泼辣。   她早就不想忍了。   她终于酣畅淋漓地把堵在胸口的这口闷气给出了。   司明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女人。   原本他想,或许和从前一样,哄她几句,或者再做点亲密的事情,过去的一切就翻篇了。   他甚至想,他对她的任性既往不咎,已经很大度。   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门在那里,”雪仪指着大门,“下次敲门,不,没有下次!”   说完,她转身就往屋里走。   她再多看他一眼,再多说一句话,都怕自己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她自以为的那些释怀,在见到司明铮自以为是的嘴脸后,都被打回了原形。   她恨他!   恨极了他至死不悟的愚蠢!   他时至今日,还能轻描淡写,还能如此厚颜无耻。   她当年,眼多瞎。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司明铮的无耻。   正要关门时候,雪仪听见那男人说:“真的宁愿在这里为奴为婢,都不愿意嫁给我做夫人?”   “不愿意!”雪仪斩钉截铁地道,没有给他任何希望。   “看起来,你很在乎萧衍了……”司明铮竟然笑了起来。 第408章 雪仪套话   雪仪太了解这个男人,虽然后者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她听出来了司明铮话语里的威胁之意。   他竟然,把矛头对向了侯爷!   雪仪崩溃又无语,这个自以为是的狗东西!   偏偏,她拿着偏执的他毫无办法。   因为司明铮,真的有能力对抗侯府。   雪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说:“司明铮,有句话叫做好聚好散。过去种种,无论对错,我都已经放下。我选择跟侯爷离开,是因为对你已经累积了太多的失望。当时我不在乎谁来滟澜山,只要可以带我离开,我都会跟他离开。”   “现在开始解释了?在意识到萧衍有危险之后?”   “司明铮,”雪仪真的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冲过去再给他一巴掌,“请你保持继承者的骄傲和头脑。我来到侯府,是作为侯夫人的丫鬟,是为了保护她。”   “同时也是萧衍的通房?”   “原来在你心里,我如此卑贱。从前,你是一直把我当成通房看待?怪不得……”   “我没有,我说过了,我会娶你,而且只有你!”   “你从前眼里唯一的女人,可以给人做通房,可以屈居人下,可以共享男人。司明铮,你眼瞎了吗?你什么时候,如此看不起自己的眼光?”   司明铮说不出话来,额头跳动的青筋,显示着他此刻难以平息的心绪。   他也强迫自己冷静。   “雪仪,我们进去,好好说话,不要相互再捅刀子。我来,是希望解决问题的;明依她不听劝,但是我希望带着你回去。所以我又折返回来。”   司明铮觉得自己今日,所有的骄傲都被雪仪踩在地上摩擦。   雪仪想从他嘴里套话,知道不能再激怒他,但是也不想请他再进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暧昧,早就不适合他们。   所以她说:“我有些气闷,就在这里说吧。”   “你计较的,是我没有维护你。可是雪仪,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继承者,我肩负着滟澜山的未来。你得和我并驾齐驱,有些事情,你要替我分担,而不是让我分神。”司明铮冷静地道。   雪仪心说,她哪里是不愿意分担了?   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承担了多少?   她其实要的很少,她只想要一点点关心,一点点维护……   她不想做他的手下,而是要做他的女人。   她需要温存,需要抚慰,需要他的身体,更需要他精神慰藉。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所以雪仪最终也只是道:“我很懦弱,也无能,所以难当大任。”   然而正如她熟悉司明铮,司明铮也太熟悉她了。   态度前倨后恭,肯定有鬼。   司明铮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她。   “你想从我口中套话。”   雪仪垂眸,“是。我不想你误会我的恩人,也不想侯府和柳家出事。当然,我现在没有立场对你提要求,我们可以交换。”   “交换?你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换的?”司明铮冷笑。   曾经在自己怀里温言软语,和自己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女人,现在冷漠疏离地和自己谈判……司明铮无法接受。   “即便我没有,侯府也有,郡王府也有。”雪仪道,“你曾经说过,滟澜山很多人自视甚高,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同样厉害。既然你不轻视外面,就该知道,郡王府和侯府的地位。我不配,但是他们配。”   “你在帮他们?”   雪仪沉默片刻,“司明铮,把利益和感情分开来说好吗?”   她现在,和他说话怎么这么累?   难道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偏不分开呢?”   雪仪想,这个男人为什么退化到这么幼稚。   “如果我说,要你陪我一晚,我就告诉你,你怎么说?”司明铮步步紧逼。   “我会让你滚。”雪仪面无表情地道。   “即使你在乎的侯府受到损害?”   “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为夫人的知遇之恩尽心回报。但在能力范围之外,我只能抱歉。”   司明铮,你那套对我不管用。   司明铮眯起眼睛看着她,想从她脸上辨别真假。   他没有找到撒谎的痕迹。   司明铮有些愉悦。   从某种程度上,这证明雪仪对萧衍,没有很深的感情。   他说:“如果不是报恩,是……旧情复燃呢?”   “那更不必了。报恩我还犹豫片刻,但是旧情复燃,我会忍不住扇自己耳光,让自己清醒。”   这话太过扎心,让司明铮脸色又难看起来。   “真的不可能了。”雪仪道。   “你就不能,说一句让我高兴的话?哪怕看在我为你奔波千里的份上!”   雪仪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半晌后道:“如果我说,往后余生,将会独身一人,你高兴吗?”   她不想骗人。   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能安抚司明铮的话了。   这个男人有着深深的独占欲。   从前别人不知他们二人关系,给她写一首情诗,都要被他记恨许久,自己更是被他逼着在床笫之间一遍遍说着“我是司明铮的,只给司明铮一个人……”   她不嫁人,或许能取悦司明铮。   只是司明铮会以为自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而实际上,是他让自己对男人死心,对婚姻绝望。   那些伤害,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日后嫁人,就让我遭……”   司明铮捂住了她的嘴。   不行,她还要嫁给自己。   雪仪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那是他熏衣裳用的松木香,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   其实,她现在从精神到身体,都十分抗拒这个男人。   司明铮磨着牙道:“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雪仪,我可以暂时放你自由,我纵容你在外面玩,但是你敢对任何其他男人动情,让任何其他男人碰你,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杀气腾腾。   雪仪信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闭上眼睛:“好。”   当不爱了,争吵也都变得没有意义。   她只想要他的消息。   “萧衍会倒霉。”司明铮说这话的时候,就看着雪仪。 第409章 被预知的结局   雪仪心里大惊,却不敢流露出来,免得又刺激到面前这个越发喜怒无常的男人。   “在我来的路上,得到了一些消息。”司明铮道。   “什么消息?”   司明铮贪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真是三千繁花之中,他唯一入得了眼的那一支。   聪明,冷静,隐忍,美丽,窈窕——   是的,即便是身材,雪仪也是司明铮最喜欢的类型。   她长在了他的审美上,没有死角。   只可惜,现在她不想做自己的女人了。   那不行。   司明铮不答应。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愤怒于雪仪的不告而别,但是也被激起了强烈的挑战欲。   他要把她找回来,重新征服他。   被一个女人发自内心地爱着,仰慕着,理解着,那是司明铮对于爱和婚姻最美好的想象。   司明铮是一个特别清醒自己要什么的人。   所以即便眼下他并不愿意说,他还是说了。   他说:“倘若侯府出事,你无枝可依,我便可趁虚而入,把你带走,是不是?”   雪仪不想争论,更担心侯府的未来,便顺着他的话点头:“是。”   是是是,你说的什么都对。   赶紧说正事。   “但是你想问,我还是告诉你,然后让你去示警。”司明铮道,“所以,我不宠你吗?”   这次,雪仪实在是很难违心点头。   但是她还是点头了。   “你要是一直这么乖该多好。”司明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雪仪觉得自己在爆发的边缘了。   然而司明铮也在拿捏她的情绪,适可而止,话锋一转道:“中原皇帝要大修工事,增加徭赋,已经有人酝酿揭竿而起了。”   雪仪蓦然睁大眼睛,忍不住道:“可是,不还没有开始吗?”   “你知道?没开始,你怎么会知道?”司明铮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像审视犯人一样。   雪仪深吸一口气,知道他又是在试探自己和侯爷的关系。   真的,很想再在他另一边脸上来一巴掌,这样就对称了,她也不必那么憋屈。   “侯爷的事情,从来不瞒着夫人,不管什么事情。”雪仪一字一顿地道,“夫人隐忧,不忍给侯爷添乱,有时候便会跟我说。而且,现在京城,茶楼酒肆,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什么是恩爱夫妻,你根本不懂!   说好的不嗔不怨,然而每每想起往事,终究意难平。   雪仪想,她还要继续修炼。   司明铮缓了口气,“既然是公开的秘密,那有人闹事,不是情理之中?”   “我的意思是,寻常百姓,如果不是已经尘埃落定,刀架到脖子上,不会想到造反。怎么又会提前谋划呢?”   这次,司明铮不吝夸奖:“还是我的雪仪聪明。”   雪仪抿了抿唇。   她可以平静的。   “有人想浑水摸鱼。”   “谁?”   “自然是不满之人。”司明铮道,“你想想,最近谁对朝廷最不满?”   雪仪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被分了兵权那些人!”   “冰雪聪明。”司明铮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缎子般的长发。   因为准备休息了,所以雪仪的发髻已经解开,这会儿柔顺地披在背后,更显娴静。   “他们想要怂恿人闹事,然后他们如何从中牟利?”雪仪又问。   既然便宜已经被占了,那就得多问点,否则白瞎了她强忍恶心,虚与委蛇这么久。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从一点点线索中推断出来这些的。但是我想,如果有人起事,那朝廷势必要派兵镇压。兵权现在乱糟糟的,底下的人也无所适从,更难提协同配合作战……”   所以最后,如果造反的军队声势浩大,皇上慌了,势必还得放下身段,指望老将。   可是那些人,也势必趁此机会提条件,要回兵权。   到时候,出尔反尔,改革又走了回头路,皇上的脸往哪里搁?   “你的意思是,皇上到时候会把侯爷推出来做替罪羊,然后假装是被侯爷诱导,自己其实不赞成什么改革?”雪仪咬牙问。   她其实已经相信了司明铮的判断。   司明铮是继承者。   他看问题的视野,是雪仪达不到的。   或者说,这些玩弄权术的人,他们是能够彼此了解的。   一样的不择手段,心硬如铁。   司明铮低头,在雪仪发顶落下轻吻,“我聪明的乖乖。”   雪仪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过河拆桥?”司明铮笑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雪仪屈膝行礼:“多谢。日后我会帮忙照顾明依,她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你。”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报了。   “小骗子,骗去了想要知道的事情,就开始撇清了。”司明铮道,“不过没关系,我自己的女人,乐意惯着。现在,能进去睡觉了吗?我很累。”   “你去客栈。”雪仪坚持。   “我睡榻上。放心,我不动你。”   我就蹭蹭,我不进去……   多么类似的口吻。   呵呵。   最后变成了她仰慕他,情难自控,主动求他。   实际上是他假装难受,自己上当受骗,真的去疼惜他。   可是,谁疼自己?   “那好,你先进去睡吧。”   “你呢?”   “我既知道了这样的消息,自然不敢耽误,要去跟夫人说一声。”   “我劝你别去。”司明铮道。   雪仪脸色微红。   他们两个人,功夫都很好,耳力远在平常人之上。   所以隔壁院子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心知肚明。   雪仪若是仔细听,甚至能听到陆辞放浪形骸的那些粗话。   ——男人在床上的德性,也都大差不差。   不过女人在乎的,是爱或者不爱。   “那我等等。”雪仪在廊下栏杆上坐下,“你先睡吧。”   “你是想今晚在这里坐一夜,避开我?”司明铮一针见血。   雪仪沉默。   她不擅长撒谎,唯有沉默相对。   司明铮喟然长叹:“雪仪,我们如何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明依任性,你也任性,我很累很累……”   “累了就去休息吧。”   曾经那个会心软会心疼的雪仪,已经被溺死在他的冷漠里了。   最终,司明铮退让了。   他定定地看了雪仪许久之后道:“我最近还在京城,我还会来找你。我想带你走,我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手段,雪仪,你有点准备。”   他对她,志在必得。 第410章 战乱起   柳云眠累得睡着了。   在房事上,陆辞刚开始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柔的。   但是后来,情景就会变得令人难以启齿的……狂野。   加上陆辞最近非常想要柳云眠给她生个孩子,毕竟周围人一个接一个的生,谁看了不心痒痒?所以愈发放浪起来。   陆辞收拾好了之后,开门出去。   他知道,院子外有人。   是雪仪故意发出的声音。   “侯爷。”雪仪屈膝行礼。   月光打在她脸上,让她脸色更加苍白。   “说吧。”   这时候来找他,不会没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司明铮应该私下和雪仪见过了。   雪仪的神色,就出卖了她。   而且陆辞是男人,而且也是个优秀强势的男人。   所以他知道,司明铮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不过他们的恩怨纠葛,陆辞并不感兴趣。   雪仪可以选择离开,他会另寻她人陪伴保护柳云眠。   雪仪是他的“聘礼”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雪仪轻声把司明铮说的话告诉了陆辞。   陆辞听完后颔首:“知道了。”   “那奴婢告退。”雪仪又行礼。   “等等。”陆辞喊住了她。   雪仪停下脚步,低头垂眸。   “这件事情,不要让夫人担心。”陆辞说。   雪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她不告诉柳云眠。   事实上,只要侯爷有所准备,提前应对,她也不希望夫人跟着操心。   “还有,”陆辞又道,“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让她为你操心。”   “是。”雪仪咬咬牙,很快退下。   陆辞再回屋的时候,带了一身夜的寒凉。   他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半放下的幔帐里躺着的面色白净的人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   等身上寒气散得差不多,陆辞才脱衣钻进被子里躺下,把柳云眠搂到怀里。   柳云眠在睡梦中嘤咛一声,手熟练地放在陆辞健硕的胸肌上,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陆辞揽住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落下轻吻,睁眼盯着床顶想了半夜。   两个月后,果然有流民造反的消息传来。   说是黄河水灾,有人吃不上饭,却还被强征赋税——拓宽运河这件事情,是全国范围内的加税,百姓活不下去,就揭竿而起。   皇上听说这个消息,大为震怒,当即命人镇压。   皇上这么多年,自以为励精图治,太平盛世,现在听说这种事情,只觉得被人打了脸。   他的意思是,要彻底镇压,杀鸡儆猴。   离郡王的意思却是先压下加税的事情,招安为主,毕竟内乱,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呵斥了离郡王,责令他闭门思过,然后命陆辞带人镇压。   柳云眠听说这个消息后自然十分不舍。   她要给陆辞收拾行囊,送他上战场。   虽然她对朝廷的事情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她隐约知道,在改革没有彻底成功的风口浪尖,让陆辞去调兵遣将,谈何容易?   陆辞自己从前是有人的,可是皇上不让他动用。   不过确实也是,千里迢迢,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且,皇上大概也存着检验改革成果的美好幻想。   时至今日,皇上依然觉得,他所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柳云眠问陆辞:“我怎么觉得,倘若我是那些对改革心怀怨怼的人,这会儿肯定要趁机给你使绊子呢?”   陆辞笑着捏捏她的脸:“越来越聪明了。”   柳云眠侧头避开,皱眉嗔道:“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还打趣我。到底怎么应对,你心里有主意了吗?”   从柳云眠的角度讲,她是同情那些义军的。   ——朝廷都让人活不下去了,人家只能另寻生路啊。   横竖都是死,不如殊死一搏,或许能有一番新天地。   但陆辞现在和那些人,又是对立面。   哎。   柳云眠觉得离郡王的“招安”是真的不错。   可是皇上不愿意。   人老了,就早点让贤吧,做事越来越离谱了。   但是陆辞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带头造反的,不是百姓。”陆辞道,“只是百姓确实不满,被煽动的有不少。”   “什么意思?”柳云眠听不明白了。   陆辞把她抱在腿上,细细和她解释。   离别在即,不想浪费每一秒,想时时把她圈在怀里,甚至想把她嵌入自己身体里。   “有人在背后煽动,那是谁?你怎么办?”柳云眠一听这个就急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斗心眼她就很犯愁。   “还是上次的事情没有处理好罢了。”陆辞捏了捏眉心,“皇上修运河这个主意,实在是……”   太冒进,到底惹出了事情,让他来善后。   “皇上为什么不派别人去?”柳云眠很生气,虽然这有逃避的嫌疑,但是她不想陆辞以身涉险,更不想陆辞卷入这样复杂的事件中。   柳云眠隐隐感觉,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肯定是吃力不讨好。   输了,皇上那边不会放过他。   赢了,说实话,这种镇压义军,剑指普通百姓,最后又能落个什么好名声?   而且,明明离郡王是反对的,陆辞难道不是离郡王的人?   陆辞伸手轻抚柳云眠的后背给她顺气,轻笑道:“气鼓鼓的,像河豚鱼。”   “跟你说正事呢!”柳云眠横了他一眼。   “是我主动请缨的。”   柳云眠闻言直接从他大腿上弹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你已经是侯爷,还要什么军功?”   “不是,就算我不提,这件事最后也会落到我头上。”   毕竟这个阴谋,就是针对他的。   有人想拔掉他这个眼中钉。   “谁?”   “很多人,怕不怕?”陆辞调笑,“朝不保夕,要不要及时行乐,给我留个孩子?”   柳云眠伸手去捶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陆辞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日日睡你的枕边的,是病猫还是老虎,你都不知道?”   他不过将计就计,让那些人顺心而已。   他们做初一,那他来做十五!   “你若是有事,以后睡我枕边的,我不知道是谁。”柳云眠恶狠狠地道。   “你敢!”陆辞厉声呵斥道,“别以为我不舍得收拾你。”   “你不在家,管得了我?”柳云眠哼了一声,并不在意他用力捏住自己,“所以为了防止我红杏出墙,你最好把我带在身边。”   陆辞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跟着他一起去。 第411章 跟你一起去打仗   “胡闹。”陆辞斥道,“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儿戏?我军纪严明,不许任何人带女眷,难道自己要先打自己的脸?”   “可是我听说,有家眷就会跟着去。”   “那是私下跟着的,并不在军营。”   看起来,柳云眠已经打听清楚,甚至已经做了决定。   陆辞心里酸涩。   他明白柳云眠对自己的心意,他何尝愿意分开?   可是那是刀剑无眼的战场,便是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全身而退,更何况保护她?   “那我也可以。”柳云眠道。   “不行。”陆辞冷了脸,“你要是去了,谁照顾观音奴?”   心慌之中,他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   柳云眠却道:“让他回郡王府。你不是说,只要半年的时间吗?”   陆辞:“……”   那是他安慰她的。   仗真打起来了,谁知道多久?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都很可能。   即使陆辞现在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可是对方队伍已经拉起来了,最后的走向,很难预测。   这是一场博弈。   皇上和暗处的人,都会根据战局适时调整自己的预期和目标。   柳云眠心里说,骗子,都是骗人的!   以为她没有打听过吗?   倘若真的只是一年半载的分离,她大概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想到战争可能旷日持久,而且还很危险,她怎么能舍得陆辞自己?   “眠眠,”陆辞喉结动了动,“别任性。你留在京城,也是有任务的,你可以帮我做许多事情,别人我不放心……”   柳云眠用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眸子分明在说,“你编,你继续编。”   陆辞继续编:“你的医馆也不能放下……观音奴需要你,岳父岳母也不会放心你离开,还有……”   “继续。”柳云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辞对上这样的她,真是无计可施。   他恼羞成怒,把人按在榻上,往身后拍了一下,“听话,真的不能胡闹。”   柳云眠却直接蹬腿甩掉脚上的软鞋,又把自己的裙子裤子一股脑儿地往膝弯儿褪,“你打,你今天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要跟着你去。”   她其实无比庆幸,自己和陆辞还没有孩子,而观音奴已经大了,所以她才可以没有牵绊,可以跟着陆辞去。   陆辞对上这样的滚刀肉,心里酸涩难言,又心疼又不舍。   他伸手帮她把裙子拉上去,柳云眠还挣扎。   陆辞笑骂道:“不要不知道,你想勾引我,偏不教你如愿。”   虽然很想,但是他不能要她。   他要了她,柳云眠就得逞了。   这只狡黠的小狐狸,就想用性事来糊弄他就范。   柳云眠偏要言语挑衅:“还没上战场就萎了?是不是就等着让我红杏出墙?不行的男人,我可不要。”   “柳云眠!”陆辞额角青筋跳动。   任何男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挑衅。   “你带我去,难道我还会添乱吗?”柳云眠把脸埋在被子里,哽咽出声,“我不知我怎么来的这里,也不知道什么际遇下又被带走……我只想和你多在一起,又有什么错?”   这番话,直接戳到了陆辞的死穴。   是,她根本不是柳云眠!   这是陆辞一直在心里担忧,却从不敢深思的问题。   陆辞把柳云眠从被子里拔出来,拿着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和鼻涕,“真丑。”   柳云眠气得把眼泪往他前襟抹。   “我再考虑考虑。”陆辞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别逼我。你先告诉我,你今日胡搅蛮缠,到底是为什么?”   柳云眠从前,肯定不是这样的做派。   虽然她不舍,可是她今日这般激烈的反应,依然出乎陆辞的预料。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这个男人。   许久之后,柳云眠开口道:“我和凤夕,失联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凤夕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她们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在慢慢被切断,或者是,她们该离开了……   柳云眠知道陆辞也焦头烂额,所以并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   现在大锤落下,确定了要去战场,她反而可以说出口了。   “我很怕她出事,可是她不太可能出事。我更怕,她已经离开了……”   柳云眠舍不得凤夕。   可是当她想到自己也可能被迫离开,和陆辞再也不见的时候,内心的惶恐和不舍,如开闸泄洪,难以控制。   如果她可以努力,她愿意付出所有留在这个有陆辞有家人的世界里。   可是最操蛋的是,她根本没有努力的方向。   穿越是她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能穿来,就可能穿越走。   “如果我能在你的身边离开,我想我没有太多遗憾。”柳云眠声音哽咽,“可是陆辞,如果我们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都不见,然后你把我弄丢了,你怎么办?”   “不会,肯定不会,不会发生那种事情。”陆辞气息也乱了,紧紧把她圈在怀里,胡乱亲吻她的脸和脖子。   他两日没回家,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色胡茬,有些扎人。   柳云眠被扎疼了,终于借着那微微的疼意,大哭出声。   陆辞把她衣裳褪去,覆在她身上……   欢好,深深把彼此烙印在心底,抵死缠绵。   一番酣畅淋漓的发泄之后,两人都失了力气,一起躺倒在床。   陆辞的睿智清明回来了。   他拥着柳云眠,不再拒绝她的要求,而是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明日就让万神传信去西北,查一下西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万神你知道的,来去都很快,很快就会有凤夕的消息。事情未必就是你想的那么坏。”   柳云眠这会儿也脱力了,脸色潮红微退,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男扮女装,跟着我。”   柳云眠忙道:“那倒不用,坏了规矩,我只要在你们驻扎的地方住下就行,我……”   “我要你贴身照顾我。”陆辞道,“我就是规矩。谁要是质疑,就让他先爬到我头上再说。”   柳云眠:“……”   这是不讲道理。   但是她知道,陆辞害怕了。   陆辞怕失去她。 第412章 怀孕啦   “我给你生个孩子吧。”柳云眠忽然道。   她后悔之前只顾享乐,想着以后再生孩子。   可是万一她离开了,那陆辞往后……   会有别的女人?算了,那还是不生了,对孩子多不好。   柳云眠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有点大病,动不动就掉眼泪,想事情也喜欢钻牛角尖。   比如今日自己脱了衣裙往陆辞巴掌上送的事情,她以前绝对干不出来。   她这是大姨妈要来了吗?   不对啊,大姨妈才刚走几天,而且量少……该不会是失调了吧。   可能,她得给自己开点药了。   “好。”陆辞和她额头相抵,“生八个吧,两年生一个,生到三十五岁让你休息。”   柳云眠:“……我是母猪啊!”   她伸手搭上自己的脉。   要生孩子之前,得好好调理调理。   陆辞也是……   呃?!   柳云眠突然睁大眼睛。   “怎么了?”陆辞敏感捕捉到她的神情。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柳云眠在被子下给自己把脉的动作。   柳云眠很快反应过来,道:“我只是眼前突然浮现出八个观音奴,从小到大,在我耳边嗡嗡嗡,我想想就疯了。”   陆辞大笑:“那可不行,我要女儿。”   “那我生八个儿子,生不出来女儿呢?”柳云眠苦了脸,插科打诨,按下心中惊涛骇浪。   是的,她怀孕了。   怪不得上次的姨妈那么少,那是怀孕早期出血了。   那几日,观音奴染了风寒,高烧两天,她还以为是自己着急上火的缘故,完全没有精力,也没往怀孕上面想。   柳云眠偷偷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其实,她停了避孕并不久,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孩子来了。   她不能告诉陆辞。   陆辞要是知道,更不肯带她了。   柳云眠也为自己最近失常的情绪找到了原因。   她就说,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嘛。   她最近粘陆辞粘得自己都觉得难以理喻。   原来如此。   而且柳云眠接下来,给自己的行为找了更充分的理由。   行军打仗,并不是脑海里想象的那般,主帅一声令下,大家划拉上马,一夹马肚子,嗷嗷冲出去,两军对垒。   实际上行军打仗,骑兵只是很少的,大部分得步行,而且还是负重——自己的东西得带着啊,没有那么多马车用。   马都没多少呢!   他们的行军速度,很慢,因为还有很多辎重。   到了地方之后,先安顿下来,然后再攻城略地。   他们有一个大后方,相对稳定。   而且现在朝廷的军队,占据了上风,那些流民叛军,不敢和他们正面相对。   总之,柳云眠全面权衡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己能跟去。   她不会添乱,而且她还有……枪。   她能够保护陆辞。   唯一就是……要避开陆辞一些。   说起来,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一直也没停亲密,甚至有些孟浪,孩子还好好的,柳云眠很庆幸,也更坚定地认为,这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柳云眠想生个儿子。   这个时代对女孩子太不友好。   而且上阵父子兵,儿子确实有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抱负。   陆辞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就让柳云眠也收拾东西。   柳云眠问雪仪,要不要跟着去。   胖丫是自然要去的。   胖丫听说能去打仗,那兴奋得简直要上天了。   ——她做梦都想成个女将军!   好像这一番去了,她就能建功立业。   柳云眠征求雪仪的意见,是因为她知道,司明铮一直没离开。   起初说是一个月走,后来又流连许久,现在干脆说等着小白生完孩子才行。   柳云眠不太确定雪仪现在的心思,所以得问问她。   雪仪坚定地表示,要跟她一起去。   她甚至松了口气,觉得总算能避开司明铮了。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拿得起,放不下?   柳云眠见她拿定了主意,便点点头。   问题出在观音奴那里。   无论柳云眠怎么尝试着跟他好好说,他就是歇斯底里,哭喊着要跟着去。   说什么都不行,还闹着要绝食。   柳云眠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陆辞。   没想到,陆辞竟然说:“你看他这做派,像不像你磨着我要去的样子?”   柳云眠气结。   “……就算像我,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总得有个章程,怎么解决这件事吧。”柳云眠干脆耍赖。   她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自己得惯着自己点,脾气大。   陆辞淡淡道:“那就跟着去便是,让他见识见识。”   柳云眠:“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不该过早见识战争残酷,那是真的会死人,而且死很多人。   她怕观音奴留下心理阴影。   “慈母多败儿。”陆辞笑骂道,“他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你不要自作多情,以为他是离不开我,或者离不开你。他不是,他单纯的,就是想去打仗。”   柳云眠恍然大悟。   她怎么忘了这一出?   做大将军,领兵打仗,那是观音奴一直以来的梦想。   不过什么叫“慈母多败儿”?   这是人身攻击好吗?   “以后我们生了孩子,有本事你自己管,别让我管。”柳云眠气哼哼地道。   “你生,我管。”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不过这句话,柳云眠没敢说出口。   柳家的人也参与其中。   柳明礼要跟着一起去,家里也是劝不住。   最后陆辞帮他说话,柳厚这才松口。   柳云眠挨了亲娘和大嫂的骂,都不让她去,也是陆辞站出来,说是他非要带着她去,替她扛下了责难。   柳云眠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宝宝啊,看看你爹多像样,以后你可得像你爹一样帅。   柳云眠又去找萧姮告别。   出乎预料的是,萧姮竟然非常支持她的决定。   “人生苦短,动辄几年的分离,实在是让人心酸。也不管住在哪里,吃什么,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就行。”萧姮如是道。   柳云眠太喜欢这个大姑姐了。   她宣布,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姑姐。   “姐姐和姐夫也要小心些。”柳云眠不放心地道。   运河的事情,因为战乱暂时中止。   陆辞有些事情,应该是托付给了离郡王。   离郡王在京城要面对的危险和挑战,不比战场少…… 第413章 恃宠而骄   陆辞也在和离郡王商量。   和女人之间说话时候心事重重相比,这两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   离郡王甚至还在把玩他新得的哥窑杯子,漫不经心地问陆辞有什么打算。   陆辞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既然他们煞费苦心,自然要让他们得偿所愿。”   不干则已,干就干一票大的。   不发生点什么事情,怎么能看清楚到底谁是人,谁是鬼。   很显然,两个人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你要带着你媳妇去?”离郡王又问。   听他提起柳云眠,陆辞眉眼舒展开来,笑道:“她和姐姐一样,都要强,而且她还是个急性子。让她在京城等不知道多久才能传回来一次的消息,她怕是等得心焦。”   离郡王不置可否。   陆辞继续道:“这波人,成不了气候。我顺便去帮姐夫把沿途的这些官员试一试斤两。观音奴那边,姐夫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正好眠眠也去,他听眠眠的。”   离郡王这才点点头,吩咐道:“也不用一味拘着他,让他见一见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见过,才能对战争心生敬畏,日后站在更高的位置,才不会好大喜功,一味为了功绩而挑起战乱。   离郡王表示,他没有影射任何人,他就是阐述事实。   “好。”   陆辞以为离郡王还会说正事,却没想到后者话锋一转,问他道:“你府上,几个侍妾?”   陆辞被他问住,随后笑道:“我性子清冷,不喜欢家里那么多人,所以没有。”   姐夫突然问起他这个做什么?   奇怪。   离郡王道:“我有七个。”   基本都是太后、皇后、皇上赏赐的,推辞不出去的。   陆辞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然后离郡王又问:“你那娘子,吃醋吗?”   陆辞点点头:“她不仅吃醋,而且醋性还大。”   在离郡王面前,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柳云眠吃醋吃得坦荡荡。   ——别跟我说什么三从四德,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守好男德!   离郡王不说话了。   陆辞觉得很不对,试探着问道:“姐夫,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离郡王郁郁道:“你姐姐为什么不吃醋?”   昨天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爬他的床,结果长驱直入,竟然直接进了他书房。   离郡王震怒,也不管到底是谁赏赐来的,直接让人乱棍打死。   非但打死,还让其他侍妾都来看,把侍妾吓病了好几个。   这还不算完。   离郡王还得追究,谁让那恶心人的东西送到他面前的。   侍卫们怕挨打,把萧姮给出卖了。   原来,是萧姮令人放进去的。   离郡王闻言更是生气,还是把侍卫们都打了板子,原因是,出卖郡王妃。   侍卫们表示,他们太难了。   不过事后收到郡王妃的高额补贴,又觉得也行吧,挨一顿打,换了大半年的俸禄。   要不,过几天再来一顿?   离郡王很生气,一直等着萧姮来负荆请罪。   所谓负荆请罪,就是赤裸上身,背着荆条跪下请罪。   离郡王想,萧姮冰肌雪骨,负荆就算了,他舍不得,但是其他该请罪的流程不能少吧。   结果从事发到现在,过去了都快一天了,萧姮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也不来跟他解释。   离郡王很生气。   他现在,在跟陆辞告状——他惯坏了的人,还是让娘家人来管。   陆辞无奈。   姐姐和姐夫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也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这么……幼稚拧巴。   真是恩爱如初。   陆辞还得有自己的立场,他自然得帮姐姐说话。   所以他思忖片刻后道:“姐夫,是不是,那人,姐姐不好拦?”   能留下的,都是上面有人的。   “……或许是皇上赏赐的?现在这个关头,姐姐或许不想出什么事情,所以才没有拦住……”   陆辞越说声音越低。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如果萧姮怕事,更不会让人到离郡王面前。   离郡王那暴躁脾气,会如何反应,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姐姐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也看不懂了。   离郡王有些不耐烦:“你去看看你姐姐去吧。”   去问!   去告诉她,我很生气,快来请罪。   她不来请罪,我怎么能原谅她?   陆辞低头答应。   他在忍笑。   他在想,观音奴身上那种既早慧又幼稚的矛盾气质,现在算是找到了源头。   陆辞去的时候,萧姮正在说这件事情。   柳云眠正在剥荔枝,葱段般修长白皙的手指,配上晶莹剔透的果肉,看着赏心悦目。   陆辞凑过去,把她剥好的果肉卷到嘴里。   柳云眠:“……别闹。”   这不是当着萧姮的面吗?   陆辞不以为意。   姐夫更会秀恩爱,他这才哪儿到哪儿?   原来,昨日那侍妾,乃是皇后新封赏的。   人和皇后斥责萧姮善妒的旨意一起来的。   皇后指责萧姮,说府里除了她,其他人都无所出。   “我听着厌倦,也是怒火中烧,一时之间便想,让郡王好好打她的脸。”   她容不下那等嚣张的女人,却也不能和皇后针锋相对。   所以,让离郡王出面是最好的。   柳云眠闻言有些惊讶,“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郡王呢?”   萧姮笑道:“那确实是我的错,回头我去找郡王请罪去。”   其实无非就是四个字——恃宠而骄。   离郡王对她太好了,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总想着做贤妻,也有了小脾气,而且还敢发作。   类似于那种“看看你母后干的好事”,那种告状的心态。   不过个中内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至于她怎么去哄人,更不能提了。   “你们快回去忙吧,”萧姮起身,“不用放在心上,我能处理好。”   陆辞点点头。   此刻,他们还都不知道,因为这个胆大妄为的侍妾,日后还有风波。   与此同时,课间休息的观音奴,正在书院里四处找葵葵。   他在井边找到了葵葵。   葵葵在取水。   她吃力地摇着木头井辘轳。   观音奴见状让阿宽去帮她,自己则拎着她的领子把拎到一旁,骂道:“你不要命了。你要掉进去怎么办?怎么那么大的厨房,就没有个能来打水的人了,让你逞强。” 第414章 怀孕瞒不住   葵葵对他笑笑,柔柔地道:“不要紧,我能行。这会儿厨房都在忙,我就来取水把抹布洗了。”   观音奴看着木盆里是四五块抹布道:“那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情,一会儿我帮你。”   葵葵可不敢让他做这种事情。   他是世子。   就是许路遥最落魄的时候,被人欺负嘲笑,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更何况,观音奴还是皇上嫡亲的孙子。   葵葵甚至想,倘若是前世寄人篱下的时候,她要是认识这样厉害的人,搬出来给自己撑腰都行。   ——属于提一句都与有荣焉那种。   观音奴拉着葵葵到旁边石凳上坐下。   “我要跟着我爹娘去云州了,你听说了没?”   葵葵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   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没听说?   爹娘为这件事情还在犹豫纠结。   杨氏觉得,去吧,担心男人出事,毕竟上战场那不是闹着玩的;可是不去吧,那不就落后于人了吗?   杨恭是个有抱负的,绝不是苟且度日的人。   但是杨恭不肯去。   杨氏知道,这是因为她怀孕了,才绊住了男人。   葵葵觉得,最后她爹也不会去的。   因为杨恭非常固执,他认定的事情不会更改。   不过葵葵觉得这般很好。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安团圆更重要。   葵葵难受的是,她原本以为可以在观音奴耳边吹吹风,让他甚至侯爷多关注淮阳王府。   被背叛,她难受,但是并非接受不了。   可是被谋财害命,靠着自己的死赚名声,在自己死后,许路遥还花着自己给他赚的钱,这口气,葵葵咽不下去。   葵葵现在年龄小,势单力薄,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   侯府,是她寄予厚望的助力。   可是人家现在要出京打仗去了,她靠不上了。   借力打力,她现在问题是,借不上力。   杨恭身份,还是太低了,家里平时走动的,除了侯府之外,其他都和淮阳王府没有交集。   所以葵葵是真的难受。   观音奴发现了她眼中的失落,但是他显然误会了,以为那是依依不舍。   没想到,小哭包还挺重感情的。   葵葵如此黯然神伤,观音奴就不太好意思炫耀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了,甚至觉得自己有几分凉薄。   葵葵这么伤心,就哄哄她吧。   嗐,女人真是麻烦。   观音奴晃着腿道:“你别太想我,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葵葵:???   什么?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他了?   这小屁孩,想得还挺多的。   “谢谢世子。”葵葵道。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观音奴看着她就想,小哭包还挺重感情的,弄得他怪不好意思。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不能非礼她,一定要记得给她写信。   离开之后,观音奴还特意把这件事情叮嘱阿宽,让他到时候提醒自己写信。   葵葵对于他的心理一无所知,她正在给自己骨气。   ——路,总会有的。   她现在还小,势单力薄,但是三年呢,五年呢,十年呢?总能报仇。   柳云眠则在忙着准备要带的东西。   因为打仗恐怕旷日持久,四季衣衫都要带。   本来是可以放到空间里的,但是雪仪细心,她负责这些,柳云眠要是“变”出来一件衣裳,恐怕会被发现。   柳云眠自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特别困。   她胃口还好,没有受到很大影响。   但是她嗜睡。   明明晚上睡了四五个时辰,早上起来就犯困,坐一会儿就想歪着,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虽然临近出发,陆辞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他对柳云眠向来关心,还是隐隐觉得不对了。   比如,从前柳云眠晚上是要等着他回来吃宵夜的,现在回来,她自己就已经睡了。   再比如,从前柳云眠对于他的亲近,欲拒还迎,但是最后总能互相取悦,可是现在,她每次推说身上不舒服,已经十几天没让他吃肉了!   所以,爱消失了?   可是柳云眠非要跟着他去,唯恐和他分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会呢?   陆辞想不明白。   他们两个人之间,不会相互瞒着什么。   尤其柳云眠,什么事情就爱叽叽喳喳和他说,对他从不设防。   难道是因为自己最近太忙,冷落了她,她这是抗议?   陆辞这日早早就回家,陪着柳云眠吃晚饭。   结果他发现,柳云眠吃完饭就歪在榻上,懒懒地闭上眼睛。   “眠眠,你身体不舒服吗?”陆辞紧张地问。   他最近对她关心太少,竟然没发现她的变化。   柳云眠打了个哈欠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总犯困。”   “那我们今天早点歇下?”陆辞试探着问。   歇,对晚上的男人来说,是一个活力无限的词。   可是柳云眠理解的就是躺倒睡觉梦周公。   柳云眠躺下,继续打哈欠,眼皮子打架。   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温暖干燥,中有薄茧的手,往她敏感处摸了去……   柳云眠一个激灵,困意消退了不少。   “陆辞,不要了,我累……”   “你累了便睡,我自己来。”   柳云眠:“……”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可是她不敢让陆辞知道她怀孕,否则一怕不被带走,二来也怕牵扯陆辞的精力。   然而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困难。   陆辞平时在房事上向来很孟浪,她招架不住。   正思忖间,忽然感觉陆辞已经开始动作,柳云眠有点慌,夹住他作乱的手,面红耳赤道:“我找人算了,出征之前,不能乱性。否则对你不好,真的!”   快看她眼睛,这是她刚编出来的理由,她自己觉得还挺好。   有时候,封建迷信也是很好的借口。   陆辞越发觉得不对劲,被她夹着手动弹不得,他也没客气,直接往大腿根拧了一把:“你下次找我算,天天乱性,能天天打胜仗。”   柳云眠被他的歪理邪说气笑了。   但是她也明白了,这件事情,她瞒不住。   因为陆辞不会吃素,他得开荤。   柳云眠咬了咬嘴唇,眼里盛满了小心翼翼:“咱们说好带我一起去云州,这个不会变吧。”   如果说到现在,陆辞还没察觉到不对,那他也太傻缺了。   他眯起眼睛,黑眸如炬,就那样直直地盯着柳云眠。 第415章 不会让你一个人   柳云眠招架不住陆辞这样的目光。   她在陆辞面前,就像透明的,根本藏不住秘密。   “先看你瞒了我什么,我再给你‘定罪’,没让你讨价还价。”   柳云眠看着他故意找借口,要狠狠逞凶“罚”自己的样子,忽然心中就生出一种顽皮的冲动——   她特别想知道,陆辞知道自己要当爹,是什么神情。   “从实招来就是,”她忽然狡黠一笑,拉着陆辞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你儿子,现在不想和‘你’见面,懂?”   陆辞不懂。   陆辞整个人都僵了。   儿子?   他的儿子?   他眼中闪过狂喜。   柳云眠精准地捕捉到他这个眼神,挑眉笑道:“傻子。”   “眠眠,你怀孕了!”陆辞几乎是肯定地道,激动得直接坐起身来,“我让人去找大夫来!”   柳云眠拉住他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自己就是大夫,你以为喜脉我还能诊错?”   “真的有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知道了,你怕我不带你去云州!”   陆辞说到这里,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人直接按在腿上好好收拾一顿。   可是柳云眠有恃无恐,要往他腿上趴,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然而眼底都是亮晶晶的喜悦。   陆辞紧张得,甚至不让她趴着。   柳云眠却已经拉开阵势给他讲道理:“你看大嫂、大姐,怀孕赶路,根本不算什么,孩子现在是不是一样健康?二嫂怀着孕还练武呢!”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就是要跟着你。   我是孕妇,我最大。   陆辞将为人父,那种激动,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不相信柳云眠的话。   第二天,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个太医,柳云眠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哦不,昨晚被陆辞灌了“毒”?   陆辞也放下繁杂的军务陪着,请四个太医,依次给柳云眠把脉。   四个太医都告诉他,柳云眠就是怀孕了。   陆辞激动不已,让人厚厚地包了红封,帮他把太医送走。   “眠眠,你要当娘了。”陆辞亲着柳云眠的手背,眼中隐有泪光。   柳云眠已经激动过了,所以这会儿很平静,甚至还和他讨价还价:“你说好带我去云州的,不能反悔。”   没想到,陆辞竟然道:“不反悔,倘若早知道你怀孕,我就不纠结带不带你这件事情,我会直接带你走。”   柳云眠睁大眼睛看着他。   陆辞低头轻吻她眉心,眼神温柔缱绻,写满欢喜。   “十月怀胎,那么辛苦,我要陪在你身边。”   她是和吃饭、睡觉一样重要的大事。   再忙也不会忘记吃饭、睡觉,那是身体的本能。   爱她,早已是刻在陆辞骨子里的本能。   哪怕每天只能去看看睡梦中的她,陆辞来说,也是最好的慰藉。   “你要替我保守秘密,不能让我娘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她一哭闹,我就开始头疼了。”   “好。”无论柳云眠提什么条件,陆辞都一一答应。   宠妻无度。   柳云眠见状洋洋得意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母凭子贵。”   陆辞笑骂道:“你是母凭女贵,先给我生个女儿,我喜欢女儿。” 第416章 加餐   柳云眠还是担心凤夕。   两个人的突然失联,让她一下子觉得忐忑起来。   万神去送信,却无功而返,又把信给带了回来。   陆辞说,应该是那边还在打仗,万神没有找到人,或者处境太危险,没有降落。   毕竟自保,乃是“雕之常情”。   柳云眠就更担心了。   陆辞却说,他已经派人去送信了。   虽然回信不能那么快,但是肯定更靠谱。   陆辞给柳云眠安排了非常宽大舒适的马车。   柳云眠心说,到底还是让他操心了。   他们原本计划准备两个月出发,但是没想到的是战场情况不妙,起义的军队势如破竹,朝廷节节败退。   皇上震怒,陆辞便提前半个月,带着队伍出发。   行进第一天,晚上大军休息的时候,胖丫就来跟柳云眠抱怨,说韩平川竟然也跟来了。   柳云眠笑道:“难道不是说明他对你真心实意?”   “狗皮膏药一样。”胖丫道,“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就是没想到,他眼睛那么瞎。”   柳云眠笑骂道:“不许那样说自己,你有什么不好的?”   “出身就不行。”胖丫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想嫁给他的那么多,偏偏挑个不想嫁人的我,什么毛病?算了,不提他了,眠眠,你怎么样?累不累?肚子疼不疼?”   柳云眠笑道:“累,肚子不疼,但是坐得久了,腰疼。咱们去走走吧。”   因为已经是深秋季节,天气转凉,四周都生起了篝火取暖,十分热闹。   火头军那边叮叮当当,热火朝天地做饭,空气中弥漫着香气。   士兵基本都是年轻的小伙子,现在也没有直接面临战争的残酷,所以周围气氛还不错,三三两两,说说笑笑。   柳云眠也穿着男装,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夫人,”雪仪低声道,“要不要去看看世子?”   观音奴年纪小,但是陆辞不徇私,直接把他扔到了该去的地方——火头军。   不能上战场,就得在后勤多干点活。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观音奴的身份。   观音奴和阿宽,对外说是兄弟,因为家里穷,又认识火头军主事的,才来混口饭吃。   底层的士兵,极少有接触上层的机会。   所以观音奴连名字都没改,火头军的人也基本都不知道他真实来历,只当他是个活泼机灵的普通孩子。   所以柳云眠听了雪仪的话后摇摇头:“不去了。”   她们三个女扮男装,再去找两个孩子,实在太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晚上人都睡下了,雪仪你帮我看看他去。”   “是。”   柳云眠四下看了看,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大体上心里有数了,然后才回到营帐里。   雪仪从外面拿来了今晚的饭菜。   糙米饭、窝窝头、白菜炖土豆,可能用了一点儿荤油,但是并不多,泛着可怜的油星儿。   雪仪很为难,忍不住劝道:“夫人,咱们还是单独给您开个灶头吧。若是平时,您将就一下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你是双身子,光吃这些怎么能行?”   陆辞早就提过了,不过柳云眠说,等看看再说,不能一来就弄得那么特殊。   古代的物质落后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糙米饭这种东西,其实都很难管饱。   陆辞在军中,有一条铁律——从上到下一锅饭。   不管你什么身份,必须和士兵同吃同住。   也就是说,陆辞现在开始,也是吃一样的东西。   柳云眠知道自己需要补充营养,但是在外面,让火头军单独给她做饭,那肯定不行。   最多她自己给自己开个小灶。   她也不打算吃什么山珍海味,怀孕无需大补,肉蛋白足够,加上一定的蔬菜摄入,吃点粗粮不见得是坏事。   柳云眠把饭菜都吃了。   糙米饭还好,但是那窝窝头,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   胖丫却不嫌弃,吃得很香。   陆辞回来,见到柳云眠也在吃军中的大锅饭,眉头皱起,斥道:“胡闹!”   他的妻女,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雪仪垂手站在旁边。   胖丫道:“我吃饱了,走了。”   不想看他们腻歪。   柳云眠笑着让雪仪下去,对陆辞道:“我这是第一天,好奇尝尝,以后吃什么,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   陆辞瞪了她一眼,“等着。”   “陆辞!不要。”柳云眠忙道,“我吃饱了。”   人人都盯着他,想看他是否真的如传言中一般体恤下属,他这会儿开小灶,那简直是动摇人心。   陆辞却没理她,出去片刻后,提着篮子进来。   柳云眠托腮坐在火盆边上的小杌子上,看着他忙活。   陆辞先是在火盆边上烤上两个土豆,又把铁锅加了水放到火盆里烧,然后隔水给她蒸了蛋羹。   这还不算完。   下一刻,柳云眠看着陆辞从那个“神奇篮子”里,掏出半只处理好的……兔子?   “这是兔子?”她惊讶地问。   该不会是陆辞去打猎了吧。   不能,那太离谱。   陆辞用粗树枝把兔子穿好,架到旁边另一个火盆里翻着烤,“你儿子孝顺你的。”   柳云眠:“观音奴?”   “另一个‘儿子’。”陆辞忍俊不禁。   柳云眠想,她可能孕傻了。   她竟然想不出来。   这时候,包子从外面窜进来,带进来一身凉气。   陆辞笑骂道:“不就是分了半只兔子给你娘吗?你还舍不得。”   柳云眠:“……”   原来,是抢了包子的猎物。   包子过来挨着柳云眠躺下。   它才没有不舍得呢!   它就是讨厌陆辞抢它功劳,哼!   蛋羹先蒸熟了,柳云眠吃了一半,给陆辞喂了一半。   兔子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柳云眠觉得这香得实在太过分了,有些不安。   陆辞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军中允许将士自己改善。”   柳云眠这才略安心了些。   不过她晚上实在也吃不下太多,只啃了一条兔子腿,想把剩下的给陆辞吃。   陆辞却不肯,给她留着第二天慢慢吃。   这日子,竟然过出了几分相濡以沫的滋味来。   哎,行军打仗,有什么好的。   都怪那些搞事情的人。 第417章 行军路上的照顾   自柳云眠怀孕后,陆辞就化身二十四孝相公。   这不,又喂柳云眠吃了半个土豆后,他又开始烧水,让柳云眠泡脚,又给她洗了热巾子擦手擦脸。   柳云眠哭笑不得:“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残废了,不用你这样照顾。”   陆辞却道:“以后总有忙的时候,不能时时照顾你。”   所以,就趁着有时间,多陪陪她。   十月怀胎,漫长而辛苦。   他希望能帮柳云眠做点事情,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陆辞不让柳云眠睡到地上,给她支起了床。   柳云眠这土鳖,少见多怪,见到古代的折叠床,十分兴奋。   陆辞几下就把床支起来,然后往上放好床板,铺上被褥,放了汤婆子进去。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陆辞是个干活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两人躺下后,柳云眠被他搂到怀里。   “睡吧。”陆辞轻轻拍拍她后背。   两人都穿着中衣,陆辞觉得手掌下的触感,远远没有两人肌肤相贴时候来得好。   柳云眠靠在他怀里低低地道:“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有两件事情和你说说。”   “嗯,你说,我听着。”陆辞的手还在轻轻拍着她后背,好像在哄孩子一般。   “现在晚上风大,许多营帐都联在一起,那样一旦有火情,蔓延太快。”   陆辞点点头。   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第一天,诸事都没有章程。   皇上说,拨出五万大军迎敌,但是实际上,陆辞这次从京城中带走的,只有三万人。   另外两万,是空头支票,得去了云州之后,找当地以及周边调度人马。   改革以后面和心不和,这两万,基本上不敢指望。   这也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三万人,也不是陆辞自己的嫡系。   是他当上都督之后的“整合队伍”。   不能说散兵游勇,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规矩没有,纪律松散,从上到下的将士,都存了观望之心。   可以说,兵权改革的弱点,现在暴露无遗,而且都直接压在了陆辞身上。   他得带好这三万人。   他想的是,要在行军这一个月时间里,把队伍整治好。   抵达云州之后,同当地的“地头蛇”威远侯,另外还有一番斗争。   在对外之前,对内先要来两场硬仗。   这些,柳云眠都知道,但是她不提,不想让陆辞烦心。   当然,她能想到这些,一来她对军事不是一无所知;二来也是韩平川总往跟前凑透露出来的。   临行之前,陆辞带着柳云眠去韩家吃饭。   韩平川喝多了,拍着桌子骂,说陆辞是被人坑了。   他还想说些大不敬的话,被陆辞拍了两巴掌才闭嘴。   但是形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朝廷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陆辞出丑,等着看皇上被打脸。   皇上被打脸,还有陆辞这个替死鬼。   但是陆辞,真的没有退路了。   这一仗,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还有就是尽量喝滤过的水。”   柳云眠本来想的是烧开水,但是说实话,这么多人,木炭柴火都供应不上。   她告诉陆辞如何在野外过滤水。   她还能提供消毒药片。   这东西,成本非常低,即使按照军中三万人饮水需要,柳云眠算了一下,每天三千片,即三大瓶,成本也只有一吊钱左右,一个月才三两银子,可以忽略不计。   感谢现代的工业化生产。   “……只是我担心,这种药,大家可能会误会,或者不接受。”   陆辞却道:“你只管把药给我,既然是有好处的,剩下的交给我。”   天气越来越冷,喝了脏水闹肚子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柳云眠是在帮他解决问题。   “还有其他的吗?”陆辞揉了揉柳云眠的头顶,内心一片柔软。   他何其有幸,能得柳云眠陪伴身边。   前半生所有的苦难,可能都在柳云眠这里,得到了弥补。   “暂时没有了。”柳云眠有了困意,闭上眼睛,“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睡吧。”   第二天早上,柳云眠醒来的时候,陆辞已经出去了。   早饭是雪仪做的。   昨天没吃完的烤兔肉,一碗羊乳,还有刚出锅的瓜丝饼。   在有限的条件里,能弄到这些,也是难为了陆辞。   柳云眠觉得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馋嘴的。   她怀孕之后,食欲一直很好。   她坐下来吃饭的工夫,雪仪笑着回禀:“奴婢昨日去看过世子了。世子觉得做火头军很新奇,踩着板凳,挥舞着和铁锨差不多大的铲子在那里炒米呢!”   柳云眠想起那情景就觉得很有趣,但是也知道,肯定也非常累。   不过既然是为了锻炼,那就得狠下心来。   “他吃什么?”柳云眠想问,陆辞有没有给他开小灶。   “侯爷说,同吃同住,谁也不能例外。”   除了柳云眠。   柳云眠立刻觉得到嘴边的兔肉不香了。   观音奴也是长身体的时候……   柳云眠想想,到底没舍得吃,让雪仪偷偷去送给他。   可是雪仪怎么送出去,又怎么带回来了。   “世子说,他是要领兵打仗的将军,身先士卒,让您不要拖他后腿。”雪仪忍笑道。   柳云眠忍不住笑骂道:“小屁孩!”   不过观音奴竟然能忍住诱惑,也令她刮目相看。   陆辞在军中推行那消毒药片,没有引起什么麻烦。   众人接受度非常良好。   人多口杂,却能如此顺利,柳云眠颇为意外。   陆辞却说,这个本来就不难。   “养生”谁不愿意?   难道陆辞这个主将,能下毒毒死他们?   第二天晚上开始,营帐就不再搭得乱七八糟,密密麻麻,而是很有章法。   柳云眠看着,为陆辞的执行力感到骄傲。   接下来的行程,除了有两天下大雨之外,其他还算顺利。   不过那两天,大雨倾盆,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赶路是不可能赶路的,原地休整了两日。   在这两日里,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这时候,距离云州,其实只有五日的距离了。   云州那边,威远侯派人来迎接。   柳云眠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女子。 第418章 罗裳来袭   威远侯罗向安,驻守云州已经是第五代。   威远侯府罗家不降级袭爵,只因祖上战功赫赫。   第一代的威远侯是个很聪明的人,随开国皇帝打下江山之后就想要告老还乡,要个体面。   高祖皇帝也是个讲究人。   他非常信任威远侯,然后极力挽留。   威远侯却坚持回老家云州侍奉瘫痪在床的寡母。   于是高祖皇上便封他为威远侯,带着他手下的几万大军驻守云州。   和大部分开国豪门一样,这会儿威远侯府的声威,已经远不如从前。   但是现任威远侯罗向安手中,也是实打实有兵权的。   云州多年无战乱,但是地理位置优越,北进西拓都极为方便,乃是交通要塞。   无论北边还是西边打仗,兵力不足的时候,皇上会命威远侯府出兵。   可以说,如果不改革,威远侯府的日子,还挺好过的。   在云州当地,算得上是土霸王了。   当然,主要是指兵权上。   当地的治理,那是文官集团的事情,和威远侯府有关系,但不大。   只是没想到,皇上抽风要改革,收回了兵权。   但是到目前为止,只是名义上的收回,收回到了中军都督手中,然而实际上,威远侯府对军队的影响,还是最大的。   如果过几年,人们会习惯都督府。   可是坏就坏在,改革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有人造反了,乱了。   皇上现在估计也后悔坚持修运河,但是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药吃。   陆辞手中的将士数量不足,将由云州兵力补足。   柳云眠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中间肯定很多幺蛾子。   但是她没想到,威远侯府派来迎接,至少名义上迎接陆辞的,竟然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威远侯的幼女罗裳。   威远侯膝下有三子两女,其中两子两女都是侯夫人所出,都被教导得很好,名声在外。   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罗裳,从小巾帼不让须眉,舞刀弄剑,乃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女飞将。   另有一子据说是侯夫人陪嫁丫鬟所出,性情乖戾,加上他生母也不是体面怀上他的,所以为威远侯所憎恶。   柳云眠听说这些的时候,还想这威远侯和侯夫人,感情似乎不错?   罗裳来那日,身骑白马,大红斗篷盈满了风,身后跟着一群银甲闪闪的少年郎。   出场方式,可谓赚足了眼球。   柳云眠想,那日她在干什么来着?   哦,她去给观音奴偷偷送鸡蛋——自己的孩子,能不心疼吗?   观音奴觉得开小灶可耻,说什么也不要。   母子俩正在推来推去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来,是罗裳来了。   罗裳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模样,面容姣好,眉宇间有高傲之色,英姿飒爽。   那是傍晚,大雨已停,夕阳西下,霞光映红了半边天,色彩浓得化不开。   远远看去,那就是罗裳天然壮阔的背景板。   柳云眠都爱看,多看了好几眼,一直到她们一行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马蹄掀起来的泥点子,还溅到了她的裙角呢!   柳云眠却没发现,还在跟着人一起热闹,心中感慨,这姑娘,真精神啊!   而她周围的人,已经宛若水落热油中,炸锅了。   “不愧是云州明珠。”   “罗姑娘真乃女中豪杰。”   只有观音奴小眉头紧皱:“不是说好的不让女子进军营的吗?而且进了军营也不该如此喧哗,不能纵马疾驰,怎么就没人管管她?”   柳云眠笑道:“我还是女子?虽说确实有限制,但是那是怕有人带着家眷寻欢作乐,延误军机。但是罗姑娘,是女将军,那你就不该揪着性别说话。”   “我不喜欢她。”观音奴哼了一声,把柳云眠塞给他的鸡蛋推开,“那在军营中纵马疾驰,这总是罪名吧。”   柳云眠没说什么。   因为她确实不太懂军纪这些。   说不定,罗裳是来送急信的?   送信的人,会有些“绿色通道”吧。   她不知道,这是她瞎想的。   又和观音奴说了几句话,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趁着这会儿大家都讨论罗裳,柳云眠又低着头,悄悄离开。   后来她才知道,陆辞没有给罗裳面子。   他斥责罗裳在军中纵马疾驰,还要用军规处置她,但是被众人劝住了。   最后,陆辞留下一句“念你初犯,当你不知者不为罪,暂不追究。再有一次,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当然,这些重要的八卦,都是胖丫在外面听到,回来学给柳云眠听的。   陆辞训罗裳的时候,胖丫硬是伸长她原本忽略不计的脖子,努力听着。   所以,她把陆辞毫不怜香惜玉,暴风骤雨的斥责都学了个七八分。   柳云眠听完后忍俊不禁,又摸摸肚子道:“我这要是生个女儿,他是不是也会当儿子那样训?”   罗裳是个小姑娘,爱出风头,原本以为要炫技刷个存在感,结果被陆辞当众弄得下不来台,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陆辞。   罗裳在威远侯府很受宠,所以才能得以代表侯府迎接陆辞。   就是,侯府的人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他们家确实把自家女孩子看得很重,但是是不是也得尊重一下世俗眼光?   让一个女子来接陆辞,陆辞怎么想?   陆辞就不会觉得被轻视了吗?   威远侯府,就不怕结仇?   他们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为之?   这几日,柳云眠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   她担心罗裳回去后添油加醋,破坏了友好相交的可能性。   她也和陆辞提了。   陆辞却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目光之中有些轻蔑和厌恶。   “罗向安也是个不分轻重的糊涂蛋。这是军营,所有的人日后要上战场,军营是多么严肃的地方,怎么能纵容他的女儿如此狂妄!”   柳云眠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还看不起女人了?我看罗裳,应该确实练过,身手不错才是。”   只要有能力,就该被尊重。   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她罗裳就是能披挂上阵,柳云眠真佩服她。   毕竟在这里,做个女将军,在男权之中杀出一条路,委实令人尊重。   但是陆辞却轻蔑一笑:“说她花拳绣腿,都是夸她了。” 第419章 送女人怎么办   陆辞告诉柳云眠,罗裳根本没有上过战场。   那些少年郎,都是陪着她玩的。   没有人真敢和她来真的,都捧着她,夸她,所以罗裳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飒爽女英雄。   而陆辞,就看不上这种。   要么你有真本事,让他刮目相看。   要么你就安分守己,不要哗众取宠。   柳云眠道:“……我竟没看出来她花拳绣腿,只觉得颇为养眼。”   她甚至想,以后她和陆辞的女儿,会不会也这般英姿飒爽。   没想到,陆辞不喜欢。   哦,懂了,陆辞喜欢的,应该是乖乖巧巧,贴心暖意的那种小姑娘。   比如蜜蜜。   不过柳云眠还是婉转地劝陆辞:“小姑娘有些虚荣心也正常,有人爱衣裳首饰,她可能就喜欢习武骑射。”   “你喜欢她?”陆辞皱眉。   “谈不上喜欢。”柳云眠道,“我其实也觉得她在军营中出这风头有些过分,但是你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就不怕得罪侯府?”   现在,调兵遣将才是最重要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得有足够的人调度,才能打一场有准备的仗,才最大可能会赢。   陆辞却道:“得罪侯府?傻眠眠,我早已经把威远侯府彻彻底底得罪了。”   忍气吞声地求威远侯协助他?   做梦。   有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陆辞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拳头和能力。   他倒要看看,威远侯府能怎么给他使绊子。   他现在就憋着一口气,来收拾威远侯府。   柳云眠听得心里叹气。   这还没抵达云州,陆辞vs威远侯府的第一次交锋已经结束。   说完正事,陆辞又捏了捏柳云眠的脸,气得后者拍他手背,又狠狠瞪他:“别动手动脚,我是有相公的人。”   陆辞大笑。   他根本就不敢用力。   柳云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所以陆辞是真不敢,更不舍得下狠手。   “别的女人来见你的相公,你不吃醋就算了,还帮她说话。怎么,想把我让出去了?”陆辞舔了舔后槽牙,目光里写满了威胁。   柳云眠:“……胡说。见过要人钱财的,没见过要人吃醋的。”   她学着陆辞的样子,反捏回去。   “你都已经成亲了,人家谁还惦记你?惦记给你做妾?人家堂堂威远侯嫡女。”柳云眠翻了个白眼道。   虽然你萧衍是侯爷,可是你这侯爷都不是世袭罔替的,跟人家威远侯府,比不了。   “我没说她喜欢我,惦记我,但是你看到女人和我接近,一点儿都不担心?”   柳云眠道:“当然不担心了。”   看着陆辞磨牙,她伸手勾住陆辞的脖子,主动献上浅浅的一吻,随即话锋一转道:“因为我知道你眼里只能装下我,对不对?其他就算天仙下凡,你肯定也不会动心。自己的男人不相信,难道要相信别的男人?咱们俩之间,就和那水磨砖一样,一根针都插不进去,谁也别想挑拨离间!”   看看,她这话说得动听吧,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这彩虹屁拍得陆辞心情很舒服。   但是他还是给柳云眠打预防针。   “从前在京中,都知道我不近女色。但是现在来了云州……肯定有人会胡乱揣测我的喜好,所以……”   “送女人的会有。”柳云眠顺利地接过他的欲言又止,“我之前都想好了的,我知道该如何应对,你放心地去做正事。”   “你把想好的说来我听听。”陆辞把她拉到自己膝上坐下,双手极轻地环住她的小腹。   柳云眠心说,现在最多就是拳头大小,你能摸出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肚子又大了?”陆辞“丈量”一番后开口。   柳云眠:“……因为今晚吃多了。”   你摸到的,不是孩子,是我肠胃好吗?   “快回答我,不许转移话题。”   柳云眠:“明明转移话题的是你。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哦,送女人给你。”   “怎么办?”陆辞眼神威胁,好像柳云眠回答得不合心意,他就能立刻扑过来咬她。   “姐姐言传身教,我就是再笨也学会了。”柳云眠笑道,“能拒绝的,自然不让进门。如果实在拒绝不了……”   比如像离郡王府里那些被长辈赏赐的女子,其实就是拒绝不了的。   “……就当她们不存在,只要安分守己就行。”   “你跟姐姐学得很好。”陆辞唇角勾起,桃花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漾出来了,“但是有一点你别学她。”   “嗯?”柳云眠又被陆辞带跑偏了。   “对男人藏心眼。”陆辞现在回想起过去萧姮在沉默中策划的那些,还觉得会心有余悸。   “还有,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拒绝不了的女人。”   萧姮那般谨小慎微,因为离郡王日后还想重回储君之位,所以不敢得罪人。   陆辞谁也不怕。   除了柳云眠,他就没打算要其他任何女人。   都是庸脂俗粉。   接下来这最后几日的赶路途中,倒是没有再生出事来。   威远侯府没有派人来,也没有带信。   柳云眠心想,难道罗裳真的回去煽风点火了?   哎,愁人。   又过了几日,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云州。 第420章 初入云州城   云州比柳云眠想象得更繁华一些。   陆辞在云州城里找了一处五进的大宅子,早已收拾好,带着柳云眠住进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让人准备的?”柳云眠轻嗅着房间里熟悉的百合香气,看着和京城相差无几的布置,不由笑着问道。   她走到三足鎏金异兽纹香炉前面,把里面燃着的香片碾灭。   “怎么了?”陆辞见状不由问道。   “没发现,我很久不用百合香了吗?”柳云眠道,“对孩子不太好。”   陆辞闻言立刻紧张,让她出去,又连声喊雪仪来开窗通风。   柳云眠笑道:“也不用那么紧张。就是有一点点不好……其实偶尔用,没什么影响的。”   她先是一个大夫,然后才是个孕妇。   怀孕有些东西不能多吃,但是远远到不了不能吃的程度。   比如螃蟹,比如山楂……想吃的时候吃几口是不会出事的。   量变才会引发质变。   熏香也是同样的道理,麝香柳云眠自然回避,但是百合香这种,倒也不至于严防死守,少用便是。   陆辞可不听她讲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但凡有一点点不好的,哪怕是疑似,他都不能让柳云眠接近。   他得对他的宝贝女儿负责。   女子本来就娇弱,在娘胎里就该开始好好养着才行。   陆辞到底带着柳云眠又换了个房间。   柳云眠吃着点心,陆辞帮她揉腿。   ——虽然眼下还没有显怀,也不至于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但是该撒娇就撒娇,柳云眠用起男人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云州比我想象之中繁华富庶多了。”柳云眠想起自己路上见到的情景,不由道。   来之前,她想象中云州应该是黄土飞扬,人烟稀少的贫瘠之地。   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云州城很大,干净,繁华,热闹。   “云州是风水宝地。”陆辞道,“位置好,然后也少有天灾。”   “这宅子很贵吧。”   “租的。”陆辞道,“租了两年,花了一千两银子。”   柳云眠听得咋舌。   真贵啊!   原本威远侯府是要给他安排住处的,但是陆辞拒绝了。   柳云眠听说后,表示他做得对。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收了威远侯府的东西,以后还怎么能硬气起来?   陆辞却说,他不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不放心他们人品,担心他们在自己住处动手脚。   “眠眠……”陆辞和柳云眠谈起了以后的安排,面色很严肃,“虽然眼下我暂时不需要亲自上阵,但是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带人主动出击。”   云州,并不就是战场。   这是陆辞的“根据地”。   他得领兵出去,对付叛党,收复失地。   柳云眠对于这种安排并不意外。   “好。”她乖乖点头。   她留在这里,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自己就是大夫,怀相又好,能吃能睡,你不用担心我。只照顾好自己,别带伤回来就行。”   “怕你吃亏。”陆辞直言不讳。   除了威远侯府,城中还有其他官眷,知道柳云眠来了之后,肯定也要上门拜访。   “……依我之见,你就谁也不理。”陆辞如是道。   他实在不放心柳云眠和那些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女人斗心眼。   但是他又尊重柳云眠的意见,不替她做决定,所以才这般建议。   柳云眠却表示,她要见见。   她也做了充足的功课。   云州当地最大的应该就是威远侯,手中有兵权;文官集团,则以布政使季长存为首。   从前的话,自然文官高于武官。   但是威远侯除了兵权之外,还有个爵位,而且眼下又有叛军作乱这一出,所以威远侯的作用越发突出起来。   威远侯府,季府,都是地头蛇。   剩下的都是依靠于两府的各级官员,和柳云眠身份差距较大,她没有放在心上。   陆辞听她说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不愧是他的女人。   “今晚威远侯府设宴,要给你接风洗尘,你去不去?”柳云眠问。   陆辞点头:“要去的。”   初来乍到,总得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摸一摸罗向安的底细。   今日是威远侯府设宴,而不是季府,已经说明了眼下云州谁是老大。   “我也去。”柳云眠道。   “你去做什么?”陆辞不愿意她出门。   一场宴席,即使只是坐下来,都很累。   他舍不得。   柳云眠故意逗他:“当然是保护自己的男人了。我要是不去,怕你被人叼走了。”   陆辞:“是你的,谁也叼不走。”   柳云眠被他这句话取悦,大笑起来。   陆辞眼睛盯着她的肚子,连声道:“你慢点,慢点……”   怎么感觉要把孩子笑出来……   柳云眠横了他一眼:“还没生出来,就光顾着女儿,想不到我了。”   说到儿女,她又问陆辞,观音奴能不能也在这里住下。   陆辞对此早有安排。   “我不出去的时候,他也在。我要是亲自领兵出去迎敌,就把他带上。”   到底是骨肉,嘴上说得再狠,要磨砺他,也不放心把小小的他交给别人?   柳云眠听他安排,便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点头道:“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得梳妆换衣裳了。”   准备去赴宴!   陆辞本来想帮她画眉,却被柳云眠无情拒绝。   “画丑了,我没法见人。”她笑着道,“你快别围着我了,忙你的正事去。”   陆辞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便也没反对,把雪仪喊进来伺候,自己出去了。   雪仪一边给柳云眠梳头一边赞道:“侯爷对夫人,真是极用心。奴婢刚才四下看了看,都是按照您的喜好布置的。”   甚至连小厨房,都和柳云眠在京城侯府的小厨房很像。   柳云眠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一些,又喜欢做饭,所以灶台要高一些,免得弯腰太累。   “……奴婢一下就注意到了灶台的高度和京城差不多,再仔细看看,果然是新砌的。”   柳云眠听着,心里也美滋滋的。   她眼光好,挑的男人好!   哦不,不是她挑的。   是她命好!   嫉妒去吧。   正说话间,胖丫掀开帘子进来。   看着她额头的薄汗,柳云眠笑道:“你这是去忙活什么了?”   这么冷的天,都忙出汗来了。   胖丫抽出帕子擦擦脸,“我就是包打听,刚才出去转了转,看了看周围都是谁家,干什么的,然后又打听了打听当地的事情,这样心里有数。”   胖丫是个社牛。   她走在路上,根本不用刻意找话题,看见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能搭上话。   “打听到了什么?”柳云眠指尖沾了擦脸的香膏,慢慢往脸上涂抹着。   天气干燥,注意保湿。 第421章 罗裳二袭   柳云眠对胖丫包打听的能力早就了解。   所以她原本觉得,无论胖丫打听到了什么,她都不会惊讶。   但是她还是被打脸了。   “罗裳喜欢侯爷?”柳云眠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对啊!”胖丫道。   “这个侯爷,不会是她爹威远侯吧。”   “那我管什么?肯定是你男人,我才关心的……呸呸呸,我不是关心你男人,我是怕你被人抢了男人。”胖丫道。   柳云眠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向着我呢!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罗裳会喜欢侯爷。”   难道是因为她孕傻,所以想不清楚这些女孩子心思了?   可是!   陆辞和罗裳的首次见面,剑拔弩张,还要打要杀的……   这样罗裳都能喜欢陆辞吗?   这罗裳,是个抖m?   哎呀,柳云眠觉得自己思想太不纯洁了,不利于胎教。   来,重新想想。   然而胖丫却已经说出来了:“……所以说她犯贱啊!依我看,如果那日见面时候侯爷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鞭子抽她一顿,她这会儿已经对侯爷爱得死去活来了。”   柳云眠:虽然你不知道什么是抖m,但是你一针见血,直接就点出了实质。   她实在理解无能。   为什么有人,喜欢被人踩?   柳云眠对胖丫打听到的这条消息,还是持怀疑态度。   胖丫又说了打听到的其他消息。   除了嫁人的女儿,罗向安现在身边三子一女,两个嫡子都还算中规中矩,但是庶子据说十分暴戾冷酷,谁提起来都忌讳。   胖丫托腮靠在桌上,“我就想不明白,威远侯,为什么不收拾这个孽子,让他为所欲为?”   明明,所有人都说威远侯不喜欢这个庶子。   柳云眠思索片刻后,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难道罗向安是像皇上一样,把心里真正的喜好深深隐藏,让人猜不出来?   会不会,他最喜欢的儿子,其实就是这个庶子?   可是这是古代,名声大过天。   如果喜欢,为什么要让儿子落下这么坏的名声,日后无论是想入仕,还是娶亲,都会受到影响。   胖丫表示,只恨时间太短,所以没有打听到很多消息。   再给她半天时间,她能把季长存家里也打听清楚。   柳云眠笑道:“以后你慢慢打听。今日我想,季布政使,可能会装聋作哑,坐收渔人之利。”   陆辞和罗向安之间的矛盾,是一个想要兵,另一个不想给的激烈矛盾。   却和季长存没有多大的利害关系。   官职做得这么高,不会是狗屎运,这位季大人,想来对形势心知肚明。   就,让莽汉相争去。   傍晚,柳云眠跟着陆辞一起乘坐马车往威远侯府而去。   陆辞想挨着柳云眠,柳云眠往边上靠。   陆辞:“……”   被媳妇嫌弃了?   “你离我远点。”柳云眠振振有词地道,“我今日有安排,你得听我的。”   陆辞看着她的样子就想发笑,却知道他要是笑,柳云眠多半要恼,所以便忍笑道:“你说,我听你的。”   他是妻奴他骄傲。   柳云眠道:“不许抱我下马车,不许拉着我的手,不许总看我……”   她一口气说出来好几个不许。   陆辞:“……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太重视我,对我不是什么好事。”柳云眠冷静地道,“我们就像平常夫妻那样就好。”   陆辞想想,虽然有点别扭,但是也明白,柳云眠说得是对的。   任何的标新立异,在现在都会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对很多男人来说,别人宠妻,他们就破防。   很多女人也是,自己日子过得不如意,就会想着“你凭什么过得好,找机会我一定要恶心恶心你”。   抵达威远侯府之后,在垂花门处,陆辞就不得不和柳云眠分开。   柳云眠被人领进后院,陆辞则去外院,男人们聚在一起。   陆辞在垂花门,没有见到威远侯夫人出来迎接,差点发作。   虽然都是侯爷,但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你威远侯府,就没有点待客之道?   罗裳倒是带着人,姗姗来迟。   柳云眠见她目光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直接赤裸裸地盯着陆辞,唇角不由勾起。   小姑娘,很想告诉你,你这次,踢到铁板了。   看着罗裳眼中的欣赏,柳云眠不得不承认,胖丫打听到的,或许是真的。   罗裳和陆辞这算是“不打不相识”?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管住她的男人?   看着罗裳热辣的眼神,柳云眠就知道,胖丫说对了。   幸亏之前陆辞没有甩罗裳几鞭子,否则后者直接跪下唱征服了。   乌鱼子。   所以男人生得太好,也是招蜂引蝶。   陆辞不是没注意到罗裳的注视,但是他满心只有嫌恶——威远侯府的威望,算是被这样的不肖子孙都消磨完了。   堂堂侯府嫡女,竟然如此轻浮!   家教家风,由此可见一斑。   陆辞脸色难看,看了柳云眠一眼,然而拂袖而去。   罗裳气急败坏,看样子,像是要把柳云眠生吞活剥了一般。   胖丫刚要上前呵斥她,却被雪仪拉住。   雪仪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不让胖丫冲动。   她觉得,柳云眠“演”得渐入佳境。   且看看,夫人今日要以什么样子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柳云眠戏精上头,轻笑一声道:“罗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好气度。”   她心里却忍不住骂人:“老娘的男人好看吗?”   好看你也不能看。   我男人深守夫德,也绝不会看你的! 第422章 一见钟情?   罗裳仔细打量了柳云眠一番,给出四个字的评价。   ——庸脂俗粉。   除了生得狐媚些,其他实在乏善可陈。   倘若柳云眠知道她的评价,一定会非常高兴。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夸漂亮呢?   不过到底是侯夫人,罗裳不能太怠慢,所以就冷淡地道:“侯夫人过奖了,里面请。”   说话间,她还不舍地往陆辞离开的方向看去。   柳云眠心中暗道,有趣。   进到正院,威远侯的正室李氏迎了出来,拉着柳云眠的手,十分热络。   “哎呀,从前只听说夫人年轻貌美,现在才知道,百闻不如一见。夫人一来,把我们都比成了那鱼眼睛。”李氏显然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养出罗裳那般蠢货。   柳云眠客气地寒暄几句。   李氏拉着她上座,又给她介绍了季夫人以及其他有头有脸的夫人。   柳云眠默默地打量着众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各人反应,把之前做的功课和真人相对应。   这不是来赴宴,这是来考试来了。   还是英语听力那种,分毫都不能分神的考试。   罗裳对于这些老套的互夸互捧十分不感冒,而且她也毫不掩饰。   “娘,我有些无聊,出去转转了。”   李氏嗔道:“你看你,比侯夫人小不了几岁。夫人都已经主持侯府中馈,成为侯爷贤内助,再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天天就知道舞刀弄枪,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罗裳傲然道:“女孩子又怎么了?一样能和男人并肩而立。”   旁边有人夸道:“罗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这世上相夫教子的女人何其多,但是能披挂上阵的女人又有几个?夫人您快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再说我都想跟您抢女儿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柳云眠端着自己的茶杯浅抿一口,对于热火朝天的追捧恍若未闻。   罗裳见她如此,便觉得柳云眠是嫉妒自己。   她带着几分挑衅道:“侯夫人觉得我如何?”   “我对姑娘不甚了解。”柳云眠道,“不敢贸然开口评价。”   罗裳眼中露出不屑之色,“侯夫人胆子一向如此小吗?那在侯爷面前呢?”   “怎么就提起侯爷了?”柳云眠笑道,“我与侯爷夫妻恩爱,关起门来说话,自然没有什么顾虑。罗姑娘,对侯爷很感兴趣?”   这话就近乎撕破脸的指责了,让屋里的气氛瞬时变得凝重起来。   没有人说话,除了罗裳。   “侯爷盖世英雄,谁不崇拜?”罗裳道,“夫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替侯爷多谢罗姑娘夸赞。过日子,光靠崇拜是不行的……”柳云眠面上似乎有几分苦涩,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也足以让屋里的人注意道,“罢了,不说那些,罗姑娘快出去透气吧。”   罗裳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猜测她和陆辞之间没有那般恩爱,心情十分愉悦。   果然是农女没见识,当初走了狗屎运成为侯夫人,德不配位,怎么能幸福?   倘若嫁给镇通侯的是自己,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并肩而立,那才是人人都得夸赞一声的好姻缘呢!   心情大好的罗裳,掀开帘子出去。   她要去外院看看去。   她和那些俗套的女人不一样,她拥有行走于外院的能力。   喜欢她,追求她的男人何其多?   她不信,镇通侯对她就能心无波澜。   罗裳出去之后,李氏和诸位夫人,继续和柳云眠攀谈。   李氏委婉地试探道:“听说侯爷从前最恨行军打仗带家眷,现在竟然为了夫人破例,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柳云眠故作害羞,低头笑道:“您过奖了。其实是我不放心,怕没有人照顾侯爷饮食起居,非要跟着来的。”   “夫人真贤惠。”   李氏这话言不由衷。   她心里想的是,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里玩什么聊斋?   分明是你知道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镇通侯,所以才严防死守,唯恐镇通侯被人勾了去。   也就是镇通侯不热衷于女色,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所以遇到柳云眠之后,就以为这是最好的。   后来柳云眠又把持着他,不许别人近身。   即使行军打仗,都要跟着来,果然是一派小家子气,让人笑话。   季夫人笑道:“侯爷定然是爱重夫人,也有带着夫人的心,否则光您自己请求,侯爷也不会答应的。”   啧啧啧,多会说话,让人心里多舒服。   与此同时,罗裳已经回去换了一身男装,手持长剑,大步流星地去了前院。   威远侯正带着两个嫡子招待陆辞,见她进来,不由笑骂道:“从前你胡闹就算了,今日家里有贵客,还敢到外院来,不怕贻笑大方?”   罗裳大大方方地给陆辞拱手行礼,“上次对侯爷多有得罪,今日特意来给侯爷赔礼。”   陆辞面无表情地道:“既然知错,下次就不要再犯。”   罗裳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已经主动先服软了,陆辞竟然还不留情面。   这个男人,果然是特别的。   日日被人恭维,罗裳对于讨好的话早已免疫。   可是现在这个身份尊贵,气质高傲的男人,对她爱答不理,反而激起了她几分好胜心。   这才是她喜欢的男人。   想到去征服这样的男人,就让她浑身血液都开始兴奋起来。   所以,听了陆辞的话,罗向安和两个儿子脸色都变了。   他们担心罗裳会不服气,和陆辞对上。   其他人也都捏了一把汗,心里暗想,这镇通侯,果然张狂,目中无人。   他都搞不清楚处境,现在是他要讨好威远侯的吗?   就这般打威远侯爱女的脸,这以后……   没想到,罗裳竟然出人预料地行礼道:“罗裳谨记侯爷教诲,日后不敢再犯。”   别说其他人,就是罗裳的父兄都惊讶地看着她。   罗裳又笑道:“侯爷初来乍到,对云州不熟,倘若您不嫌弃,我可以帮您做个向导。军中的事情,我也都了若指掌。”   “裳儿,够了!”罗向安打断了女儿的话,眉头皱成了川字。 第423章 哭穷   别人或许不了解罗裳,但是罗向安太了解自己宠在手心的这个女儿了。   罗裳从来都高傲,待人不热忱,心气很高,喜欢和男人一较高下。   在罗向安的记忆里,女儿就没有过这般做小伏低的时候。   对陆辞的特殊对待,不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那就只能说,女儿对他有意。   从挑选男人的角度来说,镇通侯确实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相貌堂堂,气质出众,身份高贵,深受皇上倚重。   但是问题是,他已经成亲了。   他堂堂威远侯罗向安的女儿,难道能给人做妾,屈居人下?   所以罗向安不悦地打断了女儿,把她撵了出去。   罗裳都是没有和他对着干,行礼后退了出去。   临走时候她看了陆辞一眼。   陆辞没有和她视线对接,罗向安却因为那一眼而心惊肉跳,烦闷不已。   罗裳出去后,罗向安的长子罗诚华又替妹妹道歉。   陆辞倒是没再说什么,幽深的眼眸之中,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这般令人难以揣测,许多人心里对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比传言中还不近人情,难辨喜怒。   陆辞也没有绕圈子,直接说起了要兵的事情。   他不是借,他是要!   这是今日的重头戏,双方都早已有所准备。   所以罗向安就按照既定计划哭穷,表示自皇上宣布兵权改革后,他就已经把兵权交了出去。   现在,让他去哪里弄两三万人来?   实在是强人所难。   简而言之,没有,不给,请另想办法。   陆辞也不恼,把玩着手里精致小巧的圆融杯,露出几分胜券在握,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意。   这和罗向安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陆辞听了自己说法之后会暴跳如雷。   没想到,他竟然还如此冷静?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辞往那里一坐,什么都不用说,只玩个茶杯,那强大的气场,都能让人心惊胆战。   罗向安自然不想要陆辞得逞。   他明面上确实已经没有兵权,所以发兵协助这样的事情,和他确实没关系。   他不会松口。   这是罗向安早就和两个嫡子定好的策略——不管你吹东西南北风,我反正岿然不动。要兵没有,要命一条。   罗向安继续“哭穷”,表示自己被收走兵权之后,几万实在没有,几百或许砸锅卖铁地能凑上这么多。   简而言之一句话,皇上收走了兵权,分配给了谁,您找谁要人去,与我无关。   陆辞平静地看着他哭穷,黑色的眸子里依旧没有起伏。   这样的人,令人害怕。   正当罗向安揣摩着自己刚才这一番答复是不是天衣无缝,无可挑剔时,忽然听到陆辞问了一个“禁忌”话题。   他说:“你小儿子呢?”   众人都被他的胆大而捏了一把汗。   故意提起那不成器的孩子,岂不是要气死侯爷?   别忘了,你是有求于人的!   威远侯脸色变了变,有些不自然地道:“那孽子又不知道去哪里寻欢作乐去了。说来惭愧,养出这样的孽子……”   陆辞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第424章 野狗难驯   威远侯长子罗诚华,次子罗诚嘉,三子罗野,嫡庶分明。   据说罗野从小病弱,所以长大了之后才出来见人。   但是陆辞知道,那都是假的。   真正的原因是,罗野长于京城。   他的生母不知道什么原因,带着他在京城生活。   后来十四岁,他又被罗向安接回云州。   其中事情,外人都不清楚。   陆辞对于别人家的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但是他感兴趣的是,罗向安对于这个庶子,好像很害怕。   没错,就是害怕。   罗向安不喜罗野,父子关系紧张。   可是罗野就是一个庶子,不喜欢罗向安甚至可以打死,然而现实是,他对罗野无可奈何。   陆辞觉得,罗野手里,是有罗向安把柄在的。   而且,应该是个很大的把柄才是。   所以陆辞现在才会故意提起罗野,试探虚实。   看到罗向安变化的脸色,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罗向安也是只老狐狸,很快就镇定下来,笑道:“都怪我教子无方,让侯爷见笑了。改日定然带着犬子给侯爷请安。侯爷,还是说正事吧,不提那个孽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父亲这又是在夸我吗?”   罗向安的脸色,顿时像吃了狗屎一样。   陆辞抬头循声望去,便见到门口站了一个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华服男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玩世不恭。   竟然是他!   这世界,原来真的很小。   不过陆辞很快掩下心中的惊讶,和其他人一样,把目光投向了罗野身后的女子。   如果说罗野带个丫鬟,那是富贵公子寻常做派,即使场合不对,也少有人会注意。   可是罗野手里却是握着一根麻绳,把那女子双手绑着,扯着她进来的。   这就……   陆辞很少看女人,但是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罗野身后的女子。   身材瘦削,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身上穿着的衣裳,显示她似乎是个丫鬟?   被绑的双手,白皙细嫩,应该不是做粗活的丫鬟。   是罗野的通房甚至玩物?   玩女人玩到这种场合来,罗野也是厉害。   陆辞不动声色。   罗向安却忍不住了,抬手砸了个茶杯,气得浑身发抖,“畜生!侯爷在此,你也敢造次!”   罗野舔了舔唇角,笑得邪佞狂妄,“父亲不是喜欢一家子团团圆圆吗?”   一句寻常的话,却让罗向安瞬时像被捏住了喉咙一般,脸色涨得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颤抖着手指着他。   “爹,”罗诚华上前扶住罗向安,“您息怒。三弟只是开玩笑而已。三弟,府里有贵客,快别玩闹了,把人放出去,你过来坐。”   罗野瞥了陆辞一眼,又很快转移了视线,回头伸手勾起身后女子的下巴,“怎么,跟着三爷,觉得丢人现眼?”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陆辞看清女子的脸,神色未变,心中却有些起伏。   原来是她。   只是,她不是家境优渥吗?   为什么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奴婢不敢。”女子垂下眼眸低声道。   “谅你也不敢,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快走!杵在这里,难道是想攀上什么高枝不成?”   “奴婢不敢。”女子有些木然。   罗野恶劣地拽麻绳,女子一个踉跄摔倒在他怀中。   罗野哈哈大笑,搂着她往自己座位走去。   罗向安眼睛都要喷火,想把这孽子烧得魂飞魄散才好。   罗野非但不在意,还出言挑衅:“父亲说,不能待这奴婢太好,免得被人知道,我包庇朝廷重犯的女儿。所以,我这般把她当宠物养,是不是很听话很孝顺?我怎么看着父亲不太高兴的样子?要不,我再打她一顿,给您出出气?”   罗向安胸膛起伏,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有心想掩盖的事情,就被这个孽子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   朝廷要犯?   原来,那女子是家道中落了。   陆辞还是不动声色地握着茶杯品茶。   罗诚华出来打圆场:“爹,您别和三弟置气了。他就是小孩子脾气,没长大……侯爷还在这里……”   “我没长大?要不要咱们俩比比?”罗野大大咧咧地道,“我这通房老老实实,我说一不二。你的通房,前几日偷人被打死,到底谁大谁小?”   罗诚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而且,罗野提起那些是什么意思!   这种赤裸裸的羞辱,哪个男人受得了?   陆辞一副看戏的样子,一句都没劝。   这时候有人开口道:“还是赶快说正事吧,战事如火如荼,不敢耽搁。”   罗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见好就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拈起一块点心送到女子嘴边。   女子顺从地张嘴吃掉。   罗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有威胁之色。   女子似乎习以为常,用依旧被麻绳绑住的手,端起茶杯送到罗野嘴边,“三爷先喝口茶。”   罗野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然后往她手背上摸了摸。   女子没有反抗,也没有害羞之色,缓缓把茶杯放在小几上。   罗野伸手替她解开了麻绳。   白皙的手腕上红痕显眼,罗野伸手揉了揉,和她调笑道:“等晚上回去再绑了你玩。”   女子木然。   众人:“……”   接下来,无非是罗向安继续哭穷,陆辞看他表演。   吃饭的时候,罗野也要那女子给他布菜伺候,在一众推杯换盏的人中,格格不入。   不过罗野显然不在乎。   饭还没吃完,他自己带着女子扬长而去。   见他走了,威远侯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跟陆辞道歉:“让侯爷见笑了。我这孽子,实在是被夫人惯坏了。”   陆辞没说什么,心想你若是没有把柄在他手中,我把姓名倒过来写。   女宾那边气氛倒是还可以,不过也有不和谐的人。   比如,罗裳。   罗裳非要和柳云眠拼酒。   柳云眠知道自己什么酒量,自然不会松口。   罗裳却故意激她:“夫人区区一杯酒都不肯喝,难道是看不起我吗?”   罗夫人斥道:“裳儿,不得对侯夫人无礼!”   “侯夫人比我又大不了几岁,我只是把她当姐妹。”   柳云眠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你僭越。”   最讨厌的就是没有逼数的人了! 第425章 闹场   罗裳从小娇生惯养,在云州这一亩三分地,谁不看在威远侯的面子上对她恭维有加,什么时候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脸?   所以她当即脸色涨红,腾地站起来,伸手指着柳云眠:“你——”   “啪——”   罗裳惊呼一声,捂着手腕后退几步,伸手去拔剑。   她原本白皙的手背上,现在留下一道血痕,深深的,触目惊心。   雪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的软鞭。   谁也没看到,她是从何处掏出软鞭,又如何出招的。   罗裳没吃过亏,这会儿眼睛都红了,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贱婢!你敢跟我动手!”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婢。”雪仪毫不留情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夫人?再有下次,我直接断了你的手,不信你就试试!”   柳云眠轻笑着道:“你跟她置什么气?她少教,自有罗夫人管教。喝口茶,消消气——”   众人:“……”   这位据说泥腿子出身的侯夫人,看着柔柔弱弱,说起话来,真是刀刀见肉。   怎么就——那么让人舒服呢!   许多人早就看不惯罗裳的做派。   如果不是因为她会投胎,谁会陪着她玩?   花拳绣腿,还真当自己是女将军了?   柳云眠甚至连面子都不肯做,丫鬟动手,她竟然还担心自己丫鬟生气。   罗夫人的脸色很难看。   但是罗裳确实失礼在前。   而且眼看着,柳云眠身边这个丫鬟,确实身手也不错,而且主意还大。   真要闹下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所以罗夫人强忍着情绪,息事宁人。   “裳儿,别闹了,下去让大夫给你看看手。姑娘家,容貌肌肤都重要,不要留了疤。”   罗裳却不肯,拔剑闹道:“谁都别拦着我,今日不砍了这贱婢,我决不罢休!”   说完,她持剑直直地向雪仪攻来。   雪仪轻蔑一笑,银鞭一甩,直取罗裳面门,是丝毫面子都不留的打法。   罗裳仓皇持剑抵挡。   她哪里是雪仪的对手?   雪仪鞭花四飞,游刃有余,好像猫戏老鼠一般。   除了罗裳这个目标之外,鞭子没有落到其他任何地方,更没有毁坏任何东西。   罗裳就狼狈多了,四处闪躲,然而雪仪的软鞭却像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往她身上招呼,很快把她一身华服打得像乞丐服,衣不蔽体,模样别提多狼狈。   罗裳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这等奇耻大辱,她如何能忍!   “来人,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拿下!”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罗夫人并没有阻止。   女儿被欺负成那样,她也很生气。   柳云眠喝着茶,像没事人一样,更令她生气。   既然如此,就别怪威远侯府把事情闹大了。   柳云眠却缓缓开口:“怎么,要打群架?那不着急,我让人给侯爷带个信,侯爷带来的几万将士还不知道呢!”   众人:“!”   这位真能搞事情啊!   这要是闹到外面男人那里,罗夫人和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吧。   女人们打架打成这样,体面呢?   柳云眠表示,她不要面子,她只要里子。   那边还打得热闹,柳云眠继续开口:“我说罗姑娘上来就对我横眉竖眼,原来今日就是鸿门宴。镇通侯府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有道是,见微知著,威远侯府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回去会如实禀告侯爷!如果侯夫人和罗姑娘还不满意,那我们就直接手下见真章!”   说完,她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站起身来,“雪仪,我们走!”   雪仪这才收起鞭子,快步跟在柳云眠身后,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她一身本事。   众人心里对她多有忌惮,也不缺赞赏。   镇通侯府卧虎藏龙,连侯夫人身边的婢女都如此厉害。   罗夫人却知道,不能让柳云眠这般走了。   说到底,是罗裳不敬在先。   镇通侯想要他们侯府出力,他们又不傻,自然不肯,虚与委蛇。   但是倘若让对方找到了发作的借口,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可以出事,但是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事。   所以罗夫人站起身来行礼告罪,“夫人留步。都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小女冒犯了夫人。裳儿,还不过来给夫人赔罪!”   罗裳疯了。   她现在衣衫褴褛,像个乞丐,然后还要跟始作俑者道歉?   “给她赔罪,除非我死!”罗裳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然后直接跑了出去。   罗夫人脸色涨得通红。   今日这接风宴,威远侯府的面子,算是彻底没了。   柳云眠皮笑肉不笑地道:“初来乍到,不敢要罗姑娘性命,所以赔罪就免了,只是这饭,不吃也罢。雪仪,我们走!”   罗夫人还想挽留,却留不住,只能亲自送她出去,嘴里不住说着道歉的话。   世人都说罗向安宠妻,一心一意,但是罗夫人却知道,他性情很暴戾。   她足够聪明懂事,能让罗向安事事顺心,所以才能地位稳固。   现在——   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罗向安现在,还不想和镇通侯直接撕破脸。   但是在女眷这边,脸皮都已经撕下来了。   哎,罗夫人一个头两个大。   再看看柳云眠,带着她的丫鬟往外走,面色如常,哪里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她就真的如此有恃无恐,恃宠而骄?   走出垂花门,柳云眠找到了陆辞的随从,淡淡道:“去告诉侯爷一声,我先回去了。”   随从忙点头称是。   罗夫人道:“您看今日这事闹的,都是那个孽女……”   “我和夫人一见如故,所以忠言逆耳,”柳云眠冷冷地道,“罗姑娘这般目无尊长,早晚要闯下大祸。惯子如杀子,夫人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噗嗤——”一声嗤笑传来。   柳云眠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整个人歪在身边丫鬟身上,笑得意味深长,满脸嘲讽。   “三爷。”罗夫人身边的丫鬟们行礼。   而罗夫人眉头微皱了下又很快松开,嗔怪道,“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是野哥儿。”   野鸽子?   柳云眠大概知道了这位的身份。   罗野。   光天化日之下,和丫鬟搂搂抱抱,倒是名副其实。   罗夫人见到罗野,内心是厌恶的,但是这会儿她难得生出一些欢喜。   ——可算有人背黑锅了。 第426章 原来是旧识   得罪柳云眠这件事情,可以完全推到罗野身上了。   罗裳和柳云眠起冲突这件事情瞒不过去,但是她可以避重就轻,说两者有矛盾,但是自己已经调停。   谁想到,遇到罗野之后,柳云眠又生气了。   这下,不说全部,一大半的锅都推出去了。   反正是个贱婢生的野种,活该。   罗夫人内心极其扭曲地想。   罗野没有让她失望。   他瞥了柳云眠一眼,轻蔑道:“不过尔尔。”   “三爷。”他身边的丫鬟轻轻出声。   罗野像那脱缰的野马,突然被缰绳套住一般,“嗯”了一声,竟然没有再对着柳云眠说什么,而是对着丫鬟笑道:“三爷我喝醉了,你可惨了。”   丫鬟轻声道:“三爷,您醉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罗夫人皱眉道:“爷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掌嘴!”   “让你插嘴了?”罗野直接把矛头对向罗夫人。   罗夫人脸色难看,“野哥儿!你喝多了!”   “知道我喝多了,还敢惹我?”罗野毫不客气,“管好你的嘴。我的人,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说完,他又骂丫鬟:“跟你三爷牙尖嘴利,出来就成了锯嘴的葫芦?下次谁敢掌你嘴,你就去把她嘴撕烂,三爷在,你怕什么!”   丫鬟低头不语,罗野作势要踹她。   丫鬟不躲。   罗野把脚收回来,“新作的裙子,算了,饶你一次。”   柳云眠:“……”   这俩人的关系,说不出的古怪。   但是柳云眠也看出来了,罗野在威远侯府横行霸道,有恃无恐。   他依仗的是什么?   柳云眠坐在马车上,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雪仪刚才对上罗裳的冷厉荡然无存,有几分不解地道:“夫人,您有没有觉得威远侯府有些怪?”   怪,怎么不怪?   其他人都算正常,但是罗裳骄纵跋扈,令人厌烦;罗野则乖戾张狂,更是让人看不明白。   “回头问问侯爷。”柳云眠道。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胖丫郁闷地道:“你们两个,真是说话不算话,最后白骗我一个傻子。”   说好的要假装一下不受宠,看罗裳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胖丫一直憋啊憋着的。   结果后来,雪仪直接上了手,柳云眠动了嘴。   胖丫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捞着,根本没发挥,所以很生气。   柳云眠:“哎呀,忘了!体谅一下孕妇。”   她看罗裳那么嚣张,哪里能忍住?   “不过也不要紧吧,”雪仪轻声道,“我怎么觉得罗裳,不会轻易放弃呢?”   柳云眠唇角勾起,“我们拭目以待。”   她们回去之后,陆辞也很快就回来。   “罗裳得罪你了?”陆辞走到柳云眠身边帮她揉小腿。   “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被我教训了一顿。”柳云眠推开他的手,“不用揉,又不是大肚子腿肿的时候。”   陆辞跟连襟李哲学了点东西——怀孕的妻子腿会肿,需要抚慰,但是显然他生搬硬套了。   柳云眠表示自己还身轻如燕,没有水肿。   不过陆辞也不在意,继续替她轻轻揉着,道:“教训她做什么?你还跟着生气。下次回来跟我说,我来处理。”   柳云眠翻了个白眼:“有仇不报,我还能忍住?对了,今天罗向安答应出兵了吗?没有吧。”   “没有,那老狐狸,不见棺材不落泪。”陆辞冷笑道。   柳云眠故意逗他:“我看罗裳对你,倒是情真意切。要不,你牺牲一下,用美男计?娶了罗裳,成为一家人,还能不帮你?”   陆辞的眼神顿时像刀片一般。   柳云眠自己绷不住了,笑倒在枕头上。   陆辞咬牙骂道:“你现在有恃无恐,但是想想以后,我劝你不要嚣张。真把我惹急了,回头连本带利讨回来,有你好受的。”   柳云眠摸摸肚子,吃吃地笑:“你来啊,谁怕谁?”   陆辞被她拿捏得毫无办法,只狠狠瞪着他。   “把你绑起来信不信?”   柳云眠往他身下瞥:“你还是别想了,否则难受的是自己。”   陆辞:“……”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柳云眠逗弄过他之后,把他大手拉过来,摩挲着他的手指玩。   “你见到侯府的那个三公子罗野了吗?”她问。   “怎么,你也见到他了?”陆辞反问道。   “嗯。就要走的时候,在垂花门遇到了,他怎么那么奇怪?你知道为什么吗?”柳云眠好奇。   陆辞用食指指尖摩挲着柳云眠的手背。   那是一种无聊时候下意识的亲近。   “我之前调查过他,但是今日见了才知道,原来是他。”   算起来,也算故人?   柳云眠一听,吃瓜精神立刻高涨:“怎么,你之前还见过罗野?”   快展开来讲讲。   “你对他为什么这么感兴趣?”陆辞突然问。   柳云眠:“因为他很特别啊!”   在规矩森严的侯府放浪形骸,有恃无恐的浪子……   还有不爱吃瓜的人吗?   陆辞心里顿时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子,那个酸啊!   “快说啊!别卖关子。”柳云眠推了他一把嗔怪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家里出事的时候,姐姐把我送到寺里避难学艺的事情吗?”   柳云眠点头:“那当然忘不了。”   在那佛塔里,她还见过陆辞小时候的样子呢!   难道,他和罗野那时候就认识了?   陆辞表示,确实如此。   当时,他跟着师傅习武;罗野则是跟着他的师叔。   “你们俩这也算同门啊!”柳云眠惊讶万分。   这是什么该死的缘分。   “你之前不知道他叫罗野?你也改名了?”   “嗯。”陆辞点点头。   “那你叫什么?”   陆辞不说话。   柳云眠见状越发缠着他问,肯定是极好玩的。   陆辞还是不说——他也有尊严的好吗?   在妻子面前,他还要振一振夫纲的!   总之,就是不说。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陆辞可耻地转移话题。   “那时候,罗野也不是罗野,他有个诨名,叫野狗。他自己也不在意,大家都那么叫。不过我和他,没什么来往,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么不熟啊。”柳云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嘀咕道,“那和不认识也差不多了。”   “熟悉,但是没来往。”陆辞纠正道。   “多熟?”   一起光屁股洗澡那种熟悉吗? 第427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别想歪了,她想的很纯洁,一群小和尚,练完功之后,脱了衣裳,扑通扑通跳下水。   画面感这不立刻就有了?   陆辞:“我和他,经常在练武场上遇到。”   无数早上晚上,他们两个,算是彼此陪伴,但是两个人都一样的孤傲,所以几年下来,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时隔多年,跨越几千里路,他们又重逢了。   柳云眠都开始磕cp了。   真真有缘千里来相会。   不过说实话,这两个男人,身材相貌都可圈可点。   但是论起性情,柳云眠不是偏向自己男人。   ——她主观认为,自己的想法很客观,那就是陆辞甩罗野十八条街。   罗野太桀骜放浪了。   “那当初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后来为什么又回到云州,为什么侯府所有的人都很忌惮他,那个丫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你都不知道了?”柳云眠一口气问道。   陆辞:“差不多。但是关于他那个丫鬟,我知道一些。她乃是罪臣之女。”   “嗯?”   “顾维珍此人,你听说过吗?”陆辞问。   柳云眠想了半天,好像没什么印象。   “也是,那是六七年前的旧案子了,你自然不知道。”   陆辞一点点讲给柳云眠听。   顾维珍和陆辞的亲爹一样,是个倒霉蛋儿。   不过陆辞亲爹那时候,确实有人构陷。   说实话,就是谁做皇帝,都得那般处理。   但是顾维珍不一样,这倒霉蛋儿之所以倒霉,可以说完全因为皇上心情不好,他撞到了枪口上。   醉酒写的一首诗被人上报皇上,认为他有不臣之心。   彼时正好赶上了皇上因为别的事情在气头上,所以顾维珍一家就被流放到了西北。   罗野那个又打骂又宠爱的丫鬟,叫顾清欢,是顾维珍的女儿。   柳云眠默默地为已故的顾维珍叹息。   当官也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   因言获罪,实在是冤枉。   这天下,就没有什么公平公道公理可言。   陆辞的父亲,有一双出息的儿女,所以才得以平反。   不说迟来的公道算不算公道,但是最起码还洗白了。   顾维珍这种呢?   想想唯有一声叹息。   柳云眠又不解地问陆辞:“云州也不是西北,罗野的手为什么能伸那么长,把人给弄到自己身边?还有,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见色起意?   “要个流放的女犯,对威远侯来说是举手之劳。”   云州乃交通要塞,跟西北的人要点“买路钱”算什么?   更何况,流放的囚犯,那还算人吗?   柳云眠心说,陆辞啊,你可得争气啊。   我们这一家荣辱都寄托在你身上。   不行,还是觉得不怎么靠谱。   靠男人不行,还是得准备好后路。   她知道陆辞已经派人打听造船的事情,暗暗祈祷早点有进展。   有退路,心里才不慌。   倘若沦落到任人打骂凌辱的地步,那还是重新投胎比较好吧。   陆辞不知道她胡思乱想,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我也见过她。”   柳云眠:“???”   “我见过她去找野狗。”   “在寺里的时候?”   “嗯。”   因为罗野当时和谁都不亲近,连教他的师傅都说这孩子天性冷漠疏离,所以当他和一个姑娘几次在一处的时候,陆辞就多看了几眼。   虽然两人的长相现在都有所变化,但是当年的底子都还在。   “那岂不就是说,罗野现在是在保护那姑娘?”   “不知道。”陆辞道,“他们的事情,我没了解很多。罗野性格古怪,难以琢磨,不能以常人推测。”   柳云眠用手肘碰碰他:“那你推测推测,你也不是常人。”   陆辞:“……”   他怎么觉得被阴阳了呢?   “柳云眠,”他连名带姓地喊,“你适可而止,别蹬鼻子上脸,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   柳云眠哈哈大笑,“人生得意须尽欢!”   陆辞捏了捏她的脸,“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别糊弄人,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罗野能在威远侯府横着走呢!”   “我也不知道。”   柳云眠:“……好吧。”   “不过我对这个问题也很有兴趣。”陆辞眯起眼睛,眼中有算计的光一闪而过。   他见到罗野和他那个丫鬟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兴奋的。   就像找到了一个切入点,总算能尝试撬动侯府了。   “要不你私下找他叙叙旧?”柳云眠给陆辞出主意,“也不对,你们俩也没什么交情。”   从前面对面的时候都不说话,这会儿难道要没话找话?   也行吧。   虽然想要的人手没到位,但是前线情况却岌岌可危。   不断告急的战报,源源不断地被送到陆辞面前。   陆辞却很沉得住气,坚守云州不出。   时间过去半个月,各种流言都出来了。   什么“镇通侯沽名钓誉,实际上就是个胆小鬼”,什么“镇通侯屁股歪了,消极对抗”等等。   这些柳云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的男人到底什么样,她还不用从别人那里听说。   真正的原因是,陆辞把自己手下的人都当成人看。   在他认为有人吃里扒外,细作没有拔除之前,他不会让自己的人去送死。   起事的那些人,到底是真的无法活下去,还是有人煽风点火,浑水摸鱼,为了一己之私而挑起战事,草菅人命?   陆辞已经在派人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不过柳云眠有点担心皇上那边的反应。   陆辞坚守不出这件事情传到京城,皇上怎么想?   光会不会下旨令陆辞出战?   陆辞却在烧着地龙的温暖的房间里,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给柳云眠涮羊肉吃。   炭火烧得通红,屋里热气氤氲,陆辞卷起袖子,露出半截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拿着筷子捞起鲜嫩的羊肉,投喂柳云眠。   柳云眠最近酷爱这一口。   在陆辞的伺候下,她很快撑得肚子都鼓起来,连连摆手表示不要了。   这日子,安逸得让人羞愧。   陆辞却忽然放下筷子,垂眸沉声道:“眠眠,我怕是,得离开些日子。” 第428章 暂别   柳云眠闻言心里一沉,原本喷香的羊肉这会儿也变得没滋没味了。   “怎么,要开始打了?”她问,“是不是皇上那边给你施压了?”   “没有。”陆辞道,“我暂时还不想开战;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这种自相残杀的戏码。”   “你想从中转圜?招安?”   “嗯。”陆辞点点头。   如果是抵御外敌入侵,他义不容辞,必当一马当先。   可是这是中原人打中原人……   那些人大部分还是吃不上饭,被人当枪使的贫民。   陆辞很难对他们举起武器。   柳云眠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   陆辞铁汉柔情,内心其实十分细腻良善。   可是现在的局势……他们都要为皇上的好大喜功付出代价。   对方已势如破竹,即使他们想招安,对方也未必同意。   况且,皇上就没有招安的想法。   陆辞道:“我在这里撑着,姐夫在京城努力。”   他和离郡王,想共同把这一场灾难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但是陆辞也是普通人,他也会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生出自我怀疑,生出犹豫和踟蹰。   他见柳云眠不吃了,才夹了一筷子肉放到自己面前的油碗里。   “这段时间,我的人打听到,对方也不是全然主战的……”   陆辞此去,正是要亲自去试探一二,看看能不能找到主和的人,寻得兵不血刃解决问题的可能。   说实话,柳云眠气氛都到这里了,陆辞的想法很难实现。   但是她也不能打击陆辞。   毕竟他出发点是好的,而且为了那么多人命,即使概率再小,也要尝试。   陆辞细细给柳云眠讲了对方的情况。   带头造反的人叫武国安,这个名字对上他的行径,有点可笑。   不过武国安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他就是上天派来的真龙天子,取昏君而代之,实现国泰民安。   除了武国安之外,他还有三个异姓兄弟,都是他的心腹。   这四个人,是最先扯旗子造反的人。   陆辞说的可能主和的人,正是其中之一,名叫岳行之。   岳行之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读过书,有见识,是被其他三个人拉拢进去的。   ——他原本是京城人士,亲爹卷入文字狱,然后被流放了。   柳云眠听到这里就瞪大眼睛。   顾清欢的爹卷入了文字狱,岳行之的爹也卷入了文字狱。   这到底牵扯了多少人,随便抓出来一个都是……   陆辞道:“他们是同一件事情。因为两个人的父亲本来就是好友,一起吃饭喝酒,没有数,说了过激的话。”   柳云眠:知道了吧,喝酒误事!   所以男人不要有点小钱,有点工夫就出去喝酒,一不小心抄家灭门。   好好回去陪陪妻儿,越过越好。   不过这世界,真是有点小。   但是怎么说呢?   柳云眠觉得,她是岳行之,她也反了。   皇帝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不做人,那不如换个皇帝。   为什么岳行之,还主和呢?   陆辞对此解释是,岳行之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不会就关注自家那点仇怨。   而且,岳行之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也不是因为流放而死,所以他对朝廷,其实没有那么多恨,最多是郁郁不得志而已。   他加入造反队伍,实在是阴差阳错,被裹挟着走到今天。   但是因为他读书识字,性情温和,所以在里面也很有威望。   陆辞想和他联系。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途径。   但是总这么等不是办法,所以陆辞决定自己上阵试探一番。   柳云眠托腮,似乎在想什么。   “怎么了?”陆辞把凉了的肉放到嘴里。   “我在想,依你所说,岳行之也就二十出头,那说不定,还和顾清欢认识呢!”   既然通家之好,那小时候多半见过。   也很有可能,长大后双方还考虑过做亲的可能性呢!   一不小心,柳云眠这思绪就飞了。   陆辞道:“认识应该是认识,做亲……那应该没有。顾家那女人,很早就和野狗在一起……”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当年的陆辞或许不懂,但是现在的他,很能看懂怀春慕艾那些了。   柳云眠:“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吗?还真说不准呢!你要不要从这个角度调查一下?”   或许能帮上忙。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还是会被感情打动的。   陆辞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考虑?”柳云眠不解地道,“万一能帮上忙呢?”   “就算有婚约,顾清欢现在成为野狗的禁脔,你觉得岳行之情何以堪?”   不动情还好,倘若真动情,那现在心里得有多恨?   那是无法和解的恨。   所以这一壶,不开,不能提。   柳云眠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帮倒忙就不好了。   “而且儿女情长,很难拿到台面上说。”陆辞道,“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之争。不过好在,岳行之应该还有些家国情怀。”   “你从前在京城,没有见过他?”   “没有,但是听说过。”陆辞道,“他是个才子,倘若当初家里不出事,应该会走科举之路。”   柳云眠想了想后托腮道:“你都听说过,应该确实有才。不管怎么说,此去你都要小心些,以自己为重。快吃饭,吃完了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陆辞咬了一块土豆,已然猜测出来柳云眠的意思。   “你是说,你那个枪?”   “嗯。”柳云眠点点头。   那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即使之前西夏战事如火如荼,凤夕都没有拿出来用。   唯一吃过枪子的人,是那个悲催的李娇娇。   她把枪留给柳云眠,也是给后者保命用的。   柳云眠现在给陆辞保命。   虽然如果在千军万马围攻之下,几十发,甚至几百发子弹,或许都不能帮助陆辞逃脱。   但是,好歹是希望不是?   柳云眠教陆辞用枪。   这和弯弓射箭毕竟不一样,所以陆辞的准头定然也不行。   吃过饭,柳云眠教他半天,想想还是不放心。   “陆辞,要不,我陪你去?”她说。   要真和武国安你死我活,她就直接崩了他算了!   真讨厌啊。 第429章 再遇野狗   陆辞瞪着柳云眠,又指着她肚子,“没数?”   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她竟然还想着上战场?   柳云眠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粘人的人,可是怀孕之后,在激素的作用下,她真的非常粘陆辞。   不好,这是她不对。   柳云眠反省自己。   她前世也是执行任务的人,要是有人对她这么黏黏糊糊,她恐怕早就一巴掌把人扇一边了。   陆辞只是瞪她,嗯,不错了。   柳云眠继续教陆辞用枪,“这是保命的利器。”   陆辞不要,“你留着防身。”   “凤夕给了我两把。你以为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一把枪我肯定直接就给你了。”柳云眠道,“你少啰嗦,怎么去的,怎么给我回来。”   这般说着,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强横道:“你要全须全尾的回来,少点什么,我就不要你了。”   陆辞知道她心中担忧,伸手搂住她肩头,“放心吧,以和为贵。倘若想打,我早就动手了,兵贵神速。”   拖到现在,他根本就不想大动干戈。   “你不想,可是别人想。”柳云眠严肃地道,“是,你是想去招安的,但是也要按照打起来准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在战场上,任何轻敌和准备不足,都得付出巨大代价。   说着说着,柳云眠又想跟着去了。   她不是谋士,也不够聪明,但是她自己陪着陆辞,总归是更放心。   算了,陆辞不让说这件事。   “放心,这些我自然都考虑到了。你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我随时让万神给你传信回来。”陆辞不放心地叮嘱道,“别逞强,任何事情都没有你和孩子重要。”   柳云眠认真点头答应,“你既上战场,就全心全意关注战事。我帮不上你什么,也不能给你拖后腿。”   “另外,观音奴呢?你带着还是我带着?”柳云眠又问。   陆辞斩钉截铁地道:“我带着。”   既然是带出来增长见识,磨炼他的,跟着柳云眠躲在后方算怎么回事?   陆辞自然会看顾他。   柳云眠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陆辞说的是对的,便没有反对。   夫妻双方,都对对方十分不放心,从吃饭开始说,一直说到子时都还没停下。   陆辞给柳云眠留了人,做了周到的安排,还唯恐不足。   最后,是柳云眠说,不让他再管,陆辞这才不说什么。   柳云眠私下和雪仪说,“我怎么觉得,我这一趟非要跟着他来云州是错的。”   她的存在,让陆辞分神。   柳云眠甚至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回京城。   战场上,是容不得任何分神的。   雪仪却劝她道:“夫人,既来之,则安之。侯爷没离开的时候,自然担心您。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身经百战的他,是不会出差错的。”   说句不吉利的话,陆辞倘若真要和人拼命的时候,战场那种情况,也想不到柳云眠。   “更何况,您怎么就帮不上忙?”雪仪继续道,“倘若有人受伤,别人救治不了,您不见得就不行。您双身子,不能人人都救,但是哪怕一日救一个人,那也是胜造七级浮屠。”   柳云眠被她逗笑,“你眼里,我什么都好。”   “夫人原本就是。”   胖丫没有被带上一起去战场,这会儿闷闷不乐,什么也不想说。   柳云眠喊她吃点心,她都没胃口,只坐在小杌子上,沉默地撸猫。   哦不,撸包子。   柳云眠见她无精打采,笑道:“走吧,今儿我看天气放晴了,咱们出去采买些东西。”   虽然这里不是自家,但是估计要在这里住很长时间,缺的东西都采买准备上,该吃吃该喝喝,什么时候,只要有条件,就不要委屈自己。   柳云眠带着雪仪和胖丫出去。   外面有的地方还有残余的积雪,路上也有结冰的地方。   雪仪和胖丫两人扶着柳云眠,十分紧张。   柳云眠觉得自己像个被架住的犯人,哭笑不得。   她们身后跟着侍卫,明处的,暗处的都有,包子在前面开路,一行人引得周边百姓侧目。   柳云眠表示,想低调,真的好难。   看到卖首饰的铺子,她说要进去看看。   胖丫嘟囔道:“你又不喜欢那些东西,进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你京城那么多好看的首饰,你都不看,你当云州这种地方,能找出比那些更好的?”   柳云眠笑道:“自然不是我戴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当地特色的,回头布料首饰,特产吃食,都得买些。”   年底了,侯府对外多少也有来往,得给人送礼。   虽说他们夫妻不在京城,但是礼不可废。   送什么呢?   除了寻常过年送的那些节礼之外,柳云眠想要再添些云州当地的特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找点事情做,把送礼这件事做得更周全。   几个人在首饰铺子挑东西的时候,意外遇到了罗野。   罗野大大咧咧地揽着顾清欢的腰进来,举止亲密,丝毫不顾忌别人眼光。   见到柳云眠,他勾起嘴唇邪魅一笑。   柳云眠:“……”   这笑怎么让人感觉不怀好意?   是条不合群的野狗,所以她还是远离。   店里的小二显然认识罗野这尊大神,上前恭恭敬敬地招待:“三爷,你来了,快上座,上座。”   “没时间跟你们废话,我要的东西呢?”   “做好了,做好了。”小二点头哈腰地道,“小的这就取出来给您过目。”   顾清欢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存在感并不多。   可是,当小二拿出东西来的时候,随着罗野的动作,顾清欢还是成了店里众人的焦点。   因为小二拿出来的,是一条黄金锁链,上面甚至还带着金锁,真正用黄金做的小锁,还配有钥匙。   罗野在众目睽睽之下,命苏清欢伸手,用这条锁链把她的手腕锁起来。   众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可是罗野却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表示很满意。   “比麻绳是强多了,你满意吗?”他拉了拉锁链。   顾清欢不语。   罗野不高兴了,用力把她拉了个趔趄,“怎么,给你脸了?敢给你三爷甩脸子?”   顾清欢这才道:“三爷满意,奴婢就满意。”   “这才乖。”罗野得意大笑。   柳云眠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寺庙里的人,都要喊罗野野狗……   他确实,野性难驯,放荡不羁。   只是,他今日,只是凑巧遇到自己,还是在这里故意创造机会偶遇的?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眠的错觉,她总觉得,罗野醉翁之意不在酒。   罗野似乎,就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力。   他想干什么? 第430章 用意   柳云眠心中好奇,但是偏偏就能不动声色。   谁有所图,谁先沉不住气。   所以柳云眠继续挑自己的东西,不看罗野那边。   果然,罗野忽然道:“三爷的靴子脏了。”   顾清欢闻言蹲下,抽出帕子要给他擦拭。   罗野偏偏恶劣地举起手中的黄金锁链,不让她触及鞋面。   顾清欢仰头看他,目光沉静。   罗野却冷笑一声:“敢瞪三爷?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跪下!”   说话间,他抬脚踹在顾清欢肩膀上,同时手中锁链似乎没抓住,落了地。   顾清欢往后仰倒,头差点撞到柳云眠小腿上。   雪仪眼疾手快,用脚尖抵住她后背,这才没让她挨到柳云眠。   雪仪对罗野怒目相视。   她也看出来了,今日罗野,就是故意的。   “三爷这是什么意思?”雪仪冷冰冰地开口,“是觉得侯爷不在,就可以如此欺负夫人?”   胖丫更是捏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   但是她忍住了。   她得冷静!   “欺负侯夫人?我可不敢。”   罗野嘴角噙笑,漫不经心,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甚至,他眼底有着深深的寒意。   柳云眠轻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罗三公子,有话直说!”   “没什么要说。”罗野道,“我跟你,也说不上。有话我自然找侯爷了!”   柳云眠真想抽他耳光。   这男人吊儿郎当说话的样子,真的很欠抽。   而且,柳云眠讨厌任何作践女人的男人,谁都不行!   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都不该是这种处理方式。   就算有仇,那也直接报仇,非要这般凌辱人才好?   垃圾!   对上柳云眠冷冷的目光,罗野还在笑,“今日就是凑巧了,我收拾这条不听话的狗,打扰夫人了。”   “狗?”柳云眠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公子难道不物伤其类?”   别忘了,你才是野狗!   “看起来,侯爷和夫人说了我的事情。要那般说,我和这奴婢,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罗野摸着下巴,笑得一脸邪魅。   柳云眠懒得和他纠缠。   再纠缠,恶心了自己,恐怕罗野还得拿着顾清欢出气。   这俩人的恩怨情仇,她管不到。   但是别在她面前,用这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   柳云眠放下手中东西往外走,雪仪护着她。   顾清欢缓缓从地上起身,沉默地拿起锁链的另一端,双手呈给罗野。   罗野没有接,却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看见你有多贱了吗?根本没有人在意你。”   还没有走出门的柳云眠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由皱起。   这话,确定不是说给她听的吗?   她甚至想,罗野故意在自己面前虐待顾清欢,就是想让自己看不过去,然后出手相救?   罗野,想把顾清欢塞到她身边?   那他就打错算盘了。   柳云眠是医者仁心,但不是敌我不分。   战场上用老弱妇孺来做诱饵的事情,她不是没见识过。   所以立场相对的人,即使对方阵营中有人再可怜,柳云眠也不会心软。   她不是圣母。   她自己阵营的人最重要。   她因为帮不上陆辞,已经憋得内伤了,怎么会去胡乱插手做圣母?   柳云眠带着雪仪离开。   “夫人,咱们回家吗?”雪仪轻声请示道。   “不回。”柳云眠道,“我累了,找个茶楼歇歇脚。”   “是。”   胖丫怒气冲冲地道:“刚才要不是雪仪给我使眼色,我真的直接就冲上去,一脚把罗野给踹飞了!欺负女人,他算什么爷们!”   柳云眠道:“你按捺住是对,一会儿再说。”   等在茶楼坐下,柳云眠问雪仪:“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奴婢觉得,”雪仪很是谨慎,斟酌着道,“罗野似乎是故意做出来这般样子的。只是……”   “嗯?你说。”   “奴婢刚开始,下意识地以为,他是想接近您。但是后来才发现,他的目光,几次都在往门外看。”   “你的意思是,其实他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奴婢只是怀疑。”   “他需要做样子给谁看呢?”柳云眠托腮凝思。   胖丫表示,她也发现了,罗野好像真正要钓的鱼,不是柳云眠,而是另有其人。   罗野是个疯批,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思忖间,小二端着茶水送上来,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今日人有点多,招呼不过来。”   柳云眠摆摆手表示没事,让他下去。   “你喝。”柳云眠对雪仪道。   柳云眠本来也没有喝茶的习惯,怀孕之后更是不碰。   雪仪笑着道:“这两串钱一壶的茶水,可就便宜了奴婢和胖丫。”   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等等。”柳云眠忽然道,伸手把胖丫已经拿起来的茶杯要过来,放在鼻下轻嗅。   胖丫立刻警醒,“眠眠,是不是有黑心烂肝肠的,下了蒙汗药?”   这茶楼,该不会还卖人肉包子吧!   柳云眠闻了片刻后点点头:“加了料,确实是蒙汗药。”   雪仪压低声音,“要不将计就计?”   柳云眠听着楼下的喧嚣声,透过开了缝隙的窗户,看着外面热闹喧哗的人群,轻轻摇头。   “不必了。”   对方应该是在试探或者警告,并不是真的要动手。   因为这蒙汗药,并不高级,极容易被人发现,否则柳云眠也不会闻了气味就察觉。   倘若用更好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柳云眠不喝肯定是尝不出来的。   而且,就算把她们都药翻了又如何?   柳云眠出门,后面是带着侍卫的。   现在外面应该守着至少八个侍卫,把门口都给堵住了。   光天化日,在那些侍卫的眼皮底下直接把她给带走而不被发现,简直痴人说梦。   胖丫暴躁道:“肯定是罗野那王八羔子。走,雪仪,咱们俩去把他给阉了!你按腿,我动刀!”   柳云眠忍俊不禁。   胖丫还以为她不信自己下得去手,道:“我从前在村里的时候,可是看人阉过猪!”   能有什么不一样?   柳云眠道:“不一定是罗野。”   她觉得,罗野的性格,不像是能做得这么迂回的人。   “那还能是谁?威远侯?”胖丫道,“我看了,姓罗的就没有好玩意,要不死活不肯出兵?”   这笔账,肯定还得算到罗家头上。   干脆都阉了算了。   不上战场的男人,那就进宫当太监好了! 第431章 神秘的男人   柳云眠令侍卫去查。   不管能不能查出结果,她都不能直接咽下去算了。   但是这件事情,也不是立刻就能查出来的,所以柳云眠准备先回家。   ——外面太可怕,还是回去窝着吧。   感觉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遇到的,看到的,可能都是别人想让她看到的。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妙。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本来要登上马车的柳云眠顿下脚步。   她都气笑了。   她就出来一趟,明里暗里,到底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到底要搞多少事情。   豁哦,这次刺激。   柳云眠看到一群人,拿着刀气势汹汹地往她这边来。   但是,他们的目标不是柳云眠,而是前面一个被砍成血葫芦一般踉踉跄跄的男人。   如果这也是做戏,他们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柳云眠不能让人白辛苦不是?   所以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对雪仪道:“去,把那人救下来。”   “是,夫人。”   雪仪领命而去。   她纵身一跃,袖中长鞭宛若被赋予生命,甩出漂亮凌厉的鞭花,在众人看清楚之前,就已经横扫了一地的刺客。   随后,她用长鞭卷住那个被追杀的倒霉蛋,把他带到了一旁交给侍卫。   侍卫们忙了起来,刺客和被刺杀的人,他们都得管。   今日可能就是不宜出门。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又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显然,雪仪不经意间惊艳了众人。   雪仪冷静沉着,走到柳云眠面前,低头道:“夫人,幸不辱命。”   “走吧,我可舍不得你被这些人围观。”柳云眠笑道,扶着她的手登上马车。   可是马车开动前,雪仪说话了。   “夫人,奴婢看那人伤得不轻,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您要不要先给他看看?”   “我看难。”胖丫道,“都成那样了,大罗神仙我看也救不回来。”   “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柳云眠刚才仔细观察过那个人的动作,也大概看了一下伤口,应该不致命。   不过她到底没有近距离看,所以又问雪仪:“你觉得他伤很重?”   雪仪点点头。   起初,她和柳云眠一样,也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细作。   但是她刚才用长鞭把人卷起来,那男人自己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应该是伤得很重。   “那我先给他看看。”   如果不是细作,真是个倒霉蛋儿的话,千万不要因为流血过多而丢了小命。   柳云眠今日出门实在是太热闹,以至于现在她先入为主,觉得最后这个也是做戏。   那个浑身都是血的男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脸上也是血,看不清本来面容。   柳云眠替他仔细检查了下,又简单止血,然后让侍卫找来门板,小心翼翼地把他挪上去,又和周围商家讨了厚被子给他盖上。   “就这样慢慢把他给抬回去,记住别颠簸。”柳云眠叮嘱完后,接过雪仪接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才又登上马车。   胖丫道:“他应该不是细作吧,要不,也太拼命了。”   这尺度,控制得有点逼真啊……   柳云眠道:“也不好说,不要低估了敌人。”   对方也有不怕死的。   战争本来就是用人命来填的,死士并不少。   就算这次失败,他们也不过损失了几个人,可以再次再来。   在战争中,不讲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值得珍惜的生命。   在战争中,生命就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对方更多的代价,那就是胜利。   所以敌人为了打入她们内部,愿意付出的代价,可能超乎她们想象。   在这种特殊的时期,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柳云眠选择以怀疑的态度来对抗身边出现的所有新面孔。   “夫人说得对。”雪仪也赞成。   “回去再看吧。”柳云眠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出来一会儿,就发生这么多事情。   以后她还敢出门吗?   回去之后,柳云眠让侍卫把那人安置好,然后又重新替他仔细处理一遍伤口。   好家伙,这大哥,身上竟然大大小小,伤了十四处。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是这数量也惊人,怪不得失血晕倒。   柳云眠累,中间休息了两次,用了将近三个时辰,才终于把人给彻底收拾好。   在这个过程中,雪仪一直严阵以待,保护着柳云眠。   胖丫则在一旁帮忙递东西,给柳云眠当助手。   “把这药给他灌下去。”柳云眠扶着腰站直了身子,把药递给胖丫。   这种简单粗暴的活儿,胖丫合适。   果然,胖丫很快把药给人灌了下去。   柳云眠派人在这里守着,告诉侍卫人醒了的话喊她,然后这才回去休息。   躺在床上,她把今日出去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忍不住摇头。   ——这都是什么破事!   罗家那些人,实在没有什么正常的。   不知道最后被她所救的倒霉蛋儿,是和罗家有关,还是和对手有关,或者是不是存在第三股力量?   第二天,柳云眠睡醒之后,胖丫来说,那个男人醒了。 第432章 孙庆身份   柳云眠简单梳洗之后,匆匆去见那人。   男人二十多岁模样,身材瘦高,像个读书人,面容清秀,也有些儒雅的气质。   只是这会儿他面色依旧苍白,躺在床上,用狭长的眸子打量着柳云眠,目光中有警惕也有戒备。   “这是侯夫人。”雪仪道,“是夫人下令救了你。”   男人想要抬手,却牵动了伤口,面上露出忍耐之色。   他出声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结草衔环,孙某必不敢忘。”   柳云眠走上前来替他检查伤口。   男人可能不习惯于这样的亲近,脸瞬时红了,下意识地要拉被子。   柳云眠淡淡道:“昨日你所有的伤口都是我处置的,我说的是所有。”   包括腰间和大腿上的……   什么都看过了,这会儿就别矫情了。   男人咬着嘴唇,片刻后道:“夫人医者仁心,孙某感激不尽。”   “你叫什么名字?”柳云眠熟稔地替他检查可能崩开的几处伤口,开口问道,“谁要追杀你?”   “我叫孙庆,”男人道,“是……逃兵,所以他们追杀我。夫人想来,已经从他们口中知道这些了吧。”   昨天的那些刺客,也真招了。   他们是造反的那些人。   孙庆做了逃兵,他们奉上峰命令要把他追回去。   上峰说了,倘若孙庆反抗,那就,就地格杀勿论。   “孙庆,你为什么要做逃兵?”柳云眠用审视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仿佛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孙庆不闪不避地看回来,竟然有几分坦荡?   “你总不会认为,你做了逃兵,侯爷这边就会许你高官厚禄吧。”柳云眠继续道,“但是以我对侯爷的了解,你恐怕想错了。侯爷最讨厌的就是逃兵,说不定,会直接砍了你脑袋。”   “孙某前来,不是为了高官厚禄,而是不想继续打仗。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好处?”   柳云眠沉默,似乎想从他的目光中分辨出这句话是真是假。   孙庆任由她打量。   柳云眠隐约觉得,这个孙庆不简单,绝对不是个小兵那么简单。   可是当她问起的时候,孙庆却说他就是个普通的小兵,他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叛军?”柳云眠言辞犀利,“总不能是别人绑着你去的吧。”   她很清楚,不能因为对方说要投诚,就过早高兴。   至少到目前为止,柳云眠没有打消任何对孙庆的怀疑。   “不是绑我去的,但是确实是……骗了我。”孙庆道,“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想助纣为虐,所以就拼命逃了出来。”   “那你想过,逃出来之后做什么吗?”柳云不动声色地问。   盘问是一件耗费耐心的事情。   什么都说,让对方摸不清楚套路,后面可能越聊越多,不经意间透露出线索。   孙庆道:“我想到他们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所以想方设法来了云州。”   “结果还是差点死在他们手中。”   “嗯。”   柳云眠又问他家世等等,孙庆一一作答,并无破绽。   柳云眠思忖片刻,继续问他作战的经历。   孙庆回答的,和柳云眠掌握的也如出一辙。   如果孙庆不说自己是逃兵,柳云眠可能怀疑他是造反的人派来的。   可是他现在直接就说,他就是那边的人,柳云眠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怀疑了。   “你先好好养伤,”柳云眠道,“但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逆党,所以即便你现在弃暗投明,谁也不敢说你之前做过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所以,要等侯爷回来处置你。在侯爷回来之前,你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不能迈出去一步,你听懂了吗?”   孙庆点头:“懂了,画地为牢。”   柳云眠唇角勾起,“我就喜欢聪明人。”   孙庆看着她,竟也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   柳云眠让人照顾,也是监视孙庆。   可是孙庆就躺在床上养伤,不说话,也没有要求离开房间,吃喝拉撒都在这里。   柳云眠私下叮嘱侍卫,一定要死死盯住孙庆。   她总觉得,这个孙庆,不是寻常人物。   气度不凡,而且虽然战场上不管是哪一方,对于逃兵都不会手软。   但是柳云眠还没听过,小兵需要那么多人来追杀。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柳云眠给陆辞写了一封信。 第433章 撒野   柳云眠实在猜不透这个孙庆的来历和目的,以及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陆辞,让他来定夺。   孙庆不像个小兵。   如果是个人物,那陆辞说不定听说过。   这是陆辞离开之后,柳云眠给他写的第一封信。   虽然陆辞说过,可以经常通信,但是柳云眠知道,他现在每一分都不轻松。   不给他增加负担,是柳云眠唯一能做的了。   写完信后,柳云眠又托腮想了一会儿才去休息。   她现在怀孕四个多月了,脱了宽松的衣裳,已经能看到小腹的隆起。   柳云眠从空间里找出防妊娠纹的乳霜仔细涂抹后才躺下。   雪仪在旁边陪着她。   柳云眠道:“现在身子重了,真容易疲惫,写封信都觉得很累。”   雪仪笑道:“您这封信写了快一个时辰,能不累吗?您先躺躺,别睡,等吃了饭再睡。”   “嗯,我觉得腰酸,休息一下就起床。你去厨房吩咐她们给我蒸个蛋羹,嫩点的。”   “是。”   雪仪去厨房吩咐完,回来后却发现柳云眠已经睡着了。   柳云眠一直睡到下午才被饿醒。   一直放在锅里温着的蛋羹被送来,饭菜也送来,柳云眠这一顿吃得很香甜。   吃完之后,她才觉得有点撑,就扶着昭苏的手,在廊下避风的地方来回踱步消食。   “胖丫呢?”柳云眠问,“怎么没见她?”   “去看士兵操练去了。”雪仪笑道,“她还是惦记着上战场的事情呢!”   柳云眠笑着道:“她一直想做个女将军,这大概是她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韩平川留在云州城,他定然会看顾胖丫,所以柳云眠并不担心。   主仆二人,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罗野。   “伺候那种疯子,真是折寿。”雪仪十分同情罗野身边那些下人,“最可怜的,是那个丫鬟。”   罗野分明不把顾清欢当人看。   柳云眠却道:“男女之间的事情,说不好。和咱们也没有关系……”   如果是在京城,她可能愿意管闲事。   现在自家的人都顾不过来,哪里还去管威远侯府的事情?   倘若真的要管,那也是算计为先。   毕竟威远侯府,至今没有帮忙张罗一兵一卒。   人越少,陆辞面临的危险就越大。   所以柳云眠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能让威远侯府老老实实出兵。   ——别用什么没有兵权来糊弄,当谁是傻子?   威远侯府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兵权全部握在手中。   主仆俩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仔细听,似乎还有打斗声?   原本懒懒的包子,这会儿也已经窜了出去。   柳云眠让雪仪出去看看。   雪仪却不肯,道:“外面有人拦着,奴婢要贴身保护夫人,您别着急,应该马上就会有人来跟您回禀的。”   柳云眠想想,确实外面很多侍卫,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果然,很快就有侍卫来到院子门口,跪下回禀道:“夫人,罗野擅闯入府,伤了我们几个人,这会儿还在纠缠,请您示下!”   柳云眠明白,侍卫不会轻易和罗野动手。   即使后者撒野,侍卫肯定也是防御为主,不敢对他如何。   所以这个“示下”,就是等自己说,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揍吧!   “他要干什么?”   “要求见您。”侍卫为难地道,“说是要让您救人。可是他上来就喊打喊杀,状态实在是危险,夫人,依属下之见,您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救人?”柳云眠听见这两个字就有种应激反应,“救谁?他的丫鬟?”   感觉偌大的威远侯府,能让罗野在乎的,好像就顾清欢了。   “嗯。”侍卫道,“可是属下看他那个丫鬟,自己站在一旁,根本不像有事的样子……嗯,脖子上倒是有一道红痕……”   除此之外,能站着能看热闹,有什么要救命的?   侍卫觉得,罗野说的,肯定是托词。   他就是想趁着侯爷不在来撒野。   柳云眠想了想后道:“雪仪,你陪我出去看看。”   “是。”   一行人匆匆出去。   “住手。”   柳云眠出来后,正和罗野缠斗的侍卫们便往后退下,手持武器,自发地站在柳云眠面前把她保护起来,隔开罗野。   顾清欢今日穿了一身白衣白裙,不施粉黛,巴掌小脸有些苍白,一双黑色的眼眸沉静冷漠,深不见底。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而罗野今日却失去了冷静。   刚才动手,让他这会儿头发有些凌乱,衣裳也皱了,双目赤红。   今日他不是野狗,更像是疯狗。   “救她。”罗野看着柳云眠,指着顾清欢道,“救她!帮我救她,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不是什么好的求人态度。   但是可能对罗野来说,已经极尽让步。   柳云眠没有和他讨价还价,淡淡道:“怎么回事?”   她看着顾清欢,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不过正如侍卫所说,顾清欢脖子上确实有触目惊心的红痕。   看起来,是勒痕?   黄金锁链的锅?   不太像,那痕迹很宽,更像是……白绫造成的。   再加上顾清欢今日这身打扮,柳云眠大胆猜测,难道她要寻死?   可是这不是未遂,人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罗野要自己救什么命?   “她吞金了!”罗野看着顾清欢,目光几乎喷火。   但是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他眼底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恐慌。   罗野昨日回去之后,压着顾清欢做了两次他喜欢的事情。   细细的黄金锁链,激发了他深藏的欲望,放出了心中的猛兽。   可是罗野想,那也没超过男欢女爱的界限——他并没有刻意折磨顾清欢。   他更愿意称之为,酣畅淋漓,满足彼此的享受。   而且,这基本上也是他们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顾清欢事后却情绪激烈。   她没有在罗野面前表现出来,但是她直接投缳了。   当然,她没有成功,而是被罗野救了下来。   罗野又急又怒又后怕——倘若他不是及时反应过来,顾清欢故意把自己支走,又重新折返回来,是不是,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罗野气得要抬手打人。   但是他忍住了。   他骂人了。   “顾清欢,你发什么疯!从前给我做狗的时候,也不要脸,怎么这会儿听说你情郎要来了,就开始要脸了?” 第434章 撒野(二)   可是顾清欢看着他冷笑。   她说:“是,我现在不想给你做狗了。我活下来,不是为了被你当街像狗一样侮辱。罗野,我受够了!”   罗野一脸戾气,狠狠捏住她下巴:“你要是敢死,我就让伺候你的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我自顾尚且不暇,还管别人?”顾清欢没有服软。   “那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罗野恶狠狠地道。   “晚了。”顾清欢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罗野听了这两个字,只觉得五雷轰顶。   什么晚了?   明明他已经把人给救下来了。   顾清欢带着报复的快感,“我吞金了。”   罗野疯了。   他直接坐在台阶上,伸手把顾清欢拉倒趴在自己膝盖上,伸手直接抠她的嗓子眼。   顾清欢吐了。   但是她却没有把吞进去的金子吐出来。   顾清欢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眼中却依旧是“我要寻短见,以后再也不用见到你”的得意。   “找大夫,找大夫!”罗野歇斯底里地喊着。   “什么大夫都没有用。”顾清欢冷笑,“唯一可能能救我的,是侯夫人。可是侯夫人看见罗家的人,不捅两刀算是她脾气好……罗野,你看,我又有一日,让你无可奈何了。”   “你不会死,我不允许你死,谁也不能把你收走!”   罗野带着顾清欢,直接杀到了柳云眠这里。   雪仪看着柳云眠,目光纠结。   顾清欢挺可怜的。   救人性命很重要,可是倘若知道救了之后,被救的人还要陷入生不如死,没有尊严的日子,那对被救的人来说,那算慈悲还是残酷?   柳云眠上前给顾清欢诊了诊脉,淡淡道:“希望三公子信守承诺。你且在外面等着,雪仪,扶着顾姑娘进来。”   “不行!”罗野发疯,“我要看着她!”   一刻都不能分开。   罗野觉得,不把顾清欢放到眼皮底下,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今日,真是被吓到了。   柳云眠道:“三公子既然这般有主意,那请您自己救吧。我承师门规矩,救不了。”   “你……”罗野双目赤红,像是要冲上来咬柳云眠一般。   柳云眠心说,软肋被我捏住,你还跟我横?   顾清欢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罗野,你不要做梦了,我吞金,无人能救。”   “你给我闭嘴!”   罗野做了决定,让柳云眠把人带进去,但是要求雪仪随时出来告诉他进展。   柳云眠答应了。   罗野守在二门处,看着顾清欢被雪仪拖进去。   ——顾清欢挣扎不肯,但是雪仪拖她,不费吹灰之力。   几人一路来到柳云眠所住的正院,雪仪松开了手,而顾清欢竟然没跑出去,而是蹲身拜下,用嘶哑的声音道:“给夫人请安。今日给您添麻烦,非我本意,然而我实在愚钝,想要来见夫人,只能出此下策。”   她说话口齿清楚,逻辑也在线,哪里有歇斯底里的模样?   “你要见我做什么?”柳云眠靠着榻上的迎枕,直直地看着顾清欢道。   顾清欢没有吞金。   柳云眠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像有事,等给她把脉之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顾清欢故意在闹事。   “回夫人,”顾清欢道,“我有事要回禀,事关大局,还请夫人容禀。”   “你说。”   “罗野能让威远侯出兵。”顾清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您之前没发现,威远侯怕罗野吗?”   “为什么?”   “那我不知道,罗野没提起过。但是我猜,一定是握住了侯爷什么把柄。”   “你的意思是,你假装吞金,让我救你,让罗野欠下我人情。然后让我用这个人情,要求罗野帮我实现让威远侯出兵的目的?”   “正是。”   柳云眠抿了抿唇,“恕我直言,顾姑娘,觉得自己在罗野那里,有这么重要?”   “有。”顾清欢毫不犹豫地道,“您看他今日多失态就知道了。我对他,很重要!”   柳云眠心说,啧啧,相爱相杀?   虐成那样,还深爱着?   这是她不能理解的疯批爱情了。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你这么做,帮了我,你想要什么?”柳云眠问她。   “我有两个要求。”   “说来听听。”   柳云眠喜欢顾清欢的直爽。   不藏着掖着,直来直去,不用浪费时间。   “第一,给我爹平反。”顾清欢紧咬朱唇。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不确定能做到。”柳云眠实话实说,直言不讳。   当年,那是皇上定下的。   谁敢打包票说可以平反?   皇上不愿意呢?   “我只求夫人答应我尽力。”   “可以。”柳云眠没有犹豫。   “第二,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日后岳行之被抓被俘……还请侯爷饶他一命。他,是个好人。”   柳云眠道:“这事我也没法答应你。我不知道岳行之做了什么事情,杀了多少人。倘若他十恶不赦呢?”   “不,岳大哥他人很好的,宅心仁厚,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不会走上这条路。”   看着顾清欢眼神中的焦急,柳云眠心思微动。   “还是那句话,回头得看如何给他定罪,那不是我能干涉的。”柳云眠道,“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确实情有可原,其情可悯,我可以帮他说几句话。”   “那就足够了,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顾清欢跪下对着柳云眠行大礼。   “起来吧,我有事要问你。”   “夫人想问的,可是我和三爷的关系?”   柳云眠点头:“你果然冰雪聪明。”   顾清欢站起身来,面上浮现出丝丝苦涩。   “说来话长。”顾清欢对着雪仪屈膝行了一礼,“有劳姑娘出去告诉三爷,夫人还在救我,让他稍安勿躁。。”   雪仪看见柳云眠颔首,便答应她走了出去。 第435章 虐恋情深   顾清欢道:“原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不想提起。但是……为了证明我可以影响罗野,就麻烦夫人从头听这冗长无趣的故事。”   柳云眠不动声色地道:“正好,吞金要治,耗费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她还给顾清欢倒了一杯茶,“温热的,正好。”   顾清欢双手接过:“谢夫人赏茶。九岁那年,我随着家里人去庙里上香,在那里遇到了罗野。”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往事如水,奔流而下。   那些快乐的,痛苦的,心酸的,坎坷的记忆,一齐袭来,万般滋味在心头。   当年,罗野的母亲是被醉酒的威远侯强迫的。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即使那个人和她一样,只是下人,可是那也不妨碍两个年轻人彼此喜欢,对未来充满期待。   可是威远侯让一切期待成为了泡影。   他酒后失德,强迫了妻子身边俏丽的丫鬟。   事后,他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说是丫鬟勾引他。   威远侯夫人相信了他。   她表现得贤良淑德,说丫鬟陪伴她多年,像半个妹妹。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让丫鬟给威远侯做通房。   丫鬟不愿意。   她还想嫁给自己的良人。   即使她觉得自己脏了,可是那人说了不嫌弃她,还愿意娶她。   丫鬟求威远侯夫人放她离开。   可是威远侯夫人,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却因为扭曲的嫉妒,非要把她留下。   丫鬟想死,可是良人说要跟她一起死。   她可以死,却不能拖累一个爱她的人。   于是丫鬟苟且偷生,后来怀了罗野之后,趁着侯府松懈了对她的看守,偷偷跟着良人私奔到了京城。   然而好景不长,去了京城之后,那个曾经许诺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良人,生病去世,只剩下丫鬟和她嗷嗷待哺的儿子。   丫鬟悲痛过度,身体也渐渐不行了。   她对儿子的感情是复杂的。   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子,血脉牵绊,母爱几乎是本能。   但是想到那是威远侯的孩子,她又恨不能掐死儿子。   她身体越来越差,当初从侯府出来时候带的银子,也都给男人治病花了。   日子越来越难,饭都吃不上。   她只能抱着儿子四处乞讨。   后来她发现,庙里对带着孩子的乞丐会施舍饭菜,于是就带着儿子在庙附近住下。   她也知道感恩,帮庙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后来,她就那样生活了下来。   罗野,是在寺庙长大的。   他的母亲,想让他出家。   但是罗野生性桀骜,偏偏不肯。   他不想做和尚。   后来,母亲去世了,罗野成了孤儿。   那一年,他八岁,就已经要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然而,罗野不怕。   上天给了他早慧。   别家孩子玩泥巴的时候,罗野就已经开始想生老病死了。   他一直在寺庙里生活,但是他不甘心如此,他经常下山,盘算自己以后能做些什么养活自己。   他年龄太小,这些都做不成。   罗野不甘心,一直没放弃。   他像一棵没人管的野草,生机蓬勃活了下来。   后来,罗野遇到了天真烂漫的顾清欢。   他不搭理顾清欢。   可是顾清欢偏偏爱较劲——你不理我,我偏要你理我。   罗野的人生太孤独,所以对于这个主动走近自己的小姑娘,没有抵抗能力。   顾清欢的乳母信佛,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带她来寺里。   两个孩子越走越近,时间慢慢过去,他们都长大了,也渐生情愫。   当顾清欢偷听到父亲担心自己的婚事时,她红着脸,鼓足了勇气把自己心有所属的事情跟父亲说了。   她告诉父亲,他们两个青梅竹马,但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逾矩。   她告诉父亲,罗野虽然是孤儿,但是有担当,有追求,日后也会成长成一个好男儿,求父亲帮帮他。   因为父母当初的结合,就是两情相悦,其实用世俗的眼光来看,也并不相配。   所以顾清欢觉得,父亲也不会反对她的想法,毕竟罗野那么好。   可是父亲却告诉她,家里要出事了。   “父亲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比别人,都提前察觉到了危险,要妥善安排我。”   父亲说,已经和老友商量过了,要把她嫁到岳家,嫁给岳行之。   父亲说,他知道顾清欢和岳行之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他们把彼此当成兄妹。   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果父亲出事,无法庇佑她;罗野那般的身份,也很难护她周全。   顾清欢说她不在乎。   可是父亲说,他在乎,而且要把罗野也拖入深渊吗?   顾清欢没有想到,人生如戏,竟然会这般悲喜交加。   在她想和父亲幸福地谈起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未来时,会迎来这样的打击。   婚事她都不想了。   她不嫁了,谁都不嫁了。   她只希望父亲好好的,不要出事,她愿意孤独终生,只求父亲能长命百岁。   然而痛定思痛,知道该来的并不会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顾清欢当机立断。   她同意了父亲的安排。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父亲的拖累和牵挂,她也不能把罗野卷进来。   真到了出事那一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踩踏父亲和她。   罗野护不住她。   可是他又那么骄傲。   他会为了自己,以命相博。   顾清欢不要。   顾清欢要他好好活着。   “……所以,我和罗野说,我要嫁人了,我要嫁给岳行之。我还说,我对他,不过是玩弄,不过是想看男人对我言听计从,给我当狗。”   总之,她知道罗野爱她有多深,就用多恶毒的话攻击罗野。   “后来,罗野就失踪了。而我,也没嫁进岳家,因为岳家自身难保……”   谁也没想到,被牵连的人会有那么多。   顾家和岳家都倾覆了。   而罗野,回到了威远侯府,认祖归宗。   再见的时候,顾清欢是流放的贱籍女子,而罗野,已经成为侯府三公子。   从前种种,皆为序曲。   两个人的关系,在这时候才重新拉开了帷幕。   恩怨纠葛,虐恋情深。 第436章 高端的猎人   柳云眠听到这里,心里直呼“狗血”。   对于这种从前只在影视剧里看过,并且反复看过的剧情,柳云眠不管是从前还是今日重温,始终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们,没长嘴吗?   说开了不就行了?   当年顾清欢的处理方式未必对,可是她也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能事事周全?   柳云眠自问,自己现在面对那种情况,恐怕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更何况当年的顾清欢?   可是毫无疑问,顾清欢是为了罗野好的。   她出发点没错啊!   现在罗野在做的,却是恶意伤害侮辱的事情,这性质就很恶劣了。   为什么不澄清误会,双方好好开始或者……接受不了,直接一刀两断呢?   柳云眠没忍住。   她问了。   顾清欢垂眸道:“夫人,因为我了解他。”   她知道罗野多么的多疑、偏执……   她可以解释,可是罗野根本不会相信。   她解释,不过自取其辱。   “我和罗野之间的事情,其实,”顾清欢低头道,“我已习以为常,不求改变。罗野有时候对我很好,有时候对我不好。但是我知道,除了我,他谁都不想要。”   爱,是她对他唯一的确定。   “那些也不重要了,不管谁亏欠了谁,我们两个,都不太可能分开。”   柳云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道他多疑偏执,当年你为什么喜欢他?   以为自己是圣母,光芒照耀人间,专门解救他?   哎,算了算了,不能吐槽,尊重他人命运。   “可是罗野不会为我爹报仇,即使我求过他。而且夫人知道,那日咱们遇到的时候,为什么他要那般当众侮辱我吗?”   柳云眠心说,我哪里知道?   你们这些相爱相杀的逻辑,已经脱离了我大脑的认知范围了。   我什么都不懂。   我和陆辞,比起你们,那叫两情相悦,一帆风顺,和和美美。   谢谢陆辞,没有变态。   “因为他怀疑,岳行之来找我了。”顾清欢道。   柳云眠听见“岳行之来”这几个字,顿时坐直了身子。   这可不是从前的岳行之了,是现在的,他是陆辞正要找的人。   这家伙,不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这不是影响陆辞找人吗?   “所以他那般,是为了引岳行之出来的。”   柳云眠:哦,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   她还以为,是演给她看的呢!   是她不配了。   “他怎么确定岳行之要来的?”柳云眠很快抓住了重点。   她血液都似乎开始兴奋起来。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能帮到陆辞。   “我不知道。”顾清欢垂眸。   柳云眠:“……”   算了,陆辞,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是个废柴,你还是靠自己吧,奥力给!   “但是我觉得,罗野没有骗我。”顾清欢道,“我怀疑,罗野在造反的队伍里,安插了人手。有人给他通风报信,针对岳行之。”   柳云眠想,倘若真是那样的话,罗野安排的人,挺厉害的。   毕竟岳行之,也不是普通人,能接近他,肯定是费了不少工夫。   “他的人告诉他,岳行之已经离开了造反那些人,下落不明。他就怀疑,岳行之潜入了云州,目的是我。”   柳云眠:“……”   罗野自己恋爱脑,然后觉得别人都是恋爱脑?   岳行之为什么要来找顾清欢啊。   别说他不喜欢,就是喜欢,会付出那么多?   别看柳云眠自己得陆辞百般宠爱,但是她还是不相信男人。   她自己中了彩票,不会到处嚷嚷,你们都来买,保证中大奖。   “他要闹,便让他闹去,已经影响不到我了。”顾清欢道,“他就是,一直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柳云眠:你心胸好开阔。   不行,我胸没那么大。   我小心眼。   陆辞要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对他,她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成肉饼了。   最多,最多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有些小情趣,那还得看她心情愉快不愉快呢!   “夫人,”顾清欢道,“当年他能够认祖归宗,我猜是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侯府的什么把柄。”   否则,威远侯和侯夫人,恐怕都不会同意。   “那个把柄,对侯爷和您,或许有用。”   柳云眠心想,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自然是有用的。   能掐住威远侯脖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等闲的威胁,威远侯肯定不会被威胁到。   那罗野手里,究竟有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可以帮夫人。”顾清欢道。   然后,她等着柳云眠的回报。   两人各取所需。   柳云眠对顾清欢,刮目相看。   又是投缳又是吞金,要把罗野折磨疯了。   不理智的情况下,罗野就顺着她的心意行事,让她成功见到了自己。   见到自己之后,她开始对自己那些惨烈的过去娓娓道来。   既让自己共情,又表明她对罗野有影响力,有足够的筹码来和自己谈判。   这个姑娘,有点东西。   柳云眠道:“我知道了,我们君子协定,你帮我,我帮你。不求结果尽善尽美,但是各自无愧于心,如何?”   顾清欢起身行礼:“我正有此意。”   “可。”   两人又重新坐下来商量细节。   “夫人就说,每隔三日都需要来您这里祛除体内残余的金子,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罗野,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的。”   这样以后可以随时互通消息。   柳云眠同意了。   顾清欢又给柳云眠介绍了罗家的情况。   “……罗裳喜欢侯爷,所以请您还是小心些。我知侯爷爱重夫人,不会看上那些庸脂俗粉。但是有时候,贱人招数多,防不胜防,还是多加小心好。”   柳云眠因为她这句“贱人招数多”,就对她多了几分喜欢。   是姐妹了。   她就喜欢这般性格直爽的人。   两人说完话,她把顾清欢送出去。   罗野见到顾清欢,就迫不及待地冲上来,握住她手臂:“没事了吧。”   顾清欢眼圈微红,却一脸清冷倔强。   “便是救了我这次,只要我想死,你能一直不错眼地盯着我?”   柳云眠默默地给她点了个赞。   姑娘好演技。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看看歇斯底里的罗野,看看影后般的顾清欢,谁拿捏谁,那还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第437章 写信提醒   把相爱相杀的这对送走之后,柳云眠开始想岳行之的事情。   虽然还不知道真假,但是她得让陆辞知道这个消息。   这封信怎么写呢?   这个前情提要,实在是太长了,让她斟酌斟酌,如何恰当地表达出来,这个消息其实是有很大真实性的。   另外,她也毫不客气地跟罗野提出了派兵的条件。   当她说,要顾清欢以后每隔三日都要来一次的时候,她看到了罗野眼底的猜忌和怀疑。   ——不是针对顾清欢,而是针对她柳云眠的。   他肯定觉得,是柳云眠在故意拿捏他。   柳云眠:没有,我真的没有,都是你的枕边人。   再看看顾清欢,一脸云淡风轻,与我无关。   柳云眠对她的佩服,如同滔滔江水,奔流不绝。   她就说,能拿捏得了野狗的人,能是一般人吗?   大佬,你们都是大佬,小弱鸡在线五体投地。   柳云眠咬着笔头,总算写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出来。   恰好万神现在在府里,她没有耽搁,直接让万神把信给陆辞送出去。   柳云眠躺在床上,还没有什么睡意。   她知道,就算最后在她和顾清欢的里应外合下,成功算计了罗野,也要给罗野运作的时间。   另外,调兵遣将,也需要时间。   所以当下,还得靠陆辞自己。   那个岳行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真烦人。   正思忖间,就听院门被敲响,雪仪起身去开门。   这时候敲门,肯定有急事。   柳云眠自己坐起身来,点亮了蜡烛,披上衣裳起身。   很快,胖丫的声音传来:“孙庆发高烧了,那额头上都能煎鸡蛋了!眠眠,眠眠,你快去看看。”   “来了。”   柳云眠推门匆匆出去。   孙庆确实在发高烧。   柳云眠给他用了退烧药,然后加了抗生素。   出去的时候,胖丫道:“眠眠,这个人真是个小兵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你一个人……要不要找韩平川来看看,商量一下怎么处置,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胖丫觉得,要心狠手辣,还是得找男人。   她的眠眠,救人谁也不让,但是逼供,那还不如自己呢!   韩平川一肚子坏水,他行。   柳云眠点头道:“你说得对。明日你去喊韩平川来,除了这件事情,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比如,顾清欢这边是否可靠,比如,罗野到底有没有能力帮忙调兵。   “让雪仪去吧,”胖丫道,“否则弄得像我求他一样,不能让他得意。”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好。”   雪仪答应。   第二天,韩平川很快就来了。   见到胖丫,他还嘴贱,“听说你想我了?”   胖丫:“想给你一拳。”   韩平川:“别,等我和嫂子说完话,咱们俩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你再动手。男人嘛,在外面还是要面子的。”   胖丫:“你再说一句试试!”   韩平川立刻识趣不说了。   柳云眠被这两个活宝逗得大笑。   韩平川:“哎,嫂子,您慢点,您现在可是双身子。您这么笑,我害怕!”   柳云眠笑骂道:“你一天天的,就是话多。跟你说正事——”   她先把顾清欢找自己的事情说了,问韩平川靠谱不靠谱。   韩平川正色道:“靠谱不靠谱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但是嫂子您做的这几乎是没本的买卖,就是对方不做人,不讲信用,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但是万一能帮上,那就是大忙,所以眼下这般应对,我觉得没问题。”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柳云眠道。   她正打算再把孙庆的事情说了,就见韩平川又贱兮兮地撩拨胖丫。   他说:“胖丫,我学到了!”   胖丫嫌弃的眼神分明在说,我信你的鬼才怪,你学到了个屁。   “你看,从前罗野对顾清欢好的时候,顾清欢自己就毁了约定。等现在罗野对她动辄打骂的时候,她反而坚信,罗野深爱她,愿意为他和家族对抗。”   胖丫气势汹汹:“然后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这厮要是敢说,女人要打骂才听话,她现在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韩平川嘿嘿笑了两声道:“明白了,你总是打我骂我,是要让我知道,你是深深喜欢我的!”   胖丫:“……”   她刚才想干什么来着?   柳云眠“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是不愧是才华横溢的大才子。”   韩平川一脸得意,“那是!”   胖丫立志不嫁,却能为他改弦易辙——他说的是将来某一天,他多有成就感!   柳云眠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赶紧收一收,还有正事要说。”   她把孙庆的事情说了。   “小兵?小兵值得那么多人追杀他?”韩平川翻了个白眼,“那厮肯定没说实话。等着,我去好好审一审他去。”   “你可别虎,把人给弄死了。”胖丫对他很不放心。   “那自然不……,嗯,也有可能,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帮我控制些?”   胖丫很嫌弃,但是实在不放心,到底跟着他去了。   雪仪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着对柳云眠道:“这俩人,真是天造地设互补的一对。就是不知道,胖丫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韩平川都没着急呢,咱们急什么?”   天天有乐子看,多好。   韩平川去看孙庆了,只可惜后者伤势太重,这会儿昏迷着,也没说上话。   韩平川把胖丫支出去。   胖丫不肯,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把他衣裳扒了。”韩平川痞笑着道。   胖丫骂道:“变态!”   “放心,变态也只对你,对别的女人,我没兴趣,对男人更没兴趣。”   胖丫气得脸红,“你敢对我变态,我就阉了你!”   “等我成为你的人之后,再让你做主。”   看守孙庆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   ——这俩人,是来打情骂俏的?   韩平川到底把孙庆给扒光了。   结论是,不可能是小兵。   因为孙庆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出过力的。   “先让他养养伤,过几日我再试探试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韩平川道。   胖丫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看不出什么。”   “那你怎么跟嫂子说要请我来?”   他竟然知道了!   胖丫觉得有些窘迫。   她不服气地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拿你凑数呢!”   “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了,拿我凑个数也行。”韩平川嬉皮笑脸地道。 第438章 罗裳出事   过了两天,顾清欢又来了。   还是罗野亲自护送来的。   看到罗野眼中的戒备和警告,柳云眠心里暗自嘲笑。   ——我就喜欢看你这样,看我不爽,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现在知道了,让她救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了吧。   顾清欢给柳云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我在府里好几日都没有见到罗裳了。”顾清欢道。   本来顾清欢对于威远侯府那些狗屁倒灶的人和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是她知道,罗裳很喜欢镇通侯,还想取柳云眠而代之。   鉴于她现在和柳云眠算是有交情的,所以她就格外关注了一下罗裳。   这一关注不要紧,她惊讶地发现,罗裳竟然不在府里了。   罗裳带着人去找镇通侯了!   柳云眠听说后非常淡定,甚至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情。   这姑娘,可真是目标坚定,锲而不舍。   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行军时候陆辞或许还能宽容些,但是真的在兵戎相见的战场,他可没有什么耐性。   说不定直接给罗裳定性为扰乱军心,直接就把人给砍了。   顾清欢见到柳云眠的反应后也是有些惊讶。   竟然不在乎吗?   不行。   她不允许。   因为她现在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陆辞身上,柳云眠是纽带。   所以她不能让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   顾清欢忍不住提醒道:“夫人,罗裳虽然没脑子,但是男人……其实也不在乎什么脑子,年轻貌美就足以让他们意乱情迷。”   柳云眠“噗嗤”一声笑出来。   “夫人,我说得粗俗,让您见笑了。”   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柳云眠笑道:“我是觉得,你这话像骂你自己一样。你是说,罗野爱你年轻貌美没脑子?”   顾清欢也露出笑意:“他,和别人不太一样。”   罗野的世界,泾渭分明。   ——我的人,其他人。   前一个地方很小很小,她恰巧占据了。   柳云眠也笑了,“在我眼里,侯爷和其他男人,也是不一样的。”   她不知道陆辞以后会不会变心,但是至少现在,在这种情况下,他定然以大局为重,不会为女色所诱惑。   退一步讲,就算将来陆辞见异思迁,也绝对看不上罗裳。   自己喜欢的男人,审美最起码还有,陆辞不会喜欢草包骄纵的女人。   顾清欢见状松了口气。   是她杞人忧天了。   侯夫人现在对镇通侯,那是手拿把掐。   同一日下午,军中。   陆辞正面色铁青地听着下属汇报。   罗裳出事了。   她不知天高地厚,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来“支援”自己,路上招摇,结果被流民掳走。   罗裳想得很美。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镇通侯的军功有她的份儿。   只有她,才是镇通侯的良配。   现在对方来信,让陆辞用之前俘虏的对方几个大将,去换罗裳。   这个蠢货!   陆辞简直都想把罗裳给砍了。   “都督,请您定夺!”属下恭恭敬敬地道。   陆辞冷笑一声:“让威远侯自己想办法。本侯难道还要替他管女儿不成?”   威远侯不是不肯出兵吗?   那就要看看,他到底能狠心到什么程度,是否能大义灭亲,不管这个女儿!   属下却咬咬牙道:“都督,您三思。这是威远侯求您帮忙救人……要是拒绝了,以后……”   这还能处吗?   毕竟,还指望着对方出兵呢!   这些天交战,他们发现对方并不是散兵游勇,也训练有素。   所以之前从京城带来的人,肯定不够用。   所以,现在似乎不应该把关系闹得太僵。   陆辞冷笑:“他就没打算出兵,管他做什么?罗裳的事情,以后不用再提!”   让作死的人去死,他尊重。   属下忙称是退下。   陆辞扯了扯衣领,心里十分烦躁。   一直没有联系上岳行之,对方攻势又猛烈,和谈解决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这时候,还有蠢货添乱,他如何不烦?   陆辞把腰间的荷包扯下来,放到鼻下闻了闻。   沉香让人冷静。   这是柳云眠特意给他准备的。   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闹她……   正惦记着妻子,外面又传来求见的声音。   “进来。”陆辞低头,重新把香囊系在腰间,根本不管气质是否和身上银光闪闪的战甲相符。   连想妻儿的时间都没有……   “都督,”来人单膝跪地,手中举着东西,“这是万神刚送来的信。”   是柳云眠!   肯定是她。   陆辞下意识地认为,肯定是柳云眠,所以迫不及待地起身自己拿信。   当他展开看到柳云眠熟悉的笔迹时,眉眼之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柔和。   他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然后脸上露出惊讶和骄傲之色。   柳云眠,竟然拿捏住了那条野狗?   不愧是她。   但是陆辞很快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罗裳。   既然要利用罗野让威远侯出兵,那罗裳最好就别出事。   否则人在暴怒之下,很难说会做出什么决定。   既然罗野这边已经有了突破口,那就不能再节外生枝。   罗裳,还是得救。   但是用俘虏换就算了,放虎归山,回头还是要对付自己的人。   陆辞眯起眼睛,很快有了决断。   他派了一支队伍,暗暗去营救罗裳。   虽然这样很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只要罗裳不死就够了。   她被折磨……不在陆辞考虑范围内。   而且,该有人让她学乖。   陆辞手下的人办事得力,用了五日的时间,把罗裳给带了回来。   但是罗裳身边的那些人,除了一个丫鬟,其他人都没有被带出来。   罗裳整个人变得呆滞,尽管被带到陆辞面前之前,已经有人帮她梳洗过,但是还是能看出来,这段时间,她应该是受到了一些伤害。   可是当罗裳见到陆辞的时候,仿佛灵魂终于回来,嚎啕大哭着扑过来。   陆辞的属下拦住了她。   罗裳哭得如丧考妣,歇斯底里:“侯爷,侯爷,都是为了你,我为了来见你,才被那些人掳走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清清白白的!”   陆辞眼神嫌恶。   真是疯得可以,也蠢得可以。   别人没有提起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自己情绪激动的提起?   陆辞很憎恶罗裳,甚至罗裳死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听到罗裳被人侮辱。   男人的战场,却侮辱女人,这不是荣耀,而是耻辱。   所以陆辞之前想的,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没想到,罗裳“自证清白”,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罢了,救不了该死的鬼。 第439章 悲悯因她而生   陆辞对属下道:“好好看着她,让她不要出营帐……把钱串给我喊来。”   钱串是陆辞奶娘的儿子,有些絮叨迂腐,但是为人忠厚老实。   所以陆辞让他去盯着罗裳。   钱串有些头疼。   他不善于应付女人,要不也不会现在还是光棍。   但是他娘说了,侯爷说什么就去做什么,所以他硬着头皮答应了,去看管罗裳。   这个任务,比想象之中还难。   罗裳本来就能闹腾,这会儿出了事情,更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闹得鸡犬不宁。   一会儿嫌饭菜难吃,一会儿嫌被褥不舒服,一会儿又吵着闹着要见陆辞……   钱串用棉花团堵住耳朵,门神一样站在门口。   闹,随便闹,反正出来是不可能让她出来的。   这种女人,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所以他为了军营的其他兄弟,也得把人看住了。   侯爷说了,现在就等着罗家的人,带着兵马来接人。   钱串虽然不怎么精明,但是隐约知道,这女人,值钱,能换来兵马。   罗裳原本以为自己作一作,就能吓唬住外面看守的人。   但是没想到,钱串油盐不进。   罗裳以为自己身手不错,可是钱串根本不惯毛病,也不让着她,每次她要出来,就给她打回去。   罗裳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她恨!   她都已经出事了,她是为了侯爷才出事的,为什么他不来看自己?   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   这份千里相随的感情,他就不感动吗?   罗裳越想越气,刚开始还拿着自己仅存的丫鬟出气,后来钱串见那小丫鬟被她欺负得狠了,干脆把小丫鬟给拎出去在旁边安置。   无处发泄的罗裳,开始绝食。   她就不信,陆辞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   她身上是带着一股恨意和狠劲的,所以真的三天三夜水米未尽。   钱串进去灌她吃食,罗裳恨恨地瞪着他:“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告诉我爹,你轻薄我,毁了我清白!”   钱串:“放屁!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了?明明是那些流民,我……”   罗裳听他提起这件事情,抄起鞭子就甩过来。   可是她一动作,眼前就一片黑,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摔得半晌不动。   总这样也不行,钱串想想,还是去找了陆辞。   陆辞现在等着威远侯府的支援,不能让罗裳真死了。   ——虽然罗裳明显舍不得死,但是作精要是有分寸的话,那就不是把自己作到这个份上。   陆辞担心她真把自己作死,所以才勉强来看她。   罗裳见到陆辞,双目含泪,好像被始乱终弃一般,看着陆辞:“萧侯爷,你好狠的心!”   陆辞看她做作的样子就反胃。   忍住,为了要人。   陆辞离她远远的,仿佛躲避瘟疫一般,站在门口,负手而立,拧眉沉声道:“你要见我做什么?你爹收到消息,会派人来接你。我对你,已经极尽忍耐,你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我本来是不用忍受这些的,”罗裳指着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这是人吃的吗?这都是猪食!”   钱串怒道:“你胡说八道!侯爷也吃一样的饭菜,侯爷吃得,你吃不得?”   罗裳却只看着陆辞,泪水簌簌而下:“我从来没有掩藏过对侯爷的崇拜和喜欢。我本来根本不需要来这一趟,为了侯爷我来了;侯爷需要人,我来了,我爹为了我,也会出兵的……”   她虽然骄纵,但是也不是傻子,知道怎么说对自己最好。   乌金西坠,霞光染红了半边天,陆辞身姿挺拔,被镀上了一层天光,丰神俊朗,让罗裳舍不得挪开视线。   这才是她梦中的情郎。   高大俊秀,英雄盖世。   这才是世间可以和她匹敌的男人。   只可惜,他没有心。   “侯爷,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看我一眼?”罗裳哀哀哭道,“我在别人面前,什么时候那般卑微过?你为什么心硬至此!”   陆辞开口,声音冷冽,眸光如锋刃。   “不要自取其辱,我早已成亲!”   便是不成亲,他也看不上罗裳这样的女人。   事实上,他看不上其他任何女人,罗裳这种对他而言,是厌恶。   “就因为她曾经救过你,你就以身相许?你是侯爷,是男人!倘若我当初遇到你,会比她做得更好,也可以为你付出所有。”罗裳大声地道。   “她只是个村姑,她根本配不上你!”   陆辞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那是我的事情。”   陆辞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最后只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   夏虫不可语冰。   他懒得和罗裳废话。   她以为,没有柳云眠,自己对她会有那么多耐心?   遇到柳云眠之前,陆辞的人生,没有考虑过女人。   他有了所爱之人,才明白需要如何照顾女人,明白了女人立于这世间的诸多不易。   她们面临各种压力,要面对流言蜚语,要承担生儿育女的凶险,相夫教子更不是四个字就能概括的辛苦……   柳云眠教会了他体谅女人,让他想到女性的时候会爱屋及乌,心存悲悯和怜惜。   倘若从前,陆辞会在乎罗裳的名声?会有那点怜悯?   他不想让罗裳死,她就死不了,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可是他还是来了,因为罗裳任性,但是她依然遭遇了女人最凄惨的遭遇,她日后要为她的愚蠢付出很多代价。   只可惜,他的这份悲悯,到底喂了狗。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的。   “你不想日后下场凄凉,最好安分守己。”陆辞语带警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心知肚明。”   不用嚷嚷得人尽皆知,让自己和家族蒙羞!   罗裳听了这话却异常激烈起来:“你嫌弃我!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遭遇那些?萧侯爷,你有没有心!”   陆辞觉得这人幼稚且可笑,和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他转身往外走,罗裳却还歇斯底里地喊:“如果是那个村姑呢?如果是那个村姑来找你,路上遇到这种事情,你怎么办?”   她不得不用自己最厌恶的人,尝试勾起陆辞的一点点怜悯。   这对她是奇耻大辱,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他,希望他在自己最难的时候,给自己一点怜惜。 第440章 凛冽杀机   “住口!我不许你诅咒她!”陆辞怒而出声,“罗裳,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适可而止。你现在被照顾和纵容,是因为你有个好爹,但是你若是惹怒我,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镇通侯,是如何冷酷无情!”   和罗裳,他就不应该废话。   他就应该像从前对待女人那样,简单粗暴地扔到一边,让人看着死不了就行。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值得被温柔对待。   罗裳尤其不配。   “你对我,没有哪怕一点点可怜吗?”罗裳眼睛红肿,一脸的不甘心,“我比她,到底差在哪里!”   “你给她提鞋都不配。你能在这里和我说话,是因为你爹;她能够成为侯夫人,是我愿意把她捧在手心。”   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对你已经没有耐性,”陆辞的声音像浸泡在冰水中一般冷冽,“这是最后一次。”   “那个村姑,她不配,她之前给人做丫鬟,还不知道跟过多少爷们,她……”   罗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柳云眠。   她甚至没有看清楚陆辞是怎么过来的,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陆辞眼里有凛冽杀机。   他想杀她!   这种认知,让罗裳瞬时软了。   她伸手要扒开陆辞的手,然而整个人却像没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动弹不得。   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挣扎无济于事。   “侯爷,侯爷,要活的,要活的。”钱串在旁边提醒道。   陆辞松手把人扔回到床上,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嫌恶地看了罗裳一眼,转身出去。   他不想再警告她什么。   因为下一次,他真能杀了她。   钱串把陆辞送出去,回来后带进来一套新的被褥,捏着鼻子道:“你自己换。”   原来女人也会被吓尿,而且一样难闻。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罗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喂,死没死?”钱串问。   罗裳的手死死抓住床单,半晌后才动了一下。   没死就好,钱串想。   他转身要出去,就听罗裳道:“你站住!”   “做什么?”   “我问你,如果是柳云眠来探望他,路上发生这种事情,侯爷会么办?”   钱串生气了:“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恶毒,就不盼着别人一点好,怪不得你自己……”   “我问你话!”   钱串:“我就不想跟你说话,真恶毒!”   但是他还是说了。   “我笨不笨?”钱串问。   “蠢笨如猪!”罗裳毫不客气地道。   “你说得对,我是笨,可是为什么我能一直跟着侯爷?因为我是侯爷的人,侯爷喝过我娘的奶!懂了不?”   罗裳不说话。   “夫人在侯爷最难的时候帮过他,你说侯爷能不能忘?身份低?可是侯爷身份高。你巴巴想嫁给侯爷,难道不是因为出门被人尊称一声侯夫人很威风?”   看男人,敬女人。   对女人的出身指指点点,那就是嫉妒。   “夫人人也好,反正不是你这种恶毒女人比得上的。你除了个爹,还有个屁!夫人除了出身,什么都好,现在夫人出身,也不差什么了。”   “要是有人敢动夫人一根毫毛,侯爷直接就把人干翻了。那不是夫人的错,那是侯爷无能,没有保护好自己女人。”   “我跟你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侯爷。我说的,就是侯爷想的。侯爷懒得跟你说,你这种女人没有心,没有数。”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别作了,让我省点力气。你爹好好出人,我也好好对你。”   “我笨,我都知道不要自己揭开伤疤。你那样的大聪明,就把你那点破事好好烂在肚子里。”   真是个傻逼娘们,没有逼数。   “真要把侯爷逼急了,弄死你,你当你爹还敢给你报仇怎么的?”   “侯爷也就是娶了夫人之后,脾气好多了。要是从前,呵呵,直接把你扔到外面喂狼,你信不信?”   罗裳不知道是被陆辞吓到了,还是被钱串骂了一顿醒悟了,总之接下来消停不少。   傍晚时分,到了军营开饭的时候。   两个半大孩子,合力抬着食盒往陆辞的营帐而来,正是观音奴和阿宽。   陆辞正在给柳云眠回信。   他是有点男德在身上的。   罗裳在这里的事情,他得如实汇报。   见到观音奴进来,陆辞放下笔起身,在他凑过来之前先离开书桌。   ——给柳云眠的信,不能让人看到。   “爹。”没有旁人,观音奴也自在了许多。   每天晚上这顿饭,都是他来送的。   只要陆辞不忙,父子俩可以一起吃,还能说会儿话。   “嗯。”陆辞答应一声,走到桌前,把饭菜拿出来。   饭有点少。   观音奴解释说,他不跟陆辞吃,要自己回去吃。   总在这里吃,别人会怀疑他和陆辞的关系。   言辞之间,对陆辞竟然有些嫌弃?   好像在说,你别拖我后腿。   陆辞被他逗笑,骂了句“臭小子”,然后坐下来吃饭。   晚饭是糙米饭,菜照旧是烧白菜,因为天气冷,所以熬了加了点荤油,飘着蛋花的萝卜汤。   总之,挺难吃的。   不过在军中都很累,年轻的士兵都是能吃的年纪,所以大家吃得还是很香。   观音奴托腮坐在陆辞对面,舔了舔嘴角道:“爹,我想吃我娘做的红烧肉了。”   从前还挑挑拣拣,是不是肥瘦相间,现在只要有就行了。   想想都觉得奢侈。   陆辞心说,我想吃你娘。   然而没有。   早点回去睡,梦里啥都有。   他这几日晚上总是梦见柳云眠,做不可描述的梦,早上醒来都得掀开被子散一散。   天气冷,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还没干,继续想她。   军中实在没有条件,按照家里那般。   “爹,你想吃肉吗?”观音奴问。   想,但是想得比你多一些。   陆辞含糊应了一声,道:“包子这几日,没给你带肉吃?”   观音奴挠挠头:“带了,隔三差五就带兔子野鸡什么的,但是我不好意思吃……”   总打仗,有病号,他不能那么不懂事。   陆辞听得很欣慰。   但是观音奴也是个孩子,他也需要。   所以第二天,陆辞让包子出去找兔子,回来让人给观音奴烤了,等晚上送饭来的时候给他吃。   观音奴看见肉眼睛都亮了,但是还是很懂事的,把肉先给陆辞尝过,又给阿宽分了一些,才大快朵颐。 第441章 陆辞很值钱   “观音奴,军中的日子苦不苦?”陆辞问他。   观音奴嗦着骨头,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   “苦。”他说。   “那想回家吗?”   “想我娘。”观音奴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但是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陆辞笑道。   不为人夫,为人父,很多感情不能体察。   那种温柔的心绪,是曾经的他无法理解和体会的。   “因为我还没立功呢!”观音奴道,“我娘说出去多丢人。我要让我娘骄傲!”   陆辞笑道:“你娘只盼着你平安。”   “那我自己不能那么想,我得有出息点。”   陆辞笑着点点头。   男孩子,是要吃点苦的。   只有在最底层待过,懂得人间疾苦,日后当他可以决定千万人生死的时候,才会更加慎重,才会明白如何去承担沉甸甸的责任,而不是挥霍权力。   “爹,我娘什么时候生弟弟?”观音奴道。   “是妹妹,”陆辞纠正他,“快了,还有四五个月。”   “妹妹就没意思了,我要弟弟。”   弟弟才可以做大头兵。   陆辞笑骂一句。   生个女儿吧,眉眼像柳云眠,小小的,可爱的,乖乖的,会像小尾巴一样缠着他。   几日后,柳云眠收到了陆辞的信。   陆辞说,军中一切都好,就是罗裳在那里很烦人。   他说他看不惯罗裳,但是又不能弄死她,真委屈。   柳云眠正笑着这男人卖惨,就听说威远侯夫人李氏来找她。   她来做什么?   既然来了,那就见吧。   “夫人请用茶。”柳云眠客气地道。   李夫人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看看,生个不省心的孩子,就是来讨债的。   柳云眠暗暗告诫自己,日后生了孩子,一定不能娇惯。   惯子如杀子。   倘若自己作死,父母心疼。倘若还连累别人,那父母简直就是有罪了。   李夫人先是恭维了柳云眠一番,夸她气色好,又说她圆润了些。   柳云眠心说,如果不是怀孕,你这个圆润,就能让我记恨上。   她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张扬出去,不过估计很快也瞒不住了,顺其自然便是。   不想听她绕来绕去,柳云眠开门见山地道:“夫人找我有事?”   李夫人苦笑道:“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是……”   “如果是强人所难,那夫人还是别开口了。”柳云眠道,“免得坏了我们的交情,夫人您说呢?”   李夫人脸色有些尴尬。   但是想起自己那个孽女的处境,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只能厚着脸皮,把尊严放到地上让人踩。   “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夫人知道,我就一个女儿,她从小不爱红妆,就想做个巾帼英雄……”   “想法是很好,但是知道天高地厚也很重要。”柳云眠道,“我听说她去‘帮’侯爷,结果路上被人掳走,还要侯爷百忙之中把她营救出来。”   李夫人没想到柳云眠竟然已经知道前方发生的事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   “这件事情要是往大了说,不是扰乱军心吗?”柳云眠道,“不过我家侯爷考虑到那是您的爱女,所以网开一面,您这边,还是尽快派人去把令嫒接回来,免得耽误了军中正事,谁也耽误不起。”   李夫人被她说得老脸通红。   她本来想来忽悠柳云眠,却没想到她知道得门清,现在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是想想女儿,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小女顽劣,但是对侯爷却是真的动了心。她也没有心眼,日后不会给夫人添麻烦……夫人便看在她对侯爷一往情深的份上,让她进门,娥皇女英,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柳云眠被她的无耻气笑了。   “都说夫人心胸开阔,对庶子也视如己出。”   “过奖了。”提起罗野,李夫人眼中有难堪之色。   那个孽障!   “只可惜,夫人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柳云眠冷笑,“三公子却不领情。夫人前车之鉴在这里,我如何敢重蹈覆辙?”   李夫人咬咬牙,从袖中抽出三张银票推给柳云眠。   “这是小女的嫁妆,愿意交给夫人保管。”   柳云眠看着那一万两的面额,心说陆辞,没想到你还挺值钱。   送上门来的,还倒搭三万两。   将来要是过不下去,考虑把你多卖几次,拿卖身银子养我。   “夫人这是何意?”柳云眠道,“难道在夫人眼里,我缺银子缺到要卖自己的男人?”   “更何况,”她毫不客气地戳破窗户纸,“就算罗裳清白,侯爷都不会答应。更何况,夫人现在把侯爷当成傻子……我家侯爷,是有洁癖的。”   李夫人脸色顿时苍白一片。   柳云眠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道:“如果只是银子,那也太没有诚意。侯爷这次需要人相助,倘若做了一家人,威远侯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柳云眠冷笑:“那是侯爷的事情,夫人可以去跟侯爷说。”   罗野那边肯定已经施加了压力。   她以为自己不知道,还想着利用这件事情,把罗裳塞到陆辞身边恶心自己。   “夫人日后也要为人娘亲,”李夫人软了语气,“为何不帮我这次?就算没有裳儿,日后侯爷身边难道就没有别人吗?”   “是的,你说对了。”柳云眠似笑非笑地道,“夫人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村姑吗?我们村里,不讲三从四德,我们讲,男人从一而终。”   李夫人惊讶地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半晌后才咬牙道:“夫人未免想得太好了些。现在年轻,以后……”   “狼多大都吃肉,狗多大都吃屎。”柳云眠冷笑,“有些人用酒后乱性蒙着头说话,我们侯爷却不屑。”   李夫人脸色更难看。   “夫人,外面的事情我一向不管,也没贤惠到往自己夫君身边塞人。倘若真有人不知死活,那我也绝不手软。毕竟留下孽种,只能给自己添堵,夫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442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李夫人走的时候很不高兴。   但是柳云眠并不在乎。   ——让她高兴了,自己就不高兴,所以还是让她憋着吧。   不过她似乎有些理解罗裳为什么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情家里是有点劣质基因在的。   李夫人那种自以为是,以为人人都要被她拿捏的嘴脸,就很令人生厌。   罗裳别说是丢了清白,就是再毁了脸,只要想嫁,一定能嫁得出去。   毕竟无论男女,都会有人觉得奋斗太苦,想走捷径。   在父兄的照顾下,罗裳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难过。   但是他们非要往陆辞身上扣屎盆子,柳云眠就不高兴了。   雪仪见柳云眠生气,开解她道:“夫人,您放心,侯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柳云眠道,“就是觉得,他们罗家的人,脸怎么都那么大!”   她是孕妇,她脾气大。   雪仪知道她没和陆辞生嫌隙,心就放下来。   过了几天,顾清欢又来了。   这次,她很高兴。   她告诉柳云眠,威远侯已经准备出兵。   柳云眠听了这个消息也高兴,不过想到陆辞之前说过,并不想兵戎相见,还是希望可以招安,现在却没有进展,心情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你怎么样?”柳云眠看着顾清欢问道,“罗野最近有没有为难你?”   “他有点怀疑了。”顾清欢垂眸,“他可能觉得我是和夫人串通起来骗他的。”   “那怎么办?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柳云眠对这姑娘,充满了同情。   老实说,她不认为自己在顾清欢的处境下,会比她做得更好。   忍辱负重,坚忍不拔,目标坚定。   即使没有陆辞来,她也会找其他办法实现自己的目标。   “夫人放心,”顾清欢浅笑,“我有数。”   柳云眠:懂了,你能拿捏住罗野。   “不过夫人,您提醒一下侯爷,还是要小心罗野。”   “嗯?这话怎么说?”   “罗野不肯吃亏,最是记仇。您利用我来威胁他,他心里定然是不高兴,日后找到机会,总会发作。”   柳云眠点点头:“侯爷和他打过交道,心里有数。”   顾清欢却摇头:“不,夫人,罗野看似做事没有章法,我行我素,实则心思缜密,心机深沉。他疯起来还好,但是不声不响的时候,多半是在酝酿着什么。”   她觉得,这次罗野太配合了。   不对,肯定还憋着坏主意。   “好。”柳云眠道,“你定然是最了解他的,我会写信跟侯爷说。”   “您自己也小心。我们的密谋,他现在未必就想不明白。只是,他不想冒险失去我。”   顾清欢说起这些的时候十分平静。   她对罗野的感情,从来不否认。   她对罗野,也并非全无感情。   在相爱之中,还能如此理智甚至抽身相对,柳云眠是真佩服这姑娘的果决和清醒。   顾清欢要离开的时候,柳云眠出去送她。   柳云眠想会一会罗野,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看出来什么。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罗野这次,竟然没有在二门处等顾清欢?   顾清欢也很意外,却平静地问车夫:“三爷呢?”   不知道为什么,柳云眠竟然为顾清欢捏了一把汗。   因为疯批难以揣测,最后承受这一切的,可能还是顾清欢。   “顾姑娘,三爷说有事,让您先回去。”车夫低头讷讷地道,并不敢看顾清欢。   没有人知道,罗野对顾清欢到底是厌恶还是喜欢。   但是毫无疑问,他把顾清欢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多看一眼都容易犯忌讳。   “三爷还说了什么?”   “三爷说,要给您一个惊喜。”   柳云眠闻言后心里道,罗野还挺会的。   难道是顾清欢的生辰,还是其他什么节日?   陆辞,你得学学啊。   可是她很快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顾清欢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惊喜”,有问题?   但是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好过问。   “知道了。”顾清欢淡淡开口,对柳云眠行了个礼,就要登上马车。   然而这时候,侯府的侍卫却匆匆前来:“夫人,不好了。罗三公子硬闯关押孙庆的地方,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   他发什么疯?   顾清欢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扭头看向柳云眠,“夫人,这个孙庆是什么人?”   柳云眠道:“我在路上救回来的对方逃兵,但是还没有摸清楚底细。”   这些天,孙庆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但是却没有松口提供更多的消息。   韩平川和柳云眠想法一样,都觉得他肯定有来历。   “逃兵?是威远侯府的逃兵?”顾清欢之前没有听过这件事情,所以下意识地问道。   “不是,是造反的流民那边。”   顾清欢秀眉紧蹙,想不出这人和罗野能有什么关系?   但是她太了解罗野,后者不会无的放矢。   这是不是罗野对镇通侯的“报复”?   应该不是无意义的宣泄。   而柳云眠则道:“走,带我去看看!”   雪仪在,她不怕罗野撒野。   顾清欢道:“我跟夫人一起去。”   柳云眠巴不得这样,罗野是野马,顾清欢就是缰绳。   孙庆就关在旁边的院子里,陆辞把周边的院子都租下给众人住,他给柳云眠留下了很多侍卫。   一行人匆匆而去。   她们赶到的时候,罗野已经不打了。   他在和孙庆对峙,双方身前各有侍卫。   柳云眠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两个人还能对上。   她不由看向顾清欢,随后愣住。   顾清欢满眼都是泪,紧盯着孙庆,嘴唇翕动,却失了声。   柳云眠认出了她的口型。   她说:“行之哥哥。”   柳云眠大惊。   岳行之!   孙庆就是岳行之!   没想到,陆辞苦苦寻觅而不得的人,现在竟然来到了云州。   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想,之前那么多人追杀他,是因为他在那些人之中的身份地位足够高,那些人不希望他“叛变”,干脆斩草除根。   而罗野,看到顾清欢的样子,眼中瞬时戾气翻涌。   柳云眠心说,坏了坏了。   怪不得野狗发疯。   罗野定然也是认识岳行之的。   他可能本来是想盯着自己这方的动作,对于孙庆对带回来,肯定也派人查。   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让他知道了孙庆就是岳行之。   他今日来闹这一场,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打翻了醋坛子。   自己喜欢的女人可以原谅,但是勾引自己女人的“妖艳贱货”,那还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尤其是顾清欢还敢“含情脉脉”地看着岳行之,一对狗男女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这野狗能忍?   相对于罗野的狂热,孙庆,不,岳行之就冷静多了。   他知道身份已无法隐藏,看着顾清欢拱手道:“清欢妹妹,别来无恙。”   淡定从容,风姿卓然。   柳云眠想,果然是个人物。   久别重逢,各自际遇恍如隔世,从前种种劫难不堪回首,然而终化成他云淡风轻的一笑。   柳云眠觉得,嗯,比野狗好!   当年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很容易被偏执热烈的男人吸引。   但是真要过起日子来,还是岳行之这种情绪稳定的男人过得幸福。   如果是她,她就选岳行之。   呸呸呸,她选陆辞!   陆辞是这两个优点的集合。   哎,想到哪里去了,她就是个吃瓜群众。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野狗别发疯了。 第443章 兄妹相见   “谁斩杀了他,我赏银千两!”罗野冷笑着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指着岳行之,目光却在盯着顾清欢。   柳云眠都跟着紧张起来。   可是顾清欢却看了岳行之一眼,随后走到罗野面前跪下,低垂着头,露出半截洁白的脖颈,一言不发,姿态谦卑。   柳云眠心里堵得慌。   不过再看岳行之,他面色还是很平静,丝毫没有要为顾清欢出头的样子。   罗野似乎被顾清欢安抚好了些,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不给我引荐引荐?那是你什么人?”   顾清欢恭顺道:“回三爷,那是奴婢父亲从前故交之子,两家通家之好,奴婢和他兄妹相称。”   “你们兄妹还能定亲?”罗野挑破了这层窗户纸,脸上阴云密布。   “当年情非得已,还请三爷明鉴。奴婢从始至终,心里只有三爷。”   柳云眠觉得她的态度已经极尽卑微。   可是罗野还不满意。   “今日我要是杀了他,你会怎么样?”   柳云眠心里暗骂一声“死变态”。   你娘和你媳妇掉水里,我问你救谁?   这是正常人能提出来的问题吗?   顾清欢也是个狼人,她说:“奴婢人都是三爷的,三爷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只回头,可能求三爷允许奴婢帮他好好安葬,也全了兄妹一场。”   柳云眠看着罗野脸上的满意,真想给他两巴掌。   她这火爆脾气,真是一点儿也忍不住。   顾清欢这些年,也委实不容易。   “那我让你杀了他呢?”罗野步步紧逼。   “奴婢做不到。”顾清欢坦然地道,“奴婢只能自刎谢罪。”   “你在威胁我?”罗野双目猩红。   顾清欢叩首,“奴婢不敢,然而奴婢对兄长动手,乃是不敬;奴婢违抗主子的命令,乃是不义。奴婢愚钝,难以两全,只能自刎谢罪。”   柳云眠实在听不下去,开口帮她。   “三公子,现在人在我手里,你对我的人喊打喊杀,把我置于何地!”   罗野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根本没有把柳云眠放到眼里。   他手一挥,“给我把岳行之宰了!”   柳云眠也生气了,“雪仪,去把罗野给我绑了!”   罗野对雪仪的本事还是有所忌惮,所以认真应敌。   但是认真不认真,轻敌不轻敌,结果都是一样的。   雪仪软鞭出手,银蛇飞舞,身形蹁跹,把所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岳行之眼中也露出惊艳之色。   ——任何时候,强大的女人,都吸引人眼球。   如果强大再加上美丽,那将无往而不利。   那些所谓不喜欢强大女人的男人,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知道,那不是他们能驾驭的女人。   或者,他们自卑,根本不敢欣赏,好像那样就暴露出自己的软弱一般。   他们只有用嗤之以鼻的态度,来表达自己对够不到的美丽的嫉妒。   岳行之显然不是那种人,所以他眼里充满了欣赏。   雪仪功夫在罗野之上,双方缠斗一炷香的功夫后,雪仪找了罗野一个破绽,用鞭子把他缠住扔到柳云眠脚下。   柳云眠冷笑着道:“再继续撒野!”   罗野丢了这么大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盯着柳云眠,仿佛要用眼睛把她烧两个洞一般。   顾清欢跪下求情道:“侯夫人息怒。三爷今日不是针对您,这件事情,皆是因奴婢而起,请您责罚奴婢。”   “胡说!”罗野怒道,“你是我的人,哪个敢越过我责罚你?”   柳云眠冷冷地道:“丧家之犬,何以言勇?三公子,你在威远侯府尽管为所欲为,可是这里是镇通侯府的地盘。岳行之,是我镇通侯府的客人!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我不关心。但是现在他是我要的人,你公然上门撒野,我眼里揉不得这沙子!这是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三公子好自为之!”   “雪仪,”柳云眠道,“放人!”   雪仪这才把鞭子收了。   顾清欢上前扶着罗野站起来,后者脸上依然有怒气,却没有困窘之色,好像刚才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不是他一样。   柳云眠也服气,这脸皮,够厚。   “岳行之,你最好,一直不要出侯府。”罗野抬起右手拇指,摸了摸嘴角的伤——那是雪仪用鞭子抽的,带着几分痞气。   雪仪是故意下黑手的。   她看不惯罗野那般欺负顾清欢。   谁愿意卑躬屈膝,丧失尊严?   可是顾清欢有什么办法?为了活着,为了报仇,她只能依附于罗野。   她所做的一切,不让人觉得卑贱,只让人觉得心疼。   顾清欢上前用帕子替罗野擦拭。   罗野顺手把她搂在怀里,身上大半重量压到她身上,姿态亲密,带着示威。   可是被视为的岳行之,却已经在和柳云眠寒暄。   “侯夫人,岳某得您施以援手,感激不尽。隐瞒身份,也确有苦衷,还请夫人见谅。”   柳云眠道:“岳公子言重了。来人,去把韩大人请来陪客。”   罗野见没人搭理他,也有些怏怏。   不过顾清欢的态度,他大抵满意,所以冷冷地扫了周围一圈后,带着他的人和顾清欢一起离开。   等他们完全看不到人影之后,岳行之的眼中才露出些许疼惜之色。   柳云眠不好和他单独进屋说话,就站在院子里,让侍卫退下,让雪仪陪着她,和岳行之闲聊,也是试探。   她说:“我原本以为,岳公子会帮清欢说话。”   她故意这般亲密地喊着顾清欢的名字,表示自己和顾清欢走得很近,想要拉近和岳行之的关系。   岳行之道:“对罗野,我其实有所了解。”   他知道,罗野只能顺毛摸。   他若是表现出来在乎顾清欢,罗野回去之后,不知道该如何为难拷问顾清欢和自己的关系。   倒不如现在这般,对顾清欢更好。   柳云眠好奇:“岳公子从前和他有过来往?”   “是听清欢说的。”岳行之道,“清欢是家中独女,一直把我当成亲哥哥,很多事情都会跟我讲。”   顾清欢和哥哥,分享了自己心有所属的小秘密。   她担心父母无法接受罗野的身份,所以请岳行之帮忙想办法。   从顾清欢口中,岳行之知道了很多关于罗野的事情。   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最纯真热烈的爱。   结果现在变成这般,也是令人唏嘘。 第444章 初见惊艳   柳云眠觉得,罗野毁掉了他们的爱。   并不是因为从前的遭遇,就能替他现在的疯批开脱。   倘若是她和陆辞之间发生误会,呸呸呸,他们之间就没有误会,因为都长了嘴。   但是退一万步讲,真的发生了误会,陆辞就是再生气,也不会舍得那样对自己。   柳云眠对此很有信心。   哪怕两人不能在一起,那就分开,好聚好散。   不要打着爱的名义绑架,把自己和对方都变得不是从前模样。   总之,柳云眠觉得,顾清欢以后若是原谅罗野,她都理解不了。   从来都盼着人圆满的她,觉得这对不分开,简直天理难容。   让罗野自己疯去!   不过转念再想,落到顾清欢那般下场,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早已随风而去。   报仇才是人生仅剩的意义。   谁能替她报仇,她就给谁做狗。   哪怕对方,是她曾经深爱的人,哪怕对方现在深深仇视着她。   顾清欢,真是个令人怜悯的姑娘。   “岳公子心里,定然也是心疼清欢的吧。”柳云眠又道。   岳行之微微颔首:“心疼她,但是我之前听说她被罗野要在身边当奴婢,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对上柳云眠不解的目光,他徐徐解释:“夫人,清欢倘若落在别处,下场比现在更加凄惨。”   在罗野身边,已经是顾清欢很好的去处了。   “而且,清欢很聪明的。”   显然,岳行之也看透了,到底谁拿捏谁更多。   不是跪下的人,就丧失了主动权。   “岳公子和清欢不愧为兄妹,这份默契,也是别人难以企及的。”   本来兄妹俩抱头痛哭,激化矛盾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这俩人,真的都是极聪明内敛的人。   当初,怎么就没成呢?   他们在一处才般配呢,柳云眠想。   岳行之又对着雪仪作揖:“多谢姑娘今日出手搭救。夫人身边,果然卧虎藏龙。”   雪仪避开他的礼,淡淡道:“我只是听夫人命令而已,岳公子要谢就谢夫人吧。”   柳云眠却道:“咱们就不要来那些虚的了。我就直说,岳公子的大名,之前我便听侯爷提起过;并且侯爷此行离开之前,也提过要找岳公子,帮忙穿针引线。”   “侯爷想招安?”岳行之直接抓到了重点。   柳云眠点头。   “不瞒夫人,我逃出来,也是因为想说服他们和朝廷和谈,结果被人所害,才会如此狼狈。”   正说话间,韩平川来了。   几个人一起坐下,说起招安的事情。   第一次谈,陆辞这个主事人又不在,柳云眠也无从证明自己所说的确实是陆辞真实意思的表达,所以岳行之还是有所保留。   当然,柳云眠他们,对岳行之的话,也不是全然相信。   所以总体来说,双方都是在试探对方,倒也没谈出什么来。   柳云眠道:“我现在就回去给侯爷写封信,等侯爷示下,岳公子觉得如何?”   岳行之起身行礼:“如此甚好,有劳夫人。”   不见兔子不撒鹰,有些话,只能和能做主的人说。   岳行之化名孙庆这些天,就是一直在默默观察和打听,柳云眠在陆辞那里的分量,看看她是否可以信赖。   今日初初相处下来,他觉得还不错。   柳云眠的感觉也差不多。   岳行之,是个让人看了很容易生出好感和亲近的儒雅公子。   柳云眠道:“既然是侯爷都想合作的岳公子,那不该限制您自由。但是这是云州,是罗野能到处染指的地盘,他那人行事乖张狠戾……”   “我不出门,不给夫人添麻烦。”岳行之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   柳云眠,对他定然还是不放心。   “那倒也不必。”柳云眠轻笑道,“倘若需要出去的话,让人和我说一声,我让雪仪保护公子去。”   岳行之这个“主和派”,现在比大熊猫还珍贵。   “多谢夫人,也多谢雪仪姑娘。”   韩平川道:“嫂子,你也累了半天,先回去歇着,我陪岳公子说会儿话。”   柳云眠点点头,吩咐侍卫有事及时回禀,又让受伤的侍卫跟她去取药,然后才带着雪仪离开。   岳行之的目光落在雪仪身上。   韩平川却以为他在看柳云眠,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道:“我这侯爷哥哥的醋性,可不比罗三公子小多少。”   岳行之垂眸道:“韩大人误会了。岳某只是惊讶于,世间竟然还有雪仪姑娘这般的身手……实在是见所未见。”   “少见多怪了吧,”韩平川像个二傻子,洋洋得意地道,“她还只是寻常,回头有机会,让你看看夫人娘家二嫂的手段,那才是真的令人目不暇接。”   “比雪仪姑娘还厉害?”岳行之是真的惊讶了。   他今日已经觉得开了眼界。   雪仪刚才的飒爽英姿,还留在他脑海中。   “自然,滟澜山听过吗?”韩平川搬出来大神,表示陆辞交友广泛,连这等传说中的存在都能为所自己所用。   就问你,牛逼不牛逼!   岳行之:牛逼牛逼,失敬失敬。   那雪仪姑娘,竟然是滟澜山的人,怪不得出尘脱俗,令人耳目一新。   两个男人继续试探对方虚实,柳云眠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捧着茶杯和雪仪说话。   “你觉得岳行之这人怎么样,可信吗?”柳云眠问。   雪仪道:“奴婢觉得,他确实有过人之处。”   “你是说,他见到顾清欢之后的那些表现?”   “嗯。”雪仪点头。   对人性的洞察,对罗野的了解,处置得宜,平和理智……那个男人,很难让人不称赞。   看到岳行之,就能看到他所受过的那些良好教养。   “我对他印象也不错,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帮我多盯着他点,在侯爷有明确指示之前,不要出纰漏。”   “是,夫人您放心。”雪仪道,“奴婢会盯着他的。” 第445章 无关风月   韩平川和岳行之聊得不错,过了很长时间才来找柳云眠。   柳云眠道:“要不要把他送到侯爷那里?”   陆辞现在既然已经奔赴前线,不太可能因为岳行之就回来。   韩平川道:“等等看我哥怎么回复。我觉得,这会儿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嗯?”   “从前他在那边位高权重,也有威望,但是……被人先下手了。就算他命大,侥幸保住了性命,也可以想到,想要害他的人,现在定然给他扣了很多罪名。”   柳云眠想想,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内部倾轧,抹黑,内耗,哪里都存在。   岳行之现在在对方那边,说不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倘若他没有被人迫害,是可以争取的力量。   但是现在他出现的话……好像更加坐实了他要做朝廷走狗,很多不解内情的人,可能会无脑地恨他。   “那他没用了。”柳云眠道。   “也不能那么说,”韩平川道,“他对那边的情况,比我们了解很多,我和他谈了许久,还没有谈完。我怕他身体熬不住,让他先休息,明日再谈。”   “你们谈什么?”   韩平川细细和柳云眠说了。   比如,他们的内部矛盾,比如争取哪些人更容易招安,比如哪些人是搅屎棍,可杀不可留;再比如,哪些人在私下援助他们……   总之,岳行之可能不能按照之前的想法帮上忙,但是依然是重要人物。   他受伤严重,也得继续休养一段时间。   柳云眠知道个中事情,她能帮上忙的恐怕不多,就没有多问。   政治头脑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穿越重生没有加成。   与此同时,罗野正在“拷问”顾清欢。   “你和他,倒是默契。”罗野声音阴恻恻的。   他也不是蠢人,当时是生气上头没多想;回来之后仔细想想,就觉得那俩人假装无意,其实是心有灵犀,一起糊弄自己。   顾清欢垂首站在一旁,轻声道:“顾岳两家是世交,奴婢和他从小就认识,对彼此性情都了解。他……也了解三爷……”   “他了解我?”罗野冷笑,“我稀罕?”   顾清欢早就习惯他阴阳怪气,还是恭顺耐心地回道:“是奴婢从前和他提过三爷很多次。”   “又想讨好我?”   “是。”顾清欢道,“奴婢仰仗三爷鼻息生存,做小伏低也应该。”   “顾清欢!”罗野连名带姓地喊她,已经是生气了。   顾清欢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罗野却伸出大脚抵在她膝前不让她跪,咬牙切齿地道:“你非要惹我是不是!”   他恨死顾清欢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了!   是,他确实是个醋坛子,想到顾清欢和人定亲,始终如鲠在喉。   他恨她,也想收拾她,可是她为什么要一副认命的奴才相!   罗野想要的,并不是现在这样戴着面具一般假惺惺的她。   他要当年那个鲜活的顾清欢。   顾清欢在生他的气。   罗野自己也分不清楚,两人重逢之初,他当着人对顾清欢的那些“恶”,到底是做给人看多一些,还是发泄情绪多一些?   总之,两者兼而有之。   罗野希望她认错,希望她哄自己,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般虚伪的哄他。   他不管说什么,顾清欢永远都是认错态度良好。   他还没说什么,她已经跪下;他脸色难看几分,问她如何让自己消气,顾清欢抬起手就往脸上打。   她那是打她自己的脸吗?   她那是往他罗野心上捅刀子!   顾清欢,太知道怎么气他了。   罗野越想越气,咬牙道:“顾清欢,你真是好样的!”   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顾清欢主动跟他解释当年的情况,解释她对岳行之没有男女之情……   哪怕她心里现在还有一点在乎自己,是不是该紧张,该主动解释?   没有,什么都没有。   “老子看够你那张死人脸了,滚!”   顾清欢低头行礼,声音无悲无喜,“奴婢告退。”   她走出门,屋里就传来罗野砸东西的声音。   顾清欢脚步停下,抬头看了看广袤遥远的长空,顿了片刻后提步出去。   ——此生已与风月无关。   罗野希望她哄着他,恨不能时时和她耳鬓厮磨,长相厮守……   顾清欢是少有的独生女,生活一直很幸福,性格单纯。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顾清欢是享受教罗野认识各种东西,没吃过的,没见过的……这个过程。   罗野大部分时候都像只小奶狗一样恋着她。   那时候,罗野已经是孤儿,在这世间没什么牵挂。   所以认识顾清欢之后,那就是他的光,他的全部。   他腻着顾清欢,顾清欢喜欢被腻着。   然而现在,顾清欢已经不是从前的顾清欢。   而罗野……其实还是从前的罗野。   顾清欢知道怎么让他高兴,也知道怎么会触怒他。   可是她现在却没有心思再去谈情说爱宠着他。   罗野觉得她变了,觉得她不再在乎她。   顾清欢面对他的时候,有一种厌世的消极——罗野像个孩子,只知道他的糖没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面临着什么。   罗野和父母关系都不好,所以理解不了父母之爱,理解不了顾清欢失去父母毁天灭地的恨。   他只知道顾清欢对他不如从前好。   顾清欢很想解释,可是这如何解释?   没有感同身受。   所以她消极对待。   顾清欢从来不敢对任何人说,也不敢承认,她在巨大的痛苦挣扎中,在无力之中,生出了自残的心。   她用刀片往身上划,那种肉体的疼痛,让她觉得心情的压抑能舒缓一点点。   她现在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   她在努力自救。   她顾不了罗野。   她也会生出怀恨之心——为什么,他就不能体察一下自己的心情?   然而理智告诉她,那是罗野可能永远无法触及到的情感。   他们两个人,因为罗野的偏执紧紧绑在一起,但是顾清欢觉得自己已心如死灰,再也生不出任何热情。   就这样吧。   罗野欺负她,她利用他,不谈情,只陪伴,就稀里糊涂地走下去…… 第446章 救人   柳云眠没有再跟进岳行之的事情。   她听说,威远侯现在已经开始装模作样地帮忙协调增兵之事。   其实,兵权还是在他手里,但是他现在得装装样子,否则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估计再有十天八天,这些人就会去增援陆辞。   柳云眠其实非常好奇,罗野到底握着他那个凉薄的亲爹什么把柄。   这一点,顾清欢也不知道。   嗯,好用就够了。   但是威远侯现在很不高兴。   他出人本来就是被逼的,现在陆辞还要他出十万两银子的粮草,他更郁闷。   陆辞表示,这是赔偿。   事情的起因是,罗裳闹着要回去,可是没有人搭理她。   罗裳脾气上来,直接把她住的营帐给点了火。   虽然扑救及时,火灭了,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但是陆辞说,损失惨重,让威远侯来陪。   至于罗裳,被陆辞下令打了二十军棍,直接趴在床上起不来了,这才老实了。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女儿在陆辞手里,孽子又拿着多年前的把柄要挟他,威远侯心里也苦。   陆辞想要的,什么都得老老实实送去。   陆辞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打了几场胜仗,夺回来四座城池。   他发现,造反的流民和罗裳有点像。   之前他对他们,都多少心怀慈悲,但是他们并不领情,只觉得他软弱可欺。   打一顿,立刻就乖了许多。   陆辞最近掌控了战场的节奏,找回了旧日行军打仗的感觉,从容了不少。   他还给柳云眠写信,说他的中衣都被铠甲磨坏了。   柳云眠: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做新的。   离了她的陆辞,就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每次写信都委屈巴巴的。   谁敢相信,这是指挥千军万马,声名赫赫的镇通侯?   柳云眠带着雪仪出去挑选最好的三梭布,又买了一些其他柔软舒适的布料。   ——陆辞有新衣,自然不能少了观音奴的。   观音奴好像都不想她,只给她写过一次信。   从信中看得出来,他对军营生活极其新奇,也十分满意。   他在里面如鱼得水。   小东西不念着柳云眠,柳云眠却惦记他。   “去买两条肉,我给观音奴做肉脯带去,之前腌的鸭蛋也该好了,给他带一坛子。”   冬天鸭子下蛋本身就少,柳云眠又挑着双黄蛋买的,好容易才凑了六十个,腌了一小坛。   观音奴喜欢吃咸蛋黄。   说到底,柳云眠还是担心观音奴吃不好,穿不暖。   “是,夫人。”   柳云眠要了两条肉,足足有二十二斤。   屠夫做成了这笔生意,就可以早点回家,十分高兴,一边用草绳帮她拴肉一边和她说话,请她下次再光顾。   柳云眠笑着对雪仪道:“忘了胖丫没出来,这些肉有点重。”   “区区二十斤,不算什么。”雪仪笑道,“奴婢虽然不像她那般有力气,但是终究也是习武之人。”   要是从前,这种热闹,胖丫肯定会跟着出来。   但是最近她喜欢跟韩平川一起去找岳行之。   虽然很多事情她不懂,但是她总觉得,这和她能否成为女将军大有关系。   “姑娘还是习武之人呢,真没看出来。”屠夫看看雪仪略显单薄的身材赔笑道。   正说话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   身后,一个穿着油腻腻衣裳的妇人追出来:“小六子,你给老娘站住!那是给你爹下酒的花生,你也敢偷!”   屠夫有些不好意思,斥责妇人道:“你闹腾什么,没看到有客人买肉吗?”   妇人虽然彪悍,但是自己男人面前,还是不敢造次,嘟囔道:“这不是没看见吗?”‘   小六子已经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站在一棵枣树下,得意洋洋地看着这边,仰头张开嘴,往嘴里扔花生米。   看到他,柳云眠就想起了猴子一样的观音奴。   只是,这样吃花生,容易被呛到。   然而不等她开口提醒,小六子就已经被呛到了。   他捂住脖子,努力尝试往外吐,可是就是吐不出来,被卡得直翻白眼,脸色涨红。   “不对,孩子卡住了!”柳云眠见其他人都没看出来,连忙提醒道。   屠夫两口子这才发现不对劲,急匆匆地跑过去。   周围其他摆摊的人也已都围过去,七嘴八舌地给出主意。   “夫人,奴婢扶您过去看看。”雪仪道。   “好。雪仪,我之前教你的,你还记得?”   “奴婢知道。”   雪仪之前看柳云眠救助过嗓子被卡住的人,不过那是成年人。   柳云眠当时把人救回来之后,就教了她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让开,让我来试试。”雪仪沉声道,围观的人很快给她散开一条路。   雪仪上前,从背后抱起脸色发紫的小六子,手放在他的腹部,双手握拳,拳心向内向上挤压他的腹部。   柳云眠在旁边提醒道:“用力稍轻一些,控制你的手劲。”   要是手劲过大,容易伤到孩子。   雪仪拍了五下之后,小六子吐出了卡在嗓子里的花生。   他整个人都懵了,停顿在那里,傻了一般,半晌后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屠夫急得满头大汗,见状不由看向柳云眠。   他听出来了,柳云眠才是懂医的人。   柳云眠道:“没事了,以后就是别让他跑着吃这些东西,容易卡住发生危险。你们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也能这般救人。”   屠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狠狠一巴掌拍着儿子脸上:“让你嘴馋,让你瞎闹!”   小六子哭得更凶了。   屠夫带着全家给柳云眠磕头,又不肯收肉钱。   柳云眠好说歹说,总算才让他收了钱。   柳云眠跟他要了半副猪肺回去熬汤,说是酬劳。   屠夫千恩万谢地把这女菩萨送走。   柳云眠带着雪仪离开之后,有人发现有不少身材高大的男人,也默默在她周围,看似不认识,但是一直围着她。   “那女菩萨是谁家的?看着就是个贵人。”   “就是,看那两大条肉,能不贵吗?” 第447章 拍不对的马屁   那么多围观的人,七嘴八舌,也没凑出柳云眠的身份。   但是人群中,有没说话的人,却已经默默认出了她,并且回去禀告了。   柳云眠对此并不知道。   其实被认出来她也不在意。   她难道还怕被人看不成?   来了云州之后,她基本深居简出,好好养胎,免得节外生枝。   这次出来买完东西,估计又很长时间不会出来。   回去之后,柳云眠就开始给陆辞和观音奴做衣裳。   这些事儿吧,之前她不怎么会亲自动手。   但是不在一起之后,就总想做点什么,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思念和牵挂。   雪仪看着柳云眠的针脚,憋住,憋住……憋不住了。   “夫人,您这针脚,是不是有点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不是快吗?”柳云眠理直气壮地道,“赶紧做完给他们带去,省得没得穿。”   雪仪忍俊不禁。   “行了,你不用陪着我了,”柳云眠道,“你去喊胖丫,一起把猪肉切好,回头我弄好调料烤上。”   她虽然没有很强的妊娠反应,但是鼻子好像比之前要灵敏一些。   对于生猪肉的味道,还是有些反胃。   “好。”   雪仪出门后直接去了岳行之的院子里。   岳行之正在院子里慢慢走动,显然是在努力康复。   见到雪仪进来,他眼中有亮光,拱手行礼道:“雪仪姑娘。”   “岳公子。”雪仪回礼,“胖丫不在这里?我是来寻她的。”   “刚才外面有人叫卖汤圆,她和韩大人一起出去买汤圆了,应该马上就回来,要不雪仪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   雪仪本来想托他转告一声,但是转念再想,岳行之这会儿身边没有人盯着,会不会私通消息之类的?   她小人之心,在这里防着些。   于是她点头道:“那我就打扰了。”   “雪仪姑娘言重了。”   岳行之彬彬有礼,主动和雪仪寒暄,“岳某孤陋寡闻,之前一直以为滟澜山只是传说;却没想到,今日真能见到滟澜山的人。那日姑娘出手,功夫出神入化,岳某开了眼界……”   “我不是滟澜山的人。”   提起滟澜山,雪仪的脸色就冷了几分。   滟澜山虽然曾经予以她庇护,让她成为现在的自己,但是在那里因为是外面去的而被歧视甚至霸凌,以及那段失败的感情,都让雪仪不愿意回首。   岳行之愣住。   可是之前明明说……   不过他极其聪明,立刻明白过来,雪仪并不以滟澜山为荣。   所以他立刻认错道:“那是岳某弄错了,还望姑娘见谅。”   雪仪淡淡道:“无碍。我和岳公子一样,都是中原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在滟澜山待过一段时间又出来了,以后也不会再回去。”   “原来如此。”岳行之道。   说完这话气氛有些凝固,雪仪便开口问岳行之:“岳公子日后有什么打算?”   岳行之道:“自然是尽心竭力,让战乱尽快平息。加赋税百姓难以承担,可是打仗,更是劳民伤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选择了一条比之前更差的路走。   反抗是对的,毕竟加重赋税,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是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反抗,难以收场,最后自相残杀,实在也不是什么良策。   只是现在,双方都已经被冲昏了头,才导致兵戎相见,僵持不下。   他自己这般理智地想寻求解决方法,结果险些被人所害,岳行之想想,也觉抑郁。   雪仪却道:“只恐怕对有些人来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对方上层,主战派居多,他们对招安有种恐惧,总觉得朝廷是想设计诱他们出去,再对他们动手。   岳行之这样主和的人都已经被处置了,他们再说主和,那算怎么回事?   岳行之听了雪仪的话,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原来雪仪姑娘不仅功夫好,也颇有见地。”   “岳公子过奖了。”   不知道是不是岳行之的错觉,今日怎么他一想开口奉承一下她,比如奉承她出身,奉承她身手、能力,就感觉到每次好像都适得其反?   他一说,雪仪的态度就冷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雪仪从前的经历,更不知道雪仪想起了司明铮。   不是思念,不是牵挂,而是突然被记忆袭击。   雪仪跟在司明铮身边,耳濡目染,而且她自己非常好胜,学得认真,所以也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时候,她十分要强,努力学习各种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只希望有一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配得上司明铮的。   现在想想,雪仪只觉得当时自己的想法那么幼稚可笑。   她的所有努力,在别人眼里也都是笑话。   因为她的身份就已经注定在滟澜山,她低人一等。   雪仪想起了司明铮,想着他遇到这种事情会如何处理,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不管是否一刀两断,她都得承认,过去相处的岁月,司明铮给她留下了一些难以抹杀的东西,学识,眼界,思维方式等等……   现在想起来,她还会觉得膈应,但是又在不知不觉受益于那些东西。   “雪仪姑娘?”岳行之喊了她一声。   “嗯。”雪仪回神,若无其事地往门口看,“这是要吃完汤圆再回来?”   岳行之笑道:“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韩平川问他想不想吃,只是客气一下,但是岳行之竟然说想尝尝。   韩平川恨不得收回那句话。   他就是假客气,都没过脑子,惯性地脱口而出。   要是不问他,自己就可以和胖丫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对着胖丫吃,那简直美滋滋。   但是岳行之想尝尝,他们买了就得赶紧回来,真耽误事!   话音刚落,胖丫的大嗓门就响起。   “我就不明白,怎么云州一碗汤圆,竟然比京城还贵。”   一碗汤圆,十个都不大,竟然要二十文钱。   一口一个,两个钱没了。   吃的是汤圆吗?   不是,是心痛的感觉。   胖丫问了价之后就不想吃了,但是韩平川却直接掏出钱来,买了三碗。   这个败家老爷们,不能要,大家吃不到一锅里! 第448章 就是喜欢她   胖丫见到雪仪在这里,便道:“找我?来来来,咱们吃汤圆。”   四个人,三碗汤圆。   韩平川立刻道:“胖丫,咱们俩分一碗。”   同吃一碗汤圆,美滋滋。   胖丫却白了他一眼:“我和雪仪吃。”   虽然她肯定吃不饱,但是总比被韩平川占便宜好。   “不用了。”雪仪和岳行之异口同声地道。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岳行之笑着看向雪仪:“我不喜汤圆,所以还是雪仪姑娘来吧。”   韩平川:???   原来你的喜欢这么随意吗?   刚才我问你吃不吃,你说吃,这会儿就不喜欢了?   怎么就那么讨厌,往自己和胖丫里面插一杠子就高兴了?   胖丫看出点什么,但是这次她聪明的没说话。   别说,她看着岳行之,比那个鼻孔朝天的司明铮顺眼多了。   雪仪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便道:“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胖丫福至心灵,“既然你们俩都不喜欢,那就各自吃一半,我进去再取个碗出来!”   岳行之笑道:“那就有劳了。”   几人围坐在屋里的桌子前,岳行之从胖丫手中接过碗,把面前的汤圆一分为二,把其中的一份推给雪仪。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做这些的事情有一种从容的优雅。   只是雪仪注意到,他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似乎有些弯曲。   岳行之感受到她的注意,轻声解释道:“之前出了点意外,指骨断过。”   “被人折断的?”雪仪身为习武之人,对外伤十分了解。   岳行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现在已经不疼了。”   云淡风轻,没有怨恨,没有愤世嫉俗。   雪仪其实可以想象出来他经过的磨难,但是她想不出来,岳行之走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现在提起那段过往,能如此云淡风轻。   倘若是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胖丫一边吃着甜糯的汤圆问:“那还能写字吗?你不是读书人吗?”   韩平川忍不住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胖丫立刻踢回去,怒目相视。   韩平川尴尬地道:“问你够不够吃……”   “不够也不吃你口水。”   韩平川脸色通红。   什么吃口水,私下说啊!   雪仪也跟着尴尬,这俩人打打闹闹,她看惯了,但是毕竟和岳行之没有那么熟。   岳行之却回答胖丫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了,所以也不要紧。我现在,用左手写字,也尚可。”   “那多可惜。”胖丫道,“不过将来你拿左手考个状元,那就一下扬名天下了。”   岳行之笑笑,并没有说话。   原本他确实要走科举的路,可是人生变故,现在已经进入了另外的阶段。   不堪回首,那就不必回头看。   岳行之心胸豁达,早就不为这件事情而心伤。   雪仪道:“也不见得非得走科举的路,便是做了状元榜眼,也不见得前程顺遂。采菊东篱下,未必不幸福。”   岳行之眼睛里有光亮起。   胖丫一下捕捉到他的目光,扁扁嘴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岳行之:“……”   胖丫说话可太直接了。   雪仪脸色微红,低头咬着汤圆。   吃过汤圆后,雪仪和胖丫回去帮柳云眠做猪肉脯。   而韩平川仗着这几日和岳行之已经熟悉,同他开玩笑,试探他对雪仪的想法。   好小子,没看出来,他还挺直接的。   和人也没见几次,眼神都舍不得挪开了。   更没想到的是,当他戳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岳行之竟然坦然承认,并且还来请教韩平川,雪仪现在是否定亲。   这节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直接把韩平川弄得不会了。   “你,你是真的?该不会是看她在侯夫人身边,就想骗她感情,帮你做事吧。”韩平川狐疑地道。   “相对于她之前在滟澜山的经历,还有她的能力来说,在侯夫人身边伺候,不值得提起吧。”岳行之说起话来也很直接。   韩平川:“……你说得有道理。”   如果不是为了摆脱司明铮,离开滟澜山,当初雪仪也不会答应陆辞,给柳云眠当丫鬟。   当时,可能她也没把这当成长久之计。   只是后来大家相处愉快,处出来了真感情,所以雪仪才一直心甘情愿地留在柳云眠身边。   “你才见了她几面,就能……直抒胸臆了?”   韩平川觉得,他好像应该和岳行之学学。   看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但是面对感情的时候,真是个打直球的流氓啊!   “为什么不能?”岳行之反问,“我欣赏雪仪姑娘,从来没见过她这般耀眼的姑娘,喜欢上她不是人之常情?”   “你这喜欢,不觉得草率和冒昧?”   “草率谈不上,岳某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岳行之姿态坦荡,“倾盖如故,一见倾心。”   感情虽然可以培养,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培养的感情,不是爱情。   “不瞒韩兄,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我们虽然没见过,但是彼此也听过对方的名字。我们如果想成亲,并不难。”   韩平川表示,那不是不难,那是相当容易。   “但是岳某一直拒绝谈论婚事,因为没有遇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女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标准是什么。   他求的是心动。   结果他一直没有遇到。   可是当第一次见到雪仪出手的时候,岳行之就知道,所有模糊的看不清的标准,都清晰了。   他喜欢的,就是雪仪。   韩平川被他的直接弄得不会了,半晌后才道:“你就打算这般追求女子?”   “嗯。”岳行之竟然还点头。   坦诚足矣。   如果雪仪定亲了,他自然不会给人增添烦恼。   但是倘若没有,那他就要尝试一下。   “你是一点儿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啊……”韩平川表示,自己就心很大了,没想到,人外有人。   “担心,但是和这件事情也不冲突。”   人生短短几十载,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岳行之珍惜当下。   喜欢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就是要告诉雪仪,自己心仪她。   雪仪若是不喜欢,嫌弃他处境,他要么退缩,要么努力按照她的标准改,仅此而已。 第449章 直抒胸臆的一见钟情   韩平川:“你来真的?”   “难道还要造假?”岳行之笑了。   “行,你厉害。真没看出来,你是个闷骚的,不,明着骚。”   岳行之并没有因为这话就觉得被冒犯。   其实他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从前在京城也好,后来出事也好,都有很多朋友。   朋友之间这种玩笑话,谈不上冒犯。   就是韩平川也不得不承认,岳行之的豁达坦荡,直率真实,是许多人都难以企及的。   真要是和雪仪成了,他竟然觉得也挺好。   岳行之人如其名,是个直接的行动派。   他和韩平川说,打算第二天找雪仪一诉衷肠。   韩平川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一个读书人,怎么那么猛?”   不仅仅他自己,就是陆辞,追求柳云眠时候都斟酌来斟酌去,用了那么长时间才把人骗到手。   岳行之竟然想直接表白。   他特立独行,但是被表白的雪仪,大概率很难接受吧。   “你不怕被拒绝?”韩平川试探着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羡慕岳行之的直截了当,甚至想跟他学习学习。   当然,先看看成效再说。   “我可以表白,雪仪姑娘也可以拒绝。”岳行之道,“被拒绝了,我正好可以对症下药,免得自己越走越远。”   韩平川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服。   今日又被上了一课。   不过韩平川也知道,这招对胖丫不好用。   胖丫一个大嘴巴子就把他扇飞了——耍流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平川就觉得,岳行之对上雪仪,有戏。   这次不行,下次也行。   “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韩平川道,“我就给你提供点情报,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雪仪之前差点嫁了的男人,很厉害,是滟澜山的什么继承者。对了,是雪仪把他给甩了的,现在还没死心呢!”   所以,请掂量掂量自己,别太自以为是。   被拒绝,才是预料之中。   岳行之平静地点头:“明珠不会蒙尘。”   优秀如雪仪,没有被男人追求过,那才不正常。   他庆幸的是,在他之前,没有人成功过。   “还有,你和你那个好妹妹,之前还订过婚。”   小子,你不清白啊!   “我和清欢兄妹相称,我会处理好的。”   “那祝你成功,也祝我早日得偿所愿。”   岳行之第二天果然去找了雪仪,直抒胸臆。   雪仪有些意外,却没有激动,眼底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淡然道:“多谢岳公子抬爱,我只想好好伺候夫人,没有其他想法。”   岳行之并不失望,笑笑坦然道:“我猜出会是这样,但是还是想让姑娘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雪仪却疏离地道:“现在我知道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嗯。”岳行之站在原地,目送她进去。   雪仪进门后,就见到胖丫在门后探头探脑,不由笑骂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是真没看出来,岳行之那么骚气。”胖丫哼了一声,“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不错呢!”   柳云眠:“什么骚气?”   雪仪有些无奈,但是也没隐瞒,进来后便把自己被表白的事情说了。   她原本也不想瞒着柳云眠。   ——以后还是尽量避开岳行之吧,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毕竟上一个麻烦还没完全解决,而且伤筋动骨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柳云眠也有些惊讶。   别说,岳行之,还真有点特立独行。   看着含蓄内敛的一个人,对感情却是如此奔放热烈。   不过考虑到雪仪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彻底走出来,柳云眠也不好说什么。   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岳行之会经常找各种借口见雪仪。   怎么说,这件有点油腻的事情被他做起来,一点儿也不让人反感。   岳行之也确实给柳云眠提供了一些新的帮助。   比如,他说出武国安身边的几个人可以争取,又想起来一些人物内斗的内情。   他还会给雪仪带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比如是一包梅子,甚至是一根白萝卜。   “很好吃,姑娘可以尝尝。”   即使被拒绝,他也不气馁,下次照旧。   雪仪最后有些受不了了。   她拦住岳行之,“我想和你谈谈。”   “好。”岳行之颔首,“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谈?我之前精通茶道,后来手受伤之后就大不如前,但是还可以献丑。”   听他说起受伤的旧事,看着他那伸不直的手指,雪仪就没有拒绝。   ——她若是拒绝了,好像是嫌弃他一般。   受伤之后,他肯定是想和从前一样。   岳行之搬了煮茶的炉子到院子里。   虽然还有点冷,但是避嫌也重要。   岳行之做得不着痕迹,令人舒服。   雪仪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便知道他是苦练过的。   可是从家逢变故到现在,他应该都很坎坷,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不过这种话,到底不好问出来,总不能说,我觉得你过得太好了。   倒是岳行之,自己主动解释道:“我从前涉猎颇多,但是唯独对茶道,所爱甚深。后来遭遇变故,这也是一种纾解方式。”   雪仪想,比起那些纾解情绪只会找女人的人来说,岳行之好很多。   岳行之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小心烫。”   雪仪端起来浅抿一口。   茶只是普通的龙井——柳云眠对茶没有什么讲究,来云州这里也没买什么顶尖的茶叶,但是岳行之煮出来的茶,别有一番回味。   “我还会点茶。”岳行之面上带了几分卖弄之色,却像孩子一般有几分狡黠可爱,竟然和他的儒雅丝毫不冲突,“你喜欢什么图案,我回头练一练。”   “岳公子不是该很忙吗?”   岳行之被人追杀如丧家之犬,现在缓过来了,不该回去报仇,不该去施展抱负吗?   “是挺忙的。”岳行之道,“我这几日一直都在梳理那边的人物性情,相互之间的关系,希望能帮上侯爷。”   雪仪早就看到他眼底的红丝,知道这件事情所言非虚。   成功的男人,除了极高的天赋、很好的运气加成之外,几乎也没有人离得开人后的努力和拼搏。   比如,司明铮就是那样的人。   他不仅自己忙,还要求雪仪配合他忙。   他是继承者,责任重大,就把责任和压力传导给了身边的人。   首当其冲的,是雪仪。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雪仪的精神都始终是紧绷的。   岳行之一文不名之后,还能在流民起义大军里成为排得很靠前的人物,身上背负的也不会少。   可是,他为什么就没有那种紧绷感呢? 第450章 罗裳的婚事   在上一段感情里,雪仪始终都配合着司明铮,默默地扶持帮助他。   直到,累觉不爱。   可是即使到现在,雪仪都觉得,司明铮是在做他自己重要的事情。   他们只是不合适,没有辜负和被辜负。   雪仪没有见过岳行之这般放松的天之骄子。   她好奇地问了出来。   “忙?我挺忙的。”岳行之笑着解释道,“但是再忙,吃饭睡觉休息的时间也得有。用那些时间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陪着自己喜欢的人,不行吗?活是干不完的,而且这也不算玩物丧志,只要不是天天浪费时间,偶尔拿出来,娱人娱己,有什么不行吗?”   “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精力旺盛,”岳行之继续道,“真正喜欢的,我再忙也没放弃。”   “你不为打仗的局势忧心吗?死的,可能很多都是你认识的人。”   “是。”岳行之脸上笑意敛去,“所以我在尽自己所能帮侯爷。但是帮助侯爷,也不需要掏空自己,徐徐图之。战事不是一日起,也不是一日止。我今日陪姑娘煮茶喝茶这点时间,不至于罪大恶极。”   雪仪没说话,但是内心某处却被触动。   ——倘若司明铮也这么想,那他们的结局,或许就不一样。   雪仪摇摇头,不允许自己继续想他。   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反思的。   “而且现在,是我难得闲暇时间多的时候。以后真要忙起来,十天半个月,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见不到姑娘,”岳行之道,“所以要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在姑娘面前露露脸。”   雪仪低头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汤,没有接话。   她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司明铮感情内敛,是她先喜欢上的,所以一度付出也无怨无悔。   司明铮忙,她要深明大义;司明铮深沉,所以她要懂事别闹。   可是,被人陪着,被人说着情话的感觉是那么好。   怪不得她在多少人羡慕的日子里越过越抑郁,最终只能逃离。   现在,在离开许久之后,雪仪终于知道自己从前那段失败的感情到底缺失了什么。   ——爱,陪伴,热烈。   时间飞快地流逝,等罗裳被人从陆辞军营那里带回到云州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柳云眠怀孕将近七个月了,腹部隆起得很明显,即使宽松的衣裳都遮挡不住。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柳云眠这个孕晚期的孕妇尤其受不得热,弄得她状态有些蔫蔫的。   雪仪在身后帮她打扇,也不敢用力,怕再让她受凉病倒。   当包打听胖丫从外面回来,嚷嚷着“你们猜咋回事”时,柳云眠觉得像被一口甜甜的瓜,还是冰凉凉那种吸引。   胖丫,快上瓜,解救我!   “我听说罗裳好像怀孕了。”   柳云眠:“……那个孩子,不是该出生的。”   虽然作为大夫应该敬畏生命,不该说这样的话。   但是了解罗裳怀孕内情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满怀慈悲。   罗裳不知天高地厚,招人喜欢,柳云眠也和她有嫌隙,但是听说她怀上了孩子,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女人之间,不该只剩下攀比和争斗。   有仇报仇,直来直去,哪怕事情闹大掉脑袋,缺胳膊断腿,那也是正经的对抗。   侮辱女人的身体,逼她生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无耻至极。   胖丫却觉得很痛快。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下看她还敢不敢耀武扬威了。”   柳云眠没说话,托腮凝思。   不知道罗裳会不会打掉那个孩子。   她性格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所以估计她自己肯定不会要。   但是这时代的打胎药,经常出问题,很容易让女子之后的生育之路遇阻。   威远侯府定然还是希望她嫁给门当户对的家族,那也得多生儿子站稳脚跟,所以,容易造成恶劣后果的不孕不育,坚决不行。   所以,威远侯和李夫人,这会儿想必已经知道罗裳的态度,正在激烈的对线呢。   柳云眠开玩笑道:“雪仪,你说我要不要去卖打胎药,不影响以后生育那种。”   雪仪抿了抿唇:“夫人,他们不信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更不相信您能帮他们,所以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柳云眠道:“打消了,打消了,我也就刚突发奇想而已,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胖丫道:“怎么没有关系?威远侯府肯定想尽快给罗裳定下婆家,说不定这盆脏水,又泼到侯爷身上了。”   柳云眠笑着摇头:“她不会。”   “你怎么那么确定?狗改不了吃屎,她可是一直盯着侯爷呢?”   “除非她想继续挨板子。”   陆辞下令把罗裳打了一顿之后,也浇灭了后者对他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惧怕。   现在在罗裳眼里,陆辞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呢!   胖丫翻了个白眼道:“那可说不准。说不定她就犯贱,喜欢被人打呢。”   柳云眠:你懂得很多。   她已经开始脑补画面了。   不行不行,不能yy自己相公和别的女人,太吃亏了。   过了几日后,胖丫带回来了最新消息——威远侯府,到底想要谁来给罗裳当相公。   他们竟然选中了季家的人!   疯了,疯了吧。   威远侯府和季长存,在云州一武一文,不分高下。   倘若说威远侯府高贵在哪里,那就是祖宗荫庇。   势均力敌的人家,为什么要娶罗裳那般作天作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   “季家肯定不同意。”柳云眠笃定地道。   “那可不好说。” 第451章 联姻的原因   柳云眠表示不相信。   罗裳之前发生的事情,虽然威远侯府努力平息,但是罗裳自己嚷嚷出去了。   而且,骗得了无知百姓,也骗不了季长存。   倘若是高攀,那或许季家也就忍了。   但是两家实力相当,季长存为什么要吞苍蝇,把自己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而且就算不发生这件事情,罗裳在云州城的名声也不见得多好。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守旧的,谁天天见了罗裳带着一群侍卫打马过街,对她印象能好?   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目光,都被罗裳归结为崇拜。   她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胖丫道:“要是季长存的嫡子,她自然不配。”   “我觉得庶子也不配。”柳云眠道。   “但是如果那庶子是个瞎子呢?”   柳云眠:“……那,他也太惨了。”   见不到光明就算了,现在还找个母夜叉,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水深火热?   胖丫却误会了,以为柳云眠在同情罗裳。   “她有什么惨的?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如果不是遇到侯爷这样的硬茬子,她对谁不是蹬鼻子上脸?”   但是胖丫也没觉得季长存的那个瞎儿子有多么可怜。   出生在季府,从小华服美裳,吃香的喝辣的,身边好多人伺候……   如果投胎可以选择,这样的瞎子,估计得排个几十年能排上吧。   “季长存这个儿子,性情如何?”   “听说人挺温和的,但是因为身体原因,没几个人见过他。”   病秧子?   眼睛看不见,身体不好,对家族毫无裨益。   大概这时候,被拉出来挡枪……   即便如此,柳云眠觉得,这场联姻,罗家定然是许了季家什么好处的。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他们不再想把屎盆子扣到陆辞头上,柳云眠很满意。   雪仪扶着柳云眠在院子里走动。   怀孕之后也要经常合理运动,有助于生产。   过了一会儿,顾清欢来了。   今日,又到了她来“复诊”的日子里。   昨天晚上,罗野又问她和岳行之从前的事情。   他喝了酒,借酒发疯。   顾清欢没搭理他。   ——反正她是否回应,怎么回应,最后都是滚一场床单结束。   一场不行,那就两场。   她还是节省点力气和口水。   事情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   云消雨歇之后,她双目紧闭,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然后听到罗野在她耳畔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和镇通侯夫人串通好的骗我。”   顾清欢覆在眼底的长睫微动。   “但是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可以惯着你宠着你。”   “你别惹我生气,离岳行之远点。”   “岳行之,看上了侯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两人眉来眼去,说不定好事将近。”罗野承认,他就是故意刺激顾清欢的。   顾清欢没有睁眼,但是开口了。   “那三爷回头替奴婢准备一份厚礼。”   罗野哼了一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恶声恶气地道:“爷就知道你在装睡。”   “那求三爷准许奴婢休息。”   “气我,就知道气我。”罗野伸手揉了揉牙印,又给她拉好被子盖上。   他心情其实不错。   岳行之还算识时务,知道自己不待见他,就赶紧找个人在一起。   岳行之:呸!和你有什么关系?   今日还是罗野把顾清欢送来的。   送来之后,罗野就离开了,他今日还有事。   临走之前,他对顾清欢道:“在这里老实等我来接你,估计得傍晚,不许自己胡乱出去走动。让人抓去了,我可不救你。”   这是他的软肋。   威远侯府的人也知道。   爱和恨,都难以伪装。   罗野之前把顾清欢看顾得像眼珠子一般,就是怕有人趁着自己不备,把她给掳走,回过来要挟自己。   罗野知道,那一招对他的杀伤力是无穷大。   但是现在放在镇通侯府,他放心。   因为威远侯现在最想弄死的,是镇通侯的家眷。   他们不死不休。   顾清欢从小在京城长大,而柳云眠也是从京城来的。   罗野想,或许她们还能找到些共同话题,让顾清欢心里高兴些。   柳云眠见顾清欢来,笑着对她招招手:“来坐,正在讨论侯府的事情,你来给我们通个气。”   顾清欢挨着柳云眠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点心,“夫人是在说罗裳的婚事?”   “哎呀,真是个聪明的。”柳云眠道,“绿豆糕,我自己做的,甜而不腻,快尝尝,夸夸我。”   顾清欢被她逗笑。   侯夫人,真是个活宝。   她低头咬了一口绿豆糕,“很好吃,多谢夫人赏赐。”   “我就说好吃吧,就是我不能多吃。”柳云眠惆怅道,“回头给你带些回去。”   怀孕之后,各种注意,而且还得控糖控油,柳云眠觉得自己过得像只兔子了。   “多谢夫人。”顾清欢道。   从前时候,她去寺里找顾野,经常用帕子给他带点心,然后坐在一旁托腮看他狼吞虎咽。   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顾清欢怅惘片刻之后,说起了罗裳要成亲的对象。   “季家四公子,季徐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柳云眠问。   “正是。”顾清欢道,“季四公子,是个很好的人。”   “你和他接触过?”   “嗯。其实……罗野和他关系不错。”   “嗯?”柳云眠有些意外。   野狗还有朋友?   他还以为罗野日天日地,唯我独尊,没有朋友呢!   “那你这样夸他,罗野不吃醋?”柳云眠开玩笑道。   “吃醋,即使是朋友,他也严防死守。”顾清欢实话实说。   当初她被从流放之地带到云州,身体很不好,身上也有伤。   被鞭打的外伤,还有冻伤,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十分虚弱。   罗野对整个侯府和周围的环境都充满了戒备。   所以他不肯找大夫来看顾清欢,对外只放狠话,要让顾清欢自生自灭。   熬过来,就给他当狗。   熬不过来,就让她去喂狗。   但是实际上,他却私下找了季徐行帮顾清欢调理身体。   “多亏了季四公子,否则我现在应该没命坐在这里和夫人说话。” 第452章 季徐行   柳云眠:豁哦,竟然是同行。   不过她不觉得同行是冤家,只觉得好奇。   季徐行眼睛看不到,竟然还懂医术,而且听起来,造诣还颇深?   真让人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学医的你知道吗?”柳云眠好奇地问道。   “因为季四公子的外公是太医,他的生母,耳濡目染,从小学医,医术也很好。”   柳云眠点头表示理解了。   古代这种家族传承特别多。   但是把医术传给女儿,女儿再传给外孙的,不太多。   而且,太医的女儿,为什么要给人做妾?   不过仔细再想,太医地位其实也不高……   顾清欢解释说,因为当年季长存进京赶考的时候,路上生病,被出去采药的医女救下。   两人互生情愫,但是彼时季长存已经有了妻儿。   被爱冲昏头脑的医女,不顾家里阻拦,坚持给季长存做妾。   柳云眠听了这曲折的过往,只想骂季长存渣男。   这不是恩将仇报呢!   人家救他性命,他让人给他做小妾。   “然后呢?”柳云眠问。   “后来那位姨娘就生下了季四公子,季四公子,出生的时候眼睛就看不见……”   原来是天生的……这种情况,多半是基因缺陷,先天畸形造成的,即使她,怕是也无能为力。   只有很小的可能,是先天性白内障造成的,那种她或许能帮上忙。   但是要做手术,柳云眠不会轻易冒险。   毕竟也没什么交情,她贸然做手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季徐行,是季长存的儿子。   “再后来呢?”柳云眠总觉得,这后面还得有一些复杂的故事,就像罗野的生母那般。   ——逃离,故去,儿子归家,复仇……   可是顾清欢却说,没有那么多狗血的事情。   当然,季家生活到底如何,她也很难窥见。   只是她并没有听说季家鸡飞狗跳,只知道季徐行的生母前几年病逝了,算算日子,他也刚除丧。   “他和嫡母关系如何?”   “尚可。”顾清欢道,“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季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不算什么。季夫人,也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让人挑出毛病。”   而且,当年没有季徐行的生母,季夫人早就做了寡妇,怎么会有现在的夫贵妻荣?   柳云眠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这里是古代,这里不一样的。   这里的女人,把男人当成老板。   谁会在乎老板有几个员工?   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有钱拿,是不是能够有足够的地位,出去被人尊重。   而且季徐行这般,也分不了什么家业,真的犯不着为难他。   但是即便如此,柳云眠想,季徐行的日子,应该过得也不怎么好。   毕竟家里的下人,也会捧高踩低。   谁不愿意跟个有前程的主子?   估计在他身边伺候那些人,都很郁闷,也少有真心实意的吧。   “现在季夫人也得到了回报。”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胖丫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不是有他在,那是不是罗裳要嫁的,就是季夫人自己生的儿子了?”   “也不是。”顾清欢道,“季大人还有五子六子,都是庶出,年龄也都相当。”   “和季徐行是一个娘生的?”   “不是,季大人,另外还有几个妾室。”   柳云眠:“……”   果然,对古代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就不该心存什么幻想。   “那还是欺负季徐行没有了娘。”   “我听罗野说,这是季大人提出来的。其实季夫人不同意,但是也没办法。”   从顾清欢口中,柳云眠知道,季夫人对季徐行以及他的生母都还不错。   生母死之后,季夫人对季徐行也算照顾。   “季徐行自己也答应了。”   “他答应了?”   “嗯。”顾清欢道。   罗野说,他去找过季徐行,跟他说了罗裳是什么德性。   但是季徐行却还是同意婚事,把罗野气个倒仰,回去跟顾清欢好一顿吐槽。   “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胖丫嘀咕道,“不过是个大夫的话,如果罗裳欺负他,他可以给罗裳神不知鬼不觉地下点药,毒死算了。”   柳云眠无语,大夫杀人也得偿命啊大姐。   她们正在热烈地八卦着季家的事情,然后就听婆子进来通传,说是季夫人求见。   柳云眠表示,背后真是不能说人,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清欢,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柳云眠问道。   顾清欢思忖片刻后道:“应该没事。我来这里求您治病的事情,想来季夫人也在。回头她若是想单独跟您说什么,会把我支开。”   其实她想听听季夫人的来意,如果涉及季徐行,她可以回去跟罗野说一声,让他转达。   毕竟季徐行,对她确实有恩。   柳云眠让雪仪出去帮她把季夫人迎了进来。   “夫人,我身子笨重,没能出去迎您。”她笑着道歉。   季夫人笑道:“肚子都这么大了,可千万要小心些。侯爷又不在身边,真是难为您了。说是侯夫人,但是其实还没有我那大女儿年龄大,也还是个孩子。”   她说话让人觉得舒服,态度也让人如沐春风。   柳云眠对她印象不错,笑道:“马上就是孩子的娘,也不敢装嫩了。”   季夫人又寒暄几句。   她的目光落在顾清欢身上,然而又很快挪开。   显然,她认出了她的身份,却没想提起。   这也是人之常情。   谁也不愿意惹野狗。   季夫人很快进入正题:“说来惭愧,夫人现在怀着身孕,我却还要来请夫人帮忙。”   柳云眠警觉,当即不动声色地道:“您言重了,我出身低,也没多少见识,能帮您什么忙?”   “夫人谦虚了。”季夫人轻叹一口气,“其实,实不相瞒,我在见到夫人之前,就已经听人提起过夫人了。”   “我嫁给侯爷这件事情,确实有不少人议论。”柳云眠淡淡道。   “不是,并不是因为侯爷,我听的,是夫人之名。”   “嗯?难道是因为我爹?”   她爹捡了个状元,也堪称传奇了。   “不是,是听说了夫人的神医之名,然后托人打听您。” 第453章 打听   柳云眠有些诧异。   她在京城行医,并没有打着陆辞的旗号啊。   “夫人是怎么对上号的?”她不解地问道。   “说来惭愧,因为涉及犬子的病情,所以我十分小心,让人查了一下您……没想到,就查到了侯府。”   柳云眠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是也没有做得十分隐秘。   所以经不起查,倒是正常。   “既然夫人知道是我,又有求于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上门?”柳云眠直接问道。   “之前听说您是侯夫人,我就存了小人之心,以为,以为侯爷是因为您出身低微,开个医馆为您正名……”   柳云眠闻言哭笑不得。   敢情季夫人以为她那是沽名钓誉。   难道季夫人是受罗裳荼毒太深,以至于怀疑自己也需要被人捧着,沽名钓誉?   “前两日,我身边的丫鬟,意外见到您救治屠夫的孩子,被您神乎其技的医术震惊,回来告诉了我。这不,我就来上门打扰您了。”   柳云眠笑着点头:“这也是缘分,不知道夫人,想为您哪个儿子求医?”   “是我那四子。”季夫人道,“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一向喜欢他姨娘乖巧听话,又可怜这个孩子出身富贵,却先天有疾。他姨娘临去世之前,还把他托付给我……”   “我不知道夫人是否听说过,现在大人还给他和罗裳定了亲。这门亲事,我跟您说实话,我是极不愿意的,我怕我的好孩子被罗裳毁了。”   “但是大人做了决定,加上犬子确实看不到,所以我也没办法。现在就想着,倘若夫人能治好他眼睛,那是不是,这门亲事也可以避免?”   季夫人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关键信息都说了又说明来意。   柳云眠却叹了口气道:“夫人,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我怕是也不行。”   先给季夫人泼一盆冷水,让她不要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自己身上。   季夫人闻言眼神黯淡了些许,但是依然不死心。   她说:“我也知道希望极渺茫,但是总归还怀着微末的希望,所以还麻烦夫人,帮犬子看看。就当,就当成全我和他姨娘十几年的感情了。”   说完,季夫人起身下拜。   雪仪替柳云眠扶住了她。   柳云眠道:“夫人,要不得。这个,我可以帮忙试一试,只是结果未必令人满意。”   她听着季夫人的话,怎么怪怪的。   季夫人说的是,和季徐行的姨娘有感情。   呃,总不能是故乡的百合花开了吧。   虽然她确实有脑洞大开的嫌疑,但是季夫人对这个庶子,也确实有点太上心了。   其实仔细想想,季徐行的姨娘对季长存有救命之恩,感情自然不一样。   季夫人当初,没有要被迫下堂的忐忑吗?   她就真的毫不介意出来一个和自己相公感情很深的竞争对手?   买来的,她安排的妾室都是玩意儿,但是季徐行的姨娘不一样。   柳云眠想不明白。   不过那些也和她没关系。   她答应了帮忙看病,不管结果如何,都算卖了季府一个人情,日后或许能帮上陆辞。   想到这里,柳云眠心情就不错。   她和季夫人约定,第二天由季夫人带着季徐行上门。   等季夫人离开之后,顾清欢道:“季夫人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很在乎季徐行,我是没看出假装的痕迹。”   柳云眠道:“我也没觉得。”   季夫人要么真就是善良,要么就是影后。   且等着见了季徐行再说。   而此刻,罗野正在和季徐行在云州最好的酒楼雅间里吃饭。   季徐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吃起饭来,姿态优雅。   贴身伺候他多年的随从李默,刚开席的时候就把所有的菜都报了一遍。   这会儿,季徐行想吃什么,就会说一句,李默用公筷给他布菜,季徐行就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罗野就自己无聊地喝着果子酒。   是的,他不喜欢喝烈酒,只喜欢喝甜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罗野是不敢真喝醉的。   他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德行,会不会伤害到顾清欢。   外人眼中他对顾清欢肆意妄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小心翼翼。   不,顾清欢那没良心的白眼狼,大概也知道一些。   真他娘的喂不熟,还越来越多心眼,天天耍着他玩。   想到这里,罗野又郁闷又得意。   郁闷的是两人终究没有回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得意的是,即使时隔多年,他们依然还在一起。   罗野问季徐行:“你答应娶罗裳,是不是看上了我,想让我给你做大舅子?”   季徐行早就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道:“她失了清白,有孕在身,也是可怜。我原本也没打算成亲,也算各取所需。”   “屁!你不成亲不要紧,弄那么个糟心玩意儿在身边算几个意思?”   季徐行:“……不喜欢的话,可以分开住。”   “你小看罗裳那搅屎棍了。”罗野道,“她不死,就能一直闹得你鸡犬不宁。”   “你别总打打杀杀,把死啊活啊挂在嘴边。”   “季徐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个娘们!”   季徐行:“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你一心想和所爱之人双宿双栖;但是我对婚事,对女人,没什么执念。这么多年,季家为我付出很多,我也该回报一二,且婚事不决,始终是个心病。”   他不愿意再让嫡母为自己操心。   罗野最不喜欢他这般无欲无求的模样。   “季徐行,你活得有意思吗?你干脆去出家算了。”   “我眼睛看不到,出家是给人添麻烦。”   “怎么,你眼睛看到了,就要去了?”   “嗯。”   罗野气结,“嗯个屁!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了,罗裳你不能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罗野气得把酒杯放下,“没救了,你没救了!”   “母亲却说我有救,”季徐行故意岔开话题,“她去求侯夫人帮我治眼睛了。罗野,你了解侯夫人吗?她医术真的很好吗?”   “不错,但是很会勾人也是真的,能让姓萧的动心,不容易。” 第454章 救还是不救?   罗野说他和陆辞不熟。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那么久,即使互相之间交谈寥寥,但是男人之间的直觉,让他们对彼此又有深刻的了解。   比如,陆辞知道,罗野既然喜欢顾清欢,那顾清欢在劫难逃。   比如,罗野知道,陆辞既然让柳云眠做侯夫人,那就是认定了她。   他们两个,都不是为外力所扰,能够在感情上将就的人。   两头孤狼,深深了解对方的桀骜和骄傲。   不过陆辞知道,罗野和顾清欢勾勾搭搭。   但是罗野却觉得,陆辞应该注孤生。   所以罗野是真心觉得,能拿下陆辞的柳云眠,不是池中物。   “你其实可以期待一下。”罗野道,“说不定她真能把你的眼睛治好,到时候,你就不用委曲求全娶罗裳了。”   “我不觉得委屈。”   “草。”罗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如果不是因为季徐行曾经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才懒得劝他一个字呢!   柳云眠很快就见到了季徐行。   季徐行身量很高,穿着白色广袖长袍,相貌俊秀,面色白皙,眼型极好看,眼尾微微上挑,配上细长的眉毛,本该是公子世无双。   然而那双美丽的眼睛,双目无神,难免让人有些遗憾。   季夫人给两人介绍了一番。   季徐行露出笑意,拱手行礼,“多谢夫人。”   柳云眠道:“倒也不用那么早谢我,我不一定能帮上四公子。”   “耽误夫人的时间,季某已忐忑不安。”   柳云眠不擅长这种客套,指着椅子道:“坐吧,我帮你诊脉。”   能帮不能帮的,赶紧来个准话,把人打发走。   随从李默,忙扶着季徐行坐下。   李默就是季徐行的眼睛。   “四公子,您右手边有小几,您抬起胳膊放下就行。没有东西,您尽管放……”   季徐行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肤色极白的小臂,青色的血管无处可藏,脉络清晰。   柳云眠心说,这可真是护士们最钟爱的懂事的血管啊!   不抽血,真是浪费。   她隔着小几坐下。   正当柳云眠准备伸手搭上季徐行的手腕时,却见季徐行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方素帕,搭在他手腕上。   柳云眠见状“噗嗤”一声笑了,戏谑道:“四公子这是有洁癖?”   “不是。”季徐行连忙解释道,“毕竟男女有别,我怕对夫人不好。”   来之前,季徐行想过柳云眠是什么样的人。   柳云眠身上的标签太多了。   身份低微,经历传奇,将镇通侯吃得死死的……   她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端庄大气?善解人意?手腕极高明?   但是他没想到,柳云眠是个爽快幽默的人。   “我同四公子开玩笑的。”柳云眠看他急得脸都红了,心说季家的人,真的比罗家那些讨喜多了。   季徐行松了口气的模样,但是脸上的红意,一时之间没有褪去。   季夫人在旁边笑道:“徐行就是太害羞,让夫人见笑了。”   柳云眠心说,害羞点好,比罗野那样野蛮的人强多了。   她问季徐行:“介意我把帕子拿开吗?我本来诊脉就不怎么样,隔着帕子,我怕更不准了。”   季徐行没想到她会这般自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脸更红了。   他可太容易害羞了。   季夫人忙道:“夫人您谦虚了,您这分明是负责。您不介意就好。”   季徐行红了脸把帕子抽走。   很快,他感受到了柳云眠微凉的指尖搭上了自己手腕。   柳云眠诊完脉之后又道:“我要替四公子检查一下眼睛,方便吗?”   诊脉都能让他脸红,检查眼睛,他会不会脸红到要爆炸?   果然,季徐行脸色更红,但是他还是道:“方便。”   柳云眠起身站在他面前,用右手把他的眼皮分得更开。   季徐行不安地摇头,却被她按住了:“别动,听我的,往上看……”   距离很近,季徐行已经感到柳云眠熏衣用的香,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尖凑。   他少有和女子如此亲近的时候,因为局促不安,耳畔轰鸣,一时之间没有听见柳云眠的话。   等柳云眠重复了两遍之后,他才听清楚,乖乖地照做。   柳云眠倒是没想那么多。   经过她手的患者成千上万,她考虑过避嫌,但是真的不多。   而且这会儿她都成亲了,顾虑更少。   她现在只想着,到底要不要给季徐行治。   因为季徐行非常幸运,是属于通过手术治疗,有望复明的那种。   但是现在局势复杂,她不知道季家到底什么情况,而且她给人眼睛动刀,风险也不小。   所以思忖再三之后,柳云眠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多事之秋,先明哲保身。   对不起啦。   柳云眠摇头道:“季夫人,四公子,我才疏学浅,怕是帮不上忙了。”   季夫人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但是还是强挤出一抹笑:“本来也是治不好的,我们都知道。只是不甘心,到底来麻烦夫人这一趟。”   季徐行则道:“多谢夫人。我今日来,还有些疑问想要跟夫人讨教。”   柳云眠没想到,这会儿季徐行脸上一点失望的神色都没有。   她忽然明白过来,其实季徐行这一趟来,是没抱希望的。   既然没有希望,那也就无所谓失望。   “四公子请讲。”柳云眠道。   没想到,季徐行向她请教的,竟然是疑难杂症。   柳云眠一一解答了,季徐行十分兴奋,像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还恳请柳云眠提供笔墨,一边听一边记。   他竟然会写字,而且还写得很整齐。   他当初是怎么练出来的……而且他又看不到,有必要自己记录吗?   完全可以让别人记录,然后读给他听吧。   但是转念再想,一个被放弃的人,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只剩下时间,季徐行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吧。   或许他求的不是意义,而是消磨时间吧。   想到这里,柳云眠忽然心生怜悯。   在黑暗之中,没有自怨自艾,成长成这般温润君子的模样,季徐行真的很不容易。   柳云眠很快抛开同情。   ——同情这样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对季徐行来说,可能是侮辱。   她好奇地问季徐行:“四公子是从何处搜罗到这些疑难杂症的?” 第455章 竟然是同行   季夫人替他回答了。   她说:“徐行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小时候家里就给他寻医问药。后来耳濡目染,他开始学医……现在,他在外面开了个医馆,专门替穷人治病。”   柳云眠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只知道季徐行懂医术,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在做同样的事情。   柳云眠心里顿时涌出一种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的激动和亲近。   她应该再考虑考虑的。   一个复明的大夫,能帮助的人更多。   季徐行谦虚道:“我才疏学浅,今日得夫人指教,茅塞顿开。我有个不情之请,日后若是还有疑难杂症,能否向夫人请教?”   柳云眠笑道:“那自然可以。”   季夫人带着季徐行离开后,雪仪问柳云眠:“夫人,您是不是可以帮四公子的眼睛复明?”   “你怎么知道的?”柳云眠惊讶地问。   雪仪笑道:“因为自他们离开之后,夫人就一直很纠结,在唉声叹气。”   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胖丫,”柳云眠道,“你出去打听打听,季徐行开的医馆在哪里,医馆的生意如何,做了多久……”   “好。”胖丫一口答应。   雪仪道:“夫人是不是在想,如果四公子真的悬壶济世,不求回报,您就考虑帮他治眼睛?”   柳云眠斜了她一眼:“都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雪仪低头偷笑。   柳云眠又打趣道:“我们雪仪冰雪聪明,怪不得把岳行之迷得神魂颠倒。”   雪仪脸色顿时红了,嗔道:“夫人,您别嘲笑奴婢了。奴婢对岳公子,没有非分之想。”   爱情太过伤人,经历过一次,至今还没有完全走出来。   ——司明铮虽然现在不在,但是雪仪知道,他不会罢休的。   这一次尚应付不来,对下一次,有什么美好期待?   如果没有男人就好了。   “我觉得岳行之挺好的。”柳云眠如实地道,“坦荡君子。”   喜欢就要说出来,她给这样的人打call。   而且岳行之出身书香世家,自己学识渊博,也有能力有坚持,君子端方,关键是也很体贴,不比司明铮强多了?   雪仪却无意于继续这个话题,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柳云眠见状,便没有继续。   各人都有各人的缘分,不用多想,且被时间推着走吧。   日子一天天过着,半个月后,季徐行和罗裳的婚期定下,竟然就在一个月后。   顾清欢说,罗裳最终还是决定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再晚些成亲,这个孩子就藏不住了。   但是罗裳只想生,不想养。   这个孽种,她恨,她打算生出来之后,直接把孩子给溺死。   她不打胎,只是担心影响自己以后的生育能力而已。   这种孽种,不配活着。   柳云眠道:“投生成她的孩子,也是作孽。”   季徐行也挺可怜的。   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如何能对抗得了泼辣的罗裳,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欺负呢!   哎,可怜的。   雪仪出去端茶水的间隙,顾清欢偷偷问柳云眠,岳行之和雪仪的进展。   显然,她关心这个邻家哥哥。   柳云眠摇摇头。   顾清欢脸上有遗憾之色:“可惜了。”   “感情的事情,总得两情相悦才好,不能勉强。”柳云眠道,“你最近怎么样?”   罗野有没有发疯?   顾清欢意兴阑珊:“还是那样。”   不必提起罗野。   “罗野的婚事,威远侯府就没人提起吗?”   “他手里捏着威远侯的把柄,有谁敢对他说个‘不’字?”   柳云眠托腮道:“其实我有点想不明白,既然他恨威远侯,手里又有他的把柄,为什么不直接利用这个把柄为他的生母报仇?”   为生母报仇,是罗野的最终目的吧。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顾清欢长睫轻翘,朱唇仿佛永远都是水润的,“我猜,这个把柄,应该足以让威远侯府倾覆,他自己,也在劫难逃。”   柳云眠想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还得是顾清欢了解他。   “你们现在把当年的事情说开了,他不帮你报仇吗?”柳云眠又问。   “不是现在才说开,他其实早就知道,只是在等着我坦白。”顾清欢道,“夫人,我们两个,都心高气傲……很难好好相处,不过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报仇的事情,我不会求他,我自己来。”   柳云眠没劝她什么。   天气渐渐炎热,柳云眠肚子也吹气球一般鼓了起来。   她晚上开始睡不好。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给陆辞写信。   陆辞现在带领大军气势如虹,已经收复了很多失地。   她前天刚收到万神带回来的信。   陆辞说,争取再用两个月结束,回来陪柳云眠生产。   他这会儿,已经把战线推得离柳云眠很远了。   柳云眠相信,他能做到。   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开始刷存在感,时不时踢她肚子,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柳云眠把写好的信烧了。   这封信不行,太怨妇了,全在抱怨和求安慰。   这会儿战事如火如荼,不能让他分神。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变得这么贤惠,柳云眠苦笑着摇摇头。   她一点儿都不想贤惠。   她想要陆辞陪着自己,但是难抵现实残酷。   就像陆辞,曾经,并且现在也没放弃招安,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百般筹谋,最后依然要刀剑相对。   所有的胜利,都因为同室操戈,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陆辞在外人面前强势而冷硬,但是他给柳云眠的信里,却细写了他心中的苦闷。   只有柳云眠懂他,只有柳云眠能安慰他。   柳云眠说,尽人事,听天命,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身后名对陆辞来说,是难以摆脱的枷锁。   柳云眠说,百年之后,管他洪水滔天,自有我跟你生同衾,死同穴,你惦记着我还不行吗?还去想着什么身后名。   陆辞看着她的信就笑了,眼前仿佛浮现出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气。   是啊,有她还有什么不够的?   他已经尽力,然而现实如此,那就……战吧。   他要尽快结束战事,回来陪柳云眠。 第456章 悍将出世   季徐行后来又来找了柳云眠几次,都是讨论遇到的患者情况。   柳云眠也不保留,能教的都教给他。   不能教的……就属于她开挂的部分,在能力范围内,她也尽量帮他治病救人。   比如,给他提供一些在季徐行看来奇奇怪怪,根本无法辨别成分的药。   柳云眠对季徐行十分佩服。   在黑暗中——不管是指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生活,能成长为那么温暖良善的人,何其不易?   所以柳云眠在能力范围内,愿意帮他。   当季徐行又来拜访的时候,他给柳云眠带来了一株百年野山参。   很名贵,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东西。   季夫人对季徐行不错,但是应该不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他。   季徐行解释道:“这是外祖传下来的。”   太医手里能有这东西,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我听说夫人有孕,这野山参就送给夫人。”季徐行道,“这些日子以来承蒙夫人关照,无以为报……”   柳云眠看着那品相完好的野山参,笑道:“这个寓意,我可不喜欢。”   这是难产时候用来续命的东西。   季徐行脸色微红,随即道:“是我冒昧了,我以为夫人不会在意那些。但是,还是请您收下吧。”   看着他局促的双手绞在一起,柳云眠知道,倘若自己不收,他会不安。   毕竟欠人人情的感觉,着实不好。   所以柳云眠想了想后道:“那我们君子协定。这野山参先放在我这里,我若是生产时候需要,不会跟你客气。但是如果没用上,我完璧归赵,你也要收。”   季徐行犹豫片刻后点头。   柳云眠表示,那她就放心了。   她不需要这玩意儿吊命。   说实话,真要用到这个的时候,说明她的其他药都没用了,这就是个安慰剂。   柳云眠看着季徐行脸上的红云,心生怜悯。   这个干干净净的男人,甚至可能就是个大男孩,要娶罗裳……   相对于罗裳的遭遇,柳云眠觉得更该介怀的是她的性格。   柳云眠甚至可以想象出来,日后季徐行会过着怎样凄惨的日子。   她于心不忍。   季徐行担心她生产时候的安危,那她似乎,也应该帮帮他。   所以柳云眠没忍住开口道:“四公子,如果你的眼睛还有希望复明的话,你愿意忍受一些痛苦吗?”   “复明?”季徐行愣了下,随即苦笑着摇头,“夫人,我已经习惯了。我对复明,没有什么执念,您不用再为我的眼睛忧心了。”   柳云眠听了这话,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酸涩。   季徐行一直为别人考虑。   “我想,我可以试试,最坏的结局,不过像现在这般。”柳云眠道,“但是倘若复明,你可能就不用娶罗裳了。”   “夫人,我不拒绝娶她。”季徐行道,“像我之前跟您说过的,我没有为家里做什么。这次,就当我的报答吧。”   “哪怕葬送你未来的幸福?”   孩子,你清醒清醒啊!   你知不知道婚姻不幸意味着什么?   终究还是太单纯和稚嫩了。   “夫人,谈不上。她心里没我,我心里也没她,我们各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干扰她,她也不干扰我……”   柳云眠听得直摇头。   “再说,还是女子柔弱一些,我不会吃亏的。”   “女子是柔弱,可是罗裳一直觉得自己要和男人并驾齐驱。我和她有些接触……今日或许交浅言深,但是我跟你说的这两件事情,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第一,努力复明;第二,悔婚。   可是最终,季徐行一件也没有向她求救。   他大概,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他接受了家里的安排,把罗裳娶回了家。   因为顾清欢在罗家,所以柳云眠总是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因为罗裳不仅欺负人,还会回家炫耀。   她说,洞房花烛夜,她嫌弃瞎子碍眼,就一脚把他踹开。   瞎子倒在地上,半晌后才摸索着爬起来。   她让瞎子滚,瞎子就真滚了。   罗裳耀武扬威,好像向所有人证明,她不把季徐行放在眼里,那些被迫嫁给瞎子的屈辱就能被洗刷掉。   柳云眠听见这些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是等季徐行来跟她请教的时候,看着季徐行云淡风轻的模样,柳云眠总不能揭他伤疤,说听说你被女人欺负了吧。   就,很郁闷。   主要是,男女也有别。   但凡季徐行是个女子,如雪仪,如清欢,她早就施以援手了。   柳云眠能做的,就是问季徐行,愿不愿意尝试治眼睛。   季徐行还是拒绝了她。   说到底,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能被治好。   柳云眠让他尝试,说没有损失。   可是季徐行却苦笑着道:“夫人,我怕自己会生出不该有的盼头,然后又被打入黑暗。我怕我,承受不起。多谢夫人的好意,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做好准备,再来麻烦夫人。”   柳云眠只能暂时作罢,同时想着,希望他能够尽快想开。   不过季徐行对罗裳退避三舍,不代表季家就是软柿子。   尤其季夫人,那也是宅斗多年成精的选手。   所以她也能压一压罗裳,不让她太嚣张。   罗裳干脆回娘家住。   季夫人乐得清闲。   不过罗裳一个出嫁女,总回娘家,两个嫂子也有意见。   所以,罗夫人还是婉转地劝罗裳回季家。   罗裳在娘家大闹一场,回到季家以后,就安分了一些。   不过,也只有一些。   她照旧对季徐行横挑鼻子竖挑眼,季徐行后来干脆睡在外面医馆,连家都不肯回了。   柳云眠看着热闹,渐渐快到生产的日子。   陆辞还没有回来。   柳云眠热切盼望的同时,忽然就有些能理解季徐行了。   倘若陆辞不说要回来,她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期待,平稳度过;但是他说了要回来,却迟迟不见人,这份期待和隐隐的失望,让人抓心挠肝。   柳云眠不知道,其实,陆辞是有消息的。   只是,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所有人都瞒着她。   战线推进过程,对方出现了一名悍将,生生阻拦了陆辞摧枯拉朽般的攻势。   乱世出英雄。   很不幸的是,这次英雄出现在对方阵营里。   所以,陆辞回家的计划,搁浅了。 第457章 战局   刚开始,敌方总想用一些下作的手段,但是基本上十之八九都被识破。   其中一次,还是观音奴立了功。   有人想要收买火头军,在饭菜里下毒。   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观音奴这个个头最小的,显然就很容易成为被拉拢的对象。   有人暗中拉拢观音奴,让他给众人的汤里下药,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万两银子。   观音奴心里十分兴奋。   好家伙,直接撞到他枪口上了。   但是他却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怎么能行?要是被查出来,我的命就没了。”   对方道:“你见过一万两银子,知道一万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吗?”   观音奴表示自己虽然识数,但是局限于一百以内。   一万两,真不懂。   他把一个没见过世面,穷得只能在军营里混饭吃的孩子演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然后,对方告诉他,一万两银子可以娶三百个媳妇……   娶媳妇,是每个穷小子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一下就来三百个,观音奴立刻表现得动心和纠结。   对方趁热打铁,好一番游说,观音奴这才表示要考虑考虑。   ——他得考虑一下,该如何将计就计,把这些人都俘虏了。   没错,虽然战事不可避免,但是陆辞依然没有放弃。   他在用最大努力,尽可能多的俘虏对方的人。   对皇上,他的解释是让这些人戴罪立功,帮忙上阵。   皇上其实不怎么愿意。   因为,浪费粮食。   而且皇上对于这些人的怒火,从未平息。   不过陆辞现在居功至伟,皇上倒也没有把话说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军的功绩,还是看战线的推进。   有些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影响大局,上位者也不会吹毛求疵。   平时拉拢臣子都得小恩小惠,更何况这时候?   观音奴偷偷把这件事情告诉陆辞,周密谋划,一次俘虏了对方五千人,是一次大捷。   观音奴整个人都要飘上天,给柳云眠写信的时候,把自己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他可比他爹立功还早呢!   他还想着,自己回头会不会得到皇祖父的封赏。   他要求不高,封个侯就行。   柳云眠一边看信一边笑,和雪仪道:“他以为,封侯就像分白菜呢!”   雪仪忍俊不禁,又好奇地问道:“夫人,当年咱们侯爷,立下了什么功勋才得以封侯的?”   柳云眠眨眨眼睛,想啊想,最后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雪仪:“……奴婢还以为您都知道呢!”   “侯爷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情。”柳云眠道。   经过雪仪这一句无意的提醒,她才发现,虽然陆辞跟她提起过家里遭遇过劫难,后来他和姐姐一起为父亲平反的事情,但是都是浅尝辄止,很少深谈。   陆辞不习惯把曾经的苦难摊开。   他大概,也怕自己心疼。   至于荣耀……以柳云眠对陆辞的了解,虽然他在战场上堪称战神,但是血雨腥风,陆辞本身并不喜欢那些。   踩着累累白骨的过去,他也不愿意提起。   柳云眠想着,他不说,自己也就不问了。   只是,更心疼那个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默默承受的男人。   柳云眠对战事的所有了解,就截止到观音奴参与的这一场大捷。   她下意识地觉得,肯定会越来越好。   却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大捷,对方已经脱颖而出,却在别处作战的大将庄骁被召回。   武国安发誓要一雪前耻,派庄骁对阵陆辞。   庄骁几乎是横空出世,却又势不可挡,让战事变得胶着起来。   而这时候,柳云眠已经临产,所以雪仪、顾清欢等人,即便知道了消息,也把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   因为众人都很清楚,就算让柳云眠知道,除了让她添心思之外,帮不上任何忙。   顾清欢非常担心前方战事。   她只能问罗野。   刚刚餍足,沐浴出来罗野懒洋洋地歪在榻上,身上只着中衣,衣襟半敞,露出胸前纹理分明的结实肌肉,没有完全擦干的发梢,滴下水滴,顺着胸膛往下淌。   他嘴角噙笑,挑眉看向已经穿戴好,跪坐在榻上给他斟茶的顾清欢。   顾清欢心里暗骂一句,却因为有求于他,只能好好解释。   “奴婢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因为您知道,奴婢求了侯夫人帮我爹平反,若是侯爷出事,恐怕……”   “你为什么不求我?”罗野果然开始挑事。   顾清欢心里怒气翻涌,求你有用吗?   求你,你还不知道要怎么拿捏我,而且也不会让我得逞。   因为这是你唯一能拿捏我的地方,怎么肯失去我这把柄?   但是她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分毫,垂下视线道:“奴婢知道三爷处境不易,不想把三爷也拖下水。”   “啧啧,合着还是心疼我?”罗野伸手把榻上的小几扯到一边,欺身直接压过来,“我该怎么谢谢你?”   顾清欢太熟悉他,所以立刻知道这男人又精虫上脑了。   天天翻来覆去那点事情,他怎么就不厌烦!   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吗?   难道她还不够旧?   “三爷,”顾清欢伸手要拢被男人撕扯开的衣襟,“奴婢跟您说的是正事。”   “我们俩之间,什么才是正事,你不知道?”   顾清欢这一刻是真想把罗野给阉了。   阉了就能好好听她说话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罗野每时每刻都在对着她发!蠢!   但是敌强我弱,顾清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忍耐。   她不由反省,最近对罗野,好像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不行。   虽然她找到了柳云眠,搭上了镇通侯府的船,但是她唯一的用处,不还是在于对罗野的影响吗?   她不能惹怒罗野。   顾清欢闭上眼睛,躺平。   反正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好矫情的。   罗野最讨厌她闭眼,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等她吃疼睁开眼睛才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顾清欢的脸,在她耳边说道——   “给我生个孩子,我就让你如愿以偿。”   顾清欢一震。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458章 哄驴   顾清欢一直在想方设法地避孕。   她大概知道,哪几日容易受孕,所以能避开就避开。   只要她装痛苦装得足够像,罗野还是不会为难他的。   正如柳云眠所说,她了解罗野,对他手拿把掐。   如果实在避不过去,她就偷偷服药。   那是她从府里大公子的姨娘那里搞到的。   但是柳云眠告诉她,那些药太伤身体。   柳云眠给她埋线避孕。   这件事情,顾清欢觉得罗野不会知道。   但是现在听罗野说孩子,她还是难免“做贼心虚”。   心里慌张时,身体就有了反应。   罗野觉得尾椎一阵酥麻,舒爽得闷哼出声,随即继续大开大合地挞伐。   顾清欢见他没有追问,松了口气,随即疲乏袭上来,就想偷懒。   罗野却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骂了几句粗话,提着腰把人拎起来,往身后拍了两下……   云消雨歇之后,顾清欢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要挣扎着起身给两人清理,却被罗野直接抱进了浴室。   两人不知不觉,从下午折腾到了半夜。   顾清欢连饭都不想吃了。   可是罗野不让她饿着肚子入睡,非要她陪自己吃饭。   顾清欢腰背都挺不直,看着米饭粒都带着重影。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勉强吃了一点儿到床上躺下,罗野却还不让她睡,恶劣地捏着她的脸,要她陪自己说话。   顾清欢真的不知道,这厮为什么精力总是那么旺盛。   “三爷,您在熬鹰吗?奴婢要是哪里不听话,您直接说,奴婢改……”   让她睡觉好吗?   “我还不困,陪我说话。”   顾清欢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奴婢实在熬不过了,要打要罚,您做主吧。”   让我睡觉!   “给我生个孩子。”罗野又把刚才床笫之间的话说了一遍。   这下顾清欢不怎么困了。   她睁开眼睛:“三爷,您会做父亲吗?奴婢觉得,自己不会做母亲。”   罗野:“不会,不用会,生下来自然会有人照顾。”   顾清欢嘴唇紧抿。   罗野知道,她生气了。   他们对彼此都太了解。   “生个孩子,替我拴住你。否则,我总觉得,你要跑。”罗野道。   顾清欢:“……三爷,孩子是无辜的。”   “怎么,投生成我的儿子就有罪了?”罗野冷笑。   正当顾清欢琢磨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听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不想给我生孩子!你偷偷摸摸那些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老大的那个女人要避子药的事情?”   顾清欢心惊,他果然知道。   她也知道,罗野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挑这一天发作,但是顾清欢知道,她今日要被清算了。   她想着要不要起来认错,哄一哄炸毛的驴。   但是她累,而且证据确凿,怕是也哄不好。   算了,让罗野想干什么干什么吧,反正他不会舍得杀了自己。   死不了,那就睡觉最重要。   所以顾清欢干脆地闭上眼睛,“是,奴婢认罪,三爷您请便。奴婢今日能不能在这床上睡?要是不行,您给奴婢指个地方,柴房也好,暗室也罢,要打也好,要骂也罢,别熬着奴婢了。”   罗野原本气得想杀人,听到“柴房”、“暗室”,火气顿消。   他喉结微动,想起顾清欢受过的委屈,有些艰难地道:“那些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是他没保护好她,让她被人欺负了。   “奴婢该罚,奴婢没有怨言。”顾清欢故意道。   一字一句,都像刀片一样扎心。   罗野的火气完全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他把顾清欢抱在怀里,喃喃地道:“清欢,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他最近很有危机感,总觉得顾清欢要离自己而去。   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是柳云眠。   可是现在的顾清欢,终于让他得以看到从前的模样,所以罗野不舍得把她强拘在身边,不让她去找柳云眠。   “清欢,我该拿你怎么好?”   回答他的,是顾清欢均匀的呼吸声。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爱咋咋地吧。   顾清欢现在整个人确实都不一样了,放松了许多。   不过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才想起,自己最初要问罗野的,是陆辞的事情。   看着枕畔像二十几年神经病一样用手支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的男人,顾清欢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三爷,您还没告诉奴婢,侯爷在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夫人现在临盆在即,奴婢担心夫人……”   “打仗,生生死死不正常吗?”罗野捞起她的一绺头发放在鼻下轻嗅,漫不经心地道。   顾清欢:大清早,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她沉默了。   罗野知道她在生闷气,忍不住骂道:“大清早的,提别的男人,晦气不晦气。”   顾清欢:“奴婢知错,请……”   “你赶紧给我闭嘴。”罗野听着她不走心的话就火气翻涌,想把人直接按住收拾一顿。   但是昨天实在太孟浪,她身体也承受不住,所以只能忍着。   为了防止继续被她气,罗野没好气地道:“镇通侯名镇西北的时候,庄骁还是个马奴。就算庄骁天才再世,终究时间太短,镇通侯那么多年的仗,难道是白打的?”   打仗,除了神勇,除了天赋,还得靠经验加持。   “三爷的意思是,侯爷能赢?”   “只要他不是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打败庄骁,拿下那些乱党,只是半年或者一年的区别罢了。”   顾清欢听了罗野的话,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相信罗野。   这个男人,狂归狂,野归野,眼光能力,却是真有的。   顾清欢立刻起身穿衣。   罗野来不及松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因为被拽到头皮而眉头紧皱,发出“嘶——”的吸气声,显然是疼到了。   罗野心疼又生气,嘴硬骂道:“活该!又急着去给你的侯夫人通风报信!顾清欢,你要是敢跟她有苟且——”   谁知道这俩女人背着他,有没有搞到一起。   顾清欢忍无可忍,拿起枕头狠狠砸了过去。   以为人人都像他吗! 第459章 马奴庄骁   罗野被她打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   他喜欢这样的顾清欢。   他的小姑娘,回来了。   顾清欢却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柳云眠。   她冷静下来后,又来套话问罗野:“三爷说庄骁是马奴,那他曾经在谁家做马奴?”   能不能找到有关联的人?   这世上,总有庄骁在意的人吧。   两军对垒,没有那么多道义可以讲。   找到彼此的软肋,疯狂地相互插刀就是了。   罗野又变成了懒洋洋的模样,“怎么谢我?”   顾清欢冷着脸:“三爷为了以后长远考虑,还是节制些。免得等奴婢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只能对着三爷垂泪。”   罗野:“你他娘的……”   快来给他抱抱!   太喜欢她跟自己牙尖嘴利时候的模样了。   也太喜欢,她说两人的以后。   可是罗野这次是虚张声势,因为他只打听到庄骁是马奴出身,而且是在京城给富贵人家做马奴,别的就没打听到。   顾清欢想了想后道:“那三爷有没有工夫,陪奴婢去找一下岳家……公子?”   “哥哥”这称呼,在罗变态这里也是禁忌。   因为他要做她唯一的“哥哥”。   罗野道:“你去见那个废物做什么?”   顾清欢冷了脸。   她不喜欢罗野搞人身攻击。   岳行之怎么废物了?   罗野却得意洋洋地道:“他不是看上了侯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吗?到现在都没有得手,他不是废物是什么?”   顾清欢无语。   以为人人都像他,像个土匪一样?   人家要脸啊!   但是有求于人的时候,顾清欢一般都比较有耐心。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回三爷,因为岳公子当初是在叛党里面待了那么久,奴婢想问问,他是否认识庄骁,也好有的放矢。”   “打仗的事情,你关心那么多做什么?有那功夫,管好自己男人。”   顾清欢心说,我管你做什么?   尽管跑出去祸害别人。   但是罗野嘴硬心软,最后还是带着顾清欢去找岳行之。   毕竟竞争对手识趣,主动转移目标,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不是吗?   他得让顾清欢知道,自己很大度。   两人出门的时候,还遇到了又回娘家的罗裳。   看着罗裳隆起的肚子,罗野嗤笑一声:“野种。”   这句话,罗裳骂过他很多次。   现在,他看见罗裳一次就回一次。   罗裳不敢惹他,所以只是怒目相视,却不敢骂回来。   罗裳甚至不敢迁怒于顾清欢。   因为罗野,他真的是条野狗,做事无所畏惧,不顾后果。   罗裳怕死,所以不敢惹罗野。   罗野揽着顾清欢的腰,大摇大摆地出去。   两人去见了岳行之。   岳行之正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方寿山石印章,另一只手拿着刻刀,正在雕刻着什么。   见到两人来,岳行之放下东西,洗了手,请两人坐下说话。   “岳……公子,我想来问问庄骁的事情。”顾清欢开门见山地道。   为了避免罗野发疯,她还是别扭地换了称呼。   而岳行之,恍若未觉,待她和从前一般无二,笑道:“你也是听了外面的战事吧。庄骁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他说话是京城口音,又带着点金陵口音,所以我额外看了他两眼。”   岳行之的父亲,乃是金陵人。   他在京城居住多年,入乡随俗,学了京城口音,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带着乡音。   庄骁的口音一模一样,让岳行之想起了去世的父亲。   “……是个很高大结实的汉子……”   岳行之回忆起当时见面的场景,庄骁给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块头大,肌肉虬扎,很有压迫力,在一众因为生活困苦而显得瘦小的流民之中,十分显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因为口音的亲近,岳行之多问了他几句。   不过庄骁为人十分低调,沉默寡言,问一句答几个字。   岳行之听说他从前在京城给人做下人,就问他哪家。   结果庄骁说忘了,显然是不愿意提起。   岳行之聪明且善解人意,就没有多问,只勉励了他几句。   到岳行之出事的时候,其实庄骁已经崭露头角,不过那时候,还不足以被搬到台面上来说。   总之,岳行之的意思是,庄骁能够脱颖而出,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就查不出来他的底细吗?”顾清欢问。   岳行之摇头:“有点难。”   看着顾清欢眉头紧锁的样子,一直没说话,只盯着两人“眉来眼去”的罗野道:“那有什么难的?你不是擅丹青吗?把人给画出来,让京城的人辨认去。”   京城虽说很大,但是养得起马的人家并不多。   养得起马奴的人家,那就更少了。   比如顾清欢和岳行之这种出身良好,但是父亲都是清流的,家里最多养个马夫。   专门驯养照顾马匹的马奴,那是养不起的。   所以京城那样的人家,估计两三百户撑死了,都不见得有。   一家一家查,估计十天半个月都查出来了。   “也对。”岳行之道,“我这就去。”   顾清欢则问罗野:“三爷如何知道,岳公子擅丹青的?”   罗野心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能不了解自己的情敌吗?   他做的功课多了去了。   不过他不回答,却反问道:“你说呢?”   不是因为你,我管岳行之是个屁。   顾清欢无语,沉默地上前帮岳行之磨墨。   罗野看得直咬牙,让她到一边去,自己动手,恨不能把砚台磨个窟窿出来。   岳行之却没管他们之间的互动,低头认真作画,不时停笔努力回忆。   这幅画,他画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满意地道:“应该有个六七分像了。”   顾清欢看着跃然纸上的彪形大汉,笑道:“你向来谦虚,你说六七分像,那应该就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岳行之对她笑笑,没有否认。   罗野看着两人互动,心头那叫一个妒火中烧。   现在问题是,这幅画交给谁?   还瞒着柳云眠,不能让她知道。   罗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岳行之道:“表现的机会来了,这都抓不住?”   当然是去找柳云眠身边的“大总管”雪仪了。   还有人比雪仪更清楚,柳云眠和陆辞身边,谁可以相信和依靠吗? 第460章 临产   岳行之也没客气,坦然道:“既然你们和雪仪姑娘都不熟,那我就跑一趟。”   顾清欢笑笑,没说话。   这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别人都知道他君子如玉,只有自己知道,他也是个促狭鬼儿,脸皮厚得很。   不过历经劫难之后,依然能保有一抹曾经的底色,顾清欢想,那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愿岳家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保佑岳行之,能够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岳行之拿着画像去找雪仪。   见顾清欢看着他的背影笑,罗野不高兴了,阴阳怪气道:“要不要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粘在他身上?”   顾清欢心说:又犯病了,懒得搭理他。   雪仪是知道外面消息的。   她是把那些消息隔绝在柳云眠之外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些天,她的压力也很大。   侯爷千万不能出事。   尤其是,夫人现在临盆在即,倘若出什么事,让夫人怎么办?   雪仪对柳云眠,几乎寸步不离。   她就怕自己离开的时候,有人把消息送到柳云眠面前。   柳云眠察觉到她的紧张,还以为她担心自己生产的事情,便笑着道:“不怕。我怀相不错,而且就算真的有危险,我也能自救。”   最紧急的状态下,她拼尽全力,给自己来一刀,也不见得就完全不可能。   而且她始终密切监视自己的状态,相信不会那么倒霉,成为不幸的几百几千分之一。   可是雪仪还是跟着她。   柳云眠也没有多想。   岳行之来找雪仪的时候,柳云眠正在和雪仪嘀咕陆辞的归期。   “……之前说我生的时候能回来,怎么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看就是骗我。”   她心里想的是,陆辞总不会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吧。   她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自己艰难生产的时候,陆辞如影视剧那般,及时赶回来,在床头握紧她的手陪伴他。   那可真是个美梦。   梦醒之后,都怅然若失。   好久没见了。   胖丫原本在屋里,听柳云眠这般说,掀开帘子往外走,“这天是不是得下雨?怎么这么闷,我得出去透透气。”   胖丫实在不会伪装。   她怕自己在柳云眠面前露馅。   柳云眠根本没多想,道:“我一个大肚子的还没嫌闷呢!”   雪仪安慰她道:“您再等等,侯爷乃是一军统帅,什么事情都得等着他拍板呢!”   “我知道,”柳云眠道,“我也没想着非要他回来陪着。他回来不回来,也不能帮我受罪。”   不过,终究是希望男人能陪在身边,共同见证新生命的诞生。   只是,这事也没办法强求。   陆辞在做的,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   正说话间,胖丫在廊下闷声喊道:“雪仪,岳行之来找你了。”   说完,她又压低声音:“我看手里拿着东西,多半又是来献殷勤的。”   柳云眠:“……你快别搅合了。”   她还觉得岳行之挺好的,想帮忙撮合撮合呢!   有道是,忘记上一段恋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下一段恋情。   可以不结婚,但是恋爱要尝试。   毕竟大部分的恋爱,刚开始都是甜甜的,后来不合适才变得酸臭,到时候再止损。   因为对感情的悲观,直接一棒子打死,柳云眠不赞成。   胖丫撇撇嘴,没说话。   雪仪道:“夫人,奴婢去去就来。”   她没打算走远,就在垂花门那里和岳行之说几句话,看看他要干什么就回来。   “去吧去吧,不着急。”柳云眠笑道。   岳行之见雪仪出来,风姿绰约,眉宇间又带着寻常女子少见的英气,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她惊艳。   雪仪不是那种绝美的美人,但是每一次相见,都能让岳行之发现她的独一无二的美。   今日是有正事要来的,所以他壮着胆子多看了几眼。   “雪仪姑娘,”岳行之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又道,“庄骁的画像在此,你可以想想,托京城的人帮忙查一下。”   雪仪正色道:“好,这件事情交给我,多谢岳公子。”   岳行之道:“应该的。”   他把画交给雪仪。   雪仪接过去,他却不舍得立刻松手,直到雪仪不解地喊了他一声之后,他才道:“刚才有些失神,抱歉。”   雪仪摇摇头表示没事,想想后拿着画出去,八百里加急送回去给萧姮。   萧姮在京城上层圈子里长袖善舞,她应该很快就会查出来。   岳行之还想跟雪仪说几句话,但是却没有得到机会,不由有些怏怏。   抓心挠肝的滋味,可真是难受。   柳云眠是在吃瓜的时候突然发动的。   西北送来的瓜,甘甜多汁,但是柳云眠不敢多吃,只捏着窄窄薄薄的一条慢慢咬着,舍不得吃完。   然后,她感到肚皮一紧,倏地疼了一下。   紧接着,就变成了越来越密集的宫缩疼痛。   柳云眠刚开始没声张,因为本来就算着是这几日发动,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稳婆奶娘都已经在府里待命。   所以,她依然靠在榻上,慢慢吃瓜。   肚子里的小崽子,一定也是着急出来吃瓜了。   等她吃完瓜,自己淡定地起来在院子里走动,又让雪仪吩咐厨房给她做鸡丝粥。   “您现在要吃吗?”雪仪有些惊讶。   这刚午睡醒来就饿了?   而且柳云眠向来克制饮食,控制体重,就算饿了也会忍着,所以雪仪觉得不对。   “让她们做吧。”柳云眠道,“晚上,我不一定还有时间吃。”   到时候只怕疼得想挠墙,没有吃饭的心思。   “您晚上要去忙什么?”雪仪不解地问。   “生孩子。”   雪仪反应了片刻,忽然“啊”了一声,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柳云眠:“夫人,您这是要生了?”   柳云眠点点头。   那么沉稳的雪仪,又连连“啊”了好几声,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跟柳云眠说话:“奴婢这就去喊人,夫人您别乱动。”   感觉走动的时候,孩子就能从两腿之间掉下来一般……   “小心!”柳云眠惊呼一声。   然后太晚了。   “砰——”雪仪头撞到了门上。   柳云眠扶额。   雪仪慌得都不觉得疼了,揉揉被撞青的额头还往外跑:“来人,来人,夫人要生了!” 第461章 是音音呀   柳云眠忍俊不禁。   生孩子被人当成国宝一样对待,这种感觉,竟然还不错?   胖丫:“咋说生就要生了?眠眠,不怕哈,不怕。咱们在乡下的时候,我看那母猪生崽儿,一窝生十几个都好好的,你生一个,更没事了。”   柳云眠:我谢谢你。   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等鸡丝粥做好之后,柳云眠喝了一碗,然后疼得开始有点厉害了。   不过她也没慌,毕竟从前见过很多,知道头胎产程长,这才哪儿到哪儿?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有法宝啊!   她可以给自己上无痛。   她那个时代的无痛,已经不是脊椎注射,需要麻醉师配合。   她自己就可以完成。   不过得配合稳婆,等她检查开宫口的情况再用。   总之,该对自己好的时候,柳云眠一点儿都不含糊。   因为开了挂,所以柳云眠这一胎生的虽然产程不短,但是痛苦大大减少。   至少,比她想象中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好多了。   最疼的时候就是女儿要下来的那一刻,但是总体来说,都能忍受。   柳云眠甚至都没哭。   她原本,还以为要哭个天昏地暗。   只是稳婆看见她喝了一碗什么东西,之后整体生产都很顺利,出于职业病,稳婆请教柳云眠那是什么。   柳云眠信口开河:“是白开水。我喊得嗓子干了,喝口水润一润嗓子。”   稳婆总觉得不相信。   但是她以为是柳云眠不想透露秘方,就没多问。   “来,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柳云眠这会儿的精神,那叫一个抖擞。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是振奋的。   她要好好看看自己和陆辞心心念念的女儿。   哎呀!   作为一个见过很多新生儿的大夫,柳云眠对新生儿的长相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自家孩子,总该会好看那么一点点吧。   然而宝贝女儿好像没有那么争气。   她好像,比平均还丑那么一点点。   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眉头紧锁,眼睛紧闭,眉毛几乎看不出来,鼻梁塌塌的……   唯一可圈可点的是小嘴,可是现在还撅着,到处找奶……   闺女啊!   不是娘不爱你,而是实在难以违心地说一句,我女儿生得真好看。   不过无论如何,你在爹娘眼里,都是最可爱的!   柳云眠替女儿检查过身体才放下心来,然后把人都支出去,只让稳婆帮她清理一下身体。   雪仪道:“夫人,您……”   “我要给音音喂奶。”   柳云眠之前就和陆辞商量好了,生女儿的话取名萧韫。   柳云眠希望女儿坚韧且温和,能和这个操蛋的世界不屈不挠地对抗,也能温和地对待同一个世界。   矛盾且真实。   “音音”这个小名是陆辞取的,柳云眠问他有什么意义,他说没有意义,只是觉得好听。   这是来自亲爹的任性。   雪仪道:“可是奶娘已经准备好了。”   “没事,我自己也是闲着,先自己喂。如果不出息,再找奶娘。”   初乳是珍贵的,对孩子增强免疫力十分有好处。   而且哺乳这个过程,也能让母亲和孩子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   柳云眠不焦虑有没有奶水,反正有奶娘做“备胎”,不行还有牛乳羊乳,总之音音肯定会得到最稳妥的照顾。   但是万一她出息了,自己就能喷呢!   毕竟,她先天条件不差。   不过,有没有奶水这件事情,和容器大小,好像没有必然联系。   事实证明,柳云眠虽然有,也暂时能满足音音的需要,但是显然,等音音再略大大,她肯定就不行了。   上天是公平的。   胸大,无奶。   柳云眠还自嘲地把这件事情写信跟陆辞说。   陆辞前方战事胶着,但是听说产房传喜讯,自己如愿以偿地升职为父亲,还是十分高兴。   他和观音奴道:“你有妹妹了,高兴吗?”   观音奴:“……还行吧。”   他不好打击爹的热情,心里却想,妹妹会不会是个爱哭鬼?   就像葵葵那样。   他想要弟弟啊!   摔倒在地,不哭不闹,还能打几个滚再爬起来的弟弟。   陆辞却看出来他不怎么振奋,笑骂道:“你都有两个亲弟弟了,还惦记着弟弟?”   “爹,您会嫌自己的兵多吗?”观音奴闷声道。   弟弟,那都是他的兵好不好!   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陆辞被他逗笑,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   “你也长大了,等这次打完仗之后,回去我给你分一些人,你自己慢慢摸索着带。”   去带真正的兵,而不是总薅自家弟弟的羊毛。   观音奴闻言十分振奋,激动地道:“爹,那现在为什么不给我?”   要珍惜当下啊,还等什么以后。   陆辞却正色道:“观音奴,战场上不能随心所欲。你还没法对那么多条命负责,所以现在还不行。”   打仗那是底下人性命相托,和对手你死我活,不是儿戏。   他们手下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是数字。   观音奴懂事,当即点头道:“爹,我懂了。我回去继续练,总有一天,我要比爹更厉害!”   陆辞笑道:“那是一定的,你的目标,不该止步于我,应该有更高远的追求。”   观音奴其实听懂了。   他郑重点头。   这时陆辞并不知道,观音奴已经明白了他自己身上的沉重使命。   “爹,”观音奴抱着膝盖坐在榻上,难得有时间和陆辞这般说话,“庄骁又夺走了咱们两座城,是不是?”   陆辞点头,面色凝重。   最近一段时间,战线基本上没有推进。   围绕着前面几座城池,基本上今日陆辞的人拿下,过几日又换成庄骁;再过几日,又变成陆辞。   战线推进上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双方伤亡却很大。   这几座城市,简直像个无底洞,已经填进去了很多人命,但是不知道还要用多少人的命来填。   陆辞这边,在此之前势如破竹,现在停滞不前,士气受到了打击。   但是对面,现在可以说是反攻,所以气焰很嚣张。   陆辞这边倒还好,他对整体战局,尚有把握;然而皇上却着急了。   皇上觉得这场原本以为会摧枯拉朽般顺利的清理乱党的战争,会很快平息,结果这大半年过去了,竟然还没结束。   镇通侯,到底在干什么! 第462章 收养大郎   很快就到了音音的百岁宴。   虽然身处云州,柳云眠想低调,但是周围人不允许。   萧姮从京城送来了很多礼物,云州各家,从威远侯府到季府,带着下面的官员乡绅……都送来了贺礼。   柳云眠看着那些东西就头疼。   好在顾清欢了解云州的这些人,和雪仪一起帮她列了礼单,挨家对应。   有些超过该有礼节的重礼,柳云眠就让人退了回去。   “夫人,这个可以收吗?”   雪仪说的是季徐行送的金镶五彩宝石项圈。   虽然在一众礼物之中,这件不是最出挑的。   但是相对于季徐行的财力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分量很重的礼物。   柳云眠却并不意外,想了想后道:“收着吧,雪仪帮我记着,以后有机会,咱们回一份同样分量的礼回去。”   不收,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   出了月子之后,季徐行经常来请教柳云眠遇到的疑难杂症。   柳云眠生产没有用上野山参,就按照之前的君子协定把野山参还了回去。   季徐行应该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在音音的百岁宴上送上了重礼。   他只是庶子,不受重视,而且医馆也是赔钱的,所以他手头应该不宽裕。   柳云眠甚至怀疑,这金镶宝的项圈,很可能是他卖了野山参才有银子买的。   走得越近,越觉得季徐行真是个君子,让人心疼。   罗裳前几日早产,诞下了一个儿子,要直接溺死。   但是季徐行却把人救了下来。   罗裳觉得季徐行既瞎又蠢。   那个孩子,是个野种,野种是不配活着的!   那是长在他头上的青青草原,他竟然还要救!   “行,你愿意你就养着,跟我没关系!”罗裳嘲讽地道。   季徐行抱着襁褓中生息微弱的孩子,来找柳云眠帮忙救治。   柳云眠虽然十分厌恶罗裳,但是对于无辜稚子,心有怜悯。   尤其是做了母亲之后,对孩子,内心变得比从前更加柔软。   季徐行显然也记着这份恩情,虽然那个孩子,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因为善良,不忍无辜的孩子被溺死。   孩子也没取名字,就“大郎”“大郎”地喊着。   季徐行给他找了奶娘和伺候的婆子,十分上心。   柳云眠问他,是不是可以等孩子养好身体之后,把他送给殷实的人家养育。   季徐行却表示,他要自己养着这孩子。   他说,本来也没打算成亲,只想收养个孩子。   现在虽然没办法,已经成亲,但是他和罗裳,显然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既然这个孩子生下来了,就说明有缘分,他要自己养着。   “你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这样吧。”柳云眠如是道,“就是让大郎,离罗裳远点。”   那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骨子里疯批。   柳云眠还在说服季徐行,想要帮他治眼睛。   “你从前尝试过那么多次,现在多尝试一次又如何?”   季徐行现在已经被他说动,说是等早产的大郎脱离危险之后就接受柳云眠的治疗。   胖丫那么讨厌男人,对季徐行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果说有什么微词,那就是她觉得季徐行太温柔,不够暴力。   ——就罗裳那样的,还不得一天打八遍?   纵容她,就是祸害别人。   三个多月的音音,现在已经是个冰雪团子一样的小可爱了。   她非常喜欢笑,性格很好,周围这些人,谁抱着她都不哭。   她学会了翻身,很是好动,一会儿就能从大炕这头翻到那头,然后抬起头,对着柳云眠笑,笑着笑着就有清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柳云眠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就觉得心都被萌化了。   “等你爹回来看到你,还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   奶娘来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摸透了柳云眠的性情,知道她最是平易近人,所以渐渐胆子也大了。   现在听柳云眠这般调侃陆辞,就笑着开口道:“夫人,您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柳云眠给音音换了一块“口水巾”。   “听说您生女儿的时候,奴婢当时慌得不行。”   “怎么,怕不给你月银了?”柳云眠打趣道,“还是怕少给你了?”   “那倒是没有,就是觉得您那么好的人,命怎么那么苦。等侯爷回来,还不得生气?”   奶娘是真心以为柳云眠会难过,会害怕被陆辞清算。   但是柳云眠笑得那么灿烂,一下给她弄不会了。   生个女儿,还高兴?不怕挨打吗?   “挨打?”柳云眠惊讶地道。   虽然她知道这里男尊女卑,知道这里的人重男轻女,但是因为生了女儿就被男人打,这已经是常规操作?   奶娘说,在她们那里确实是。   胖丫道:“看看,越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越要生儿子,等着继承家里那破锅呢!侯府可真有爵位要继承,可是侯爷就想要女儿,啧啧。”   最好的眠眠,还是嫁给陆辞吧。   虽然陆辞也配不上,但是比起这世上其他恶心的男人来说,算矬子里拔高个了。   奶娘赧然道:“是,就是没什么见识,以为都那样。听说了侯爷和夫人的感情,才算开了眼界。夫人真是好福。”   胖丫不爱听了,叉腰道:“侯爷才是好福气呢!”   眠眠嫁给谁都能幸福。   陆辞却只有娶了眠眠,才能像现在这般好。   柳云眠笑道:“都有福,都有福。”   就是,陆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如果陆辞只是比既定时间晚十天半个月,哪怕是晚一个月,柳云眠都能自我安慰,或者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可是现在音音都三个多月了,他还没有回来。   显然,陆辞现在应该遇到了一些难处。   柳云眠之前就问过,可是所有人都跟她说没什么事情。   柳云眠不太相信。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众人瞒住了什么。   她也决定,不再问身边这些人。   又过了七八天,大郎和正常孩子一般无二,再也不用特别照料。   柳云眠和季徐行做起了手术前的沟通。   一切都很顺利,因为季徐行相信她。   甚至,他还安慰柳云眠,说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并没有多么强烈的念头,想要看世界。 第463章 复明   柳云眠笑道:“四公子你这般说,就是不信任我了,我偏要让你刮目相看,咱们五日以后见分晓。”   还你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季徐行的眼睛生得那般好看,不该一直黯淡无光。   他心地纯善,应该见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柳云眠给季徐行眼睛动刀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因为是要动手术,所以柳云眠把地点选在了侯府这个熟悉的环境里。   为了男女大防考虑,柳云眠还请了罗野来在旁边看着。   当然,罗野来,顾清欢就得来。   如果罗野发狂,得顾清欢制住他。   罗野刚开始像个大爷一样,翘脚坐在一旁,还让顾清欢坐他腿上。   顾清欢自然不肯。   罗野倒也不敢闹太过,他怕自己不能把人哄回来,所以最后折中一下,顾清欢在他下首坐下。   顾清欢紧张地看向柳云眠,手放在膝上无意识地握紧。   罗野见状嗤笑一声,“季四不紧张,侯夫人不紧张,你个看热闹的慌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见到柳云眠打开了她的“装备”。   那一排排亮晶晶的手术刀,闪着寒光,看得罗野说不出话来。   这确定是救人,不是杀人?   柳云眠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道:“若是晕血,可以不看。”   你就是用来避嫌的摆件,别入戏太深。   罗野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了拉。   他低头,便看见顾清欢在对他摇头,示意不让他打扰。   罗野似笑非笑地道:“我在云州,统共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夫人手下留情。”   话说得很随意,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柳云眠。   这会儿,季徐行用了麻药,已经完全昏睡过去。   罗野觉得,他就像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柳云眠就像那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然后,刽子手动刀了——   罗野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看向柳云眠。   柳云眠却从容且专注,手里的刀仿佛和她融为一体,得心应手。   见过大场面的雪仪,这会儿脸色也有点白。   手术虽然不算什么大手术,但是很需要精细。   意外是在手术中发生的,却不是因为柳云眠的医术,而是罗裳不知道从何处得到消息,非要硬闯,和柳云眠讨要相公。   外面的侍卫自然拦着她,不许她进来。   罗裳就在外面喊:“季徐行,你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没人搭理她,她又喊柳云眠:“……既然你和季徐行勾勾搭搭,我干脆就成全你们!你别再让侯爷蒙羞!”   雪仪听不下去,想要出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可是她这会儿还得给柳云眠当助手,只能忍耐。   只恨胖丫今日跟着韩平川出去办事了,否则她在的话,早就把罗裳给怼回去了。   顾清欢看向罗野。   后者挑眉:“你求我,求我我就出去把那个泼妇撵走。”   顾清欢垂眸,竟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   罗野:“……最恨就是你这副对我铁石心肠的模样!”   柳云眠表示无语。   恋爱脑这是不分场合地发作。   但是罗野骂人归骂人,该做的事情还是做了。   他出去,三言两语就把罗裳气了个半死,气急败坏地回威远侯府告状去了。   顾清欢从始至终都目睹了罗野的嚣张和毒舌,心里有些担忧,怕威远侯听信罗裳一面之词,要惩处罗野。   罗野自己却完全没放在心上,拉着顾清欢的手继续去围观手术。   手术虽然耗时比柳云眠预测得长了一些,但是也算一切顺利。   之后几天,柳云眠每日给季徐行换药。   第三天换药的时候,柳云眠先把季徐行眼睛上的纱布解开,然后重新上药。   这是和前两天完全一致的流程,却没想到,季徐行却忽然开口道:“夫人,我好像能看到你了。”   虽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脸,但是起码他开始知道,看见是什么感觉。   柳云眠惊喜道:“真的?”   她放下药瓶,把右手抬高,伸出食指,在季徐行面前晃了晃。   她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浅浅药香,衣袖也沾染上了香气,现在她的手指,就在季徐行面前一寸的距离。   季徐行忽然脸红,说不出话来。   柳云眠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骗自己的。   “看不到?那也正常,不必气馁,过两天慢慢恢复就好了。”   “不,”季徐行连忙解释,“夫人,我看到了!”   “你看到我手指了?那你指一下。”柳云眠还不相信。   季徐行慢慢抬手,食指虚虚地指着柳云眠的手指。   “真的,真的看到了。”柳云眠声音难掩激动,“那你能不能看清楚我身上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   季徐行摇摇头。   柳云眠:“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   “不是,夫人,我,我无法辨别颜色。”   柳云眠一时脑子抽风没反应过来,怎么,做了个手术还给人做成色盲了?   不对!   她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不认识这些颜色,对不对?”   他听到的各种颜色,和现实中的颜色,他还对应不上。   “嗯。”季徐行点头。   “藕荷色,”柳云眠道,“我今日身上穿的这是褙子,是藕荷色……这是雪仪,她的裙子,是湖绿色……”   季徐行虽然看得不很真切,但是很贪恋这种能看到的感觉。   所以他带着极少显露出来的激动请教柳云眠:“夫人,我的眼睛可以不用纱布覆上了吗?我想多看看。”   他看到了柳云眠,不仅看清楚了衣裳,也看清楚了她如墨一般的黑丝,看到了她面若桃花的粉腮。   季徐行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就红了。   柳云眠笑道:“现在还不行,不要着急,好好多养几日。既然你都感觉到了光,你说明复明已经不远了。”   季徐行激动万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柳云眠,那样才能得以早日清楚地看看这个世界。   胖丫今日也在,开玩笑道:“我要是季四公子,就不告诉别人我能看到了。我倒要好好看看,有没有人把我当成傻子戏耍。” 第464章 季徐行的身世   季徐行脸上笑容微僵,不过很快又面色如常。   手术之后经过了休养,换药,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能清晰地看清楚这个世界。   “以后就不用来换药了。”   最后一次的时候,柳云眠揭开他眼前的纱布后笑着告诉他。   季徐行对她行大礼:“夫人,大恩不言谢,日后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季徐行定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柳云眠连忙把他扶起来,不让他拜下去。   “你我都是医者,君子之交,千万不要这般客气。日后还要互相切磋,一起济世救人。”   季徐行有心想行完这个礼,奈何柳云眠看似柔弱,但是一身神力,他根本就拜不下去。   季徐行也知道那是她的真心话,便默默地把这份恩情记到心底。   “夫人,之前听说离郡王世子出生之后,听不见声音,两三岁都没有开智,后来突然奇迹般地开智……”   “是我。”柳云眠点头。   这件事情,其实想瞒也瞒不住。   毕竟算算时间,完全对得上。   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她就是医术好,怕什么?   季徐行由衷地道:“夫人妙手仁心,改变了我和世子的人生。”   从前,他已经能够坦然接受目不能视的现实。   他自我安慰,那样也很好。   可是真的见了光明之后才知道,从前的日子,一点儿都不好。   他喜欢这个彩色的世界,那是穷尽他想象都想不出的美好。   得到之后,方知从前失去的是什么。   柳云眠却摆摆手,表示那是医者本分,让他不要有负担。   她已经把季徐行当成了朋友,又笑着问他:“季夫人知道了你复明的消息,是不是很高兴?”   季徐行却摇摇头:“这件事情,除了罗野和他的小夫人之外,我并没有对外声张。我家里,应该只有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李默知道。”   “你瞒着家里?”柳云眠不解。   他该不会把胖丫的话听到了心里,想要扮猪吃老虎吧。   感觉季徐行不是那样的人啊!   季徐行苦笑着点头:“暂时瞒着。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感念于柳云眠的再造之恩,季徐行对她吐露了不少真心话。   比如,其实他在季家的地位,有些尴尬。   当年他的母亲救了季长存,爱上了年轻英俊的书生。   但是有一段别人不知道,那就是季长存其实骗了她。   他隐瞒了自己在家里已经有了妻室的事情。   季长存的母亲,性格懦弱,又有些恋爱脑,所以在两个人没定下名分之前,就已经委身于季长存。   所以后来即使知道季长存骗了她,她也觉得自己失了清白,除了给他做妾,别无选择。   季长存拿捏了她的这种心理,想要享齐人之福。   季夫人自然心凉,对于这个进门和自己抢相公的女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可是后来慢慢发现,原来对方也是个苦命的。   尤其是她生了季徐行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之后,差点把眼睛哭瞎了。   但是季长存却觉得不吉利,对她们母子置之不理。   到后来,季长存沽名钓誉,表面上维持着清正的形象,实际上却在外面养着好几个外室——这个男人,对性成瘾,某些喜好让人难以启齿。   那时候,季夫人和这个小妾,就有了些同一条战壕倒霉蛋儿的感觉。   她曾经怂恿小妾去闹,可是小妾做缩头乌龟,怂的不行,天天在屋里研究她那些花花草草。   再后来,季长存纳了个宠妾。   这个宠妾恃宠而骄,骄横跋扈,几乎要把季夫人踩在脚下。   季夫人自然不甘示弱,但是没想到,到底手段不够狠,没有把人打压住,自己却被对方下了毒。   如果不是季徐行的生母救她,她恐怕已经没命了。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季长存还偏袒宠妾。   他对发妻多少感到愧疚心虚,又不舍得动宠妾,最后气冲着软弱的小妾而去。   季徐行的生母救了人,却被罚。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季夫人和季徐行的生母,算是成为了同盟。   当然,是季夫人自己以为的。   那个宠妾过了不到两年就失宠,被季夫人卖到了勾栏。   但是季夫人和季徐行生母的友谊,却持续了下去。   季徐行的生母自己是大夫,可是在季家郁郁寡欢,三十出头就撒手人寰。   季夫人其实是个性情中人。   你敬我一尺,我必还你一丈。   所以季徐行生母在世的时候,季夫人对她多有照顾。   连带着,她对季徐行也很好。   季徐行也乖巧听话,格外让人怜惜。   本来算是双向奔赴,但是季夫人自己也有三个儿子。   他们对母亲偏爱季徐行,很有意见。   但是多少看在季徐行是个瞎子的份上,没有过多计较。   “……所以,四公子担心,你现在若是能看到了,可能三位兄长就会觉得你能争夺家产,对你更不待见,让你嫡母夹在中间为难?”   虽然季徐行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是柳云眠一下就听出了关键所在。   季徐行苦笑:“夫人聪慧无双。”   说到底,还是利益的问题。   养一个瞎子,季府不差那点钱。   但是一个可以分家业的正常人,那势必会触动其他人的利益。   谁利益受损不着急?   “我并不想要,但是母亲会给我的。”季徐行道,“母亲对我视若己出,并非夸张。”   柳云眠道:“那是季夫人有眼光,待你好,你定然会回报她。”   人和人之间,除了血缘这一层关系,还讲投缘。   谁不喜欢季徐行呢?   安静、温暖,即使自己身处黑暗,还想努力帮助别人。   等季徐行离开后,柳云眠还和雪仪感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没想到,季长存是那样的人。   雪仪却道:“夫人,不管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四公子得您相助,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胖丫撇撇嘴:“好什么好?你也不想想,他娶的是哪个母夜叉,没好。”   要是别人,肯定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就算脑子发热答应了,事后肯定也得想办法和离。   和离不了,说不定直接就想尽办法……制造意外了。   罗裳真的值得被那样对待。   那种女人,活着就是污染空气,浪费粮食。 第465章 京城来信   关键是,季徐行不仅娶了罗裳,还帮别人养儿子。   胖丫对季徐行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柳云眠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最近怎么回事?脾气越来越大了。我今天早上还听见你在和韩平川吵架……”   胖丫闻言十分心虚。   她早上和韩平川说的是前线战况。   她说那么焦灼,她也想去帮忙。   韩平川不想让她以身涉险,就不让她去,说她就算三头六臂,也帮不上什么忙。   除非千手观音……   胖丫不服气,和他争论,说敌人不得一个一个杀?   她去杀一个,是不是少一个?   难不成还能多一个?   少一个也是帮上了忙啊!   更何况,她觉得她不得杀十个八个的?   两个人就争执起来,不知道怎么被柳云眠听去了。   柳云眠不知道众人还都瞒着她前线的情况,笑道:“你总是闹着去打仗做什么?你以为那是好玩的?别说韩平川不愿意,我都不同意你去。所以下次,你别对着他发邪火,你来跟我说。”   别欺负老实人。   她本以为胖丫会反驳她,却没想到,胖丫噘着嘴,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   “你看她,这还不让人说了。”   雪仪默默地松了口气,笑道:“他们俩就是打打闹闹,要是能好好坐在一起,那才不对劲呢!”   “也是。”   柳云眠没有放在心上。   她听见音音睡醒在屋里哭,就进去抱女儿了。   音音最喜欢的就是娘亲。   虽然奶娘带她的时间更长,但是她最喜欢跟柳云眠。   柳云眠教她爬。   雪仪道:“夫人,太早了,姑娘现在才五个月呢!”   柳云眠道:“可以学了。”   虽然说很多孩子都是七八月开始爬的,但是音音营养好,基因也不差,又早早锻炼,五六个月学会爬也正常。   做父母之前会想,只要孩子健康快乐,其他都不重要。   但是等生出来就会知道,人都是有好胜心的。   父母的好胜心更是强烈。   自己功成名就或许都不屑一提,但是自家孩子学会一点东西都恨不能昭告天下。   柳云眠表示,我女儿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吗?   她爹那么牛逼!   学!   而且早点爬行,多爬,对孩子的生长发育很有好处。   柳云眠一边抵着女儿的小脚丫帮她往前一点点找感觉挪动,一边和雪仪道:“侯爷真是不靠谱,哄我生音音就能回来,这生完都快过去半年了。”   她们已经在云州过了一个年。   春天都已经要来了。   陆辞最近一两个月才来一封信,对于战局每次都说可以,不用担心。   柳云眠觉得,这造反的人,怎么像韭菜一样吗?   割了一茬又一茬?   “雪仪,你有没有听说,最近侯爷他们打仗的情况,是不是遇到什么阻碍了?”   “没有,肯定没有。要是有,消息早就传来了。”雪仪道。   “也是。”   柳云眠也没想到,她都生完孩子快半年了,大家都还在瞒着她。   柳云眠过了几日,还是知道了。   因为那天天气不错,中午阳光温暖的时候,柳云眠让人在院子里铺了厚厚的毡子,把音音放上去爬,晒晒太阳。   雪仪去盯着人给音音蒸蛋羹。   ——这也是刚刚尝试添加辅食,所以雪仪很上心,寸步不离地盯着。   柳云眠自己和音音玩,忽然觉察到门口有个小丫鬟探头探脑。   柳云眠笑着对她招招手,让她进来。   小丫鬟忙进来给她行礼。   柳云眠看着她手上拿着一封书信,不由问道:“来送信的?”   小丫鬟连连点头:“奴婢是来找雪仪姐姐的,这是给雪仪姐姐带来的信。”   柳云眠笑道:“给我吧。”   若是她的信,肯定不会交给一个小丫鬟,而是外面的侍卫长直接交给雪仪,让她送进来。   “我回头给她,你去忙吧,回头我让你雪仪姐姐给你找糖吃。我会记着的,不会忘记。”柳云眠笑眯眯地道。   小丫鬟高高兴兴地谢过她,郑重道:“不必相信夫人的。您上次这样说,奴婢很快就吃到糖了。”   “为了你的信任,我也不会忘。”   柳云眠从她手中接过信。   本来她没打算看,想放在旁边用什么压着,等雪仪回来给她。   可是音音看到娘手里拿着东西,就要来抢。   “这个可不能给你,这不是娘的,也不是爹爹的信。别人的信,咱们不能动。”   柳云眠不管女儿现在是否能听懂,都讲给她听。   这次或许不行,但是以后慢慢总会懂的。   不能因为觉得孩子小,不懂,就不给她灌输正确的观念。   说话间,她还伸手指着信封上的字,“你看,是‘雪仪亲启’,不是娘……娘的名字……”   柳云眠的话戛然而止。   她拿起信封,又仔细看了看。   这笔迹,不是像萧姮的,而是,就是萧姮的。   萧姮给雪仪写信?   如果是给柳云眠写信的时候,顺便给雪仪写一封,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和音音,那也就算了。   可是没道理,萧姮只给雪仪写,却不给自己写。   萧姮和雪仪,能说什么?   柳云眠没动,一直等着雪仪回来。   她指着信,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然后,没有错过雪仪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封信,肯定有问题。   虽然雪仪解释说没什么问题,但是她的解释在柳云眠看来十分苍白无力。   “雪仪,你有事瞒着我。你从前不这样的,那是不是……和侯爷有关系?侯爷出事了?”   最后这个念头,让柳云眠瞬时拔高了音量,同时心却沉到了谷底。   “没有,并不是。”雪仪连忙道,“侯爷很好,您别胡思乱想,就是……”   柳云眠那般聪明,不好糊弄。   事到如今,雪仪也只能……实话实说。   “侯爷现在遇到了一个强悍的对手,双方打得很激烈……”   柳云眠很快听懂了。   “也就是说,这庄骁确实强悍,现在为了对付他,或者说是招安他,就想着查查他在京城的家人,找到他的弱点,或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者直接威胁他?”   “嗯。”雪仪道,“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是战场上原本就是你死我活。”   “对。”柳云眠道,“郡王妃帮忙查的?”   “嗯。”雪仪点头,“说起来,已经查了三个多月,不知道是不是这封信在路上耽误了。按理说,并不难查,京城中养得起马奴的人家并不多。”   “我拆开看看?”柳云眠问。   “好。” 第466章 大姑姐威武   既然柳云眠知道了,雪仪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柳云眠打开信封,取出厚厚的一摞信。   她越看越震惊——   她这个大姑子,幸亏并不讨厌她,否则她被人卖了,估计还在帮人数钱。   通篇看下来,柳云眠就一个感觉,萧姮牛逼。   因为萧姮不仅查出了庄骁曾经在谁家做马夫,连他那隐秘的感情之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柳云眠看这封信,心随着其中内容起伏不定。   刚开始,信里开门见山地说,庄骁是在现任礼部尚书王翰家做马奴的。   庄骁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亲戚。   柳云眠看到这里就觉得心凉了半截。   想找到一些关系,结果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是她还是继续往下看。   王翰出身琅琊王氏。   王家是世家大族,王氏子弟多有建树,王翰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王翰有嫡出庶出一共六个儿子,六个儿子又各自娶妻生子,现在的尚书府,是上下大几百口的大户人家。   其中排行第四的庶子名为王潇阳,他娶妻兰氏,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王霜。   王翰治家有方,虽然家中人口众多,但是据说众多儿孙相处融洽,少有争吵。   王霜之父虽然为庶出,在府里地位不高,但是她依然和其他姐妹一起融洽愉快地长大。   只是其实,静流之下,也有暗涌。   王潇阳和兰氏都是庶出,两人结合算得上门当户对,但是结为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虽然和美恩爱,然而对外的时候总有些怯懦。   好在这个女儿争气,倒也没有被人看低多少。   庄骁喜欢的,正是王家这位排行第六的姑娘王霜。   而王霜,对庄骁也并非全无感觉。   但是王霜作为世家女,非常清醒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处境。   她和庄骁,身份是云泥之别。   她不在乎,她愿意下嫁,愿意吃苦,可是她还得考虑王家的名声,考虑到自己父母。   如果她自私地选择庄骁,外面会如何贬低王家,她的父母,将会被人戳脊梁骨。   她堂堂王家六姑娘,为了一己私欲选择一个身体健硕却身份低微的马奴,外面又会传出什么下流无耻的香艳流言?   王霜不敢想。   她的父母,她的家族,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屈辱。   王霜不是恋爱脑。   她清醒冷静有决断,比男人更甚。   王霜把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首饰变卖,连带着积蓄一起凑了五百两银子送给庄骁,让他离开王家。   庄骁不肯走,跪在王家门口。   别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可是也问不出来。   庄骁自己说不干了,他是活契,可以自己选择离开。   可是明明是自己选择的,他却跪在王家后门门口,跪了整整两天两夜。   王霜没有心软,甚至没有露面劝他。   后来,庄骁就走了。   柳云眠看到这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女人很容易共情女人。   她能想象出来王霜当时心里的难受。   可是王霜能怎么办?   真的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养育她十几年的家族和父母?   所以柳云眠想,她如果是王霜,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倘若心爱的人有性命之忧,或许她能冲动地不顾一切。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各自安好,那就……放手吧。   伤害家人的代价,谁能够承受?   后来,王霜按照祖父的安排,嫁入了门当户对的人家。   她嫁人五载,却始终没有一儿半女。   她那个相公还不是个好的,吃喝嫖赌,家里抬了好几房小妾,喝醉酒对她拳打脚踢。   那颗受过良好教育,人间清醒的明珠,嫁人之后蒙尘,变成了鱼目。   外面都说王霜是贤妻,对相公言听计从。   被另一个男人情根深种,求而不得的她,就压抑辛苦地度过了五年的艰难时光。   后来,她的相公骑马时出了意外瘫痪在床,又过了半年后离世。   期间王霜衣不解带地伺候。   相公死后,她几欲殉情。   柳云眠看到这里,真恨不得王霜就在面前,把她给摇醒。   姐妹,你是嫁人,不是自卖自身,为什么要给男人当牛做马,任打任骂?   萧姮查清楚这些之后,想了个办法,让她相公家的人把她给休弃了,把她撵了出去。   萧姮接下来透露,王霜相公的死,有王霜的手笔在。   柳云眠这才觉得胸口那股郁郁之气消散。   好,很好!这才是吾辈楷模。   萧姮在信的最后表示,人已经在路上,比信能晚几天到。   带着王霜去找庄骁谈判去,看看有没有用。   没用的话,就把人再送回京城。   她觉得王霜很对胃口,还想保全她。   原来,是萧姮和王霜进行了谈判,帮王霜摆脱婆家。   相应的,王霜答应帮忙来劝庄骁接受招安。   但是王霜也说了,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不保证结果。   毕竟分开那么多年,她又嫁过人,而庄骁已经今非昔比。   她要说庄骁还惦记着她,简直痴人说梦。   柳云眠:牛逼,大姑姐牛逼。   怪不得萧姮对于两人当年的事情知道那么详细的细节,肯定是王霜说的。   但是她能查到庄骁和王霜的这段感情,也是非常厉害。   短时间内就把人给送来,这执行力,更是柳云眠拍马不及。   总之,柳云眠对萧姮的崇拜,又上一层楼。   现在她就等着王霜来,看王霜能不能帮上忙。   说实话,柳云眠对此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毕竟两人当年不涉及到什么可以解释的误会,单纯就是王霜出于理智,做了对家族,对自己更好的选择。   即使再来一次,估计王霜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在家族的荫蔽下享受了十几年的幸福生活,所以不能让家族蒙羞。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互不亏欠。   庄骁如果站在理智角度讲,又凭什么对王霜另眼相待?   男人在感情这件事情上都非常小心眼,有着强烈的独占心。   比如罗野,顾清欢还没嫁给别人呢,他就疯了。   柳云眠现在担心,庄骁不会答应他们的招安,而且恐怕还会对王霜落井下石。   希望只是她杞人忧天想多了。 第467章 陆辞失踪   雪仪看完这封信也颇多感慨。   柳云眠道:“你叹什么气?”   “是羡慕。”雪仪道,“不管是清欢也好,还是王姑娘也好,她们都曾经或者现在被人深爱过。”   但是司明铮,只爱他自己。   雪仪觉得自己在那段感情里投入的深情,就像落入无底深潭的石子,短暂激起几圈涟漪之后,就什么不剩了。   “岳行之不好吗?”柳云眠问。   雪仪之前一直都回避这个话题。   没想到这一次她开口了。   她说:“奴婢并不知道岳公子好不好,也没有心思去探究。”   她不想动感情了。   伤心,伤五脏六腑。   柳云眠惦记着陆辞在前线战局胶着,也没有心情和她继续讨论感情的事情。   等打了胜仗,该谈恋爱谈恋爱,该成亲成亲。   柳云眠虽然不敢在王霜身上寄太多希望,但是还是希望她赶紧来。   这好歹这是一点盼头。   音音睡醒了,吃了奶,换了尿片,精神了,咿咿呀呀要找娘。   奶娘便把她给抱出来。   柳云眠伸手接过来,抱着音音在廊下走动,对她道:“回头你爹回来,可不要再这般‘偏心’我,要让你爹多抱抱,补回来这几个月不在你身边。”   陆辞肯定会没事的。   他身经百战,现在不就是一个庄骁吗?   事实上,柳云眠自我安慰的这番话,陆辞印证了。   他确实设计大败庄骁,俘虏了庄骁三千多名属下。   可是原本也该活捉庄骁,奈何庄骁太彪悍,生生带着几个人撕开重重包围,突围而去。   陆辞带人去追他,可是天公不作美,他追到戈壁滩的时候,突然起了龙卷风。   陆辞失踪了!   庄骁得以逃脱。   这次事关重大,消息传来,也没有人敢瞒着柳云眠。   这对柳云眠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一直相信陆辞的能力,这几日担心战局的时候就自我安慰,陆辞肯定不会有事。   就算最坏的情况下,他被庄骁带人包围了,他不是还有自己给他的枪吗?   自己突围,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柳云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祸可免,天灾难逃。   再怎么强悍的人类,在大自然面前都那般渺小。   “夫人,您要振作些。”雪仪强忍泪水劝着柳云眠,“只是失踪,戈壁滩很大,所以他们现在还在寻找。再给他们一些时间,肯定能把侯爷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柳云眠不想哭,可是泪水止不住。   音音不知道娘为什么会哭,可是看见娘哭,她也就跟着大哭起来。   柳云眠想到父女俩还没有相见,可能就要天人永隔……   不,绝不会!   陆辞肯定不会出事的。   陆辞一定会回来的。   柳云眠在心里虔诚地对各路神仙祷告:我救了那么多人,求你们把陆辞还给我,余生我必将殚精竭虑,继续治病救人。   她甚至不敢奢求陆辞安然无恙。   哪怕受伤,哪怕以后只能让她伺候,都把陆辞还给她。   只要陆辞还在身边,她不敢再求其他。   就怕,这也是奢望。   奶娘把音音抱出去哄,柳云眠抱着雪仪痛哭一场,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和陆辞一路携手而来的甜蜜。   陆辞,你不舍得我的,对不对?   不管你在哪里,我知道你或许受伤了,你或许很难受,但是为了我,活着再难,也要艰难而顽强地活下去好不好?   柳云眠只纵容自己哭了这一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让胖丫把韩平川请来,问他现在的情况。   韩平川也眼圈通红,道:“嫂子,你在这里好好带孩子,我去把我哥给你带回来。”   胖丫道:“我也去,我也跟着去找人。”   多一双眼睛,多一份希望。   虽然她常挑陆辞毛病,护着柳云眠,但是她心里也清楚,陆辞就是柳云眠的最好归宿。   因为柳云眠爱他,他也爱柳云眠。   柳云眠却沉声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想这会儿,不管是前线还是后方,应该都因为侯爷的失踪而军心动摇吧。”   陆辞失踪了,他身上的重担呢?   谁来接手?   柳云眠帮他扛起能扛得动的那部分,等着他回来!   “是。”韩平川咬牙如实地点头道,“现在应该是徐有龙挑起了大梁。”   那是一名老将,和陆辞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   最初陆辞是跟着他打仗,后来陆辞崭露头角,一路摧枯拉朽,战功赫赫,火箭速度一般被提拔。   然后,陆辞就成为了徐有龙的上峰。   难能可贵的是,徐有龙并没有因此而对陆辞感到不服气,反而处处配合他。   两人不管是公事配合,还是私交都不错。   陆辞出事,徐有龙挺身而出,担当大任,于公于私,都让柳云眠松口气。   “嫂子你放心,徐将军肯定不会放弃找人的。活要见人……哎呀——”   韩平川被胖丫狠狠踩了一脚,疼得直吸凉气,说不出话来。   这个胖丫,对他下脚可真黑啊!   不过韩平川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什么“死要见尸”,多晦气。   不是胖丫的错,是他的。   胖丫气呼呼地瞪着韩平川。   都说她直肠子不会说话,看看韩平川,不是更直?   韩平川还天天逗她,要娶她为妻。   就他们俩成亲,将来生的孩子,那得多直肠子?   ——爹娘在直肠子这件事情上天赋异禀,孩子不得更青出于蓝?   所以为了不祸害孩子,这婚事也不能成。   韩平川双手抱拳表示求饶,然后继续说正事。   “这一仗,对方损失很大,估计要休整些日子。不过我哥失踪,对他们来说是大喜事,我估计,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卷土重来。”   “所以现在是一边寻人,一边打仗。”柳云眠喃喃地道。   她很想很想自己去找陆辞。   这件事情,她不亲自做,总觉得放心不下,哪怕她也清楚地知道,她自己力量微薄,其实去了也不见得能做什么。   “嫂子,你别慌,还有我在。”韩平川道,“我带人去找,我那么聪明,肯定能把人找回来。现在就是有几桩事情要叮嘱你——”   关键时候,不靠谱的人也被现实逼迫着靠谱了。 第468章 出城   韩平川的意思是,他带着人去找陆辞,让柳云眠回京。   柳云眠自然不肯。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自己去寻找,又怎么会离陆辞越来越远?   韩平川却严肃地道:“嫂子,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云州不是什么安稳所在,谁也不知道威远侯那老贼,会不会暗戳戳地对付你。尤其是,我哥出事的消息,他也知道了,这会儿说不定直接把矛头对向你。”   他答应了陆辞会照顾好柳云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所以即便他现在已经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找陆辞,他也还得把一切安顿好了再去。   柳云眠道:“我是感情用事,可是现在你让我回京城等,我真的做不到。既然留在云州不安全,我就跟你一起去!”   她有空间。   别人不能放进去,她的女儿可以。   她还有枪,她会保护好自己,不给别人拖后腿。   她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陆辞的消息。   虽然她现在故作镇定,但是内心焦灼,已经无法平复。   韩平川看向胖丫:“快帮忙劝一劝。”   胖丫却道:“劝什么?我听了都跟着着急,一起去吧,相互还有个照应。”   韩平川气得直瞪她,又看向雪仪。   雪仪道:“我听夫人的。”   她其实很能理解柳云眠现在的想法。   如果当时热恋的时候,司明铮出事,她也会奋不顾身。   真正爱过的人才能共情。   韩平川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们都别添乱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还得带着音音去,我不同意。”   他就没法直白地说,陆辞要是出事,音音是他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骨血了。   正说话间,季徐行来了。   “走,快走!”季徐行急匆匆地进来,开口便石破天惊,“夫人,出事了!”   出事?   柳云眠其实有些麻木,并没有被他焦急的情绪所感染。   陆辞都出事了,其他还有什么大事值得她惊讶和恐慌?   最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季徐行在罗裳面前是装眼盲的。   他平时很少回府,今日回去取东西,和罗裳撞见,被后者一顿冷嘲热讽。   季徐行没做声,假装摸索着打开箱笼。   他对自己屋里的东西都很有数。   因为他装瞎,所以今日罗裳的丫鬟进来后,虽然看到他在,但是还是对罗裳做了个手势,请罗裳借一步说话,神情非常着急。   罗裳跟着她去廊下说话。   季徐行多了个心眼,挪到窗后,把窗户开了条缝隙,默默地看出去。   他距离两人不远,能听见低低的说话声音,虽然有些不太真切,但是配上口型,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然后等罗裳离开之后,他也急忙来找柳云眠。   “……罗裳回娘家了。”季徐行道,“她怕娘家的人把她给忘了,或者让她留在外面,被抓住。”   那丫鬟告诉罗裳,威远侯要抓柳云眠母女。   罗裳很惊讶,她爹是疯了吗?   丫鬟说,威远侯是想和义军合作……他们要反了。   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他们决定把柳云眠抓了送去。   柳云眠听完自然震惊,但是她也有所怀疑。   “威远侯算计那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让丫鬟知道?”   季徐行道:“夫人这倒是不必怀疑。因为罗裳掐尖要强,始终觉得自己不比两个兄长差。那个丫鬟,是她安插在威远侯身边的,唯恐她自己被落下什么。”   柳云眠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蠢货。   “走,赶紧走!”韩平川道,“云州是他们的地盘,咱们寡不敌众。”   “好,一起去找侯爷。”柳云眠当机立断。   韩平川:“……回京城!”   “不,去找侯爷。”柳云眠沉声道,“另外,还得派人去接应王霜!”   不管陆辞是否出事,柳云眠都清楚,他的任务是赢下这场硬仗。   他现在出事了,自己就是再悲伤,也不能忘记他的初衷。   她自己替他完成使命!   陆辞在,她可以咸鱼,可以废柴。   但是陆辞倒下了,她就是陆辞。   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和相互说服,众人立刻准备逃离。   柳云眠让季徐行一起离开。   季徐行却没有答应。   “夫人,你们快走,给我留几个人,有什么最新消息,确保可以传给您。”   他要留下来,帮他们打听消息。   万一柳云眠一行没有逃出去,落入威远侯手中,他也可以想办法营救。   倘若跟他们一起走,再出事,他到时候就无能为力了。   柳云眠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报答他。   柳云眠却道:“你留下来也很难打听到消息,罗裳不是都回娘家了吗?”   “她娘家不愿意收留她。而且,季府现在还是安全的,威远侯现在没有精力和季府为难。夫人,不要再耽搁,这个给您——”   他交给柳云眠的,是罗裳出城的令牌。   柳云眠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所以她没有多劝,只道一声“保重”,然后就令人去找衣裳。   ——去找威远侯府侍卫的衣裳!   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们那么多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就出了城。   柳云眠本来就在考虑如何乔装打扮,分批出城,现在季徐行送来了罗裳的令牌,她就打算坐在马车里,假扮罗裳带人出城。   雪仪道:“夫人,奴婢去!”   “好,去吧,小心。”   雪仪带着十几个好手,直接潜入了威远侯府侍卫营,从里面偷了几百套衣裳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守城的士兵正说笑着准备关城门,忽然就见烟尘滚滚,一大队人马要出城。   “是哪位将军要出城?”士兵看着他们身上的衣裳,也不敢造次,客气地问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滚开。”   里面传来一个暴躁的女声,随后一块令牌被扔了出来。   士兵看到令牌上的“罗裳”二字——那是罗裳特意给自己定做的,要的就是与众不同的待遇,像拿到了烫手山芋一般,立刻恭恭敬敬地把令牌还回去道:“原来是您,有请,有请——把城门开大,恭送罗姑娘出城。”   等人马都离开之后,旁边的人还说:“她不是都嫁人了吗?怎么还姑娘姑娘的?”   士兵得意道:“一看你就是不懂事的,她嫁了个瞎子,最忌讳别人提起这个。这位姑奶奶呀,谁都惹不起,以后跟我学着点,机灵点,要不早晚得吃亏。” 第469章 前线寻夫   他们正准备关城门,却又见两人两马疾驰而来。   士兵这次要拦,却挨了一鞭子。   罗野骄横跋扈道:“瞎了你的狗眼,谁你都敢拦。”   马上的不是罗野和顾清欢,又是谁?   因为有了罗裳的“基础”,士兵还以为威远侯府这是在城外有什么活动。   加上罗野本来就凶名在外,所以他们更不敢拦,直接把人给放出去了。   今日真是晦气,赶紧关城门。   原来,柳云眠临走之前,让胖丫去跟顾清欢说了这件事情,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罗野那边,因为他性情实在难以捉摸,柳云眠就把是否要告诉他的决定权,交给了顾清欢。   顾清欢则直接告诉罗野,跑路,赶紧跟着一起跑路。   罗野还装大爷:“我为什么要跑?”   顾清欢道:“奴婢贪生怕死可以吗?”   罗野都已经跟她交了底,还装什么?   罗野手里是握着威远侯的把柄。   多年之前,皇上刚刚登基不久,发生了越王之乱。   威远侯暗中支援过越王,他想两边讨好,想着越王万一成事,那也可以立功。   罗野的生母知道了这件事情,拿到了证据,死之前,又告诉了罗野,把证据交给他。   这么多年,罗野就是靠这个拿捏威远侯。   毕竟这是谋反,威远侯输不起,只能忍气吞声,纵容罗野撒野。   威远侯这次是真的想反了,那还有什么顾忌?   他肯定要收拾罗野。   所以罗野现在不跟着跑,还等什么?   顾清欢十分感谢柳云眠临走之前还不忘她。   柳云眠是逃命,如果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她依旧告诉了自己。   这份信任,顾清欢得感谢她一辈子。   罗野还逗顾清欢:“是不是担心我?”   顾清欢忍无可忍:“你有病吗?”   火烧眉毛了,他还在这里谈情说爱?   上辈子是不是死在女人身上?   罗野:“这会儿不自称奴婢了?再骂一句我听听,我听着顺耳。”   顾清欢气得脑瓜仁都疼。   最后好歹,他们也赶上了柳云眠一行……   再说威远侯,虽然有了计划,并不敢贸然行事,力求一击即中,怕柳云眠跑了。   所以,他和两个儿子还盘算着第二天晚上动手,结果第二天天亮之后才听说,人前一天晚上已经走了。   威远侯震怒,摔了茶杯:“废物!不是让你们盯着吗?”   下属瑟瑟发抖:“回侯爷,咱们盯梢的人,都,都被打晕了……”   他们今天早上能得到消息,已经算很快了。   威远侯当即令人去追。   可是柳云眠路上故布疑阵,去追的人走了岔路,越追越远。   柳云眠一行,经过了五天五夜的颠簸,终于赶到了军营。   徐有龙见到柳云眠十分惊讶,连声道:“夫人,您怎么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您来做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他年长于陆辞,所以对柳云眠说话,也带着说晚辈子侄的口气。   柳云眠却没有生气,声音低沉:“侯爷出事,我如何能放心?徐将军,麻烦您派人带着我去侯爷失踪的地方,我也帮忙找,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对待,不给人添麻烦。   她也不觉得自己就比别人强,能找到陆辞。   可是她知道,自己要疯了。   她要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她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冷静。   如果现在对方再来挑衅,柳云眠甚至都害怕自己失了冷静,直接对他们用枪扫射。   她好恨!   陆辞要是出事,她会疯的。   徐有龙也知道,人既然已经来了,再送回去也不现实,又知道柳云眠孩子还小,就让人带她下去,好好照顾。   柳云眠对韩平川道:“咱们掌握的那些,就麻烦你跟徐将军说了。”   “我知道。”   柳云眠被带到了陆辞的营帐里。   看着她亲手替陆辞做的衣裳还挂在屏风上,看着陆辞书桌上还有展开的未写完的书信——那是给她的,柳云眠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别人面前,她可以坚强。   但是当独处的时候,当看着陆辞的一切,仿佛他还在身边的时候,冷静轰然坍塌。   柳云眠蹲在地上,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雪仪在门口,听着屋里压抑的呜咽声,忍不住红了眼圈。   岳行之上前递上自己的帕子。   他也跟着来了。   雪仪却摇了摇头,没接,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试图逼退泪意。   她把岳行之带到几步之外,轻声问道:“岳公子有事?”   “没事。”岳行之道,“就是,我身份比较敏感,不敢胡乱走动,怕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想着离你近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有个见证。”   雪仪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他冠冕堂皇,但是实际上却知道,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却偏偏说不出什么来。   之前听说了岳行之的事情之后,雪仪以为他是那种苦大仇深,气质孤傲冷厉的。   结果竟然是这样……   岳行之好像根本觉察不到雪仪的无语,道:“我还是有用的。等王霜来了,我去找庄骁。”   “你去找庄骁?你不怕被他们抓住?你别忘了,他们要杀你。”   “谢谢雪仪姑娘关心。”岳行之一本正经地道。   雪仪:“……”   这人怎么油嘴滑舌,一点儿也不靠谱?   “我自然不会大剌剌地送上门去,我肯定得想办法把人引出来。”   雪仪“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岳行之摸摸鼻子,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了吗?”   你怎么就不好奇呢?   雪仪却道:“你了解戈壁里的怪风吗?”   岳行之立刻明白,她想问的是陆辞有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了解一些,”岳行之道,“也听说过有人从怪风之中幸免于难。”   只是他没说,能幸免的人,是凤毛麟角。 第470章 兄妹初见   “那就好,那就好。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雪仪喃喃地道。   侯爷那么好的人,和夫人那般恩爱,两个人又有了女儿,千万不要出事。   岳行之心里却没有那么乐观。   战争也好,天灾也罢,收割人命,是不看属性的。   倘若真的善恶终有报,那有司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说到底,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但是雪仪终究也不是普通女子。   所以短暂地自我安慰之后,她转而问起战场的局势。   陆辞失踪的消息,肯定早就传到了对方那里。   他们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来攻打?   岳行之道:“他们这一仗损失惨重,庄骁也受了伤,所以士气也受挫。”   “但是我听说,庄骁很强悍,而且经常出其不意,所以我担心……”   岳行之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是,确实有可能。”   他这般说话,不是信口开河地附和她,而是已经复盘了庄骁最近几个月的战绩。   他和雪仪,很有共鸣,足以见得他们是相配的两个人。   “如果他来,我可以去会会他。”雪仪道。   对于行军打仗,她懂得不是很多。   但是短兵相接,要杀个人,她觉得没什么问题。   “当然,如果确实杀了他,比留着他更好的话。”雪仪又道。   现在就等着看,庄骁是不是恋爱脑了。   他最好是。   那样他就是自己人,可以保他一条命。   否则,只有除掉他!   岳行之知道,也亲眼见识过雪仪的本事,眼里有缱绻笑意漾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雪仪姑娘,真是岳某生平所见女子之中最为独特的存在。”   “那是你见得少。”雪仪不吃这一套,冷淡疏离地道。   她还觉得,顾清欢是个很不一样的女子呢。   可是青梅竹马,岳行之也没近水楼台先得月。   岳行之没有生气,反而被他逗笑。   雪仪没有再说话。   岳行之擅长找话题:“这会儿让夫人自己冷静冷静,我给姑娘讲一下庄骁的功夫,让你能知己知彼?”   “好。”雪仪并不矫情。   柳云眠哭过一场之后就冷静多了。   她需要宣泄情绪,但是更需要好好考虑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娘,娘——”观音奴带着阿宽一路跑来,脸色通红,气喘吁吁,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进来。   他比分开的时候高了不少,隐隐有些少年人的英气。   可是在柳云眠面前,也还是个孩子。   观音奴扑到柳云眠怀里哭出声来。   他不想哭的。   知道爹出事的时候,他哭了一场。   然后他再也没有允许自己哭了。   因为他知道,哭是没有用的,眼泪不能把爹带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在火头军像从前一样忙碌。   可是当忙完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很想念爹娘。   现在见到柳云眠,那些深深压在心底,不敢碰触的委屈仿佛瞬时都涌上来,让他失声痛哭。   他明明告诉过自己,不可以哭的。   爹失踪了,他是家里的男人。   他要为娘,为妹妹撑起来。   对了,他有妹妹了。   爹告诉过他的。   “娘,妹妹呢?”观音奴用力逼退泪意,哽咽着从柳云眠怀里挣脱开来问道。   他是个男人,是顶梁柱。   而阿宽,已经看向床上躺着睡觉的乖乖的小雪团子。   观音奴直接冲了过去,蹲在床前。   他抬手想摸摸妹妹露在外面的白胖白胖的小手,可是他不敢。   柳云眠见状心里百感交集,握住观音奴的手去摸音音的小手。   他们是兄妹。   她和陆辞百年之后,他们会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的牵挂和依靠。   观音奴却道:“娘,我没洗手,我洗手去。”   他洗了手,又把手搓热,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音音的小手。   音音睡得很香甜,并没有被吵醒。   兄妹俩的第一次相见,如果陆辞不出事,会是多么完美温情的回忆。   可是现在因为陆辞生死未卜,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开心的,也都蒙上了一层无法去除的阴霾。   阿宽站在旁边,也满眼都是喜欢。   柳云眠笑着对他道:“阿宽也过来看看。”   阿宽有些赧然,但是还是忍不住凑上前来。   小小的白玉团子,真是让人喜欢得挪不开视线。   想抱抱她,想逗逗她。   如果侯爷在,现在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想到这里,阿宽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忙低下头,把眼中的情绪藏好。   柳云眠问观音奴在军营中过得如何,又说他衣裳脏了,让他换下来要给他洗。   “很久没吃娘做的饭了,娘给你开小灶好不好?”   “军中不允许开小灶。”观音奴道,“即使爹现在暂时不在,我也不能违抗军令。但是娘可以,娘不是军中的人,您和妹妹要吃好……我不吃。”   从前他或许还能偷偷吃点娘给他送来的东西。   但是现在,观音奴是真的完全按照军中要求,来要求自己。   爹不在的时候,他不能给爹抹黑。   柳云眠听得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娘,您不用担心爹。”观音奴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懂事得令人心疼,“现在没有坏消息传来,就说明我爹肯定没事。说不定是被人所救,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而已。”   “嗯,娘也这般想的。”柳云眠摸了摸他的头,“咱们一起等着你爹回来。”   “好。”观音奴用力点头。   仿佛他态度越坚定,爹就越安全。   柳云眠在军中暂时安置。   形势不是特别好,因为威远侯反了,带着他能掌控的几万人加入了敌方阵营。   柳云眠也不闲着,她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救治伤员。   她手中的药,发挥了太大的作用。   虽然之前她也送来了很多,但是毕竟没有人指点,和她现在亲自指导用药,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她可能注定就该是个军医吧,前世今生都是。   柳云眠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对上任何人,她都坦坦荡荡地表示,自己就是镇通侯夫人。   她告诉所有人,侯爷一定会回来。   坚定信心,我们能赢!   然后,王霜到了。 第471章 又纯又欲   王霜来拜见柳云眠。   她二十岁左右,容貌秀丽,身材窈窕。   自从来到古代,因为这里衣裳都相对宽松,所以柳云眠并没有觉得谁身材格外好。   但是王霜不一样。   王霜因为孀居的原因,穿着一身素白的褙子,但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她身材极好,该挺翘的地方挺翘,令人心魂荡漾。   然而她的面相却又乖巧无辜。   真是……又纯又欲。   王霜有一双漆黑的水眸,乍看宛若秋水含情,仔细再看,却又深不见底。   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王姑娘不必多礼。”柳云眠笑道。   她不由想,萧姮和王霜见面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   这两个人的碰撞,那定然是高手过招,不动声色间已风起云涌。   “夫人唤我一声霜儿就行。”王霜淡然道,“我现在已经不为娘家所容,所以不好时时提起娘家的姓氏……”   她脸上露出些许讥讽之色,挺直了腰背,“我不想讨人嫌。”   柳云眠一听,这里面还有故事。   王霜和萧姮谈判,换得自己离开夫家的机会。   但是她或许没想到,竟然会为娘家所不容。   当年,她为了王家的名声,挥剑斩情丝,现在想想,是否会唏嘘,是否会后悔?   她为家族着想,家族却放弃了她。   柳云眠也没有和她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烦劳霜姑娘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庄骁……”   王霜对此早有准备,所以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只是夫人,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你说,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柳云眠道。   其实这件事情,做的并不算光彩。   利用旧人去刺激庄骁,和他谈感情,结果未知。   如果庄骁是罗野那样的疯批……不,罗野其实还算好,毕竟他嘴再硬,心里也是只有顾清欢的。   如果庄骁小肚鸡肠,只剩下恨,那对王霜来说,处境堪忧。   所以柳云眠心里有数,愿意弥补王霜。   王霜道:“我和庄骁虽有旧情,但是当年是我撩拨了他之后,又转身嫁给别人……我们俩,也分开这么多年,我嫁了人,他身边应该也有了其他女人……”   “他没有成亲。”柳云眠把调查到的消息都透露给她,“也没有定亲。不过最近他表现神勇,所以武国安想把妹妹许配给他。这件事情,我们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进展,又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王霜点点头:“我知道了。夫人,如果他念当年旧情,能听我劝说的话,朝廷能给他什么?”   她进入状态之快,超乎了柳云眠的想象。   柳云眠打起精神,开始和她说正事。   王霜认真地听着,长睫下的黑眸,有揉碎的光在闪动,她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转着左手中指上的金镶红宝石戒指。   王霜很聪明,而且说话做事干脆利落。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道:“夫人,其实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剩下什么情分,最多算熟人。他能听我一句劝最好,但是夫人,您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行军打仗,该做什么准备就做什么准备,我既然答应了去尝试,也自当尽力。”   柳云眠道:“庄骁其人如何,我们都不了解。他见了你,会不会因为当年的事情对你生出报复之心,故意为难你,甚至……扣押你?”   “那都是我的事情。”王霜道,“郡王妃答应我的事情,帮我做到了,我自然尽心竭力去完成她的托付。不管我出什么事情,夫人您都不必放在心上。”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她没什么抱怨的。   柳云眠从她眼中,看到了两个字——厌世。   让她去找庄骁,可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但是为了大局,为了减少流血,减少内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劝和。   除了王霜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能和庄骁攀上一点关系了。   知道未必有用,但是还是要勉力一试。   王霜自己,显然心知肚明,并且坦然接受。   谈完后,柳云眠让人先带着王霜下去休息。   她还要再考虑一下后续的安排。   王霜行礼退下。   “从她进来到出去,”雪仪忍不住道,“奴婢没有发现她有一丁点情绪失控的瞬间。”   这个姑娘,真的非同凡响。   柳云眠也道:“我也这般觉得。”   “夫人,说实话,奴婢本来觉得这件事情,要靠一个女子去从中穿针引线,要以情动人,太难太难。但是今日见了她,奴婢倒觉得生出了几分期盼。”   胖丫却道:“我还是觉得够呛。别说这么多年都不在一处,就是在一处,男人有几个靠谱的?”   “说不定,不在一处,求而不得,还多些希望。”柳云眠如是道。   事到如今,不能半途而废。   什么招数,都要试一试。   柳云眠让胖丫把韩平川和岳行之找来,和他们商量如何行事。   岳行之的意思是,得混进去,然后找机会接近庄骁。   “是,问题是,如何混进去?”雪仪沉声道。   岳行之听她开口,眼中有些雀跃和炫耀,勾唇笑道:“他们用的路引是我设计的,印章也是我刻的……”   柳云眠:忘了,失敬失敬。   这位曾经是敌营的智囊。   最初还没做大的时候,他也是里面唯一一个读书人了。   所以,他们要造假的身份证明混进去。   下一个问题来了,谁带着王霜去?   岳行之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去。”   “你去就不怕,被人认出来,把你剁了。”胖丫翻了个白眼道。   “乔装打扮便是。”岳行之道,“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如果担心的话,要不,雪仪姑娘保护我?”   雪仪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她要留在夫人身边,别人少异想天开。   胖丫道:“雪仪不行,我保护你!”   韩平川:“……不行,你不能去。”   就胖丫那直肠子,还能做细作?   简直是去送人头。   柳云眠也犯了难,开始在脑海中筛选人选,到底谁跟着去最稳妥。   然后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直接影响了计划。 第472章 陆辞的消息   王霜暂时在军营住下。   顾清欢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和她见过——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即使没有交情,但是参加个赏花宴,寿宴之类的,也总是见过面的。   顾清欢和柳云眠说话。   “她从前就是个特立独行的……”   顾清欢回忆起从前,有种恍如隔世的怅然。   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底色那么鲜亮。   一群年轻的姑娘,锦衣华服,环肥燕瘦,赏花投壶,弹琴作诗,何等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王霜就和其他人不怎么一样,身上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高冷。   她不怎么和人寒暄,但是依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家这位霜姑娘,生着七窍玲珑心,德容言功,琴棋书画,无一不好。   “我那时候甚至觉得,”顾清欢道,“她日后能做个王妃,超品夫人……”   结果,嫁个中山狼,误终身。   人的际遇和命运,实在是没办法捉摸。   柳云眠大概明白过来,王霜就是王家悉心培养的。   王霜也确实尽到了对家族的责任,去联姻。   只是结果不令人愉快。   然而聪明如王霜,还是解决了——她动手,在婆家人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弄死了自己男人,宁愿守寡也不愿意被欺负。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萧姮的橄榄枝,日子也不会过得差。   只不过萧姮的出现,给了她另一种可能。   ——摆脱婆家的可能。   顾清欢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她和她羡慕过的姑娘会再见。   她们当年,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是现在的模样吧……   柳云眠心里有数了。   王霜的人设,一直都如此。   那她确实应该靠得住。   “夫人,夫人——”雪仪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因为激动跑得太快,险些被门槛绊倒,“夫人救命!”   柳云眠站起身来:“救什么命?”   “咱们,咱们,”雪仪气喘吁吁,“派去找侯爷的人回来了,有线索了!”   柳云眠心里又惊又喜,又带着不敢往前迈一步的忐忑。   她心如擂鼓,说不出话来。   她很害怕,是不好的消息。   “他们被人发现了,遭到了追杀,这会儿只活着回来了一个人,还命在旦夕,夫人救命!”   “走!”柳云眠当即快步出去,“你带路。”   这不仅是一条人命,更是寻找陆辞的线索。   她一定要把人给救回来。   她用了一天的时间,耗尽了心血,自己最后都站不住了,终于成功地把人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可是人依旧是昏迷的,没办法问话。   “他今日够呛能醒来,”柳云眠道,“明日应该查不到,明日再问。明日定然就知道了侯爷下落,你们今晚都不要惦记着,回去好好休息。”   她劝别人行,但是自己却睡不着。   哪怕是很累很累,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可是她还是睡不着。   她在这里守着身受重伤的人,热切地等着他苏醒,等着……陆辞的消息。   陆辞,是被对方抓住了?   那用什么代价,能把他换回来?   柳云眠甚至想,如果什么都不行,她就端着枪去劫狱!   雪仪见她不睡,就劝她好好休息。   “夫人,您睡一会儿,奴婢来守着。只要他醒了,奴婢一刻都不会耽误,立刻喊您。”   柳云眠摇头苦笑:“你以为是我不想睡吗?我是根本睡不着。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奴婢也没事。那,奴婢陪着您。”   后半夜,受伤的人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柳云眠原本在旁边闭目假寐,闻言立刻起身上前。   雪仪也很激动:“夫人,慢点,仔细脚下。”   伤者终于醒来。   他告诉柳云眠,找到了陆辞的下落。   陆辞为人所救,现在在一个小村子里养伤。   柳云眠听到这里,觉得满天乌云都消散。   陆辞没事!   他没事!   从来没有一刻,柳云眠如此感激上苍。   然而下一刻,受伤的士兵却话锋一转:“……但是侯爷,似乎有些不对劲。属下想要带他离开,他却假装不认识,似乎,似乎在谋划什么……”   柳云眠听得蹙眉。   陆辞谋划什么?   他是一军统帅,就算有什么想法,是不是也该派别人去做?   他自己亲自去做细作,让这千万大军怎么办?   柳云眠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属下等不敢打扰侯爷,就留了两个人在附近守着,剩下的人回来报信。不想路上泄露身份,遭人追杀,属下好容易才逃了回来。”   柳云眠问清楚了陆辞的所在。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自己去找陆辞。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就像雨后春笋,在心里蹭蹭地不可抑制地破土而出。   她得亲自去确认,那就是陆辞,而且陆辞没事。   所以,柳云眠要和岳行之、王霜一起混到对方占据的城池里。   柳云眠让雪仪跟着,却不让胖丫去。   她对胖丫的担忧,和韩平川的担忧是相似的。   胖丫实在不适合伪装。   胖丫倒也没争什么,只是很担心柳云眠,一再叮嘱雪仪,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柳云眠托顾清欢帮忙一起照顾音音。   这是柳云眠最放心不下的。   顾清欢自然不会推辞。   但是她私下,也和柳云眠提了一个要求。   “有什么顾虑,你直说就是。”柳云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   很快就要见到陆辞了。   她现在心里就这一个念头。   她不会去打乱他的计划,只要远远地,能确认他还好好的就足够。   生离死别的冲击太大,柳云眠现在才敢承认,那是她无法接受的痛。   顾清欢道:“别的没什么,就是罗野这身份……夫人,您相信我,也知道罗野和威远侯府并不是一条心的。但是他到底姓罗,是威远侯的儿子。”   柳云眠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人要拿着这件事情做文章,恐怕会给罗野带来灾难。   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所以顾清欢才不得不提前说清楚,请柳云眠在徐有龙面前替罗野作保。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至少等您回来再说,这样就可以。”顾清欢如是道。 第473章 深入敌后   顾清欢的担忧完全是情理之中。   柳云眠道:“好,我去找徐将军说。这件事情,原本我该考虑到,是我没想到。”   “夫人,您别这般说。侯爷的事情,已经让您很忧心了。”顾清欢道,“好在侯爷现在有了好消息,您也宽宽心。”   柳云眠笑着点点头。   是。   从得到陆辞的消息后,虽然她内心焦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确认,但是内心也燃起了希望,比之前总胡思乱想好多了。   她现在相信,陆辞没事。   他或许只是,被不认识他的人所救,然后将计就计,留在那里;或者是有什么其他隐情,选择留下。   只要他没事,怎样都好。   “我就不放心音音,要麻烦你了,清欢。”   “夫人您言重了。只要我没事,她一定没事。”顾清欢郑重承诺。   柳云眠再次谢过她。   音音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有人照顾,也有人保护。   罗野是一匹不靠谱的野马,但是顾清欢是能牵住他的缰绳。   韩平川和罗野,一文一武,就算有什么变化,也有保障。   柳云眠又留下了许多药。   临行之前,她带着王霜、岳行之和雪仪商量四个人之后的打算。   他们定然是要乔装打扮混到敌后的。   问题是,乔装成什么身份,如何自圆其说,混进去之后怎么办?   一系列问题都得提前考虑好,否则肯定会出纰漏。   他们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做两套身份。   一套假身份,先去找陆辞。   如果途中被发现,或者找到了陆辞之后,王霜就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到时候,柳云眠和雪仪就是她的丫鬟,岳行之则是雪仪的哥哥,是负责保护她们几人的。   对于这个设定,岳行之虽然有点哀怨——怎么好好的有情人就成了兄妹?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雪仪则对于岳行之保护她们的设定表示不满意。   到底谁保护谁?   几人商量好了之后,没有耽误时间,很快就出发了。   没想到,岳行之竟然擅长乔装打扮。   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三十多岁模样颓废的男人,佝偻着腰,有些驼背。   便是柳云眠,都对他的这幅伪装竖起了大拇指。   装得好,真会装。   这么会装,这么能装,感觉雪仪早晚都得被这厮拿下。   没想到,想象中正经的谦谦君子,实际上这般活泼,还有这样不一般的特长和演技。   五日后,他们顺利地混进了敌后。   柳云眠迫不及待地去找陆辞。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没有那般顺利。   虽然已经按照之前受伤士兵说的地方去找,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找到。   而且因为他们打听了不少人,还被人盯上。   ——毕竟是两军交战的敏感时期,所以互相派细作,抓对方的细作,都是极常规的操作。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们只能暂时租了个房子住下。   这么多人,也不能没有营生,得找个能多接触到人的活计才好。   好在对于这种状况,他们提前也有预案,所以并不慌张。   岳行之出面租了个铺子,然后柳云眠“重操旧业”,开了个包子铺。   没错,就像她大哥大嫂在京城开的那家早餐铺子似的,主要卖包子。   这生意不需要多少投入,而且上手很快。   因为战乱的原因,很多铺子难以为继,所以纷纷转让,连包子铺的蒸笼等,都是买的别人转让的,所以柳云眠的包子铺,很快就开了起来。   包子铺生意还可以,不少人来吃饭,会带来前线的战况,还有一些关于时事的议论。   岳行之在包子铺里做跑堂,悄悄搜集消息。   柳云眠和雪仪是厨娘,负责包子的出品。   而王霜则是包子铺的东家,负责算账收钱。   柳云眠继续打听陆辞的消息,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叫鹿阳,是敌军驻军所在,人口众多,想从茫茫人海中捞一个人出来,也是大海捞针。   柳云眠内心焦灼。   前线战况据说也很激烈。   庄骁受伤重新披挂上阵,有输有赢,打得还可以。   但是武国安却有些按捺不住。   主要是他们也一直没有找到陆辞,担心陆辞回归之后再对他们发起攻势,所以就很想速战速决。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   陆辞不在,徐有龙还在,陆辞带领过的精锐力量也在。   柳云眠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除了她,武国安这些人也在找陆辞,并且一无所获。   只要陆辞还活着,只要他没有落入敌人的手中,柳云眠还可以自我安慰。   这日,来包子铺吃饭的人都在讨论一件事情——庄骁回来了。   只是这次,他既不是打了胜仗,也不是打了败仗,而是和武国安闹崩了回来的。   当然,所有的消息,都是“据说”。   据说,武国安催他速战速决。   刚开始庄骁还能听进去,可是后来越来越烦,干脆直接撂挑子。   ——老子打仗,需要别人在旁边指指点点?   你行你上!   包子铺里有人小声讨论:“庄将军怎么敢如此?他就不怕武天王用军法处置他?”   武国安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天王,现在已经膨胀得快要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了。   另外有明白人道:“庄将军乃是悍将,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谁舍得处置他?而且,庄将军素来性子火爆,但是没有其他心眼,是一把好刀……”   柳云眠在帘子后面包包子,正好离这桌近,把他们聊的内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说庄骁缺心眼?   说撂挑子就敢撂挑子,庄骁也是个能人。   人啊,最强大的竞争力是不可替代。   议论这件事情的,远不止这一桌。   战乱时候,众人对于战事都空前地敏感和关注。   所以,王霜也听到了。   其他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庄骁回来了。   她要去找庄骁了。   这些日子,她也不就只忙包子铺的这点账目,而是旁敲侧击打听到了许多庄骁的现状。   比如,庄骁没有成亲,没有纳妾……   但是,庄骁有个相好,是个暗娼,名叫春棠,今年十六岁,和她娘一起做皮肉生意的。   只是傍上了庄骁之后,她现在不接客,只一心想从良跟着庄骁。   人生苦短,行路不易,谁也不会在原地等着谁。   庄骁大概也就是现在忙着建功立业,没空考虑终身大事,所以只是找个这样的女人纾解,否则他应该也早已成亲了才是。 第474章 庄骁现状   说来缘分也是奇奇怪怪,王霜见过春棠。   春棠喜欢吃她们包子铺的素馅包子,常常遣小丫鬟来买。   有一次,她乘轿子经过,还让人停了轿子,自己亲自进来买。   十五六岁的姑娘,容貌娇美,连眼睛都格外亮,聘聘袅袅,花儿一般,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王霜大大方方地看了,还跟柳云眠开玩笑说,庄骁的眼光,比从前好了不少。   柳云眠瞥了她一眼,看着她前凸后翘的身材道:“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   论女人的性吸引力上,王霜在柳云眠这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死去的男人,竟然会不喜欢她。   可能是喜欢男人?   总之,柳云眠不理解。   因为现在混熟了,大家也都是心直口快的性格,所以柳云眠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王霜道:“男女之间的这点事,其实对有些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女子的柔顺。”   很可惜,这种品质,和她无关。   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容易迷惑人,人间尤物,但是她骨子里杀伐决断,更像个男人。   当然,她的杀伐决断,好像主要都用在男人身上。   不管是喜欢庄骁,还是最后放弃庄骁,亦或是嫁错人之后果断动手……   王霜对自己走过的路,虽有感慨,但是没有后悔。   在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她都做出了最应该做的选择。   庄骁大概也看透了她的凉薄,所以痛定思痛,还是决定选个乖巧听话的。   娼妓又如何?   更会哄男人。   柳云眠端详着她的神色。   “那般看着我做什么?”王霜漫不经心地问。   柳云眠觉得她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酷。   “你不在意就好。”   “我在意什么?”王霜笑了,“我用什么身份在意?我自己都跑去嫁给了别人,还能要求他为我守身如玉?我没有那么大的脸。”   “你没有想不开就好。”柳云眠道。   人都是有独占心的。   但是好在,王霜算是人间清醒。   不管当年到底谁对谁错,王霜没有因为自己的选择以及现状而埋怨过。   这点就非常难得。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柳云眠从王霜面上看到了高冷,从她眼中则看到了隐藏的跃跃欲试。   如果现在给王霜一支烟,柳云眠简直都能看出王家卫电影里的女主感了。   “我去找他。”王霜道,“本来就是为了见他而来,现在既然他回来了,我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柳云眠莫名紧张。   “你想干什么?”   这个女人的思路,绝对不是正常人能跟上的。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见他,问问他怎么想的。”王霜道,“庄骁固执,一条道走到黑。他既然跟着武国安,那恐怕很难改弦易辙,要有这个准备。”   “你也不能让他改变?”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那么大的脸。”王霜道。   “那你去找他,会不会羊入虎口?”   “我巴不得他还能吃我这一口,那我说不定还有点用。”   柳云眠被她的彪悍震惊到,自愧不如。   之前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王霜。   “不过,不至于。”王霜眼中因为回忆而升腾起一些令人看不清楚的情绪,似怅惘,又似怀念,“他这个人,骨子里非常骄傲,回头草是不会吃的。”   而且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她先看上了人,撩拨人,过了之后又把人踹了。   她并没有恶意,只是上来脑子发热。   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   但是庄骁,却是实打实地付出过感情,也实打实地……被伤害过。   柳云眠听得直叹气。   “怎么了?”王霜笑得没心没肺,“是不是想帮庄骁骂我?”   “你是挺欠骂的。”柳云眠道,“玩弄人家感情,但是我心里还有一种可耻的想法——不对,那很不好。”   “说来听听。”王霜兴致勃勃地道,好像刚才那怅惘,已彻底消散。   “我见多了渣男,但是还第一次见到渣女……”柳云眠道。   “觉得我替天下女人赢回一局?”   “多少有点那种意思。”   她这么想是三观不正,柳云眠默默地纠正自己。   “其实,就是自私。”王霜道,“不管男女,自私是本性。但是自私过了,伤害了别人,那就不是好人。”   “你说你自己?”   “是我自己,所有后来生不出孩子,婚姻不顺,年轻守寡,都是我的报应。”王霜道,“再看庄骁,离开我之后就飞黄腾达,可见老天爷还是开了眼的。”   柳云眠:“……你厉害。”   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得体无完肤。   有时候,人间清醒,真的也不讨喜。   王霜从柜台后站起来,前胸随着动作起伏,又成功地吸引了柳云眠的注意力。   这女人,真的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我准备去找他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王霜道。   柳云眠不知道第多少次被这姐姐震惊了。   “现在就去?”她问。   “择日不如撞日。”王霜道。   过去和困难都摆在这里,也没必要瞻前顾后。   既然知道庄骁回来了,那就直接上门去就是。   早死早超生。   柳云眠担心的那些什么强取豪夺,把她留下的戏码,王霜一点儿都不担心。   因为她了解庄骁。   “那去吧。”柳云眠道。   雪仪不放心,也想跟着去。   柳云眠却没带她,让她和岳行之守着包子铺,自己又回去把脸抹黑,乔装得更像个丫鬟,然后跟着王霜出发了。   柳云眠几人,除了岳行之夸张的伪装之外,她和雪仪自出门之后也多少遮掩,免得被可能的细作认出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   很快,王霜就带着柳云眠站在了庄骁府邸的门口。   “这石狮子,可真丑。”   请人进去通传后,柳云眠有些紧张,却听到王霜嗤笑,嫌弃人家门口石狮子。   柳云眠:“……”   你毛病可真多。 第475章 另类的糙汉   王霜直接报的是自己名字。   柳云眠想,不管有没有强取豪夺,庄骁听到这个曾经的爱人来访,定然百感交加,心潮澎湃。   不说倒履相迎,至少也得出来迎一迎。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收了一两银子才答应帮忙通传的门口侍卫,郁闷地从里面出来。   柳云眠迎上前去笑道:“这位大哥,庄将军可是要见我们家姑娘了?”   “见个屁。”侍卫气呼呼地道,转身指着自己身后的脚印,“看我被庄将军踹的这一脚,走走走,少来乱攀亲戚。我今日是鬼迷心窍,才帮你们通传。”   柳云眠:“……”   你分明是财迷心窍。   可是庄骁竟然不见?   “侍卫大哥,你有没有说是我家姑娘王霜前来拜访?”   柳云眠怀疑这侍卫没把话说清楚。   不等侍卫开口,王霜就道:“肯定说清楚了。他待别人,不会这样。”   庄骁虽然粗糙,但是并不是不懂礼之人。   他这是明明白白告诉王霜,他还在生气,不想和她有纠缠。   侍卫被王霜的话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认识啊,还是不认识啊。   柳云眠则看向王霜:“那姑娘,现在怎么办?”   “等着吧。”王霜淡然道。   说完,她直接拉柳云眠在被她嫌丑的石狮子下坐着,乘凉,等待。   侍卫看着她淡定的模样,竟然没有敢上前驱逐。   柳云眠暗暗想,这就是气场。   她没有。   但是王霜有。   王霜很代入主子的这个角色,甚至吩咐柳云眠去买了一包瓜子,然后两人就在石狮子下嗑瓜子。   嗯,给人留下一地瓜子皮。   “姑娘,”柳云眠磕得口干舌燥,忍不住问王霜,“庄将军能出来吗?”   要是个倔驴,就是不肯出来,她们白等着也不是办法。   王霜却气定神闲,“等着。”   柳云眠:“……”   等得有点渴,不该嗑瓜子的。   正当她准备去买茶水的时候,大门忽然被“吱嘎”一声推开。   柳云眠回头,就看见从里面出来一个雄壮彪悍的男人。   男人往那里一站,山一般的威压就扑面而来。   显然,这就是庄骁,柳云眠敢肯定。   别人,真没有这个气势。   柳云眠心里还忍不住想,王霜当年的口味,也挺——清奇的。   闺阁中的少女,谁会喜欢这一款?   反正柳云眠到现在也不喜欢。   还是陆辞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显山露水,却也能让人满足的体型好。   王霜也微微扭头,目光落到了庄骁身上,然后又收回来,淡定拍了拍裙子上的瓜子屑,扶着柳云眠的手起来,对着庄骁行了个福礼,杏眼微弯,眼神波光潋滟。   “好久不见。”她朱唇轻启,梨涡浅显。   柳云眠心里忍不住道:妖精。   王霜这种女人,若是存心勾引,有几个男人能跑得了?   看着庄骁不断上下动着的喉结,感受到他明显变粗的呼吸和生气的模样,柳云眠忍不住想,她们所谋之事,看起来有两分胜算了。   谁在意谁,谁在被谁拿捏,不是一目了然吗?   “你来干什么?”庄骁脸拉得老长,口气也恶声恶气,“你不是都嫁人了,现在又装什么姑娘?”   这女人,一贯会搞事情。   王霜道:“克夫,守寡了。”   “你男人死了?”庄骁脸上的惊讶不似伪装。   看起来,他最近没有关注过王霜的消息。   柳云眠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   情根深种,非她不可,这都是柳云眠自己脑补的。   梦想归梦想,现实归现实。   而且,凭什么王霜都走出来了,还要期待庄骁留在原地?   说起来,他现在若是还能记王霜一点好处,那应该是当初分开的时候,王霜给了他一笔“分手费”吧。   看在银子的面上,大家也不算彻底闹僵,是不是?   “死了。”王霜低头。   “那……你节哀。”   节哀?   还挺会安慰人的。   “我弄死的。”   庄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这女人,真是心狠。再说,就算是你做的,那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大喇喇地说出来。怎么,指着我夸夸你厉害?”   呆子怼人,还挺厉害的。   柳云眠在一旁看着听着,心里慢慢勾勒出庄骁的性格。   王霜抬起胳膊,撸起右侧袖子,露出半截白皙匀称的小臂。   庄骁气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不要脸呢!”   他回头狠狠地等着侍卫和门房,众人吓得都转过身去,呼吸都不敢用力。   王霜把小臂翻转,露出一条长长的伤疤,在她原本完美无瑕的肌肤上,显得那般狰狞。   “他打的?”庄骁眼睛都红了。   “不是,我自己。”   柳云眠:“……”   庄骁:“你这疯病就没去治一治!越来越疯了。”   “他打我,逼我拿嫁妆银子出来。”王霜道,“专门往见不得人的地方打。我什么性子你知道,不能让他如愿,就自己扎伤了自己,赖到他头上,逼我娘家为我出面……”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情平静,然而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   她没有撒谎。   那就是她真正的婚姻生活。   她曾经想过,即使她不爱他,也会做一个好妻子。   可是,她根本没有机会。   这大概,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对家族感情极深,为了家族抛弃了喜欢的庄骁。   可是当她把一切龌龊都铺陈在家族面前时,当她鲜血淋漓地跪求祖父和当家的大伯父为自己撑腰的时候,换来的是什么?   换来的是他们劝她忍气吞声。   王霜心彻底凉了。   她知道,哪怕她死在夫家,家族都不会管她。   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王家清名,不容出现任何瑕疵。   “他,他为什么欺负你?”庄骁脸色青紫。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来跟他打!   看样子,若是王霜那相公不死,他现在就能去把人打一顿。   柳云眠也没听王霜提起过这些。   现在听着,心里也生出许多同情。   或许生为女人就是原罪,无论她如何貌美,如何爽利,都逃不过被渣男欺负的命运。   “他喜欢男人,他要拿着我的钱去给他喜欢的小倌儿赎身。”   柳云眠:“……”   王霜实惨。   “那你是该弄死他。”   柳云眠从庄骁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我也确实那么做了,不算吃亏。”王霜嫣然一笑,仿佛所有的过往都淹没在这一笑之中,豁达而大气。   “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回去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是那种碎嘴子的人?”庄骁道,“你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要我帮你忙?” 第476章 示威的女人   柳云眠没想到,庄骁直接把帮忙这件事情放到了台面上来说。   看起来,大家都相互了解得很深。   庄骁一直清楚,王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做事情目的性极强,理性胜过感性。   柳云眠觉得,她能跟王霜学的东西不少。   “我守寡之后,娘家婆家都希望我能够安心守寡,可是我不愿意,就带着自己的人出来走走。”王霜道,“后来听说了你现在战功赫赫,也没多想,就来找你了。”   “我战功赫赫,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叛党,”庄骁竟然傲娇起来,“你聪明识相的话,就离我远点,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王霜道:“你很厉害。我不是来攀龙附凤的,你放心,我就是想四处走走,没想明白去哪里,就随便来你这里了。”   攀龙附凤?   这个词,确定不是嘲讽他当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看完了,又没什么事情,你走吧。”庄骁道。   柳云眠:不能走啊,可千万不能走。   否则这好容易接上的线,岂不就断了?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王霜摆摆手道:“是啊,看过了,我挺好的,你也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她对正冲着她使眼色的柳云眠道:“阿眠,我们走。”   “阿眠”不想走。   她想替自己失踪的相公解决心腹大患。   要是有的谈最好,谈不了,她要不要直接掏枪把人给崩了?   一了百了。   算了,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崩了庄骁,她估计得陪葬。   庄骁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些反悔之意,但是到底把留客的话咽了下去。   ——他不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主要摔倒一次,心都差点疼得挖出来,太伤筋动骨,伤不起。   他不是王霜的对手,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之间,都是王霜在主导。   庄骁心知肚明。   所以……就离她远点吧。   再也没有一颗完好的心给她蹂躏了,谁还不是肉体凡胎,谁受伤不疼,谁还不会趋利避害?   这时候,一顶小轿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旁边跟着个打扮俊俏的小丫鬟。   看见她,庄骁眉头皱得快要夹死苍蝇,斥道:“你们来干什么!”   轿子落下,里面出来个拿着团扇,身上穿着大红洒金绣花褙子的妙龄女子。   她容貌精致,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眉如远黛,双目含情,樱桃小嘴,走路弱柳扶风,款款下拜,声音婉转:“奴记挂着将军的伤势,放心不下,所以来看您。”   “没你事,滚回去。”庄骁不客气地道,眼底一丝温度都没有,只有满满的不耐烦。   柳云眠暗想,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庄骁那个相好春棠。   没想到这么巧,她今日也来了。   不过转念再想,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她们前脚刚来,她后脚就来?   从庄骁的反应来看,人不是他喊来的。   那很可能,春棠在庄骁这里留了眼线,听说有“妖艳贱货”上门和她抢人,她迫不及待地就来“宣誓主权”了。   虽然,她身份地微,充其量是个“床伴”。   王霜面色平静,对柳云眠道:“我们走吧。”   眼前的这些,和她并不相干。   她只要和庄骁叙叙旧,慢慢熟络起来,把她的任务完成就行。 第477章 绷不住的庄骁   原本打定主意不留客的庄骁,这会儿却改变了主意。   “站住。”他声音粗哑,“我让你走了?”   王霜淡定地看向他,用眼神无声询问:“还有事?”   庄骁心里恼怒。   娘的,又被这个女人狠狠拿捏了。   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   最起码,现在这种情况下,该走的不是王霜。   王霜要是这样走了,后果很严重。   怎么严重,庄骁不知道,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该让王霜这样离开。   “你既然来找我,我不请你吃顿饭,话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庄骁道。   柳云眠心说,感觉似乎,还有点藕断丝连?   春棠听了这话,眼里含泪,看着庄骁哀哀道:“奴也不知道将军这里有娇客,所以才会冲撞;将军息怒,奴这就走,奴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柳云眠:这就是“老公每个月给我五十万,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得赶紧跑”?   这个春棠果然是做男人生意的,察言观色还是厉害,看出了庄骁这会儿心情不好,在对着她发火。   “你等等。”庄骁喊住了她。   春棠眼中露出喜色。   而王霜,置身事外,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去账房支取二百两银子,以后别来了,我也不会去找你了。”   春棠脸上的笑意僵住,随后眼泪簌簌而下,直接跪倒在地:“将军,将军,奴错了,奴真的错了,您饶奴这次。”   一定是她这次来“示威”,让庄将军生气了。   她也太傻了。   这个男人,哪里是她能揣摩和拿捏的。   她就该老老实实等着他来便是。   庄骁道:“滚。”   春棠知道他说一不二,不敢再求,转而换个方向,膝行上前求王霜:“姑娘,奴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帮奴说句话。”   王霜皱眉看向庄骁:“你有什么脾气,不能等着我走之后再发作?现在倒好,让我平白被人恨上了。”   这样好似她不容人一般。   庄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他得时刻提醒自己。   王霜又对春棠道:“你看他,对我同样不假辞色。你大概误会了,我们只是从前认识,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抢你的人。你想跟着谁,去求正主才是。”   春棠看看她,想从她的神色之中辨别她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很可惜,她看不出来。   她又满眼含泪,哀求地看向庄骁:“将军,奴也陪了您两年,您刚开始,还不是将军,奴就陪着您……”   “陪我两年?我一共去了你那里十次八次,哪次给的银子不都比别人多?老子知道自己大,没让你吃亏。”   柳云眠:“……”   这是能拿出来说的吗?   什么大小,她可不懂。   再看王霜,面上也露出羞恼之色,别过头去不肯说话,只耳垂还是红透了。   柳云眠眼睛眨了眨。   为什么她觉得,这俩人,似乎……好像,难道,之前难道过线了?   “你说只想跟着老子,老子也嫌其他男人脏,一年一千两银子养着你,够不够?”   “够,够,将军待奴极好。”   “够,你给老子戴!绿!帽!”庄骁怒气冲冲,胸肌起伏,几乎要撑破衣裳,看着很吓人,“你当老子蠢?赶紧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晦气玩意儿!”   春棠像是被点到了死穴,脸上血色瞬时褪尽。   他,他竟然知道了。   春棠却不会承认,哭着膝行上前要拉他衣袍,“将军,将军,您听奴解释。”   庄骁一脚把她踹开,走到王霜面前,恶狠狠地道:“好戏看够了,就跟我进来!”   柳云眠看向王霜。   王霜对她点点头,也没看春棠——对她来说,这就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完全没必要在意。   柳云眠快步跟上已经提步往里走的王霜,心里默默地道,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三观不一样。   庄骁要是娶妻生子,她觉得都很正常,毕竟过去的已经翻篇了。   但是找个暗娼养着,还是有些一言难尽,超过了柳云眠能接受的范围。   转念再想,王霜从小受到的教育不一样。   人家已经摆脱了男女之情,看的是家族荣辱兴衰。   男人不出去玩女人,她甚至也会在家里给安排通房。   柳云眠这般想着,低头跟在后面。   为了防止做电灯泡,她还有意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王霜过门槛的时候,险些绊倒,被庄骁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来。   两人都有些尴尬。   不过很显然,王霜更擅长控制情绪,所以只是微微蹙眉,随即挣开被他扶着的手道:“多谢。”   柳云眠似乎听庄骁骂了一句“矫情”。   不过她离得远,没有听得很真切。   没想到的是,庄骁的怒火却燃烧到她头上。   “看你现在混得越来越差,无家可归,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都呆头呆脑,不长眼色,走路都不知道来扶着你。”   柳云眠:“……”   你在放什么……厥词。   文明,和谐。   谁呆头呆脑?   会不会说话!   王霜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需要人扶着,走吧。”   庄骁把人带到了他的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武器库。   反正柳云眠没有看到文房四宝,却被墙上的十八般兵器晃花了眼。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这是一个让陆辞都觉得棘手的对手。   她重新审视庄骁。   可是眼前这个说话虽然粗声粗气,但是态度却并不恶劣,甚至让人觉得很实在,容易接近的男人,真是和陆辞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的人?   柳云眠始终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庄骁指着椅子,“坐!”   王霜坐下。   “你等等。”庄骁自己出门,喊了一嗓子,就有侍卫上前。   柳云眠听他吩咐:“让人送桌酒席来,不要辣的,不要油大的,来点甜的,但是不能腻。米的话,要粳米……算了,去哪里找粳米,凑合着吃一口。行了,就这些。再泡茶送来……算了,要白水,府里没好茶,她不喝。”   啧啧,庄骁这是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 第478章 庄骁之怒   柳云眠发现,她完全没有想错。   庄骁就是个恋爱脑。   离开王霜之后,他一心搞事业,不好好找人成亲,生理需求就找个随便的女人解决,显然也是想着银货两讫,不留麻烦。   但是再见王霜,他立刻就避嫌一般把人给打发了。   别说什么给他戴绿帽子,难道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睡的是什么货色?   他肯定早就知道,春棠那种女人是守不住的。   但是庄骁没用心,也就不在意。   现在不一样,王霜来了,他得立刻表明自己态度,所以就把春棠打发了。   事实不知道到底如何,反正柳云眠就这般脑补的。   这会儿让人送个酒席,都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盯着口味。   啧啧。   柳云眠忍不住又看向王霜。   王霜对她笑笑,“累了的话也坐着吧,没事。”   庄骁从廊下进来,冷笑一声道:“果然落魄了,这会儿不管尊卑了?”   从前的王霜,可不会让丫鬟跟她平起平坐,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不是,还是表面功夫。   她骨子里多叛逆,没有人比庄骁更知道。   谁家循规蹈矩的小姐,能看上马奴,并且还,还勾引马奴!   他俩的事情,也就是没传出去。   倘若传出去,庄骁觉得自己名声就毁了。   别人谁不说,是他这个卑贱的马奴去勾引小姐?   谁能相信,是小姐先看上了他,非要勾引他,又脱他衣裳又玩弄他的……   娘的!   想到从前种种,庄骁心浮气躁,有一种立刻把人按到身下,好好翻身做一次主人的冲动。   这种冲动,愈演愈烈。   庄骁告诉自己,为什么要忍?   他又是什么好脾气?   现在他是将军,王霜无家可归,是时候让他拿捏拿捏这个女人了。   所以庄骁指着柳云眠道:“你,出去!”   “不行。”王霜当即反对,“那不合规矩!”   “这是我家!我就是规矩!”庄骁怒道,“出去!”   柳云眠还是没动。   王霜声音中染了几分薄怒:“庄骁,你想干什么?”   “你对老子干了什么你都忘了?”   柳云眠看到王霜脸红了,手无意识地抓紧裙摆,显然是紧张了。   “你凭什么?不就因为你是小姐,我是个马奴?”   “现在不一样了——”庄骁骄傲。   不知道为什么,柳云眠一点儿不怕他,反而觉得他幼稚又好笑。   “你是将军,我是寡妇。”王霜补充道,“所以,这就是你留下我,要跟我说的?那好,我已经帮你说完了。”   庄骁吃瘪,半晌后才道:“死鸭子嘴硬!”   柳云眠心说,你嘴不硬?   你也就剩下嘴硬了。   但凡强硬一些,这会儿两人估计都已经少儿不宜了。   吃饭的时候,王霜拉着柳云眠一起,对庄骁说,“一路逃难而来,只有她一直护着我。这是我的丫鬟,也像亲姐妹一样了。”   庄骁没搭理她,自己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柳云眠觉得这番举动,有居心不良的嫌疑。   许多男人,都喜欢借着酒意上头这样拙劣的理由做想做又不敢做的坏事。   所以,她开口劝道:“将军少喝点,贪杯伤身。”   庄骁不耐烦地道:“没你的事。王霜,我问你,你给我老老实实说实话!”   “嗯。”王霜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她。   “吃饭,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王霜无奈,又不能和醉猫计较,又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咬着。   “你来寻我,到底是什么事?”   本来看好戏有些上头的柳云眠,闻言心中一凛。   果然,老虎就是打盹,那也是老虎。   “也别找那些理由糊弄我,老子不是傻子。再傻,当年也傻过了,不会再上你的当。”   “你王霜是什么人?是琅琊王家的支柱,没有你,琅琊王家都得没落。”这话说得就夹枪带棒,活脱脱一个大怨夫。   “你死要面子,跟我偷情,被人听到动静,你说你养了条狗。”   柳云眠:“……”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是她能听的吗?   “我没有,那不算偷情,我们俩不算。”   “呵呵,我们俩什么没做?你骗我等到嫁给我再给我身子,我后来才知道,你是根本没打算给我,你就没想嫁给我。就我傻,天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霜垂眸,默默地接受着指责,并没有分辩。   “你王霜多要脸,你就算饿死,讨饭都讨不到我家门前,是不是?”庄骁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   柳云眠都担心他掀桌子,直接掐死王霜。   可是庄骁没有。   他又喝了一大杯酒,情绪渐渐平缓,脸色嘲讽:“所以,你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王霜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说话!”庄骁重重地拍着桌子,汤碗里的汤都溅了出来。   “我已经被你说得,无言以对了。”王霜道,“确实是我一直在利用你,我对不起你。我这次上门来,也确实还是存了利用你的心。但是现在,我不想说了,你说得对,我还要脸,我没脸说。”   柳云眠听得有些着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能打退堂鼓吗?   “跟老子玩欲擒故纵?”庄骁冷笑,“还真以为老子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我造反了,是乱臣贼子,你出身名门,家族誓死效忠狗皇帝。我们两个,势不两立,你来找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家族荣光,想来劝降我?”   柳云眠心说,虽然有差池,但是也不远了。   “你跟我说你守寡,说你过得不好,就是想让我同情你。”庄骁明明占据着优势,但是这会儿说话却带着委屈。   “王霜,老子都被你抛弃了,你以为老子还会对你言听计从,还会心甘情愿当你见不得人的狗?老子是人,老子也要脸!”   “你觉得老子是条狗,只要你招招手就去?”   “你想错了!老子变坏了!”庄骁道,“老子就是要打到京城,把你们琅琊王家的人都变成奴隶,让你给我为奴为婢,只能被我欺负,敢怒不敢言。”   “老子干!死!你!”   竟然直接连底牌都掀了,而且如此暴躁。   果然,之前的划清界限都是装的。   深情,哪有那么容易被遗忘。   接下来,就看王霜的应对了。   柳云眠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屋里,但是事关重大,她也不敢怠慢,只能坐立不安地听着。 第479章 他的姑娘   王霜对柳云眠道:“阿眠,你先下去。”   柳云眠迟疑:“姑娘,你……”   可以吗?   王霜显然不是庄骁的对手,要是那男人用强,自己在,好歹能帮帮她。   实在不行,还是把庄骁突突了吧。   这里没有千军万马,她带着王霜能突围出去。   但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太幼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霜今日来,就是要“牺牲”的。   这一点,王霜比她清楚得多,也更加清醒。   “没事。”王霜声音平静,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妥协,“人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当初是她渣了,现在被人踩在脚底下,不过是风水轮流转。   而且,对于他们俩之间,能用身体解决的问题,那还算问题吗?   那是弥补遗憾。   当年,她还是太内敛了。   她骨子里再怎么叛逆,也没有敢突破最后的底线。   虽然除了那个,基本也都尝试过,但是不是就差这临门一脚吗?   什么落红?   早知道她将来的夫君宁肯划伤自己的手帮她作假,都不肯碰她一下,她早就和庄骁滚床单了。   即便庄骁在她面前俯首称臣,卑微到泥里,把她当成仙女一样供着,可是另一个男人,却把她当成恶心至极的存在。   他的嫌恶,轻贱,打骂,葬送了他的性命。   可是在这场婚姻里,王霜也失去了很多。   名节那些倒是其次,失去自我才是最可怕的。   曾经的天之骄女,被磋磨得没有了任何棱角,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守寡的日子里,王霜看着镜子里眼睛里已经没有光的女人,经常心生恍惚。   她终于活成了她看不起的样子。   后来,萧姮找到了她。   当“庄骁”这个名字被提起的时候,青葱岁月里的放肆悸动,在记忆的洪流中呼啸而至。   那些已经枯黄的花草,仿佛重新着色,郁郁葱葱。   原来,她的生命曾经那么自由过。   萧姮找她谈,王霜没多考虑就答应了。   只要让她摆脱夫家,摆脱娘家,再见一眼她的青春,剩下的结果和结局,王霜其实并不在意。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自由过,比从前和庄骁暗通曲款的时候还自由。   现在,她甚至没有家族的束缚了。   能再见一面,看到曾经真诚爱过自己,珍惜过自己,甚至崇拜过自己的人,已经成为万人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王霜由衷地高兴。   是的,她很高兴。   哪怕庄骁对她冷淡,哪怕庄骁口口声声说要干,死,她,她也高兴。   她在庄骁面前,无所谓“惧怕”。   柳云眠依言退了出去,不想听墙角,却还是站在廊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现在想的都不是,这俩人会不会睡的事情了。   她想的是,睡过以后,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是庄骁睡过即厌烦,还是一睡成瘾?   王霜对庄骁的感情会不会发生变化?   如果她反过来被庄骁拉拢去了呢?   她的头有点疼。   陆辞现在又在哪里?   庄骁能否帮上忙?   屋里,王霜伸手缓缓解开腰带。   “你,你做什么!”庄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如你所愿。”王霜眉眼平静,解开腰带之后,又伸手解自己小袄上的盘扣。   “住手!”庄骁怒斥道。   他的气愤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喉结上下动着。   他一方面被蛊惑,另一方面又慌张,更有隐隐的……害怕。   他想念过多年的姑娘,那风华绝代,目下无尘的姑娘,现在变成了这般。   从前她挑逗戏弄自己,居高临下。   而现在,她却像献祭一样……   那不是庄骁想要的。   如果一身骄傲被折辱,那就不是他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姑娘了。   即使他有过龌龊的想法,想有朝一日,该换天地,让她仰望自己,想要把她压在身下挞伐,但是梦里,她的目光也是骄傲的。   她会哭,会骂他,会要杀了他。   而不是现在,像春棠那般,主动宽衣解带,取悦自己。   他的姑娘不是这样的!   庄骁上前按住她的手,目光喷火,“你什么时候这般自甘堕落了!”   他不允许!   王霜垂眸道:“我甘不甘堕落,我都已然堕落。从我嫁错了人开始,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这是我咎由自取。”   “你是不是后悔,当年没跟着我了?”庄骁问。   只要她说“是”,他大概也就不在乎什么骄傲不骄傲了。   喜欢他就够了。   可是王霜这辈子,可能就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王霜说:“确实想过跟着你会如何,但是可能再选一次,我也不会那么选。”   “为什么?”庄骁目眦欲裂,目光要吃人一般。   这个女人真的太会拿捏他了。   “我跟着你,让我家族沦为笑柄,你呢?还是马奴。”   到头来,她亏欠了所有人。   “倒不如现在,”王霜冷静地道,“我没有负家族,是家族负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为家族所累。”   她抬眼环顾四周,“而你,也成了庄将军,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庄骁,我替你高兴的。”   这是一句真话,可惜庄骁未必相信。   不信也没关系,她说出来就好了。   “我不用你替我高兴。”庄骁冷了脸,“别跟老子来那一套!”   少用感情绑架自己。   他和她,都不是那样的人。   庄骁现在就希望,王霜像从前那样,拽得二五八万,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说,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想要劝降你。”王霜道,“离郡王妃,就是镇通侯的亲姐姐和我谈判,说只要我来找你,劝你接受朝廷招安,她就帮我从夫家离开。”   她直接说了实话,庄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他才嗤笑一声:“你也这么想的?”   “我没有,我只是太想摆脱那些人,就答应了下来。”王霜道,“我以为你应该娶妻纳妾,身边女人无数了。”   “我没有,我……”   庄骁说不下去。   他总不能说,我就春棠一个,现在还划清了界限。   “我没想拿捏你什么,要求你什么,我只是来走这一趟,对得起离郡王妃帮我而已。”王霜道,“你放心,回头草,我不会吃的。”   庄骁:“……”   怎么,还嫌弃他?   这才是他的姑娘。   他的姑娘,跋涉千里,来找他了。 第480章 老子不降   “谁知道你真心还是假意?”庄骁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以为王霜没听到。   但是王霜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回答他道:“真心假意,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不重要。你不是王家的马奴了,你现在是庄将军。”   只要他想要,这世上,又有多少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很少。   也极少有人能强迫他。   就算现在的武国安,号称是天王,对他又能奈何?   庄骁还不是一言不合就撂挑子?   柳云眠也是,即使知道自己庄骁是镇通侯的死敌,现在也没有对他动手。   因为不能动手,还要拉拢庄骁。   男人,到底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庄骁现在已经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庄骁冷笑着不说话。   不重要?   他想要她的心,她给吗?   “你少跟老子绕来绕去。”庄骁道,“老子知道,i一肚子都是心眼,我玩不过你。但是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老子不降!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别想拿着老子去邀功!”   王霜缄默。   庄骁见状觉得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才不敢回话,不由更生气。   这个女人,早晚要把他气死。   “说话!”庄骁怒道。   “说什么?”王霜道,“我说了来找你,只是为了对得起离郡王妃帮我一场。你不相信,非要给我安插罪名,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让我说什么?”   顿了顿,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庄骁,我们不吵架了吧,我陪你吃顿饭就走。”   吃顿饭就走?   庄骁面色变了几变,忽而恶狠狠地道:“走就走,难道我要留你不成!老子再说一遍,老子不降!”   “嗯。”王霜淡淡答应一声。   庄骁:“……”   就这?   就不再说点什么劝他?   “你真不说什么了?”庄骁咬牙切齿地问。   “不说了。”   “那……吃饭!”庄骁恨声道。   饭菜送上来,两人相对而坐。   柳云眠站在王霜身后伺候,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有求于人的,淡定得不像话。   被求的,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好像才是被拿捏的那个。   庄骁骂柳云眠:“给你家姑娘布菜!没眼色的东西!”   沦落了,真是沦落了。   从前王霜的那些丫鬟,都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一个比一个有眼色。   王霜什么都不用说,眼神到了,她们就能心领神会。   现在这个倒好,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看着就傻。   柳云眠:“……”   狗男人。   她刚才在外面一直纠结,要是王霜叫得太惨,她是闯进去救人呢,还是假装没听到。   结果屋里一直没动静。   最后庄骁喊的是让人传菜。   好家伙,就剩下吃饭了。   “不用。”王霜神色平静,“我现在不喜欢别人伺候。”   不喜欢别人伺候?   庄骁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谁伺候她?   还不是自己?   她是告诉自己,她不喜欢自己了?   柳云眠眼睁睁地看着庄骁像个二十多年精神病患者一般,脸色阴晴不定。   但是这并不影响庄骁给王霜夹菜。   王霜的碗渐渐冒尖儿,越吃越多。   王霜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慢用。”   “不行,吃!”   庄骁觉得她没吃饱,她吃得太少了。   “那一口,跟猫粮似的,你当你是只猫?”庄骁把她的筷子拿起来塞到她手中,凶神恶煞地道,“这一碗不吃完,就不放你走。”   王霜对他笑笑,“吃不了,那我兜着走?”   庄骁:“……”   “要不,你真把我留下也行,只要你不嫌弃我吃你的喝你的,还一无是处。”   柳云眠默默地给王霜点了个赞。   她觉得——   王霜,行!   能装,会撩,现实,心狠,又能放得下身段。   她不成事,那谁能成事?   “少废话,赶紧吃!”   王霜只能勉强又吃了两口,又道,“实在吃不下了。”   这次,庄骁没再说什么,低头扒了三碗饭,也放下筷子。   王霜轻声道:“你吃得比从前少很多。”   庄骁道:“身上有伤,不得劲,没胃口。”   柳云眠听出了一股“求爱怜”的茶味儿。   “身上有伤?严重吗?”王霜道。   “死不了。”庄骁道,“一会儿大夫来帮我换药,他粗手粗脚的,我看不上。正好你在,又吃了我的饭,帮我换个药不过分吧。”   柳云眠心中暗想,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伤在大腿根?   狗男人的招数还真多。   舍不得人走你直说。   王霜点头:“不过分。”   大夫带着药箱匆匆赶来。   庄骁坐在床上要脱上衣,却见到柳云眠还在,不由恼怒道:“你这丫鬟怎么调教的?要不要脸,直盯着我看!要我说,拖出去打死清净。”   柳云眠:“……”   她和陆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讨厌的人都是一个。   王霜道:“阿眠不是在看你——”   “我冤枉她不成?”庄骁气得眼睛睁得溜圆,“你信她,不信我?”   柳云眠:来,让我们决一死战。   王霜声音依旧温和:“她是个医女。我这几年,身体不好,需要她帮我调理。”   “他打你留下的后遗症?”   柳云眠:我看你脑子是留下了爱她的后遗症。   王霜哪里像有病的模样?   “也不算,就是身体有些虚弱。”   “你给她看看。”庄骁指着大夫道。   王霜却摇头:“不用了,阿眠已经替我调理得很好了。她是个很好的医女,让她替你换药吧。”   “不用。”庄骁道,“你来。”   王霜:“……好。”   王霜身为一个世家女,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去厕所都得丫鬟跟着伺候。   她那手,握笔可以,弹琴可以,但是给人换药,真的不怎么行。   柳云眠眼睁睁地看着她笨拙地在庄骁前胸的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碰呀碰,庄骁的眉头皱啊皱,就是弄不好。   王霜手都抖了,实在下不去手,又说换人,庄骁都不同意,非要她给自己上药。   柳云眠:比不了,比不了,有人就是抖m,有人就是能用爱疗伤,别人能怎么办?   疼死他!   活该!   但是王霜自己不干了,她无法胜任。   她推荐柳云眠给庄骁换药。   庄骁最后才勉勉强强地同意,脸色看起来,好像柳云眠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   柳云眠:我真的会谢。 第481章 粗中有细   她这种名医,是随随便便请得动的吗?   柳云眠心里一边吐槽,一边上前替庄骁检查伤口。   他的伤口恢复得不算好,有些发炎。   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没事人一样,刚才吃饭的时候还想喝酒。   如果不是王霜拦着,恐怕这会儿都借着酒意,不知道干什么了呢!   真是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乱来,也不怕折寿。   “姑娘,”柳云眠看向王霜,“要不要换用我的药?”   王霜是知道柳云眠本事的。   但是她却迟疑了一下。   柳云眠何等聪明,很快就明白过来,王霜是担心自己对庄骁下手。   要说王霜对庄骁全无感情,她不信。   “换什么换?我信我的大夫,不信你。”庄骁毫不客气地道,“不用你!”   他直接喊大夫上前给他换药。   没办法,王霜实在是没出息。   从前那些挑逗他的胆子呢?   柳云眠见状便退到一旁。   王霜却有些不放心,道:“要不,阿眠,你把药给大夫,让大夫来换上你的药。”   庄骁见她开口,勉强同意。   王霜又看了柳云眠一眼。   柳云眠垂眸道:“姑娘放心,奴婢的药定然是好用的。”   王霜就是等她这句话。   等换好药,王霜又问庄骁:“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比之前。”   庄骁粗声粗气地道:“又不是太上老君的神丹,你以为那么好用啊!”   王霜便不说话了。   庄骁可能在反省自己的语气,有些别扭地道:“我知道你想帮忙,没埋怨你,是觉得你那丫鬟未必靠谱。”   王霜道:“我自然是信她,才会让她给你上药。”   “真的可靠?”   “可靠。”   柳云眠心情有些激动。   感觉庄骁确认完她靠谱之后,好像立刻就能说出什么重要的大事。   结果令她意想不到。   庄骁道:“既然是自己人,来人,带她下去吃饭。”   别说柳云眠懵了,就连王霜都一脸的意想不到。   庄骁却道:“既然是自己人,我还能不管人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让她去吃饭吧。”   刚才柳云眠是伺候他们吃饭,自己没吃的。   没想到,庄骁还惦记着她?   呸,才怪。   分明是找理由把她给支开,方便他做什么事情吧……   王霜道:“那阿眠,你去吃饭吧。”   柳云眠行礼道:“那奴婢下去了,奴婢很快的。”   “什么很快的?”庄骁不乐意了,“吃个饭还得像被鬼撵了?吃你的去!”   柳云眠心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想好事。   等她跟着人出去之后,庄骁又命人重新上了茶水,然后把人都支出去,关了门。   王霜莫名有些紧张。   虽然她知道,庄骁不会欺负她。   来之前,她是不敢肯定的。   因为时间和空间,把两人隔开太久太远。   她已经变了,庄骁变成什么样,她不得而知。   然而现在,即使只是短暂接触,王霜也心里有数了。   庄骁,还是庄骁。   “那个阿眠,有问题是不是?”庄骁压低声音问。   王霜闻言心里一惊。   她早就知道,比其他人都更早知道,庄骁看似粗糙,但是细微之处,常人比他都有所不及。   可是柳云眠伪装得很好了,她自己也极尽小心。   庄骁是哪里看出来了破绽?   “有什么问题?”王霜不动声色地问,“我现在这种处境,算计我能得到什么?”   “她是离郡王妃给你的,派来监视你的,对不对?”庄骁一针见血地道。   虽然没有猜对,但是离真相也很近了。   “不是。”王霜否认。   “你别跟我死鸭子嘴硬,你给老子弄清楚,谁才是能管你死活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在我面前,你就没句真话!我什么时候不靠谱了,你这么不信我!你就老老实实说一句,你被她盯着,对你来说那么难开口?你跟老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王霜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她真的已经很注意保护柳云眠了。   家族荣耀已经和她无关,但是根植于骨子里的,是对战乱的厌恶,对天下百姓的担忧。   王霜不希望庄骁被算计被针对,但是也认可陆辞的努力,所以保护柳云眠的心也是真的。   “你让她给我换药的时候,你不放心。”庄骁道,“既然你开了口,说明她应该有本事。可是她说了她的药更好之后,你还是不放心……”   他的姑娘,虽为闺阁女子,然而杀伐决断的心,不下男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来找自己还带着的人,要么是彻底信任,要么是实在没办法,非要带着。   王霜表现的,不是对柳云眠彻底信任,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你自己的人,不会那么担心。”   王霜没有否认。   庄骁顿时杀气腾腾:“老子替你宰了她!”   他的姑娘,怎么能被人当成犯人一般看着?   但是王霜却说,柳云眠是好的,不让庄骁动她。   “我答应了离郡王妃,现在也来兑现承诺。阿眠日后定然会一五一十地告诉离郡王妃,对我也没什么损害。”   “那杀了她,你不是更自由?”   “不要打打杀杀,各为其主而已。”王霜道,“我和阿眠,相处得很好,我很喜欢她。”   喜欢她?   真是让人嫉妒,庄骁想。   “而且,她医术高明,如果真有害你之心,其实都不用通过换药这种方式。她可能随身带什么药,就能要你的命,而且更加不动声色,让人查不出来。”   柳云眠,是王霜看不透的人。   因为不懂,所以敬畏。   “那我还得谢谢她的不杀之恩?”庄骁没好气地道。   “我只是想说,她不是坏人。”王霜道。   “说不定是你看错了。算了,你自己的人,自己做主。将来等你哪天压不住的时候,来告诉我。”   说完这话,两人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将来”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奢侈。   将来会如何?   没人知道。   “你现在住在哪里?”庄骁又问,“我,我送你回去!”   原来是他要逐客了。 第482章 我就爱吃包子   王霜说了自己的住处,庄骁却改变了主意,道:“我还有点事,派人把你送回去吧。”   “不用,阿眠陪着我回去就行,她能保护我。”   “那……就算了。”庄骁道。   柳云眠陪着王霜离开。   但是她比王霜警觉,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   她借着帮王霜整理衣裳的机会悄然道:“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没关系。”   是庄骁。   庄骁不送她肯定不放心,派人也不放心。   之前盛传武国安想把妹妹嫁给庄骁,定然是无风不起浪。   庄骁拒绝了,不知道武国安会不会心生芥蒂。   不管是不是有想法,毫无疑问,武国安都会派人盯着庄骁。   今日自己就这般去找他,恐怕已经落到了有心人眼里。   如果庄骁再把自己送回去,话传到武国安那里,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王霜都能想到,庄骁定然也能想到。   庄骁把人送回去之后,在包子铺外面徘徊了许久才回去。   回去之后,他就闷闷不乐,让人取了酒来。   可是他没喝。   姑娘会不高兴。   他有点后悔把王霜放走。   他是真的想睡她。   一见面就想那种,比从前想法更强烈。   可是光睡,把人吓到了,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最可恨的就是武国安盯着他,他不能为所欲为。   王霜就这般来了,要是让武国安查出什么,怎么会放过她?   少不得,还得自己给她善后。   哎,真是操心。   不过他却是累且高兴着。   姑娘来了,姑娘现在是一个人了。   庄骁想,老天总算开眼了一次。   他也庆幸,并没有因为王霜的绝情就自暴自弃,而是一直努力,拥有了今日的一切,才能护住她,才有资格去追求她。   然而他心里又有些恶劣的情绪作祟,总不想让王霜知道,他一直都惦记着她。   不能惯着她。   从前就是太由着王霜,所以她才不把自己当回事。   当年他确实配不上王霜。   但是王霜哪怕为他争取一下,哪怕再给他一些时间……她就不用嫁给人渣,受那么多罪了。   唉,不想了,心里难受。   以后总是能经常见她了。   庄骁决定,以后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包子了,他每天都要去吃包子。   早上中午晚上,一天吃三顿,百吃不厌。   庄骁第一天来的时候,岳行之早有准备,藏在后厨不出来了。   ——毕竟他曾经也是风云人物,就算乔装打扮,不容易被认出来,但是庄骁肯定会经常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所以,小心为上。   雪仪在外面跑堂,就很忙。   有人问她:“你相公今日怎么不在?”   雪仪一听就知道,岳行之又大肆跟人宣扬,他们是两口子了。   这厮真是……明明出身良好,学识渊博,却像个流氓。   雪仪面无表情地道:“病得厉害。”   岳行之很配合地从帘子后面发出几声咳嗽。   雪仪:“……”   庄骁倒是没在意,他眼里只有低头打算盘的王霜。   王霜低着头,从庄骁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乌黑柔顺的头发和光洁饱满的额头。   还是好看,包子也皮薄馅儿大,不知道是不是王霜给他开的小灶。   庄骁吃完包子,走到王霜面前:“算账。”   王霜抬头看着他笑,梨涡清浅:“我请你吃。”   “老子需要白吃你包子?”庄骁的目光往她齐胸襦裙上瞄,忽而面色不虞,扔出一锭银子,“去买件能遮住的衣裳穿!”   王霜:“……我进去换身衣服。”   庄骁这才气顺了些。   难得她这么听话。   不过,她怎么就那么听话了呢?   王霜换了衣裳出来,把银锭还给庄骁。   她柔软白嫩的掌心托着银锭,笑着送到他面前。   庄骁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曾经记忆——   正是这只手,曾经握住的是他。   庄骁落荒而逃。   柳云眠端着几屉包子出来,对着王霜眨眨眼睛——你厉害,真是被你拿捏了。   庄骁接下来再来,不提给银子的事情,但是时不时给王霜带点新鲜的吃食。   有时候是水果,有时是点心。   很多人认识他,很多人传,庄将军看上了包子铺的东家。   当事双方情绪稳定,都没有辟谣。   岳行之干脆躲出去,四处打听陆辞的下落。   别说,他还真有了点收获。   他们曾经去找过的地方,陆辞真的在那里待过。   不过,后来他把救他的女子拐跑了。   那女子,还是里正的女儿,放话说只当这个女儿死了,不许人再提。   所以柳云眠他们去打听的时候,即使知道真相的人,也三缄其口。   柳云眠听到这个消息,喜忧参半。   喜的是,陆辞真的没事。   忧的是,他又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拐带”人家女儿?   其中内情,到底是什么?   柳云眠让万神把这消息带回去给韩平川,让他也帮忙继续派人寻找陆辞。   柳云眠自己,现在有些茫然。   陆辞都不在这里了,那继续留下,还有意义吗?   可是如果不留下,那该去哪里继续寻找?   她和其他几人商量,决定暂时留下,让岳行之继续查访线索。   找到线索之后,再按照线索指示的方向继续去追。   就是不知道王霜怎么想的。   柳云眠觉得,王霜和庄骁,早晚还能在一起。   她的这种直觉非常强烈。   两个人都不再年轻,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更懂得珍惜彼此。   只要都有想法,进度可能就快很多了。   柳云眠和王霜好好谈了一次。   “虽然说立场不同,但是你现在也没有什么牵挂,如果你选择和庄骁在一起,我也能理解。”   王霜显然明白了柳云眠的意思。   她直言不讳地道:“夫人,我也不想瞒着您,我这次,确实是想和庄骁在一起的。”   他们已经错过了太久。   这一次,选择权在庄骁手里。   但是王霜已然明白,庄骁愿意。   柳云眠点点头:“庄将军人确实不错。”   “可是,”王霜话锋一转,“那不意味着,我赞成他现在的做法。”   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还是要劝说庄骁接受招安。   哪怕这一点,庄骁早已表明立场。   哪怕这一点,是两人唯一难以调和的矛盾。   王霜依然要努力。 第483章 上门砸店   这天,柳云眠正在后厨包包子,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连忙到前面来看,却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丫鬟,带了一群士兵来砸场子。   “砸,给我都砸了!”女子骄横地道,双目喷火地看向柜台后十分淡定的王霜。   雪仪站在旁边,等着王霜说话。   见到柳云眠出来,雪仪站到柳云眠面前护着她。   “这是怎么了?”柳云眠轻声问。   “她自称是武国安的妹妹,说掌柜的勾引她男人。”   雪仪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武国安的妹妹,武嘉楠听到,顿时柳眉倒竖,指着雪仪骂道:“好啊,你个贱婢,竟然敢直呼我大哥的名讳!来人,把她们抓走,都抓走!”   按照武国安的要求,所有的人都得称他为天王。   “你既然知道我是庄骁看上的女人,”王霜平静地道,眼神却深邃黑亮,“现在来砸我的铺子,岂不是打庄骁的脸?他原本就不同意你们两人的婚事,你现在这般做,是要把他推给我?”   她不着急。   她在等。   等庄骁来。   武嘉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庄骁不可能不知道。   他现在恨不得一天都靠在这里,就算没人通风报信,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除非武嘉楠找理由把他给调走了。   但是王霜觉得,武嘉楠那么骄傲,那么……没脑子,说不定就是闹给庄骁看的,给他施压。   武嘉楠改名之前叫武莲花,就是一个村姑,没有读过书。   现在穷人乍富,嚣张跋扈,依旧没脑子。   “你还敢跟我这般说话?”武嘉楠怒气冲冲,伸手指着王霜,“把她给我拖下去,赏给你们了!”   柳云眠都气笑了。   你算哪根葱?   本来也不想在这里呆了,那就闹吧。   可是不等她动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声音渐近,庄骁跳下马来,风风火火地大步进来。   他看着满地狼藉,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处,浑身戾气翻涌。   他先走到王霜面前,“没事吧。”   王霜轻轻摇头:“我没事,让她把东西给我赔了。或者,你赔也行,人是冲着你来的。麻烦你跟她解释一下,你根本不想要我,免得她又来找我发疯。小本生意,经不起这般霍霍。”   庄骁面色铁青地道:“我想要谁,需要跟谁解释?”   他转头看向武嘉楠,口气极冷极硬:“我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这一次不跟你计较。但是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滚!”   武嘉楠被当着这么多人下了面子,脸色也是难看,当即道:“庄骁,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武莲花!”   如果说刚才那句“滚”,让武嘉楠下不来台,这句“武莲花”,简直是直接往武嘉楠心窝子里捅刀子。   她最恨别人提起这个名字。   “庄骁,你真是被这个妖精迷住了!”武嘉楠怒不可遏,“你敢这样对我,我要去找我大哥,让我大哥……罢了你的官,夺了你的权!”   “滚!”庄骁只有这一个字。   他一来,那些士兵就没有人敢动手,这会儿都已经退到外面,瑟瑟地看着他。   庄骁自己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开始收拾起来,完全无视武嘉楠。   武嘉楠生了一肚子气,最后却不得不承认,她对庄骁,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武嘉楠铩羽而归。   王霜从柜台里走出来,也沉默地收拾着倒在地上的桌椅。   柳云眠和雪仪则收拾地面上的狼藉。   等收拾完之后,王霜让柳云眠给庄骁端上包子,“吃吧。”   “今日的事情,”庄骁有些不得劲,他宁愿王霜骂自己一顿,也不愿意看着她没事人一样,“我提前不知道,否则不会让她来打扰你。”   “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庄骁忽然想问她,那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   但是他没问出来。   那太过暧昧,他有点……放不开。   他终究,做不到像王霜那般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是我觉得,”王霜话锋一转,“她不行。”   庄骁愣住,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要娶妻的话,她不行。”王霜道,“娶妻娶贤,她这般无风起浪,还被人抓住痛处的性格,恐怕日后你要为她善后,不仅不能帮助你,而且会牵连你。而且,你本身自己有能力,没必要非要挑这样的亲事,日后被人说靠裙带关系,对你名声也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冷静真诚,像至交旧友的叮嘱。   唯独,没有吃醋。   庄骁忍不住道:“你是我娘吗?还管我的终身大事!”   王霜不说话了。   庄骁郁闷,“那我的婚事,交给你决定了!你说娶我就娶,你说不娶我就不娶。”   柳云眠:这个老实人不老实,套路还挺新。   庄骁吃过饭后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武国安,这件事情,不会再发生。”   “好。”王霜点头。   她相信他。   但是她依旧叮嘱他:“那毕竟是你上峰,不要恃才傲物,否则容易引火烧身。那个人,不是个大度的人。”   “老子管他!”庄骁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大度?”   “他让所有人尊称他为天王,还没成事就已经目中无人,纵容自己亲人当街闹事……那,还用猜吗?”   顿了顿,王霜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朝廷,对皇上都有所不满,但是你确定,日后武国安得势,会比现在的皇上更好?”   庄骁不说话了,半晌后道:“我不能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你不用再说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   他不能再留,否则很容易就开始摇摆不定。   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他一直都知道。   柳云眠道:“他很倔。”   未必能听得进去王霜的话。   王霜说的是对的。   武国安这种人,没有什么学识,心眼小,日后上位,才是更大的灾难。   “他是讲义气。”王霜道,“他能够坐到今日位置,完全靠他自己。而且其实,他很聪明,有些话,适可而止,他自己慢慢会想明白的。” 第484章 深夜醉谈(一)   因为包子铺被砸,所以暂停营业一天。   几个人收拾了一整天,补上了东西,准备第二天再营业。   晚上,柳云眠睡不着,想到院子里走走。   一出门,却看到了王霜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被我吵醒了?”王霜笑道。   月下看美人,更添风情,两个人看彼此,都有这般感觉。   “以为是有耗子。”柳云眠逗她,拾级而下。   深夜露重,台阶湿滑,她走得很小心。   雪仪追出来,给她披上披风。   柳云眠笑着让她回去睡。   雪仪却道:“奴婢不困,陪着您。”   柳云眠挨着王霜坐下,雪仪站在她身旁,拿起酒壶,替王霜斟酒,却没有给柳云眠倒。   “怎么,心疼你主子,怕她喝醉了?”王霜笑道,不知道她已经喝了几杯,眼里有隐隐的醉意。   “侯爷把奴婢带到夫人身边之前便有言在先,夫人不胜酒量,滴酒不沾。”雪仪不卑不亢地道。   柳云眠浅笑,“我沾酒就醉,怕耍酒疯吓到你。”   “我不怕,来陪我喝一杯。”   柳云眠摇头。   雪仪去厨房帮她倒了一杯水来。   “那都是我的了。”王霜自己霸占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柳云眠按住她要倒酒的手:“喝多了伤身,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哭一哭,或者说出来也好。”   “不痛快,很不痛快。”王霜道,“我被人欺负了。”   柳云眠看着她不顾形象地趴在桌上,相信她是真醉了。   否则,琅琊王家的明珠,怎么会这般?   ——即便是睡觉,王霜都会保持恬静的睡姿。   柳云眠也知道,她是因为今日武嘉楠闹事而郁结于心。   “你又没吃亏,庄骁已经帮你报仇了。”   “还是不痛快,她想嫁给庄骁。”王霜喃喃地道。   柳云眠被逗笑:“又不是真嫁了。”   她就没好意思说,庄骁都把春棠睡了,也不见得王霜提一句。   “就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觊觎了,心里不高兴。”王霜道,“我从来都自诩清醒,现在却如此拎不清。”   柳云眠轻声道:“那不是正常吗?如果能控制的,那还叫感情吗?”   她也是过来人。   就像当初,她明明清楚,从家世到经历,她和陆辞都不匹配。   但是她还不是飞蛾扑火一般地接受了他的求爱?   ——我知不可为,却依然为之,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她多勇敢。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要庄骁做什么。”   柳云眠道:“抛开感情那些,来日方长,你们可以慢慢纠结。但是你来的目的不能忘,你是要劝他接受招安的。”   顿了下,她摩挲着茶杯的杯身开玩笑道:“我怎么觉得,把你送到庄骁身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没能策反庄骁,倒是搭上了一个你。”   “不,我不会的,你放心。”王霜眼神清明了几分,“武国安并非明主,庄骁跟着他不行。”   无论从大义来说,还是从私人感情来说,该做的事情,王霜不会含糊。   柳云眠听了这话,心里放下几分。   王霜始终是王霜,有着自己清醒的认知。   “男女感情上你或许不怎么有决断,但是大义和眼光,你不缺。”柳云眠赞道。   王霜哂笑,“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大义算什么?我只是想弥补庄骁而已。这么多年,他若是把我忘了,娶妻生子,我或许觉得两不相欠。但是他一直惦记着我……”   想念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她愧对庄骁。   所以,她想对他好一点儿。   “我今日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我原本以为,我只是想弥补他。哪怕他有很多女人,哪怕他要娶别人……但是后来发现不是,我还是自私,我还是想要他。可是我凭什么?”王霜眼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嘲讽自己道。   “凭他喜欢你,只想要你。”柳云眠轻轻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背,“想要便是想要,不丢人。想要他,就去争取,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好一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夫人你说得真好。”   “我剽窃的。”柳云眠道。   王霜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趴在桌上,笑意灿烂:“阿眠,我还是喜欢唤你阿眠,我有点喜欢你了。”   “我一直以为,你早就喜欢我了。”柳云眠眨眨眼。   王霜乐不可支,“可真自以为是。”   “因为我也喜欢你,你不亏。”   雪仪被这两个人逗得也笑了。   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另一个就更厉害了,滴酒不沾,就已经醉话连篇。   过了一会儿,王霜睁开微闭的眼睛:“阿眠,不要对我期待太多。我现在跟你说,想把庄骁拉出来。但是如果他一意孤行,我也会陪着他的。”   言外之意,如果劝不动庄骁,那她也不会对付庄骁。   “我心中的家族,天下,大义,都比不上庄骁重要。”   这个世界那么凉薄,伤透了她的心。   只有庄骁,从未辜负过她。   不管是从前任由她玩弄,还是这么多年,坚守自己的内心。   庄骁值得她用余生去爱,不计后果那种。   “我知道。”柳云眠苦笑。   “我知道你知道,所以才会跟你说。”王霜道,“就像你对侯爷,就算你知道侯爷失忆了,就算你知道,侯爷可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可能已经忘了你——我知道,那让你很痛苦,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你那么在乎男人的……贞洁?可是即便你在乎,你也希望侯爷好好的,不是吗?”   柳云眠一下被击到痛处。   “我以为我自己隐瞒得很好。”柳云眠深吸一口气,“霜霜,你这样,真的一点儿也不可爱,很讨厌,哼哼。”   这下,柳云眠也趴到了桌上。   她也醉了。   王霜给她倒了一杯酒推过去,“喝了吧,喝了能舒服一些。”   “我不要。”柳云眠摆手拒绝,“我会醉。”   她不能醉,她还得清醒地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面对命运操蛋的蹂躏和安排。   她怕陆辞有消息的时候,她醉着。   她不敢喝醉。   她要保持清醒,她要第一时间得到陆辞的消息。   陆辞,我快熬不住了,想要你抱抱我。   柳云眠闭上眼睛,泪意翻涌。   王霜一下就揭开了那些她不敢想,也不想面对的现实。 第485章 深夜醉谈(二)   “霜霜,你真是太坏了。”柳云眠喃喃地道。   为什么要那么一针见血?   王霜说得很对。   就算一切都是现实,她还是希望陆辞好好的。   可是,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而谁都没有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经历过生死,就会发现那些其实没那么重要。不就是一个村姑吗?你想要打发,难道没有办法吗?至于男人……他的心在你身上就很足够了。”   柳云眠苦笑着道:“霜霜,我也是个村姑。”   她和陆辞在一起,何尝不是阴差阳错?   现在这份缘分,给了别人。   “那你也是他喜欢的村姑。”王霜道。   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想到了,失去记忆的男人,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比生死更残酷的,是遗忘。   “不说了。”柳云眠道,“要是再想下去,我坚持不住了。我现在自欺欺人,就想着没什么过不去的槛儿,难受的时候,我还可以想想我女儿,我女儿特别可爱。”   王霜笑了,“我不喜欢孩子,也不想生孩子。活着,太累了,不想带一条无辜的生命来受苦。”   “我没觉得活着累,”柳云眠道,“就是有时候有点痛。但是你问我后不后悔,我不后悔。”   和陆辞的所有,她没有后悔过。   爱过,现在也深爱着。   “你和庄骁,”柳云眠又道,“无论将来你怎么选,哪怕是跟着他,我们站在对立面,我也希望你们好好的。”   “我也是。”王霜举杯。   柳云眠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唇,“战场交给男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说服庄骁。”   “我努力。”王霜对她笑,“相信我。”   “相信你拿捏男人的能力。”   “相信我的话,日后我教你如何把侯爷重新收拢到你手里,哪怕他失去了记忆。”王霜笑眯眯的,双颊染上绯红,黑亮的眼睛水光潋滟,樱唇也水润润的。   这谁看了不迷糊?   柳云眠笑道:“我可没有你的本事。”   “没有才要学嘛。”王霜声音软糯了许多。   柳云眠道:“你喝多了。”   “是啊,我喝醉了。”   柳云眠让雪仪把她送回房间休息,自己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回房。   雪仪想要劝她什么,却被柳云眠摆手拒绝。   “太晚了,你也去休息,我没事。”   “是。”雪仪替她放下幔帐,吹灭烛火,悄声出去。   第二天,庄骁没来。   庄骁身边的三壮跑腿来送信,说是庄骁昨日没找到武国安,今日又去找了,一定要给王霜一个说法。   王霜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壮挠挠头,“庄将军不让我走,让我在这里保护您呢!”   王霜指着角落里的桌子道:“那你去那里坐着。”   “不用不用,”三壮连连摆手,“我哪里敢?我是来帮忙干活的。您有什么脏活累活,尽管吩咐让我干。”   王霜没给他派什么活儿,但是三壮自发帮忙做跑堂,里里外外,十分殷勤。   雪仪最先发现不对。   她悄悄和王霜说:“别让他再往后厨去,他对夫人献殷勤。”   王霜:“……”   她直接把三壮喊来:“你看上我的人了?”   三壮没想到她那么直白,脸色顿时涨红,“您,您怎么……”   “是不是?”   “……是。”   将军娶姑娘,他看上了姑娘身边的丫鬟,不算过分吧。   娶个这样的媳妇,以后天天都有包子吃,还不花钱。   “不行。”王霜道,“她许了人家了。”   三壮顿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他很快就退而求其次,指着雪仪道:“那她呢?”   “她嫁人了,她相公就是那个病秧子。”   “哦。”三壮道,“那……那病秧子还能活吗?”   “怎么,你等着捡便宜?”   三壮挠头:“关心一下,关心一下。”   “我身边的人,都不行。”王霜没给他任何幻想。   三壮:“那赶明有行的,您给我留意着点,嘿嘿。”   都是自己人。   王霜:“……你回去看看你家将军回府了没有?等他回府,你来给我传个信儿。”   她担心庄骁和武国安对上。   两个人闹崩了固然不错,可是如果庄骁出事就不好了。   “您担心将军呢,我这就回去。”三壮拿了几个包子就往外跑。   王霜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倒是傻得有几分可爱。”   庄骁倒是没什么事,除了很生气。   他当着武国安的面,把武嘉楠骂了一顿。   武嘉楠还等着庄骁道歉,结果道歉没等来,等来一顿痛骂,当即就在武国安面前撒泼打滚。   武国安假意呵斥妹妹,又和庄骁道:“你看她对你也是一片真心。我又不是不开明的人,日后你喜欢谁,只管抬进府里,我给你做主。何必非要说狠话,坏了感情?”   庄骁啐了一口道:“我跟着你打仗,那就是想跟着你,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少来膈应我。娶妻娶贤,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都不配给他的姑娘提鞋。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他见过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是什么样。   在选女人这件事情上,庄骁觉得自己的眼光可以笑傲群雄。   武国安看着他眼中的轻蔑,心里怒火中烧。   不识抬举的东西!   就是自己赏他一条狗,他也该恭恭敬敬地接着才是。   日后,总要和他好好算算账。   但是眼下不行。   没有了庄骁的前线,节节溃败。   威远侯虽然带了人投奔,但是他心眼太多,舍不得动用他的人,没等打就跑。   而且威远侯也不听他管。   武国安觉得,威远侯其实不是来投奔他的,而是想来借力。   他自己想做老大,想把武国安拉下去。   威远侯看不起武国安,觉得他出身草莽,而自己才是正主。   武国安把他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需要庄骁。   能打才最重要。   所以武国安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安抚了庄骁一番。   他话锋一转,又开始诉苦。   庄骁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不就是打仗吗?我去,但是管好你妹妹,别让她来恶心我!给我半个月时间,我安顿好了就领兵。”   庄骁不想动摇,那昏君真的不行,加税赋,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武国安大喜。 第486章 叛徒   庄骁回到自己府里,灌了一大壶冷水才让自己暴躁的心平静了些许。   他看到三壮进来,眼珠子顿时瞪得铜铃大,起身就要去揍他。   “王八蛋,让你去给老子看着媳妇,你回来做什么!”   媳妇丢了,他把他狗头拧下来!   “不是,不是,”三壮一边躲一边笑,“嫂子不放心你,让我回来看看您呢!”   “不放心我什么。”庄骁心里美滋滋的,嘴却硬,作势抬脚要踹他,“赶紧滚去看着。”   “您自己不去?”   “怎么不去?”庄骁又瞪了他一眼,“老子那么牛,能不让她知道?”   “嘿嘿,您牛不牛,姑娘不早就知道了?”   “放屁,滚滚滚。我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去。”   姑娘讲究,别被她嫌弃了。   “好嘞,我去跟姑娘说,您没事了。”三壮一溜烟跑出去。   “兔崽子。”庄骁骂了一句,自己去冲澡了。   他洗得很仔细,看着身下二两肉骂道:“你给我出息点,别跟没见过女人似的。要不又要让她得意了!”   洗完澡,换好衣裳,庄骁迫不及待地要去吃包子。   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庄骁很不高兴。   好狗不挡道。   挡着他去找姑娘吃包子的狗,更是可恶。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庄骁想不起来。   这是一个投降的俘虏,级别应该还不低。   虽然是投奔自己这方,但是庄骁打心底里看不起这种人。   要么战,要么死,投降都是软骨头。   “庄将军,我叫刘韬,您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庄骁不客气地道,“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真是晦气。   “我是镇通侯旗下的先锋。”刘韬继续道。   庄骁眉头几乎要拧到一处:“镇通侯眼可真的挺瞎的。滚远点,我不喜欢你那种人,想谄媚讨好,找别人去,有人吃这一套,老子不吃。”   刘韬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他的性格,没有立刻退缩,而是讨好地道:“没有大事,怎么敢惊扰庄将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再晚包子都凉了。   这人是贼眉鼠眼,说话含混不清,真是每一点,都精准地让庄骁讨厌。   刘韬道:“将军现在可是要去包子铺?”   “怎么,你要拦着我?”庄骁眼中戾气翻涌。   他讨厌别人暗戳戳地调查自己。   有什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   他和这个刘韬,也没什么来往,他哪里来的狗胆,敢跟踪调查自己?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刘韬今日来,是为了讨好庄骁的。   刘韬奉行的原则就是,要跟就要跟最牛逼的人。   从前他跟着陆辞,现在就得跟着庄骁;无论在哪里,都得做人中翘楚。   “属下是想告诉将军,包子铺那个地方,您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去了,免得日后说不清,恐怕会让您的前程,大受影响。”   刘韬想的是,别人听到“前程”两个字,哪怕就是个街头算命说的,心思都得动一动。   谁不在乎前程?   庄骁不在乎。   他的目光几乎要把人撕碎,“你再说一遍?”   刘韬膝盖都软了,几乎站不稳。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道:“将,将军,您,您少安毋躁,属下可以解释……”   他今日带来的“大情报”,给他注入了一些勇气。   “您记得镇通侯娶妻了吗?”刘韬不敢再卖关子。   庄骁表示,老子管他娶妻没娶妻,老子就知道,我现在还是光棍!   我再不去包子铺盯紧了,说不定还得继续打光棍。   真要那样的话,老子宰了你。   当然,以上都属于心里话。   庄骁和刘韬又不熟,不会被他拿捏。   姑娘曾经教过他,三思后行,如果不知道对方底细,那先保持沉默。   只要他沉默得足够久,只要对方还有想法,那就肯定会吐露目的。   庄骁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比起从前的自己,倒是好了很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偏偏看上了他。   一定是看上了他身体结实。   很好,他现在更结实了。   姑娘对他的特殊意义,无人能够取代。   她在“玩弄”他,是他的良师益友,给了他关于男女最初悸动的全部记忆。   即便是最后放他走,姑娘也是坦荡荡的。   庄骁越想越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王霜身边,而不是现在听着这么个玩意儿絮絮叨叨。   “镇通侯府的侯夫人,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刘韬一边打量着庄骁的神色一边继续道,“镇通侯失踪之后,她到军营中寻夫。她是个神医,我左臂受伤之后,她帮我治过伤。您猜怎么着?”   庄骁不耐烦:“别让老子猜!”   这个软骨头,屁话也忒多了些。   该不会是故意拦着不让自己去见姑娘,实际上密谋着什么吧。   这个想法,瞬时让庄骁变了脸色。   好在刘韬见他不耐烦,也不敢再卖关子,老老实实地道:“我在包子铺看到她了,她就是包子铺的厨娘,也是包子铺老板娘的丫鬟。”   庄骁蹙眉,“你是说那个软绵绵?”   “是。”刘韬道,“就是她。虽然侯夫人容貌上做了遮掩和改变,但是我知道,那就是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激动,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闪闪发光的功劳在冲着他招手。   庄骁伸手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他的衣领,“此话当真?你跟我进来说。”   他把人提起来,拎了进去。   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   这可牵扯到了他的姑娘。   刘韬还以为自己被重视了,进去之后就竹筒倒豆子,迫不及待地交代了个清楚。   原来,柳云眠确实做了一番遮掩,但是有一点出了问题。   她在军营中的时候,曾经给小范围内的病号做过饭。   毕竟病号餐需要好一些,而且大家都非常忙,能帮忙柳云眠不含糊。   而刘韬,恰好吃过她包的包子。   而且,刘韬又对食物的味道极其敏感。   他本来是想往庄骁面前露面刷存在感的,所以才去包子铺。   结果他尝了一口包子,就尝出来柳云眠“秘制包子馅儿”的味道。   而当生出怀疑之后,再看身形,仔细听说话声音,真实身份就不是易容化妆那些能遮掩的了。   “庄将军,我敢肯定,那就是镇通侯夫人。把她抓住,就是大功一件!”   “既然大功一件,你自己为什么不要?”庄骁冷笑,“当老子是傻子?是谁喊你来忽悠老子的?是不是想看老子出糗?”   “没有,绝对没有。”刘韬连忙解释道,“是我仰慕将军许久……”   “你最好给我说直接点,说人话!” 第487章 还你八年相思   “我愿意把这功劳给将军,只求日后将军照顾一二。”刘韬像条舔狗一样卑微。   庄骁哼了一声,“你以为老子稀罕那种功劳?滚开,老子要去吃包子!”   刘韬震惊。   这庄骁是傻啊,还是傻啊!   他都说了,那是镇通侯的妻子,庄骁竟然还要去吃包子。   他就不怕,那包子有毒!   刘韬道:“将军不能吃啊!包子铺也不能再去。和那镇通侯夫人在一起的,肯定都是朝廷的细作,可杀不可留!”   “你说什么?”庄骁顿住脚步,眯起眼睛看着他。   刘韬被他眼中的狠意吓了一大跳。   但是他想,他是来通风报信的,怎么算,这怒气也不该是冲着自己的。   肯定是想杀细作。   所以,刘韬仿佛受到了鼓舞,连忙道:“将军,我敢肯定,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都不是好的。”   “来,你跟我好好说说……”庄骁哼了一声道。   半个时辰后,庄骁从将军府出来,乘坐马车赶往包子铺。   王霜先听到车马响,抬头往门外看去,就见到庄骁从马车里钻出来,刚奇怪于他今日不骑马,就见他跳下马车,侧身露出左侧手臂被绷带吊着。   “这是怎么了?”她迎了出去,秀眉紧蹙,“该不会是武……天王打的?”   庄骁见她眼中有担忧,心里不由高兴,嘴上却道:“皮外伤,不算什么,就是个细作来刺杀,小事。”   细作?   那岂不是自己人?   王霜道:“那细作呢?”   庄骁顿时不高兴,心说我说没事,你就真的不再关心关心?   早知道,老子就说得严重一些了。   现在还关心细作,更是让人生气。   “怎么,你要帮我报仇?”庄骁阴阳怪气。   王霜:“……也可以,你把细作带来。”   如果真是自己人,那少不得要从中转圜相救。   庄骁现在什么不知道?   这个女人,分明是不怀好意来的。   她竟然还带着镇通侯夫人。   所以庄骁很明白王霜的立场,也明白她是想要救人。   “已经死了。”庄骁没好气地道。   王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片刻后,她声音如常地问:“今日想吃什么馅儿的包子?”   “想吃你的包子。”庄骁俯身咬住她耳垂,恶劣地道。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看到王霜红了脸。   “给不给?”庄骁问。   王霜故作冷静,提步往屋里走。   庄骁大摇大摆地跟上。   等两人在王霜休息的房间坐下后,庄骁拍了拍桌子,“来,老子今日要好好审一审你。”   王霜道:“你先跟我说,细作是怎么回事,其他的再说。”   庄骁听到这话,当即怒火中烧,赤红着双目,指着王霜的右胸道:“我真想挖开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听说有人威胁到她的安全,宁可自伤,指认刘韬其实是诈降,反手就把刘韬给宰了,永绝后患。   可是王霜呢?   心硬如铁,现在还只担心是不是有她那一方的人落在自己手里。   这对比,让他觉得自己烧得通红的心,被浇上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王霜道:“这颗心,你还不是随时随地,想拿走就拿走?”   庄骁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几乎控制不住地把人压在桌子上:“再说一遍!”   王霜咬紧牙关不肯再说。   庄骁却捏住她下巴,声音喑哑:“你再说一遍,我要听。你的心是谁的?是谁的?”   “是你的。”王霜下巴疼得紧,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小心伤口。”   庄骁磨牙,“你这女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我才不信!你分明是为了哄骗我,从我嘴里套话!”   王霜闭嘴不说。   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可是庄骁不答应。   他把人从桌上拉起来,道:“你那么关心细作做什么?你的心,到底在谁那边?我早就告诉你,我不接受招安,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如果有人给你下令,让你一刀捅死我,你也毫不犹豫就做了?”   王霜缓了片刻后,抬头和他四目相对,眼神坦荡而清明。   她说:“庄骁,有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一次——”   庄骁忍不住竖起耳朵,心如擂鼓。   他隐约觉得,他的姑娘,在说很重要的事情。   王霜道:“我关心细作,是怕你杀了他,断了以后接受招安的路……”   “老子不接受,老子不需要……”   王霜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然而就在这样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注视下,庄骁声音竟然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句含混的:“……你说就是。”   “我希望你接受招安,因为这个朝廷,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而武国安,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他不是明主,跟着他,狡兔死,走狗烹,你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那岂不是如你所愿,再也不用见到我?”庄骁别扭地道。   片刻后,对上王霜的目光,他立刻投降:“行了,毛病真多,老子不说了便是。你说,你说——”   “但是无论你最后选择什么,只要你需要,我都会陪着你。”   庄骁身子一震,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用余生,还你八年相思。”   从她撩拨他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八年。   庄骁一直爱着她,深爱。   无从报答,便以余生陪他尽欢。   无论长短。   庄骁把人死死搂在胸前,“姑娘,姑娘——”   老天终于开眼了一次吗?   在这样的姑娘面前,在她甜言蜜语的攻势之下,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庄骁也跳了! 第488章 陆辞的消息   王霜几乎要窒息了,才被庄骁松开。   她刚获得自由,就帮庄骁检查伤口有没有裂开。   庄骁不让她动,道:“我自己对自己下手,还能没数?”   王霜愣住。   庄骁这才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又道:“……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他猜出了柳云眠不对劲,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是镇通侯夫人。   这侯夫人,看着还怪年轻的,竟然真像个姑娘,他都没看出来这点破绽。   王霜道:“那刘韬我知道,他该死。”   “该死不该死的,他既然威胁到你的安危,我就容不下他了。”庄骁道,“况且,老子本来也讨厌那样的软骨头。”   他想要胜利,自然会去战场上去光明正大的争夺,不想投机取巧。   而且软骨头,他也永远不屑与之为伍。   “我陪着夫人来这一趟,劝降你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这话庄骁不乐意听。   四舍五入,等于他不是最重要的?   他怎么就不重要了?   “怎么,人家找相公重要,你找就不重要?”庄骁郁闷地道。   王霜被他傻呵呵的样子逗笑,“重要,但是你好好的……”   侯爷却失踪了。   “那我也失踪给你看看,让你着急?”庄骁闷声道。   王霜却没有接这话,继续道:“夫人和侯爷伉俪情深,听说了侯爷有消息,所以特意来寻找。只可惜,并没有什么进展。”   “你跟我说那个做什么?”庄骁哼了一声,“难不成,还指望我帮忙找?”   这个女人,他太熟悉了,所以她的弦外之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分明是示弱,想让自己帮忙。   “你们日后战场兵戎相见,再一决高下。而且,我能来到你身边,确实承了侯爷姐姐的情。这个人情,你帮我还好不好?”   帮她还人情?   那还用犹豫?   “你就是会算计我。”庄骁道,“只此一次。但是招安的事情,以后你不许再提!”   他也是有脾气的。   王霜点点头,从善如流:“好。你先在这里坐坐,我得把这件事情和夫人说一声。”   之后,还是要更小心行事才好。   柳云眠听说之后只觉得侥幸。   这一次,幸亏人是撞到了庄骁手里,否则,她们已经暴露了。   即便如此,也不排除暴露的危险。   所以见到庄骁后,柳云眠便道:“还要麻烦庄将军帮忙查一下刘韬身边的人,怕他会透露出去。”   庄骁一脸不忿:“这还用你教我?”   “那是我画蛇添足了。”柳云眠道。   庄骁的身份在这里,想查陆辞的下落就容易了。   “我警告你,”庄骁目含告诫,“你找你男人,我不管,我还可以帮你。但是王霜答应留下陪我,你趁早歇了带她离开的心。以后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他目光阴霾,带着威胁,“以后若是你想背着我把她带走,或者背地里挑拨我们俩的关系,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侯夫人,老子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柳云眠轻笑一声:“庄将军太小看自己了,只怕我不用绳子绑着,不能把人带走。”   “绑着也带不走。”王霜故作轻松,想要缓解气氛。   这一招,对庄骁果然好用。   庄骁原本横眉冷对,听到这句话,不说眉开眼笑,那也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   啧啧,别人家的狗,真好哄。   庄骁吃了包子后才走。   离开时候,他悄悄对三壮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快歇了那心思。”   镇通侯的夫人,这可真想不来。   三壮不服气:“之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庄骁心说,我之前那不是就以为是个细作吗?   回头处置了,送给你都行。   现在不行了呗。   “她嫁过人了。”庄骁没好气地道。   “那她现在没有做妇人打扮啊。”三壮顿了下,咬牙跺脚道,“难道她死了男人?那也行,我不挑。”   寡妇就寡妇。   庄骁:“……告诉你不行就不行,你找个寡妇,我嫌丢脸。改天我给你寻个好的,且等着!”   “您那么忙。再说,您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呢!”   好家伙,一个光棍操心另一个光棍,感天动地了。   “谁说我没解决?”庄骁狠狠瞪了这个没眼色的下属一眼,眼神得意,“老子解决了!等嫂子以后,帮你们也都解决了。”   牛刚吹出去,他又觉得不妥。   姑娘可不是管理这些鸡零狗碎事情的人啊!   算了算了,先这么吹着牛,等以后自己多操心操心。   他别的不行,眼光是一等一的好。   要不姑娘,能对自己念念不忘吗?   今天这天气,真是太晴朗了,庄骁哼着小曲,愉悦地离开。   只有三壮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庄骁出马到底方便,有了王霜提供的线索,他只用了三日就查到了陆辞的消息。   只是结果,令人完全意想不到。 第489章 陆辞的下落   陆辞跑了。   陆辞不仅自己跑了,还带着救他的姑娘一起跑了。   当然,在庄骁口中,这种行为叫“拐带”。   “……真不是个好玩意儿……”他这般评价陆辞,“恩将仇报,把人给拐带了。”   柳云眠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寻找的方向是正确的。   只是她们来得太晚。   她们来的时候,陆辞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完美的错过。   柳云眠听到这个答案后,沉默了许久。   庄骁没有骗她的动机,也没必要骗她。   但是陆辞如果离开,他会去哪里?   肯定是回军营。   她没有听说过陆辞被擒,那说明他回去的路应该顺利。   可是从时间上来推算,他应该早就回去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   就算真的如同她脑海中最坏的猜测那般,陆辞失去了记忆,忘记了她,可是其他人也会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和下落。   都不用别人,观音奴肯定也会让万神给她送信。   可是柳云眠没有收到关于陆辞的只言片语,哪怕几日前,她才刚收到万神带来的观音奴的书信,让她一定小心。   所以,柳云眠大胆猜测,陆辞没有回军营。   为什么呢?   是路上出事了,还是他根本连打仗这件事情都忘了?   柳云眠忽然想到,他如果连自己都忘了,那认识自己之后的这些记忆,都消失不见了?   倘若那般的话,陆辞确实可能把打仗的事情忘了。   现在不知道陆辞到底什么情况,柳云眠心急如焚。   “夫人,”雪仪道,“侯爷没事,还能悄无声息地金蝉脱壳,您放心吧。”   在生死面前,记忆没有那么重要。   事到如今,不能和以前两人恩爱两不疑的时候比,否则只会平添怅惘。   要和侯爷出事相比——至少人活着,这足以让人欣慰。   “嗯。”柳云眠眸色复杂。   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打听不到消息,关于陆辞的一切只能靠猜测,这种滋味儿,令人难受。   “夫人,咱们回去吧。”雪仪劝道。   既然侯爷不在这里,她们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而且她们已经暴露了一次,不见得不暴露第二次,留下也不安全。   柳云眠却摇头:“不,暂时还不行。”   她不能走。   王霜其实是个不确定因素,完全有可能反过来投靠这边。   她得留下敲边鼓。   知道陆辞现在应该性命无忧,她就放心了大半。   陆辞状况应该不算好,但是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依然在。   他不好,甚至可能失去自我的时候,柳云眠要替他把该担的责任担起来。   她不如陆辞那般出类拔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但是有一份力,便出一份力。   现在她正对着陆辞的劲敌,如果能够把人争取到自己这边,对于整个战局,将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尤其庄骁,马上就又要上战场了。   眼下王霜还是自己人,她还想劝庄骁接受招安。   柳云眠要和她一起。   柳云眠帮王霜出谋划策。   王霜始终没有放弃劝庄骁:“……武国安真的不是明主。”   庄骁很倔:“我打仗又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那昏君,受贪官污吏,地主豪绅欺负。”   他喜欢姑娘不假,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王霜叹气,“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你现在不是正在帮武国安吗?日后他做大,成为祸害天下百姓的毒瘤,势力既成,你那时候又怎么办?恐怕悔之晚矣。”   “那就在他成为毒瘤之前换个人。”庄骁道,“他日后行不行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就知道,那个狗皇帝不行。”   顿了顿,他又道:“死了那么多兄弟,难道就白死了?我踩着他们的命,去做狗皇帝的走狗,我以后还睡得着吗?”   人生在世,要活得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可是你如果坚持,可能死更多的人,要填进去更多的命。”王霜道,“你对朝廷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你不想要皇上加税,都可以谈,而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就否认皇上,去拥护一个更不靠谱的人,这不是饮鸩止渴吗?”   可是她无法说服庄骁。   庄骁固执己见。   王霜私下和柳云眠说起这件事情,也非常苦恼。   对于王霜来说,最担心的,其实是庄骁日后的处境。   从对庄骁好的角度,他也该接受招安。   但是她也明白,庄骁的心结在哪里。   他不替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心里难安。   王霜问柳云眠,有没有什么主意,她表示自己已经黔驴技穷。   庄骁现在的态度很明确,喜欢王霜,但是也坚持自我。   眼看着出征的日子就剩下几日,柳云眠想出一个主意,给王霜下了一剂狠药。   王霜“病倒”了。   高烧,人混混沌沌,始终不怎么清醒,可是大夫又查不出病因。   庄骁心急如焚。   他质问柳云眠,“你不是神医吗?”   “我是神医,可我不是神仙。”柳云眠道,“总有一些病患,是我无能为力的。”   “那,那姑娘这般,有没有性命之忧?”庄骁内心焦灼。   因为出征在即,他的姑娘却又这般。   对他而言,这两边都是难以割舍的。   “我不知道。”柳云眠道,“且再观察几日吧。庄将军你放心,人是我带来的,我自当尽心竭力救治她。”   庄骁忽而拔刀相向。   雪仪在外面熬药,并不在屋里。   庄骁锋利的刀刃架到了柳云眠脖子上。   “是你,是不是你?你不想让我带兵打仗去,所以故意对她下手?”庄骁脸色阴霾,眼眸之中是翻涌的怒气和杀机。   柳云眠淡然道:“庄将军,一来我没有那个本事,让所有大夫都察觉不到我做了手脚。二来,你不是已经拒绝了王霜劝你接受招安的建议?如果打算用儿女情长来留住一员悍将,我觉得那想法有些天真。难道,庄将军会因为王霜而耽误正事?”   庄骁没有回答,把刀往前送了送。   柳云眠纤细的脖子上,已经有了血痕。   可是她并不慌张,“庄将军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在这里陪着她。你内心或许挣扎,留下或者不留;但是我说句实在话,你留下,帮不上任何忙。”   简而言之,治病救人,有你没你都一样。   所以,别太把自己当盘菜,我不留你,滚吧。 第490章 王霜生病   庄骁还是不相信柳云眠。   能做侯夫人,敢深入自己这方寻亲,这种女人,会人畜无害?   只怕稍有不慎,就被她捅一刀。   可恨姑娘很相信她。   庄骁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就是柳云眠对王霜做了手脚。   但是他不确定,王霜是否知情且配合。   姑娘对她自己,向来狠得下心来。   就像当年她把自己撵走,自己难受,她自己何尝不难受?   可是她挥剑斩情丝,再疼也没有在自己面前落过一滴眼泪。   姑娘现在认为,自己跟着武国安不好,所以会不会以身做饵,伤害她自己?   庄骁心里很乱。   他不会动柳云眠,因为那是姑娘现在的指望。   柳云眠继续道:“庄将军去忙吧,我会照顾好她。”   庄骁的大手紧握刀鞘,手背上青筋暴起。   然而终究,软肋为人所控,他把刀收了起来,不理柳云眠了,但是也不走。   出征的事情还有几日,眼下他要陪着姑娘。   庄骁自己照顾王霜,洗手洗脸、擦身,甚至方便,都是他。   别看他模样粗糙,但是做起这些事情来,非常体贴。   王霜“昏迷”了三日后苏醒过来。   这时候,距离庄骁出征,只有两天时间了。   王霜身体虚弱,但是她还是强打精神问庄骁:“你还是觉得跟着武国安好吗?”   她声音沙哑,说话语速很慢,仿佛说这么短短一句话,就抽空了她身体里的所有力气。   庄骁沉默,随后看向柳云眠,语气不很好:“姑娘怎么样了?”   “没有性命之忧。”柳云眠道。   “你确定?”庄骁有些不相信。   她们不该串通好了留他吗?   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确定。”柳云眠声线没有什么起伏,看向王霜,“是不是饿了?我给你熬了小米粥,我扶你起来喝点?”   王霜轻轻点头。   下一刻,根本不用柳云眠动手,庄骁已经坐在床边,把人抱在怀中扶了起来。   他的姑娘本来就瘦,病了这几日,更瘦了,都硌人。   他甚至不敢用力,怕把她肋骨给折断了。   庄骁自己从柳云眠手里接过粥碗和汤匙,让王霜靠在自己左侧大臂上,左手端碗,右手用汤匙舀了粥吹凉,然后才送到王霜嘴边。   柳云眠看得眼睛酸涩。   世上恩爱的男女,应该都是大同小异的。   相似的场景,她和陆辞也有过。   那时候两人刚有了亲密接触,陆辞像无法餍足的饕餮,恨不能死在她身上。   陆辞告假休息两日,本来是要带她出去玩的,结果太过迷恋床上的活动,两人就没出门。   准确地说,除了方便,都没出房间的门……   下人把饭菜送到门口,来去匆匆,唯恐惊扰了屋里的人。   陆辞取了饭菜,也曾像庄骁现在这般,亲热地喂柳云眠。   那种腻歪,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牙都酸了。   可是对柳云眠而言,也是恐怕难以再复制的回忆。   她转过身去,目光却没有焦距,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起陆辞。   陆辞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那个救他的姑娘……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想到这里,柳云眠就强行掐断了思绪。   不要杞人忧天。   男女之间,不是只有男女感情,她对自己说。   王霜吃了大半碗粥,看起来确实好多了。   庄骁有些艰难地表达了自己还想去领兵的想法。   他说:“我带着你一起去。我让人准备了宽大舒服的马车,到时候你就在马车上休息,也有她照顾你——”   他指的是柳云眠。   柳云眠道:“见到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情景,你以为,我不会背后捅你一刀?你不担心,王霜还担心呢。”   “你有那个本事,你想那么做,早就做了。”庄骁冷笑着道,“你是看上老子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自恋,让柳云眠震惊且无语。   她该怎么说?   怎么用最狠辣的语言回击他!   “不是……”庄骁自问自答。   柳云眠在心里收起四十米的大刀。   原来这个大哥,说话大喘气。   “你看上的是老子的影响力,你想让老子拉着自己那些兄弟一起给武国安拆台。”庄骁道,“威远侯带人投奔而来,你就想怂恿老子带人出走,弥补你们的损失,是不是?”   他说的是对的。   庄骁的重要,不仅仅因为他自身能力,也因为他的影响力。   人都是慕强的,庄骁是一面旗帜。   能够招安庄骁,意义重大。   而且庄骁,确实也够义气。   他对王霜多年求而不得,便是现在,眼里依然不改炙热的爱恋。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还不忘自己的初衷,要替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要为受欺压的百姓谋求幸福生活。   男人,因为有这种担当而更有魅力。   庄骁身边,有很多拥趸,打仗不怕死,遇事真敢冲。   柳云眠想要的,确实是庄骁以及他的人。   所以,单单杀个庄骁,有多大意义?   当然,柳云眠没说,但是恐怕王霜也想到了的事实是——如果庄骁就是冥顽不灵,难以劝降,为了减少己方的人员伤亡,她也未必不会直接除去庄骁。   虽然遗憾,但是举刀的手,也不会颤抖。   “你早点死心,老子说不投降,就是不会投降。姑娘要是有什么差池,老子一寸一寸敲断你的骨头!”   王霜道:“你胡说什么呢?夫人不会害我的。既然你有了安排,我听你的便是。”   “你跟我去?”   惊喜来得太突然,庄骁都不敢相信。   原本他是想着,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姑娘的。   没想到,姑娘竟然就这般同意了。   “嗯,后日就要出征,你去准备你的,夫人陪着我就行。以后我跟着你走,来日方长,不用非在忙碌的这两日还要陪着我……”   “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庄骁太激动了。   他刚出门,三壮就迎上来。   “将军,你总算肯出来了。天王都派了八百波人来喊您了,您再不去觐见,天王都得生气。”   哦不,现在估计都已经很生气了。   庄骁道:“他能有什么屁事?我带兵出征,他哔哔什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去见了武国安,看他又要放什么厥词。   庄骁对武国安,也是一肚子不满。   只是现在也没有别人能提起来,所以暂时且听他叫。   没想到,刚见面,武国安就直接揭了庄骁的“逆鳞”。 第491章 庄骁掀桌子   平心而论,武国安觉得自己态度还是挺平和的。   毕竟他现在都是天王了,还能和颜悦色地和眼前的莽夫说话,不是天大的恩宠吗?   可是他也就是刚刚提起那个包子铺的女人,庄骁怎么就敢直接冷了脸?   武国安是这么说的,“庄将军啊,我听说你最近直接住在包子铺了?那个女人,你当真喜欢?”   庄骁心说,关你屁事。   管天管地,管得着老子找媳妇吗?   但是姑娘说了,武国安毕竟是老大,和他说话还是得收敛点。   姑娘是天底下顶顶聪明,顶顶识时务的人,听她的准没错。   所以庄骁收敛了脾气,闷声道:“喜欢,准备娶她,就娶她一个。”   别再推销你那莲花妹妹,老子看不上。   女人,要么像姑娘一样出类拔萃,要么安分守己。   既没有本事,又上蹿下跳,唯恐显不出她来,真让人烦躁。   武国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因为他觉得,庄骁在拒绝自己。   被拒绝,让他不高兴。   武嘉楠到底想嫁给谁,她的个人意志,对武国安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的脸面。   怎么还有人,敢这样蹬鼻子上脸和他说话?   他默默地在心里又给庄骁记了一笔。   “看得出来,庄将军真是喜欢她。你的终身大事,我一直记挂着,现在自己解决了,好,好……”   庄骁拿起手边的茶杯,把整碗茶都一饮而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然后,他看着袖子上留下的水印,有点心虚。   还好姑娘不在,否则又得嫌弃他了。   哎,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来谈正事,谈出征的吗?   都怪武国安,好好地偏要提姑娘。   赶紧说完,他还得回去陪着他的姑娘。   想到这里,庄骁皱眉道:“说正事,我刚才来的路上,听属下汇报,怎么这次的粮草,就给了我二十天的?后面给我补?”   他原本要的,是四十天,结果现在只给他一半。   怎么,有去无回?   晦气东西!   武国安眼神闪烁:“现在是有些紧张,除了你之外,另有孝添带兵作战,威远侯带人投奔之后,也屡屡索要东西,所以现在有些不衬手。”   “那这仗,不打了?”庄骁不高兴。   打仗的人,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还不给人吃饱饭?   威远侯人来,又不舍得出兵,还得好吃好喝供养着,怎么,留着他们下崽儿?   混账东西。   偏偏武国安也是个蠢的,不分轻重,现在还捧着威远侯,唯恐他跑了。   威远侯都反了,还有什么退路?   庄骁觉得自己这个大老粗,用膝盖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武国安都不明白。   也不知道,武国安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都是粪土。   “打,当然要打。这供给……我后面想办法。”   庄骁看着武国安的态度,就冷声道:“别想着把我哄出去了,不给也没事,到时候后果怕是你承担不起。”   他想好好说话的。   可是眼前这个人,总是有本事让他怒火中烧,控制不住。   “你这次会打败仗吗?”武国安不悦地道。   “不打我怎么知道?”庄骁反问,“那你说我能打胜仗还是败仗?”   武国安:“……”   这人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庄骁,肯定会说,老子怎么可能打败仗?   他原本想说的是,打了胜仗,从对方那里搞到供给就行了。   没想到,庄骁变了,这让他怎么接话?   庄骁继续道:“反正别的不用你操心,该给我的都给我就行了。”   武国安咬牙答应:“不会缺你的。”   他又过问了些人员的事情,无非是不放心,想要安插自己人。   这是潜规则,否则他如何能放心?   这是套住野马的缰绳,必须有。   可是在庄骁这里,就没有“潜规则”一说,所有的都是明面上的。   他直接道:“你派人盯着我可以,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让他们闭上嘴,不要在我军中指手画脚,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武国安也答应了。   庄骁见他态度还好,便也缓和了口气道:“还有一件我自己的小事,想想还是和你说一声。”   “你说。”   “我要带着我的姑娘一起去打仗。”庄骁道。   武国安脸色顿时变了。   庄骁看着他瞪眼:“怎么,不行?”   “你要上战场,带女人怕是不方便吧。”武国安道,“我怕她拖累你。”   “不会,我找人照顾她。我又没傻到上阵杀敌还带着她。”   “她不是病了吗?”武国安换了个说法,“让她留下好好养身子,等着你凯旋,不是更好吗?”   庄骁眉头紧皱,定定看着他,目光不悦。   “就这么说定了,让她留下,你别胡闹。”武国安道,“我待你像弟弟一样,不能看着你任性妄为却不管你。”   “我是个野种,你也是?”庄骁道。   武国安:“……你好好说话。”   庄骁平时确实不会这么说话,他是被激怒了。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武国安的意思。   武国安,不信任他,要把王霜留下当人质!   怎么,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好好说话?   老子都想掀桌子了。   庄骁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把手边的小几掀翻,空茶杯跌到地上,四分五裂。   “老子立下了多少功劳,出生入死,从来也没要求过什么。”庄骁双目赤红,“唯独心里藏了个人,不想她委屈,想要对她好,却让你这狗贼盯上了。”   “放肆!”武国安也拍了桌子,“庄骁,别以为我不杀你!来人,把他推出去,给我砍了!”   两边的侍卫立刻上前拉庄骁,另外有坐在一旁的谋士开始两边劝和。   武国安得了台阶,借坡下驴,皱眉道:“这次出征在即,我先给你记着。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好好表现,退下吧。”   庄骁啐了一口:“我就问你一句话,让不让我带姑娘一起去?”   “你,你混账!”武国安怒骂,“庄骁,你不要得寸进尺!”   “还不让带?”庄骁道,“好,那老子也不去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说完,庄骁转身就往外走。   这狗日的,还没上位,就开始跟他装大个儿。   自己说得还不明白吗?   打仗没问题,只是不放心他的女人,这他都满足不了?   去死吧! 第492章 嘴硬心软   “天王,临阵换将是大忌啊!”   “庄将军,天王要是没有容人之量,凭你这些大不敬的话,也把你砍了几次脑袋了。”   谋士们继续打圆场。   可是庄骁就一句话:“你到底,让不让我带女人?”   不让带,老子也不去了!   武国安最近顺风顺水,被人吹捧着,哪里能听进去这样的话?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是真的对庄骁动了杀心,叫嚣道:“我就不信了,没有你庄骁,这仗还打不了了?”   庄骁啐了一口:“那你试试。咱们俩谁反悔谁是狗!”   他这脾气还不饶人呢!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德性!   这时候,有谋士凑到武国安耳畔,对他密语几句。   武国安似乎听进去了,咬牙切齿地摆手:“把庄骁先带下去,关起来。”   庄骁甩开侍卫的手,“关我?好,给你关。”   狗东西,回头别来求他!   等庄骁被带下去之后,武国安摔了茶杯,气得胸口起伏。   依着他的性子,这庄骁,是非杀不可了。   “天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刚才给他出谋划策的谋士在旁边苦苦相劝,“大军出发在即,耽误不起,还请天王早做决断。”   军情不能被贻误。   镇通侯的下落,他们一直没找到。   要是人回去了呢?   所以还得抓紧时间才行。   武国安咬牙道:“黄先生,那就交给你了,你去吧。”   这位黄姓谋士对他拱手行礼,“黄某多谢天王信任,定不负天王所托。”   因为王霜“生病”的缘故,包子铺这几日都没有开门。   柳云眠正在和王霜说话。   “感觉怎么样了?”   “应该没有大碍。”王霜病了这几日,确实轻减了不少,眼睛显得更大,眼底有些让人看不清的深沉。   她说:“夫人,你这一招,确实很好。只是,我心疼庄骁了。”   柳云眠想要挑拨庄骁和武国安的关系,也要让庄骁意识到,王霜对他有多重要。   所以她才安排王霜“生病”,一石二鸟。   临近出征,庄骁不在,肯定有很多人给武国安通风报信,告诉他庄骁人在哪里。   这不,武国安就注意到了王霜,也知道了庄骁对她用情之深。   庄骁本来就是个不好管的刺头儿,好用,却也让人头疼。   而之前他孑然一身,做事只凭自己喜好,武国安抓不到他软肋。   现在柳云眠,便把他的软肋,送到了武国安面前。   ——看,这个女人,庄骁爱得欲罢不能。   而武国安,应该很上道。   柳云眠听了王霜的话后道:“你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庄骁的前程选择,是早晚都要面对的事情。”   “庄骁要是出事了呢?”王霜看着她,眼中有些后悔。   “他不会出事的,你是关心则乱。”柳云眠语气笃定,“就算是武国安昏了头,他身边也会有人劝住他。”   如果只是普通人,那没有谁不可被替代。   但是庄骁和陆辞一样,都是不世之才,千万人之中才能出一个。   不想自取灭亡,就不会放弃。   眼前对于他们来说,局势也谈不上好。   虽然陆辞出事,但是徐有龙也把队伍带得很好,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这时候对他们来说,正是用人之际。   王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他因为我而出事,我想,我会比夫人更疯。”   现在的柳云眠,不是从前的她。   她比从前做事更加果决,她表现得很冷静,但是心里有一团火,在让她疯狂。   柳云眠轻声道:“我比你,更不希望庄骁出事,放心吧。”   庄骁有用。   有用的人,不能出事。   很快,谋士便来了。   “黄某和庄将军颇有些交情,”谋士忧心忡忡,“所以肯定王姑娘,前去劝劝庄将军,让他不要一意孤行。和天王对上,不管是谁,都得不到好处的。”   柳云眠低头。   没想到,他们想到了来劝王霜。   也好,殊途同归。   只要庄骁和武国安闹起来就足够了。   王霜没有犹豫:“好,有劳黄先生安排。”   她起身的时候,身形有些晃,显然还很虚弱。   柳云眠上前扶住她。   谋士把她带到了关押庄骁的地方。   说是关押,其实也就是软禁在武国安的住处。   柳云眠手又有点痒了。   真想直接突突了武国安。   嗯,想想就行了。   武嘉楠正在门口站着,“……你要是娶了我,现在能这样吗?”   “滚。”庄骁就一个字。   武嘉楠气得叉腰:“庄骁,你不要不识好歹。”   “你是让男人缺着了?不要脸的玩意儿。”庄骁骂道,“有多远滚多远。”   柳云眠“噗嗤”一声笑了。   武嘉楠脸色涨得通红。   而庄骁听到声音,迫不及待地出门。   “你来做什么?走,快回去!我没事。”他皱眉吼王霜。   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阵风都能给她刮跑,还乱跑。   王霜咳嗽了两声。   虽然很轻,但是听得庄骁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   他直接从门里快步出来。   门口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上前去阻拦。   庄骁过来扶住王霜,“手怎么这么凉?”   “我没事。”王霜道,“倒是你——算了,进去说话吧。阿眠,你在外面等我。”   “是。”   从始至终,王霜根本没有看武嘉楠一眼,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武嘉楠倒是想说什么,可是对上庄骁要杀人的目光,她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等两人进屋关门后,武嘉楠狠狠瞪了柳云眠一眼,然后愤然离开。   柳云眠莫名其妙。   这个蠢货,总是要时不时地出来刷存在感。   她不懂,即使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如果眼里没有自己,那凑上去就是自取其辱。   屋里,庄骁扶着王霜在榻上坐下,又把迎枕摆好,“你略往后靠靠,舒服。”   “不知道谁用过,我怕不干净。”王霜道,“这般坐坐就好了。”   “矫情的毛病,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庄骁骂骂咧咧,脱下自己外衫罩在迎枕上。   王霜这才靠上去。   庄骁蹲在地上看着她,闷声道:“是不是他们把你找来的?”   他的模样,像条等着主人抚摸的大狗一样。 第493章 你今晚留下吧   王霜哭笑不得。   今时不同往日,他在自己面前,却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身份的变化一样。   “怎么,还不舒服?要不脱了鞋,躺躺?”   说话间,庄骁就已经握住她的脚踝。   “不用,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从前。”   “想起了从前什么?”庄骁声音有点不高兴了,“想起从前把我撵走的事情?”   “我好像还给了你一些银子。现在我落难了,你是不是该把银子还给我了?”王霜故意逗他。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的命,都给她。   “你到底没听我的话,和武国安闹了起来。”王霜叹了口气,“你觉得,对于这个人,我说错过什么吗?”   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不堪大用。   “他要我把你留下,休想!除非我死!”   “不要把那个字挂在嘴边,要有敬畏心。”王霜道。   “我偏偏就没有。”庄骁一身反骨。   “可是我有。”王霜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嚣张的庄骁瞬时安静。   “行了,那我不说了。你放心,”庄骁闷声道,“我跟了他这么久,多少能摸清楚点他脾气。过一会儿,他还是会老老实实把我放了,同意我带你走。”   “然后,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王霜看着他,目光冷静。   庄骁哑然。   他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是武国安就不好说了。   那个人,度量确实不怎么大。   “庄骁——”   “有话赶紧说,别支支吾吾的。老子最恨你跟我耍心眼的样子,有本事你跟被人耍,窝里横算什么?”庄骁用力揉了揉鼻子,“你就是吃定了老子稀罕你,作,使劲作!”   真气人。   王霜眼眸之中染上笑意。   庄骁见她“蹬鼻子上脸”,不由气结:“要不是看你身体不好,你以为老子不打人?都给你攒着呢!”   他把王霜白皙柔嫩的手握在自己大掌之中捂着,“总是这么凉,是不是快到那几日了?”   王霜没接话,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她说:“庄骁,我反悔了。我不想劝你接受招安了……”   “怎么,你要跟着我一起造反?”庄骁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   他知道,对他的姑娘来说,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怎么可能做乱臣贼子?   可是她为了自己,竟然愿意?   一个女人愿意为了自己改变,不是因为爱,还能因为什么?   王霜缓缓摇头。   庄骁眼里的亮光熄灭了:“那你说什么?”   “咱们俩私奔吧。”   什么天下兴亡,人间疾苦,他们都不要再参与了。   穷则独善其身。   他们现在,能管好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庄骁:“……”   卧槽,真是晃死老子了。   要跟他私奔,要给他睡,给他生猴子,那不比跟着他造反更刺激?   这大起大落,让他心脏发紧。   所有的喜怒,都交到了姑娘手里,被她掌控。   “我们什么都不管了,自私一些,过两个人的日子好不好?”王霜道,“我刚才真的一直在害怕,我怕你会没有命。我怕我们好容易相见,相处的日子却短暂……”   她说着,泪染长睫,泪珠晶莹剔透,将落未落。   庄骁立马就开始心疼起来。   “别哭,别哭,我最受不了你掉眼泪。”   求求了,真的别哭。   他的姑娘从来都不哭,现在却为他落泪。   他不要。   他要她高高兴兴的。   “我听你的。”庄骁心乱了,“不哭,姑娘听话,不哭。”   他笨拙得抬起手,用粗砺的手帮她擦拭眼泪。   “我这就去找武国安说,老子不干了!”   “不行,不准去。”王霜主动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指又细又白,和庄骁那又粗又黑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手,可真软,她是主动握住自己的。   “今日你闹着不带我去就不带兵,他已经要砍你的脑袋了。”王霜道,“你再激他,会真的没命。”   “那你说怎么办?”庄骁道,“我笨,你是聪明人,我听你的。”   不管对错,他现在只想让他的姑娘高兴。   姑娘哭的时候落的每一滴泪,都狠狠砸在他心上,生疼。   “答应他,让我留下。”   “不可能!”   “否则他不会放你走的。”王霜道。   “把你抛下,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就是丢了命,都不能丢了他的姑娘。   王霜却还在笑,“我撇下你一次,你也撇下我一次,我们就扯平了。”   “放屁。”庄骁骂道,“你心狠,老子什么时候对你心狠过?不行,你想都别想!”   他绝对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你刚刚还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王霜声音里带着几分抱怨,以及……撒娇。   庄骁一下子就不行了。   硬了。   姑娘怎么可以这样和他说话。   他抵挡不住啊!   “你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怕!”庄骁别扭地道。   “到底听不听我的了?”   “听,别的都听,这件事情你别跟我犟。”   “你先听我说完。”   王霜告诉庄骁,让他先离开,自己则跟着柳云眠和雪仪晚些时候偷偷溜走。   “瞎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庄骁道,“武国安又不蠢,肯定派人看管你。”   王霜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雪仪。”   话音落下,后窗竟然打开,雪仪纵身跃入,落地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今日一直都跟着我们,即使进出天王府,也能畅通无阻,你还担心什么?”   庄骁有些动摇。   姑娘说得都对。   他想抽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且有些事情,他考虑得比姑娘还多。   他不可能就只顾自己。   一来不能对不起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二来……他不可能选择做一个平头百姓,让姑娘跟着他吃苦。   所以离开武国安,他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却不能完全按照姑娘说的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别人再能,他还是不放心。   “总有别的办法的。”庄骁不放弃,“姑娘,你让我再想想。”   “好。”王霜示意雪仪退下,后者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先去跟武国安说,你同意了,然后我们回家,从长计议。”   “我们回家”这几个字,深深地取悦了庄骁。   这时候,就算王霜说一加一等于三,庄骁打家劫舍,也势必给她再扒拉一个凑上去。   庄骁去见武国安的时候都带着王霜。   他对武国安道:“人我留下,但是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少一根头发,别怪我翻脸!”   他这种人,倘若好好说话,武国安才要怀疑他用心。   听他这般说,武国安知道他妥协了,心情愉快,就没计较他的粗鲁,甚至还道:“等庄将军大捷归来,我亲自为你主持婚事。”   “不用你,你管好你妹妹就行。”庄骁没好气地道。   武国安笑着答应,还让人赏了王霜二百两银子。   庄骁带着王霜回了包子铺。   王霜道:“事关重大,我见识有限,怕是不能帮你很多。我找个人,帮你出谋划策。”   “谁?”   “岳行之。”   这也是她和柳云眠事先商量好的。   岳行之对两边局势都了解,该让他出力了。   岳行之掀开帘子出来,笑着拱手道:“庄将军。”   “你怎么变了样子?不是我见过的岳行之。哪里来的骗子……姑娘,你怎么认识他的?”庄骁神情警惕。   雪仪适时扔了一条湿帕子过来。   岳行之伸手接过,对着她挑眉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真是没眼看,雪仪别过头去。   这个男人,也是正经书香世家的公子,也曾出任要职,却一点儿正形都没有。   岳行之擦去了脸上的伪装。   庄骁:“果然是你这个小白脸叛徒。”   众人:“……”   “叛徒我倒是勉强认了,毕竟我实在受不了武国安。但是小白脸就算了,我觉得我还是有些阳刚之气的。”   “油嘴滑舌,姑娘,你说这种人能可靠吗?”庄骁迫不及待地问王霜。   王霜:“看他又不是择婿,不需要可靠。”   “对对对。”庄骁嘿嘿笑。   只要不是择婿就行。   姑娘是他一个人的。   岳行之大笑,指着雪仪道:“我媳妇,将来的。”   雪仪气得要打他。   岳行之抱头:“别打脸,给我点面子。”   雪仪知道大事要紧,不能跟他闹,只能不说话,免得这人越发张狂。   岳行之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真把雪仪惹恼了,倒霉的还是他。   岳行之和庄骁谈起了之后的打算。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   谈完之后,庄骁去和王霜把自己打算说了,然后和她告别:“我回去睡觉,明日一大早就来。”   “你后日就要出发了,留下来跟我说说话吧。” 第494章 大不了从头再来   庄骁:还有这好事?   天上掉馅饼,把他给砸懵了。   这种话,多少年没听过了?   “姑娘——”他呆呆地看着王霜。   王霜挑眉看向他,眼神像带着小钩子一般,“你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你愿意?”庄骁的脸憋得通红,半晌后挤出一句话。   唯恐王霜挑逗他又不负责任,他又继续道,“留下什么都不干,我是不留的。”   “那你走吧。”王霜轻哼一声。   这娇嗔,像羽毛划过心间,让庄骁心里痒痒的。   走是不可能走的。   开口了,怎么还能反悔呢?   庄骁半跪在脚踏上,打横把人从榻上抱起来,大步走到床前,胸肌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目光之中带着掠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的小娇娇。   只恨不能,立刻把人给吞吃入腹。   ——就像他曾经想过的无数次一样。   他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虽然想扔进被褥里,欺身而下,撕烂她的衣裳,狠狠地把她揉到骨血之中,可是他到底舍不得。   姑娘身体还弱着。   不管为什么生病,总之是真的生病了。   姑娘对自己,一向狠得下心,下得了狠手。   庄骁俯身下去,双手撑在王霜耳侧,灼热的身体和她窈窕的身体相贴,却没舍得压住。   他粗着声音问:“霜霜给不给我?”   王霜整个人被他笼在身下,早已面红耳赤,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保持理智。   可是在这种暧昧之下,理智早已被男人的热度燃烧殆尽。   所以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过去的人生,她始终以为是确定的。   ——按照家族的要求,嫁给门当户对的丈夫,为家族尽力,不需要爱,只需要彼此尊重,相夫教子,掌中馈,压小妾,熬成老祖宗……   庄骁是她人生之中唯一的叛逆和例外,也将尘封在记忆之中。   可是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证明那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所有事情一直在变化。   即使她已经和柳云眠商量好了一切,并且胸有成竹,也不敢确定,事情会完全按照计划行进,不出意外。   倘若有大的意外,那很可能,今日和明日,就是她和庄骁最后的时光了。   王霜不想留下遗憾。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她来说,真正和庄骁欢好一场,这辈子,其实没有太多遗憾了。   她只欠庄骁的。   从前两人之间做过很亲密的事情,但是庄骁没有真正得到过她。   王霜面若桃花,伸手勾住了庄骁的脖子。   庄骁瞬时觉得一把火烧到了头顶,什么都烧没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她,狠狠地要她!   春宵苦短,红被翻浪……   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庄骁看着已经沉沉睡去,面容憔悴的姑娘,没忍住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个禽兽!   知道不该孟浪,却还是控制不住。   姑娘纵着你,你就不要脸了啊!   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   又死要强,疼死都不肯哭出声,只眼角噙泪,嘴角带笑看着他。   庄骁替王霜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又低头仔细检查她的伤处,又心疼又自责。   柳云眠正在睡觉,忽然被人砸门,吓得她一哆嗦就醒了。   雪仪已经开了门,厉声呵斥:“你做什么!”   “没找你。”庄骁道,“跟你主子讨点药。她不是神医吗?”   雪仪皱眉:“你讨什么药?”   柳云眠这个老司机当即道:“有,你等等。”   雪仪有些不解,但是很快也明白过来,面色微红。   庄骁着急,不断催促:“快点!”   柳云眠取了药给他,教他怎么涂用。   庄骁认真记下,大步离开,高大健硕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柳云眠被他吵得没有什么睡意,靠着门对雪仪笑道:“王霜可真是人物,在拿捏男人这件事情上,无出其右。”   她见过很多薄情的男人,也见过深情的男人。   可是在感情关系里,最多势均力敌,郎有情,妾有意,比如二哥和小白。   也可能,是男人爱到痴狂,女人到底主动的少,比如观音奴的爹娘那对。   王霜,却是个大女主。   关于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感情,都是主动出击。   或许不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她一直都是主导。   哪怕庄骁已经功成名就,今非昔比,可依然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庄骁深情。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王霜有足够的魅力。   “其实,我有点羡慕她。”柳云眠又笑了笑,笑意却略显薄弱,难抵眼底。   雪仪明白她心中所想,温声道:“夫人,如侯爷那般的出身、能力,在您之前,倘若他愿意,也不会缺女人的。”   可是,侯爷最终,还是在三千弱水之中,只取了夫人这一瓢。   “他过去不会考虑别人,以后也不会轻易动情。”雪仪继续安慰柳云眠,“您以为,侯爷是因为被您家里买了,所以才对您情根深种吗?其实那只是一个契机,最重要的是您这个人。”   柳云眠笑着看向她,“雪仪,你越来越会劝人了。”   “奴婢说的,正是心中所想。”雪仪诚恳地道,“并不是随便被谁救了,侯爷就会喜欢上她。别人跟您,是没法比的。”   “好。”柳云眠微微仰头,看着璀璨的银河,“可是你说,如果他没有喜欢别人,但是也忘了我,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雪仪被问住了。   她还真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之前纠结的一直是,侯爷在失踪期间会不会有别的女人。   “如果他真的把我忘了,那我就再死皮赖脸地去追求他,把他给追回来。”柳云眠摩拳擦掌,“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   陆辞从前为了追她,也等了那么久。   这次换她来追求他好了。   又不是追不到。   陆辞的喜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柳云眠心底。 第495章 姑娘,造反吧   庄骁一夜未睡。   他看着自己的姑娘,前尘旧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他们两个的所有,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但是,他也没有奢望过有今日。   他知道,他的姑娘狠得下心。   她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庄骁一直以为,他会带着这些回忆,在人间混日子,稀里糊涂地混完这一生。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在姑娘那里,无足轻重。   可是有人,却能因为他,而生出希望。   他要帮助那些穷苦之人,改变困境,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   百姓的愿望其实很简单。   他们只是想吃饱饭,有衣裳穿,哪怕吃苦,但是日子能过下去,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即便这么卑微的愿望,皇上那个老混蛋都不满足,还要加税。   庄骁不懂许多道理,但是他觉得,皇上不该那么做。   这个皇上,真不行。   庄骁伸手摸了摸王霜的脸。   即便到现在,他依然不敢相信,他现在是活在现实里,而不是在做梦。   指尖传来的温暖细腻的触感,才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拥有了姑娘。   王霜却下意识地动了动。   庄骁连忙把手收回来,目光却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   姑娘,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可是,我不能答应。   有些担子,不挑则已,挑上了,怎么能中途撂下?   他爱她,可以把命都给她。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追求,不能半途而废。   如果他是个半途而废的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能被姑娘看得起?   关于之前的事情,庄骁是认真反复考虑过的。   结论是,一个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要有用。   没用的男人,只能被割舍,即使对方是含着泪割舍,也改变不了被抛弃的现实。   如果他轻易放弃了自己这几年的坚持,那姑娘……早晚还会抛弃他的。   只是,庄骁也不就是固执己见。   他在认真考虑王霜说过的关于武国安的那些话。   姑娘对武国安的评价,非常精准。   其实之前庄骁也觉得武国安这个人不可靠。   然而他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加上行军打仗,本来就忙,哪里还有那么多工夫想有的没的?   武国安以后行不行,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现在这狗皇帝是不行的。   若是从前,稀里糊涂,得过且过就算了,毕竟他也不在乎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大不了他到时候解了兵权,自己一个人回家种地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姑娘,他得为两人的将来考虑。   皇帝不仁,武国安不义,他该怎么办?   庄骁守着王霜,舍不得睡,也认认真真地考虑了很久。   王霜睡醒的时候,就见到庄骁坐在床边,直愣愣,傻呵呵地看着自己。   想到昨晚的场景,王霜的脸上爬上一抹粉红。   她说:“傻不傻?”   庄骁伸手推她,“给我挪点地方,我陪你躺躺。”   王霜面红耳赤,“天亮了。”   “天亮怎么了?”   她的害羞,让庄骁心情愉悦。   “什么都做过了,这会儿就陪你躺躺,你脸红什么?”庄骁故意逗她,换来的是王霜用力拧他的侧腰。   庄骁大笑,硬挤在她身边躺下。   “有没有哪里难受?”庄骁问她,“疼不疼了?”   “不难受,不疼,不许问。”王霜声音带着几分恼怒。   “不问不问,我都给你上过药了,要是还疼,得去找人算账。”   “上药?你——”   哪里来的药,不用问了。   王霜面红欲滴。   不过转念再想,她来之前,柳云眠应该就料想到了现在的所有。   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这般想着,她才能略平和一些。   “姑娘,我跟你说件正事。”庄骁侧头看着王霜道,声音很认真。   王霜从他的态度中,立刻意识到了他要说的,不是一件小事,可能是事关大局,事关两人未来的大事。   “你说,我听着呢。”王霜轻声道。   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结论。   不管庄骁想做什么,只要他足够坚定,自己都会配合。   她余生的唯一愿望就是陪着庄骁,陪到——   她再也不喜欢他,不亏欠他的时候。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日。   “姑娘,我不能按照你希望的那般接受招安。”庄骁有些内疚。   “我告诉你,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不用我了我接受招安。”王霜道,“我奔波千里赶赴到这里来见你,就已经还上了人情。”   “你听我说完——武国安不行,你说得也对,这个我听你的。”   王霜静静地听着。   不让她说话,她就听他说。   “姑娘,我想带着人先离开,然后问问他们,有什么想法。愿意跟着我干的,我们单干,然后武国安这里,可能也有人投靠我们。就是没有的话,我带这些人,也够自保。”   “你要自己造反?”王霜忍不住了。   “没想造反,就自己干。”庄骁道,“我自己干,才能跟狗皇帝提条件和谈判。否则,我说话算个屁。”   王霜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点头:“好。”   庄骁反倒是愣住了。   他明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迎接她的质疑。   比如说是否有足够的粮草,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结果姑娘就轻描淡写的一个“好”字,就答应了下来?   “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了,”王霜道,“你自己干,日后既不用受武国安辖制,也更有底气和朝廷为百姓争取利益。我觉得,很好。”   她这般说,庄骁有些迫不及待。   他要和姑娘说自己的打算。   “粮草确实不够,但是可以打劫。”   “你是不是,看上了威远侯?”王霜道。   庄骁抚掌大赞,心里比吃了人参果都熨帖。   他和姑娘,如此心有灵犀。   见他点头,王霜也微微颔首,“果然如此。”   现在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双方供应都已经很吃力。   谁有钱有粮?   显然是卷了家底跑路,之后又铁公鸡般一毛不拔的威远侯了。   这是一头肥羊。   而且宰这头肥羊,双方可能都没有那么大的意见,毕竟威远侯在双方面前都不讨好。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496章 分道扬镳   “你计划得很好,我都听你的。”王霜道。   庄骁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她耳畔道:“被我睡服了?今日说话,怎么那么动听!”   王霜这次没有害羞,而且还接了话。   “是又如何?后悔之前没有早早下手?”   庄骁:“……悔得肠子都青了……让你被那人渣糟践。”   他看到了王霜身上留下的伤痕。   如果那男人还没死,庄骁现在绝对会把人抓来,一刀一刀剐了!   实在是死得太便宜他了。   王霜却淡然道:“不经历那些,我现在也不能和你在一起,都过去了。”   那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她自投罗网,在劫难逃。   而且不经历过那些,她现在真的未必还能好好和庄骁在一起。   因为现在的和谐和安心,她愿意和曾经的苦难和解。   人生,终究是要往后看的。   庄骁红了眼,却没再说什么。   姑娘嘴太硬,就是疼死,都不会跟自己说一声,只会默默消化。   她这种要强的性格,让人太心疼。   “我带人离开,你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庄骁又问。   他如何能放心?   “我自己自然是不能的,但是有侯夫人在,我有用,我就能活着。”   “都靠那个雪仪?关键时候,她先救的,肯定不是你。”   不行,庄骁还是不放心。   “不。侯夫人自己,是有些手段的。”王霜看人很准,“而且还有岳行之在。他当初能突破重围,成功逃出去,你不信他本事吗?现在更让人担心的,是你——”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最后,庄骁还是妥协了。   他听姑娘的。   “一定不要出事,算,算我求你。”庄骁肌肉有多硬,口气就有多软。   王霜却很从容,甚至还带着笑意,“放心,我们,来日方长。”   庄骁按期领兵出征去了。   他离开之后,武嘉楠就来了包子铺“复仇”。   柳云眠本来没想惯着她毛病,毕竟这时候,她们也不怕闹起来。   她们吃亏了,武国安不在意,吃亏也白吃。   但是占便宜了,武国安也不在意,不占白不占。   对于武国安来说,王霜活着,能牵制庄骁,这最重要。   女人之间的那些爱恨,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死不了人就行。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吃亏?   可是王霜却暗示她不要动,任由武嘉楠带人打砸放狠话。   柳云眠很快就明白过来。   王霜是想把事情闹大,这样以后出走,包括庄骁和武国安闹翻,都有一个借口。   虽然说不怎么足够,但是聊胜于无。   要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王霜这脑袋,和萧姮属于一挂的。   柳云眠觉得,她就是女大佬们腿上的挂件,可有可无那种。   她只能给大佬们拼命鼓掌。   被武嘉楠闹了一场之后,深夜,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收拾了东西,被雪仪带出去,趁着夜色,逃之夭夭。   等到第二天,包子铺没有开门,武国安派来的人才觉得不对。   再进房子里看看,哪里还有人?   因为有岳行之这个出逃的老江湖在,又有雪仪保驾护航,所以他们走得很顺利。   疯狂赶路三日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城镇。   这里,算是两家势力范围的交界处,目前是武国安在管。   经过这里之后,就进入了陆辞的势力范围。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终于要逃出生天了。   可是这时候,王霜提出了告辞。   柳云眠其实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她说起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虽然没有帮上夫人的忙,但是庄骁已经决定带人离开武国安,或另寻明主,或等待皇上改变……”   总之,他们选择了招安和对峙之外的第三条路。   或许很艰难,但是也落子不悔。   “夫人,我虽然才活了二十多年,但是享受过,放纵过,被折磨过,也挣扎过……到现在,我只想随心而为。”   柳云眠很快就接受了现实,爽朗笑道:“我们日后,定然还会有机会再聚。无论如何,庄将军这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境界,都让我敬佩。我也祝福你们,日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皇上并不是做得都对。   或许该有压力,让他反思一下自己的贪功冒进。   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太久,没有反对的声音,人会变得越来越膨胀。   武国安早已扭曲得成为了恶龙,庄骁却依然不忘初心,难能可贵。   王霜颔首道:“也愿夫人和侯爷早日相逢,重修旧好。”   柳云眠笑着摇头:“都要分别了,你不能说几句好听的?重修旧好是什么?我们一直都很好。”   “做最坏的打算,怀最好的期许,夫人,您的福气在后面。”   王霜的话,让柳云眠眼睛发热。   这些天,她自己何尝不是这般鼓励自己的?   还好,她和陆辞,应该马上就能相见了。   她确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却不会放弃。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记忆,那这一次,换她向陆辞走近。   庄骁派来接王霜的心腹很快来了。   其中就有三壮。   临分别之前,三壮问柳云眠:“将军说您是侯夫人,真的吗?”   柳云眠微笑点头:“是真的。”   “那好,那多好。”三壮挠头,笑得一脸憨厚。   他眼光可太好了,和侯爷一样呢。   “再会。”柳云眠笑道。   “再会再会。”三壮脸色通红,摆摆手连忙跑开。   柳云眠看他只觉得可爱。   她好像,心态已经很老了。   “夫人,马上就能见到音音了。”雪仪道。   柳云眠想到女儿就振奋起来,“是啊,马上就能见到小家伙了。就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得我这个娘。”   “咱们得赶紧回去。”雪仪故意凑趣,“奴婢担心,时间长了,培养出感情,罗野想把姑娘抢去做女儿。”   “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柳云眠不再耽搁,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陆辞和音音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甚至还没有等到回去军营,就那般猝不及防地相见。 第497章 十七岁的陆辞   柳云眠是在客栈里遇到陆辞的。   彼时,陆辞带着一个女子在吃饭,身后几桌,是侍卫。   柳云眠的目光落在陆辞身上,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   她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大石终于彻底放下。   还好,他没事,他现在好好地坐在那里。   即使——   即使他感受到自己的注视,然后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真的有点难受。   但是他活着,没有比他还好好活着更重要的。   陆辞的目光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不仅陌生,而且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张扬的锐气。   雪仪喊了一声“侯爷”,而侍卫们,则起身给柳云眠行礼,口称“夫人”。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低声快速地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夫人,侯爷现在只能记住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甚至,甚至不记得他已经封侯。”   陆辞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记忆定然是有缺失的。   他打听到了曾经战斗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了战祸。   现在是另外的战局,所以他带着救他的女子往京城而去,想去寻一个答案。   侍卫们在半路找到了他,和他说明了事情原委。   然后陆辞决定,先回来找徐有龙。   他既然身负皇命,那最重要的就是不负皇上期望。   他就算失去了几年记忆,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事情,也改变不了他还是他的事实。   只是他很难想象,他已经娶妻生女,然后还和妻子琴瑟和谐,生死与共。   他能和女人建立起那般亲密的感情?   对于十七岁的他来说,是真的无法想象。   想不通,那就别想了。   被找到之后,他带人马不停蹄地回来,却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传说中的爱妻。   被人直勾勾地看着,他很不高兴,用眼神警告柳云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柳云眠眼里喜极而泣的泪,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奇怪的不受控制的酸涩感。   甚至,他还想起身帮人擦泪。   疯了。   他失去的是记忆,又不是理智。   柳云眠大概知道了陆辞的情况后,对着侍卫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多谢。”   侍卫忙称不敢。   柳云眠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走上前去喊了一声“侯爷”。   再多的感情,也不必在众人面前表演和流露。   该有的分寸,柳云眠一直有。   相对而言,是陆辞更没有分寸。   从前,他总是幼稚地想要在众人面前“秀恩爱”,想要彰显自己对他多重要。   现在想来,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陆辞态度有些生硬,但是也给了她尊重。   “坐吧,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他说,“这是阮曼,是我的救命恩人。”   柳云眠看向他目光投向的女子。   女子大概十五六岁模样,面色微黑,一双杏眼炯炯有神,相貌算是普通人,但是身上有一种年轻的朝气。   她起身给柳云眠行礼,不卑不亢地道:“阮曼见过夫人。”   柳云眠扶住她,对她郑重拜下,行大礼道:“多谢阮姑娘对侯爷的救命之恩。”   阮曼慌乱不已地去搀扶她,和她对着跪下,“夫人,这要不得,要不得。我只是出去打猪草的时候顺便……不管是侯爷还是其他人,我都不能见死不救。”   柳云眠莫名有些想笑。   “起来吧。”陆辞开口,“先吃饭,吃完了回军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岳行之偷偷对雪仪道:“这下你放心,我看这姑娘,像个老实人。”   雪仪瞪了他一眼,过来扶柳云眠和阮曼。   柳云眠没在陆辞身边坐下,而是隔了一个座位,挨着阮曼坐下。   她也没多说话,只吃饭的时候偶尔让一下阮曼。   陆辞吃得快,很快放下筷子,道:“我先带人回军营,你们在后面。”   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   柳云眠起身送他。   阮曼见状也不好意思坐着,便也站起身来。   等陆辞离开之后,柳云眠重新回来招呼阮曼。   阮曼局促不安:“夫人,我小门小户出来的,规矩不好,您原谅一二。”   柳云眠笑了,坦然道:“你不用担心,你是侯爷救命恩人。其实,我规矩也不好,放在从前,我是懒得这样和侯爷举案齐眉的,不吼他都不错了。这不是他把我忘了,我不敢再横行霸道了吗?”   她现在面对的,是十七岁的陆辞。   战功赫赫,锋芒大盛,目下无尘。   对他来说,女人只能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他对自己的有限客气,大概也是因为听说了自己是他的妻子,仅此而已。   她何其不幸,被自己心爱的人忘记。   但是也可以自我安慰,她重回心爱之人的十七岁,见到他曾经的荣光,见到他少年热血的时候。   阮曼可能觉得柳云眠说话幽默风趣,放松了不少。   “真的很感谢你。”柳云眠由衷地道,“快吃饭,多吃菜。”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比如陆辞是否受伤,这段日子又是怎么过的。   但是让客人吃好饭,是最起码的礼仪。   而阮曼,也意外地懂事,主动说起了陆辞这些天的经历。   “……我救了他,但是不敢把他带回家,就带回了村里废弃的房子里。你知道,打仗,很多人都跑了……我给他送饭吃,我其实并不知道他身份多尊贵,也没想那些……”阮曼说话很朴实。   柳云眠点头:“我知道,是因为你心善,并不是有所图。”   一个人的眼睛,是能看出很多东西的。   即使今日初相见,柳云眠也得说,阮曼是让她喜欢的那种姑娘。   眼神很干净。   “不,我虽然最初没有图什么,但是后来,侯爷也答应帮忙了。侯爷把我带走了,我也感谢他,所以您不用那般感谢我,我和侯爷,扯平了的。”   “可能这样问有些冒昧,你就这样离开家……”   “不暧昧,我早就想走了,只是我自己没办法。”   “那想来,你在家里过得不好。”   “是很不好。”阮曼道,“所以现在能离开,真的很好。就是……侯爷本来答应带我进京,现在半路有人找他,就先来了。我知道轻重,可是夫人,您能不能安排人送我进京?”   她想自己进京?   “你要进京做什么?”柳云眠不解地问。   “找人,找我喜欢的人。”阮曼大大方方地道。   柳云眠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狭隘。   她一度担心陆辞喜欢上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   可是这种想法,是不是类似于“敝帚自珍”?   她觉得陆辞千万般好处,可是人家姑娘,或许根本就没看上他啊。   人家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或许只是尘世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但是对她而言,那是人生的光芒所在。 第498章 归来   阮曼或许察觉到了柳云眠的担心,所以她没有多绕圈子,就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她有喜欢的人。   她喜欢的是个小货郎。   货郎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是模样生得好,嘴也甜,还聪明机灵,满足了她对另一半的全部幻想。   不,是超过了。   可是家里人非但不同意,还把小货郎给撵走了。   她爹是里正,可以碾压货郎。   小货郎偷偷来找她,告诉她自己要去京城赚大钱。   赚了大钱,就能回来娶他。   阮曼相信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可是等了一年之后,她着急了。   她不怕小货郎不回来,她怕的是他在京城过得不好。   救了陆辞之后,有了机会,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他。   “夫人,不怕您笑话。我想的是,两个人的将来,总得两个人劲儿往一处使才好。我们两个人离得太远了,信儿都不通一个,怎么知道对方的情况?”   太煎熬了。   父母逼着她嫁人,可能初衷也是为她好。   可是她心里有人,不想妥协。   “侯爷之前没跟我说他的身份,但是我猜出来他肯定是贵人。”阮曼道,“所以我对他上心,也是想着他能不能帮我。而且……”   她声音之中染上了几分哽咽,“如果他在京城遇到难处,希望也有人能帮帮他。”   她行善事,积攒功德,都给他。   柳云眠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不管日后会不会为情所伤,至少当下这份真情弥足珍贵。   “侯爷还跟我说,就算他变了心,和别人好了,侯爷也会有办法把我送回家,让我爹娘不怪我。所以,我就跟他走了。”   柳云眠点头:“不去问个明白,总是遗憾。既然做了决定,就一条路走下去。侯爷和我,是你的退路。”   救命大恩,以这种方式报答,她很愿意。   总比把陆辞赔出去好。   还好,人家早就有了主。   被陆辞以身相许的,也就她自己而已。   柳云眠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放下了。   只是,她忍不住想,这一次,她真的,还能打动陆辞吗?   嗯,能,她肯定能!   陆辞的记忆还可以抢救一下。   实在抢救不了,她怕过谁?   别说柳云眠,雪仪侧耳听阮曼说完,都如释重负,多吃了半碗饭。   岳行之笑她:“我看你比夫人还着急。”   雪仪道:“那是因为我见过,侯爷曾经对夫人百般好。”   如果侯爷真的另有所爱,对夫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夫人活人无数,是有功德在身的,老天保佑。”岳行之道。   雪仪表示,他总算说了一句自己爱听的话。   吃完饭,众人一起回军营。   军营现在依旧沸腾一片,显然还沉浸在战神回归的喜悦中。   柳云眠回来,也赢得了很多人的目光。   但是她都顾不上。   她太想音音和观音奴了。   观音奴这会儿应该在陆辞那里,或者忙他自己的,等晚点再喊他来。   ——别影响孩子融入集体。   不过晚点肯定要好好开解他一番,毕竟陆辞现在的记忆里,对观音奴的记忆应该就是刚降生,甚至还没降生,只是在他母妃肚子里。   柳云眠决定先回去看女儿。   结果回到自己营帐,她却扑了个空,只遇到了胖丫。   胖丫拉着柳云眠不松手,一会儿说她瘦了,一会儿说她黑了。   总之,在外面过得不好,幸亏回来了。   柳云眠笑道:“一会儿慢慢跟你说。音音呢?”   “被清欢带着出去了。”胖丫撇撇嘴,“幸亏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看罗野就得把音音抢走了。”   柳云眠哭笑不得:“他还真有耐心带孩子?”   “音音都能在他脖子上拉屎。”   柳云眠:“……”   能不能不要形容得这么粗俗?   胖丫表示,她这不是形容,是写实。   那尿布是真没兜住啊……   这战绩,她能替音音炫耀一辈子。   可是即便如此,罗野也还是喜欢。   “清欢让他有点数,说这是你的孩子,他抢不走。然后他就像魔怔了一样,天天让军医给清欢诊脉,看清欢怀上了没有。那劲头,就像咱们村里那个孙寡妇,天天撵在鸡屁股后面等着鸡下蛋那劲头似的。”   众人都被她逗笑。   “真的,我说真的,毫不夸张。”胖丫道,“军医们都不爱搭理他了,也就季公子好脾气。”   她说的是已经来投军的季徐行。   季徐行在军医那边帮忙,因为脾气好,医术也高,所以很受人尊重。   “等着吧,不到天擦黑,肯定不能回来。我都担心咱们音音被罗野给带野了。”   柳云眠笑道:“那我等等吧。”   只要女儿被养得很好,她就很高兴很领情。   柳云眠把阮曼介绍给胖丫,让胖丫多照顾她。   “进京的事情,我尽快安排。”她又对阮曼道,“只是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京城也很大,想要寻人也不是立刻就能寻到的……”   “夫人,我知道,那不是三两天就能找到的。但是一年不行就两年,我总能找到他。”   胖丫理解不了这种为爱奔走千里的执着,但是她没说话。   柳云眠道:“这样,你先休息一两日,也准备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我尽快抽空和侯爷商量,安排人送你进京。进京之后,你寻人这件事情,我写封信给你带着,去找郡王妃帮忙。郡王妃感谢你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定然会尽心竭力。”   阮曼感激地下拜:“多谢夫人。日后我们成亲,定然请夫人来喝一杯水酒。”   “岂止喝酒?我还得给你厚厚地准备上一份嫁妆。”   阮曼笑得眉眼弯弯,跟着胖丫下去休息了。   雪仪由衷感慨:“夫人,侯爷总算没给您惹出桃花债来。”   “我也这么想的。”柳云眠靠在榻上,捶了捶自己连日赶路酸软的腿,“谢天谢地。”   虽然一路坎坷惊险,但是现在的结局,她已经很感恩。   胖丫把人安顿好又回来,坐在柳云眠下首陪她说话。   千言万语,就是回来真好。   她又对阮曼的将来表示悲观。   男人能有守得住的?说不定小货郎早就是别人的了。   “你可千万别乱说话。”   “我知道,我这不就和你说吗?”   柳云眠问她,“韩平川呢?”   “他忙得像陀螺似的。侯爷出事之后,他也算有了点正形。徐将军还夸他呢!”   “他应该更稀罕你的夸奖。”   胖丫没接话。   “娘,娘——”观音奴兴奋的声音传来。   这小家伙,听说柳云眠回来,竟然不管不顾就跑来了。   “哎,哎——”柳云眠也迫不及待地迎出去。 第499章 我给你生八个   观音奴跑到柳云眠面前,上下仔细打量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娘,您没受伤吧。”   “没有,雪仪跟着我呢。”柳云眠笑道,“没受伤,也没受过委屈,好好地回来了。来,过来让娘比一下,是不是又长高了?”   “长高了。”观音奴骄傲地道,“现在我能吃三碗饭了。”   柳云眠:值得骄傲。   “外面有风,凉,我们进屋说话。”观音奴像个小大人一般,拉着柳云眠的手进去,“妹妹不在?是不是又跟着清欢姨出去玩了?”   “嗯。”   “妹妹可喜欢我了。”观音奴得意笑道,“每次见了我,都不肯找别人抱。”   “你喜欢她,陪着她,她自然喜欢你。”柳云眠嘴角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这些天,是不是也担心坏了?”   从孩子的角度讲,陆辞出事,她也不在,两个都要操心。   真是让孩子操碎了心。   “我没事,娘没事我就没事。”   “想不想吃娘做的菜?我给你做饭去,你给我打下手,然后讲一讲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好不好?”柳云眠笑着摸摸他的头顶道。   再过几年,得踮起脚来摸了。   “不用,娘,您坐着,我就在这里陪您说话。”   柳云眠察觉到他态度里的小心翼翼。   这是怎么了?   观音奴道:“娘,爹回来了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知道,也就比我早一步。”柳云眠笑道。   “那……”他欲言又止,半晌后才鼓足勇气道,“爹现在可能记忆出了一点问题,但是肯定是暂时的。”   柳云眠恍然大悟,心里一片柔软。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这是担心她无法接受陆辞失忆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小心地跟自己说话。   “我已经见过了。”柳云眠故作轻松地道,“幸亏他还没忘了打仗的事情。他就是忘了我呀,我也是他的夫人,他也得听我的,是不是?”   “是!”观音奴大声地道,如释重负,“娘,他要是欺负您的话,我给您撑腰!”   “我等着。”柳云眠忍俊不禁。   贴心又细腻,还能给她安全感,这个孩子,她算是养成了。   正说话间,顾清欢大概听到柳云眠回来的消息,带着音音赶回来。   音音搂着顾清欢的脖子,眼睛黑曜石一般滴溜溜地转着,盯着柳云眠这个“陌生人”。   她倒也不认生。   不过当她看到观音奴也在,立刻高兴起来,伸手要他抱。   “最喜欢的,还是哥哥。”顾清欢笑着把她交给观音奴。   观音奴把她架到脖子,引得她大笑,小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柳云眠笑着看兄妹俩的互动。   毕竟许久都不在,女儿对她没什么记忆,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   顾清欢却想得很周到。   她让人把音音平时最喜欢的那些玩具都拿来,一一告诉柳云眠她的喜好。   等柳云眠拿着玩具去逗音音,后者很快就和她亲近起来,也让她抱了。   顾清欢识趣地告辞出去,把空间留给母女俩培养感情。   她回到自己住处,就见罗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显然在生闷气。   他在气顾清欢把音音送了回去。   甚至连音音的所有东西,都打包送了回去。   偏偏顾清欢做的又是对的,所以他气闷也说不出什么。   顾清欢走到床边坐下,主动拉住他的手:“我给三爷生一个?”   “生!”罗野狠狠地把人拉倒在自己身上,“生八个!女儿!”   顾清欢趴在他身上笑成了傻子。   从一个坚决的不要孩子的男人,到想生八个,中间只需要一个音音。   罗野听出来她的嘲讽之意,用力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反了你了,再笑试试?”   顾清欢笑得更大声。   罗野气结,坐起身来,把人按在膝上,噼里啪啦铁砂掌。   顾清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问他,“生儿子怎么办?”   “你自己养。”   罗野表示,自己真是一点儿威严都没了。   从前多乖,让她站着不敢坐着,现在都快骑到他脖子上了。   “要不,”顾清欢逗他,“咱们俩偷了孩子跑吧。”   偷了就跑?   是个好主意。   罗野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跑到哪里呢?   顾清欢见他竟然当真了,哭笑不得,“算了,我还是牺牲自我,给你生八个吧,免得你胡思乱想。”   罗野:“……”   明明是她出的主意,又成了自己胡思乱想。   他这夫纲,该好好振一振了。   罗野说干就干。   不过音音还是很讲感情的,晚上睡觉之前,在奶娘怀里吃过奶,就咿咿呀呀要找人。   她在找罗野。   谁也想不到,野狗那么会哄孩子。   他就是音音的人肉摇篮。   柳云眠自己哄了半天,听她嗓子都哭哑了,只能让奶娘抱着去找罗野。   等罗野把音音哄睡之后,奶娘又把她抱回来。   雪仪跟着去,又跟着回来,笑着和柳云眠道:“罗三公子真是让奴婢意外了。”   音音见了罗野之后高兴地又玩了一会儿。   罗野那样的火暴脾气,却任由小祖宗捏他,踩他,把口水弄到他脸上。   音音饿了,顾清欢喂她吃一点蛋羹。   她喂得慢了点,音音就着急,眼里含泪。   罗野直接抢过去自己喂……   十足女儿奴模样。   柳云眠笑道:“回头等侯爷好了,我和侯爷商量,认个干亲。”   提到陆辞,雪仪就沉默了。   她觉得,柳云眠不可能不在乎陆辞的现状。   被自己心爱的人遗忘,是一件痛彻心扉的事情。   “夫人,很晚了。”雪仪道,“但是奴婢刚才看,侯爷那边还在议事,估计今晚都不能睡了。您要不要去给侯爷,送点汤?”   深夜食堂送爱心?   是个好主意。   但是柳云眠不去。   “折腾一天,我也累了。”她顺手把发髻解开,“咱们洗洗早点睡。”   雪仪第一次不赞同她的做法。   夫人,您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侯爷虽然不记得您了,但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是您说的,大不了从头再来。   您倒是来啊。 第500章 爱的重塑   柳云眠表示,病急不能乱投医。   虽然对于现状,不难过是假的。   但是也得讲方式方法。   比如去送爱心汤这种招数,对陆辞显然是不管用的。   而在陆辞忙正事的时候去刷存在感,不被他丢出来,都是他手下留情了。   设身处地地为陆辞想,缺失了记忆,身上背负的皇命却那么紧张,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陆辞从来都不是恋爱脑。   柳云眠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   陆辞讨厌不知分寸,那她就安分守己。   从前她是怎么赢得陆辞关注的?   因为她做自己,她没把陆辞当回事。   现在,她依旧可以做自己。   “好好睡一觉,明日去军医那边帮忙。”柳云眠如是道。   做好自己,其他命运自有安排。   让她用新时代事业女性的魅力,再一次征服陆辞。   就不信,他瞎了。   柳云眠是真的太累了,所以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她就去找季徐行。   季徐行还是从前那般温润模样,谦谦君子,与世无争。   他抱着大郎。   大郎比音音更不怕人,之前瘦弱的他,现在已经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差别,可见季徐行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   大郎盯着柳云眠腰间的荷包看,那上面绣了一只大白鹅。   是大欢。   柳云眠希望陆辞能透过这些点滴,回忆起过往。   而且音音也喜欢这些东西,能够增进母女之间的亲近。   现在见大郎喜欢,柳云眠就笑着摘下来递给他。   大郎高兴地接过来,虽然不会开口道谢,却用两只小手搭在一起作揖,憨态可掬。   “你把大郎教得很好。”柳云眠笑着道。   季徐行谦虚:“夫人过奖了。您总算和侯爷一起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嗯,还是有点运气的。”柳云眠道,“就是侯爷忘记了些事情。”   “我听说了。”季徐行道,“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嗯。”柳云眠点头,“就是他忘记了我,而且他其实不喜欢军营有女人,所以我不好往他面前凑。给侯爷诊脉看病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   季徐行何等聪明,立刻道:“夫人放心,侯爷的脉案,我会即使让人给你送过去。我才疏学浅,还得靠夫人。”   柳云眠觉得和他说话,真是让人身心愉悦。   不等她开口请求,他就已经答应。   柳云眠谢过他,和他一起去看望生病和受伤的将士。   季徐行忙的时候,就把大郎放在一边。   军中没有什么孩子,所以大家你抱抱,我抱抱,都很喜欢他。   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陆辞失忆的事情,只当他已经完好无损归来,都盛赞柳云眠救夫的举动。   柳云眠只微笑,并不说话,耐心地解决疑难杂症。   陆辞回来之后就像陀螺一般连轴转。   他迅速了解了现在的局面。   ——除了多了妻女之外,其他事情好像都在掌控之中。   他忙了四五日,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总觉得心里还牵挂着什么。   后来他知道了,他在等柳云眠来找他。   他是她的夫君,又失去了记忆,作为妻子,应该来关心和照顾他的吧。   陆辞并不适应,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那就是,要给妻子足够的尊重。   然而等来等去,等了个寂寞?   她怎么不来找自己?   这,合理吗?   陆辞想想父母曾经举案齐眉的恩爱,想想姐姐对姐夫的柔顺贤惠……   怎么到了柳云眠这里,就不一样了?   哦,忘了,她是村里出来的。   虽然听说她爹也是个读书人,但是也是这两年才做了个小官儿。   她可能不懂那么多礼数。   算了,不和她计较,等打赢了再说。   不过除了私人感情,事关大局,他也得找柳云眠。   庄骁当日领兵路上宣布自己独立,振臂一挥,和手下将士做君子约定。   “你们留,以后我们还是兄弟。你们走,我今日客客气气把你们放回去,日后战场相见,也不必留情。”   结果,几乎没有人离开。   很多人都非常振奋。   因为他们也早就对武国安心生不满,但是确实没有其他选择。   现在庄骁站出来,大家都愿意追随他。   庄骁一下带走了两万人。   武国安要被气疯了。   可是三足鼎立的局势,他不敢轻易动庄骁,否则容易被陆辞坐收渔翁之利。   而站在陆辞这边,还是想继续招揽庄骁。   招揽不成,那就得挑拨他和武国安打起来。   无论哪种,都得找柳云眠。   她和王霜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庄骁宣布“单干”那日,也宣告天下,他和王霜结为夫妻。   王霜很重要。   被庄骁官宣过了。   陆辞忙完之后眯了一会儿,起来后对身边的人道:“把夫人给我找来。”   这个命令,再寻常不过,不过分吧。   可是这个不过分的命令,竟然被拒绝了。   属下回禀道:“侯爷,这会儿怕是不方便。咱们的一支小队,刚被偷袭,伤了十几个人……”   陆辞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那和柳云眠有什么关系?   哦,他想起来了,柳云眠是个大夫。   她这会儿在帮忙救治伤员?   陆辞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大夫。   他闻言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那些受伤的人。”   “是。”   陆辞去的时候,柳云眠正拿着刀熟练地从伤员的伤口处剜开。   她要处理带倒钩的箭头。   血已经沾满了她的手,并且伤口狰狞,依旧流血不止。   那种场景,如果不是经受过战场长期洗礼的人,根本受不了。   可是柳云眠身形单薄,却偏偏直面鲜血淋漓,淡定从容,甚至还在给周围的军医演示和讲解。   陆辞站在门口看着,并没有打扰她。   他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自带光芒。   他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选择她。   他想,爱或许是一种感觉。   和记忆无关?   看柳云眠一时半会忙不完,陆辞想想,准备带着人悄然离开,临走时吩咐属下道:“等她忙完了……算了,等晚上我再找她。”   “夫人,您慢点。”一个男人的声音,成功得让陆辞顿住了离开的脚步,回头。   他看了一眼,然后眉头骤然蹙起。 第501章 本能的吃醋   原来,柳云眠蹲久了,起身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在她身边观摩学习的季徐行,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柳云眠缓了片刻后便好了,笑道:“多谢。”   季徐行是君子,很快收回手,轻声道:“夫人慢些。”   两人言行和反应都很自然,所以没有人觉得如何,除了——陆辞。   陆辞觉得自己被一种奇怪的陌生的情绪笼罩,好像属于自己的私密的东西被人染指。   他并不知道,那叫吃醋。   那种情绪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而且他对柳云眠,根本没有记忆,又怎么会生出占有欲?   但是心头的不爽偏偏又是实打实存在的。   陆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知道这种情绪无法宣泄出来,顶在胸口,像热水沸腾,不停地冲击。   众人都已经见到他进来,纷纷行礼。   柳云眠下意识地想像从前一样,对他笑笑,就像她做过无数次那般。   目光交融,相视而笑,是两人多年默契。   可是嘴角刚勾起,她就想起现在的陆辞,只有十七岁。   刚刚封侯,志得意满,并不认识她这个村姑……   陆辞是个讲规矩的人。   他对自己,是破例。   而现在,她暂时失去了这种被破例的资格。   没关系的,她早晚会拿回来。   因为提前做过了无数遍的心理建设,所以这会儿柳云眠也没有非常难受,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玩。   她像进入了一个预知结局为he的剧本,所以无论过程如何曲折,都可以享受过程,她对自己说。   因此,柳云眠收起笑容,屈膝行礼,礼节无可挑剔。   看看,只要她想,那些贵女会的,她也会。   当然,缺心眼这事,可能弥补不了。   但是没关系,陆辞不在意她缺心眼。   然而陆辞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她为什么和自己那么生疏?   身边还记得的那些人,从徐有龙到安虎,到其他心腹,所有人都在努力和他说,柳云眠对他情意深重,让他一定不要伤了她的心。   哪怕遗忘,也要尊重,也千万不要伤人。   陆辞想,他能做到。   他做好了准备。   可是为什么,柳云眠对他这般冷淡?   笑都不愿意对他笑笑?   陆辞心里很不舒服。   柳云眠蹲在那里,心说你倒是喊老娘起来啊。   给你面子了,你差不多得了。   算了,不喊她自己起来。   估计人多,他没看自己。   柳云眠自己若无其事地起来,抬头偷偷看了陆辞。   没想到,正好撞到陆辞凶狠的目光里。   柳云眠:“……”   陆辞你变了。   你怎么变得那么狗?   怎么专门盯着我错处?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完了,说好了要循规蹈矩,结果又被挑到错处了。   哎哎哎。   柳云眠沮丧,低头不语。   陆辞:呵呵,和别人就有说有笑,见了自己就哭丧着脸?   真是恩爱夫妻。   他不再看柳云眠,转而慰问起伤员来。   柳云眠也累了,见他不盯着自己,就去角落里休息。   包子躺在那里,舔了舔她的手,似乎在安慰她。   柳云眠忽然想哭。   ——陆辞真是还不如包子。   包子还知道安慰她呢。   不过这种矫情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陆辞十七。   只要想到这里,柳云眠觉得自己就升华了——   不跟他一般见识。   日天日地的中二少年而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   陆辞要走的时候,就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笑得眉眼弯弯,就是不抬头看自己。   呵呵,恩爱夫妻。   陆辞气呼呼地走了。   陆辞和观音奴的关系倒是拉近得很快。   一来陆辞没有忘记他,只是他忽然变成了半大小子而已,血脉亲情,加上萧姮长姐如母,陆辞努力亲近观音奴。   二来观音奴自己也努力,天天往他面前凑,也没有什么害羞,大大方方提要求,和他说过去的事情。   从观音奴的口中得到的过往,让陆辞渐渐勾勒出一个无法相信的过去。   他竟然会给女人洗脚?   他竟然还会给女人喂饭?   他竟然还会因为心疼女人哭?   不,绝对不可能。   他怀疑观音奴收了柳云眠的好处,故意这般说。   别人都没说起过这些,就说柳云眠重情重义,值得被珍重。   那些陆辞都毫不怀疑。   他之前脑海中想的是妇唱夫随,贫贱夫妻。   自己卧薪尝胆,柳云眠深明大义……结果在观音奴这里,怎么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成了河东狮的禁脔?   羞耻爆棚。   不,陆辞拒绝接受。   都是柳云眠的阴谋诡计,想要趁着自己没记忆就压自己一头。   想都别想。   他一点儿都不信。   不过好几日过去了,柳云眠一次主动找他都没有,是有恃无恐?   陆辞已经对自己说了很多。   即使现在还有些陌生,那也是他困境之中的结发之妻,又给他生了女儿,他一定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爱护。   失去的记忆,找不回来也没关系,主要看以后。   只是他以为柳云眠会主动亲近自己,像其他夫妻一般,盲婚哑嫁之后慢慢接触了解……   然而她从来不往自己面前凑。   问,就是又去救人啦。   问,就是在看孩子。   怎么,他就不用管了?   再想想经常陪在她身边的季徐行,陆辞就更不爽了。   他要说这次回不来,墙角是不是已经被挖了?   总之,真是不能想,想起来就生气。   不过陆辞也是真的忙,战事如火如荼,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儿女私情。   也罢,来日方长。   心里堵不堵,妻子就在那里。   以后有空慢慢教吧。   观音奴来找陆辞的时候,有时候会抱着妹妹一起过来。   音音在陆辞面前不认生,来了之后就到处爬,有一次,甚至还在陆辞书桌上尿了,然后咯咯笑。   陆辞看着她肉嘟嘟的样子,心里总是柔软一片。   不过应该也不算什么父女羁绊吧。   因为他看,野狗似乎更紧张音音。   野狗也在自己军中,陆辞以前无法想象。   他也没想到,野狗是威远侯的儿子,然后现在父子俩还分属两个阵营。   野狗难驯,他应该不能上战场。   算了,给自己带孩子也可以。   可是罗野,却是蛰伏等待着机会…… 第502章 剩汤   军中的饭菜一如既往的粗糙。   柳云眠自己可以忍受,但是心疼观音奴,阿宽和音音、大郎几个孩子。   而且音音、大郎还吃奶,奶娘也得补。   柳云眠没想到的是,她离开这些日子,是观音奴负责盯着奶娘和妹妹的吃食,把她们照顾得都很好。   而观音奴自己,和军中其他人一样同吃同住。   长大了,是让人骄傲的孩子了。   柳云眠既然回来了,自然不肯让观音奴这个半大孩子操心那么多。   而且,他也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得吃好。   还好有包子,可以不时带些猎物回来。   天气暖和,柳云眠也带着雪仪、胖丫和阮曼去河边钓鱼。   这会儿京城那边已经开始帮忙找人,阮曼暂时留下等消息。   阮曼对柳云眠充满了崇拜。   她说,她救人靠运气。   柳云眠救人靠能力,那是真的能起死回生。   胖丫和阮曼非常投缘。   “阮曼,你有眼光。”胖丫拍着阮曼的肩膀,“难得难得。”   阮曼一头雾水:“什么有眼光?你是说我救了侯爷?那是意外。”   妹妹把羊放丢了,怕挨骂,央求她一起帮忙找。   她就撒了个谎帮忙出去找羊。   结果羊在啃陆辞……腰间的荷包。   因为他的荷包里,放了盐。   那是柳云眠特意给他带的,说是出去不能缺调味品,不能亏了嘴。   结果这盐,救了陆辞的命。   因为戈壁里昼夜温差大,不及时被发现的话,晚上真的会被活活冻死。   “不说是不是意外,就冲着你没有看上侯爷,咱们就是一类人。”   阮曼:“……”   这话是能说出来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向柳云眠。   柳云眠大笑:“胖丫,你这么说我不服啊,侯爷哪里不好了?”   胖丫嗤之以鼻,“看不上,我和阮曼都看不上。”   “人家曼曼惦记着自己的货郎哥哥,你呢?该不会是看上了韩平川吧。”   胖丫:“……看上他才怪。”   “可是我看你跟他亲亲热热地拱在一起说话。”柳云眠戳穿他。   “和他没关系,是韩夫人给我带了些东西。”   “哎呦,现在都被婆婆认可了。”   “什么婆婆,我准备认干娘的。”胖丫嘟囔道。   柳云眠笑得欢快。   有情人终成兄妹,有些人就要疯了。   “上钩了,上钩了。”雪仪很快拉上来一条巴掌大小,活蹦乱跳的鲫鱼。   柳云眠:“好了,不闹了,我们也认真点,等着鱼下锅呢!”   但是钓鱼这件事情吧,认真了,也可能钓个寂寞。   别人都或多或少钓上几条,柳云眠则是零蛋。   最后包子都看不过去了,在浅水处用爪子拍晕了两条,用嘴叼着放进柳云眠的木桶里。   不过虽然一无所获,但是柳云眠非常开心。   她干脆扔了鱼竿,把大家钓来的鱼清理好,然后去旁边架起带来的陶罐开始熬鱼汤。   私下开小灶,严格来说是违规的,但是一般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训练和行军就可以。   可是柳云眠怕给陆辞添麻烦,所以这种时候尽量选个离远点的地址。   鱼汤熬得越来越香,柳云眠让包子回去喊观音奴,让两个奶娘也抱着孩子来。   两个小家伙,也都可以直接喝一点儿。   柳云眠先给众人都分了鱼汤,最后自己盛了一碗,又把剩下的鱼重新熬上一罐。   她尝了一口,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这味道,绝绝子。   她这也是宝刀未老啊!   众人就着柳云眠带来的饼子喝了第二轮鱼汤之后,陶罐里还剩下不少。   柳云眠知道胖丫和阿宽饭量大,就让两人再喝些。   只两人都不肯。   “留给奶娘晚上再喝一顿。”胖丫道。   阿宽也点头。   这时候,季徐行出来寻大郎,找到了这里。   柳云眠就给他盛了一碗。   罐子里剩下的就不多了,约莫只有半碗。   两人也算很熟悉彼此的好友了,所以季徐行谢过她,“我真没吃饭,就不跟夫人客气了。”   “观音奴。”   陆辞来了,面色有些难看。   柳云眠莫名其妙。   但是看到陆辞的视线落在陶罐上,她恍然大悟。   应该是陆辞向来军规森严,觉得自己此举挑战了他的权威?   那……   错已经犯了,汤都下肚了……   要不,罚她,嗯,肉偿?   柳云眠脑海中黄色废料泛滥。   现在不苟言笑的陆辞,对她来说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强烈的吸引力。   就……很想撕开他的冷静自持,看他为自己沉沦。   柳云眠想捂脸。   她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观音奴却高兴地上前道:“爹,你找我?”   “是舅舅。”陆辞纠正他。   观音奴并不生气,挠头道:“习惯了。爹,你吃过饭了吗?娘熬了鱼汤,快来尝尝。”   柳云眠:“……”   就剩下一点了,她敢给陆辞喝剩下的?   而且,季徐行用了最后一只干净的碗,这会儿现刷,陆辞会嫌弃吧。   陆辞,快拒绝。   可是陆辞偏偏和她作对一般,竟然“嗯”了一声。   柳云眠端着自己还剩下半碗汤的碗,要落荒而逃,“我去洗碗。”   “不用。”陆辞道,“我……用观音奴的便是。”   柳云眠竟然红了脸,“哦,好,我给你盛汤。”   完了,她竟然想他会用自己的。   柳云眠,你冷静点啊。   这是你的攻略目标,不是你的攻略成果。   柳云眠把剩下的鱼汤盛好,又拿了块饼子给他。   陆辞却没接,只盯着她的手看。   柳云眠:大哥啊,我真是和你犯了大忌。   又怎么了?   虽然你只有十七岁的记忆,虽然我现在也挺馋你的,但是你总这么冷冰冰,我怕我英年早逝啊。   ——被你冷冰冰的态度冻死。   陆辞却开口道:“你从前,是不是做过这个给我吃?”   柳云眠激动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记起来了?陆辞,你记起来了?”   陆辞被她这般称呼,还有些不适应。   他怎么会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但是看着柳云眠眼中的激动,他没说实话,含糊道:“没记起来,只是觉得似乎经历过。”   其实他是被心里那股控制不住的醋意驱使,问出了这么幼稚的话。   他得比别人先吃过,那也不算他吃剩下的了。   “那也好,那也好。”柳云眠依旧激动,“你尝尝,如果喜欢,我明日再给你做。” 第503章 爱也是本能   只要陆辞能想起来关于之前的点滴,柳云眠可以让他一天三顿喝鱼汤,吃饼子。   陆辞吃着,脑海中倒是真的浮现出什么。   一双纤细洁白的手,把刚出锅的带着焦香的金黄饼子塞到他手里,手指被烫得通红……   记忆中的手,似乎和眼前的手重合到了一处。   他们,真的是有过去的。   那双手,还做过什么?   陆辞想不起来了。   直到晚上,他眯了一觉,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又想起了那双手。   陆辞换了裤子,忍不住想,她真的,曾经对自己做过那种事情吗?   应该是的,毕竟他们是夫妻,孩子都生了。   所以,他这是正常的反应。   连带着那些莫名其妙,无法控制的醋意,陆辞都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他是她夫君啊。   他有权利生出独占欲。   甚至,还有权利要求她履行妻子的义务,陪自己……而不是让自己在这里孤枕春梦。   这种想法一旦生出,就像奔腾的江水,奔流而去,不可控制。   深夜了,柳云眠在做什么?   柳云眠:谢邀,还在忙事业。   有人夜间训练坠马,她在急救。   所以陆辞去找她的时候扑了个空。   陆辞又往伤兵营帐而去,就见到柳云眠在外面扶着树干吐,旁边是一脸担忧给她递水的雪仪。   她怎么了?   陆辞提着灯笼上前,就见她面色苍白疲倦,弯着腰扶着树干,却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看模样就觉得十分难受。   “怎么了?”陆辞沉声问,同时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伸手扶住了柳云眠。   他惊讶于自己的动作,但是并没有把手收回来,反而更用力地抓紧她往自己怀里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晚上没吃饭,忙的时间有点长,胃不舒服。”柳云眠道。   “为什么不吃饭?”陆辞口气生硬。   雪仪轻声回道:“夫人一直在这里忙,忙得没顾上吃饭。”   “胡闹。”陆辞斥道,“回去休息!”   柳云眠在他怀中抬头看他,这一瞬间生出错觉,陆辞没有失忆,还是从前的他。   即使她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现在的陆辞,让她觉得所有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勇敢坚强。   在这一条看不见前路的路上,她鼓起的勇气就像气球,陆辞的一个冷漠眼神,可能都可以把她戳破。   但是陆辞的一句关心,也可以让她被长久鼓舞。   柳云眠很贪恋他的怀抱,却不敢长久占有,怕被他当成别有用心,投怀送抱的女子。   陆辞对那种女子厌恶且不假辞色。   她从陆辞怀中起来,乖乖点头,“我这就回去,侯爷也早点忙完,好好休息。”   陆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竟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好像,他们两个,应该更亲密一些。   他没有了记忆,但是他还有感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   他觉得,他应该对她好,不舍得让她难过和操劳。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苦恼,却并不厌恶。   或许,这就是夫妻的感觉?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似乎都有些生疏和尴尬。   时间长了,大概两个人就更自然了吧。   不过陆辞没有太多时间关心柳云眠,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忙得觉都很少睡,更别提做不可描述的梦。   时间飞快地过去,庄骁独立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坚守不出。   他就做了一件事情,一件足以改变战局的事情。   他带人突袭了威远侯的人。   他绕过了武国安的人,直接骑在威远侯脸上摩擦,把威远侯的家当洗劫一空。   威远侯简直要被气到吐血。   武国安那个蠢货,竟然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威远侯没了家底,怎么养活那么多人?   想要粮草?那行啊,你得带人去打仗。   武国安巴不得拿着威远侯的人冲锋陷阵,反正折损了也不心疼。   原本他以为威远侯是真的来投奔自己的,对他寄予厚望。   可是后来发现,威远侯自己另有小算盘,并不知道日后是敌是友。   被庄骁这一顿闹腾,武国安反而能拿捏住威远侯。   威远侯无奈,只能按武国安的要求,派出自己的心腹力量对抗陆辞。   只是陆辞根本没把他的人放在眼里,狠狠挫了他们的锐气。   威远侯又怒又急,只能自己亲自领兵上阵。   陆辞自然也不会把他放到眼里。   可是罗野有话说。   罗野想要亲自去取对阵威远侯。   顾清欢却死活不同意。   “怕我死了,让你守寡?”罗野故意逗她。   顾清欢:“我不怕守寡,但是我还没有生八个孩子。等我生完你再去。”   罗野骂人:“怎么,你三爷对你来说,就生孩子这一个作用?”   “那你以为呢?”顾清欢不怕死地反问。   罗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非得抽一顿才知道求饶……”   说着,他故意学床笫之间的话来说,顾清欢气得脸色通红。   罗野愉悦了,并且成功地把自己给带起了兴致。   可是顾清欢躲着他,只问他:“你还要不要上阵?”   别人上阵父子兵,他们罗家倒好,上阵就是死敌。   不能这样的。   罗野可以离经叛道,但是一定要在一个小范围内。   他不能背上弑父这样的名声。   “自然要,他要死在我手里,我才能解气。”   “对你来说,解气重要,还是我们的未来重要?”顾清欢看着他,目光清冷。   “我两样都要。”罗野捏了捏她的脸,“男人的事情,你少管。”   “你如果去了,我立刻改嫁。”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改嫁个屁,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罗野气得伸手去扭她腰间嫩肉,用力的,狠狠的。   顾清欢不躲,别过脸去“呵呵”一声,“现在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还卖身契,谁管?我举报你谋反,到时候立功,皇上说不定直接赦免了我。”   罗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顾清欢!你完了!”   顾清欢不怕死:“你敢我就敢,不信就试试。你不想好了,那就谁也别过了!”   罗野气得要教训人,忽见她落泪。   “你不在乎,我在乎。罗野,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像世俗里所有寻常夫妻那样,不要离经叛道,不要为人所指。”   无论如何,威远侯都是活不成的。   那为什么要罗野手上染血? 第504章 深情难忘   罗野表示,有些仇,必须自己报,否则余生还得心里系疙瘩。   顾清欢见劝不动他,转而问道:“是不是一定要去?”   “是又如何?”罗野懒洋洋地看着她炸毛。   还是有点脾气好。   他就喜欢她和自己劲劲儿的样子。   什么主子奴婢,逆来顺受,受罪的到底是谁?   还不是她故意扎自己的心?   “那我问你,如果你报仇,我就会死;你不报仇,我就能好好活着,你选什么?”   罗野气急败坏,“你再说一遍!顾清欢,你出息了,你竟然拿自己的命要挟我。”   他这会儿是真的想打人了。   “我没有拿命威胁你。”顾清欢道,“只是想跟你说,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现在的状况已经足够幸福,不要再节外生枝。”   “你不是我,我心里的怨,不是节外生枝。”   “可是他注定了要死,为什么非要死在你手里?就为了你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日后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孩子?”   顾清欢向来冷静理性。   “日后没有人愿意和我们的儿女成亲,日后他们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你畅快了,他们呢?”   “如果那样,我宁愿不生孩子!我不能那般自私,让他们生来就带着原罪,因为他们的父亲而抬不起头来!”   “你!”罗野怒目圆睁。   “你没见过孩子,所以你想不出来。但是你想想音音,”顾清欢道,“若她是你的女儿,你舍得委屈她吗?”   罗野:不舍得。   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谁敢委屈了她,想要毁天灭地。   所以,罗野沉默了。   名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束缚。   在带音音之前,他真的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孩子会如何。   顾清欢还要说话,被罗野捂住了嘴。   罗野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委屈地道:“好烦。要不不生了吧!”   顾清欢冷笑:“你罗三爷豁达洒脱,无妻无子,也当寻常。我却世俗平庸,还想着儿孙绕膝。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耽误三爷了。”   说完,她作势要推开罗野。   罗野哪里肯放手,狠狠压住她,咬牙切齿地道:“好,顾清欢,你翅膀硬了,什么都敢说。你想找谁去?打断你的腿!宰了你奸夫!”   顾清欢目光冷然:“你既不为我想,我为什么还管你?”   “你现在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罗野在她脸上轻咬一口。   “我们拥有的已经很多了,”顾清欢缓和了口气,“罗野,除了最初在一起时,天真烂漫,没有被毒打过,之后的所有日子里,我对我们的关系,都感到绝望。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终于熬出来了,我们可以拥有我们十四五岁时想要的生活……”   所以,求求你,不要让自己双手染血。   “我们惜福好不好?”顾清欢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坎坷数年,真的已经够了。我想和你做世俗平凡的恩爱夫妻,给你生几个孩子,我们一起照顾他们长大。”   罗野沉默良久。   顾清欢看着他,泪水慢慢从眼中涌出。   “如果我们没有机会好好过日子,你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现在,幸福就在眼前,为什么要笼上阴影?你为婆婆不平,但是婆婆若是地下有知,也不愿意你手上沾染自己亲生父亲的鲜血。”   弑父,那不是杀鸡,那将不容于世。   日后无论他们遇到什么坎坷,都会觉得是上天的报应。   “罗野,就当为了我,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让他自生自灭去,好不好?你若是怕他不死,我可以去求侯夫人……”   罗野嗤笑:“你确定求她有用?萧珩现在都不知道她是谁。”   “会知道的。”顾清欢口气笃定,“分开数年,你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也是。侯爷和侯夫人,也会一样的。”   这世上,总有深情难忘怀。   罗野哼哼了一声,“懒得管。”   “那就不管,管好我们自己。”顾清欢柔和了声音,主动亲了亲他,“知道你委屈了,我弥补你。”   罗野眼睛染欲,“如何弥补?”   “一生一世,日日夜夜。”   艹!   罗野骂了句脏话,伸手把人从衣裳里给剥出来……   顾清欢:能用睡一觉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   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觉。   累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她低声呢喃。   罗野没听清楚,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轻声哄人:“乖乖再说一遍,相公没听清楚。”   “和你没关系,我说我明日去找侯夫人。”   去告诉柳云眠,身体记忆,或许也能帮上她。   也不是外人,自家男人,不必客气。   罗野:“……”   感觉这俩女人,早晚能搞到一起。   是他不行了吗?   她还有精力想别人,混账东西!   顾清欢这般想的,也确实这般告诉了柳云眠。   柳云眠哀怨脸:“你以为我没想过吗?那是我不想吗?”   顾清欢:“夫人有顾忌?”   “我怕反而适得其反。”柳云眠道,“他最讨厌痴缠他的女子,要是把我当成那种人怎么办?”   顾清欢想想,也有道理。   这些男人,深情是真的,强势也是真的。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顾清欢又问。   柳云眠揉揉太阳穴。   她能怎么办?   拖着呗。   现在陆辞忙成陀螺,她也差不多,谈情说爱都没时间。   让她当下见缝插针去找陆辞刷存在感培养感情,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等打完仗再说吧。”柳云眠道,“反正军中也就这么几个女人,能看上他的就我一个。”   顾清欢被她逗笑。   “音音还是要麻烦你。”柳云眠真心实意地道谢。   她是真的很忙。   军中人太多了,伤病的人也多,她现在做饭的时间都很奢侈。   顾清欢笑道:“我现在就等着侯爷点头,让我做音音干娘了。所以夫人,还要继续努力,吹上枕边风,让我早日得偿所愿。”   柳云眠一脸正色:“放心,定然不让你失望。”   顾清欢大笑。   庄骁作壁上观之后,陆辞这边势如破竹,一城接一城地攻下。   威远侯父子死于战场之后,陆辞把他麾下的大部分人重新收编。   罗裳被俘虏。 第505章 你跟我来   柳云眠听说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过去她都没放在眼里的人,现在都已经成为丧家之犬,她更不会在意。   雪仪心里其实有些担忧,但是她性格向来内敛,没有说出口。   胖丫就不管了,直言不讳地道:“我怎么听说那个女人,现在还不老实,天天嚷着要见侯爷?”   柳云眠一边给音音喂肉羹一边道:“侯爷哪里有空见她?”   她似乎都有七八日没见到陆辞了。   偌大的军营,行军打仗,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陆辞操心?   罗裳想见就见?想得美。   再说,就算见了又如何?   罗裳很多方面,都精准地踩在陆辞的雷点上。   蠢、作、疯……   胖丫道:“要是她说有什么军机秘密要说呢?”   “你觉得她知道?”   “侯爷相信就够了。”   “侯爷还不傻。”   “连你都忘了,还不傻。”胖丫嘀咕道,“算了,你也忙,我给你盯着点。还有韩平川,我让韩平川也给盯着!”   总之,就不能让陆辞去见罗裳,否则谁知道那大扑棱蛾子要整出什么事来。   过了两日,柳云眠遇到一个因为需要动刀清创的士兵。   她一边准备一边喊季徐行。   上次和季徐行说过,要教他。   结果季徐行不在。   这人天天都在这里,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柳云眠也没多想,自己动手开始干活。   可是等她忙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给人清理好伤口包扎好之后,季徐行还没出现。   柳云眠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   她让人帮忙找,然后意外知道,季徐行竟然去见了罗裳。   柳云眠想骂娘。   圣父是不是!   怎么还念着夫妻名分?   他们有名无实!   柳云眠既生气,也怕季徐行吃亏,便带着雪仪匆匆去找。   罗裳被关在地牢里。   她正在和季徐行发疯:“你凭什么不让我见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   季徐行站在栏杆外和她相对,神色平静:“我怕吓到大郎。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但是想见他就算了。”   “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你根本就不想要他。”   “我想要,我想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季徐行,我现在就要见我儿子!”   罗裳已经喊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声音已经嘶哑。   “我来看你,只是因为想看看你,有没有话留给大郎。”季徐行道,“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生命中从来没有母亲留下的痕迹是可怜的。   但是对大郎来说,知道有这样的母亲,更可怜。   罗裳见无论自己怎么发疯,季徐行都不妥协,内心焦躁而绝望。   忽然,她看着季徐行的背影,咬着牙道:“你站住!我有话留给他。”   “你说——”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季徐行提步回来,垂眸淡然道:“你说吧。”   罗裳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什么,用尽全力朝着季徐行胸口扎去。   那是一根簪子。   她被投进大牢的时候,搜身过程中藏起来的。   她落到这种境地,痛恨所有,现在在季徐行这里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   季徐行侧身避过,簪子却依然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肩膀上。   他退后两步,伸手按住伤处,殷红的血不断涌出,他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深深看了罗裳一眼,转身出去。   柳云眠来的时候,季徐行已经从牢里出来,正好和她遇见。   柳云眠看见他肩上的伤口,又气又急,“你疯了吗?你上辈子欠了她什么,要把命给她?”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季徐行是不是暗恋罗裳,恋到无法自拔了?   “多谢夫人关心,我没事。”季徐行轻笑。   完了,真是疯了。   真的得搞死罗裳,要不这个会疯得更厉害。   柳云眠把人带回伤兵营,帮他上药。   “就是一点儿皮外伤,没有大碍。”季徐行道。   “你为什么非得去找她?”柳云眠生气地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为她求情,饶她一命?”   季徐行摇头:“没有,我知道她必死无疑。她说要见大郎,我也知道她是想用大郎做人质,逼我们放她离开。”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去?”   “夫人,我既然养大郎一场,日后他若是问我,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该怎么告诉她?”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后现在,终于到了必须要解决,否则没有时间的地步了。   “……她手里那根簪子,是我暗中托人,特意留给她的。”   柳云眠惊讶得睁大眼睛。   季徐行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日后我会跟大郎如实说。”季徐行道,“我肩头留下的伤疤,大概会让他有更直接的印象。”   而且他没说的是,其实他也是在试探罗裳。   倘若罗裳真有悔改之意,他会为她求情。   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那种必要。   柳云眠忽然觉得,她果然是缺心眼的。   季徐行,是个闷骚啊。   行吧,没事了。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切都在算计中。   回去之后,柳云眠还和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说起这件事情。   阮曼听了后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人都是缺什么想什么,大郎日后可能会把亲娘想得很好。如果再有人挑拨,让他给亲娘报仇,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亲近之人的伤,会让他有更直观的印象。   不想让他恨谁,至少不要投入无谓的感情。   这个娘,不值得。   “季公子真是个厉害的好人。”阮曼又道。   柳云眠点点头。   还好,她这个小伙伴,虽然圣父,但是也不是没脑子的,不让人那么操心。   刚开始,季徐行的伤处每天都得换药。   柳云眠在军营忙碌完了有闲暇工夫,就喊季徐行过来换药。   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柳云眠看过的光膀子的男人都排不上号,毕竟脱裤子看光的都那么多呢!   不过季徐行还是有些害羞,耳根子都红了。   柳云眠只假装没看到,重新给他检查了伤口换上药,叮嘱他最近还是不要逞强乱动。   “以后你可是要继续治病救人的。”她笑着道。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季大夫,你就听夫人的。”   “这伤兵营里,不能没有夫人,也不能没有季大夫。”   “对对对,夫人和季大夫一个都不能少。”   柳云眠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下一刻,她就听见众人兴奋地给陆辞行礼请安。   陆辞来了。   柳云眠也起身行礼,混在大家中间,泯然众人。   虽然很想和他眉来眼去,暗送个秋波,但是她得忍住。   没想到,陆辞看望过众人之后,竟然直接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你跟我来。”   柳云眠茫然四顾:是她吗?是她吗?   陆辞竟然主动和她说话了!   小心脏它开始扑通扑通跳了。 第506章 你觉得合适吗?   庄重,要庄重。   柳云眠暗暗告诫自己。   虽然陆辞对自己是无条件全盘接受,全部包容,但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他喜欢的人。   但是对于不熟悉的人,太过跳脱,是会被他嫌弃的。   与此同时,柳云眠也坚信,自己终将等到再次被陆辞爱上。   爱过的人不说后悔。   爱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   雪仪却觉得不太对。   她觉得,陆辞好像不高兴。   然而再看柳云眠压抑之下的兴奋,她又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夫人真的,也让人心疼。   能和侯爷独处,哪怕是坑,她跳得也甘之如饴。   陆辞把柳云眠带到自己营帐里,“你——”   柳云眠从善如流,“侯爷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   哎呀,这么温柔贤淑,她都要爱上自己了。   陆辞看着营帐里的侍卫,摆手冷声道:“都退下!”   柳云眠:“……”   她想弱弱地问一句,这个“都”,包括自己吗?   应该是不包括?   她站在原地没动。   然后等侍卫们都下去后,陆辞走上前来,和她四目相对,目光严肃地开口:“你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合适吗?”   他目若点漆,黑色的瞳孔深邃,璀璨,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柳云眠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   多年之后,依然能被惊艳到。   “不合适。”柳云眠从善如流。   你说哪里不合适,我就改哪里,贼真诚那种知错就改。   陆辞原本以为她会狡辩,结果完全没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且柳云眠非但没有狡辩,脸上还带着笑。   这态度,怎么像哄孩子似的?   陆辞:“你笑什么?”   柳云眠道:“见到侯爷,不胜欢喜。”   陆辞:“……”   脸皮怎么那么厚!   柳云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话太挑逗了。   不端庄!   然而她还斟酌着如何描补,挽回自己并没有存在过的端庄形象时,就听陆辞别扭地道:“你欢喜也不要说出来。尤其有外人的时候。”   他现在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可能缺心眼厉害。   因为缺心眼,所以遇到事情不过脑子,说话也是。   虽然被她喜欢着,让陆辞心情说不出的舒畅,但是有些话,该教还得教。   “你是侯夫人,在伤兵营帮忙,我不反对,而且确实很多人都感谢你,我也是。”陆辞神色认真,“但是你和季徐行,走那么近,合适吗?你觉得合适吗?”   柳云眠:“?”   他,他在吃醋?   要是从前陆辞好的时候,柳云眠肯定要和他辩一辩这个道理。   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是大夫,而且在众人眼皮底下,她坦坦荡荡。   可是,眼前的是失去记忆,忘记了她的陆辞啊!   他会吃醋了!   这就像刚牙牙学语的小朋友,忽然骂了一句“娘的”,只让人觉得可爱。   柳云眠对陆辞吃醋,就是这种心态。   这是十七岁的中二少年啊!   “不合适,不合适。”柳云眠忍住笑意,诚恳保证,“我下次注意。之前就是担心他伤口太深,会有性命危险,所以失了分寸。侯爷说得对,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陆辞:“……”   他本来还准备了一大肚子的道理要讲给她听,结果她这个态度,让自己怎么继续?   但是就这么放她走,又……   有点浪费今日巴巴把她喊来吧。   陆辞发现对上柳云眠,他的脑子就会变得乱七八糟,不受控制。   怪不得自己之前能娶她,实在是不一样的烟火。   而柳云眠见陆辞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检讨不到位。   她想了想后道:“侯爷,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吗?”   陆辞听了她的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既然是夫妻,你为什么和我那么疏远?”   他说出这话之后,觉得有些难堪,心里更有委屈和生气,把脸别到一边,只露出发红的耳垂给柳云眠看。   别以为他不知道,柳云眠给别人开小灶,没有他的份儿。   柳云眠给观音奴做新衣,却不知道自己袜子破了洞。   身为妻子,不该对相公嘘寒问暖吗?   自己都没有要求她暖被窝,就简简单单的要求,过分吗?   她没做到!   没有!   陆辞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只单身狗。   说好的成亲了呢?   说好的生了孩子,依旧恩爱如初,举案齐眉呢?   她还不避嫌,看到自己之后,还和别的男人那么亲密,是要把他活活气死,好继承自己的家业吗?   总之,陆辞就想告诉柳云眠——   你这个娘子,真的做得不行!   你得改!   你得狠狠地改正!   柳云眠震惊了。   她疏远他?   她做梦都想抱住他好吗?   可是她不敢啊。   她怕被他厌恶,所以只敢偷偷摸摸看他,不敢打扰他。   她得一再地给自我安慰,才能坚持到现在。   结果,陆辞嫌弃她不接近他?   这个错,她认!   她深刻反省,坚决改正!   如果不是怕吓到陆辞,她现在都可以投怀送抱。   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可是委屈的泪水,还是氤氲开来,一开口便是哽咽。   “我以为,侯爷不认识我,不想让我靠近。”   她说这话的时候,努力逼退泪意。   她想仰头让那些泪消失,可是她最终只是低垂着头,用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所有情绪掩盖住。   她不知道,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一滴晶莹的泪轻颤,蓄力,跌落……   砸在地上,也狠狠地砸在陆辞心上。   陆辞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把她拥在怀中,温柔抚慰。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做了一半。   他拍了拍柳云眠的肩膀,“别哭了,我只是提醒你,并没有责怪你之意。”   柳云眠:谢谢你啊。   这话我都没法接。   陆辞见柳云眠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重了,心里也发愁。   他实在是,没有多少和女人相处的经验。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已经很委婉温和了,怎么还把人给惹哭了?   要是拿出治军那一套治她,她岂不是要把万里长城给哭倒了?   “我们既然已经是夫妻,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说。”陆辞道,“我虽记不起你,但是该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第507章 爱是一次一次的轮回   “还有,我可能,不会为人夫君,你有什么要求,提醒我。”陆辞咬了咬牙,一口气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我能力所及,会尽量满足你,不让你委屈。”   柳云眠这个恋爱脑,听了这话,哭得稀里哗啦。   确认陆辞失去记忆,她都没有哭成这样。   即便失去了记忆,他依然是那个高大伟岸,有担当的男人。   陆辞没有变过。   他一直都值得被爱。   陆辞手足无措。   他说错什么了?   怎么越说越坏?   他该怎么办?   好想喊“来人”,好想找人帮忙,但是他不能。   怎么办?   柳云眠自己哭了一会儿,眼睛还红红的,然后就开始笑。   陆辞:“……”   这是被自己说了两句,气疯了?   又哭又笑,还会怎么样?   他现在都不是手足无措,而是想落荒而逃了。   “我没有要求,”柳云眠用水洗过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神思渐渐清明起来,“也不会觉得委屈。因为你——”   她伸手抚摸着陆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陆辞显然被她的举动惊到,也因为她的触碰而感到尴尬。   但是陆辞没有躲开。   柳云眠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说:“你是我自己选择的,无论贫穷还是富足,生病或者健康,顺境或者逆境,也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我,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直到,你再也不喜欢我。   或者,你消磨掉了我对你所有的爱。   但是现在,你对我依旧是特别的。   记忆或许被抹去,但是爱,已经成为了身体的记忆,流淌于骨血之中。   而我对你的爱,历久弥新,如陈酿,越来越浓烈。   因为你值得。   “陆辞,我真的很想很想你。”柳云眠泪如雨下。   陆辞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这句话,而且,也感受到了她没有宣之于口的苦涩。   这种苦涩,似乎从她那里,又传到了他这里,让他的心也似乎浸泡在了苦水之中。   陆辞头痛欲裂。   这一刻,他努力回忆,脑海却一片空白。   他抱住柳云眠,忍住越来越重的头疼,“对不起……你以后可以还叫我……陆辞。”   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他想承诺,自己会努力回想过去。   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这种承诺,不以人力为转移,他怕自己做不到。   “我会对你好的。”   这是他的承诺,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间。   柳云眠却吸了吸鼻子,抽出帕子擦干净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点,而且你一直待我都很好。包括现在,我没有什么不满足。”   陆辞对她的好,无须承诺。   “你也不要有压力,无论你是否能想起过去,我们以后都会很好很好的。”柳云眠继续道,“因为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大战在前,她不想让陆辞为了儿女私情分神。   而且,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现在反过来,如果失去记忆的是自己,那陆辞定然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毫无底线地宠溺自己。   柳云眠不知道别人对于平权是怎么定义的。   但是在她这里,男女平等就是,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我就能为你付出多少。   每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职责和角色之中发光发热,然后成为对方坚定不移的支持和后盾。   她支持陆辞,自己也会专心搞事业。   她要让陆辞对她刮目相看。   陆辞:狗眼已经快被闪瞎了。   娘子很优秀,压力山大。   陆辞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情愫,宛若洪水,横冲直撞。   他莫名就懂了柳云眠的意思,也因为她的表白而内心激荡。   这对陆辞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吃醋。   他也难以描述出这种激荡的心情,只觉得这会儿好像要做些什么,才能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   可是做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   然后柳云眠就被人喊走了。   因为有病人需要她。   “去吧。”陆辞道。   柳云眠对他笑:“我这几日给你开小灶,等我。”   陆辞想说,还要给他做几双袜子。   衣裳不缺,但是袜子真费。   但是看着柳云眠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累得红红的眼睛,他说出口的话又变成了:“你好好休息,也不是非要你做那些。你心里有就行了。”   柳云眠:“有,心里一直有。”   如果不是救人如救火,她真的很想留下来,好好逗逗他。   但是出去之后,她的脚步是轻松的,心情是愉悦的。   爱,果然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各路神仙。   风停了雨歇了,我又行了。   我又开始热爱这个操蛋的世界了!   啊啊啊啊啊!   柳云眠简直是踩着风火轮走的。   接下来给人缝合伤口的时候,都恨不能缝成一朵花的形状。   如此愉悦。   雪仪偷偷观察着她,原本还担心她挨骂受伤,结果就见她神采奕奕,眉飞色舞,藏都藏不住?   这……   果然侯爷就是夫人最好的药。   侯爷出马,夫人什么心病都没了。   柳云眠开始琢磨起菜式,又抽空给陆辞做针线。   不过她也实在忙碌,没时间做新衣,就自我安慰,做几双袜子聊表心意吧。   没想到,恰好投其所好。   陆辞:我们不愧是恩爱夫妻,心有灵犀。   过了几日,他收到了亲姐姐的信。   这是他归来之后,第一次收到姐姐的信。   陆辞拆开信之前,觉得姐姐一定会泪洒信纸,庆幸于他劫后重生。   但是,并没有!   一目十行看下来,萧姮语气很急,通篇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听说你失去了记忆,但是也请你做个人。   你要是对眠眠不好,我不会原谅你,你自己日后也不会原谅自己。   切记切记,一定要对眠眠好。   陆辞:所以,姐姐的爱,也是会转移的。   姐姐,你到底更在乎谁?   他想着就不由笑出来。   柳云眠,得到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喜欢。   她一定是个很好很好,比他现在所发现的更好的女子。   只可惜现在确实忙得脚不沾地,想去看看她,都得几天抽出一点空来,而且还不一定能见上。   毕竟,柳云眠不比他闲多少。   她给自己做的袜子,要爱惜一些穿。 第508章 父女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   陆辞归来之后,有如神助,一路摧枯拉朽。   拿下威远侯之后,他又连克数城,把武国安那边打得落花流水,仓皇鼠窜。   武国安的主力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部分死伤或者被俘,一部分跟着武国安逃窜,还有相当一部分,投奔了庄骁。   庄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势力范围越来越大。   他避免和其他两方正面冲突,保全自己的实力。   在武国安成为丧家之犬后,陆辞派人继续乘胜追击。   但是陆辞的主要注意力,已经从武国安,转到了庄骁身上。   陆辞本意是直接把这等乱臣贼子给打服。   但是其他人都劝他,先和谈,看看能不能招安。   陆辞并不喜欢这般拖泥带水。   韩平川对他说,让他去问问柳云眠。   ——陆辞失去的记忆,柳云眠拥有最多。   柳云眠会告诉他,他曾经的想法,也是和谈。   十七岁的陆辞,对于人间疾苦,体察得并不多。   是后来,见多了底层百姓生存唯艰,才慢慢生出了更多的怜悯。   这些,让柳云眠告诉他最合适。   陆辞就去找柳云眠。   他没有了记忆,但是控制不住感觉。   他其实,很惦记柳云眠,总想去见她。   但是一来他没有时间,二来也抹不开面子。   中二少年,面子比天大。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借口,却发现,人家柳云眠,也没空搭理他。   战事一直在持续,即使没有大战,也一直有冲突,所以伤员不断。   柳云眠一直很忙。   陆辞找了她三次之后,终于排上了……   真比他这个主帅还忙啊!   柳云眠换了衣裳,简单梳洗之后,出来一边陪着音音玩,一边和陆辞说话。   音音喜欢陆辞。   因为陆辞长得好看。   她在柳云眠怀里扭动着身子,伸手要陆辞抱。   陆辞很少抱她。   他目前为止,还无法融入到父亲这个角色里。   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哪怕打了很多胜仗,但是依旧觉得自己是少年。   对于多了个妻子这个现实,他现在都还无法完全接受,更何况还多了个女儿。   总有一种黄粱梦的荒谬感,不敢相信。   柳云眠含笑看向陆辞。   音音现在九个月,或许因为父母身体都很好的原因,她现在就已经能扶着墙慢慢走。   大郎比起她就弱了不少。   陆辞站在炕边没动。   音音着急了,自己扶着墙,跌跌撞撞向他走去。   走到炕边,她也不害怕,还迈腿。   陆辞伸手接住了差点跌下地的她。   他浑身僵硬,抱着软乎乎的这一团,完全不敢动。   柳云眠看着,觉得他抱着的好像是炸药包,动一下就能炸。   但是事实上,比炸药包还可怕。   因为陆辞没动,音音自己就开始动起来。   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把陆辞的脸拍得啪啪响,然后看着柳云眠笑得口水都出来了。   陆辞:“……”   这确定,不是被人教唆的?   柳云眠却懂女儿的意思。   ——娘,这个爹好看,快来看看。   可是打人脸不行啊。   柳云眠过来拦住她的手,教育女儿:“音音,娘是不是说了,不能打人?”   她声音并不算严厉,但是脸上笑意却没有了。   音音见状,小嘴扁了扁,又扁了扁,然后眼泪啪嗒啪嗒掉,越想越委屈,咧嘴哭了起来。   陆辞的心啊,都浸泡在酸水里一样。   “她还小,不懂那么多,不是故意的。”   陆辞甚至拿起音音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抱着她在地上来回走,哄道:“不哭,不哭,没人说你。”   音音见有人哄,趴在他肩膀上,哭得更伤心了。   柳云眠:“……”   小孩真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   只要有人撑腰,声音立刻就大了。   这还怎么管?   陆辞却在这个过程中,好像找到了父女亲近的通道。   心底变得很柔软,很心疼怀里的小肉丸子。   她好软好胖,身上还有一股奶香味,真是让人喜欢到心底。   所以接下来,就是陆辞抱着女儿培养感情,然后和柳云眠闲聊般说起了招安的事情。   “你觉得,该招安吗?”他试探着问。   音音在吃点心,弄得嘴角都是。   陆辞丝毫不嫌弃,对于女儿送到嘴边咬过的点心也不嫌弃,还故意张大嘴吞下,动作夸张,引得音音大笑不止。   柳云眠看着父女俩,眼眶微热。   这大概就是父女的血脉联系?   “如果能招安,自然是最好的。”柳云眠道,“庄骁不是坏人,就是有点轴。他可能会提出一些很难满足的条件……”   皇上很难接受那种。   比如说承认皇上之前做的不对,比如让皇上进一步削减赋税。   皇上也要面子的。   对于皇上来说,面子,可能比人命更重要。   柳云眠和庄骁接触过,她觉得招安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也是一条很难走的路。   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庄骁的事情都说了,让陆辞自己决定。   陆辞听她娓娓道来,再看着乐呵呵傻笑的女儿,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招安,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他或许,需要和庄骁见面谈谈。   然后,庄骁就送到了他眼前。   庄骁主动给陆辞写了一封信。 第509章 庄骁上门   庄骁主动提出要来见陆辞。   陆辞主场,自然无所畏惧,当即回信表示同意。   只是其他人,都在揣测,庄骁到底在搞什么鬼?   有人甚至怀疑,庄骁是来刺杀陆辞的,劝他一定要小心。   陆辞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战场上,他还没有怕过谁。   而且,庄骁就算侥幸得手,他自己也难逃。   总不能,他用自己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庄骁不至于那么愚蠢。   柳云眠听说这件事情后,却有几分高兴。   她隐约猜测,是王霜说动了庄骁,让他来谈判的。   能说服那头犟驴主动的,也只有王霜了。   不过,她担心陆辞骄傲,不肯和谈,直接把庄骁给砍了……   所以柳云眠斟酌再三,决定还是去找陆辞再说说。   陆辞很忙,她也很忙,所以她就等晚上忙完,回去把音音哄睡,然后才去陆辞的营帐外面等着。   深夜寒冷,见她在外面,安虎便要进去通禀。   但是柳云眠看陆辞营帐里还有不少人,猜测是在议事,便道:“不着急,我等等便是。”   安虎便请她到旁边营帐休息,给她上了一壶热茶。   柳云眠笑着谢过他,道:“你去忙你的,我等着侯爷便是。”   “是。”   安虎退下后,柳云眠就坐在桌前休息。   她也累了一天,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陆辞又忙了半个多时辰后,营帐里的人才散去。   听安虎说柳云眠在旁边营帐等他,他立刻站起身来,快步往外走。   然而走了几步,他又觉得自己这般似乎太紧张,有损自己形象。   于是他又放慢脚步。   然而转念再想,柳云眠现在又看不到他,他怕什么?   再说了,大丈夫做事,随心所欲,何必瞻前顾后?   于是,陆辞又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留下安虎原地懵逼——   侯爷失忆之后,怎么走路都忘记了?   陆辞进入营帐前,还酝酿了片刻的情绪,准备好了神情。   然而等他进去之后才发现,媚眼抛给了瞎子,因为柳云眠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口水都流出来了。   模样实在是有些……让人心疼。   她累坏了。   这间营帐本来就是给他的手下暂时排队等他召见的,并没有床铺被褥。   陆辞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裳,悄无声息地上前披在柳云眠身上。   柳云眠却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向他。   她睡得有些懵,已经忘了陆辞失去记忆的事情,嗔怪道:“就不能把我抱到床上?”   陆辞的脸莫名红了。   此刻的柳云眠,脸睡得绯红,头发微散,神情之中带着一种慵懒和娇媚,和平时能干的她大相径庭。   不过这种眼波流转的媚意,转瞬即逝。   因为柳云眠清醒过来了。   她十分尴尬,把头埋回到臂弯之间装睡。   就当她刚才是梦游行不行?   她确实也是睡迷糊了。   她竟然在对陆辞撒娇。   片刻之后,她总算调整过来,把脑袋抬起来,“我找你,是想说庄骁的事情。”   陆辞在她对面坐下,视线不看她,“你说。”   柳云眠便劝他,不要先入为主,觉得庄骁不行,和谈不行,劝他慎重考虑一下。   她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却没得到陆辞的回应,不由忐忑。   他倒是说话啊!   为什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想勾引自己?   来啊!   半晌后,陆辞才开口。   一说话,就把柳云眠气了个倒仰。   因为他说:“你喜欢庄骁?”   柳云眠气结,没好气地道:“我喜欢狗。”   陆辞:“你是说包子?”   柳云眠:“包子是豹子。”   狗男人!   “不要喜欢庄骁。”陆辞严肃地道,“你是我的妻子。”   柳云眠实在懒得理他。   她把身上的大衣裳放到桌上,“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不打扰侯爷休息了,告辞。”   再不走,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陆辞看着她的背影,沉思了许久。   过了几天,庄骁果然来了。   虽然不是单枪匹马,但是也就带了几十个侍卫,胆量令人佩服。   陆辞见了他。   庄骁上来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接受招安的条件。   基本上,和柳云眠所料想的大差不差。   陆辞不由想起柳云眠和自己剖析这件事情时候的神情。   可是,除了那些条件之外,庄骁额外还多提了一条。   “——我要柳云眠!”   这句话,成功地让陆辞掀了桌子。   不仅是表面上实打实地掀了桌子,也让和谈中止。   面对拔剑相对的陆辞,庄骁坐得稳如泰山,脸上带着笑:“你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女人,从我女人那边套话,难道我女人就是蠢的,什么都不知道帮我问?”   呵呵,他对陆辞的底细,知道得也很清楚了好不好!   “你根本都不记得她了。她也就是个村里出来的女人,配不上你这侯爷,就把她给我吧。”   陆辞冷笑:“庄骁,你今日上门是来寻死的吗?”   他现在情绪空前暴怒。   庄骁怎么敢觊觎他的女人!   庄骁却表示:不是寻死,而是寻生。   因为,王霜怀孕了。   王霜怀相不怎么好,吃什么吐什么,这会儿折腾得皮包骨头,命就剩下半条了。   庄骁让她打掉这个孩子,王霜却不愿意。   可是看着王霜日渐消瘦的样子,庄骁舍不得啊!   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他也恨她肚子里的孩子。   庄骁实在黔驴技穷,便想到了柳云眠。   其实,他考虑和谈,最大的原因也是这个。   救命。   救王霜的命。   陆辞冷笑:“你女人怀孕而已,也好意思拿出来做个借口?”   分明是他没话找话说。   “什么叫怀孕而已?”庄骁也怒了,拍着桌子道,“你知道怀孕多辛苦吗?吃了就吐,吐出苦胆,吐出血水……”   他现在想起王霜还在忍受那些非人的痛苦,就恨不能立刻把柳云眠绑走去帮王霜缓解孕吐症状。   陆辞不由想起柳云眠,是不是也经受过这些,才为他诞下冰雪聪明的音音?   突然有些心疼她。   “反正你现在也不喜欢她了,给我也不损失什么,你还可以再找一个。” 第510章 挖墙角的来了   陆辞闻言暴怒,“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和柳云眠分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是男人,保护妻子这件事情,事关男人尊严,所以不容挑衅。   没想到,庄骁还不仅如此。   他说,“你知道吗,你那夫人,是河东狮……”   陆辞听不得别人说柳云眠的坏话,冷笑着道:“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找了个什么女人!”   王霜闺阁之中就和庄骁勾勾搭搭,陆辞看不上。   庄骁却得意地道:“我的女人能生儿子,你的女人呢?不就给你生了个丫头片子,还拘着你不许你纳妾?你把人送我,之后想纳几个就纳几个,想生几个儿子就能有几个儿子。”   陆辞都被他气笑了。   “能生儿子?等生出来再说!就算生出来了,像你那样做舔狗?”   生女儿怎么了?   音音乖巧听话,聪明机灵,样貌也是一等一地出挑,谁家孩子能比上?   两个男人,幼稚地吵来吵去,把旁边的人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不是谈判吗?   怎么开始炫耀起女人孩子了?   这,能比出来个胜负?   而且,就算比出来了,对他们的谈判有帮助吗?   陆辞:有帮助,这不,马上就要谈崩了吗?   庄骁:事关重大,这不是想给娘子要个医女回去吗?   不贬低柳云眠,陆辞又不傻,怎么肯放手?   至于生儿子这件事情,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他的种儿,就没有丫头片子。   男人,要有儿子的。   上阵父子兵,女儿不行。   双方艰难谈判,好容易把话题拉回了正事上。   不过谈判不算顺利。   庄骁的那些要求,在陆辞看来都十分荒谬。   哪怕曾经入朝为官一日,都提不出那般赤裸裸要求皇上下罪己诏,还要大幅削减赋税的要求。   皇上是一国之君,可是他不会生钱。   大幅削减赋税,那么军饷哪里来?天灾人祸救助的银子怎么来?铺路修桥又怎么办?   庄骁带领的那群泥腿子,没有很多认知,可能觉得皇上用金锄头锄地,每天都能吃白面馒头。   当然,最最荒唐的要求,竟然是要柳云眠去伺候他的女人!   就没有尊卑了?   第一日见面的谈判,终究是不欢而散。   陆辞谈完后一肚子怒火。   庄骁这个莽夫,竟然觉得自己会以妻子为筹码。   不,那不是可以谈的。   男人,就当尽心竭力保护好自己的女人,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陆辞忽然很想去见柳云眠。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她会有那么强烈的维护之心。   但是现在他就是迫切的想要见她,告诉她,不要听外面的传言,自己不会把她放到火上烤。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他远远就看见柳云眠站在她住的营帐外面,和人言笑晏晏。   准确地说,是在和一个男人说笑。   那个男人他不认识。   但是柳云眠笑得很开怀。   柳云眠确实觉得很乐呵。   来人是庄骁身边的三壮。   大人物在里面谈判,三壮就来找柳云眠了。   这会儿,他正跟柳云眠吹牛吹得唾沫横飞。   他和庄骁说的是同一件事情,不过角度不一样。   他说:“你看,你跟着镇通侯好几年,都没生个儿子出来,明显他不行啊!”   柳云眠乐死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憨傻的,说起话来……更傻了。   不过他无意之中戳到了真相,那就是生男生女要看男人。   “以后没有儿子傍身,他肯定要找别人生的,你能受得了那委屈?”   “庄将军说了,镇通侯没种,生不出儿子,他行,他有种,我也有,我能生儿子!”三壮拍着胸脯自信地道。   柳云眠:所以,让我跟着你呗。   不过你最好别说了。   因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种,但是我知道,你如果再继续说下去,我怕你人没了。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面色铁青,仿佛来捉奸的陆辞……   “你去找庄将军吧。”柳云眠隐晦提醒三壮。   三壮道:“不着急,庄将军肯定还和镇通侯纠缠着呢!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我真不赖。”   柳云眠:“你是挺好的,所以日后定然能找个好姑娘。而不是找我这样嫁过人,带着拖油瓶的。”   “我不在意,你人好。”三壮着急地道,“我不嫌弃你的!”   陆辞忍无可忍,直接拎着衣领把人提起来,一脚踹出去,“滚!”   柳云眠:“……他不是坏人,就是有点直肠子。”   “怎么,你想红杏出墙?”   柳云眠:“……”   狗男人真会阴阳怪气。   “不要会个成语就卖弄,”她不客气地道,“谈好了?”   见她一点儿也不心虚,陆辞心情竟然好了几分。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太好了。”柳云眠激动。   “我的意思是谈完了,但是谈崩了。”   柳云眠:“……我就说,庄骁没有那么容易妥协,你也是。”   “你对他倒是了解。”陆辞口气有些发酸。   柳云眠无语。   大哥,你失忆了。   你的高冷呢?怎么拈酸吃醋,像个怨夫一样?   再说,自己和庄骁,八竿子打不着,各有所爱好吗?   “庄骁要你。”陆辞道。   柳云眠脱口而出:“他脑子抽了?”   陆辞更愉悦了。   他把庄骁要她的原因说了。   “王霜怀上了?怀相不好?我就说,无缘无故的,庄骁不可能主动来谈判,原来是为了王霜。”柳云眠道。   怪不得三壮一直在说有种没种的,原来是王霜怀孕,让他和庄骁一起膨胀了?   不过说实话,柳云眠心里还有点羡慕。   人家这速度……   再看自己,现在和陆辞还不熟呢!   想要熟到能造人的程度,真不知道猴年马月。   可能那时候,她都绝经了,无欲无求……   啊啊啊啊啊!   不啊,她要现在及时行乐啊!   她和陆辞这关系进展太慢了,得想办法尽快拉近。   如果王霜在就好了。   要说勾汉这件事情,她王霜说第二,谁敢称第一?   不过,山不过来,她可以过去。   柳云眠想去找王霜了。   “侯爷,要不考虑一下吧。”她说。 第511章 各退一步   “考虑什么?”陆辞口气生硬,眉头几乎皱到一起。   柳云眠心说,你要是真不知道我说什么,为什么还这个态度?   分明是听出来了,却装傻。   “让我去看看王霜吧。”柳云眠道,“于情,王霜是我们请来的人,我和她私交不错;于理,她也是希望化干戈为玉帛,那些我们无法和庄骁谈的条件,她或许能做到,所以我想着……”   “你想那些,我不同意。”陆辞打断她的话,一副不能商量的口吻,“你是侯夫人,相夫教子才是你的职责;让你去冲锋陷阵,留着我做什么?”   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冲在前面,以身涉险。   柳云眠沉吟片刻后道:“可是这次,庄骁就是冲着我来的。而且不管男人女人,在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战事面前,都要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顿了顿,她继续道,“就算我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又能救几个伤病之人?若是能平息战乱,那每天会有数百甚至上千人不用伤亡。”   “那些不是你的责任。”   “可是,是你的责任,也就是我的。”柳云眠看着陆辞,目光坚定,“我们夫妻一体。”   陆辞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知道她的用心,可是当她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种奇妙的感受,顺着心脏蔓延到全身。   同时,他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念头——怪不得自己娶了她。   对于十七八岁的陆辞来说,娶妻是一件不想沾惹的麻烦事。   他理解不了几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一头扎人婚姻。   但是现在,他似乎有几分理解了。   因为柳云眠,和他想象中的“麻烦”完全不一样。   她是他的助力,默默帮他做了许多事情,再苦从来不喊一声,遇到困难第一个迎难而上。   她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不知道退缩为何物的士兵。   “我对王霜有信心。”柳云眠道,“也相信她对庄骁的影响力。”   “那你有没有想过,”陆辞严肃认真,“如果庄骁单方面撕毁承诺,扣押你,然后继续打仗,你怎么办?”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不能因为前怕狼后怕虎,就不去争取。”柳云眠如是道,“让我试试吧,我有几分胜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自信的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熠熠生辉,宛若天空中最亮的星。   她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陆辞被她惊艳,随后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孟浪,便别过头,“你也说了,只是几分胜算。若是出事,日后我没有办法对你家人,对音音交代。所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胜利不是在谈判桌上取得的,而是靠把对方打服。   身为男儿,既然选择了从军,何惧流血牺牲?   让女人冲锋陷阵,是每一个军中男人的耻辱。   柳云眠说了一箩筐的话,最后还是没说动陆辞,不由气结。   他怎么那么固执!   雪仪见她生闷气,婉转劝道:“夫人,侯爷担心您是好事。”   “我也知道是好事,”柳云眠闷声道,“可是他不相信我的判断。”   两个人的分歧,是事业上的。   “雪仪,你说能不能各退一步?庄骁会同意吗?”   “如何各退一步?”   “侯爷不肯把我送走,庄骁势必也舍不得把王霜送来,那各退一步,我和王霜分别在对方的看守下,然后我帮她,你觉得如何?”   “这……”   这脑洞开得实在大,雪仪着实好好思考了一会儿。   “夫人,这样更难了。因为侯爷和庄骁,都不会同意。”雪仪讷讷道。   “也是。”柳云眠苦恼地直摇头,“让我再想想。”   “其实奴婢觉得,这件事情,其实也并不是非您不可。”   “说来听听。”柳云眠隐隐感觉,雪仪应该是有了主意。   “之前季公子有什么难解的问题,给您写过信,您也可以解答。奴婢想着,庄夫人只是怀孕反应大,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不需要您亲自动手,您说呢?”   “我怎么没想到呢?”柳云眠道,“这才是各退一步。可以让庄骁派人送脉案来!”   两个同样骄傲的男人,都不会将自己的女人置身险境。   但是雪仪这般,无疑解决了这个矛盾。   “夫人不是没想到,”雪仪笑意温婉,“夫人只是想去见庄夫人,继续劝她游说庄将军接受招安。”   柳云眠托腮:“可是我也感觉到,庄骁不会听的。”   “夫人,谈判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来回拉锯。”雪仪劝道,“也得各自拿出诚意。庄将军提出来那些,也不是全部都没有道理,不妨让离郡王在京中争取一番,看看皇上能同意多少……”   庄骁现在手握重兵,一味让他后退,那不现实。   也就是他没有什么称帝的野心,否则以他的威望,最后能做的事情,可比武国安强多了。   “这个我知道,郡王也一直在游说皇上。”   说到底,还是皇上任性了。   岁数大了,做了多年皇上,自然而然就唯我独尊,听不进去意见。   想要平息战乱,确实需要各方一起努力。   柳云眠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去找陆辞。   这次,陆辞同意了。   庄骁也勉强同意了,毕竟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决王霜的身体问题。   送他离开的时候,柳云眠笑道:“庄将军,尊夫人在京城之中还受着诋毁。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接受招安,封侯拜相,让尊夫人扬眉吐气。”   庄骁冷哼一声:“老子不需要!夫人也不需要!”   “您是不需要,但是夫人生于京城长于京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京城,一身荣辱体面,也都是京城的评判标准。说到底,跟了您,在许多人眼里,夫人还是落于乱臣贼子手中。”   庄骁脸色变了,目光更是要吃人一般。   柳云眠却并不害怕,继续道:“夫人当年没有选择将军,原因您应该清楚。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虽然夫人现在为了您奔走千里,但是我想,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王霜希望他走正途,为大部分人所承认。   庄骁被戳到痛处,拔刀相向,双目赤红。   陆辞一把把柳云眠扯到身后。 第512章 醋缸   柳云眠心情激荡。   她的男人,担当一直没变过。   不过她并不怕庄骁。   她在陆辞身后还是踮起脚来探头喊道:“你现在生气,是因为你被我说中心事才会恼羞成怒,你心里其实很清楚……”   她就像个打架吃亏,原本已经怂得一批,但是见到家里人来,立刻小人得志,躲在家人背后张牙舞爪的孩子一般。   庄骁倒也不至于真来砍她,却对陆辞吹胡子瞪眼。   陆辞不怕且不惯着他毛病,冷声道:“何止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柳云眠狗腿地附和:“就是!”   她相公说得都对。   庄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把刀收回来。   算了,他和个女人计较什么?   王霜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得尽快回去看看。   柳云眠对季徐行道:“保重。”   陆辞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她,不让季徐行看见。   柳云眠往边上挪一点儿,他又挪。   柳云眠:“……”   这样就不可爱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陆辞占有欲这么强呢?   季徐行笑道:“夫人放心,季某定不辱使命。”   他又恳请胖丫帮忙照顾好大郎。   胖丫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饿不死,走吧走吧。”   季徐行知道她嘴硬心软,还是郑重谢过她才离开。   大郎恋着季徐行,如果见到他离开,肯定会大哭,所以便没有让他出来。   这会儿阮曼正在营帐里陪着他玩。   音音和大郎都是在千万人之中长大的,比起其他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生。   音音是个社牛,大郎虽然和她比起来腼腆了一些,但是也习惯于不同的人陪伴。   送走庄骁,日子继续。   不过因为暂时不打仗了,军中也没有那么多伤患需要救治,柳云眠难得闲了些。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日后的走向或许能平息战争,所以军中气氛也轻松了很多。   柳云眠闲下来就陪着观音奴和音音,也让胖丫把大郎带来一起玩。   柳云眠在树下铺了毯子,茂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树影斑驳,微风习习,是十足惬意的好天气。   柳云眠席地而坐,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观音奴鼓励妹妹学走路。   天气渐热,观音奴就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藏蓝短打,脚上穿着草鞋,看起来像个农家孩子般,一身皮肉晒得黝黑,弯着腰张开双臂招呼妹妹,“来,音音来,找哥哥,找哥哥。”   音音喜欢这个大哥哥,有些吃力地挪动着小短腿,两条胳膊像翅膀似的扇动保持平衡,跌跌撞撞地向观音奴奔来。   一不小心身形晃悠,眼看着要摔倒,观音奴和包子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冲上去。   一个抱住音音,一个就地卧倒甘当肉垫。   可是音音抖了几下,还是保持了平衡,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观音奴,又抬起小脚蹭了蹭包子。   柳云眠哈哈大笑。   胖丫怀里的大郎见状着急,不由咿咿呀呀地出声。   胖丫道:“你别着急,你还不会走,老实点。”   大郎身体不好,和音音没法比。   大郎还是很着急。   阮曼见状道:“姐姐,把大郎给我,我抱着他在地上踩踩,他就高兴了。”   胖丫把大郎塞到她怀里。   胖丫是个没耐性的人,心好,有一把子力气,但是带孩子的耐心,很容易被消磨殆尽。   阮曼则很有耐心,也喜欢孩子。   她把大郎放到地上,手紧紧抱住他腋下,让他双脚着地,但是并没有用力。   大郎已经兴奋地迈步,并不知道,那其实不是他自己走路。   阮曼这样弯着腰,其实非常累,她却恍若不觉,脸上还带着笑。   “这也是个能惯着孩子的。”柳云眠笑着对雪仪道。   “是啊,”雪仪声音略低了些,“只可惜京城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我只担心好几年过去了,对方……”   “谁知道呢?”柳云眠道,“人心难测。”   一样米养百样人。   分开经年,依旧能矢志不渝的,大有人在,比如看似狂野,实则痴情的罗野。   也有人分开之后各有生活,但是再见之后还能很快重燃爱火,比如庄骁和王霜。   至于阮曼和她的小货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那就得看命运的安排了。   陆辞远远地看着这边的热闹,心里某处觉得十分柔软。   刚开始他是不想被看到,后来却变成了“为什么没有人看到我”的郁闷。   ——他什么时候,存在感变得这么低了?   季徐行离开的时候,柳云眠千叮咛万嘱咐,恋恋不舍……陆辞现在想起来还郁闷。   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要走的是自己,她都不会那样不放心吧。   身为男人,他羞耻于这样“争风吃醋”的想法。   他想控制他自己。   可是他控制不住。   他就是忍不住那么想。   他可能是病了。   但是目前看来,这病吧,柳云眠不想给他看。   柳云眠对他爱答不理,冷冷淡淡。   果然大家都是骗他的。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再恩爱不过的夫妻。   陆辞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   这算哪门子的恩爱夫妻!   气人还差不多。   但是其实,柳云眠早就察觉到了他的观察。   她也纠结。   她想跟他打招呼,然而打完招呼说什么?   说什么都得反复掂量,怕踩到陆辞的雷点上,破坏了好容易有的进展——她觉得目前两人相处的状态,比从前好很多了,并且很满足。   她有耐心,也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急于求成,容易毁了之前的努力。   陆辞不喜欢刻意。   她要表现得随性一些。   陆辞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柳云眠这才装不下去,故作惊讶:“侯爷,您来了?”   “嗯。”陆辞口气疏离,“我来看音音。”   “哦。”   这还用说吗?   他不来看女儿,难道来看自己?   那自己做梦都得笑醒。   音音看见陆辞,没有太大反应,因为面前有更喜欢更熟悉的哥哥。   爹这种存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陆辞:懂了。   妻女都不需要他,不愧是母女,都是白眼狼。   陆辞决定釜底抽薪。 第513章 陆辞打架   “观音奴。”   “爹……舅舅?”观音奴一把把音音捞起来,抱在怀中,用脸蹭了蹭音音的脸。   音音捧着他的脸亲了下,随后咯咯笑。   陆辞看得脸更黑了。   “随便你喊什么。”他别扭地道。   他听出来了,观音奴这句“舅舅”实在喊得别扭,又怕他生气,所以硬改过来。   他现在听着也不舒服。   观音奴从善如流,笑嘻嘻地道:“爹,您怎么来了。”   陆辞:“……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您不是忙着吗?”   “我不忙。”   观音奴:“那您不去陪着娘?”   来找他做什么?   从前可是他硬往两个人中间挤,还会被嫌弃。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一日,爹也能硬往他们中间凑,没话找话,哈哈哈……   陆辞瞪了他一眼,心里却痒痒的,等着柳云眠邀约。   他不介意按照从前的方式,慢慢培养感情。   他们俩曾经恩爱,又已经生了孩子,自己不会始乱终弃的。   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对柳云眠,并不讨厌。   “不讨厌”这个标准,对于陆辞评判女人来说,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也就仅次于他的母亲和姐姐。   可是柳云眠就是不说话,只看着他傻笑。   陆辞:真是个傻的,能不能主动点?   柳云眠低头吃点心。   陆辞:真是个吃货,就知道吃吃吃。   他心里纠结得快要拧成麻花,然而到底没有鼓起勇气,直接过去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正在这时,罗野和顾清欢携手走过来。   陆辞看着两人十指交握,默默地骂了一句“伤风败俗”。   野狗就是野狗,顾清欢这个大家闺秀也不知收敛。   这么比起来,还是柳云眠恬静,还是顺眼。   音音看到罗野,那就更着急了,“野,野……”   从前顾清欢叫罗野是“三爷”,后来两人关系正常后,私下便和从前一样,以姓名相称。   所以音音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野”。   然后才是“哥”,这是对观音奴的。   陆辞对此十分吃醋。   男人嘛,吃醋也不能暗戳戳地生闷气。   没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打一架。   陆辞自己不得女儿欢心,也不想看到女儿亲近罗野。   所以他对罗野勾勾手,带着几分挑衅:“来试试?”   罗野既然号称野狗,自然又不是浪得虚名。   他怕过谁?   这等挑衅,不打回去就不是他。   罗野给了音音一个安抚的眼神。   乖乖,等等,我把你爹打个落花流水给你助助兴。   顾清欢上前抱起音音,拿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和鼻尖上的汗水,然后把她抱到柳云眠身边,又让雪仪拿一件薄外套来给音音穿上。   出了一身汗,再到树荫下,被风一吹容易着凉。   观音奴看见打架眼睛都发亮,带着阿宽在一旁观战,加油助威。   阮曼把大郎也抱了过来。   胖丫把两个孩子的玩具箱子搬过来,一股脑地倒在毯子上,“玩吧,自己玩吧,让大人安生歇歇。”   阮曼默默地在一旁陪着两个孩子玩。   这些小玩意儿,许多她都很熟悉,因为货郎的货担子上都有。   现在不知道他在京城怎么样了,有没有继续做货郎,晚上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自己。 第514章 陆别扭上线   柳云眠刚开始有些担心陆辞受伤。   毕竟野狗难驯,她担心罗野下手没有轻重,伤了陆辞。   但是看陆辞游刃有余地应对,她的担心很快消散,转而兴致勃勃地看起两个男人你来我往。   看起来,之前陆辞和罗野重逢后较量,其实是给罗野放了水的。   多年之后的陆辞,已经学会了内敛。   但是现在的陆辞,显然锐气更盛,日天日地,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我放水。   打的就是你!   顾清欢眉眼淡淡的,并没有把这比试放在心上,目光一直放在音音身上。   她也是有点性格的。   她不喜欢大郎,从不假装。   因为她看到大郎就想到了罗裳。   她非常讨厌罗裳,她觉得季徐行完全就是个圣父。   她无权干涉别人的做法,但是不想勉强自己去迎合。   两个男人打到最后,扔了兵器,贴身肉搏。   最后以陆辞把罗野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而结束。   哦,并没有结束。   陆辞问:“服不服?”   大有一副你不服,我就不松手的中二,一定要让对手俯首称臣。   柳云眠:“……”   罗野就不要面子的吗?   罗野自然不服输,“你放开,我们再来一次!”   “你先认输!你既然想讨打,我自然要成全你,再来一次。”   眼看着两个男人僵持不下,柳云眠有些着急:“侯爷——”   “这是男人的事情。”陆辞态度高冷。   柳云眠:mmp。   失忆之后,你要上天啊。   还是顾清欢有办法。   她拍了拍正撅屁股趴在那里研究小玩意儿的音音。   音音抬头,见到是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白牙。   “看那边——”顾清欢笑着轻声道,右手食指指向陆辞和罗野所在的方向。   音音茫然地看过去。   然而当她看到罗野被压住的时候,不用酝酿,大眼泪立刻盈满眼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然后一边哭一边像装了小马达般,呼哧呼哧地往那边爬过去。   走路或许跌跌撞撞,但是爬起来,她可是王者。   她要帮野,打坏人。   陆辞的脸,比锅底还黑。   罗野则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挑衅地问陆辞:“你服不服?”   陆辞想掐死他。   然而不敢。   毕竟罗野有法宝——他掌控了女儿的眼泪。   那是眼泪吗?   那是蚀心的烈药。   陆辞只能把人给放开。   罗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快走几步,过来弯腰把哭成鼻涕泡的音音捞起来,开怀大笑。   好音音,没白疼你。   顾清欢则走上前来,语气有些嫌弃:“你刚摸爬滚打,身上一身泥,不要抱音音。来,给我。”   陆辞看得眼热又郁闷。   明明,那是他的女儿。   是他的!   再看柳云眠,傻呵呵地看着这边动静,脸上还带着笑。   陆辞:真是个傻子,你女儿都被抢走了,你笑个屁!   柳云眠:我笑你。   陆辞:这个女儿不能要了,再生一个。   不,生几个,羡慕死罗野。   所以问题来了,柳云眠到底什么时候才“勾引”自己。   身为妻子,她不觉得自己失职吗?   自己都回来这么久了,她不主动不热情不邀约,她想干什么!   陆辞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害羞。   反正都成亲了,就该柳云眠主动,嗯,没错!   不过陆辞在心里发作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最初的“用意”。   ——他不是想着,山不过来,他就过去吗?   柳云眠蠢笨,他就主动一点……   而且,女人不都喜欢男人强大吗?   她怎么现在都不看自己?   陆辞浑然没有意识到,他像一只求偶的孔雀,早已经开屏。   他喜欢的,始终是柳云眠。   但是十七岁的他,太过稚嫩和高傲,并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去追求女子。   柳云眠后知后觉地想到了陆辞。   因为她看到,顾清欢抱着音音对罗野道:“你回去沐浴,一会儿我去帮你上药。”   罗野一脸拒绝:“我没事,我不需要上药。”   柳云眠:啧啧,男人怎么能输吗?   至死是少年,至死都能赢。   不过她想到了这样的拳脚较量,陆辞身上定然也会有淤伤。   这……她是不是该主动点?   但是她既担心陆辞会拒绝,又怕自己见色起意,越发想他想得不可收拾。   哎,作为一个“患者”家属,她可太难了。   “侯爷,”柳云眠试探着道,“用不用我给您找点药油?”   “你帮我上药!”陆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看看罗野,听说他至今还没给顾清欢名分呢,后者都对他关怀备至。   相比之下,柳云眠就太气人了。   罗野倘若知道他心中想法,一定先得意,后委屈。   明明是顾清欢不搭理他……   柳云眠潜入敌人内部寻夫,陆辞还想怎么样。   要是顾清欢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罗野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柳云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辞让自己给他上药?   他不抗拒和自己的亲密接触?   她太了解陆辞了。   陆辞倘若讨厌谁,定然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假辞色。   他现在主动说要自己给他上药,那至少,他在心里,是把自己划归到自己人那边的。   他不讨厌和自己进一步的密切接触。   这种认知,让柳云眠激动不已。   “怎么了?不愿意?”陆辞见她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水眸复杂,故意这般说道。   “那自然是愿意的,我和侯爷原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夫妻,这是我该做的。”柳云眠笑颜如花。   不知道为什么,陆辞听她这般说,心里总是觉得不怎么舒服。   问题出在哪里呢?   他思忖片刻就明白过来。   是“侯爷”那两个字。   她待谁都和和气气,亲亲密密,唯独对自己,说着“亲密无间”,但却用最冷淡疏离的口气说出来。   好气!   可是偏偏,他又不能像个没糖吃的孩子一样,跟柳云眠撒娇撒泼。   所以,陆辞郁闷万分,却偏偏说不出什么,转身拂袖而去!   胖丫:“他又怎么了?病了?”   自从陆辞回来之后,这脾气是越来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了。   她都替柳云眠委屈。   但是看柳云眠“屁颠屁颠”地跟过去,胖丫直拍大腿。   怎么就不能有出息点。   她原本还想着,陆辞这样,柳云眠可以换个更好的呢。   比如,她觉得季徐行都不错。 第515章 身体的熟悉   柳云眠跟着陆辞一起去了他的营帐。   陆辞让人送水进来沐浴,她有些赧然地躲在屏风后。   当然,赧然只是其中最不重要的因素。   主要是,她怕被陆辞嫌弃。   陆辞心里想的却是,要不没眼色,要不就是嫌弃自己。   自己沐浴,她不该进来帮忙擦背拿衣裳吗?   这个妻子,根本不合格。   他带着一肚子气,自己简单沐浴后出来,披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出来。   斜襟浴袍,还是柳云眠之前帮他做的,领口开得低,露出大片的胸肌,看得人面红耳赤。   “我让你罚站了?”陆辞见柳云眠一动不动,不由开口呛声道。   柳云眠:“……”   狗男人,就不能让她害羞一会儿吗?   她拿着准备好的外伤药上前,“侯爷,你伤在哪里?”   “不知道。”陆辞口气生硬。   柳云眠:“……”   你不知道,我知道?   这不是逼着她做禽兽,扒他衣裳吗?   扒就扒,看谁害怕。   柳云眠把药放在旁边桌上,上前抬起双手,开始解陆辞的扣子。   陆辞任由她动作,只喉结上下动了动,看得柳云眠口干舌燥。   陆辞不知道,他这样做有多性感啊!   柳云眠垂眸不敢再看,怕自己不小心泄露自己贪图男色的样子。   她解开两颗扣子,看到陆辞胸前有一小块并不明显的红色。   按理说,是不用上药的。   因为甚至那可能都是陆辞刚才沐浴时候自己搓红的。   但是她想摸摸。   于是她装模作样地道:“这有点严重,要是不上药,怕回头瘀青了。”   陆辞低头看了一眼。   正当柳云眠觉得自己可能被戳穿的时候,他却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   柳云眠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慢慢贴上陆辞的胸肌。   她明显感觉到了掌心下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   柳云眠没出息地愉悦了。   陆辞在紧张。   突然她就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故意慢慢地在陆辞胸前揉啊揉,还不时“不小心”地碰到他其他敏感之处。   陆辞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   柳云眠对他的身体太熟悉,立刻明白他是动了情,不由低头。   然而陆辞也随着她的小动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好了,出去,我自己来!”他声音慌乱了,转过身去,背对着柳云眠。   柳云眠强忍住笑意。   陆辞害羞了。   他比自己还害羞。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见过?   “那我先出去了。”柳云眠自然不敢笑出来,压着声音,怕自己的欢乐一不小心随着声音溢出来。   “你——”   陆辞误会了,以为她被自己吼了要哭。   “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我没事。”   柳云眠一本正经地道:“是,侯爷龙精虎猛,怎么会有事?”   然后她如愿以偿地看到陆辞红透的耳垂,心满意足地出去。   ——再不出去,她怕陆辞更害羞。   回去之后,柳云眠在自己营帐里笑成了傻子。   这人怎么能那么好玩呢!   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因为今日亲近了不少。   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啊!   她要定一个月度目标,趁着现在大家都不忙,循序渐进,把陆辞给拿下。   她还苦中作乐地想,说不定两人在床笫之间亲密,能勾起陆辞的回忆呢!   嗯,就这么愉快地定了。   季徐行那边很快送来了王霜的脉案。   柳云眠并不觉得有多严重,就是妊娠反应偏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庄骁过于紧张。   虽然王霜现在个体反应很痛苦,但是要做的,就是缓解症状,并不需要大治特治。   当然,在信中她是不敢这么写的。   一来庄骁会觉得自己是庸医,二来也凸显不出来她的重要性,不利于后期谈判。   柳云眠给王霜写了几个止吐的方子,以食补为主,又教她转移注意力,如何平复心情,静养安胎。   写完信,她想想,决定还是去给陆辞过过眼。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不傻。   她怕自己露出破绽而不自知,被庄骁发现自己其实没多大用处。   ——陆辞要是看不出来破绽,那应该就没问题。   今日雪仪被岳行之“骗”了出去培养感情,胖丫则和阮曼带着两个小的去河边抓蜻蜓去了,所以柳云眠就自己一个人去了陆辞那里。   营帐外的侍卫拦住了她,歉疚地道:“夫人,您稍等片刻。”   柳云眠和众人都熟悉,开玩笑道:“如果侯爷金屋藏娇,你们得及时告诉我,不能帮他打掩护。”   侍卫也笑了,压低声音道:“是京城来信。侯爷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果然是正事。   那很可能,是离郡王给陆辞写的信。   这俩人,一直在联系。   陆辞是在前线领军作战,离郡王则是在京城纵横捭阖。   离郡王原本就不赞成皇上的贪功冒进,皇上不听,才逼得百姓揭竿而起。   现在如何收场?   如果说自己处于劣势,江山飘摇,皇上或许愿意退一步。   但是现在只剩下庄骁这里,皇上可能就未必愿意妥协了。   柳云眠想起这些也头疼。   这些都得看离郡王的了。   也不知道现在京城局势如何……柳云眠只想念家人,但是除此之外,也并不觉得这个京城非回去不可。   在军营中,她如鱼得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医术得到足够多的尊重,以真心换真心。   回京之后……想起应对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她就觉得不高兴。   柳云眠在外面等了很久,久到侍卫都很不好意思,没话找话陪着她聊。   陆辞可能听到了,声音不虞:“进来!”   侍卫听见他的话,瞬时腰杆绷直,一脸正色——侯爷不高兴,不能撞枪口。   柳云眠对他笑笑,掀开帘子进去。   “找我有事?”陆辞口气有些生硬。   柳云眠想,看起来京城是没什么好消息。   她说明了来意。   “拿过来。”   柳云眠有些迟疑。   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自己可以到他书桌前的程度吧。   相对于身体接触,能不能看到他的那些邸报、密信,其实才是衡量两个人关系进展的真正标准。 第516章 京城惊变   不过柳云眠还是试探着上前,见陆辞没有阻拦,她才放下心来,上前把手中的信递给陆辞。   陆辞桌上也放了一封展开的信。   柳云眠没看是不是离郡王的笔迹,但是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没想到,陆辞一边看信,一边直接把桌上自己看的信递给她。   柳云眠惊讶,随后接了过来。   ——看起来,陆辞比她想象中更信任自己。   那以后,她可以更放松一些,也更大胆一些了。   柳云眠拿起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   呆了。   她语文学的不好,怎么没理解?   信确实是离郡王写的。   他说,萧姮想念弟弟,尤其是陆辞出事失去记忆之后,她更是日日以泪洗面。   所以现在,离郡王安排她带着双生子一起来看陆辞。   只有亲眼见到陆辞没事,萧姮才能放心。   柳云眠觉得这不是萧姮的画风。   陆辞出事的时候,她都能够保持冷静,这会儿人回来了,她却按捺不住了?   萧姮和自己不一样。   那是大女主,对形势始终有着最清醒的判断,最理智的考量。   她来并没有什么用,而且把自己男人抛下,岂不是给别人可乘之机?   柳云眠很佩服萧姮的是,无论离郡王表现得如何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萧姮都始终“居安思危”,不动声色地把男人死死掌控住。   千里探亲,不是萧姮的风格。   陆辞要是需要,她定然毫不犹豫。   但是已经归来,无病呻(口今)不是萧姮的做派。   而且两个孩子都才两岁,按照古代的医疗水准,是很容易出事的。   平时都小心将养,这会儿怎么还能带出来长途跋涉?   所以这封信,到底想表达什么?   柳云眠觉得定然是有什么暗语的。   仔细再想,离郡王这是要把母子都给送来,为什么?   难道京城有危险了?   皇上又抽风,要收拾这个儿子了?   是不是因为离郡王最近总是进言,让皇上妥协,所以触怒了皇上?   那他们一家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心思百转间,陆辞已经把信看完,“没什么问题,我让人给庄骁送去。你看出了什么?”   柳云眠有一种被先生考校的紧张。   “是不是离郡王有危险,所以要把姐姐和两个孩子给送到我们这里来?”   “嗯。”陆辞点头,目光凝重。   “那,我们是不是得去接应姐姐?”   陆辞没回答,从桌上的书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她。   “生同衾,死同穴,照顾好你外甥们。”   是萧姮的笔迹!   萧姮不肯走。   “姐姐的信,是万神送来的,比姐夫的信早了两日。”陆辞道。   “是因为郡王触怒了皇上?你要不要劝郡王,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天下,是皇上的。   他作,下面的人自当直谏。   但是皇上执迷不悟,那也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命。   嗐,现在弄得自己都要面临生死困境,太不值了。   “吃亏?”陆辞脸上露出一抹近乎诡异的笑。   姐夫是不会吃亏的。   而柳云眠竟然也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离郡王不吃亏,那为什么做出这种近乎托孤的行为?   难道?   一道光从脑海中划过,柳云眠醒悟了。   该不会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   你既然不听,以九五之尊的身份压我,那我只能自己登上那个位置说了算。   这才是离郡王的画风啊!   她试探着问陆辞,后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饶是有心理准备,柳云眠现在心里也是一句接一句的“好家伙”。   好家伙,不愧是离郡王。   胆子真大。   从前不熟悉的时候或许会觉得离郡王胆大妄为,目无尊长,但是现在柳云眠知道,他其实自己并没有多少野心,有妻万事足。   奈何皇上不为天下百姓考虑,那他治自己来了。   怀着最仁慈的心,做着最凶狠的事情,这个男人,让人敬重。   只是现在,柳云眠更担心他们一家的安危。   “侯爷,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写封信说服姐姐,也暂时躲避?”   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是万一呢?   “不用,姐姐向来有主意,既然她自己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听她的。”   柳云眠点点头。   他家里的事情,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他手中。   自家的事情……卧槽!   离郡王要是失败,能不能连累到自己家?   她盘算了一下,还是有点远,比较安全。   最多陆辞和自己能被牵连,不至于再牵连到陆辞的妻族。   皇上一向不是弑杀的性格。   “我不放心两个孩子。”   陆辞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双生子,要起那么随意的名字。   但是只要是姐姐的亲生骨肉,那就是他拼了性命也要维护周全的存在。   “我要去接应。”   柳云眠看着他眼中已有决断,点头道:“好。”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权衡利弊,亲情对陆辞来说是最珍贵的存在。   姐弟俩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的岁月和情意,已经深深烙印在彼此心中。   柳云眠从来不会去和萧姮比,谁在陆辞心中更重要。   除了爱情的路上不能容下额外多一个人,亲情、友情,她都能理解且配合。   ——没有那些人,就没有她现在的男人。   “这一次,我是秘密出行。”陆辞又道。   柳云眠又点点头:“好。”   虽然眼下风平浪静,但是庄骁那种人,也难以捉摸。   如果对方知道陆辞不在,会不会出其不意地突袭,谁也赌不起。   所以陆辞叮嘱柳云眠:“庄骁那边,还要你多费心,尽量稳住他,不要露出破绽。但是倘若实在不行,那你也不必内疚。这原本,就不该是压在你身上的担子。”   她是因为自己,才要面对和承受这些。   情报和战事都是瞬息万变之事,真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他不希望柳云眠自责。   他看出来了,她就是个很爱揽事,爱操心的命。   柳云眠因为她最后这几句话而生出几分流泪的冲动。   没有了记忆,他依旧有润物细无声的细腻体贴。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蹲在陆辞身边,头靠在他膝上,仰头看着他,目光缱绻。   又要分开了,虽然只是暂别,但是她舍不得,也希望他此行平安顺利。 第517章 陆辞进京   “还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   “你说。”   他们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辞脸上染上一层红意,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把话说了。   柳云眠心说,你脸红什么?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答应了!   还有,陆辞害羞的样子,比失忆之前厚着脸皮缠着自己的时候可爱多了。   第二日,军中惊马,陆辞前去救人,意外受伤,被马踩了左腿,伤情不明。   很快,柳云眠站出来表示,侯爷伤得不重,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静养。   听说陆辞没事,众人都松了口气,还有人开玩笑说,伤了这条腿没事,别伤了那条就行。   军中的这些糙汉,见多了生死。   对于他们来说,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所以听说陆辞没大事,众人都开起了玩笑。   因为和柳云眠熟悉,他们也都看出来柳云眠和陆辞没有恢复从前关系,纷纷打趣她,趁着这个机会,把陆辞给拿下。   柳云眠表示,绝对没问题。   她进出陆辞的营帐,白天黑夜,大部分时间都在里面。   众人虽然不好意思再说,但是心里都忍不住想,这久别重逢,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再看柳云眠,眼底都是黑圆圈,也渐渐消瘦……   侯爷真勇猛。   柳云眠:呸呸呸!   她要熬死了。   陆辞不由分说把军中的事情都留给她,虽然不指望她拿主意,但是需要她把各种事项分门别类,重要的事情给他传信。   柳云眠对自己也有要求,总希望了解得更多一些,能帮陆辞多分担一些,能不累吗?   她学医都没有这么累过,感觉身体被掏空。   不过忙碌起来的时候,才能少担心他一些。   过了半个月,两小只终于被迎了回来。   但是,陆辞没回来。   他给柳云眠写了一封信,表示他要入京,以防万一。   这个万一,应该是离郡王宫变失败,他要带着他带走的三千精锐,设法把离郡王夫妇营救出来。   要是别人这么想,那完全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但是陆辞这么想,他就能做到。   只是柳云眠生气的是,他为什么提前不跟自己说?   她之前还想,陆辞假装派三千精锐去平匪,实则是自己带着迎接两个孩子,但是三千人,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迎两个孩子,怎么需要那么多人?   现在她就明白了,陆辞根本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进京。   所以,陆辞现在赶赴最危险的地方,给她留下……好几个孩子。   柳云眠觉得自己可以改行开个幼儿园了。   两岁多的双生子,皮得那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只有这两个活宝。   进了军营,换了新鲜的地方,有了更大的撒欢的空间,这两小只简直放飞。   他们还“带坏”音音。   二二和三三生长在郡王府,虽然还不懂事,但是已经知道怎么拿捏周围伺候的下人。   ——大家对他们的态度之中,显然有惧怕,所以这两个小子颇有些无法无天。   据带他们的奶娘说,他们只怕父母。   音音跟着两个小哥哥也放飞。   柳云眠某日从陆辞营帐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三只泥猴,在刚刚下过雨的泥坑里玩。   柳云眠:啊啊啊啊啊……疯了。   虽然要尊重孩子的天性,但是你们要不要那么放飞?   陆辞你快回来,我管不住了! 第518章 宫变   柳云眠被几个孩子闹着,还得给陆辞看那些繁琐的文书,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想别的。   ——也是不敢想。   离郡王和陆辞,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   一言不合就自己拥立自己,这样想起来,之前皇上把他们两个,一个幽禁一个发配,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俩好小子,这会儿不知道把京城闹成什么天翻地覆的模样。   离郡王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就算他谋反,以皇上的性格,最后多半还是把他幽禁。   但是陆辞就不好说了……   皇上大概率会把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陆辞恐怕都不是性命不保的问题了,只怕是……不得善终。   柳云眠是真的不敢去想这些。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把头扎到沙子里的鸵鸟,明明知道危险环绕,却选择了逃避不想。   不过即使她想,鞭长莫及,她也帮不上什么。   军中事务,主要还是由徐有龙处理,这位老将,令人信赖。   他是个直性子,把陆辞当成晚辈,对柳云眠也非常喜欢。   他有个长孙带在身边历练,今年才十二。   每次见到柳云眠在伤兵营忙活,他都会拍长孙的脑袋,用大嗓门道:“看到了没?看到了没?以后找媳妇,就要找侯夫人这样的。”   因为年纪大,身份高,性子直,他说这话,众人都不觉得冒犯,都附和着大笑凑趣,“咱们音音年纪太小,要不真能凑一对。”   徐有龙哈哈大笑:“不怕,老子现在有六个孙子,以后还有更多,让音音随便选。”   柳云眠:“……”   好了,音音,选项交给你了。   柳云眠后来渐渐明白过来陆辞对她诸多安排的用意。   ——他是怕自己没事做,所以故意给自己安排这些?   否则,以他和徐有龙的默契,何必要自己这个门外汉在里面掺和?   不管是他的苦心也好,还是自己想学习也罢,柳云眠都按照陆辞临行之前的安排,兢兢业业地干活。   一个月后的京城,凌晨,东方微微泛出鱼肚白,太阳尚未升起,天边已有红色霞光印染云层,美得惊心动魄。   本该是上朝的时辰,但是今日宫中气氛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所有要进宫上朝的朝臣,都被拦在宫门之外。   为首的重臣,开口斥责禁军,要见皇上。   其他人或附和,或交头接耳地议论,或麻木或紧张地等着事态进展。   但是聪明人都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因为领头守在宫门口的人,是陆辞身边的安虎和离郡王身边最忠心耿耿的侍卫首领。   此刻谁在宫里翻云覆雨,答案呼之欲出。   皇上摔碎了茶盏,砸了最喜欢的把玩,眼睛赤红,拍着桌子:“逆子,你真对得起朕!”   他所有的孩子之中,最宠爱的就是离郡王。   自离郡王出生之后,因为皇上深爱他的生母,所以把那些爱转移到他的身上,替他筹谋,逼皇后认下他,给了他嫡长子的身份。   为了防止皇后害他,皇上竖起了高贵妃这靶子,让两个女人争斗。   高贵妃其实很聪明,大概看出了他的用意,所以一直很配合。   皇上对她满意,也给了她尊荣。   怕长子长歪,皇上亲自带着他,这也是他唯一自己带的儿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天资聪颖,皇上内心无比欣慰。   等到他大些,就早早定了他太子的名分,后来他遭人陷害,皇上将他幽禁,何尝不是为了给他个教训,让他日后更加沉稳?   其他所有人,包括燕王,在皇上眼中都是离郡王的试金石罢了!   即使是做郡王的这几年,皇上自认对他的宠爱也从来没有变过。   在皇上心里,只有这个儿子,是真正的和他心意相通,得他传承,却没想到,今日一觉醒来,这个儿子带兵围宫了。   今日倘若是燕王,是其他儿子,皇上都不会如此愤怒。   皇上觉得自己这番苦心都喂了狗。   不,还不如狗。   “朕就是养条狗,还知道对朕摇摇尾巴,你这个逆子!”皇上怒不可遏,胸口不断起伏。   高贵妃忙帮他顺气,“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您听郡王解释。”   离郡王难得正眼看了她一眼。   之前,倒是他小看她了。   也不知道,父皇那般聪明的人,和一个聪明识趣的女人,怎么会生出燕王那样的蠢货。   “滚开!”皇上把高贵妃推开。   高贵妃险些跌倒,扶着小几才勉强站稳身形,然后又默默地站回到皇上身旁,低眉顺眼。   “我本不愿如此,”离郡王缓缓道,声音平静,“但是父皇不听劝,无视内乱带来的满目疮痍。父皇,现在每一仗,每次流血的,全是您的子民。您不疼惜,我只能替您疼惜。”   “放肆,你骂朕是昏君?”   “父皇不是。”离郡王语气淡淡的,“但是您的举动,确实是昏君之举。”   “你——”皇上气得手都颤抖。   “我不能让您再继续下去,否则您之前辛辛苦苦经营二十多年的英明,会被毁于一旦。”   “那这个逆子!”   “父皇说得对,儿子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第519章 父子之间   “可是儿子,是父皇亲自带出来的。”   “你还记得,你是朕亲自带出来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般对朕!你不怕天打雷劈!”   “儿子不怕。”离郡王道,“是父皇一字一句地教儿子念,‘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是父皇教儿子,‘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父皇,这么多年,您的功业,不需要著书立传,而是存在百姓心目中。”   皇上死死盯着他,半晌后才冷笑着道:“现在你翅膀硬了,开始来教训朕了。你在指责朕是昏君?”   “儿子不敢,也不会。因为在儿子心中,父皇永远都是心中的英雄,是无可替代的明君,所以儿子不忍父皇晚节不保。”   皇上深吸一口气,似乎平静了些。   “按照你这么说,你是为朕好,朕该感谢你?”   “儿子不敢。”   离郡王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煽情,保持着一直以来的清冷。   可是皇上心里却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个儿子太骄傲了,骄傲到不屑于说假话。   而且他已经带人逼宫,现在更没有必要骗自己。   皇上心中,甚至不合时宜地升腾起些许骄傲。   ——他的儿子,长成了他曾经期许的那般。   “父皇,庄骁提出来那些条件,比起将士的流血牺牲,比起手足相残的惨剧,儿子以为并不算什么。”   都是自己人,这样的内耗,实在令人痛心。   两军之中,刀剑相对的,甚至还有亲兄弟。   “庄骁本性也并不坏,若是能够将他招安,为朝廷所用,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离郡王在皇上面前说话也不谄媚,有一说一。   “父皇身居高位太久,身边围绕的都是阿谀奉承的那些人,让您渐渐失了本心。儿子深信,那不是父皇本意,所以才想提醒父皇,远离奸佞,以天下百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因为个人心中不爽就逞一时意气,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委实不值。   “朕若是答应你,你今日如何收场?朕若是不答应呢?”   “你答应与否,其实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皇上气得捶榻。   而低着头的高贵妃,嘴角勾起了笑意。   果然,她没看错。   没看错皇上,也没看错离郡王。   她始终明白自己的身份。   皇上想让她做什么,想让她的儿子做什么,她心知肚明,默默配合。   所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   就算儿子是别人试金石又如何?   只要足够蠢,一样可以活下来,日后做个富贵闲王,足矣。   她若是傻,把儿子培养得优秀,不甘心于现状,说不定早就死了。   离郡王道:“父皇,您年纪大了,辛苦这么多年,好好休息吧。这江山,儿子只是暂掌几年,等观音奴大了,可以独挡一面了,儿子就禅位。”   “胡说,你就这么点出息!朕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的皇位,给自己儿子可以,但是为什么儿子还年富力强,没有大展宏图就要把皇位让出去?   说到底,皇上是极中意和维护这个儿子的。   “儿子和父皇不一样,对权势毫无留恋。”离郡王道,“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即便我是您亲生的也如此。不是每个人都想三宫六院,儿子只想陪着姮姮,闲云野鹤。”   “没出息!没出息!”   “是,儿子知道,所以儿子不想勉强自己。”离郡王道。   皇上知道这个儿子有多么固执,可是他也坚信,离郡王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   他若是不长久做皇帝,岂不是辜负自己多年对他的付出和希冀?   然而他也明白,离郡王吃软不吃硬。   所以皇上思忖片刻后道:“你想闲云野鹤,可是你媳妇呢?你不想做皇帝,她还想做皇后!”   自己这个儿子,千万般好,就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成也萧姮,败也萧姮。   让儿子学会柔情的是她,让儿子贪图安逸的也是她。 第520章 木已成舟   “父皇,不是每个女人都想做皇后的。”离郡王想起爱妻,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皇上见状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厉害。   最偏爱最看好的儿子沉迷于女人,比他来争抢皇位,更让皇上感到糟心。   尤其萧姮还是有“前科”的,她曾经误会离郡王,要害他。   如果是皇上,对于这种女人,定然会疏离,至少要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离郡王“中毒”太深,非但不计较,反而对萧姮更好。   其实皇上并不讨厌萧姮,对于她和陆辞,皇上心中是有愧疚的。   他们父母之死,皇上有责任。   皇上多少把对他们父亲的歉疚,弥补在他们身上。   然而萧姮把离郡王迷成这样,皇上就不高兴了。   他尝试着给离郡王赏人。   他这个儿子,就是从小太出息,没有太早接触女色,才会遇到萧姮立刻被蛊惑。   离郡王把人都收了,可是却不肯亲近。   皇上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些女人难以引起他兴趣。   不是他不想亲近,实在是看着没感觉。   皇上无语。   这些话,其他任何儿子敢这么跟他说吗?   ——父皇,你给我的都是歪瓜裂枣,我看着不行?   偏偏他就敢。   皇上心里还想,虽然他不听话,但是他真诚啊,他不骗人啊!   所以皇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现在走到宫变这一步,父子反目,皇上舍不得怪罪自己宠爱的儿子,便控制不住地把罪责加诸于别人身上。   离郡王看出来了,但是他并不打算改。   他继续道:“萧姮始终是儿子的妻子。不管儿子是太子,郡王或者是平头百姓。父皇,我今日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皇上冷笑:“你做好的最坏准备是什么?你难道不是拿捏了朕对你心软,就算你捅破天,朕也会饶你一命?你消耗的,是朕对你母亲的念想!”   “父皇教过儿子,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儿子从不敢想死得重于泰山,但是更不想身为皇子,尸位素餐,遭人唾骂。”   “放肆!你说谁遭人唾骂?”   难道不是在影射自己?   “父皇,百姓早已用行动说话。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皇上对他怒目相视,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父皇,儿子怕死,但是更明白身上的责任,让我避无可避。我舍生取义,自然要安顿好妻儿。可是萧姮,您既喜欢又埋怨的萧姮,义无反顾地选择留下,陪我同生共死。”   离郡王瞥了高贵妃一眼,淡淡道:“你有三宫六院,女人无数。可是除了我娘,谁愿意为您死?”   高贵妃闻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说话。   这时候,她是不需要说话的。   皇上和离郡王心里早有了结论,她说什么都是虚伪。   “您对我娘念念不忘,是因为她为您而死,对您却无所求,她是您心中永远难以弥补的遗憾。萧姮对我来说,不是遗憾,是过去,现在和未来都珍视的唯一的女人。”   “父皇,您对她的不满,是不讲道理的。其实,您要怪,就怪儿子眼里心里只能容下她。”   “但是她为我诞下三子,开枝散叶,三个孩子都被养得极好,您还有什么不满呢?”   “现在,她在殿外等我。她大概没有想过我会给她带来什么荣光,但是她想在我死的时候握住我的手。”   皇上看着离郡王嘴角的笑意,说不出话来。   他生了个情种。   可是偏偏,除了痴情这一点,谋略、决断、能力、眼界、责任感,这个儿子都无可挑剔。   或许,是他老了。   “还有父皇,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即使我娘活着,她想要的,也不会是皇后之位。她想要的,只是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而已。”   而这点,皇上肯定是做不到的。   面对诱惑,谁又能抵挡?   离郡王时时自省,绝不可以因为芝麻丢了西瓜。   不是年轻貌美,温柔小意的女人,不足以勾起他的欲望;而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既要,又要”那么好的事情。   他如果只想要萧姮的人,那么他可以同时拥有很多女人。   但是他想要的是她的心,所以必须拿出他的心。   他也只有一颗心。   心这东西,就像一件瓷器,完好无缺时能装下许多爱。   但是等它四分五裂,甚至即使只是有裂纹,爱便会慢慢流走了。   “父皇,她支持儿子的任何选择,即使在误会儿子是她仇人的时候,宁肯自己轻生,也不舍得对儿子下手。当儿子选择天下百姓的时候,她没有一句埋怨,默默地跟在我身后,陪着我出生入死。”离郡王脸色骄傲,“这样的深情,您得到过吗?”   皇上摔了手边的花瓶。   离郡王撩起袍子跪地:“父皇,您该颐养天年了,请您禅位。”   皇上气结。   他养这么个儿子,不如养条狗。   先跟他秀恩爱,然后又抢夺他江山,就差指着鼻子对他说:你这个失败者,看我,什么都有了。   “如果朕答应庄骁的条件,下罪己诏呢?”   这些条件,是离郡王一直在劝他,他却不肯答应的。   皇上其实是相信离郡王无心名利的。   不料离郡王却道:“父皇,开弓没有回头箭。倘若只有我自己,是无所谓父皇如何秋后算账的。然而现在,我也是丈夫,是父亲,我不能冒险。”   皇上顿时明白,木已成舟。   他闭上了眼睛。 第521章 过家门而不入   离郡王从紫宸殿出去,看见萧姮站在台阶下,披着一身微光,微微仰头看着他,端庄大气,目光平静,又带着几分外人察觉不到的喜欢。   “上来。”离郡王对她伸手。   萧姮没有迟疑,提步拾级而上,把白皙柔软的手放到他的手掌之中。   离郡王和她十指交缠,让她与自己并排而立。   守着紫宸殿的大臣和侍卫们,像得到了某种命令,齐刷刷地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姮目光平静,无悲无喜。   这一出是谁安排的,显而易见。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张扬,但是这是离郡王的安排,那她没有意见。   妇唱夫随,她愿意追随他所有。   房间里的皇上听到外面排山倒海的声音,神情复杂。   脸色是恼怒的,然而心里又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安慰。   他这也算后继有人,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红颜薄命的她了。   高贵妃看看皇上,又探头看看外面,脸上有些许纠结。   皇上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在犹豫留下陪着朕,还是出去和新皇表忠心,顺便替燕王求个情?”   虽然离郡王篡位,但是自己还是太上皇。   如果高贵妃待自己不敬,新皇收拾她毫不手软。   而且在高贵妃的认知里,新皇应该讨厌她,正愁没有借口收拾她。   所以她不能授人以柄。   但是与此同时,她也真的忐忑自己和儿子的前程。   聪明如她,最想做的其实是出去向新皇表明自己不争不抢,坚决臣服的态度。   在察言观色,体察人心这件事情上,高贵妃一向做得极好。   她听到皇上,不,太上皇的话后,立刻跪倒在地:“臣妾不敢。臣妾一介女流,怎么敢干涉朝政?”   皇上看着满地碎片,到底不舍多年兢兢业业伺候自己,扮演好角色的高贵妃。   “起来吧,你也不年轻了,膝盖受不住。”   高贵妃眼圈红了又红。   皇上不知道她这番感动是真是假,也懒得去分辨。   人老了,身边还是留老人伺候。   大家都老了,余生大概大部分时间,都是共同追忆往事了。   “你一向聪明,该知道他虽杀伐决断,但是并不嗜血。燕王,他从来就没有放到眼里过。”   燕王上蹿下跳,妄图动摇离郡王的位置。   但是他不知道,离郡王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更没有把他当成对手。   皇上这个出卷子的人和离郡王这个答卷的人,都知道题目陷阱在哪里。   唯有陷阱自己,洋洋得意。   新皇登基后立刻令人拟旨,封萧姮为皇后。   萧姮劝他不要着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尽快下旨,答应庄骁的要求,止住战乱,也让陆辞尽快回京。   ——打仗这件事情,尤其是内乱,劳民伤财,越早结束越好。   也就在这时候,帝后得到了陆辞率三千精锐进京“护驾”的消息。   他护卫的,自然是新皇。   萧姮激动不已。   她的弟弟,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给予她的,永远比她想要的,需要得更多。   而且现在,这是陆辞出事之后,姐弟俩第一次见面。   萧姮牵挂这个失去记忆的弟弟,迫切地想确认他现在没事。   然而她却失望了。   前来回禀的人说,陆辞走了。   “走了?”萧姮不敢置信地道,“去哪里了?”   “侯爷说,军营那边还需要他。他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无碍,就先回去了,等日后凯旋,再来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陆辞把他的三千精锐留了下来。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   京城初定,四处都是混乱,他的心腹,确定是忠诚可用的。   这对于新皇来说,十分重要。   “他怎么能自己回去?”萧姮忧心忡忡。   弟弟过家门而不入,她理解。   她没想到,弟弟能奔赴千里来为她解忧,确定她安全之后,见都不见一面,又重新千里奔走离开。   萧姮心里感动、心疼……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为弟弟做过的一切,那不是牺牲,是他们相互扶持走出黑暗泥泞的必经之路。   如今,他们都已经幸福。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对眠眠如何。”萧姮幽幽地道。   如果可以,她恨不能立刻去找弟弟,盯着他,在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善待弟妹,那是他此生无法割舍的最爱。   然而那终究只是空想,她现在无法离开。   皇上搂住了她的肩膀:“有我在,你怕什么?”   柳云眠插翅难逃。   在萧姮面前,皇上这一生,几乎都没有自称为朕。   萧姮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不由嗔怪道:“感情的事情,岂能是那般勉强的?总要两情相悦才好。”   “我就要勉强,否则做了皇上有什么用?”   谁做皇帝是为了委屈求全的?   他不。   别的事情不能任性,这点事情算什么?   柳家还敢把女儿二嫁?   萧姮的伤感,在皇上的插科打诨中渐渐消退。   她自我安慰地想,这会儿陆辞不在京城中也是好事,避免成为国舅后炙手可热,被许多人打扰。   弟弟不喜欢那些。   而且他这会儿回去,也能和柳云眠培养感情。   当然,前世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萧姮又催皇上尽快拟旨把庄骁招安。   在大事上,皇上自然也不含糊。   柳云眠正在给二二三三“断官司”,两个小家伙撅着屁股趴在树下挖出来一条蚯蚓,现在正为蚯蚓的所属权争执不下,打打闹闹来找柳云眠这个舅母说理断案。   柳云眠现在看见这俩小东西,脑袋瓜就嗡嗡地疼。   两位小爷,求放过啊!   她的头发需要多坚强,才能每天被这两个小东西折磨,还继续留在头上……   从前她还羡慕人家生双胞胎,现在经历了就想跪地求饶——老天,求放过,我还想多活几年。   她现在都怀疑,萧姮把这俩送出来,是祸水东引。   不过今天,听到这个“官司”,柳云眠乐了。   这是一道送分题啊!   这道题她会!   陆辞悄无声息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坐在树下的蒲团上,笑得眉眼弯弯。   她的笑容极富感染力,仿佛瞬间消解了陆辞奔走多日的疲惫。 第522章 再见陆辞   柳云眠眉飞色舞地道:“来人,拿刀来!”   雪仪把自己随身带的匕首递给她,“夫人,这个行吗?”   “不行。”柳云眠看着她那手柄上镶嵌了宝石的名贵匕首摇头。   雪仪:“那您想要什么样的刀?”   柳云眠指着旁边士兵的刀。   雪仪借了一把长刀过来,然后就看到柳云眠拿着那么长一把刀,对着弱小无辜的蚯蚓比划着。   她似乎,是想找到蚯蚓的中心位置,力求把蚯蚓一分为二,公平公正。   陆辞看得兴致勃勃。   他觉得,柳云眠是故意吓唬那两个臭小子。   不是声嘶力竭地争,要公平,不讲道理吗?   那就把蚯蚓从中间分开,每人半截尸体,是你们要的公平了吧。   她倒是挺会教育孩子的。   怪不得观音奴一直和她亲近。   陆辞之前甚至有一种,柳云眠抢了姐姐孩子的感觉。   现在看起来,她确实有一套,她值得。   二二和三三也被柳云眠的动作弄懵了,不约而同地伸出小胖手去挡着蚯蚓,不让柳云眠“痛下杀手”。   即使他们年龄小,也已经懂得,一刀下去,谁也没得玩了。   两小只还在尝试着和柳云眠讲道理。   柳云眠却得意地给他们增长知识。   “分成两段之后,你们各自取一段回去养着,以后就变成完整的两条蚯蚓了!”   她终于有机会卖弄前世学过的生物知识了。   看着两小只,还有周围其他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柳云眠得意极了。   胖丫道:“真的假的?”   雪仪也仔细看着柳云眠的脸色,想从她的神情之中辨认真假。   柳云眠把两个孩子的手拉开,手起刀落,干脆地把蚯蚓分成两半,振振有词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拿回去养着就知道了!”   “应该是真的。”陆辞忽然开口。   柳云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回头寻声望去。   四目相对间,陆辞从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欣喜。   “你回来了!”柳云眠把刀扔下,起身提着裙子向着陆辞跑过来。   陆辞有些意外于她的激动。   他怎么觉得,柳云眠似乎想扑到他怀里?   陆辞忽而紧张僵硬,但是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躲。   他对自己说,柳云眠担心他这么久,想要抱的话,就让她抱吧。   然而柳云眠冲过来之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局促地退后两步,行礼道:“侯爷,您回来了。”   克制,隐忍,现在的陆辞规矩多。   陆辞看着她的疏离,心中怅然若失。   她为什么和自己那么生分?   明明她很高兴,也向自己冲了过来,却在最后关头虚晃一枪,鸣金收兵了?!   简直岂有此理。   柳云眠心里欢喜,极力压制。   其实她没有那么在乎,陆辞是否还能记住她。   陆辞像现在这般,平安无事,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她就很高兴了。   多年夫妻成……母子?   柳云眠捂脸。   她怎么对陆辞,有种老母亲对儿子般无私的爱了?   见陆辞不说话,柳云眠自己继续道:“侯爷,京中的局势……”   她没敢直接问,你们造反成功了没有。   陆辞微微颔首:“姐夫现在应该已经登基。”   “那离……皇上,是不是可以尽快下旨,和庄骁再谈判了?”   柳云眠想,虽然庄骁的大部分条件,新皇应该都会答应。   但是毕竟是皇帝,也要面子,所以不可能照单全收,总要来回拉锯一二。   柳云眠觉得自己现在升华了,对于上位者的心理,竟然也能揣测些许。   陆辞又点点头:“静等圣旨到来即可。”   柳云眠如释重负。   这可是大好事,基本能宣告这场战事的结束。   虽然也付出了巨大惨重的伤亡代价,但是好歹,总算能平息干戈,也算可喜可贺。   柳云眠觉得,陆辞在其中,居功至伟。   当然,新皇也是非常能搞事。   两人说完这些,相顾无言,都有些沉默。   陆辞不想离开,借着看孩子的理由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离别方知相思苦。   这话对他和柳云眠来说,或许没有那么贴切,但是他离开的这段日子,确实几乎每天都能想起柳云眠。   再次相见,陆辞心中高兴。   可是他终究是一军统帅,离开月余,徐有龙那边堆积了很多事情要请示他。   所以陆辞到底还是先走了。   音音对于他的回来,并没有多激动,见他离开,也不着急。   陆辞有些心酸。   以后看起来,还得多和女儿培养感情。   徐有龙见陆辞回来,自然欣喜,先和他打听了京城的情况,听说尘埃落定,徐有龙非常高兴。   ——他这算是跟对了人。   只要儿孙不作死,他应该还能保两代富贵。   他先把军中的情况简单和陆辞说了,然后道:“中间也并非一帆风顺,发生了一些事情,好在夫人临危不惧,从容应对。侯爷和夫人,真是珠联璧合。”   徐有龙对柳云眠赞不绝口。   陆辞听着,心里竟然涌现出些许甜意。   但是他面上却不显,淡淡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会惊动夫人?”   柳云眠能干,是她的能力。   但是没有保护好她,是自己的失职。   所以陆辞想问个清楚。   徐有龙笑道:“侯爷刚从夫人那里过来,夫人竟没提。那么大的事情,夫人竟没放到心上,实在让老徐佩服。”   他也没有卖关子,仔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原来,陆辞在营帐里“养伤”不现身,只有柳云眠进进出出,时间长了,总有些质疑的声音。   柳云眠和徐有龙商量,让他稳住不要心虚。   “夫人说,咱们自己首先得相信,侯爷就在营帐里养伤,才能让别人相信。”   陆辞点头,表示柳云眠说得对。   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   “夫人这么说,我就有了主心骨,”徐有龙也是个会说话的,把柳云眠捧上天,“但是架不住乱拳打死老师傅,有些愣头青,他就不按照套路来。”   有人闯进了营帐里,然后直接吵闹起来,把陆辞不在的事情抖落出来。 第523章 望穿秋水的陆辞   “夫人当机立断,直接把人给拉下去砍了。”   砍了?   柳云眠会杀人?   “砍了之后,夫人又说,他打扰您休息,故意扰乱军心,其心可诛。然后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夫人竟然摆了空城计,大大方方地打开营帐,让不信您在养伤的人进来看。”   结果,当然没人进来。   陆辞十分惊讶。   他没想到,柳云眠还有如此有魄力的一面。   也是,她给自己的惊喜,似乎永不止息。   每次刷新了他对女人的认知之后,他以为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然后柳云眠就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侯爷,您可千万别把音音随便定出去,日后定然让她先看看,能不能瞧上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   有柳云眠这样的母亲教养,音音不会差。   陆辞却想,既然知道你孙子不成器,还要来委屈我女儿。   我不愿意!   不过对方到底是扶持自己多年的老将,陆辞这才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陆辞也没有多少时间感慨,先给庄骁去信,告诉他朝廷里主事人的变迁,又委婉劝他继续等待新皇圣旨,眼下不要轻举妄动。   庄骁很快就回了信。   他在信中说,早就知道陆辞金蝉脱壳离开军营的事情。   有人向他告密,让他带兵突袭,但是他不屑一顾。   对手如果是陆辞,那他就只想光明正大地分个高低。   庄骁又表示,自己也不会随随便便接受招安,让皇上好好想清楚能开什么条件让自己接受,想清楚了再开。   他竟然还狂了起来。   陆辞却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最重要的是,庄骁答应了暂时按兵不动。   不起干戈,陆辞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圣旨是什么,那是新皇的事情了,他无法越俎代庖。   陆辞也有了难得的清闲时光。   他想陪女儿培养一下感情,但是很快发现,女儿对他一点儿都不感冒。   而且女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根本就轮不到他上前献殷勤。   那好吧。   陆辞转而看向柳云眠。   柳云眠一点儿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性,从不主动往他面前靠,反而勾得陆辞心里痒痒的。   陆辞忍不住往柳云眠经常出现的地方去,控制不住地刷着存在感。   柳云眠不是没感觉到,但是她不敢想得太美,怕自己失望。   雪仪倒是说出了口:“夫人,奴婢怎么觉得,侯爷好像故意想引起您的注意?”   “有吗?”   雪仪迟疑了一下,“奴婢觉得有。”   “就像岳行之对你那般?”柳云眠笑着打趣。   雪仪脸色瞬时红了,“夫人——”   “好了好了,别害羞了。我没看到,昨晚你们俩在河边散步。”   烈女怕缠郎。   不害怕流氓,就害怕流氓有文化,那谁也拦不住。   没错,她说的就是岳行之。   这厮死皮赖脸不说,不时还能来句酸诗,文绉绉的,厚着脸皮硬往上凑。   这不久而久之,雪仪都招架不住,眼看着要沦陷了?   不过也好。   忘记前一段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新一段恋情。   司明铮还没有放弃雪仪,但是从雪仪角度讲,两人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她和岳行之在一起,或许能让司明铮死心。   雪仪:“……夫人,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可没说我想的哪样,嘿嘿。”柳云眠对着她挤眉弄眼。   雪仪羞得说不出话来。   正说话间,阮曼来了,怀里还抱着不谙世事的大郎。   季徐行还留在庄骁那边帮王霜调理身体,没有回来。   胖丫带孩子没有耐心,所以现在大郎基本都是阮曼在带。   大郎现在正值学说话的时候,听着音音喊柳云眠“娘,娘”,他也跟着喊。   不过他这份“爱”,不单独给柳云眠,而是博爱地给到每一个身边亲近的人。   比如阮曼,也是他“娘”。   这会儿,阮曼进来,大郎见她进了屋,不是在外面玩,就急得连声喊“娘”,小腿儿蹬啊蹬,表示自己并不愿意待在屋里。   他要出去玩。   除了睡觉时候,其他时间,他基本都在外面。   好在现在天气不错,倒也不怕冷不怕热。   阮曼耐心地哄着他,把他放到炕上,让跟来的奶娘丫鬟把随身带的玩具都拿出来,让他自己玩。   一只会跳的青蛙吸引了大郎的注意力,让他聚精会神地盯着。   阮曼这才腾出功夫来跟柳云眠说话。   “……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来打扰您……”她说得很客气。   柳云眠却一下就明白过来,歉疚地道:“我问过侯爷了,他这次进京仓促,没有帮你打听。但是你放心,现在新皇继位,是皇后娘娘派人帮你打听,肯定很快就有消息的。”   阮曼点点头,感激地道:“没想到,夫人还把我这点事情放在心上。”   柳云眠拍了拍她肩膀,“你如此痴情,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阮曼笑意苦涩:“希望如此吧。”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等啊盼啊,从最初盼着两人重逢,破镜重圆,到现在,已经只盼着他好好的。   即使他已经另娶他人,也希望他过得好吧。   送走阮曼,柳云眠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陆辞提一提。   毕竟,阮曼是他的救命恩人。   阮曼的事情,他们倘若不放在心上,真怕会天打雷劈。   陆辞正在校场看手下操练。   听说柳云眠来寻他,他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雀跃和得意,甚至有种昭告天下的冲动——快来看,夫人来看我了。   他是从了呢,还是拿捏她一下?   算了,从了吧。   她那小胆子,自己略拿捏,恐怕她就得退避三舍。   陆辞板着脸道:“好好练,别东张西望!”   有没有点礼数了!侯夫人都敢那样看。   让他们知道夫人来了是真的,但是陆辞可没想让他们看。   “你怎么来了?”陆辞压住心中的雀跃,几步从台上下来,来到柳云眠面前。   柳云眠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忙,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你若是有空,能不能帮阮曼再打听打听,她想找的货郎,下落何处?”   陆辞:“……”   所以,她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说别人的事情? 第524章 你想起来了?   虽然陆辞不那么高兴,但是还是没显露出来,而是答应了柳云眠。   这下,她该感谢一下自己吧。   她厨艺很好,最起码给自己加道菜?   然而陆辞等来等去,等了个寂寞。   柳云眠受他“恩惠”,竟然毫无表示?   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究呢!   陆辞生闷气。   虽说他帮她是应该的,但是哪怕你稍微客气那么一点点呢?   柳云眠这个女人,不讲武德。   既然如此——   山不就我,那我只能就山。   柳云眠既然不给他“报酬”,那他只能靠自己了。   这日,柳云眠刚把音音哄睡,也想躺下休息,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侍卫敲门的声音。   雪仪披衣出去开门,似乎和来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掀开帘子进来。   “怎么了?有事吗?”柳云眠给音音掖了掖被子,笑着问道。   她回来一段时间了,音音总算肯跟着她睡了。   罗野最近热衷于造人,但是也很可能,只沉迷于这个过程无法自拔,所以这会儿也给他和顾清欢一些独立的空间。   “也没什么事……”雪仪道,“说是侯爷喝醉了。”   说话间,她忍不住看向胖丫。   她感觉,胖丫听说后,嘴里可能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胖丫果然炸了。   “喝醉了就去睡,找眠眠做什么?难不成还得送上去让他耍酒疯?”   柳云眠:“……我去熬点醒酒汤送去。”   陆辞今日怎么会在军营饮酒?   他是极自律的人,怎么会自己破了自己的规矩?   柳云眠想,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他难以消解,才会这般。   所以她有些担心陆辞。   胖丫道:“你看看你,他喊你,你就过去。你能不能端着点?”   那么容易得到的,能珍惜吗?   男人都是贱骨头,越得不到才越想要。   现在的陆辞,可已经失去了记忆,不再是那个模范相公,而就是个普通的臭男人,有着那些臭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和恶习。   不能惯着!   要从一开始,就立好规矩。   喝醉了?   没把你扔到外面睡,你就偷着乐吧,还敢往前凑?   还醒酒汤?   怎么那么贤惠!   赶紧给他两巴掌,醒酒的效果,比什么醒酒汤都更好用。   柳云眠笑道:“我们俩都老夫老妻了,我还有什么好端着的?你快赶紧回去睡觉,别担心我了。”   自己的男人,她愿意宠着。   对陆辞来说,这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她想陪着他走过。   柳云眠熬好了醒酒汤,端着来到陆辞的营帐。   营帐外的侍卫忙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   柳云眠笑道:“你们也辛苦了,我还做了红糖荷包蛋,一会儿雪仪会带人端来给你们分。”   众人连忙道谢。   等柳云眠进去之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心有灵犀地退出去很远。   什么喝醉?   还不是想借着酒做坏事?   男人无论坐到什么位置,惦记的无非就是那点事情罢了。   谁还没看出来,侯爷对夫人的那点心思呢?   说起来也好笑,明明这俩人都老夫老妻,孩子都那么大了,现在弄得别别扭扭,让大家看了那么久的好戏。   且看看,侯爷今晚能不能有所成。   看好他的,和不看好他的,大概五五分。   一方认为,侯爷无所不能,在女人这件事情上,也肯定所向披靡。   另一方则认为,侯爷要真是行,还能等到现在?   大家恨不得开个赌局赌一把了。   柳云眠哪里知道外面那些猥琐的想法,还真当陆辞喝醉了。   她一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心说这是喝了多少?   陆辞和衣歪躺在床上,衣领被拉开,露出大片胸肌,左腿在床上,右腿却一半在床上,另一半搭在床边。   看见她进来,陆辞竟然还笑了,眼神迷离,笑得有些……勾人。   果然是醉猫。   现在的他,清醒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看着自己的。   柳云眠从他眼里看到了欢喜。   这对她来说,有些奢侈。   她很快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把醒酒汤放在床边,轻声道:“侯爷,起来喝点甜汤好不好?”   不能说是醒酒汤。   喝醉的人,最忌讳别人说他醉了。   “不喝,给我酒,我没醉!”   柳云眠:来了来了,他果然来了。   “酒都喝完了,已经让人去买了,侯爷再等等。”柳云眠信口胡扯道。   她自己试了一下醒酒汤,还有点热。   嗯,再等等。   可是她也感觉到,陆辞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这……   柳云眠觉得压力有点大。   “侯爷……啊——”   柳云眠刚想像哄音音那样哄哄陆辞,却忽然被他拉住手腕,整个人跌到他身上。   柳云眠尴尬地用手撑住他胸膛,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觊觎”他的心思。   可是陆辞一个翻身用力,两人位置瞬时翻转,她被陆辞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他身上的灼热,顺着两个人的接触源源不断地传来。   柳云眠瞬时面红耳赤。   即使做了多年夫妻,现在的暧昧,依然让她心脏都没出息地要跳出来一般。   陆辞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又像个旋涡,要将人深深地卷入其中。   柳云眠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这是一种纵容。   如果陆辞想……他们本来就是夫妻。   或许,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能够让他更快地捡起失去的记忆?   不过她也有些心酸。   偏偏把她给忘了!   陆辞啊陆辞,你怎么舍得?   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委屈,从来她只说,心疼陆辞失去记忆的无助,可是她真的,也很难受。   甚至,不敢想起那些,怕自己被难受淹没,那陆辞怎么办?   现在被陆辞笼在身下,陆辞想没有想起过去她不知道,但是过去的那些美好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让柳云眠情难自已,泪流满面。   陆辞,陆辞……她嘴唇翕动,无声地喊着他名字。   陆辞看着她眼角吣出来的泪滴,没有多想,本能地低头想要亲吻她。   他那么想的,也那么做了,好像他从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一般。   “侯爷,侯爷,圣旨到!”   柳云眠一惊,瞬时睁眼,哪里还有丝毫旖旎?   然后她就对上了,陆辞还来不及撤回的温柔目光。   柳云眠瞬时泪落。   原来,她还能得到他的温柔。   “陆辞,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第525章 回京   然后柳云眠,终究还是失望了。   陆辞有些尴尬地挪开目光,“……还没有。”   他不敢看柳云眠。   他觉得自己让她失望了。   他真是……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为什么会忘记从前?   正如柳云眠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他其实也代入了柳云眠的处境。   ——自己相爱的相公,可以依靠的靠山,一夜之间把自己遗忘,让她情何以堪,又去依靠谁?   柳云眠心中失落,却还是勉力对着他笑道:“早晚都会想起来的。圣旨到了,先去接旨。”   陆辞真恨不能把圣旨摔回到自己姐夫脸上。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来。   他就缺这临门一脚的勇气了,一鼓作气也就冲了。   结果现在倒好,他要去接旨!   他要从柳云眠身上爬起来,去接那冷冰冰的圣旨。   这落差,让陆辞脸色难看。   他黑着脸穿好衣裳出去接旨。   柳云眠本来也想去,后来想想,终究懒得动,算了算了,当不知道处理。   反正这是军营,也轮不到女人接旨。   等陆辞出去后,她拉起被子捂住脸,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不傻。   她察觉到了陆辞的动机。   这厮竟然想占自己便宜。   可是她内心激动得难以言表。   因为她比现在陆辞自己,都更了解他这个人。   他不动心,是不会生出欲念的。   就算有了欲念,他也不会纵容自己纵欲。   他在情事上十分隐忍克制。   所以柳云眠坚信,陆辞又重新开始对她动心了。   他和从前一样不会追求自己,竟然想出了这种装醉的馊主意。   殊不知,酒不醉她,但是他醉她。   他明明只要勾勾手指,自己就能如狼似虎,结果他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   柳云眠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心疼起他了。   倘若不发生这样的意外,他们原本应该日夜恩爱,随性而动,哪里需要这般迂回?   并且,还失败了。   不行,她得好好笑一会儿。   回头等陆辞恢复了记忆,看他还有没有脸提前这段。   至于圣旨,柳云眠心里也大概有数。   无非是新皇答应了庄骁的条件,现在以圣旨昭告天下,表示不会反悔。   这场旷日持久的内耗,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可是那些消逝的生命,再也不会回来。   希望这样的教训能够被铭记,以后让百姓都得遇明君,少受战争之苦。   而陆辞那些失去的记忆,何尝不是战争代价的一部分?   这些日子她无数次的心情起伏,崩溃过又默默地让自己站起来,那些甚至不敢再回想的痛苦煎熬,又何尝不令人难受?   还好,还好,现在终于都结束了。   很快,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柳云眠听到了“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涌起。   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辞心想的事情没能成,但是大家共同期盼的好消息终于到来。   天,终于要放晴了。   随着圣旨的到来,战争终于彻底进入了尾声。   庄骁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获封长春侯,携妻子王霜一同进京。   王霜当年和离之后,沦为京城笑柄,现在却成为新晋长春侯的侯夫人,再度杀回京城顶流社交圈,堪称传奇。   和她的风光回归不同,柳云眠这个原本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农女侯夫人,就显得十分落寞。   毕竟现在谁都知道,镇通侯失去了记忆,待侯夫人十分冷淡,甚至都不肯在侯夫人那里留宿。   陆辞听到外面这些风言风语,气得咬牙切齿!   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   那是他不肯吗?   那分明是柳云眠不主动,而且初初回京,新皇刚登基,一切新章程新秩序都在建立,他忙得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编造这些谣言的人,肯定是太闲了。   没事就该让他们去做苦役!   而柳云眠回京之后,也无心理会那些谣言。   她更欣喜于和家人的重逢。   大嫂又添了个女儿,小白生了儿子,家里愈发热闹起来。   三哥现在也要说人家,虽然对方家境一般,但是难得的是,柳家上下,包括柳明礼自己,都是极愿意这桩婚事的。   不过柳家人,则更关心柳云眠的处境。   柳云眠也没有瞒着他们,一五一十地道:“……侯爷确实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忘了我。但是眼下我们相处融洽,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种。你们不能因为侯爷失忆就轻视他呀……”   柳家人见她言笑晏晏,本来还有些怀疑她强颜欢笑。   但是后来见到陆辞来接她时,一如从前眼里只有柳云眠,在她提起裙子迈门槛的时候会在她背后无声地张开手臂小心护着,这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大嫂张氏高兴地道:“可见月老手里的红绳系得可是很紧的,便是忘了人,也忘不了情,这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家人不再担心,柳云眠也就松了口气。   可是陆辞是真的忙。   他把她接回侯府之后,人又不见影了。   柳云眠对此也没有那么抱怨。   陆辞百忙之中还回来接她,无非是想到了她担心家人,配合她,一起让她的家人放心。   这份苦心,和从前的陆辞有什么两样?   所以柳云眠苦中作乐地想,就算陆辞最终也不能恢复记忆又如何?   他们依旧会爱上彼此,深爱。   萧姮召柳云眠进宫。   久别重逢,见面之后自然都激动得落泪。   萧姮握住柳云眠的手,由衷地道:“眠眠,委屈你了。我替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给你道歉,让你承受了太多。”   “姐姐这般说我相公,我可是要生气的。”柳云眠故意插科打诨。   双胞胎在军营中待的那段时间和她熟悉了,听说她进宫,小短腿跑得飞快,争先恐后地爬过宫里高高的门槛,向着她飞奔而来,一左一右靠在她怀中撒娇。   萧姮见状忍不住笑道:“要不咱们换换吧。我这三个儿子,换你一个音音,如何?”   她自己没生出女儿,对音音这个侄女,自是喜欢的不得了。   便是皇上,看见音音都眉眼温柔。   在一旁跟着宫女在攒盒里挑点心的音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抬起脸来甜甜一笑。   萧姮这颗心,都被她笑得快要融化了。 第526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快,快抱过来让我好好喜欢喜欢。”萧姮笑着道。   音音不认生,也乖巧,被抱过来,就乖乖地挨着萧姮吃点心。   吃到好吃的,她还会让柳云眠尝。   柳云眠指指萧姮,她就给萧姮吃。   萧姮一向不喜甜食,今日却被侄女投喂了许多。   “你真是最会带孩子的。”萧姮对柳云眠赞不绝口。   柳云眠笑道:“我也没带她许多。多亏了清欢帮忙照顾……”   说起来,她这次进宫,有几件事情想和萧姮说。   其中一件事,便是替顾清欢提一提她父亲的案子,看看能不能平反。   另外还有一桩便是罗野。   威远侯大逆不道,要诛九族。   虽然罗野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血缘关系无法否认。   毕竟罗野在罗家,做了那么久的三公子。   所以罗野这条命,也需要皇上特赦。   没等她开口,萧姮就心领神会,主动道:“你放心,顾家的案子,皇上已经让人重审。如果顾家确实是冤枉的,那皇上会替他们平反,然后把顾家的财物返还给顾清欢。”   “至于罗野,其情可悯,然他性情过于急躁,皇上不想用他。”   “用倒是不必,只饶他一命,清欢便感激不尽了。”   这是顾清欢的原话。   哪怕是流放三千里,人还在,那就可以。   不管去哪里,两个人能在一起,粗茶淡饭亦是幸福。   萧姮忽而狡黠一笑,难得露出几分少女般的俏皮。   她说:“晚棠,我有个主意,你听听,好不好玩?”   柳云眠听她说完,抚掌赞道:“好,好,我现在都开始期待了。”   还是城会玩啊!   萧姮的意思是,要把罗野发卖为奴。   那谁会去买,不言而喻。   从前他不是仗着身份欺负顾清欢吗?   哪怕心里爱,他也别别扭扭做了那么多讨厌的事情,现在就让顾清欢找回场子。   现在主奴位置换了,让他好好尝尝那滋味。   不过柳云眠心里想,男人吧,是有点贱的。   说不定让他做奴,他还自得其乐。   可是不管怎么说,能看到这样的热闹,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回头都可以编一出折子戏,好好唱上几天。   柳云眠还想说的事情,就是阮曼那个货郎。   陆辞答应了她帮忙找,也确实做了,而且有了结果。   那货郎,因为十分机灵,已经入赘京城某家商铺的掌柜家,现在跟着岳父学当掌柜。   假以时日,约摸着也能成为掌柜。   这件事情,听起来就让人心生感慨,不那么愉悦。   “……我听完了心里就有些难受,本来不想让姐姐知道,但是后来想想,之前也托姐姐帮忙查了那么久。现在既然有了消息,还是要和您说一声。”   萧姮叹了口气:“这世间,从来都是痴情的女子多。”   “阮曼自己哭了两场,好像也放下了。”   阮曼说,不怪货郎。   货郎当年肯给她留个念想,而不是直接退缩,她现在想想,已经觉得很对得起自己了。   至于后来变了心——定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和无奈。   毕竟现实残酷。   京城也不是满地黄金,他一个外乡人,初来乍到,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便是现在,做了上门女婿,得人扶持,货郎的日子,过得也并非那么顺心,发展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   即便是现在的货郎,想要娶她,也是不容易。   在现实巨大的压力下,出于现实考虑,改弦易辙,阮曼说,她能理解,也不想怨恨什么。   货郎过得很好,她也放下心来,总比他客死异乡,让她愧疚一辈子好。   阮曼甚至没有去见货郎,也没让货郎知道自己进了京。   就当两人,当年已然分开。   萧姮听完后忍不住赞道:“难得她豁达,是个好姑娘。然后有好人家,你帮她相看着点。总要比那个货郎强才行。”   有柳云眠这个侯夫人保媒,对方不可能比货郎差。   柳云眠笑道:“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了主意。我想撮合她和季徐行,大郎也喜欢她,三个人在一处,从前我便觉得像一家人。”   只是因为之前阮曼还惦记货郎,所以柳云眠没好意思提起。   “那也行,你看着办。”   柳云眠点头:“她救了侯爷,而且也没有挟恩求报。我心里对她感激不尽。这辈子,力所能及范围内,我定然要护她周全。”   不是所有的女人,救了贵人都想扑上来以身相许。   阮曼不忘所爱,最后又能豁达放手,人品心境,都让柳云眠佩服。   这样的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双胞胎兄弟见柳云眠光顾着和母后说话,不搭理他们,就跑到音音身边,两个人把音音当玩具那般争抢。   萧姮笑道:“这俩皮小子,真是让人受不了。来人,快带他们出去,让我清净清净。”   见两个表哥出去,音音也着急了。   她最喜欢的两个字就是“出去”了。   她喜欢待在外面。   萧姮笑着让奶娘把音音也带出去玩。   屋里没了孩子,下人也被屏退,说话就方便多了。   柳云眠偷偷问萧姮:“姐姐,我听说皇上自登基以来,收过的让他选秀开后宫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有,皇上潜邸时候,身边还有几个侍妾……虽然有名无实,但是现在一个都没册封,压力全都加到了姐姐身上。”   那些朝臣们面对一意孤行的皇上无计可施,就迁怒于皇后,认为她狐媚惑主。   废后的事情,屡有人提起。   柳云眠替萧姮担心。   因为皇上面对的诱惑,实在太多。   从前夫妻俩也吵吵闹闹,但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很快就好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皇上乃是天下第一人,多少女子趋之若鹜?   皇后若是和皇上闹起来,那自然就有其他女子投怀送抱。   一边是冷战的“面目可憎”的妻子,一边是软语相劝,乖巧柔顺,嫩得能掐出水的新人……   柳云眠觉得,一旦情绪上头,真的很容易就跑偏了。   萧姮对此却很淡定:“你不用担心。他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仅此而已。” 第527章 国公夫人   萧姮看着柳云眠若有所思的样子,从容笑道:“他会变,我也会变。他把自己当成丈夫,我自然会把自己当成妻子。”   互相体谅,互相搀扶,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他把自己当成皇帝,我自然会把自己当成皇后。”   尤其是他在自己面前拿皇帝的架子,三宫六院,那她就如他所愿,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劝他雨露均沾,帮他打理后宫。   然后……期待他早死,甚至会推一把,让自己儿子早点登基,自己颐养天年。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只有我们母子。”萧姮对此很清醒通透,“他若是失了我们的心,那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想要纵情于声色,就会被嫌弃,被抛弃。   这世上,谁也不能好事占尽。   “至于我,还有你们。”萧姮看着柳云眠笑,“我有娘家人。”   她弟弟,不会不管她。   她活着的指望,除了男人,更有儿子和娘家。   “我甚至不惧失宠,不怕被废。我对观音奴坐上他的位置,也没有执念。这一路我陪他走来,知道其中艰难。便是现在君临天下,又如何?”   做个昏君,对不起良心,也对不起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   但是做个明君,就要通宵达旦地面对那看也看不完的奏折。   皇上非常烦躁。   他从前有大把时间陪着自己的妻子,现在压力骤然压下,他早起的时候妻子还没醒,回来的时候妻子等他等得都睁不开眼。   可是治国无小事。   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奏折,可能都要牵扯千万人的生计。   他已经开始带着观音奴看奏折。   可是观音奴坐不住。   这个逆子。   皇上拉萧姮陪他,萧姮就说,后宫不能干政。   这些狗屁规矩,到底都是谁定的?   萧姮安慰他,说再等等,等众人矛头不对着她的时候,她再陪他看奏折。   现在那样做,不是火上浇油吗?   皇上想,为什么要有御史这种讨厌的存在。   不惹他不高兴,就显不出来他们似的。   真想拔了他们的舌头。   然而不行。   明君,要做个明君。   上面有个太上皇等着“看热闹”——太上皇现在日子清闲,但是总有一种无言的好胜心,大概就是那种“你觉得老子把这天下治理得不行,你能你上啊”的感觉。   下面还有个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要给孩子做好榜样。   皇上心好累,只想要皇后的抱抱。   自己的男人,萧姮也心疼。   但是没办法,现在谁不难呢?   她被那么多人针对,也难。   只能是,大家各自抗争,同时默默地为对方提供情绪价值。   “……虽然万人之上,大权在握,指点江山,但是同样辛苦。”萧姮道,“我其实想到日后观音奴还要面对这些,心里不舍。”   做太子做皇帝,不能矫情地说不好。   但是平心而论,做个富贵闲王,同样很好。   既然是各有利弊的选择,那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多去争取?   尤其,还得搭上自己,去讨好曾经恩爱的枕边人?   萧姮做不到。   或许为了大局,讨好别人可以,但是皇上,绝对不行。   内心里大概有那种“我陪你吃糠咽菜,现在还要我对你顶礼膜拜?滚,有多远滚多远”的逆反心理。   “不过要是这般想起来,皇上喜新厌旧也能理解。”萧姮想到这里乐了,“毕竟我对他,实在崇拜不起来。”   比不过那些年轻的身体,崇拜的眼神,毕恭毕敬的奉承。   她这里,统统都没有。   柳云眠大笑起来:“我也是。”   她对陆辞,同样没有什么滤镜。   大家都住在一起那么久,孩子那么大,彼此什么样子没见过?   说到底,都是凡夫俗子,吃喝拉撒,喜怒哀乐,装一时容易,装一世太难,且太累。   老夫老妻,主打一个相处自在。   不过现在,柳云眠觉得多了一些趣味。   陆辞似乎,又开始被她吸引了。   没错,她故意的。   现在闲下来,做什么?   逗弄逗弄自己男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今日出门之前,特意穿了一件低胸的襦裙,陪他吃饭。   她替他盛粥,微微弯腰把粥递给他,陆辞的脸都红了。   他口气生硬地说:“换件衣裳进宫,这件不庄重。”   柳云眠嘴上偏委屈地道:“我原本以为侯爷喜欢,特意穿给侯爷看的。进宫自然是不能这般穿。既然侯爷不喜欢,那日后我不穿了。”   陆辞喉结动了动,“我,我没说不喜欢!在家里穿可以,就是……算了,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低头往嘴里扒饭,耳朵微红。   柳云眠不厚道地和萧姮分享。   萧姮也被她逗得大笑起来,指着她笑骂道,“你个促狭鬼儿,就会欺负人。”   “说不定,被欺负的甘之如饴呢!”   “你们两个啊,”萧姮笑过之后又叹气,“也不知道是在矫情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像从前那般。”   她原本觉得柳云眠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实在看得有些着急。   “还是让我,推你们一把。”   柳云眠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对劲,连忙问她要干什么。   萧姮却保密不说,弄得柳云眠心里七上八下。   可千万,别帮了倒忙啊。   她还觉得,自己目前进展不错呢!   萧姮转而又和她说起别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皇上打算封陆辞为国公。   封国公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用份量极重的“忠”字。   忠国公啊……柳云眠心说,皇上一身反骨,是懂火上浇油的。   那些大臣说萧姮狐媚惑主,皇上表示:朕就是被魅惑了,如何?   你们针对她,我偏要厚待她,还要册封她兄弟。   怎么办吧!   你们有本事把朕给掀翻。   这皇上,朕早就干够了!   柳云眠道:“其实,也不必吧。侯爷自然是知道皇上和您对他好,但是也不急于一时……”   萧姮摇头:“皇上一意孤行,而且,总归是国公,对你们是好事。”   她弟弟挽大厦于将倾,这是他该得的。   举亲不避嫌,总不能因为她做了皇后,就要委屈娘家人。   在她这里,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萧姮又笑道:“你的诰命也会同时,恭喜国公夫人了。”   柳云眠:好家伙,她年纪轻轻,就成了超品夫人?   这简直是坐着火箭上升了! 第528章 母子温情   这是好事,以后见了人不用拜来拜去了,全看她心情。   心情好,遇到年纪大的,扶一把,回个半礼,甚至点点头,都是对她们另眼相看了。   这感觉,有点爽怎么办?   柳云眠暗自唾弃自己,不能这么浅薄啊!   其实被人行礼,她觉得有点别扭。   只是比起给人行礼,那还是受礼更好。   “眠眠,你们夫妻已经为我做了许多。以后多为自己想,活得肆意些,”萧姮道,“我自己能把自己的事情管好。”   “姐姐这般说就见外了,血脉相连的骨肉,原本就要相互扶持。”   “对了,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嗯?”   让好消息来得更猛烈些,她能承受得住,都冲着她来!   萧姮说,明年要加开恩科。   今年本来也有秋闱,二哥要参加。   萧姮的意思是,如果今年考不上,也不用压力太大,明年还会多一次机会。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二哥虽然不说,但是身上压力很大。   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却还一事无成。   而且小白的身份高,低嫁给他,柳明义总觉得委屈了妻子。   “只要能考上进士,哪怕是个同进士,”萧姮道,“都好安排。回头也不用不好意思开口。在这个位置上,不为自家人提供些便利,也要被人怀疑。”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让自家人过得舒服些?   而且柳家的人,都靠谱,日后也不会捅娄子。   比起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柳云眠被她逗笑,“姐姐这般,算是明目张胆干政了。”   “我没干政,他们都说我是妖后。我不做点什么,真是白担了这罪名。”萧姮恨声道。   谁还没点脾气呢!   萧姮留柳云眠在宫里吃过饭,又叮嘱她以后经常带着音音进宫,才让人送她出去。   柳云眠的软轿快要出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观音奴。   柳云眠忙让人停下,拿着帕子给跑得满头大汗的观音奴擦汗:“怎么跑成这样?”   “娘,尝尝这个!”观音奴把手中捧着的一盅已经融化不少的乳糖浇递给她,:“我让御膳房给娘和妹妹做的,刚做好我送过去,你却要出宫了。”   乳糖浇其实就是古代版的冰激凌,用砂糖、牛奶熬到绵软的状态,然后浇在刨冰上面,清凉解渴。   “您之前也做过,这个和您做得不一样,也好吃,快尝尝!”   对上观音奴期待的目光,柳云眠拿起勺子舀了些送到嘴里,笑道:“好吃。”   甜到了心底。   “娘喜欢,下次进宫还让人给您做。算了,我直接让御厨去咱家做。”   观音奴现在一个月能有二十天都在宫里,跟着皇上学处理政务,读书,还要习武。   其他十天能回侯府。   不过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他是一定会惦记着柳云眠的。   “你母后那边……”   虽然萧姮心胸宽广,但是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子和自己最亲密?   “先给母后送去了。”观音奴对她眨眨眼。   他懂的。   母后给予他生命,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都知道,也铭记于心。   只是娘陪伴他成长,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教他做人,他和娘之间的这种亲密,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音音看见哥哥着急,看见好吃的更着急。   观音奴也没有架子,直接在路边的花坛上一坐,把音音放在腿上,用勺子舀着乳糖浇喂她。   小小的少年,身材已经开始拔条,眉眼之间已经能见到父辈的坚毅和果决。   柳云眠在旁边看着,目光欣慰。   或许这就是养育孩子的意义之一——时光流转,青春逝去,就连爱情也会渐渐淡下来,镜子中的容颜渐渐老去。   新生和成长,让人抓到了时间存在过的痕迹。   宫女太监们在后面默默地给几人撑起了伞遮挡阳光。   观音奴一边喂着音音一边抱怨亲父皇对他的“压榨”。   “……他总说要回去陪母后,走得比我还早。”   “娘,我什么时候能娶妻啊!”   他也想找个借口偷懒。   柳云眠哭笑不得。   “你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   男孩子心智成熟晚,十五六岁其实都嫌早。   ——那时候,他未必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妻子共度一生。   其实她和陆辞认识的时间就很好。   陆辞彼时已经见过人生百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陆辞一直洁身自好。   如果他家里三妻四妾,或者有纠缠不清的女人,柳云眠肯定不会考虑他。   观音奴日后不会缺女人。   正如萧姮所说,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怎么对你。   所以柳云眠还是由衷希望,观音奴能在懂得什么是爱之后,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相互扶持。   观音奴嘟囔道:“我已经长大了。阿宽才比我大那么点,他都和蜜蜜姐定下了!”   柳云眠笑道:“他不一样。”   阿宽过早见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蜜蜜是他抓到的一点温暖,无论发生什么都舍不得松手那种。   而现在他是太子身边的人,炙手可热,日后前程无量。   而且他人品一直可靠,所以对柳家人来说,这确实也是良婿。   蜜蜜自己也愿意,那这桩婚事就成了。   不是高门大户,没有那么多权衡利弊。   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情投意合就够了。   观音奴的婚事,就不会那么简单。   柳云眠细细地给观音奴解释。   观音奴闷声道:“我知道了。”   看起来,还得另外再找个借口才行。   “娘,我想把铁蛋也要进宫里陪我,您看行不行?”   柳云眠笑道:“铁蛋还是玩心重,让他先读两年书,沉淀一下性子再看。娘知道,你想拉他一把,拉我娘家一把,但是他们自己也得争气,才配得上你的扶持。”   铁蛋算起来,是柳家的嫡长孙,日后要挑起柳家大梁。   一代要有一个核心,才能撑起一个家族。   “我没想那么多,铁蛋是我的‘兵’呢!”观音奴笑嘻嘻地道。   他确实那般想,但是他不能让娘心里有负担。   柳云眠拍拍他肩膀,“先顾好自己,多做多想,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很重,要看得到眼前人,也要看得到百姓。你多做一点,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很多。”   如果责任已经扛到身上,那就全力以赴。 第529章 观音奴的维护   观音奴一直把柳云眠和音音送出宫,把她们送到马车上,看着马车离去才回转。   唉,不能偷懒了,要回去干活了。   宫里不少地方正在修葺——没办法,他亲爱的母后生辰快要到了,父皇说,就是寻常百姓家女主人过生辰,还得把家里洒扫干净。   现在皇后生辰,把宫里重整一新,还不应该?   劳民伤财?   放屁!   皇上动用的是自己的小金库。   他要对爱妻表达爱意,还动用天下人的钱,那算什么?   工匠们顶着大太阳,紧锣密鼓地赶着工期。   看着他们,观音奴默默自我安慰——他没有他们辛苦。   但是心里又有另一个想法不断冒头,那就是,其实换换也行?   他宁愿顶着大太阳去搬砖,也不想替父皇看那些长篇累牍的破奏折。   有些大臣,简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父皇三令五申,不许上请安折子,不许上!   谁要听他们那些没有意义的口水话,浪费眼睛,浪费时间。   可是有些老家伙对此充耳不闻,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傻逼比例低,奈何基数大。   皇上不让请安,他们就送东西;皇上清廉,那送点当地土特产,总行吧。   可是有些东西,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吃的。   比如上次两广总督送那奇奇怪怪的果子,娘说叫菠萝。   可是音音吃了之后,嘴唇都肿了。   真是混账,什么都乱送!   观音奴心里把两广总督骂了一顿,不要乱送东西!   他顶着父皇的名头回他:谢谢挂念,以后不必送东西。   结果今天看奏折,这老家伙又送东西来了。   观音奴分析了一下,他不是投父皇所好,而是为了讨好自己。   因为父皇什么没吃过没见过?   自己还是个孩子,对很多东西感兴趣,而且他应该知道自己也在替父皇处理这些废话折子,所以才故意为之。   别说,这些老家伙当官不一定行,但是溜须拍马的本事一流。   按照观音奴的想法,全打发回家种红薯。   但是现在他也大了,明白就算是父皇,也不能随心所欲。   皇上天天都在端水,还是在走钢丝端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比如这个两广总督,年轻时候也是为皇祖父出过大力气的。   皇祖父喜欢他,而且这个人,溜须拍马是真,但是为官清廉——相对的,因为他胆子小,不敢拿。   他任期内,重用了不少寒门学子。   这人信佛,喜欢兴建寺庙,但是对百姓也宽仁。   总之,权衡一下,要不还是留着吧。   不仅留着,还得好好安抚。   毕竟溜须拍马,不算什么大罪。   他自己出身寒门,又不捞钱,只靠着自己能力和这张嘴,可能再不让他拍马屁,他心里没底吧。   殊不知,要是没这个毛病,观音奴更喜欢他。   对方是个老臣,要脸,你说他的时候说得不合适,他得反复琢磨,说不定还能憋出心病来……   看吧,就这么一个折子,他批复的时候都得瞻前顾后,把人情世故,前因后果都得考虑到。   所以,能容易吗?   因此,观音奴觉得,搬砖可能也挺好,毕竟不用脑子。   忽然有点羡慕工匠们来……   正胡思乱想,蔫蔫地往回走,一直没出现的阿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   “殿下,”阿宽开口轻声问道,“你这般行事,是故意为之吗?”   观音奴还沉浸在搬砖的想法之中无法自拔,闻言反应了片刻后道:“你说什么事?”   “您故意和侯夫人、姑娘亲近的事情。”   阿宽觉得,太子虽然年纪不大,玩心也重,但是谁如果把他当成傻白甜,那就大错特错。   观音奴今日在宫里,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却依然和侯夫人亲密无间,一口一声“娘”,喊得阿宽心惊肉跳。   阿宽觉得,倘若皇后娘娘介意呢?   就算是皇后娘娘心胸宽广,并不介意,那其他人怎么想?   太子和一个“外人”,比和皇后娘娘还亲近?   会不会挑拨离间?   本来有两个娘,想起来就很容易让人想多,现在观音奴还故意这般,简直是给人送把柄。   阿宽心思重,说的少,想的多。   他转念又想,太子不傻,这般做,是不是另外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才谨慎地开口询问,也是默默的提醒。   观音奴脸上笑意淡去,“我和我娘亲近,还用装什么?难道不是多年感情使然?”   阿宽沉默不语。   两人感情确实深厚,但是太子殿下今日的举动,很难让人说不刻意。   观音奴也意识到自己着这样的说辞,对着跟随他多年的阿宽,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是故意的。”他叹了口气,“主要是,我爹不争气!”   他爹竟然把娘给忘了。   别人怎么看他娘?   别以为他在宫里就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在看娘的笑话。   很多人说,村姑就是村姑,飞上枝头也还是麻雀。   原本靠着魅惑镇通侯上位,现在镇通侯把她都忘了,看她怎么办?   而且陆辞现在是国舅,既是皇上小舅子,又是皇上多年挚友加左膀右臂,炙手可热。   成亲了又怎么样?   只生了个女儿,又没有依靠——她那娘家,有什么值得看的?   所以很多人,都已经视柳云眠如无物,盘算着自家姑娘,是不是能攀上陆辞这棵大树。   观音奴不能忍。   谁也不能看不起他娘!   他娘还有他。   那些看不起娘的人,简直瞎了他们的狗眼。   阿宽婉转劝道:“殿下,属下倒是觉得,您可能想多了。侯夫人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才知道,陆辞或许失去了记忆,但是他爱的,只会是一个人。   甚至现在,已经深爱。   那些说闲话,想着做些什么的人,定然是徒劳。   所以阿宽觉得,观音奴不必如此。   身为太子,他活在那么多双眼睛之下,还是谨慎些好。   “我知道我娘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观音奴目光沉沉,“我不想让我娘受委屈。”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即使没有陆辞,他也是柳云眠永远的靠山。   男人靠不住,她还有儿子! 第530章 失踪的凤夕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权衡利弊。   他对娘,就是感情冲动,怎么了?   娘就是他的逆鳞,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别让他逮着那些对娘不怀好意的人,否则他一定心狠手辣。   柳云眠其实心里清楚他的心意。   孩子想对她好,那她接受便是,不必和他讲什么大道理。   她的孩子待她好,便是惹了什么乱子,她帮他平乱便是。   不扫兴,是家长的必修课。   她欣慰,她看着长大的小伙子,重情重义。   今天其实萧姮还跟她说了几句话。   萧姮说:“眠眠,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观音奴不能离了你,他就是你的免死金牌。而你,又是我弟弟的免死金牌。”   有时候,现实利益,比感情更让人踏实。   观音奴戴的人工耳蜗,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只有柳云眠能处置。   这才是她的免死金牌。   萧姮还说,“我不知道,日后皇上,包括观音奴,会不会和我亲弟弟反目成仇。但是因为这层关系,我想他们会有所顾忌。所以,我心里一直感谢你。”   柳云眠很震惊。   但是她又很佩服萧姮。   比起萧姮,她不行,她恋爱脑。   她全身心地投入爱情,对陆辞全然相信,倘若自己有点什么,也敢把家人和身后事全然托给陆辞。   但是显然,萧姮对于人性,有更清醒的戒备。   柳云眠又被上了一课。   但是她不打算改。   陆辞就是很好,而且陆辞不用面对皇上那么多挑战和考验。   当然,现在的陆辞,也算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引人觊觎。   不过柳云眠不慌。   她甚至觉得,现在的一切,大概都是命运给她开了挂。   比如,她和陆辞相识相爱多年,早已对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是失去记忆的陆辞,相当于从头再来。   从他眼中,柳云眠又一次看到了求而不得的隐忍,看到了步步为营的追求,甚至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像个毛头小子,坚定又迷茫,就那般矛盾地默默地追求着自己。   从头再来,比历久弥新更令人怦然心动。   哎呀,她的小狼狗。   柳云眠想和人分享,又想起许久联系不上的凤夕。   这家伙动不动就失联,这次时间更久。   不过柳云眠自己身上发生了好多事情,所以也没时间找她。   回京之后,她还请陆辞帮忙打听西夏那边的情况,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柳云眠又尝试联系了一下凤夕,依然没有回音。   这家伙,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如果那样的话,柳云眠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西夏。   正担心着,陆辞从外面回来。   柳云眠坐在那里没动,面上的怅惘还没来得及收回。   “怎么了?”陆辞伸手解衣。   他今日陪皇上去阅军了,所以身上穿着厚重的甲胄,这会儿一身汗,很不舒服。   这衣裳,简直反人类,难穿又难脱。   柳云眠知道,所以见状主动起身上前帮他。   岂料她一动,陆辞就不动了,大爷一样等她帮忙。   柳云眠:“……”   自己动!   真是惯的。   “问你话呢,”陆辞盯着她的脸,“进宫受委屈了?”   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姐姐又不会为难我,谁能给我委屈?”柳云眠道,“我就是想起了一个故友。”   “西夏的疯子皇后?”   柳云眠:“……侯爷说话不要那么刻薄。”   她不爱听。   “不是我说的。”   好吧,错怪她了。   凤夕确实配得上这个“疯子”的称呼。   “是不是她?”   “是。”柳云眠点点头,“还要麻烦侯爷帮我多打听打听她的消息……”   “她现在不是皇后了。”   “啊?”   难道被人谋反了?   那不应该啊。   凤夕的实力,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是她的实力允许,她自带的兵器库也不允许啊。   难道是和李娇娇闹掰了?   那简直太有可能了。   凤夕的性格饶过谁?   是不是李娇娇出了轨?   柳云眠顿时磨刀霍霍。   他要是对不起凤夕,还要是凤夕怂了,没弄死他,那她都想动手了。   “李娇娇让位给他人,带着他的皇后隐居山林了。”陆辞道。   他和李娇娇是多年对手。   若是从前,他可能不理解他这般儿戏的选择;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代入自己和柳云眠,便觉得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高处不胜寒。   能够隐居山林,是极好的选择。   只可惜,他还不可以。   他和萧姮想的一样。   君心难测。   姐姐和姐夫都还太年轻,日后变数很多。   而观音奴还小,依然需要人扶持。   所以他不能任性离开,不过这不影响他羡慕李娇娇的洒脱和任性。   “隐居山林?那不可能!”柳云眠道。   凤夕那喜欢热闹的性子,让她隐居山林,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要说浪迹天涯,柳云眠相信;隐居山林什么鬼?   “就是这般说的。”陆辞道。   “那就是扯淡。”柳云眠道,“不知道这俩人去做什么了。”   最气人的是,凤夕还联系不上。   到底去哪里了?   “你若是想找她,我派人去找。”   陆辞已经脱下了重重的甲胄。   柳云眠放在手中拿着,几十斤的东西像拿着一条轻飘飘的毛巾般,看得陆辞嘴角抽抽。   他这位娘子,真是不好惹。   “不用。”柳云眠叹了口气,拒绝了他的好意,“她就像条泥鳅,谁也抓不住。想要找她,就像大海捞针,别为难人了。”   只要还在同一时空,凤夕就不可能不惦记她。   她早晚得来找自己。   柳云眠帮陆辞把甲胄收起来,让雪仪喊人送水来给陆辞沐浴。   陆辞走进浴室里。   柳云眠到底不死心,又尝试着联系凤夕。   只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陆辞喊她送毛巾。   柳云眠:“……”   这都什么毛病。   从前陆辞也不是这样丢三落四的人,更不指使人。   陆辞,你变坏了啊!   “来了。”柳云眠翻了个白眼找出毛巾,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要是勾引她,她看看过过眼瘾就算了,但是想要胡闹,她肯定不跟他玩。   浴室里弄得到处都是水,烦死啦!   “夫人,夫人,”雪仪激动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您看谁来了!” 第531章 怕她离开   “眠眠,我可想死你了!”   声音大大咧咧,态度张狂,不是凤夕又是哪个?   柳云眠手中的毛巾落地,却也顾不上,拔腿就往外跑。   ——不听到这个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担忧。   还好还好。   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哪怕被背叛,哪怕经历过绝望,只要她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就胜过一切。   “你,你怎么这么黑了!”   柳云眠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巧克力肤色的好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去……美黑了?   “陆辞呢?”凤夕问。   柳云眠呆呆地指了指屋里。   “在家呗,那就好。李娇娇,你进来!”   原来,李娇娇今日随她一起来的。   只是到底不好直接闯入正院,所以这会儿正在院子外等着。   听说陆辞也在,那凤夕觉得没什么要避讳了,就喊他。   柳云眠:哦,原来你也没经历婚变,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给我玩人间蒸发?   她气得想把凤夕暴打一顿。   “为什么联系不上!”她气呼呼地问。   李娇娇走进来。   不过他的样子,比凤夕好不到哪里去,也是晒得皮肤黝黑。   好家伙,这俩人一起去干什么坏事了。   凤夕一把把柳云眠搂住,兴奋地道:“我回去了!眠眠,我回去了一趟。”   回去了?   柳云眠懵了。   回去哪里了?   难道,难道……   她激动地道:“回我们那里了?”   回现代了?   凤夕重重点头。   李娇娇往前走了两步,比从前稳重了一些,缓缓开口道:“原本我们不需要再回来,但是她惦记着你,想把你也带回去。”   陆辞等毛巾没等到,自己出来,本来已经因为柳云眠“重色轻友”而不高兴,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他们要把柳云眠带走?   带去哪里?   带去哪里都不行!   他们把他放在哪里!   陆辞面色阴沉地站在廊下,发梢还滴着水,一身家常月白袍子,下面甚至没来得及穿裤子,赤脚趿着鞋子出来,脚踝到小腿隐约可见。   凤夕:“……眠眠,忽然觉得你眼光也还行。”   美人出浴,有点好看。   李娇娇闻言面黑如铁,直接把她拉到身后。   柳云眠:“……来客人了,要不,侯爷你先回去穿好衣裳,咱们再好好说话?”   都怪凤夕这个大嘴巴。   看陆辞等样子,好像她要跟人私奔一样。   陆辞磨牙:“你进来!”   他不放心。   他才不会中调虎离山之计呢!   柳云眠无语,只能先让雪仪帮她请两口子去坐,自己则跟着陆辞走进去。   狗男人炸毛了。   凤夕没心没肺,还忙着和包子打招呼:“好包子,来,咱俩玩!”   包子退避。   不,它不要和她玩。   她真打。   陆辞坐在榻上,一边套裤子一边问柳云眠:“你要跟着他们去哪里去?你的父母家人,都在京城。”   柳云眠无语:“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他们走的?”   那分明是凤夕邀约。   可是她也不会答应啊。   凤夕和她不一样,凤夕在那个世间,还有牵挂。   凤夕还有一个年迈的外婆。   柳云眠没有了。   虽然还有不少朋友,但是朋友知道彼此过得安好就足够。   她没有必须相见相守的家人了。   她的家人,都在这里。   她要去哪里?   “你真的不走?”   可是她分明很在意凤夕。   而且……而且柳云眠现在过得也不好,陆辞心虚地想。   他甚至都记不起她了,也有很多人等着看她笑话。   这段日子,她应该过得压抑而难受。   “不走。”柳云眠肯定地道。   “为什么?”陆辞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柳云眠:“……这么,你盼着我走?”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辞急了,“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良多。”   是他心虚。   这种话,原本他说不出口。   但是说出来了,便觉得如释重负。   是的,他对不起她。   “对不起。”陆辞低声道,“我很想记起你,可是我没做到。”   “我记得你就够了。”柳云眠眼眶微热,含笑看向他,“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是我喜欢的陆辞。”   “我也相信,无论你是否有过去,你的未来,还将有我,是不是?”   她说着,泪水滚落。   心里,到底也是委屈的。   陆辞今日完全随着心意,没有再别扭。   他紧紧把柳云眠抱在怀中,低头胡乱亲吻她的脸,只恨不能把人揉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眠眠——”   他终于喊出来了,就像他想象过无数次那样。   他们应该更亲密的!   他们原本就该这样亲密。   柳云眠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把这么长时间里心底压抑的痛都哭了出来。   彻彻底底。   凤夕:“啧啧。”   柳云眠:???   陆辞:!!!   “出去!”他怒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凤夕不请自来,正站在门口看热闹呢。   柳云眠也闹了个大红脸,“马上就来,你别闹。”   凤夕翻白眼:“我要是再不来,你俩是不是还得进个洞房?”   虽然天有点暗下来,但是天还没黑啊!   青天白日的,你俩做个人,别虐狗。   还有,她肚子很饿很饿了,她的肠胃在抗议,她要吃饭!   “眠眠,我饿了。我早上出发,这会儿才找到你。”   柳云眠内心惊叹。   她竟然找到了穿梭两个时代的玄机,并且还能准确地寻到想到的地方?   “来人,让人准备酒席。”陆辞道。   “眠眠,我想吃你做的菜。”   “没有。”陆辞断然拒绝,“客随主便。”   “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们眠眠什么人?”   “我是她相公。”   “那她喜欢什么,你知道?”   “凤夕!”   柳云眠打断她的话。   有些话,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过于残忍。   “我这就去给你加道菜……”   “她喜欢甜食,但是怕胖不敢多吃;她喜欢吃硬的水果,不喜欢软烂的;她喜欢明艳的颜色,但是自己很少穿;她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哪怕自己吃点亏,也不会计较;她喜欢女孩子,见不得女人吃苦;她喜欢给人治病,别人治病赚钱养家,她治病赔钱做善事,回家也心疼钱,然后自我安慰……”   柳云眠:别说了别说了,底裤都没了! 第532章 跟我回现代吧   她知道陆辞在默默观察自己,也知道他观察力惊人。   但是听他亲口描述出那样一个全面的自己时,心里还是被深深触动。   凤夕:“你,真的失忆了?卧槽,谁散布谣言?”   天知道,她听说陆辞失去记忆时候,多担心柳云眠!   只是那时候,她都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被李娇娇拽着走向了回家的路。   回到现代之后,她依然牵挂柳云眠。   所以才有了她这趟去而复返。   如果两人像从前那般恩爱,那柳云眠定然是舍不得离开的,凤夕知道。   但是如果陆辞都忘了她,那柳云眠又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娘,娘——”   音音被奶娘牵着手进来,远远看见亲娘,立刻跌跌撞撞跑过来。   “她,她是什么?”凤夕瞬时被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   天呐!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   竟然是柳云眠的女儿!   她竟然都有了女儿,而自己还没有!   那怎么行!   凤夕立刻去抢音音。   她几乎是扑过去,蹲下,酝酿片刻,挤出自认为最有亲和力的笑容,“乖宝,乖宝,看姨姨,看姨姨!”   凤夕觉得自己太笨了,她就不会逗小孩。   但是她真的太喜欢眼前的小可爱了。   这是柳云眠的女儿啊!   她怎么能这么软糯可爱。   这不科学。   她应该是个混世小霸王啊。   音音被眼前的黑脸阿姨吓得连退两步,紧紧攥住奶娘的手。   这个黑阿姨,好吓人。   凤夕看见她惊慌的眼神,表示很受伤,“我是姨姨呀!”   柳云眠笑得肚子疼,“你吓到我女儿了。音音乖,不怕,这个阿姨呢,虽然长得丑,但是心灵美。”   凤夕:“你才长得丑,你全家都……我干女儿最美!不行,眠眠,我要做干娘!你叫音音?真好听。音音,走,干娘带你买糖吃去!”   柳云眠看着无所适从,明显被吓到的女儿,过来推她一把:“一边去,赶紧一边去。”   凤夕偏偏厚着脸皮凑上来刷好感。   “音音,要不干娘给你变个魔术吧。”   然后,这家伙掏枪出来。   柳云眠疯了:“凤夕!”   凤夕:“好吧好吧,再等等,音音,等你再大点,干娘把这好玩的送你。遇到渣男,一枪崩一个,比用刀砍顺滑多了,还不会卷刃,砍多少都行。”   柳云眠:“你这个乌鸦嘴,离我女儿远点!”   她女儿为什么要遇到渣男!   遇到一个还不算,还要遇到一个又一个,砍刀都卷刃?   凤夕哈哈大笑:“音音,别学你娘信那些玄学。咱们呀,就相信自己手里的枪!”   枪杆子里,什么都有。   那边,李娇娇终于和陆辞说上了话。   李娇娇:“听说你脑子坏了?”   陆辞:“照旧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是真坏了。”   “总比你那处坏了好。”   “胡说!”   男人的尊严,怎么能忍受这种侮辱?   “我有女儿。”陆辞挑眉,“你呢?”   李娇娇:娘的,竟然让他秀到了!   不是他不想要,是凤夕还没玩够。   凤夕身体里埋了避孕药,还没过期应该……   李娇娇是想要儿子的。   上阵父子兵,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关于儿子的梦。   但是看到音音,他竟觉得,女儿似乎,也挺好的?   在吵吵闹闹中,天色黑了下来。   酒席准备好了,柳云眠又亲自下厨,给凤夕做了她最爱的锅包肉,然后众人一起坐下吃饭。   凤夕旁若无人地和柳云眠说起了自己这一行。   “……虽然有风险,但是我想我外婆,所以便冒险尝试了一次。现在看来没有很大风险,眠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陆辞就在旁边坐着,她却毫无忌讳。   陆辞面上倒是没显露什么,只是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抓住了袍子。   凤夕要带柳云眠去哪里?   她们要回哪里去?   他心中生出惧怕,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若是柳云眠跟着凤夕离开,只恐怕是一去不回头。   “我不回去了。”柳云眠笑道。   她一点儿都不想吓唬陆辞。   虽然现在的陆辞,到底怎么想的,她不敢十分确定。   她所有的羁绊,都在这里,她哪里也不去。   没想到,李娇娇竟然开口了。   “你竟然不回去。你不觉得,那边对你来说更自由?”   别说没见过,从前李娇娇都没想过,真有那样一个世界,男女可以平等。   对男人来说,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因为随时可能都被甩了。   但是对女人来说,比起现在所处的环境,那绝对是乐土。   李娇娇都想,自己倘若有女儿,定然要她在现代生活。   他是假想女儿,柳云眠却是实打实拥有一个小可爱。   陆辞真想缝上他的嘴。   ——关他李娇娇屁事,在这里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   “我不回去。”柳云眠说得笃定,含笑看向陆辞,“我在这里挺好的。”   “不着急。”凤夕劝她道,“现在不着急做决定,我还得住一段时间呢!等你改变主意,我们随时出发,但是得带着音音啊!以后我可以帮你养孩子。”   陆辞把手中的碗重重放在桌上。   当他死了吗?   凤夕却不怕,哼了一声,给音音夹菜,“姨姨500T的美男,都留给你继承。”   陆辞听不明白。   但是他看到李娇娇黑了脸,就觉得十分愉悦。   谁也别舒坦了!   凤夕和李娇娇在侯府住下。   陆辞很快就得以获封忠国公。   而柳云眠的诰命,也以光速下来。   她成为了最年轻的国公夫人。   众人心里明白,这是萧皇后在表明态度,表明她在力挺这个弟媳。   但是那有什么用?   只要男人有了二心,别说姐姐的意见了,就是父母的反对,又能听进去多少?   所以,尽管如此,也不能打消有些人的跃跃欲试。   而且,关于柳云眠和陆辞关系紧张的消息,莫名地愈演愈烈。   柳云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说呗。   但是陆辞却很恼怒。   怎么,他无论做什么都要被人说,简直岂有此理!   他带着柳云眠进宫,柳云眠下车,他没扶,被人说,因为从前他都是扶着夫人,恩爱现身。   好,陆辞改,下次,他扶!   结果呢?   结果那些人又开始哔哔,说他故意秀恩爱,分明心虚。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533章 陆辞秀恩爱   更让陆辞觉得挫败的是柳云眠的态度。   她一脸的——无所谓。   不管别人说什么,哪怕当着她的面,明显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她依然从容自若,面带笑意。   她真就一点儿不在乎吗?   陆辞觉得,自己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姐姐和姐夫也是恩爱夫妻,人家就不是这样的。   端庄如姐姐,在感受到某些人对姐夫的觊觎之后,还会明枪暗箭地把人逼退;在有人质疑两人关系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不动声色,却又力证恩爱。   算了,可能是柳云眠从小长在村里,见识有限。   然而陆辞,终究很难与自己和解,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柳云眠谈谈。   然而等他在柳云眠面前坐下,听柳云眠不解地问他要干什么的时候,陆辞羞耻了。   他难以启齿。   要他如何说,我对我们两人当下关系不满意,对你听到谣言无动于衷不满意?   他酝酿半晌,讷讷道:“音音是不是太瘦了些?”   柳云眠:“???”   他说的,是他们那白白胖胖的女儿?   音音都多胖了!   柳云眠耐心地跟他解释,音音不瘦,以及太胖了对孩子的危害。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清脆,目光一直看着陆辞,耐心且专业,而且带着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我说清楚了吗?”   陆辞在她目光下有些招架不住地红了脸,“嗯,说清楚了。”   那就行。   柳云眠能感觉到,陆辞有些没话找话。   他是不是想和自己说什么为难的事情?   柳云眠笑着问道:“侯爷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如果方便的话,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这样的话,最近她一直在说。   她尝试和陆辞拉近距离,回到之前夫妻有商有量的状态。   不过她内心,多少有些酸楚。   因为从前两人亲密无间,哪里用这般客气和小心翼翼?   晚上陆辞肯定会痴缠着她,两人做尽了夫妻之间亲密之事。   沐浴之后,一身清爽,陆辞会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小声埋怨中,坚定不移地“掌控”着她,在她耳边细细说着他发生和面临的种种事情,事无巨细。   那么沉稳冷静的人,会细碎地抱怨各种琐事。   “那老匹夫倚老卖老,真想剁了他。”   “今日你给我找的衣裳太惹眼,我走在路上觉得自己像只孔雀。”   “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想把他丑女儿送给我,还想做我岳父,有多远滚多远。”   柳云眠窝在他怀中,半闭着眼睛,慢慢在身体的困乏推动下进入梦乡。   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在才知道,那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幸福时光。   柳云眠生出了很多失落。   陆辞啊陆辞,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即便确定他现在依然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什么时候才会回到从前亲密时光?   岁月不饶人,再过几年,他们又长几岁,又有什么样的心境?   柳云眠不知道。   虽然绝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坚强乐观的,然而也总有这样失落的时光。   她不想说话。   而陆辞,看出来了。   柳云眠不高兴。   他甚至都还没提出自己的抗议,她就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那还能说吗?   不能。   当务之急,是把人哄开心。   正好姐夫也要哄姐姐,所以他可以搭个便车。   ——很多事情,还是要学习前辈的智慧。   姐夫这个恋爱脑,就很好用。   “对了,过几日皇家狩猎,我正好有时间,你要不要去?”   “过几日?狩猎?”   她对狩猎没什么兴趣,但是能出去玩不错。   然而再过十日是她爹的生辰,柳云眠怕不能及时赶回来。   另外还有顾虑就是去的人太多,她着实怕那些比村里的三姑六婆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长舌妇们。   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但是好好的,谁愿意被人指指点点,影响心情?   她在家里带孩子都更高兴。   见她迟疑,陆辞又道:“我刚成为国公,这时候不去,别人会议论。”   “议论?议论什么?”柳云眠不解地问。   成为国公,位高权重,炙手可热,众人不是更忌惮吗?   柳云眠是真不懂。   陆辞:“……这事要解释就麻烦了,总之,最好是去。”   柳云眠茫然,随后点头:“那就去吧。不过我爹生辰,我要回来。”   “十日之后,来得及。”   他竟然也记得?   柳云眠愉悦起来。   这也不枉费自己事事替他着想,好歹他还记得顾及自己。   很快到了皇家狩猎那日,旌旗烈烈,宝马苍鹰以及……高大挺拔,一样望不到头的俊俏侍卫们。   音音可能是有点“制服控”,趴在雪仪肩头,盯着羽林卫看得目不转睛,不时高兴地拍手。   柳云眠见状忍不住笑起来。   陆辞有些无奈。   女儿啊,你爹爹不要面子的吗?   你娘可不是花痴,你这样随了谁?   一家人一起,先去给皇上皇后行礼。   ——这也是特别的荣耀,别人没有这样的机会,尤其是大臣的家眷,皇上根本不耐烦见。   “等等。”陆辞喊住了柳云眠。   “嗯?”柳云眠诧异回头,“侯爷,怎么了?”   “你的发钗要掉了,别动,我帮你插好。”   柳云眠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摸发钗。   她今日想骑马,所以特意把发髻梳得很紧,发钗也很仔细地插进去,怎么会掉?   “别动,我来。”   陆辞在无数人的注视中,伸手捏住发钗来回插了两下,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在柳云眠头顶落下轻轻一吻。   柳云眠还毫无察觉,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被侯爷拨弄了下,我这发髻反而松了?”   陆辞:“没有,别瞎说。”   柳云眠:“……”   你才瞎说呢,肯定是松了,她又不傻。   算了,给他点面子,不揭他的短了。   只是大家,都用这么热情的目光看着他们做什么?   哎,做国公爷有什么好的?   看看,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淡定,淡定。   柳云眠跟着陆辞上前行礼。   只是当她看到萧姮一脸姨母笑的时候,忍不住想,怎么姐姐也奇奇怪怪的? 第534章 各有幸福   柳云眠一直不知道陆辞真正的小动作。   只是她感觉到,那些女人看她的目光,似乎没有那么多攻击了?   怎么,做了国公夫人之后,还有横扫魑魅魍魉的作用?   总之,她很舒服,那就很好。   打猎她不擅长,就带着音音去找药材,教她辨认。   音音太小,根本不懂,只会咧嘴笑,然后把各种看着可爱的花草叶子都往嘴里塞。   雪仪和奶娘两个人紧盯着她,唯恐这小祖宗误食。   柳云眠打趣雪仪:“我刚才见了个背影,很像岳行之,他是不是也来了?”   雪仪脸红,“夫人,奴婢没看见。”   他来不来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他来干什么?   秋闱在即,他这会儿应该好好读书才是!   岳行之之前是有功名的,但是家里出事之后被革了功名。   本来是可以恢复的,然而岳行之却拒绝了。   他要重新考。   顾清欢了解他,和柳云眠说:“这人肯定又犯病了。”   “什么病?”   “爱炫耀的毛病。”两人青梅竹马,没人比顾清欢更了解他,“从小就是这样,喜欢别人夸他。喜欢把别人都比下去,越夸他,他越来劲。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喜欢他的原因。”   岳行之是别人家的孩子。   就算性别不同,顾清欢也不喜他出尽风头,被周围人和他比较。   简直就讨厌。   顾清欢身上,是有点反骨的。   岳行之也看不上这个“妹妹”,看似乖巧,其实一肚子坏水。   所以众人眼中最是般配的两个人,其实都看不上彼此。   柳云眠听得直笑。   不过岳行之虽然爱出风头,但是他也是真的肯学。   这些天,他一直在和柳明义一起读书。   小白偷偷和柳云眠说,柳明义跟着岳行之学到不少。   不管岳行之怎么臭屁,他是真的有才。   当然,岳行之和柳明义交好,大概也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毕竟柳云眠时常回娘家,他就有见雪仪的机会。   否则,他怎么能见到雪仪?   从这个角度讲,柳云眠觉得,今日她见到的背影,应该就是岳行之。   这小子,刷存在感真是好手,在追求女子方面,颇有些鬼才。   果然,雪仪很快就抓到了鬼鬼祟祟的岳行之。   可是岳行之被抓之后,反而坦然了,笑道:“我总是惦记着你,所以想来碰碰运气。”   雪仪:“……你能不能好好准备秋闱?”   “我准备好了,可是不到日子,我也很着急。”岳行之一脸无辜。   看着他耍赖的样子,雪仪无语。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家破人亡,沦为反贼,逃脱……哪件事不摧残人?   可是岳行之身上,还保有着难得的少年感。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轻松。   这也是为什么,雪仪慢慢地被他攻陷。   原本她以为自己经历过司明铮之后,对男人彻底死心。   可是现在才慢慢明白,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不好,只是她没有遇到良人而已。   “没见过你这般厚脸皮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雪仪瞪他,“回去读书!”   “放心,解元手到擒来。”岳行之嬉笑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酸枣糕,特意给你带的。”   雪仪又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伸手接过油纸包。   岳行之笑得见牙不见眼,眼里是满溢出来的欢喜。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好吃吗?”岳行之见雪仪开始尝酸枣糕,笑嘻嘻地问。   雪仪拿了一块,把剩下的给他。   岳行之摆手,只取了一块,蹲在边上,看着坐在青石上的雪仪,一边傻笑一边吃。   雪仪见他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往边上挪了挪,喊他一起坐。   岳行之可就不客气了,直接挨着她坐下,还往她身上靠。   他心虚,也怕雪仪恼怒,就连忙道:“我跟你说件好玩的事情,不笑你打我。”   雪仪哪里没看穿他的小心思,却也惯着他。   ——她自己是受过伤害,可是和岳行之无关。   岳行之自己,经历了多少痛苦?   他在抚平自己的伤痕,可是她没有为岳行之做过什么。   这些,是柳云眠劝她的。   也是真正让雪仪想通的原因。   她还年轻,余生还很长,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曾经的渣男,就拒绝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司明铮不配。   “你说,是不是顾姑娘和罗野的事情?”   “我的雪仪真是聪明。”岳行之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雪仪白了他一眼,没好意思说,除了顾清欢,他还和谁熟悉?   皇后恶作剧,皇上也纵着自家媳妇看热闹,圣旨媳妇说怎么下就怎么下。   结果就变成了,顾家平反,返还顾家原来的产业,由顾清欢继承。   因为她是女子,皇上特意恩准她立女户,日后可以招赘婿。   至于罗野,因为是威远侯之子,直接发卖。   要说发卖这个过程,还颇有意思。   罗野完全没放在心上,即使被五花大绑拉到人市,也笃定顾清欢会来买他。   要说在顾清欢心里,他到底有多少分量,从前他一直自我怀疑。   但是现在,他不怀疑了,他支棱起来了。   因为!   顾清欢怀孕了。   她都肯孕育他们两人的孩子,难道不是心里有他?   所以罗野最近真是春风得意。   “罗野还以为清欢回去买他,结果等来等去,脖子都酸了,也没等到。那家伙,生了一张好脸,好多女子争相出价,哈哈哈……”   岳行之现在说起来,想起罗野那张越来越绿的脸,还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合。   雪仪问他:“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让我想想,那不是前天的事情吗?你不是说,前几日你都在头悬梁锥刺股?”   岳行之:“……听说的,听说的。”   做人不能太嚣张,这不立刻就被打脸了?   雪仪也懒得追究。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望夫成龙,只是怕岳行之自己到时候失望。   “后来呢?”她问。   岳行之这才继续讲下去:“后来一个丫鬟说是替自家姑娘买下了他,罗野差点疯了。”   “那个丫鬟,是顾姑娘派去的?”   “嗯,但是那个促狭鬼,故意找了个脸生的丫鬟,故意吓唬他。”   雪仪脸上露出笑意,这对欢喜冤家啊。   之后的日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侬我侬,都是好日子了。 第535章 团宠音音   柳云眠正在和凤夕烧烤。   凤夕今日收获不错,自己打了五六只野鸡,还有一只鹿。   鹿已经收拾好了,她们正在烤鹿肉。   野鸡被人拿下去收拾,这会儿还没送来。   音音累得睡着了,陆辞抱着她回去,这会儿还没出来,估计在陪着女儿。   这个女儿奴,是越来越称职了。   李娇娇离这俩女人远远的,抚摸着自己的爱驹,心里盘算着,下次去现代,他什么都不带,也要带着他这心爱的“小老婆”。   虽然他有很多爱驹,但是这匹无疑是最爱。   “你真的不跟我走了?”凤夕转着架子上的烤鹿肉,均匀地往上撒着调料,肉香四溢。   “嗯。”柳云眠笑道,“要说有什么舍不得的,那就是你了。”   她的家,在这里。   她爱的人,也都在这里。   心安处是吾乡。   “不走就算了,以后我想你,就回来看你。”凤夕道。   “不要。”柳云眠拒绝,“我们都不知道来回穿越的风险,你一次两次成功,不代表次次都能成功。”   她们在彼此安居的地方,各自幸福,就已经足够。   “我还是觉得你该跟我一起回去。”凤夕到底不舍得柳云眠,闷闷不乐地道,“我可以把陆辞打晕带走。”   柳云眠大笑。   正说话间,陆辞抱着音音从里面出来。   小家伙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但是就是不肯睡。   “怎么没睡?”柳云眠不由惊讶。   刚才明明睡着了,怎么又出来了?   陆辞有些无奈,“今日或许是太兴奋了,放下就醒。我抱着睡了一会儿,刚要放下,又醒了,吵着找你。”   柳云眠起身笑着伸手把女儿给接过来,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骂道:“小磨人精。”   音音搂住她脖子,直打瞌睡。   凤夕想抱,她把脸埋在柳云眠锁骨间,不肯抬头,气得凤夕骂她小白眼狼。   带她骑马的时候就高兴,这会儿又不搭理人了。   柳云眠笑道:“她闹觉,这会儿除了我,是谁也不肯跟的。”   她抱着音音坐下,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   陆辞吩咐人送来扇子,自己在柳云眠身边坐下,给母女两人扇风驱蚊。   肉香令人食指大动,外面还有人载歌载舞,音音这会儿睡意越来越淡,眼睛越睁越圆,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等着吃肉。   烧烤对她来说,实在不好消化。   柳云眠让人给她做肉羹。   音音随了爹娘,无肉不欢。   凤夕一边和柳云眠说话,一边扮鬼脸,把音音逗得咯咯笑。   正说笑间,下人把处理好的野鸡送上来。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先送来一只,您看要不要再送两只来?”   柳云眠笑道:“不用。”   偌大的鹿,已经够吃了,要野鸡,只是尝尝味道罢了。   “今日大家也都辛苦了,把剩下的都分了便是。”   陆辞听着柳云眠说话,只觉得她为人大方,妥帖周到,实在令人喜欢。   没想到,音音忽然大哭起来。   她一哭,众人都手忙脚乱。   这哭声实在凄厉,简直像被什么忽然袭击,咬了一口般。   “音音,不怕,娘在。”柳云眠把女儿抱紧,紧张地道,“不哭,不哭。”   “爹也在,音音怎么了?”陆辞也凑过来,伸手拍着女儿的后背。   音音指着下人手中处理好的野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被她唬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后才听清楚她含糊不清的话。   “欢,欢……”   柳云眠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大欢?   哦,在所有人懂之前,她最先反应过来。   原来,音音回京之后,就表现出来了她身上携带的陆辞基因。   ——她对大欢“一见钟情”,喜欢得不得了。   说来也奇怪,大欢见谁啄谁,可是对这小团子却非常好。   一人一大鹅,摇摇晃晃,是从前的侯府,现在的国公府一道喜人的风景。   谁看了不觉得好笑?   包子最近发情,被柳云眠放到山里去撒欢找另一半,大欢成了团宠。   就是这次出门,音音还想带着大欢,柳云眠劝了她好久才让她打消念头。   音音见到被收拾好的野鸡,以为是大欢被宰杀了,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无论柳云眠怎么解释,那不是大欢,甚至还让人拿来了收拾好的没收拾好的各种野鸡给她看,她就是哭。   陆辞被女儿哭得心都碎了。   他忍不住想,现在他死了,音音都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但是怎么办?   他心疼女儿啊!   音音哭得,把帝后都招来了。   谁哄都不好用。   皇上被她哭得脑瓜疼,第一次想,没有女儿也挺好的。   要是小祖宗不哭,他可以把玉玺拿来给她玩。   音音不稀罕,音音只要大欢。   最后听着她嗓子哭哑了,陆辞一咬牙,撩袍跪求皇上讨要圣旨回京。   城门早已关闭,这时候没理由开城门,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或者圣旨。   柳云眠都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了。   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皇上,怎么看陆辞?   她觉得,她可以再哄哄女儿。   可是皇上毫不犹豫地就准了。   萧姮也道:“快去吧,让孩子看一眼。这孩子,也是重情重义。”   柳云眠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辞没有带她,直接用披风把女儿一裹,系在胸前,跨上马就走了。   柳云眠:“……”   倒是等等她啊!   果然女儿才是心头肉,比不了比不了。   凤夕:“喂喂喂,我也要去啊!”   她干女儿,她担心啊!   然后她被李娇娇扛走了。   萧姮拉住柳云眠的手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不用担心。音音这孩子,随了她爹。”   陆辞小时候就这般固执。   柳云眠也知道,音音只要见了大欢还好好的,立刻就能消停,心里倒是没怎么担心。   “姐姐也早点休息,为这点事情,闹得大家人仰马翻,着实是……”   “就这么一个女孩,是要宠着些。”   说话间,观音奴揉着睡眼来了,“妹妹呢?我听说妹妹一直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柳云眠笑道:“没事,是她任性,都回去睡吧。”   赶紧散了吧。   别越来越多人知道,回头御史再闻风而动,上个折子,要把人郁闷死。 第536章 恢复记忆?   烤肉没吃上,揣着一肚子担心,柳云眠回到了房间。   雪仪已经回来,替她拿出带来的被褥铺好,听她碎碎念今日的事情。   “以后我得自己多看顾点音音,要不早晚被这些人宠坏。”   家里实在是太缺女孩了。   音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今日的事情,虽然从心疼女儿的角度讲,陆辞这般做无可厚非。   但是从道理上来说,真的站不住脚。   为个孩子哭闹,就要破例开城门,没有这样的道理。   柳云眠心里不安。   等明日,她还是要和陆辞谈谈的,绝不能有下次。   以后音音长大后,还能找到夫君吗?   谁不害怕她这强大的后援?   雪仪笑着道:“您放心吧,姑娘乖巧懂事,好孩子是惯不坏的。”   柳云眠表示,这些人都戴着爱的滤镜,意见都不作准。   她又问雪仪:“岳行之呢?”   雪仪脸色微红,“让他早点回去睡,明日早走回去温书,秋闱也没有几日,不能这么胡闹了。”   “怎么胡闹了?”柳云眠故意逗她。   雪仪脸色更红。   “哈哈哈……”柳云眠大笑起来,“你总算想通了。我就说,岳行之长得好,脑子聪明,更难能可贵的是有所坚持。我若是没嫁人的时候,见到这样的男人都得主动上前,你还犹豫什么?”   “嗯,我不犹豫了。”雪仪道。   人生苦短,没有那么多青春岁月可以蹉跎。   人生已经很美好,但是有他,锦上添花。   “现在就催促他读书上进,很有管家婆的样子了。”   “不是,”雪仪低头,有些羞涩,“夫人,我不求他功成名就,甚至有些担心,日后他发达之后会变心……”   “别胡思乱想。要变心的,是人本来就不行。不看别人,你也得看看皇上。”   皇上给天下男人,做了多好的表率!   “嗯。”雪仪点头,“我希望他高中,是因为不想他日后想起父母,觉得心中愧疚。”   他身上,背负着父母的殷殷期望,他是岳家仅存的独苗。   “雪仪,你想多了。”柳云眠道,“我不这么认为。”   岳行之身上,始终带着那种举重若轻的轻松闲适。   即使被苦难重重洗刷,他也始终不改对人生的希望。   所以活到现在,他也没有变成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也是父母教育的影响。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相信,岳大人夫妇俩,定然都是极其豁达,极其有趣的人。他们不会给儿子那么大的压力……我倒是觉得,岳行之再入考场,是为了你。”   “为了我?”   “嗯。”柳云眠点头,“你跟他坦诚了过去。我想,他不介意你喜欢过别人,但是可能,他会介意,他不如你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男人都要脸。   男人怎么能在比较中输下阵来?   岳行之,想成为更好的自己,让雪仪不会有落差。   “我没有那样想过……”雪仪喃喃地道。   “他也没有认为你嫌弃他,但是他自己想做得更好。雪仪,岳行之很好,你们在一起会幸福的。”   雪仪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你也很好。”柳云眠拍拍她肩膀,“因为你足够好,所以才吸引到了他。”   岳行之是有点抖m气质的,他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光芒万丈的雪仪。   “多谢夫人。”雪仪由衷地道。   陆辞带她离开滟澜山的时候,她以为那是慌不择路的逃离。   后来她才明白,那是一场救赎的开始。   “早点去睡吧,”柳云眠笑道,“我也得睡了。你信不信,等音音见到大欢没事,立刻就得让国公爷带着大欢带着她,回来找我?”   雪仪大笑:“您说得对,奴婢告退。”‘   她明日,也要早起把岳行之送走。   不见她,估计那人走得都不安心。   柳云眠果然没猜错。   天还没亮,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只是听起来,脚步声似乎有些重。   陆辞回来了?   柳云眠没睡踏实,直接坐了起来,“音音?”   门被推开,陆辞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走上前来:“音音睡着了,我刚把她交给了奶娘。”   “哦。”柳云眠松了口气。   这小东西,折腾了这一夜,肯定是累了,估计能睡到中午。   她掀开幔帐,“你也快休息一下,我……”   陆辞用火折子把蜡烛点上,柳云眠被突然而至的光晃了下眼睛,不由下意识地伸手挡光。   等她适应片刻之后,才发现陆辞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是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甚至,和他失去记忆之前,也不一样。   “侯……不,国公爷……”   柳云眠看着陆辞一步步逼近,声音发颤。   “你,你被人算计了?”   还是说,他自己对自己动了手脚,趁机占便宜?   陆辞的样子,很不对劲。   “嗯。”陆辞伸手解腰带,又撕开自己的衣裳。   看着他化身为狼,柳云眠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往角落里退。   该不会是陆辞自己回府,有人以为有了可乘之机,给他下了药?   陆辞没有给柳云眠更多的时间,直接欺身而上,把人压在身下,伸手撕她的衣裳。   柳云眠心慌。   这样的陆辞,她太陌生了。   她要反抗,却在听到陆辞出声之后,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陆辞在她耳畔道:“眠眠,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什么了?”   “所有,所有我失去的记忆。”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柳云眠几乎不敢相信。   她已经做好了陆辞永远失去那段记忆的准备,现在他却忽然告诉她,他记起来了?   柳云眠不敢信。   她甚至怀疑,陆辞是想找理由亲近她。   “陆辞,陆辞,”她声音发颤,“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要骗我,你到底,是真的回忆起来了,还是在骗我?”   “你很快就知道了。”   陆辞忽然翻身下床。   身上的桎梏忽然消失,柳云眠却一下子觉得心空了一块般。   她忍不住伸手去拉他,却什么都没拉扯到。   “咔哒”一声,陆辞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上的锁。 第537章 大结局:归来   陆辞打开了他带进来的箱子,然后对着已经坐起来,披头散发,一脸茫然的柳云眠招招手。   柳云眠没动。   她脑子还处于宕机状态,呆呆地看着陆辞。   她看到了那个箱子,她想到,那箱子,好像之前是放在陆辞外书房里的。   虽然陆辞不介意她去外书房,但是柳云眠却懒得去。   ——她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去老公办公室?   陆辞拉她去过两次,所以她对这个箱子,隐隐有点印象。   陆辞见她没动,走过来连人带被子把人抱起来。   忽然而至,腾空而起让柳云眠惊呼一声,紧紧搂住陆辞的脖子。   她光顾着惊慌,没有注意到陆辞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陆辞把她放到箱子旁边的椅子上,这样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箱子里的东西。   东西很多,有些很眼熟,另外一些则有些陌生。   但是总体来说,似乎都是些旧物?   当中最显眼的,应该是贴在箱子内里的大红喜字。   看着,怎么那么瘆人呢?   “这是当初我们在村里成亲时候的喜字。”陆辞道。   柳云眠张大了嘴。   对于成亲,她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陆辞杀妻,不,杀鸡。   没想到,他连喜字都收藏了?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陆辞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流淌,“其实当日有很多张,不过外面的风吹日晒,等我想去收的时候,都已经不成样子。”   只有这张贴在屋里的,保存完好,离开村里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妥善保管。   这是他和柳云眠最开始的记忆。   即使没有那么美好,也是后面美好幸福的开端,值得收藏。   他伸手抚了抚喜字,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石青色荷包。   这个柳云眠认识。   这是她送给陆辞的第一个荷包。   说实话,那时候她对他,应付远多于喜欢,所以这荷包针脚很粗糙。   没想到,陆辞竟然当成宝贝一般收藏起来。   早知道,她应该更用心一些。   陆辞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记起来了,也便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又拿起一方帕子。   “这是你我圆房那日,我替你擦汗的帕子。”   柳云眠瞬时脸红:“你留这个做什么?”   奇奇怪怪,和别人不一样,讨厌。   “那日很高兴,心像找到了落定的地方,甚至舍不得睡觉,看了你一个晚上。”陆辞笑了,“我还偷剪了你的头发,藏在荷包里。”   他至今记得,她忍痛鼓励自己的模样。   明明已经一头汗,却还是抱着他的腰不松手。   需要有多爱,需要有多勇敢,才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眠眠,”陆辞看着柳云眠,眼中晶莹折射出灯火璀璨,“我都记起来了。”   所有的所有,关于两个人所有美好、坎坷,一路同行的记忆。   “对不起,”陆辞单膝跪在柳云眠身前,“我把属于我们的记忆弄丢了。”   但是还好,现在他终于找回来了。   “我记起来了。”陆辞看着她,目光歉疚且缱绻,把头靠在她膝上,“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曾小心翼翼,妥善保管属于两人的过去,唯恐自己将来年老之时忘记曾经属于他们的美好。   可是没想到,造化弄人,他未老去,她依然貌美如花,自己却背叛了过去,抹掉了记忆。   被他当成陌生人看待,甚至被他冷漠对待的时候,柳云眠心里该有多难受。   陆辞想起这些,心里种种情绪,难以用言语形容。   柳云眠捂住脸大哭起来。   她终于等到了他记起自己那一日。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等不到了。   所有的自我安慰,原本以为足够让自己笑对未来。   可是现在,等陆辞真正恢复了记忆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里藏了那么多委屈。   她甚至不敢想,不敢宣泄,只能麻痹自己。   因为那些情绪会让她崩溃。   陆辞紧紧抱住她,眼眶之中也饱含眼泪。   “对不起,眠眠,让你等了我那么久。”   “陆辞,”柳云眠泪如雨下,泪水打湿了陆辞的肩膀,“陆辞……”   她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什么话都说出来,声音渐渐喑哑。   陆辞任由她哭,把这么久以来心中难以对人提起的委屈都哭出来。   这世上,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当他忘记过去,柳云眠心中苦楚,甚至不能对身边其他人说一句。   她遇到事情,能毫无顾忌请速度对象,只有他。   可是偏偏,所有的苦,都是他给她带来的。   柳云眠哭得眼周都擦肿了,仿佛要破皮一般,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不过痛哭一场之后,所有的压抑仿佛被全部排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喜悦。   ——她很庆幸,在她明白这件事情到底伤她多深的这一刻,是陆辞恢复记忆的时候。   “你是怎么忽然想起来了?”柳云眠喝了口水后,把杯子递给陆辞问。   陆辞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欲言又止。   “难道是因为音音闹这一次的原因?”   被夜风一吹,神志清醒了?   要真是这样,柳云眠早就撵陆辞去吹风了。   “不是。”陆辞有些无奈,“她非要闹着去见大欢。结果,我带着她去找大欢的时候……”   “怎么了?难道你看到大欢想起来了?”   豁哦,要是那样的话,柳云眠可就要吃醋了。   关键时候见真爱?   陆辞可一直对这只大鹅情有独钟,纵容它耀武扬威,随地大小便,哼!   “不是。”陆辞抿唇,“大欢把我给咬了。”   “啊?”   怎么,你旧爱跟你反目成仇了?   你把人家当心头爱,人家早已和你陌路。   柳云眠不厚道地笑了。   陆辞黑着脸看着她,可是没坚持多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笑什么?”柳云眠道,“来,我看看,咬在哪里?”   陆辞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没事,没咬破皮。”   “没问你咬破皮没有,问你咬在哪里。该不会是……”   “不是!”陆辞脸红。   “我还没说,你否认什么?来,我看看!”   陆辞退后。   柳云眠大笑着直接扑过去。   陆辞怕她受伤,不敢躲,只能把人接住,往她身后拍了下,“不怕摔着你!”   “有你在,我怕什么?”柳云眠踮起脚来亲了亲他,“陆辞——”   “我在。”   “陆辞。”   “我在。”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全剧终。   写这本书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经受了人生中很大的考验,所以中途断了将近两个月,感谢老读者一直等我。   原本想写一些番外,但是转念再想,基本上所有的cp,已经写得很明确,无需赘言。   感恩大家相伴,我们江湖再见。   倘若有一天,再刷到我的书,会心一笑,原来你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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