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室外白蒙蒙的一片,不少人早早起来加入铲雪队伍,好能早点离开到达车站。
姜穗也加入了铲雪大队,跟着众人卖力清路。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
“和平村的,你们还有一个来考试的知青,来接一下!”
是这个村子里的村干部,几个人停下干活的动作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和平村所有考试的考生不已经在这里了吗?怎么还有?
一个领头的去接人了,一旁的女知青和姜穗嘀咕了两句,姜穗漫不经心地听着,视线放在了不远处没理会认真铲雪的贺朝身上。
他昨天没有把帽子拿回去,现在正顶在她头上。
这个样式的帽子几乎随处可见,而且几乎人手一顶,并没有人在意她怎么会多出来了一个帽子。
而他顶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鼻子有些红红的在低头铲雪。
姜穗注意到,他似乎将她接下来要铲的路线已经帮她干完了。
“穗儿,给你。”
姜穗被人喊,她回过头,看到了另外一位女知青端了一个小铁杯的什么来。
“老姜鸡蛋水,给你小日子祛祛寒。”
姜穗很惊讶,她赶紧接过来,“苗苗,怎么好意思呢,谢谢你啊……”
赵苗苗十分大气地摆摆手:“谢什么谢,要谢就谢贺老四去,他不知道从哪换来的鸡蛋,让我给做的。”
姜穗一愣,赵苗苗偷偷靠近她,压低声音,眼神有些揶揄:“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当初食堂塌了之后贺老四急匆匆来找你的事我也知道,他又是咱生产队学习最努力的,说不定真能考上大学呢。”
她瞄了不远处的贺老四一眼,偷笑道:“行了穗儿,当初也是你顶着断掉的肋骨来帮我缝针做手术的,我可是站你这边的,祝福你们啊。”
姜穗张了张口,想解释她和贺老四什么也没有,但是赵苗苗说完话就直接走了继续干活,她甚至都来不及拦一下。
她和贺朝,什么时候在他人眼里成了这样?
一旁有女知青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那不是林依吗?”
姜穗也很惊讶,一时间转过身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全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林依。
林依似乎在和其他的几位知青解释着什么,看到她在这,便匆匆走了过来。
“穗儿!”林依朝着她喊到。
姜穗看着两三步走到面前的林依,讶异地问:“林依,你怎么来了?”
林依嘴角扯了扯,但眼神很认真:“我来参加高考。”
刚刚走不远的赵苗苗被这边的情况吸引又跑了回来,闻言惊呼:“你不是都怀孕了吗?”
林依反驳:“怀孕了就不能参加高考了吗?”
姜穗倒不是惊讶这一点,而是惊讶另外一件事:“你之前不是说,杨建业不让你考,说等生完孩子再说吗?”
当初她受伤休养的那段时间,林依偶尔来看她的时候跟她说过这件事。
林依下颚有些紧绷,眼里也升腾起了几分怒气。
她声音里似乎也有些咬牙切齿,“我既然符合条件可以报考,我为什么不来?这是我的机会,我不需要别人同不同意。”
姜穗声音和缓了一点,主要是林依还怀着孕,不能让她这么激动。
“杨建业呢?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大着肚子走山路来找我们?”
如果他们已经一路下山到了车站走了,那是不是林依也要自己一个人下山坐汽车去省会?
林依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他不同意我来,我自己来的。”
赵苗苗都惊了:“他就这么让你来了?也不送送你?你一个孕妇要是在大雪路上有什么好歹怎么办?”
林依笑了笑:“我这不是找到组织了吗?现在也没有事。”
赵苗苗还想说什么,林依摇了摇头道:“好啦,反正现在我也来了,就是要去参加高考。”
林依这一路上来,听到了太多反对的声音,都说让她生完孩子再想高考的事,可她思来想去想了许久,参加高考的机会太难得了,她也实在是太想走出和平村,回到燕京去。
杨建业的意思是让她家里把他们都调去燕京,这怎么可能!她家又不是什么大官家庭,要是能这么做,她怎么还会再和平村呆这么久没走?
杨建业也根本没有想参加高考的想法,他只想着不劳而获。
林依现在才明白,她当初真的是猪油蒙了眼,穗儿、陈叔、方姐已经跟她说了许多,但她却不愿意听,到后来被架在上面下来不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是她知道,所有人都反对她怀着孕去高考,但是穗儿不会。
果不其然,她听见穗儿说:“来了就来了,正好好好考试,争取将来我们一起回家。”
林依一听眼眶就有些红了。
是啊,回家,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和平村不是她的家,她要回家。
一路上前往省城考试十分艰辛,但是幸运的是都没有再出什么大问题。
他们于大雪纷飞到达考场,考完试后,又于大雪纷飞中回到了和平村,回到了劳动中去。
但是许多人心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忐忑又激动,人心浮躁,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一纸录取通知书。
姜穗偶尔会去看看林依。
姜穗依旧在卫生所履行职责,给村子里老人体检路过公社食堂,看到热火朝天干活的生产队,还有在一旁监工拄着拐杖的贺老头。
“贺叔。”姜穗打了个招呼,无奈的笑了笑,“您腿脚不便,还是少爬上爬下的好。”
贺老头看见了她,原本总是带着沉沉死寂的眼眸已经多了一些生的活力,他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年轻了一些。
“是小姜医生啊,还要谢谢你送的草药,老四也总是给我熏,现在冬天也没有这么痛了。”
贺朝果然如原著一样,推荐了贺老头去重新设计公社食堂。
小姜医生笑道:“不用谢我,得谢谢您儿子爬上山给您摘回来。”
贺老头摩挲着拐杖,如同每一位父亲一样都不愿意说自己儿子好话:“他就是臭小子,谁知道……”
“老爹,又在说我坏话呢?”贺老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姜穗感觉身旁多了个人,“姜医生您听得也挺津津有味的啊。”
贺老头佯怒道:“老四,你怎么跟小姜医生说话的?”
小姜医生偷笑:“没在说你坏话,贺叔在夸你呢。”
贺老头:“夸什么夸!没夸!”
姜穗看着身旁高大的少年将锄头撑在地上,他长眉一扬,咧开嘴笑道:“那老爹你是该夸了,你儿子可是将来的大学生。”
贺老头这回事真惊呆了,想来很少看见这么不要脸的人:“都没影儿的事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吹牛!”
他的确不太相信贺朝能第一次高考就考上大学,主要还是对他们一家都没有什么信心。
贺老头的自信被摧毁太久,重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贺老四挑着眉和姜穗对视了一样,他黑眸一眨,仿佛丝毫不知道谦虚是何物的模样。
姜穗被他逗笑了。
在闲聊中,忽然姜穗看到赵苗苗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她赶紧道:“苗苗,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赵苗苗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主一样,冲了过来:“穗儿!快来!和我去林依家,杨建业疯了,他在打林依啊!”
“什么?!”姜穗震惊。
赵苗苗气喘吁吁的:“我这一路来都没见人,好在林依家里公社不远就跑来了!我本来今天想着去问问林依她在宿舍里的东西还要不要,结果就看见杨建业喝大了在打人,看起来下死手了!就赶紧出来找人了!”
赵苗苗是最近打算搬到林依原本空闲下来的宿舍住,才恰巧去找的林依。
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吓都吓死了,知道自己力气小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伤了自己,便赶紧冲出来找人。
姜穗和贺朝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一丝厌烦,但随后仍也是一副略显惊讶的模样。
“走吧。”贺老四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一旁也有生产队的人听见了,也很震惊,都浩浩荡荡的朝林依家快步走去。
他们一行人还没到杨建业家,仅仅只是快靠近了,就能听到了不远处院落里的哭嚎和怒骂,还夹带着锅碗瓢盆摔碎的声响。
“干什么呢!”某个男知青怒喝了一声,里面的声音似乎小了一点。
他们很快到达了杨建业的院落。
杨建业家在山脚下,比贺朝家还偏僻,很显然因为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能在这样破落的角落里住着瓦房。
这也是姜穗第一次来到这里。
院子不大,稍显破旧,此时院落里,一个人躺地下,一个人站着。
看到此景的人都是心中一惊。
素来干净整洁的林依此时披头散发躺在地上,哭得脸通红,而杨建业脸也很红——明显是喝高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门口,或许也不是没有注意,而是不想在意而已。
“林依,你还以为你是燕京来的大小姐吗!”杨建业声音很大,叫嚣着。
“还是你以为你真的能考上大学?我告诉你,就算你考上了我也不会让你去的!你现在嫁给了我,我在哪你在哪,你一个破鞋还真以为能甩开我吗?”
林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说我什么?破鞋?”她有些歇斯底里,“杨建业,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杨建业冷哼了一声,“清清白白?我可不知道你清不清白,写两封信你就贴上来了,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也这样过。”
林依如遭雷劈,气得浑身颤抖,就像是第一天认识杨建业一样看着他。
杨建业又上前想踹林依几脚,她害怕得捂着肚子往后退。
此时他们院落的门终于被大伙儿七手八脚地砸开,纷纷上去拦。
年长一点的知青怒喝:“杨建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爱人怀着孕,你不体贴就算了,你竟然还要打她!”
杨建业嗤笑了一声:“这是我家的事,你们管不着吧?”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男知青,“还是说,你跟林依有一腿,特地来为她打抱不平来了。”
男知青已经结婚,闻言涨红着脸:“杨建业,你说话要过脑子!不要到处放屁!”
跟着赶来的女知青有的将林依扶起来,有的小声安慰,将林依围住,不让杨建业接近。
有的女知青看不过去:“杨建业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喝醉了的杨建业力气极大,当没听见,被几个人拦着才勉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