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女配相错亲后> 作者:果汁清酒 简介: S06穿越了。 穿成了一个寡妇。 短命老公原来没死,深入敌营受重伤狗血失忆,在白富美的悉心照顾下,两人擦出了爱的火花。 两人婚也结了,娃也生了,突然有一天跟老乡相遇,这才得知老家还有个童养媳。 而她正是那个倒霉催的童养媳。 … 前婆婆和前夫的现老婆竟紧锣密鼓给她安排相亲… s06就在这个档口穿来了,阴差阳错走错了饭馆,相错了人。 【走错饭店小剧场】 “张岳周同志,你好。我是虞翠翠,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但我暂时还不想结婚,再见。” 章渝州:“……行,那我们今天不谈结婚。反正来都来了,灌汤包点都点了,要不吃完再走?” “不……”用了。 我们自然人是有尊严的,绝对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章渝州神色一正,严肃道:“虞同志,浪费粮食可耻。” 意志力本就不够坚定的虞翠翠:“……” “那就,吃一个??” 【注】:1,女主有金手指,大大的金手指,无脑爽文 2,男女主有年龄差,女大三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翠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会烧饭的男人最好命! 立意:好好生活,积极向上! 第1章 “当家的,华明还活着的事儿……想好咋跟翠翠说不?” 漆黑寂静的夜里,好半晌没声响。 “照实说吧。” “当家的!可不兴这样。” “翠翠给华明守寡这么多年,对家里也是面面俱到尽心尽力。咱们冷不丁告诉她她男人没死只是失忆忘记回家了,还在外面娶了新老婆,如今儿女双全就她一个孤家寡人,你叫她怎么接受得了?” “那你说咋办?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纳姨太太了,华明只能有一个媳妇儿。” “那……” “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翠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对不住咱们,村里人人都瞧着呢,如果有了新人就把旧人摔过墙,你说说,别人不看咱家笑话?十里八村谁不知道谁家的破事儿,你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这回魏老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咋先来后到,新媳妇儿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三胞胎,华明信里说她好像又怀上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逼他们离婚,那可是部队领导做的媒。你说说,就算不为了华明的前程考虑,难道就不想见几个小孙孙?孩子……还是亲妈带的好,名声,坏就坏了,到时候让华明把学明也带去部队,咱们这辈子反正快到头了,被人吐口水受了就是,只要不影响到华明和学明就成,至于翠翠那边,嗐,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 黑布隆冬的屋里,只能听见两老沉闷缓慢的呼吸声,一如他们此刻的心情。 突然—— “哐当”一声骤响,犹如利剑劈开寂静,老两口俱是一惊。 不需多想片刻便猜出弄出动静的正是他们讨论的主人公——虞翠翠。 二人脸色登时就变了,对视一眼,翠翠听见了,怎么办啊? 门外,起夜小解却不小心听到公婆谈话的虞翠翠一脸茫然无措,黝黑的双眸失神般落在倒立的‘福’字上,那红通通,如火一般承载着全家人对来年的希望的剪纸,此刻似乎格外讽刺。 屋里二老面面相觑,默了片刻,无措之余眼底似有几分解脱。 听就听了,索性说个明白。 翠翠善解人意,想来能理解才是。 蔡婆子试探性地喊了句:“……翠翠?” 虞翠翠没回话,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表明她还在外头杵着。 蔡婆子也是于心不忍,重重叹息一声,掀开被子一角。瞬间,刺骨的寒意猛地缠过来,她被冻得一激灵,腿又缩了回来,抖着声儿喊门外的虞翠翠:“翠翠,门没拴,你进来咱娘俩唠几句。” 虞翠翠四肢僵硬宛如提线木偶,蔡婆子的声音传进了耳朵却传不进心,她傻呆呆的屋檐下,懵懵怔怔的,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华明哥没死,她很高兴啊。 高兴得想哭。 可为什么她就成了要被丢下的那个人呢? 她是魏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多年啊,乡里乡亲都晓得,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多余的?那不是叫她去死吗? “翠翠?” “……翠翠?” 蔡婆子连连唤了几声。 冬夜冷寂,一点点动静被无限放大,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嚓”声变得无比清晰。 她脑子里一道光滋啦劈下来,蔡婆子‘哎哟’一声。 再顾不得外头多冷,急得朝被子上啪啪拍了好几下,嚷道:“诶,诶坏了,人肯定跑出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得赶紧把她找回来啊。” 魏老头也怕人冻出好歹,没敢耽搁,老两口急急忙忙套上衣服,点了桐油火把追了出去。 …… S06睁开眼,狭窄昏暗的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其中一个激动得冲过来一把搂住她抱了个满怀,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后背就猛地被锤了几下。 锤得她连咳好几声。 抱着她的女人嘴巴开开合合,不停歇的说着奇怪的语言,S06一句也没听懂。 她现在困惑极了。 她的逃生舱,她的光脑,她的机器人管家……都没了。 这些穿着奇特的人,跟认知中的星际任何一个族群完全不同,他们更像是同她一般的自然人,外貌上没有一丁点其他种族的基因特征。 莫非…… 这里是星盟未公开的关押自然人的星球? 想到这儿,S06瞳孔瞬间放大,浑身僵硬,戒备地看着屋里叽叽喳喳嘴巴不停的人。 难道,她还是被抓住了? S06记得,护卫队的星舰围困过来时她的飞船刚要逼近虫洞,彼时要调转飞船方向并非不行,可她宁愿被吸进虫洞也不想被抓住成为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生育机器。 当飞船扎进虫洞那一刻,周围溅射出无数道光箭,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没有虫洞,没有护卫队的身影,只有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自然人,除此以外,脑域中还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踟蹰再三,才打开了这份极有可能是护卫队刻意植入的“陷阱”记忆。 记忆的主人叫做虞翠翠,一名生活在水蓝星的人类女性。 这名女士命途多舛。 年幼时丧父丧母,辗转被老魏家收养随后成了童养媳,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可惜还未到成婚年龄丈夫便被抓了壮丁,家里急急忙忙给两人摆酒席为的就是赌赌运气,指望她能借此怀上孩子,给魏家留下香火。 没人告诉她生孩子需要做什么。 她以为睡一个被窝就叫圆房了,完全没想过新婚夜里两人睁着眼睛默默无言到天明有哪里不对,后来被人笑话肚子不争气,埋了种子却发不了芽,她也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是以次年婆婆老蚌生珠,给魏家生了老二后,虞翠翠又当嫂子又当妈,尽心尽力养起了小叔子,一养就是十来年。而几个小时前,虞翠翠无意间听到了老两口的对话。 被抓了壮丁的丈夫没有死,更没有跟着战败部队溃逃到海岛,而是改弦易张到了另一支部队。 他活得好好的,不仅重新娶了娇美贤惠的妻子,还有了聪明可爱的孩子。而现在,为了孩子和新妻子,他必须跟她离婚。 虞翠翠无法接受,一时冲动便跳了湖。 这个月份,北方的湖河大都结冰了。 然而龙湾三队地势似乎有些特殊,湖的冰层不够厚,近九十斤砸向湖面,嗙一声,冰层碎了。水里多冷啊,人下去没几分钟心脏便停止了跳动,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而本该彻底湮灭在虫洞里的S06不知是何原因,意识进入了虞翠翠的身体。 再说回S06。 S06是星际少有的自然人。 作为自然人,终其一生不需要操心虫族的入侵,不需要做任何工作,从出生便享有优渥的生活。 唯有一点,所有自然人没有自由,更没有尊严,她们只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好吃好喝养着,一旦到达适孕之龄便必须强制婚配。 婚配对象大都是星盟有权有势的贵族。 往往从嫁人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某个家族共有的后代孵化器。 原因非常简单。 在漫长的抵御蛮横虫族入侵的星际史料中,研究院发现带有兽人基因的一方与纯种自然人结合,有极大概率诞下天生的S级战士。而天生的S级幼崽比后天通过基因液不断提升体能和精神力的上限更高,能力也更强。 贵族们需要自然人孕育出最强的下一代维持家族的地位,久而久之,自然人不仅丧失了自由,还丧失了尊严和人格。 在自然人稀少并成为战略资源的前提下,星盟颁下律法,每个被检测为“自然人”的新生儿都由帝国皇室抚养,成年后再由科学院替给她们选择基因匹配度最高的伴侣,以此确保自然人不会流落在外。 S06不清楚父母是通过何种手段避开了新生儿检测,让她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生活着。 若非虫族入侵垃圾星她意外受了伤,也不会被研究院的人捡到,继而送往翡达尔星。从被豢养的那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 幸运的是,她真的逃掉了。 “大半夜的你跑湖边做什么?” “是不是出啥事了?哎呀,你咋就那么傻呢,哪怕天塌了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是,昨个儿若大家再晚些,你这会儿都在那湖里泡发咯,等到明年开春冰化了才能被捞出来。” “……翠翠,咋傻愣愣的,你说句话啊?” S06还在拼命扒拉多出来的记忆,黝黑的眸子便显得不聚光,呆呼呼的,大伙儿一瞅,别不是被水鬼拘了魂吧? 蔡婆子端着姜汤进屋,见状,也跟着担心人是不是冻傻了。 只儿子的事没想好如何同外人说,便以夜深天寒,翠翠要休息为借口把大伙儿赶了出去。 等屋里就剩下娘俩,蔡婆子看着迷茫发呆的虞翠翠好一会儿,长长吁了口气。 “翠翠呀……” “你华明哥过几天就回家,这婚……指定还是要离的,不过你别担心,就算离了这里依然是你的家。”蔡婆子拍拍她手背,掏心窝子的说道:“这么多年,我和你爹离了谁都离不得你。” “往后华明两口子回他的部队,娘不稀罕他,你照样住家里,咱四个还是一家人。” S06眉心拧紧,脑子里乱糟糟的。 嘴巴却比思绪更快:“不必,我一个人住。” 话音落下,她自个儿先愣住了。 第2章 S06懵怔的时间非常短暂,短到蔡婆子没来得及发现异常。 她其实并不理解离婚不离家的概念,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妥。 突然多出的记忆,让她确定此地并非星盟的势力范围,不存在基因生长液,营养液等星际标配,加之所有“人”的外表没有呈现兽态,就连交通工具都非常古老。 她想…… 或许自己在被虫洞绞进去时不仅实现了空间上的跨越,还有时间上的。 至于为何是在别人身体里醒来,S06想不通,但不妨碍她当机立断要取代对方的意图。 只是取代归取代,到底不是虞翠翠本人。 她对魏华明、对这个家全无感情,蔡婆子这番肺腑之言注定是给瞎子抛媚眼,白安抚一场。 是以,这话听在蔡婆子耳朵里,就变了味儿了。 “翠翠——” “你这是怨上娘了?” 往日自己说什么,儿媳妇都老老实实听着,惯老实的。冷不丁听她说要离开这个家,蔡婆子眼珠子瞪老大,险些没反应过来。 等脑子转过弯了,脸色唰地一下乍青乍红,登时扯着嗓子哭起来。 “你说说你,不留在家里你住哪?也没别个亲戚能收容你,你孤零零的一个,到时候日子咋过下去?” 蔡婆子又是抹泪,又是抓着她手不放,哎哎哟哟的骂她犟嘴。 S06心中不耐。 垂下眼眸,不动声色抽回手,用记忆中女人的语调说道:“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离婚后我继续住家里的话别人怎么看我们,华明哥的妻子又会怎么想?人言可畏,搬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 “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这具身体29岁,按照水蓝星居民的平均年龄算,人生已经过去小一半了。但通过基因融合,即便无法达到星际人均寿命,也能再活上近一百年。 一百年或许短暂,对本该死在虫洞的她而言却赚了,赚大了。 最重要的是,水蓝星极有可能是自然人的母星。 一个没有兽人,没有虫族,不仅安全度高环境污染度还低的美好国度。 她不需费心遮掩身份,更不用像从前那样,为了弄一个合法身份移民频繁接险活儿。 水蓝星比垃圾星好太多,好一千倍,一万倍。 S06实话实说,却不想蔡婆子会错了意,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干瘪的嘴角抿得更紧。 “翠翠,你想另嫁?” S06脑子里满是对未来的畅想,蔡婆子所言左耳进右耳出,随意嗯了声。 蔡婆子心瞬间跌到了谷底,这儿媳妇怕是真保不住咯,眼瞅着跟家里离了心。 她长叹息一声,想再劝两句,终究没说出口。 最后只留下一句:“喝了姜汤再歇会儿吧。” 说完佝偻着身体慢慢走了出去。 等回到自个儿屋,愁容再也掩盖不住。 “劝好了吗?” 魏老头披着满是补丁的袄子,半坐在床头,翻来覆去看魏华明写回家的信,琢磨着明后天让翠翠把家里拾掇干净,以免儿子儿媳看了不舒坦。 “劝不好咯。”蔡婆子苦着老脸,将虞翠翠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一遍,末了失落道:“翠翠这丫头,心里怕是生恨了。” 魏老头将信叠好放在枕头下压好,沉默片刻。 “人之常情,就依她的意思办。不管咋说这事是明华、是家里对不住她,就算要走,也不能让她空着手走,不然你我的脊梁骨要被人戳穿咯。” 蔡婆子点点头,随后有些迟疑:“话是这样讲,但咱也没多少家底,给翠翠拿多少合适?” 老魏家一家四口攒了好些年,也就存下百来块。 在这个一斤猪肉六毛的年代,委实算小有存款了。 魏老头抬眼,深深看了老伴一眼:“吃亏是福嘛。” 儿子没死就是天大的好事,想到真吃亏的只有翠翠,他也不吝啬:“现钱拿一百,再把瓮子里的东西给两根……”微顿了一下,改口道:“还是三根吧。” 蔡婆子当即不干。 “那不成啊,华明媳妇是个能生有福的,现在就仨小子,肚子里又揣上了,大孙子多哪哪都得花钱,再咋样,好歹为他们多想一些。” 几根手指还又长又短呢,她心疼翠翠不假,可也敌不过亲儿子,亲孙子。 再者,小黄鱼来路不正,是自家老头儿在大户人家当掌柜时偷偷昧下的,后来主家死的死,逃的逃,无暇查账罢了。 这么多年两口子守口如瓶,不管家里多闹穷都没打金子的主意,就是想着哪天过了明路,能见天光,再拿这笔钱替学明进城铺条路子。 如今大儿活着,总不好厚此薄彼。 还有—— “你别忘了,翠翠不晓得咱手里有钱,前两年闹饥荒家里就靠她进山掏树皮草根,你这会子把东西拿出来,那叫猪八戒照镜子,没的生分!” “反正我不同意。” “……等华明回来再讲。” 魏老头对上老妻坚定的眼神,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老口谈话声音时大时小,S06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自然人不错,可无论精神力还是体能都是S级,不像其他自然人那样羸弱不堪。 也正因自然人体质如此,星盟并未规定研究院必须对一群毫无反抗能力的金丝雀做数据监测,她才能扮猪吃老虎,顺利逃出来。 而当意识体在进入虞翠翠身体的那一刻,融合进化已经开始。 眼下她还无法用精神力控人,五感也比不得从前,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强。 魏老头夫妻二人的盘算,她一清二楚。 S06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微扬,笑意清浅。 既然自己能在危机四伏的垃圾星活下来,那在和平安宁的水蓝星活下去又有何难? 魏家这份补偿,她拿定了,从今以后,她就是虞翠翠。 *** 次日,蔡婆子忧心儿媳妇仍旧想不开,担心一个错眼又闹自杀,便把她拘在屋里。 S06倒也乖觉,一边融合虞翠翠的记忆,一边暗暗模仿她。 魏家来了好几拨吃瓜群众,想打听她到底为啥要跳河。 蔡婆子不想节外生枝,寻了借口没让人进屋,这让大伙儿越发好奇了。 还没等谜题解开呢,龙湾三队迎来了更让人跌破眼球的事。 ——老魏家杳无音讯的大儿子,活着回来了。 不仅人全乎,没缺胳膊没断腿,还拖家带口呢,这一下子整个三队齐齐炸开了锅。 “诶唷,你们瞅见没,那穿的衣裳和陈罗锅家的三小子一样一样的,指定当上军官了。” “老蔡他们家那老大不是被国党抓壮丁了吗,咋出现在咱革命队伍里?” “可不是,怪了。” “旁边那姑娘也是他婆娘?嘿,还怪好看的,比翠翠年轻,就是腚小个子矮,看起来不好生养……” 有人啐了一下,笑拍道:“旁边跟着仨娃呢,这还叫不好生养?” “那,那谁知道是不是她亲生的娃?” 又是一阵哄笑。 “哎你们说……前几天翠翠跳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啊?” 众人闻言,齐刷刷沉默了一会儿,唏嘘不已。 “……那,就是专程回来离婚的?” “不然呢,没看老婆孩子热炕头呀,明摆着的事,翠翠呀,惨咯!” “没办法,都是命。后头的就是比虞寡妇体面年轻,看人家那一身皮子,白溜顺滑唷,哪像咱乡下娘们一个个晒得黑乎粗糙。男人嘛,甭管有出息还是没出息,一个个的不就喜欢那样的?呐,更别提还有几个小子给她撑腰,虞寡妇有啥?搁旧社会,就凭她肚子没货,一张休书就能把她轰出门。” 有阴阳怪气的,自然也有抱不平的。 “魏华明要真这么干,那他就是狼心狗肺没良心!也不想想他不在家的这些年里,家里靠谁支着。翠翠长得不磕碜手脚还利落,赚的工分比好些男人都多,哪家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咱大队想给她做媒的多了去,也就是她老实过头,一心一意要照顾爹妈和小叔子,这下好了,落了个王宝钏的命,哎……” “可不是,但凡他早几年回来,翠翠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现在都这个岁数了,往后想挑个六角俱全的,难。” “那正好呀,我娘家有个表侄,前阵子媳妇生第三胎,难产没了,留了几个小的可怜咧,虽说后妈不好做,但我那个表侄为人老实心肠好,不打媳妇,几个孩子也乖巧懂事,可以让虞寡妇跟他相看相看嘛。” “噗,利婶,董三钱都没翠翠高,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利婶”眼珠一瞪,脸一虎,不乐意了:“……三钱还不一定能看上被休的寡妇呢。” “哎哎哎,别争了别争了。他们拖家带口的,回家肯定带了见面礼,什么瓜子花生糖总得散一些,咱也跟上去瞧个热闹呗。” 说是瞧热闹,其实是蹭吃蹭喝。 这年头家家不富裕,饭都吃不饱,哪来余钱买零食,是以哪家有喜事或是有乐子,大家跑得可快了。 “那走呀。” “……” ***** 风簌簌吹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降落。 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魏明华循着模糊的记忆搜走着,终于,一幢跟记忆中差不多的土屋映入眼帘,他顿时红了眼。 几乎失态般推开半人高的木围栏:“爹,娘,不孝子回来了。” 喊完,牵着老婆孩子就朝着正哼哧哼哧铲雪的背影疾步而去。 虞翠翠闻声,手里动作顿住,站直回首。 男人壮实高大,着了军装,一手拎着同款颜色行李,一手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身侧站着的娇小女人一左一右依偎着两个孩子,三个孩子不管是高矮胖瘦,还是相貌,相像度有八|九成。 虞翠翠秒懂:“魏华明?” 魏华明这才注意到铲雪的不是老娘,而是虞翠翠。 满脸的激动顿时化为了无言的尴尬:“翠翠,是我,你华明哥。” “我,我回来了,这是……”锋利好看的面庞陷入纠结,似乎难以启齿。 “嗯,我知道。”虞翠翠点头,余光往他们身后瞥去,几个揣着烘笼的婶子跟在后头,正往院子里瞅。 她眼底闪过兴味:“进屋说。” 语气淡定得仿佛魏华明不是她的丈夫,只是个远道而来的亲戚。 没有质问,甚至眼神都未曾在一家五口身上停留。 恰恰是这种忽视,让许雯丽心情尤为复杂。 偏对方只是不够热情,并未对她吹胡子瞪眼,叫人气闷得厉害。 许雯丽抿了抿嘴平复心情,勉强牵出一抹微笑,冲虞翠翠点了点头:“翠翠,这些年家里辛苦你了。” 许雯丽掌心包住丈夫握成拳头的手。 微微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处,声音愈发温柔:“华明,翠翠不容易,咱俩一定要好好补偿才是。” 虞翠翠转身转一半就听见这句,当即眉开眼笑接话道:“好呀。” “……” 许雯丽愕然,笑容微收,很快又恢复,轻轻推三小孩:“一涛二海三浪,这是姑姑,快喊人啊。” “姑、姑~~~~” 第3章 北方的冬天除了猫炕上唠嗑,便没别的事可干。 一听魏华明死而复生,天寒地冻寒风凛冽都都挡不住体内的八卦之魂。 不出片刻,老魏家的堂屋里连下脚的地都没有,来得晚的宁愿抱着炭盆挤门口也舍不得走,蔡婆子好说歹说,人家就是赖这儿看戏,着实没辙。 虞翠翠倒是无所谓。 原主是受害者,四舍五入即自己占着理,有没有人在场都不影响发挥。 她悠然自得,魏华明和许雯丽却是难受极了,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许雯丽,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只考虑到带孩子回来探亲对自己有利,老两口为着几个孙子肯定会站在她这头,却忘了五六岁的孩子开始记事,乡下人惯来粗鲁说话不把门,自己再是拿阴差阳错开脱,两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得益者,一个弄不好或是哪句话说得不中听,名声岌岌可危。 这天下当妈的,谁不希望自己在孩子心里完美无缺呢。 “姘头”、“外头的女人”之类的称呼,许雯丽不希望孩子们听到。 越想越懊恼。 “妈,几个孩子都累了,先让他们进屋休息去吧。” 蔡婆子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得连“诶”两声。 忙招呼三个孩子到魏学明屋里。 刚走两步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应得太快了,多少没考虑翠翠的处境和心情,一时间露出窘态。魏华明不忍老娘因自己的事难做人,等孩子们一走,递了个眼神给许雯丽,两人噗通一声跪在魏老头跟前。 真的是噗通好大一声! 一哭自己多年来没能尽孝,对不住二老; 二道当兵多年的心酸,自己重伤失忆,多亏了许雯丽的悉心照料; 三对着虞翠翠负荆请罪,道事已至此,只能竭尽全力弥补。 一个大男人言辞恳切,涕泪横流,看起来不能更真诚了,多多少少让人不好苛责,况且许雯丽更是把错都揽自己头上。 说她对不住虞翠翠。 是她不要脸面追求魏华明在先,魏华明是无辜的,他明确提过自己失忆的事,也曾担心参军前或许就娶了妻,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她,后来经过了生死考验外加好一番心灵挣扎才决定在一起。 这般一说,原本对二人有意见的外人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魏华明则感动得心巴都软了。 作为男人,怎么能让妻子顶前面扛责任呢,忙解释说跟她没关系,一切都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是他自己动了心…… 两人就跟演电视剧似的,情真意切,惹得不少人齐齐抹泪花子,直嚷嚷天意弄人。 “这事也怨不得魏家老大,前些年兵荒马乱,父母骨肉分离的不在少数,咱寻不着人,他也失了忆,记不得翠翠另娶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话赞同的人不在少数。 在场的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普通人的共性便是同情弱者,容易被患难见真情的故事给打动,尤其是魏华明和许雯丽姿态摆得足够低,让一开始抱着骂陈世美打小三念头的人都不好意思多讲。 然而平日跟虞翠翠熟络交好的见状很懵啊。 咋地,咋地,怎么说着说着大家都理解他们了? “等等,他们情比金坚,那翠翠怎么办?翠翠才是魏叔正儿八经的儿媳妇,要早个十几年,妾室进门还得给敬茶呢。” “照我说,既然阴差阳错了那就拨乱反正嘛,魏华明和后头这个离婚,三个娃让翠翠带得了。” 虞翠翠:“别——” 她才没有抢别人孩子的心思呢,正要让大伙儿别瞎出主意,还不待说完,心慌意乱的许雯丽就厉声截断了话:“不行!” 她双眼瞪得老大,又委屈又愤懑地瞪向提议的牛桂芬,“我的孩子只能在我身边长大,谁也不能把他们夺走。” 说着,眼神跟刀子似的射向虞翠翠。 虞翠翠没躲闪,黝黑的眸子对上许雯丽的。 许雯丽心里发虚,率先败下阵,敛好厉色示弱:“翠翠,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就算要我离婚都行,只有孩子,那是我的心肝肉,我不能给你。” “呜,呜呜——” “诶,小媳妇你别哭了,孩子离不得亲妈,也离不得亲爹,这事……嗐。” “也是可怜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大家没选边站,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许雯丽的同情,一个个竖起耳朵等虞翠翠的回应。 虞翠翠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轮到我说话了?” 早些年为了混口吃的,坑蒙拐骗什么没干过? 在垃圾星那种没有法度规则只看实力的地方,就算不是五毒俱全,也长不出什么善良人,她手头可是沾过血的。虞翠翠眉眼微眯,笑得漫不经心:“我一没说要抢你们孩子,二没说要绑着魏华明不放,你没必要做出这副天塌了的样子吧?” “咱们有事就说事,甭哭哭啼啼弄得我像个坏蛋一样。” 众人被她眼睛轻描淡写的那么一扫,凉风灌体,冷飕飕的。 也是奇了怪了,虞翠翠那闷葫芦啥时候这么有压迫感了?算了算了,自己既不是大队长,也不是妇联干部,这老魏家的闲事看看热闹就得,还是莫要搭话了。 蔡婆子更加不解。 只是落了一次水,老实的儿媳妇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扎得人难受。 再看另一个儿媳妇泫然欲泣,被挤兑得脸胀红,这心呀不知不觉又偏了一点。 “翠翠,你好生说话!” 虞翠翠坐在矮凳上,懒懒地换了个姿势,还是那副气人模样。 “我哪儿不好好说话了?他们吃感情的苦,我还吃生活的苦呢,大家瞧瞧,我也没比她大多少吧,但我俩的脸一比,我老了人家十岁不止,为什么,还不是活儿干得多,生生累糙的。他俩情投意合,做了好几年恩爱夫妻,我也不稀罕做打鸳鸯的大棒,但我顶了这么多年的寡妇名头,为这个家起早贪黑,就必须得要个说法。” 许雯丽身形微顿,继续呜呜咽咽。 “对不起,我,是我自私,唔,呜呜……” 她巴不得虞翠翠说得更过分些。 自己和虞翠翠站一块,谁都觉得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只有表现得十足可怜,才能让丈夫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们的小家。 果然—— “别胡说,孩子不会离开你身边,我们也不会离婚!” 魏华明眉头紧锁,大掌轻轻拍妻子的肩膀,温声安抚着她的情绪,心知对翠翠不公平,他依旧快刀斩乱麻:“翠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肯定不能和小雯离婚,反正我们……” 他顿了顿,深呼吸,继续说:“没圆房,也没领证,如果你愿意,我和小雯会把你当做亲妹子。” 哟嚯。 围观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合着虞翠翠当了十几年寡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那平日里有碎嘴的女人嚼舌根,说她命差没能怀个孩子,以后没人养老摔盆,老魏家怎么也不见反驳,连她本人都只会低头不说话。 不会是魏家小子故意这样说,指着翠翠以后找个冤大头嫁了吧? 别说外人被这消息震得瞠目结舌,联想翩翩,魏老头和蔡婆子也傻了眼。 蔡婆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陡然生出一股被骗了的愤怒。 指着虞翠翠质问道:“翠翠,你怎么不跟我和你爹讲?” “华明刚被捉走那会儿,她和你爹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你肚子有消息,你就看着我们着急一声不吭啊?”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初从忐忑期待到失望的心情,还记得说她绝户的人的嘴脸,若不是后来老蚌生珠有了学明,她怕是活不下来。 蔡婆子气得面红耳赤,这嫌隙终究还是有了,喋喋不休间带出些许怨气。 前一秒觉得虞翠翠傻傻被欺负的人立马又调转了立场,面面相觑,暗戳戳打量虞翠翠。 魏华明皱眉,嘴巴张了,又闭上,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虞翠翠。 虞翠翠觉得好笑,这些人自顾自地以为她想和魏华明结婚,想帮他养孩子就罢了,还凭空砸来个锅。 魏华明为了跟她撇清关系,当真嚯得出去。 呸! 想什么美事。 亏她想着人生地不熟,多个朋友多条路,跟魏家人好聚好散呢,没想到人家说翻脸就翻脸。倒是把她的坏脾气一下子给勾出来了。 “……什么?什么叫没圆房?我跟你可是睡了同一个被窝的。” 虞翠翠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怀疑地看着魏华明:“各位叔,婶儿,你们给我评评理,我没领证那是我不想领吗,是因为事急从权,我年龄不够。但圆房是事实,我和他睡一个被窝了,我们还说了一晚上的话,这不叫圆房叫什么?魏华明你咋能赖账呢?” 反正她死猪不怕开水烫,要扯就扯个明白,看谁错处多。 “……” 屋子里顿时陷入死寂。 几秒后,不知谁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引发连带效应,哄堂大笑。 “哎哟,翠翠你个憨货,别说就一晚上,你就是聊十晚上,你俩也没圆房啊,得,闹半天还是黄花大闺女。” 好事的婶子又指着蔡婆子笑弯了腰:“蔡玉莲,翠翠要是怀上了你才要哭咧,哎呀哎呀不行了,你们家这乐子真是太大了。” 蔡婆子脸胀得通红,哪里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 可细思,又诡异的合理。 她和老头子光急着给家里留种了,想着圆房这事只要是个男的都懂,女人懂不懂反正都能成事,便没给翠翠交代。 就这么一个小疏忽,直接闹了大笑话。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爹啊!”蔡婆子捶胸顿足,狠狠拍打魏华明,一个激动竟撅了过去。 晕过去前还特地往魏老头方向靠了靠。 魏老头手背发疼,秒懂,一边叫儿子把老妻抱回屋,一边黑着脸赶人。 其他人见蔡婆子气晕,又是唏嘘又是同情,虽说也有人怀疑她到底真晕还是假晕,但明摆着老魏家想关起门解决,乡里乡亲的总不能太过界,笑话也看得差不多了,一个个讪讪离开了。 等人走光,魏老头直接把堂屋门关上,装晕的蔡婆子顺势醒来。 老两口黑着脸,坐堂屋上方,魏华明和许雯丽牵着手依偎着坐右侧,虞翠翠独自坐左边的小凳子,谁跟谁一伙儿,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翠翠,华明,你俩打算怎么办?”魏老头肃着脸,撩起眼皮子,没错过许雯丽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满。 魏华明正襟危坐:“爹,我愿意补偿翠翠。” 魏老头:“下定决心了,要跟翠翠离?” “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几个孩子没有妈,小雯跟我的这些年吃了挺多苦,我已经对不住翠翠,现在不能再对不起她。” “华明……” 许雯丽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定了定,满眼信任恋慕的看着身旁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魏华明牵手动作换成半搂,鹰隼般的眸子定在虞翠翠脸上,“翠翠,做不了夫妻咱们还是兄妹,你结婚我给你置办嫁妆。” 尚算温和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 换个人被这么一盯,没准稀里糊涂被震慑住了。 虞翠翠却不吃那一套。 撇嘴冷嗤一声:“别嫁妆不嫁妆,我若是一直不结婚你的这份补偿不就成了空口支票吗?” “咱们都爽快些,坦诚点,你打算用多少钱买断我和你们家的关系?” 第4章 啥叫买断?! “翠儿,你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蔡玉莲嘴唇颤动,不敢相信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儿媳妇,突然变成了牙尖嘴利,刻薄无情的人。痛心疾首道:“你连我和你爹都不认了?咱一家子的情分,是不是当真不要紧?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 虞翠翠眨眨眼。 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娘,这就是你冤枉我了。不是我过分啊,而是魏华明就是这么打算的,他话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他觉得我的存在很碍眼的事实,什么哥啊妹的,哈,都是遮羞布。亲妹子都不定能受多少照顾,何况是我这样先给他当了媳妇又变妹子的。诶您别瞪我,您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我晓得嘛,我是没什么文化,可我又不傻是不是,补偿到我手里了才叫补偿,否则他们两口子回去部队十年八年不回来,我还得眼巴巴望着?” 说来说去核心思想就一句,少来虚的。 蔡婆子:“……” 魏老头闻言也是眉关紧锁。浑浊精明的目光审视般落在虞翠翠身上,止不住心惊,翠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 虞翠翠岿然不动,任由他打量。反正,任谁也想不到她不是原身。 这幅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样子着实让魏老头恍惚,他递了个眼神给蔡婆子,故作厉声:“翠翠哪里说错了,她喊你娘,喊我爹,那她就是咱闺女,咱自然得替她张目。” “就算你是我儿,我也不偏你。” 后半句是对魏华明说的。 魏华明隐隐松口气,不怕虞翠翠提要求,就怕她死心眼看不开,爹娘也固执不同意。 这会子明白爹妈的态度,绷紧的那根心弦才算松了些,嘴上应得痛快极了:“这些年养孩子开销不小,我和小雯实在没攒下多少,我给翠翠拿两百,行不?” 家里总共三百多,一下给出去两百,许雯丽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面上自然带出几分情绪。 虞翠翠敏锐捕捉到她的抗拒,眼珠转了转,点头应道: “可以,我没意见。” 魏华明点点头,又说:“翠翠,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怎么想,爹和娘还有我始终把你当家人,往后你若是遇到麻烦,你尽管找哥,哥绝对不推辞。” 虞翠翠轻瞥了他一眼。 话说得好听,事办得也算利落,能屈能伸很识时务,如此性格在任何地方都能混下去且混得不错。保不准那天还得用上他,倒是不好太针对。 玲珑心转了几圈,虞翠翠果断借坡下驴,“我记住了,华明哥。” 便是认了兄妹的意思。 见风转舵,顺势而为,虞翠翠见惯了,也做惯了,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几次转变对魏家人的态度对她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丝毫不会尴尬面热,为数不多的那点良心也的的确确无法代入原身的情感,与她同仇敌忾。 只是,当眼角余光掠过明显不乐意的许雯丽时,虞翠翠还是忍不住给她添点堵。 巧笑道:“嫂子,往后要劳你多照顾了,你不会嫌我麻烦吧?” 许雯丽心头跳了跳,眼角抽搐,这扑面而来的茶里茶气,真气人啊。 “怎么会,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说罢,她抬眼偷觑丈夫,不待她捋清心里的小别扭,就听公公顺势拍板道:“是,一家人是该和和气气的。翠翠呀,你就别搬出去住了,我和你娘离不得你,学明肯定也舍不得你。” 虞翠翠自是不同意。 维持表面友好关系她没问题,但像原身那样留在这个家照顾两老一小,对不起,她做不到。 “爹,我也放不下你们……”虞翠翠咬唇,神色为难:“只是,华明哥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又处处替我考虑,他的好我是记着的。我就担心继续住家里,万一别人说闲话,有那心黑的编造谣言传到部队里,影响到华明哥的前途就糟了。” 提及魏华明,不仅老两口神色一凛,就连许雯丽也跟着紧张起来。 “爸!” 魏老头看了眼新儿媳,又看向儿子,见他表情凝重,也回过味,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翠翠,委屈你了。” 虞翠翠忙道:“不委屈,不委屈的。爹,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想搬出去不全是为了家里的名声,也是因为不想人家天天上门可怜我,背地里却笑话我,我就想清静些。” 一席话说得魏老头更加愧疚。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口:“独身一人生活不易,华明给的那份怕是解决完住处就剩不下多少了。这些年家里也攒了点,你也带走。” “华明他娘,再拿一百出来。” “当家的——” 魏老头抬手:“照我说的办。” 虞翠翠感动地抹了下眼角,一派孺慕。 蔡婆子拗不过男人,嘟嘟囔囔进屋里拿了钱。 许雯丽见状,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钱肯定赖不掉的,索性大大方方,不需魏华明催就主动拿出装钱和票的小提包,数了二十张大团结出来。 “喏,翠翠你点一下。” 虞翠翠含笑接过,真就仔仔细细数了一遍。 许雯丽别开脸,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要将积蓄抢回来。肚子里更是憋一通火,暗骂虞翠翠八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小家子气! 虞翠翠才不管她如何腹诽。 等蔡婆子那一份到手,她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谢谢娘。” 这声“娘”叫得蔡婆子心里发酸发涩,那份不满,那份怨,似乎瞬间消融,虞翠翠往日的好重新浮上心头,“翠啊,娘离了你可怎么是好啊?!” 许雯丽胃里酸水快漫出来,可还得忍着作贤惠状。 “妈你说的什么话,翠翠搬出去又不是不跟咱们往来了,何况,我和几个小子也能陪你呀。” 不待其他人开口,接着又道:“翠翠你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吧,要不你先回屋收拾收拾,外头天冷地滑,收拾好了就让你华明哥去搬。” “妈,翠翠没别的亲戚,华明把她当妹子那就是我妹子,既然是咱家亲妹子,哪怕搬出去也不能让她空着手走,我觉得呢她睡那屋的东西都给她带走,你们觉得咋样?” 蔡婆子人老心不老,听出儿媳妇是不满意她刚才说的话,神色窘然,讪笑两声。 亲昵地拉过许雯丽手:“你想得很周到。” 魏老头不置可否。 耷拉着眼皮,半晌后问虞翠翠:“生产队废弃的房子就三户,葛地主那屋怕是不成,队里打算改成学校;魏瘸子隔壁空出来了,钥匙在魏红英手里,要住的话估摸得花钱;还有就是老猎户留下的房子,虽说也算在咱们三队,实际上更接近六队,你咋打算的?” 说是三户,其实能选择的也就第二间。 老猎户的房子为啥空着,还不是因为山头的野兽时不时出来祸害庄稼,大家想占便宜却怕死,久而久之,房子就空下来了,这会儿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我住山脚那间吧。” 其他人不敢,她没顾虑,她巴不得离人群远一点。 魏老头劝她想清楚,山里的老虎野猪是不认人的。虞翠翠语气坚决:“我不怕,比起野猪,我更不想应付外头那些人。” “……” “成,我让你满叔过来一趟。翠翠,家里的锅盆只有一套,没法分你,这两天你到了饭点就回来吃,等化冻了买到锅再自己开火。” 虞翠翠低头想了下,摇头,还是拒绝了。 “离得远,出门一趟能把人冻死,我就不回来了。爹你放心,我这么大个人还能饿死不成?” 魏老头不再说话。 至于团年饭守岁的事,谁也没主动提,其实都心知肚明把虞翠翠和魏华明许雯雯放一块容易滋生矛盾,可人呢,就爱搞粉饰太平那一套,总想着谁都不说裂痕就不存在,十多年的亲情还能全乎下去。 天真又好笑。 魏满平听到虞翠翠想住老猎户的房子,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活腻歪了。作为龙湾三队的大队长,他哪能眼睁睁看着虞翠翠去找死,虎着脸死活不同意。 谁想他犟,虞翠翠更犟。 “满叔,你不让我住山里我跳湖死了算了!” “翠翠,你又闹啥啊?” “没闹,离婚这事太丢人,她们指定要笑我的,我现在不想见人。” 一句话所有人都尬住了,就她下巴抬得高高的,桀骜不驯得很。 魏满平瞬间没话说了,“成,你想住就住,山里的东西都在冬眠,暂时也没啥危险,开春了我叫铁贵和莽子帮你整屋子,在附近多设几个套,实在不行,再给你批个宅基地建屋子。” “谢谢满叔!” 原身的东西不多,魏家没有刁难人的意思,能带的都让她带了,除了三百块现钱,家中粮食也分了一部分。 可谓处事公正。 前夫家处处周到,自己若是摆臭脸忒不好看。 虞翠翠垂首酝酿了三秒,再抬眸时已是双眸含泪:“爹,娘,让我再叫你们最后一次吧,往后,往后……” “我走了,你们一定要保重啊!” 话音落下,眼眶里斗大的珍珠泪顺势落下。 虞翠翠狼狈擦泪,拎起行李,走得头也不回,背影莫名悲壮。 魏华明怔愣,心间滋味莫名,面上隐隐透出愧疚,许雯丽时刻注意着丈夫的表情,见状亦抿紧了嘴角,理智尚存才没有当场撒泼拈酸吃醋。 虞翠翠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临时加戏加重了男主的愧意和女主的敌视。 这会子,她望着眼前破得四处漏风,仿佛要离垮塌不远的房子,一脸生无可恋。 “靠!” 居然比她在垃圾星的家还要烂??! 第5章 老猎户的房子占地面积不大,没有围起来的院子,周围没有菜地,更没有堂屋卧室之分。 单单一间通的,约莫二十来平,右角落是黄泥垒的灶台,墙上特地做了弧形泥窗,因长期无人居住,窗户上的木横条坏得十分彻底,已经无法阻挡狂风大雪往屋里涌。 隔老远的左边整整一面都是炕,炕上炕下堆着不少干柴,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着实算得上家徒四壁了。 虞翠翠被眼前的破败惊得目瞪口呆,手里行李“duang”一下掉地上,灰尘四散。 呛得她眼泪花子都要咳出来了。 怎么办? 动手收拾呗,走都走了总不能舔着脸回魏家。 虞翠翠长舒一口郁气,开始打扫卫生。 这其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最开始搬柴火时,翠翠还翻出来一条大约两米左右的蛇,这条老老实实冬眠的蛇很不幸,最终成了翠翠的盘中餐。 再说回来,翠翠将炕上铺好打满补丁的床单。 破洞的墙和窗用干树枝和干草挡住,勉强能起到阻挡寒风入侵的作用;粮食则搬到灶台附近,顺便把炕烧热乎。没有刀具,损坏的门闩换不了,那就在门后撑一根棍子固定,左右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柴火却很多。 能干的都干完,虞翠翠锤着酸痛的腰和胳膊坐回炕上,琢磨着需要置办的家当。 原身会做饭,记忆中周围人都说她手艺不错,自己依葫芦画瓢应该没问题,那得先买锅。 买了锅自然得买配套的厨房用品和调料。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必须想法子再弄一床,至于旁的,能省则省,等冬天过去再作打算。 这一晚,虞翠翠是蜷缩着度过的。 温暖的炕床到后半夜降温了,没有火炕不断传递温度,一床被子完全挡不住外面的冰冷刺骨。 次日一早,她便出现了头昏咳嗽的症状,明显受了寒。身体不舒服便罢了,还有人存心来添堵,虞翠翠心情更差了。 来的人里一个是穿越当天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魏春生,另一个则是董三钱的表姨刘利。 魏春生抱着个陶罐,还拎着崭新崭新的炭烘笼,胳膊弯里还挎着个大包裹,进屋放下东西就没闲着了。 先是把灶给烧上用陶罐煮红薯粥,而后将包裹拆开,拿出一件袄子。 嘴里念叨个没完:“就猜到你这屋冻人,喏,专门给你拿的,旧是旧了点,先将就着盖吧。” 翠翠冻得嘴唇泛紫,鼻涕直流,魏春生的雪中送炭让她心里满是暖意,“谢谢。” “咱俩谁跟谁,还谢谢呢。我说你就是怂包,人家要离你就离啊,胜利的果实全被别人摘走了。” 无论虞翠翠怎么解释,反正单方面认定虞翠翠委曲求全。 翠翠被堵了两次话就任由她吐槽了。 是,话的确不好听,可人家心是好的呀,一心为她抱不平,虞翠翠有些无所适从,心里又无奈又好笑。 如果说魏春生带给她的是汩汩暖流,让她体会到普通人骨子里的热情和善良,那董三钱的表姨就是来表演人能够可恶到什么地步。 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一口一个被休又上了年纪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能有个不打媳妇的男人娶就要烧高香。 末了还一副当后妈是她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 虞翠翠:…… 呵,什么玩意儿?! 果然,不论哪个星球都有这样低劣的生物。 “这位婶子,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有男人没男人我照样活到30岁了是吧,从前咋过往后我还能继续过,傻了吧唧才上赶着伺候人,呐,我现在谁都不想伺候。” 刘利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虞翠翠这个反应。 还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驴肝肺。 讪讪笑了笑:“这说的啥话,照顾毛孩子哪叫伺候咧,你这个年纪说不准都生不了了,再说,女人生娃那就是过鬼门关,危险着呢,有几个现成的叫你妈不好吗?虞寡妇,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没有理?” 虞翠翠嗤了一声,冷笑:“狗屁的理!我要想有人叫我妈,跑大街上给小乞丐一块钱,立马添一个好大儿。” “一个不够的话,我还能多添几个。” “……嘿,你,你咋说话呢?”刘利哪见过人这么说话的,登时被噎得倒嗓:“……” 魏春生忍笑,嘴巴快抿变形了还是没绷住,‘噗嗤’爆笑出声。 “哈哈哈——” “哪用大街上找,我家刚子送你就是了。” “刘阿姨你也真是,你侄子啥条件啊,家里穷得粗面馒头啃不起就算了,还管生不管养。五六岁的姑娘光着身子满队跑家里大人都不舍得给做一身衣裳,这种家庭翠翠嫁过去干啥?当老妈子吗?咱一个大队,你也不能这么坑人啊。” 刘利气得眼珠凸鼓,这话说的,哪家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虞寡妇还以为她是天仙下凡的生瓜蛋子啊? 刘利被怼了个没脸,语调瞬间拔高:“我侄子啥条件,根正苗红的贫农,多生儿子那是响应政策,老话还说打虎亲兄弟,谁家不羡慕老董家多子多福?虞寡妇你呢,从小亲爹妈就没了,这叫啥?这叫克亲命知道不,你现在看不上三钱,以后有的你后悔的时候!” 虞翠翠嘴角一撇:“放心,谁后悔我都不后悔。” 顿了两秒,她接着道:“为了子孙后代的基因缺陷小点,我肯定要找个长得不难看的大高个儿,董三钱就算了,您要是认识好看又聪明的,那感情好,我指定给你备好谢媒钱。” “是哩,爹妈好看,娃才能好看。”魏春生又是一声笑。 刘利脸瞬间腾地胀红,被这波拉踩给气得,喘粗气了。 那喘气里满满的愤怒和屈辱,虞翠翠都怕她被气晕过去,没想到她居然忍下来了,道:“虞寡妇你要求还蛮高的嘛,昨天咋不扒拉着魏家大娃不放啊?你要是抱着他大腿哭一哭,没准人家就不跟你离婚了。” 虞翠翠看她一眼,幽幽道:“那不是觉得他不配吗?” “……行,你行。” 她就说虞寡妇不是个好的吧,脸皮厚得真是可以,跟城墙拐拐差不多咯,再说下去自己嘴上也讨不了好,还要气出心脏病来,这遭瘟的虞寡妇,算她狠。 刘利灰溜溜下山,一路上没少骂虞翠翠不识抬举。 回去后就马不停蹄将虞翠翠要找一个比魏华明更好的对象的事宣扬出去了,诶嘿,谁听了不说虞翠翠心比天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等着看她二嫁的笑话。 这些风言风语虞翠翠不知道。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忙,这雪又见天的下个不停,村里通往外头的路都被封得差不多,别说好管闲事的三姑六婆们不乐意出门,魏家两兄弟也只在除夕当天来了一回,端了一小碗粉蒸肉。 魏学明回程时一直垮着脸,他对大嫂感到愧疚,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十分憋屈,所以时不时拿埋怨的小眼神瞪魏华明。 “看路,往哪瞅?” 魏学明:“哼!” 许是年龄还小,尚未养出功利心。 满脑子都是大哥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把对他好对爹娘好的嫂子赶出家门,人品大大的有问题。回家又正好听到新嫂子跟娘说大嫂二嫁的要求,言语间的不赞同和轻视,瞬间点燃了魏学明积攒好几天的火气。 “我嫂子那么好,要求高点怎么了?哪里就不配了?” 正牌嫂子许雯丽嘴唇泛白,挤出一抹笑:“学明你听岔了,没说不配,只是不好找。” 蔡婆子也忙说:“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你知道啥?你嫂子……” 说顺嘴了,蔡婆子连忙咽下换了个称呼:“你翠翠姐又想要长得高大的,又要人相貌出挑,这样好的条件还能留到现在让她挑啊?我和你嫂子又没说什么,你火气冲冲的干啥?没大没小的,跟你嫂子道歉。” 魏学明犟着不认错。 “学明!”魏华明冷眼呵斥。 许雯丽感到难堪,心中恼怒,面上却很大度。 她笑着劝蔡婆子:“妈,没事,学明对我有误会而已。日久见人心嘛,我相信日子久了学明会愿意真心叫我嫂子的。” 她递了台阶,蔡婆子自是跟着下,赞赏地拍拍许雯丽手背:“雯啊,你是咱家的好媳妇。” 许雯丽余光瞥见丈夫眼中的满意,低眉浅笑。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后一步。 “妈,翠翠再嫁的事儿不着急,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难,高的俊的村里没有不代表部队里没有。既然跟大家说翠翠是咱家妹子,那我们做哥嫂的替她寻摸个合适的对象也是应该的。” 蔡婆子听了,高兴得用力拍了下大腿,“哎呀,那敢情好,有合适的你们记得给家里来个信。” 这儿媳妇啊,越相处越满意,人好看不说,工作体面为人还大方。翠翠先前都没给个好脸,她还愿意帮忙,这心胸,难得喲。 许雯丽温婉笑笑。 “明白的,您呀,就放心吧。” “好好好。” 第6章 魏华明诈尸的事儿不仅三队的人称奇,附近几个大队也从嫁到三队的亲朋好友嘴里听说了。 出门见面口头禅就是“哎,你听说了吗,三队那个谁谁谁回来了……” 那可是四几年被强行征走的壮丁啊。 居然活着回来了。 再配合失忆军官另娶,娇妻幼子在怀,糟糠之妻无奈下堂等关键词……一切都充满了戏剧性的发展,让大伙儿仿佛看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欲罢不能。 一时间魏家几口成了当地名人。 传来传去难免被添油加醋大变样。 除开事不关己只看热闹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跟魏家有相同遭遇的人家。魏华明的归来就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他们干涸晦涩的心。 十多年啊,杳无音讯的家人是否也那么幸运,还能回到他们的身边呢? 哪怕明知是奢望,但人就是如此,忍不住幻想自家也有骨肉团聚的一天。 徐老家此时便是如此,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又哭又笑,还没得到确切消息呢,已经在讨论啥时候给祖先们上坟烧香了。 无人注意一墙之隔的屋外,一个半醉不醉,中等身形的汉子跌了一跤,过了好半晌才爬起来,摇来晃去推开了隔壁院子小栅栏。 次日,便有好几家人相约一道前往魏家打探消息,毫不意外均以失落二回告终。 并非魏华明不愿说,而是当年同他一起被抓壮丁的人根本没分在同一支队伍。 他在的那支小队奔赴中原战场参与了两场战役,因表现优异,被上边临时分配另外一项特殊任务——前往西南装运国宝的特殊队伍选中了。 魏华明人虽年轻,见识却不差,若是国党如日中天,他定老老实实呆部队里建功立业。 孰料刚要混出头,就已经到了装运国宝的地步。 即便他不清楚高层的确切信息,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动作就代表国党政府不自信了,没底气了啊。他是强行被捉入伍的,对国党又没有什么归属感,立马决定跑路。 担心到达目的地后同行人数变多愈发难脱身,筹谋再三自导自演了一场“消息泄露,无奈留下断后身亡”的戏码。等确定安全他便迅速投靠了最近的一支解放军队伍。 后来才是意外失忆…… 在恢复记忆前,他并不清楚自己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经历。 后来记忆恢复,就更不能提了。 他本就是没背景的农村兵,再被人知道他曾经差一点就参与了转移国宝任务,虽说弃暗投明了,可又隐而不报导致国宝外流。组织上会如何看待他魏华明完全没底,既要担心升迁,也害怕潜伏在大陆的特务间谍来暗杀自己这个“叛徒”,多番思量决定彻底埋葬过去。 而隔壁大队的人上门也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大年初二一过,在魏老头蔡婆子不舍的泪花中,魏华明带着妻子孩子匆匆迈上了回甘肃的路途。 他们一走,另一个当事人又窝在山脚不出门,这桩本以为会热闹上好几个月的八卦渐渐平息下来。 魏学明和魏春生隔几日会看望虞翠翠,一般都会捎带吃的用的,生怕她冻死饿死无人知。除了父母,虞翠翠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所求的善意,很是不知所措。 想回报,偏自己又身无长物,每每想到这儿就无比怀念囤满了物资的空间手环。 当然,虞翠翠也就偶尔念叨一回。她是个喜欢朝前看不愿意沉浸在灰心丧气里的人,秉持着有条件就抓住,没有条件就自个儿创造条件的原则,短短十来天将山脚这一圈走了一遍,连哪儿有陷阱和兔子洞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忙着在附近探险,有人忙着打探她的动静。 被雪压得快瞧不见的矮土屋里,两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交叠在一块,女人时不时哎呀两声,外面冰雪融融,屋内春情正盛。 …… “姓魏的真成军官了?” “啊,怎么了?”女人声音喑哑,柔柔的,但听着不年轻了,“呀死相,要死啊你,肯定掐红了。” “听说他那新媳妇好看得很,有多好看?”男人调笑问道:“比你年轻时还好看?” 女人哼了一声,伸手把人推开,坐起身开始穿棉袄,边穿边嘲讽:“好看,跟那林子里的小白花似的水灵得很,可惜人家瞧不上你,你也上不了手。” “这个搞不上,我搞他前头的婆娘嘛。”男人躺在地上不动,露出□□。 “!!” “你开玩笑还是讲真的?你个死鬼有我还不满意,还想背着老娘找别人啊,你真是要死啦,我跟你说你敢找虞寡妇,那你以后也别找我了。” 听到女人醋意满满的话,男人心里得意。 “我心里肯定只有你,这么多年我没娶媳妇不就是惦记着你嘛。”男人强硬把女人搂进怀里,眼神很平静,嘴上却肉麻兮兮的,诱哄道:“我听人说,姓魏的给了虞寡妇不少钱,要是把她弄到手,那钱不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都给咱宝儿存着。” 提到宝贝儿子,女人似乎没那么不乐意了。 “虞寡妇平时不怎么跟男人打交道,怕是……” 男人嘿嘿怪笑,又拧了下对方下垂的胸,轻浮道:“你不也是吗?” “……” “行了,你等我消息。” ***** 虞翠翠发现,最近几天老是会遇到队里的魏秋萍。 对方遇见自己似乎没有攀谈的欲望,只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就背着小背篓往山另一边走,看着像是到林子里捡松果之类,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也不怪她困惑。 按当地风俗,正月里就该走亲戚串门户,尤其是亲戚遍布的家庭甚至会从初二忙到十五。 魏秋萍不像自己独身一人,过不过年无所谓。 她是刘利的妯娌。 这一家五弟兄,刘利是长嫂,魏秋萍男人排第四,她娘家就在四大队,听说家里没亲兄弟却还有几个堂的。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该见天跑山上转悠啊? 莫非山里有什么宝贝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若是寻宝,怎么青天白日来也不避着呢? 这不,都被自己撞见三回了。 就在虞翠翠胡思乱想时,今个儿魏秋萍竟主动开口了。 “翠儿,你知道哪儿能抓蛤土馍吗?” 蛤土馍? 虞翠翠知道这玩意儿,一种生活在林子里的青蛙,学名就叫林蛙。林蛙春天上山秋天下山,一到冬日得冬眠,大部分林蛙会在秋天下山越冬,少部分没来得及离开的才会留在山上,冰天雪地里的确是抓它的大好时机,原身就抓过几次,送到镇上收购站价钱还不低。 可再值钱也不是非得在这个时间点捉不是吗? 虞翠翠眉尾扬了扬:“四嫂子,这我哪能知道啊,全看运气的。” 魏秋萍:“去年你不是抓过几只吗,跟嫂子说说在哪儿抓的呀?我这瞎抓摸了几天都没见到蛤土馍的影儿,腿都快跑断了。” “嫂子这么急是……?” 魏秋萍弯腰喘着气,摆摆手道:“还不是我娘家兄弟听他们队赤脚大夫说雌蛤土馍大补,就想着弄一点给我嫂子养养身子。你说他们也不着调,都当爷爷奶奶的人居然又怀孕了。我嫂子还非不乐意打掉,你说咋办?” 高龄怀娃是真的,只是她娘家兄弟并没叫她找蛤土馍。 魏秋萍说了好一会儿娘家的事,边说边观察虞翠翠的神色,就见对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时不时点头叹息,听得很认真并不敷衍,可始终没等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虞翠翠不搭话,她就主动出击。 “翠翠你帮嫂子个忙,帮我找找蛤土馍,你放心,嫂子不让你白忙活,公的……五毛,雌的一块,你看这个价成不?” 这几日她没少打听,这虞寡妇有两百多的身家呢,乖乖,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要真弄到手,她儿子娶媳妇的钱就不愁了。 魏秋萍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看虞翠翠就跟看大财神似的,眼里放光。 换个单纯小媳妇没准真被她的着急赤忱骗到了,可虞翠翠是谁啊,只有她骗人,没有别人骗她的。反正闲出屁了,不如陪她玩一玩,看看她究竟闹哪出。 “嫂子这说的哪里话,好歹是条认命,就算不为钱这忙我也肯定帮。”虞翠翠眉目弯弯,爽快应道:“明天我在家里等你,咱们一块上山。” 这下把魏秋萍高兴坏了。 当天借口回娘家,实则寻了姘头毛长荣,两人商量了大半宿,又是一阵颠鸾倒凤,风吹雨打。 第7章 翌日,本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虞翠翠平平淡淡度过了一天。 魏秋萍找她竟真的只是为了捉林蛙。 她看着手里塞过来的几张毛票子,再望向满面感激,挎着篓子就要往娘家跑去的魏秋萍,眸光晦暗。 第三天,第四天…… 魏秋萍连续五天上门。 对于赚钱一事虞翠翠向来很有热情。 何况这又不是处处危险的垃圾星,思来想去她着实没有畏手畏脚的必要。 原身懂抓林蛙的技巧,她照着做就好。运气好时能抓十来只,运气差时也有三四只,不管魏秋萍赚还是亏,反正她赚了。 虞翠翠一开始就把魏秋萍往坏了猜,只觉得这人舍得下本,心怀叵测,肯定要憋个大的害自己。可次数一多没发现对方的马脚,警惕心一天比一天淡。 她开始怀疑,兴许,是的自己想多了?! “嫂子,你娘家那边怎么需要这么多啊,大夫说可以一直吃这个吗?” 任何东西的功效都是有限的,以这个时空的物价来算林蛙绝对不算便宜,若一个人吃当真用得着这么多吗? 不会是她娘家有门路卖更高的价吧? 魏秋萍没回头,一边拉开被雪层压趴的松枝,一边说:“这个大夫没说,我嫂子的意思嘛有备无患。她吃不完就给几个侄媳妇补一补。” “这几日我跟着你学了点技巧,要不今天咱们就分开找,凑够十只明个儿就能躺着休息了。” “行。”虞翠翠没多想。 魏秋萍仿若无意:“那我往这边,你去那边吧,傍晚到你家结账。” 虞翠翠点头:“好呀。” 转身朝魏秋萍说的方向走去,走了约莫五分钟,回头已看不到魏秋萍的身影,她立刻换了个方向。 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没经过大脑,完全是条件反射,等换完路线虞翠翠反而怔了两秒,看来对任何人保持戒备心已经深入骨髓了,虞翠翠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出一个钟头,她寻到了一处新的水深不至结冰的深潭。 水潭浅水位置,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桩倒在哪儿,树桩底下淤泥枯叶白雪交叠,隐约呈现洞穴状。 虞翠翠艰难走过去,用树枝扒拉过雪层,再刨开烂叶,就见洞穴里密密麻麻的林蛙四肢卷缩地相互拥挤在一起。 眼睛顿时放光。 好多钱好多钱啊! 少说也得有百来只啊,若是运气好点雌蛙占多,至少入账六七十。 她激动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魏秋萍能付得起钱吗? 虞翠翠满腹心思在蜷缩成堆的林蛙身上,这会子林蛙已经不是林蛙了,是一张张大团结。看着它们的眼神简直比看见亲儿子还要亲切,满脸都是亲妈笑,没注意到身后悄悄站了一个人。 虞翠翠手伸向洞穴,还没摸到蛙,突然,后背猛地一股力量推来。 她本就半蹲着,两腿着力点虚,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扑,瞬间往前趴去。 下一秒,百来斤重量泰山压顶式袭来,随即便是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刺痛,虞翠翠知道,麻烦来了。 或许是心里隐隐猜测过魏秋萍的用意,当危险来临时她意外的冷静,有种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了的感觉。 “你是谁?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呢。”男人胳膊用力按在虞翠翠肩胛处,低下头嗅了下头发,凑得很近,令人反胃的口臭扑鼻而来,虞翠翠被熏得连忙屏息。 “我,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你快放开我,我告诉你……你敢害我,你肯定跑不了。” 虞翠翠佯装害怕,颤着音嚷嚷。 脑子里反复检索有关于这种声音的信息,对方听着是中年人,语气轻浮嘴有异味,想必是个老混混。凭按住自己的力量推断此人身材不算瘦小,原身应该没见过这个人。 “害你?我怎么会害你呢。你男人不是因为你生不出来不要你了吗,没关系,我要你。” 中年男人自信狂妄得很,只以为小娘皮反抗不了,今日必定能得手。 也不藏着掖着,当即报上自己的大名:“你放心,等我毛长荣成了你男人,保管你三年抱俩。”说着就把虞翠翠翻转过来,膝盖压住她左腿,单手用力摁住她双手,另一只去解棉袄扣子。 虞翠翠等的就是这个空档。 她深呼吸,右腿膝盖猛地往上连顶了三下毛长荣的肋骨处,登时,毛长荣痛得一阵眩晕,脑门满是冷汗,额角,脖子处青筋爆出,控制住虞翠翠的手下意识缩回去,捂住肋骨。 虞翠翠则趁他病要他命,一个鲤鱼打挺神龙摆尾,长腿狠狠踹向毛长荣的脖子。 一系列动作快而精准,仅在瞬息,毛长荣的震惊愤怒顿时化为痛苦嚎叫,只觉得脖子被踹断了,疼得无法动弹,这时候方知道踢到了铁板。 一分钟前他以为自己是刀俎虞翠翠是鱼肉,此时两人位置对调。 然而毛长荣并不害怕,虞翠翠能把他怎么地?不就是打一顿咯。 等他下山就跟人说他要了虞翠翠的身子,到时候她还要求上门嫁给他呢。 呵。 身上传来的痛让毛长荣迫切想找回场子,开口就是脏言脏语的挑衅:“嚯,下手挺重啊。翠儿你别急,打是亲骂是爱,下山我就找媒人上你家提亲,咱到了床上我随你收拾。” 虞翠翠冷笑一声。 拍掉手上沾染的雪,面无表情将手掌搓掉的皮撕掉,好似察觉不到疼似的,抬脚就往毛长荣头上踢。 毛长荣懵了。 “草,你这个婆娘来真的?” “老子警告你,我饶不了你。” “马勒戈壁,我艹死你,现在你打我,老子回头再收拾你。” “……” 他骂一句,虞翠翠就踹他一下,从头到尾虞翠翠冷静得让人胆寒。很快,毛长荣从嚣张谩骂转为哀哀求饶。 “我错了,别打了,放过我。” “你放心,下了山我绝对不提咱俩的事,别打了别打了。” 虞翠翠依然沉着脸,面上没太多表情,问话也不影响他继续打毛长荣:“魏秋萍是你同伙?说说,你们想干什么?” 毛长荣眼神闪烁。 一边小幅度躲避,一边道:“对,是魏秋萍叫我来的,她说你得罪了她,要给你个教训。” 虞翠翠不踹了,用力踩他脑袋。 毛长荣疼得龇牙咧嘴,还想撒谎,头上又被重重踩了一下,直觉脑浆都要被踩出来了,这下再也不敢自作聪明。 但还是挑拣着说的。 “魏秋萍说你手里头有钱,只要把你睡了你的钱就是我的。” “你们什么关系?” “……” “诶诶诶姑奶奶你先别踩我了,我说,我都说。”毛长荣意识到虞翠翠无所畏惧,心里恐惧,憋着嗓子把自己和魏秋萍偷情生下一子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都交代忘了,你手头有我的把柄,这下能放过我了吧?” 虞翠翠微笑:“当然。” 不可能的呀。 处理好毛长荣的尸体,虞翠翠将林蛙一网打尽,走出林子时已近天黑。 魏秋萍早早就从林子里出来,还特地回家做了饭才回路口等着,见虞翠翠衣着整洁神色如常,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心中不禁狐疑,莫非虞寡妇运就那么好,没跟毛长荣打照面? 甭管心里怎么嘀咕,面上还是笑得和和气气。 “翠翠,今天的收获咋样?” 虞翠翠眉梢扬起,勾唇,心理素质不错嘛。 “挺好的,就是……” “就是啥?” “就是太多了。”虞翠翠直接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蛤土馍如果真的有用,吃个十来只也应该见效了。嫂子,要不今天的你就别收了,怪浪费钱的。” 多? 能多到哪儿去? 魏秋萍不以为意:“没事,有多少我都要。” 毛长荣还没得手,虞翠翠这儿就不能闹崩了。 虞翠翠松了一口气,将腰间绑着的篓子解下,递到魏秋萍手里:“嫂子,我抓的时候都数好了,总共116只。我想着量有点大,以为你不收了,就没看公母。你要的话全算公的吧,给我58就好。” 58? 还就好? 魏秋萍看着满满一篓子蛙,瞠目结舌,反悔的话快到嘴边又被她囫囵吞了回去。 不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58换200,不孬! 牙关都快咬出血了,才费劲挤出难看的笑容:“要的要的,只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得回家拿。” 虞翠翠格外体贴:“没事嫂子,我等你回来。” “……好。” 第8章 有了魏秋萍的五十八,加前几天赚到手的近十块,翠翠的存款开始向四百靠拢。 夜晚无聊,寒冬寂静,连鸟叫狗吠声都没有一声。 没有任何娱乐,也没人跟她说说话,翠翠这种孤僻不爱跟人打交道的性子都难得惆怅起来。 人忙起来不容易东想西想,的一惆怅总是忍不住忆往昔。 过去让她逃之不及的垃圾星居然也有让人怀念的地方了。 至少,尽管垃圾星上的居民不被星盟认可,也没有正当身份,这令大家无法通过正规途径进行星际旅行,也几乎不能移民到安全度高的几大主星。但垃圾星同样连接星网,在垃圾星以及周边荒星采集到的资源除了卖给本地掮客,也能通过星网出售。 因此外面发生的大事他们是知晓的。 身处垃圾星,除了对生存的担忧,翠翠从来没感受过孤独,她很爱在星网冲浪。 来到水蓝星,安全有了保障,但内心却变得空虚起来,她似乎,找不到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 翠翠两只胳膊垫在脑后,下半身在被窝里扭成麻花,无聊得两条腿互相打架。愁了半天,除了迷茫什么也没剩下。 好在她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想不通解决不了那就不想不解决。 水蓝星人不是有句话常说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活人能被尿憋死? 若是觉得生活无趣那就创造趣味呗,好好活着不比想那些有的没的强吗? 而当下,她能想到最开心的事就是数钱了。 翠翠一个鲤鱼打挺,把装钱的盒子翻出来,裹好被子双腿盘坐着,一张一张开始数。 “一、二、三……三十三张大团结。” “一块的……” 满满一盒子,有大团结也有毛票子,除了这几日赚的就是魏家给的分手费,没有散碎到一分两分的地步,所以数得很轻松。 数完,翠翠发现自己还是没有睡意,歪着头顿了会儿,又来了一遍。 数完三遍后,果然心情大好。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唤了。 翠翠轻拍了下肚皮,叹气,水蓝星哪哪都不错,就是食物太不顶饿。 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每个人每年能分到的粮食都是有定数的,外面的人亦不能光明正大的买卖。 若是她有从前的本领,进林子里捕杀猎物定不成问题,也就不愁食物了,那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只能吃个半饱。 想到这儿,翠翠又叹息一声。 不过很快,她再次振作起来。 没有精神力没关系,人类本身的力量本就可以通过训练得来,再者她在搏斗之术上颇有经验,继续练个一年半载,打不了老虎打打别的小猎物完全有可能。 这么一想,愁容又化为明艳的笑颜。 翠翠哼着歌儿,下炕给自己烤了个红薯,又煮了一碗白水萝卜汤,饭饱喝足美美进入梦乡。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手牵手,背对着她一直往前走,她哭着追啊喊啊,他们不曾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就是杂乱无章的画面。 有捡东西被更大一点的孩子欺负,有差点被雷克抓走拍卖,还有和异植异兽血拼,以及……飞船炸裂的瞬间。 翠翠是生生被吓醒的,醒来还流着泪。 她手指划过眼睑处的泪水,有些懵,其实已记不清梦境里究竟出现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做了梦,还是一个不痛快的梦。 忽地,眉心处似是被针猛地一扎。 大脑仿若被雷击了般片刻眩晕,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翠翠捂着头靠墙。 手指用力抓在炕床垫子边缘,力道大得骨节弯曲变形。 她浑身颤栗发抖,突如其来出现继而暴涨到崩溃边缘的精神力正伸出无数无形的触角努力撬开大脑中的某个开关,翠翠只觉得大脑里埋伏了十万颗微型炸|弹,嘭嘭嘭连续轰炸着。 这种爆裂的痛楚约莫持续了三分钟,整个过程,翠翠仿若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凭着顽强得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她此刻已是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整个人无力虚弱,可怜巴巴的模样。 闭目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就发现随着精神力的恢复,原本该销毁在虫洞的空间囊出现了,还以一种极不科学的方式嵌进了眉心深处。 !!!! 翠翠欣喜若狂。 空间囊可是装着她的全副家当! 她深深呼吸,催动精神力化为无数丝线,小心翼翼链接空间囊开关,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块约莫两米长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空间囊的所有东西—— 一幢崭新的安全屋,拥有全套防御体系,是荒星采集员的绝佳帮手,花了她足足八百万星币。 两箱D类营养液,日常换洗衣物,几把自制能源木仓,一些初步处理过还没来得及找买家的异兽肉和异植。 还有两块A级能源块,价值不菲,原想卖掉它换移民指标的。 可惜没来得及,自己就受伤被带走了。 翠翠被抓前正在Z09荒星采集异植和能量石,后来自然人身份被发现,被豢养在翡达尔星的半年中她又以调养身体为由从研究院薅来了三支A类基因液。 得益于研究院的对自然人的优待和放纵,那半年她着实薅了不少羊毛。 而研究院乐得她提要求。 如她这般的自然人过得越奢靡,越被繁华所迷,越堕落,就意味着越离不开那些想要摆布她们的权贵,研究院乐见其成。 现在好了,所有东西都在,全便宜了自个儿。 就是不知道水蓝星有没有能量石,这里的人会不会用? 若是有的话,她就干回老本行,危险,但是赚钱啊! 小财迷的虞翠翠眼睛明亮,嘴巴咧到耳后根,兴奋得原地蹦了好几下才勉强按捺住,若是被熟人见了,定要以为她中邪了,这活泼劲儿哪像三十岁的失婚妇女啊。 翠翠宝贝地清点完物资,犹豫片刻取出营养液,吨吨一通造。 砸吧嘴嘀咕道:“熟悉的工业味儿,真冲。”一如既往地难喝啊,喝完胃里简直翻江倒海。 眼睛却莫名泛酸,她迅速眨眨眼,把酸劲儿给眨巴走。 说实话,水蓝星的食物也不怎么样,口感其实让人挺难以忍受,那个叫“饭”的东西,吞一口嗓子火辣辣的疼,还不怎么管饱。 这些天她已经适应了自己烹煮食物的生活,可半夜总是饿得胃疼。 营养液虽然口感差,但饱腹感强。哪怕是最劣质的F类,都比水蓝星的食物扛饿。 只是存货就两箱,一箱只有三十支,喝完了怎么办? 虞翠翠看着空了那一管,犯头疼了。 更让她头疼的是,山里的毛长荣还等着她去转移。 哎!麻烦。 同一时间,绿皮火车轰隆轰隆,停在津江站台。 一溜背着被子拎着各式铲子凿子的兵娃子鱼贯而出,出站后,由土绿色军卡拉着送往小白山。 **** 在翠翠犹豫要不要服用基因液时,魏秋萍家闹翻了天。 魏家老大,也就是刘利的儿子说亲了。 女同志自身条件很好,不仅是城里户口,还在纺织厂上班。虽说只是个临时工吧,每个月也能拿18块。要不是听说刘利儿子在粮站当干事,人姑娘还不乐意相看呢。 这下好了,两人一下子就看对了眼,偏偏卡在彩礼上。 女同志是独生子女,家里开口就是188,自行车或手表至少得有一样。相应地,她爸妈承诺彩礼由她带到小家庭,并且给她陪嫁88,带两床新棉被和一口双开门衣柜。 刘利多精明的人啊,怎么想自家都不吃亏,立马答应了。 几个妯娌又酸又嫉,一个个夸她大手笔,娶媳妇挺舍得花钱,结果就是□□鸡屎面上光,媒人一出门,就找上门商量借钱的事了。 这年头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血汗钱。 别人家娶媳妇给18、28就不错了,能给到66已经很上得了台面,大嫂打肿脸充胖子凭啥要让她们掏钱。 说不过去嘛。 妯娌几个都不乐意,家里直接干起了仗。 刘利见说不通也不纠缠,直接让他男人去找几个弟弟喝酒谈心。不知道几兄弟说了些什么,反正魏秋萍男人回到家就找她拿钱,魏秋萍磨蹭半天,心直滴血,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将最后一张大团结交了出去。 她男人还嫌她抠唆,让他这个做叔叔的丢面子。 被一再质问,她还是没敢说钱全买了蛤土馍,只道娘家有急事钱都借出去了,这才糊弄过去。 事糊弄过去了,可钱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补回来。魏秋萍在家里干等了两天,依然没见到毛长荣的影子,她急得起了一嘴燎泡。 等家里事忙完,终于逮到机会回娘家时已是二月初了。 彼时离她最后一次见到毛长荣整整过了一个多月。 毛长荣消失了。 第9章 魏秋萍第一反应就是毛长荣出事了。 这人是个混不吝,年轻时候就没少调戏大姑娘小媳妇,他有贼心,也有那贼胆。 毛长荣姘头不少,有被他甜言蜜语哄到手的,也有被强迫的。 好比自己,就是后者。 两人之间夹着个孩子,魏秋萍才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长达十多年的偷情,毛长荣怎地也算她半个枕边人,要论谁最了解他的本性,那必然是她。 依毛长荣的性子,就算事情没办成,也不会偷着躲着不敢见她。 如今一个月没出现,只有一个可能,他出事了! 他回不来了! 想到这儿,魏秋萍嘴唇紧抿,手脚冰凉,脚底蹿起一股寒意。 而这头,翠翠还不知道魏秋萍猜到了部分真相。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怕。 因为在空间囊出现的隔天,翠翠就用腐心霸王花配置了药剂把毛长荣溶了个干净,别说魏秋萍找不到证据,就算是这世上能力最超凡的侦查人才,也不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处理个渣滓罢了,翠翠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她的日子过得充实忙碌,这一个多月近山已完全被她探索,家门口的积雪也全都清理过,露出满是杂草桩子的平地。待她把屋子四周的地全开垦出来,院子的篱笆扎好,雪化了。 春天悄悄来了。 雪化,便意味着家家户户都该翻地育苗,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到大队派活的当头,虞翠翠猛地想起一件忽略了很久的事,水蓝星没有芯片植入,但他们有户口本来作为身份证明,而自己的户口此时此刻还挂在老魏家。 虞翠翠赶忙拎着新逮的兔子,循着记忆找到大队长家。 “满叔,吃了吗?” 魏满平蹲院子石槽磨刀,听到虞翠翠的声音,下意识咯噔了一下,别又闹啥幺蛾子哦。 再扭头看去,登时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翠翠,你咋变样了?” 虞翠翠摸摸脸颊,咧嘴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有吗?没啥变化啊。” “咋没变,你找镜子照照去。” 魏满平媳妇张汉英听到屋外谈话声,端着簸箕里的白菜走出来。抬头瞅了瞅,眼珠子都快脱出眼眶了,啥,这是翠翠? “哎哟真是翠翠啊,你叔说得没错,都不像你了。” 魏满平给了虞翠翠一个眼神,瞧,不是我老眼昏花觉得你变化大。 “是不像了。”张汉英点点头,放下簸箕,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心里感慨万分啊。 从来只见离婚消沉不如意,越过越差的,哪见过离了婚反而更精神更年轻的呀? 翠翠大方笑了笑,说:“汉英婶,我真是翠翠。” 猫了一个冬,她本地话说得可溜了,恁是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也难以分辨她不是虞翠翠:“在山上捂了两个月,光吃不干活,可不就胖了白了。” 这话也没错。 张汉英也没多想,虞翠翠是她看着长大的,过得好肯定比过得不好强。 “你这婚是离对了,看着比年前精神多了。” 虞翠翠自然不能说这是基因液的作用。 含糊地打了两句哈哈,把话题转向别处:“是这样满叔,我今天过来是想找你开条子,一会儿到镇派出所重新开户。” “毕竟我都离婚了,户口还挂在魏家多不合适啊。” 魏满平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问:“迁户口的事,跟你爹娘说了?” 显然是有别的考量。 虞翠翠挑眉,需要吗? 魏满平提点道:“迁户口是大事,你还是——” “还是啥还是啥?你是大队长,把事办了就得了,人小虞和魏家儿子都离婚了,干啥子还逼着人和和美美呆一个户口本,尴尬不尴尬?我看你就是管得宽还屁事多。” 张汉英白眼一翻,无情吐槽。 “你懂啥,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魏满平冷哼,他还不是想着翠翠没亲人势单力薄,户口留魏家对外好说是魏家闺女,往后不管再嫁还是怎么地,总不至于让人欺负。 “就你见识长,小虞要是还跟魏家走太近,魏华明的新媳妇没意见啊?人家才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到时候别搞得小虞不好做人。” 魏满平虎目瞪了媳妇一眼,再看翠翠态度坚定。 叹息一声,转身开证明去了。 张汉英才懒得理他,拉着虞翠翠的手兴致勃勃唠起嗑。 龙湾三队到玉带镇将近七八里路,队里人去镇上赶集大都靠走,有时候运气好,赶上队里驴车和拖拉机到镇上办事就可以搭顺风。 虞翠翠没赶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镇上。 一会儿到这个办公室盖章,一会儿找另一个干事登记,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总算办妥当了。 崭新的,热腾腾的户口本在她手里,户主那一页写着虞翠翠三个字,翠翠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一次拿到正规身份证明,这种感觉既新鲜又无比踏实,翠翠整个人兴奋得不行,难以言喻的激动,激动到捏着户口本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就像从垃圾星成功移民了一样。 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有自己是水蓝星正式居民的真实感,而不是意外附身的外星人。 最开心的时刻一定要有最美味的食物,翠翠对传说中的国营饭店向往已久,早想尝尝了。可还没走到国营饭店呢,就被人给碰瓷了。 女人脸色蜡黄,鬓角稍乱,微弓着身子,一手托在后腰处,一手轻柔地抚摸肚子。 她穿了一身宽松厚实,崭新的棉袄,腹部微微隆起,看样子至少六七个月了。 冲撞发生的瞬间,虞翠翠就要伸手扶她,没想到对方动作灵敏,先一步站稳了。 “诶,呼,呼……同志,你没事吧?”气还没喘匀,反倒先关心起虞翠翠来。 “我没事,你呢?” 翠翠非常确定责任不在自己,是这个女人突然从右边小巷冲出来,一头扎到她身上。饶是如此,对方的态度……是不是太淡定太平静了? 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她一点不后怕,一点不想迁怒? 不合常理。 疑心病重的翠翠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盲点。 “没事,没撞着你就成,今儿个赶着去供销社抢鸡蛋就抄了近路,结果后头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我一着急就慌了神,拼命往前跑啊,也没注意到你,还好咱俩没摔一块,哎哟!” 女人笑着说自己没事,肚子突然传来抽痛。 骤然的痛苦让她五官扭曲到一团,身形不稳,虞翠翠眼疾手快,赶紧扶她。 “呼~呼~这孩子忒不贴心了,等他生出来,看我不揍他。” 女人痛得龇牙咧嘴的,边抱怨肚子里的孩子边冲翠翠笑:“不好意思啊,同志,可能要麻烦你了。” 翠翠:“你说。” “我肚子太疼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同志,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家住罗家坪二队,就在大马路边,离这儿不到一里。”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看着有些严重呢。”虞翠翠微微蹙眉,很是担心。 “嗐,不用。” 女人忙摆手推拒,浑不在意道:“我身子皮实,就是突然抽筋了,回家歇一歇就好了。去医院肯定得开药,咱不花那个冤枉钱。” “……真没事?” “没事,你扶着我点,我缓缓就行了。同志,你要是忙的话把我送到去罗家坪那条路的大槐树下也行,没准遇上赶集的熟人,我让他们带我一道儿回去。” “如果撑得住,要不咱们还是去趟派出所,总不能便宜了坏蛋。” 大姐心头一紧,忙说不用,“我没瞧清楚那人的脸,也可能是误会,是我疑神疑鬼了。” 翠翠扫了女人粗糙的手指一眼,没漏下泛黑脏污的指甲盖,再看那身崭新的棉外衣,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嗯,正巧这会儿有空,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翠翠避开女人偷瞄的视线,只让她看到半张侧脸,语气柔和中夹杂着几分担忧,任何人听她说话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热情,单纯,心软好骗的女同志,面上却是绝对反差的冷漠。 女人似乎很惊喜:“大妹子,会不会太麻烦你?” 翠翠:“你要是一个人出了事,我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 女人心稍定,眸子里得意之色转瞬即逝,“大妹子你真是好人啊,谢谢,谢谢谢谢。早知道我就该听我男人的话,猫炕上歇着。怪我自个儿,婆婆把家里的蛋送到我大嫂屋,这气性就来了,就想啊,你不给我吃难不成我不会自己买?还好遇上好心人咯,真要是孩子出点事,我怕没脸见我男人了。” 说了自己的事,女人顺势打探起虞翠翠的消息。 “大妹子,你住哪个大队啊?结婚了没?哎呀你要是还没结婚,那你一定要记住姐的话,把眼睛放亮堂些,不仅得看男人实不实在,也要看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好不好相处,不然日子可难过了。” “像你姐夫吧,大卡车开着别提多风光,在外头一条龙,在家就是一条毛毛虫,给我带点吃的穿的都要躲躲藏藏,我受的那些闲气啊说都说不完,你呀,长长心吧。” 没一会儿,名叫黄秀花的女人已经自来熟到称起姐了,说的话更是掏心窝子,让人论不出错。 翠翠始终面带笑容,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姐夫对你真好。”她眨眨眼,钦羡不已。 黄秀花顺势哄道:“羡慕了?还没结婚吧,要不大姐给你介绍个比他更好的,咋样?” “不用了,姐,我结婚了。”翠翠垂眸,一副害羞不好意思的样子。 黄秀花笑意加深。 温柔的眸子满是算计,说要介绍对象其实也就是随口搭话罢了。 看这身形苗条跟没破瓜的小姑娘似的,脸瞅着却不小了,这年头过了二十没对象就成了老姑娘,所以听到虞翠翠嫁人了黄秀花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挺秀气,就算身子已经被破过了价钱也不会低。 黄秀花不动声色,来回打量翠翠的脸,胸,还有臀,心里估算好了价钱,甚至连买家都想好了。 她满肚子龌龊,面上却和善可亲极了。 为人也很谨慎,给翠翠指的都是人少的路。 只是有句话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 或许是沉浸在拐人成功的窃喜中,又或许翠翠伪装出来的无害和单纯太过成功,以至于她此时得意非常,降低了警惕心,并未发现身后远远地缀着两条尾巴。 翠翠倒是有所察觉,略英气的眉毛轻挑。 同伙,还是?? 第10章 “大妹子,前头有梨树的院子,就是我家。” 黄秀花指着前方左拐的小路,进去两百米的位置。 梨树下三幢房子呈品字形,早春时节,一个个雪白的花骨朵缀在枝头,零星几朵颤颤巍巍张开了花瓣,淡淡的梨花清香萦绕在四周。 黄秀花拿出钥匙打开中间那栋大门。 边往里走边热情招呼道:“进来坐会儿,都到姐家里了,咋地也要喝口水再走。” 虞翠翠抿嘴轻笑,佯装推拒:“姐,不用那么客气,喝啥水啊我不渴,你赶紧进屋吧,我这就回家了。” 猎物都落坑边了,黄秀花哪舍得煮熟的鸭子飞走。 反过来拽着虞翠翠的胳膊就把她往里带,“那不成,你帮我要是连杯水都喝不着,我成啥人了。” 虞翠翠假意拗不过,跟着进去。 院子里摆着两个木笼子,几只鸡咯咯渣渣叫唤,墙角一畦小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看起来跟普通的农家院子没两样。黄秀花把院门插销别上,领着虞翠翠进堂屋。 不远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中如出一辙的惊讶,“诶嘿,灯下黑了!” “章鱼,我在这里盯着,你帮我回所里叫人,动作要快。”平头国字脸侧首,表情懊恼着急。 同身旁长得斯文隽秀,浑身散发知识分子气息的白面书生说,“那女同志心真大,啥人不清楚都敢跟上门。你跑快点,咱早一秒捉住人她也能早点脱离危险。” 被唤作章鱼的白面书生神情冷凝,点头:“现在还没摸清楚里面藏了多少人,你别轻举妄动。” 国字脸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又补了一句:“多来点,叫他们带上家伙。” 话语间,屋内的黄秀花到厨房拎了暖水瓶出来,在虞翠翠眼皮子底下冲了红糖水,热情招待道:“大妹子,喝点暖暖身子。” 红糖融化冲开,空气中瞬间飘散开若有似无的苦味儿,引得小巧的鼻翼动了动。 虞翠翠了悟地笑笑,身体往椅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将搪瓷盅推回她面前,“不了,你喝吧。” 黄秀花笑容微顿,抬眸看去,撞进虞翠翠别有意味的眼底。 心里莫名打突突。 她笑笑着示意:“姐不渴,红糖多难得咧,你可别浪费了姐的心意。” “不行哦,我不想喝,但你得喝~~”虞翠翠歪着头,笑盈盈地,有些调皮,还有股可爱的坏劲儿,“不渴也得喝。” 不待黄秀花回过神,离她两米远的人眨眼间近在咫尺。 “你干什么?”黄秀花被眼前的突发变故吓得往后退,不禁惊声尖叫出声。 “别害怕啊。”虞翠翠眼睛眨巴眨巴,小脸无辜:“你说的对,红糖水难得不能浪费,可你又不肯主动喝,只能我喂你喝咯。” 若是她闻错,黄秀花喝了不至出事,她自会道歉补偿。 若是真有问题,那就活该黄秀花遇到她。 说完,翠翠掐着黄秀花的下巴拿起搪瓷盅就往她嘴里灌。 “不……咕咚……你放开我……” 黄秀花被吓坏了。 她咬紧牙关,奋力挣扎,可掐住她下巴的手跟铁钳似的纹丝不动,她被逼着灌了好几口。 黄秀花彻底慌了,或许是母爱爆发,又或者求生心切,强烈的求生欲终于让她挣脱了虞翠翠的桎梏。手脚自由的第一时刻,立马将食指伸进喉咙抠抠,试图吐出掺了药的糖水。 翠翠没阻拦,悠哉悠哉坐回椅子。 仿佛猫抓老鼠般,咬死前都要玩弄一番,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折腾,“你想害我。” 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像记忆中臭名昭著的邪恶组织,他们干贩卖女性和幼童的活儿,尤其喜欢抓兽化基因独特,精神力高的孩子。 年幼父母刚刚失踪时,她还不会控制精神力,又因长得玉雪可爱,曾被这批人抓过一回。 后来虽然替自己报了仇,但对这样的组织她依然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大妹子,你真的误会——” 黄秀花扯扯嘴角,想囫囵过去。 翠翠眸底的冷意更甚,只见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虚化了几下,黄秀花脑子突然嗡的一下,嘴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话锋一转:“帮你找个婆家呗,你这样的少说能卖两三百。” 黄秀花:!!!! 怎么回事?? 黄秀花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瞳孔放大到极致,惊骇不已:“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虞翠翠精致小巧的下巴轻点了一下,眼神睥睨,并未理会黄秀花内心的惊恐,继续问:“不是第一回 干了吧,你骗回来的其他人呢,卖给谁了?” 黄秀花死死咬紧牙关,神经紧绷成弦,双手捧着大肚子不断喘气。 然而不管她如何戒备警惕,当虞翠翠的声音传进耳朵的一瞬间,她仍旧失去了与之对抗的力量。 嘴巴再次不受控制张开。 “……名字不清楚,我男人叫他于老六,货……货都在我睡那屋床底的地窖里。” “你男人呢?” “出车,送货。”这货兴许是物,也有可能是人。 虞翠翠手指啪嗒啪嗒,有节奏地敲击桌子。 继续问:“离开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帮手?”照黄秀花的说法,地窖里还关着几个,若是没有帮手她一个孕妇当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黄秀花眼神涣散无声,启唇喃喃:“……晚上我男人的兄弟会过来送饭……” 虞翠翠挑眉,打了个响指。 宛如提线木偶的黄秀花直直往里屋走去,手脚熟练地拉开床前长踏脚,从裤腰带上扯出钥匙,叮叮当当声响动间,木板浜浜几声,拉开了。 虞翠翠半弯着腰往里瞅,黑咕隆咚的,隐约有风轻微拂面,带着某些一言难尽的气味。 她眸光瞬间暗下去,冷漠下命令:“去吧,把你的货都弄出来。”丝毫不顾及黄秀花碰撞到肚子的可能。 “哦。”黄秀花本人也察觉不到肚子撞在梯子上的痛,顺着木梯缓缓下到地窖里。 不知多久,轻重不一慌乱不已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 翠翠等了好一会儿,迟迟不见人影,一瞧才知道黄秀花只解开了她们腿上的绳子,几人双手被绑着嘴巴也被堵了,战战兢兢缩在梯子一侧,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恐惧。 当地道口微弱的光线传下地窖,久不见阳光的几个姑娘无声流泪,哭成了一团。 同一时间,屋外埋伏的郝建设心情焦灼,一会儿跺脚一会儿低头看表。 就在他急得想要翻墙探查之际,院门打开了。 郝建设赶紧藏起来,眼睛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大门,紧接着,他们认定的下一位受害者闲庭散步般出来了。 完好无缺。 身后跟着孕妇,以及五个明显被关押好久的受害者,奇怪的是,所有人都目光呆滞,仿佛没有灵魂般行动着。 郝建设惊骇不已,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第11章 从返回派出所再到带人追过来,章渝州脚底就差踩风火轮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现场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郝,郝队,咋……咋回事啊?”一愣头青懵着脸,说话都结巴了。 他一会看看郝建设,一会看旁边紧紧挤着害怕得浑身发抖的几个女同志,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孕妇身上,呆了。 “郝队,你别告诉咱这大肚婆就是我们今天要抓的人啊?” 不是他质疑队长的能力,就是犯人太让人意外了。 来的路上,郝队的发小已经将大致情况同他们说了,大伙儿知道这次出警是来抓人贩子的,可挺着这么大个肚子当拐子的,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谁不说一句稀奇?! 郝建设一抹额前短发,脸上挂着同款的茫然:“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少问话,多办事。” “小李,你跟小张先把他们带回所里,给那几位女同志做好笔录。” 这事玄乎得很,郝建设其实也摸不着头脑,不过打击罪犯的使命感高于一切,立马安排接下来的任务,“大富、马宝,你俩留下继续监视,一旦有人进屋立刻抓捕!” “收到,郝队!” 郝建设是个雷厉风行责任心强的人,他手下的人□□练了这么久,多少也随他的作风。 办起案子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这不,一个个虽说好奇,但还是下意识执行任务了。 “章鱼你先回招待所,等老子把他们一网打尽,再请你大搓一顿给你接风洗尘。” 郝建设跟章渝州是同一个部队大院出来的,两人自小一块玩,感情很不错。 章渝州对当兵不感兴趣,更喜欢搞科研,哥俩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不过他在科研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年纪轻轻就进了某保密单位。这次来玉带镇不是特地看望郝建设来了,而是未来几年他都要这边工作。 上个月上面下达了新任务,要求沿海部分厂子转移到内陆偏远山区,尤其是大城市的重工类必须搬走,厂子搬走也意外着工人,研究员都得跟着走。 章渝州和他的老师、以及几个师兄都在调任名单上。 其他人都携家带口,出行事多,尚在林城没有出发。就他孤家寡人,索性提前到玉带镇见老朋友,没想到人刚下火车,饭还没吃进嘴就撞上拐卖现场。 这会儿看郝建设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反而好奇心起不想走了。 “招待所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回去蒙头大睡没什么意思,你要是不介意我围观你们抓人,我就陪你们等着。” 郝建设稍微一琢磨:“成啊,蹲多久可不是我说了算啊。” 章渝州要真是个文弱书生,郝建设肯定不让他留下涉险。 可这丫不是啊,别看看着斯斯文文死读书一副古板样子,真打起架来整个大院能打过他的就没几个,若只有身手好还不算什么,人心眼还多得跟蜂窝煤似的。 当初选择走科研路子,大院里的长辈个个意外得不行,没少唉声叹气,就觉得当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浪费了他那颗七巧玲珑心。 偏当事人怡然自得,在林城一呆就是几年,忙起来几过家门而不入,章姨气得唷! 这次调来玉带镇还不知道他跟家里通过气没呢。想到这儿,郝建设抬起下巴,随口一问:“你来玉带,跟章姨和王伯伯说了吗?” “当然。”章渝州提醒他:“喂喂喂,注意力集中点,我的事可没抓人重要。” 郝建设没好气瞥他一眼:“用你教我做事?好好看着,哥咋抓人的。” 大富和两人藏在左右侧屋子的围墙处,郝建设和章渝州则盯着正大门。所有人绷紧神经,密切监视着周围的一切。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蹲了四个小时后,一个提着桶的中年男人熟门熟路摸到围墙小洞处的钥匙,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郝建设比划了个“行动”的动作,大富、马宝点头,同时翻越左右围墙。 很快就将困在地窖里的男人制服。 中年男人叫付爱国,黄文秀的小叔子,一个彻头彻尾的脓包怂货。没等郝建设刑讯就把自家干的那些丧天害理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交代时哭得涕泪横流,悔不当初,举着手铐连扇了好几个嘴巴子,瞧着就讽刺。 忙活完这一揽子事,饭店已经关门,饿了一天的两人啥也不挑,干脆到食堂吃一顿。 章渝州边扒饭,边问起细节来。 郝建设:“老弟呀,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自己打了个盹儿,一睁眼,黄秀花和那几个女同志就站我面前了,嘿,忒玄乎,忒吓人。我跟你说,当时黄秀花被绑着,裤子都渗血了,几个女同志围着她打,她躲都不躲,一个劲嚷嚷她有罪,她骗人,她不是人,看起来跟失心疯差不多。后来你猜怎么着,我问那几个姑娘咋出来的,黄秀花谁绑的,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郝建设越说眉头皱得越紧,越想不通。 “巧不巧,这情况不是跟我一样吗?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你看,我俩是追着黄秀花和另一个女同志过去的,可现在呢,那个女同志人影都没了,一问黄秀花和另外几个,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诶等等,你还记得不?” 章渝州:“……” “记得,你继续讲。”郝建设眼珠子瞪大,拍拍胸口,露出一副“还好有你陪着我”的表情。 继续道:“你要是不记得,我要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但只有我俩记得,这也说不通啊,难不成这位是什么奇人异士?或者大白天能出来的鬼?” 章渝州放下筷子,道:“也有可能是对方懂催眠。” 说罢,他拿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嘴巴,明明很简单的动作但他做起来就是有种从容的优雅。 “我建议你在附近几个生产队查一查,看看对方的底子干不干净。” 这么小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会催眠的女人,又正巧是057厂子搬来之际,很难不让人多想。万一是间谍,事情就严重了。 郝建设瞬间明白了章渝州的言外之意,十分赞同。 “你说得对。” 翠翠还不知道自个儿被盯上了,惩罚完勾起她不快记忆的恶人,她扭头去了供销社买水果糖和搪瓷缸,而后还下了趟馆子。 回家途中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像个小姑娘一样,拎着东西蹦蹦跳跳。 其实这也正常。 虽说翠翠如今顶着中年人的壳子,可心理年龄其实刚成年,毕竟星际寿命人均300+,她被抓到翡达尔星时距离成年刚过三年。 “翠翠,今儿个赶集去了?” “嗯,买了点东西,还去办了户口。” “……哦哦,是该把户口迁走。” 一路上,不停有人跟她打招呼,夸她变白变好看了。翠翠心情好,见了谁都笑眯眯,别人夸她一句,她夸回两句,还特别注重语言艺术,吹捧得不漏痕迹,格外自然。 有人惊讶她怎么突然变得能言善道了,翠翠只是腼腆笑笑,直说自己想要变得更讨喜一点。 她就是有这种轻而易举跟人拉近关系的能力,换句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翠翠绝对给它点到了满级。只有她不想接近的,没有她接近不了的。 顿时,周围其乐融融,仿佛她真是这里长大的原身。 “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下次再和你们唠唠。”翠翠陪着说了一会儿,便寻借口离开。 她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魏家。 隔壁邻居见她推门,惊得手里的簸箕都掉了。 瞪圆了眼睛,声音尖得像麻雀的喳喳声:“翠翠,回来瞧你爹娘啊?”不等翠翠说话,人已经小跑到两家中间的墙那儿,扒着墙头大喊:“玉莲,蔡玉莲,你家翠翠回来看你和老魏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呢。” 翠翠:“……” 蔡婆子正在灶屋忙活,闻声举着锅铲就跑出来。 翠翠条件反射式勾起嘴角,笑着唤了声:“娘。”蔡婆子眼眶泛红,眼泪倾盆而下,激动得“哎”了几声,又连连说好几遍“回来了,回来就好”。 翠翠赶忙安慰她:“哭什么啊,我回来看你你不开心吗?” 又将其中一份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娘,学明在镇上读书,平时家里就你和爹两人,我现在也不好时时过来,你们俩可要保重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今儿个我到派出所立了户,顺带买了些红糖和饼干,喏,你和爹别省着,平日该吃就吃。” 蔡婆子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呜呜咽咽的,也没心思想虞翠翠转户口的事,满脑子都是虞翠翠把他们当爹娘,还惦记着给他们买东西,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翠呀,你也要好好的。” 虞翠翠抬手帮她擦掉眼泪,也是泪眼朦胧的看着蔡婆子:“娘你就放心吧。” 娘俩双手紧握,依依不舍了好半晌,翠翠才离开。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满是泪水的愁容唰地一下收起来,脚下步子再次变得轻快。 第12章 虞翠翠往魏家走这一趟,以两块钱的投入换来了扎根龙湾三队的好名声。 如今谁不夸她一句感恩心好? 事实上,在拿到户口本前,她其实并不打算跟魏家继续往来,在翠翠看来,人际关系于她并无太大用处,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自个儿都能活得很好很自在。 但有了户口本,很奇异地,突然就想要更稳定的生活环境。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对水蓝星的归属感,对龙湾三队的归属感。 这种情绪对翠翠而言十分陌生,她却不想遏制。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存在。 再加上先前魏秋萍和毛长荣的算计的确给她敲了警钟,虽说处理起来不难可终归麻烦,十分败坏她的心情。 随着对这个世界人们相处法则了解的加深,翠翠不知不觉改变了想法。 在龙湾三队,魏是大姓,大队长、会计支书都姓魏,在这儿不管近三代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姓同一个魏,他们就能随时拧成一股绳。 没看魏华明出息,整个大队都欢欣鼓舞吗? 哪怕嘴上说他私德不行,喜新厌旧,可真打心底里厌恶他的没几个。 因为他们知道,农村人走出去很难,当上干部更难。 只要魏华明在部队里一天,他们就能做把自家孩子送进部队的美梦,即便魏华明转业,怎么着也是县里或者镇上的干部,谁知道自家会不会有事求上门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嘛。 翠翠很强,可再强总不能看一个不爽就杀一个,那样的话她又得逃亡了。她现在可是励志要做水蓝星良好星民的人,如果花点钱再加一点时间就能将麻烦扼杀在摇篮里,为什么不做呢? 然而事情总是有利有弊,缓和跟魏家的关系让魏秋萍之流短时间内不敢打她主意。可蔡婆子因为那包红糖再次想起了翠翠的好,一心想弥补她。 这不,蔡婆子第二天立马跑镇上托人代写了一封信。 邮递员送信去部队那会儿,魏华明接了训练任务人不在,信是送到许雯丽手里的。 许雯丽一听信是从玉带来的,下意识皱眉:“谢谢啊,同志。” “不客气。” 一旁打毛线的表姐随口问:“谁寄的啊?” 许雯丽:“估计是我公婆。”她捏着信,随手扔五斗柜上,没有拆开的意思。 “雯丽,你不看吗?” 外面下雨,军嫂们闲着没事干,三两个聚在许雯丽家打发时间。 这话的叫周岚,她男人和魏华明在一个团。本身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为人清高,平时看谁眼睛都长头顶上,整个家属院里约莫只看得上许雯丽。 恰好许雯丽跟农村军属也不合拍,两人倒是很合拍。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跟她玩得来的,许雯丽在她们面前也懒得装模作样,嘴巴一撇,略带不屑道:“不管他们写信要说什么,反正华明不在家,我就当不知道。” “这样怕是不好,哎,漏针了。” 许表姐懊恼出声,目光落在漏针的位置。 嘴巴却没停歇,继续嘚啵嘚啵给她分析利弊:“妹夫恢复记忆了,他那一家子你肯定是避不开。这回你当没看见,下回呢?一直收不到你们的回信,万一他爹妈找到部队来怎么办?你想过要怎么跟妹夫解释吗?说没收到信?当人家邮递员死的啊。” “反而影响夫妻感情,更把他推向那边了。” 周岚却觉得许表姐考虑太多,满不在意地嗑瓜子儿:“能怎么影响?就算魏华明生气,难不成为了一封信还能跟雯丽闹啊?雯丽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第四个马上也要出来了,我看他敢?” “话不是这么说,万一你公婆信里讲的是魏营长乡下那媳妇的事呢?” 龙冬梅话音刚落,三双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她,把她吓了好大一跳:“怎,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什么乡下媳妇,我怎么不知道啊?雯丽,魏华明这家伙在乡下还有原配?” 周岚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震惊得嘴巴大张着,还有这样的事儿?太不可思议了。 许雯丽没理会她,眼睛还是死死瞪着龙冬梅。 恼羞成怒道:“你瞎造谣什么,都是没有的事,走走走,我家不欢迎随口造谣的人。”说着就起身要推龙冬梅。 龙冬梅错愕,这话都传遍家属院了,她哪知道真假,她冤枉得很呢。 “你乱发什么火啊,怎么我就造谣了,我也是听黄大姐说的,满家属院都这么说的。” 这话一出,许雯丽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也不推人了,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她舔舔嘴角,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都,都这么说?” “可不是,要真没这事你就赶紧找董主任反应,让她去找瞎传话的人。” 许雯丽咬着下唇,不说话。 龙冬梅见状,突然脑子里好似一道光劈过! 她瞬间明白了,再想到许雯丽推她还骂她造谣,她也来了火气:“哦……我懂了,她们说的是真的!” “许雯丽你有毛病啊,不找别人撕巴专把气撒我头上,活该你嫁个二手货!” 这年头文化高的看不起文化低的,文化低的看不起纯文盲。几人平日能说到一块去就是因为方方面面差不多,不存在谁要捧着谁的情况。 想明白后,龙冬梅瞬间从理亏方变得有理起来:“你不欢迎我,我还不稀得来。把别人男人抢到手了你怎么藏着掖着呀,你也知道丢人啊,还看不起公婆,切,你就是人品有问题!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许雯丽:…… 气得心口发疼,眼睛充血尖叫怒骂:“滚,你给我滚!” 周岚见她失态到这种地步,神色微顿,略蹙了下眉,也寻借口离开了。 她俩一走,许雯丽当场崩溃:“表姐怎么办?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农村女人的事了,她们肯定在背后笑话我!” 许表姐丢下手里的活计,坐到她身边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慰。 “知道就知道呗,你跟魏华明结婚时又不知道他结婚了,突然冒出个原配你才是受害者,她们笑话你你就骂回去。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同你说,快生产时就让你婆婆过来伺候你坐月子,到时候你跟她手挽手,多在家属院溜达几圈,让大伙儿瞅瞅你婆婆多看重你,自然不会有人再扯着魏华明原配说事。” “可是——” 许表姐怕她拎不清,打断她的话:“没有可是!” “呐,拆信,看看你公婆说了什么。如果因为信惹得你跟魏华明再吵架,那才让人看笑话。” 许雯丽本就不傻,被这么一点拨理智回炉,情绪很快缓和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信封迅速扫过。 许表姐:“说了什么?” “嚯,你猜我那婆婆想干嘛?猜不到吧,人家吩咐我给那农村女人介绍对象,还要求各方面都得出挑,我呸!”许雯丽满脸讽刺,气得扭曲变形。 许表姐愣了下,反而笑了。 “好事呀!” “就帮她介绍呗,你就大张旗鼓的安排,给她介绍个明面上看得过去的。让院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天天爱说嘴的嫂子看看,看你对魏华明那边的亲戚有多好,连他前妻都一块照顾了,我就不信你这名声还好不了!” 许雯丽一琢磨,对哦。 等虞翠翠再婚,她就跟魏华明跟自己没关系了,到时候看谁好意思拿自己说事。 “不过表姐……她一个文盲,也不年轻,长得普普通通的,我这冒然介绍给别人人家会不会以为我故意埋汰他,万一得罪人怎么办?” 许表姐噗嗤一笑:“你傻不傻,部队里啥最多,男人最多。一婚的不好搭线,二婚的还不行?二团张副团长的媳妇上半年没了,最近正想相看新媳妇,好照顾他那几个娃呢。” 张副团…… 这不是比她家华明职位高吗?虞翠翠要是嫁给他,不就比自己高出一头了? 那不行! 许表姐看出许雯丽不愿意,温声劝道:“以她的年龄,二婚的话男方年纪肯定不小。在部队里,到了年龄升不上去只能退伍转业,你想找个年纪大又职位低,真没有。” 许雯丽脱口道:“那就挑个五十岁以上的。” 许表姐哭笑不得。 “……那人家又不是大傻子,她能同意?” 这边商量着要把翠翠介绍给谁,那头翠翠忙着春种插秧,还不知道有人着急忙慌给她介绍对象呢。 “翠翠姐,你好厉害呀,你插的秧苗笔直笔直的,每一株距离都一模一样。” 分到同一块田的魏燕子惊叹连连! 她还是第一回 见人插秧插成这样。远远望去,翠翠姐那半块拿着尺子量过似的,最让她佩服的是秧苗高度还保持在同一水平线,真绝。 翠翠也觉得自己很厉害,第一次插秧就能做得这么好! 对小姑娘的彩虹屁十分满意。 难得有了提点的心思。 “燕子,听说你和魏广生相看了?魏广生这小伙子怎么样我不清楚,但他妈魏秋萍不好相与,脾气刻薄得很,一看就是要磋磨儿媳妇的那种人,你最好多考虑一下。” 第13章 魏晓燕约莫十六七岁,大大的眼乌黑的眉,脸盘子圆圆的,是长辈很喜欢的福气面相。 说话时咋咋乎乎,可又不招人烦,反而添了几分直率可爱。 听了翠翠的话,小姑娘明显不乐意了,当即绷着脸反驳:“翠翠姐,广生很好呀,他妈对我也很好的,一点也不刻薄,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她年纪小,明明气得脸胀红,说的话依然软绵绵的。 翠翠也就是看她讨喜随口一讲,能引起警惕心最好,要实在不信她也不勉强。 “哦!” 翠翠耸耸肩,埋头插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魏晓燕见状,脸颊气鼓鼓的似仓鼠,心里更郁闷了。 她刚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够有力,正偷偷打腹稿等着翠翠继续说,她好把秋萍婶和广生的优点一条一条说给翠翠听,证明自己的眼光,也让翠翠直面自己的偏见,结果人家不理她了。 像啥? 就像拉不出粑粑的人好不容易想拉了,裤子脱下粑粑又缩回去了…… 真真是把她想说话的那股劲儿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别提多难受! “翠翠姐!” “……你太坏了!” 憋了半晌,魏晓燕挤出这么一句。 翠翠被她逗得“噗嗤”一声,又有了搭理她的心思,幽幽道:“反正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真是奇了怪了,你年纪又不大,那么着急定亲做什么?换我是你的话,我就算不信别人说的话,也会多观察观察争取打对方的脸。” “打脸”这个说法魏晓燕第一回 听到,细想又觉得很形象。 魏晓燕突然间热血高涨,对‘打脸’充满了兴趣。 “翠翠姐你等着,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好呀,我等着。”翠翠随口敷衍。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胜负欲总是比较强,还来得莫名其妙。 就好像某一阵子翠翠也觉得自己很厉害,认定自己是全宇宙最牛皮的采集员,所以她十分理解魏晓燕的心态,并没有被挑衅的不快,反倒期待她赶紧发现点什么。 魏秋萍算计她,她还没逮着机会报复回去呢,这会儿能坑她一把,翠翠义不容辞! 田的另一边,魏晓燕化郁闷为动力,插秧效率蹭蹭涨。 就半天功夫,两人干完了一天的活。记分员登记时都有些怀疑人生:“……真干完了?” 翠翠点头。 魏晓燕累并兴奋着,下巴抬得高高的:“不信你检查去,我俩那块地拾掇得又快又好,翠翠姐可厉害了。” 记分员一脸狐疑,看看魏晓燕,又看看翠翠,将信将疑的。 虞翠翠是公认的干活利落,在闹离婚前她就是生产队最能干的媳妇。 记分员思索片刻,还真往地里检查去了。 等看到一大片秧苗异常齐整,一株一株排成格子状,就跟机器种出来的差不多,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回去时记分员朝翠翠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 翠翠笑笑不说话。 她干得多,拿了满工分。魏晓燕差一点,登记了6分。 “虞翠翠下午不用来了。”记分员道。 翠翠:“知道了。” 现在满工分就10分,干少了扣分,干多不加分。 大队能拿满工分的不少,大都是男同志,女同志也有拿满分的,但很少,大部分一个劳动日拿6、7分。老人更少一点,拿5分,小孩3、4分。 前两年吃大锅饭,队里实行干多干少拿一样工分的制度。一开始还好,大伙儿该干嘛干嘛。到后面就养出懒汉懒婆了,一到食堂生龙活虎,到了地里就开始萎靡不振磨洋工。 直到去年南方和西北灾情缓和,需要东北调粮的数量减少,本地居民用粮压力大大降低,公社才解散了大锅饭。各个大队呢,也依据当地情况重新制定工分制。 魏满平是个很懂变通的人。 加上三队魏姓族人占了八成,他的话一向很有分量。 便不再将工分固定成上午加下午的模式合算,而是把每日劳动量按照她们以往的工分水平安排到个人头上,啥时候干完就啥时候回家。 自己没干完,家里人帮着干也行。 总体来说,除了懒得扶不上墙的一两家人,大多数社员都很满意。 毕竟除了生产队的田地,家家户户还有自留地呢,而自留地产出的粮食蔬菜全是自家的,谁能不上心呢? 别看东北这旮沓土地肥沃,种子丢地里收成都不会差,可要说完全不挨饿也不能。 国家粮食政策公七私三。 实际上剩下的三成也要被余粮、拥军粮、储备粮等名义收走一部分,再加上集体提留,农民根本就分不到多少,天生就要挨饿。 而捕鱼或者打猎也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那需要专门的渔业队或者是民兵才有这个特权。 好比老猎户去世,他的猎木/仓就被队里收走了,也没有新的猎户出现。 当然,偷偷摸摸下河里弄几尾鱼或是套点野鸡野兔,只要不被人发现咋都成,全看你本事大不大。 不过,龙湾三队背靠小白山,前有闵兰河,地理条件十分优越,耕地面积更是广阔,因此家家户户自留地面积都不小,若是侍弄得当,这几亩的收成完全能保一个家庭不至饿死。 这便是前两年调粮压力大,整个公社没一个人饿死的原因。 翠翠也分到了自留地。 开春时,魏满平就问过她要不要重新批宅基地。 毕竟老猎户的房子小,又在山脚,周围没个邻居,安全隐患很大,万一出点什么事大伙儿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是一番好意,翠翠一番思忖后仍然拒绝了。 若是她没有空间囊,肯定愿意聚群而居,趋利避害。 但有空间囊后就不同了,她不喜欢苛待自己,有好的东西肯定得给自个儿用上。而且基因液目前才服用了三分之一,几个月后还得服用第二次。 以基因液的效率,第二次改造除了身体素质增强,样貌也会大变样,若是离村里人太近,反倒不方便。 户口办下来的第二天,翠翠就找魏满平把山脚那一片划了过来。 全做自留地的话面积超了不少,惹人说闲话,她便打算原地砌新房,说到房子,翠翠又想叹气了。 她的安全屋性能多强啊,攻防一体,堪称世上安全度最高的空间,偏没法拿出来用! 嗐,有时候科技感太强是一种困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天日。 春种结束,翠翠将自己要砌房的事跟大队长通了气。 这年头建房子全靠生产队的劳动力,没有设计师,样式就跟别人家一模一样。生产队热心人多,一听翠翠要盖屋子,知道她事先没准备材料,有木头的挪木头,有黄泥的给黄泥。 从推旧屋到新房子落成,不到七天就搞定了。 墙皮是黄泥糊的,屋顶是干草和泥,原本的小两间变成了L型的大两间。侧面是单独的厨房,连接厨房的是长约十五米,宽达五米左右的大房间。 两间屋子她预留了四个窗框,最后才发现玻璃不好搞到手,只得糊了油纸将就了事。 房子建好,不少人私下议论,猜她到底花了多少钱,或羡慕,或嫉妒! 唯有魏淑萍,悔得肠子都青了。 眼瞅着几十块打水漂,又想起来毛长荣来。 不行,还得找虞翠翠试探试探。 翠翠这头正忙着准备立房酒。 农村盖新房是一件大事,必须挑良辰吉日进行上梁仪式,邀请亲朋好友上门暖房。 人呢越多越好。 上梁那天,翠翠请了魏春生,蔡婆子以及大队长媳妇帮忙做饭。 菜是蔡婆子自家地里拔的;肉是翠翠猎的野猪。 她事先将一部分猪肉剔好扔空间囊,又特地往镇上跑了一趟,大伙儿见她买这么多肉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道破费,心里其实都觉得翠翠大方会做人。 开席当天,总共摆了四桌。 桌上两荤两素一汤一凉拌。 数目不多但量很足,尤其是肉,每个人都能夹上几筷子,社员们吃得满嘴是油,肚儿溜圆! 等大伙儿吃饱喝足离开,蔡婆子收拾碗碟时见到桌上干净得反光的盘子碗碟,心痛得哎哟哎哟叫唤,那叫一个心塞。 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嘴上习惯性数落翠翠。 “叫你住家里你不愿意,非得搬出来。你一个人还起啥屋子啊,这屋子没少花钱吧,大手大脚也不省着点,还有那些肉,你哪来那么多肉票?没肉票岂不是跑那种地方买的?那得多贵呀……钱就那么扎你的手吗?一下子花光了我看你怎么办?唉唷,你这个败家闺女哦。” 蔡婆子忙前忙后一整天,翠翠领她的情,她要念叨,就任由她念叨呗。 她就摆出一副乖巧听训的样子。 她不顶嘴,蔡婆子咕哝一会儿自个儿消停了。 翠翠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算不叨叨了! 要继续训下去,她感觉自己耐性快告罄了,没准就要露出卸磨杀驴的丑恶嘴角。 没想到这口气松得太早。 就听蔡婆子突然开口:“翠儿,娘跟你嫂子说好了,让她给你介绍一个当兵的对象。她前儿个回了信,说已经在寻摸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说完,蔡婆子慈爱地看着她。 脸上仿佛在说“闺女,娘对你好啵?!感不感动?” 翠翠:“……” 第14章 蔡婆子嘴叭叭嘟嘟个不停。 三句有一句畅想翠翠未来老公啥样,另外两句夸许雯丽,边夸边给翠翠递眼神…… ——看,你嫂子对你多上心,你可要心存感激,不能白眼狼啊! 翠翠嘴角抽抽。 实在不耐烦她这些老论调,赶紧打断她:“嘛呢干嘛呢,我先声明啊,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你们可别上赶着忙活,我不仅不领情,我还得跟你们翻脸。” 不想结婚嘞? 那我早先问你是不是想赶紧二嫁你做啥点头?刘利上山给你介绍对象,你自个儿不是放话要嫁个更好的? 因着这两次铺垫,蔡婆子完全没把翠翠的话放心里,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只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 蔡婆子没好气地拍打翠翠胳膊。 说:“说的什么话?我和你嫂子跑前跑后帮你挑对象,就是为了你领情说句好呀?我当你娘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盼着你过得比别人好?你说说你,华明对不起你,你就要跟家里断亲,你知不知道多伤我和你爹的心啊?说你几句,你就撅蹄子,真是上辈子造孽,摊上你们几个要命的东西。” 翠翠:“……”得,翻起旧账来了。 算了,懒得搭理她。 可她不搭理,蔡婆子来劲了。 “你单着算怎么回事,外人还以为你惦记华明呢,你自己讲这说起来好不好听?” 翠翠翻白眼:“我管她们说什么,我在那些人手下讨饭吃了?真惹我跟前,看我给不给好脸色。” “短时间那三姑六婆肯定不会说太难听的话,等过半年一年你等着看,看看人家咋损你!你不给好脸色人家就不说你了?这家里啊,要没个男人,你看那些懒汉和无赖会不会天天扒你墙头。” 原是要敲打翠翠两句,可越说越生气,蔡婆子愁得嗷嗷哭。 她图啥? 还不是图翠翠过得好,不被人指指点点。 翠翠:“……” “不至于啊娘,我就说了一句,您老不至于这样伤心吧?” 看这没心没肺样,蔡婆子一口气堵心口,眼泪掉更多了。 她一难受,就习惯性道德绑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我一把年纪还操心你的婚事,你咋就不上点心?得得得,我不是你娘,你是我娘才对。你是打定了注意要伤我和你爹的心。” 越说越离谱了。 翠翠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把抹布往灶台上用力一摔,“嘭”一声。 蔡婆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对上翠翠蛮不耐烦的脸,突然噤声了。 这时候翠翠化为了进攻方,毫不客气道:“谁让你们挑了?谁让你操心了,我求着了吗,你不知道我跟许雯丽不对付啊,万一她弄个面上光肚里烂的害我怎么办?光说我伤你们心,你们不照样伤我心吗?” 有的人吧,你对她好点她蹬鼻子上脸就想掌控你,一味胡搅蛮缠; 可你若是对她恶声恶气,她反而能好好说话了。 蔡婆子拿十多年的相处当矛,那她就举起感情作盾! 咋地! 谁的亲情不是亲情了? 就婆婆付出心血了,难道自己这个儿媳妇没回报?她可不觉得原身作为儿媳妇,会低蔡婆子一头,因着无所顾忌,话语里的刀子可谓精准很。 蔡婆子顿时语塞。 兴许是远香近臭; 也兴许是拿捏不准翠翠如今的脾气。 她没有第一时间吼回去,反倒心虚气短起来:“……那我,娘这次的确是为你考虑,你要是不愿意,不逼着你相看就是了。” 翠翠不说话,双手叉腰,看着蔡婆子一脸不信任。 蔡婆子嗫喏道:“翠儿你放心,你嫂子要是包藏祸心给你介绍个上不得台面的,不用你出面,我找你华明哥说理去,让他好好收拾许雯丽。” 呵呵,才怪! 不过这不重要。 翠翠撇嘴,浑不在意“嗯”了声:“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不觉得那是好,你下回别自作主张了!” 菜婆子顺着台阶下:“晓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 活脱脱被pua了。 翠翠深谙打一板子给颗甜枣的道理。 见蔡婆子作为娘老子的掌控欲被打破,处下风尚不自觉,她冷凝的眉目舒展开。 话里再次酝满了笑意:“娘,你今天忙活一天也累了吧,先歇一会儿,剩下的我自己来就成。” 说着,拉开灶台一侧的碗柜,端出事先准备好的坐臀肉,半肥半瘦,少说有两斤。 “呐,给家里的,正好让你和爹还有学明打个牙祭。” 蔡婆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老大块猪肉差点把她双眼晃花。 高兴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连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 嘴上不停念叨浪费,心里可是美得很,哪儿还记得几分钟前翠翠凶不拉几给了她一个大逼抖。 端着肉回家的一路上,蔡婆子见了人就炫耀。 “……啥剩菜,我闺女特地给我留的!” “哎呀她小人家家的不懂事,花钱没个数,我刚才已经狠狠说过她了,你们猜怎么着,翠翠说这是专程孝敬我和她爹的,诶我这心里啊,暖呼呼的咧,你们不懂。” “……” 仇恨拉了一路,拉得火花带闪电! 第二天翠翠出门上工,便迎接了无数道充满怨念的眼神。 就连魏春生也如此。 “怎么了?”翠翠凑过去,小声问。 魏春生撇嘴,夸张地比划了一圈,用更夸张的语气抱怨道:“那么大一块肉诶,你真是舍得。昨个儿蔡大娘端着肉给大伙儿瞧了一路,牙花子就那么咧着没合上过,现在村里都夸你是最有孝心的后辈。” 翠翠勾唇:“夸我孝顺啊,还怪中听的。” “你是美了!” 魏春生没好气地推搡翠翠胳膊:“就是衬得别家媳妇女儿不太行罢了!你说你当这出头鸟干啥?别人的孝心只有一咩咩……”魏春生比着半截小手指,随后又画了一个大圆圈继续吐槽:“你的孝心是这么大!” 翠翠莞尔。 “我婆婆昨晚没少对着我唉声叹气,人家也不明说,就讲蔡大娘老两口命好。”魏春生一脸无奈,翠翠笑得更欢了。 “你还笑,你还笑!” “你之前不是不想跟他们往来吗,咋又成蔡大娘的好闺女了?” 魏春生着实想不通翠翠在想啥,对魏华明余情未了,打算继续照顾前公婆?不像啊。 “你脑子没毛病吧?” 话落,魏春生手背探向翠翠脑门。 翠翠侧首躲开,嗔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解释:“就是突然又想通了,觉得没必要因为魏华明跟所有魏家人一刀两断。” 有的棋子眼下不起作用,将来未必就是废棋。 再安逸的地方,也不能不未雨绸缪啊。 **** 三月中,六队终于有人意识到了毛长荣的失踪。 不问不知道,一问简直吓一跳。 原本毛长荣名声就烂大街,是六队出了名的混子毒瘤,三五天不露面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他再怎么混,到农忙时节,还是会下地忙活几天意思意思。 今年就非常奇怪,不管问谁都摇头说没见过! 六队的大队长起初并没太在意,暗道毛长荣现身一定得好好给他个教训,当众批评才行。没曾想农忙都过了,毛长荣依然没影子。 这年月一个没有介绍信的人,能跑哪儿去呢?什么地方还能躲两三个月? 大队长一咂摸,当即变了脸色,连忙喊队里跑得快的同志到镇里报了派出所。 郝建设收到消息,带着两个下属立即赶往六队! 毛长荣狗窝似的屋子被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除了桌上厚厚的灰尘证明他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过家,再无旁的信息。 “大队长,毛长荣没别的家人吗?他跟谁比较熟,又有谁跟他发生过矛盾?” 大队长想了会儿,摇摇头:“他家就他一个,没老婆孩子,爹妈建国前也没了。至于说矛盾,那肯定有,但我想不至于闹出人命。” 郝建设沉着脸:“麻烦你把所有社员叫到这儿来,我们需要了解一些信息。” 大队长:“成。” 六队的人一到大队部就看见三公安杵那儿,表情严肃得很,当即噤若寒蝉。再一听毛长荣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哎哟,真死了呀?谁干的,曲老二不会是你吧。” “放你妈的狗臭屁!他死还是活都跟老子没关系,你少胡咧咧。” 有人小说道:“毛长荣的事得问陈寡妇啊,他俩熟。” “可不是。” “……”现场叽叽喳喳,好似八百只麻雀叫唤,吵得郝建设脑壳都大了。 “安静!” 郝建设长腿一跨,往长凳上站去,手里举着大队部的大喇叭,继续喊话:“乡亲们先安静一下,一个一个说,谁要是提供有用的信息,咱们还是有奖励的。” 听到奖励二字,大家变得配合起来。 “他要是被人弄死了也不奇怪,毛长荣这人,啧,就不是个好人。” “他跟曲老二闹起来是因为他偷看人家老婆蹲茅坑,曲二打他不冤枉。” “还有那谁,跑野塘子洗澡,好像也被偷看了。” “……” 郝建设越听,脸色越难看,这种欺负女同胞多次的渣滓居然没被人告到派出所!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正月初八,那时他正好在家。” “我十二那天也见过毛长荣,当时他和那谁,谁来着……等我想想,哦,我记起来了,是春花嫁到隔壁六队的小姑子,他俩在东边林子里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葛春花闻言,面对周围的打量,老脸一红。 一蹦三尺高:“你放屁,我小姑子和毛长荣不熟,怎么可能躲林子里?” 说话那人翻了个大白眼,阴阳怪气道:“我看得真真的就是你那妹子,那天她穿了件红袄子,两人靠得可近,就差脸贴脸了。” 一听红袄子,葛春花眼神闪了闪,作死哦,秋萍不会真跟毛长荣有什么吧? 郝建设不认为新出现的人物一定知道什么,但一个负责任的人民警察就是要不放过任何线索。 排查完六队后,三人水都没喝一口,马不停蹄赶往三队找魏秋萍。 第15章 魏秋萍家不难找。 她嫁的这支人丁兴旺,除了她只生了一个魏广生,另外几房少的三四个,多的有生七个的。 这一大家子各自起了房子,但房子是围绕着老屋建的,罕见的共用一大片院子,是三队住房最集中的一处。 郝建设三人随手扒拉了一个人问路,便顺利找到了魏秋萍家。 这会儿太阳正要落山,家家户户烟囱袅袅,小孩子们也聚在院坝里扇纸片,捡石子儿,烟火气十足。 安宁祥和的氛围让人简直舍不得破坏。 最先发现郝建设一行人的是孩子们,一个个激动地围上来:“是警察叔叔。” “叔叔,你们是来抓坏人的吗?” 小萝卜头们都爱有样学样,看到大的小孩鼓起勇气问问题,他们也七嘴八舌跟屁股后面,扯东扯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着孩子们童稚天真的话,郝建设那张没有表情的硬汉脸也跟着软和下来。 他弯腰,低下头问最大的孩子:“魏秋萍在家里吗?你帮我去叫她一下好不好?” 小孩立正稍息,朗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那声音,那朝着魏秋萍屋里跑去的背影,满满的使命感。 马宝觑见郝建设眼底的笑意,咧了咧嘴,郝建设扭头,瞅他那啥样笑容顿收,瞪他:“笑什么,其他人问不问了,赶紧办正事去。” “……”弯曲的弧度渐渐收了回去,马宝摸了摸鼻尖:“知道了头儿。” 他和小李分开打听,原是不抱期待的,没想到三队的人对毛长荣的了解并不比六队少,甚至因为没有亲缘关系,说起毛长荣的事也更直白,这让小李二人意识到六队那边有所隐瞒。 比如六队所说的流氓行径停留在偷看蹲坑,偷看洗澡,和寡妇不干不净。这些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恶心人但又没达到作恶的地步。 可三队的社员不是这样说的。 好几个人不约而同都说毛长荣不仅是好吃懒做道德败坏,还干过不少下三滥的事。 光他们听过的,对女人用强就不止一次。 尤其是早些年时局不稳,毛长荣更是肆无忌惮。 其中一家女主人是日本人,鬼子大军撤走时没来得及离开,听说是被毛长荣给……彼时华国大地满目疮痍,民众还未从苦难的噩梦中醒来,自是没人去管一个日本女人的死活。 便是事先知道怕也要说的天道苍明,报应不爽了。 后来便是六队那事,这个其实也没证据,但大家都说那谁家被偷看洗澡的姑娘其实也被强|奸了,所以才羞愤跳河,好好的人直接没了。 因着姑娘死得不体面,她父母兄弟打了毛长荣一顿后绝口不提这事。 毛长荣那回被打得很严重,足足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面才有所收敛。 马宝听到这儿已然怒不可遏,不忿道:“出这么大事,你们就没一个人报案?” 村民尴尬,搓了搓手,小声道:“……这,还不都为了名声。” 马宝其实发泄完就意识到了,吁了口气,懊恼又无奈抹了一把脸。 这时候的人把姑娘家的名声看得很重,出了事明明是受害者,家里却宁愿藏着掖着装得若无其事,委屈家里的女孩。而外人没证据,除了私下议论两句又能干什么? 可说是如此说,但一腔正义得不到伸张,马宝憋屈死了,连骂几句“操”。 “大队长也不过问?” “也不是六队的大队长不处理他,一来当事人不告状没证据;二来毛长荣爹娘当年参加民兵团打过日本鬼子咧,后来也是死在掩护村里人逃进小白山的途中……你说说,好竹出歹笋!哎,当年咱们几个大队一起逃的难,你说说,大伙儿就算看在他爹娘的份上,也不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就举报他,对不?” 马宝和小李听了一箩筐毛长荣的事,心情可谓复杂。 两人入行没两年,骨子里热血未凉,那股冲动劲尚未被大量的案子磨平。此时都憋闷极了,偏这烂人失踪他们还得尽职尽责地找,总要活见人死见尸。 “靠!死了才好!” 马宝啐了口唾沫,肩膀被小李用力锤了下,小李提醒:“喂,注意影响。” “头,我们问得差不多了,你这边呢,魏秋萍咋说?” 郝建设摇头,脸色沉重:“这个魏秋萍不老实,她嘴硬咬死了和毛长荣不熟。但我肯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小李,你先留下来盯着她;马宝,你回六队一趟,把你们调查到的那几家再查一遍,尤其是魏秋萍的亲戚,要重点对待。” “知道了头。” 两人异口同声。 魏秋萍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 妯娌们时不时拿探究好奇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偶尔露出几分鄙视。 丈夫黑脸相对,又问起钱的事,还为此给了她一巴掌。 儿子更别提,从警察离开后就把她这个妈当空气,视而不见。愈发窒息的氛围快把她逼疯了。 毛长荣的事就和一把长刀似的悬在她头上,魏秋萍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找她问,她害怕被查出自己和毛长荣的奸情。坐立难安了两日,终于按捺不住回娘家打听消息了。 郝建设收到消息,当即赶了过去,把正和堂嫂商量对策的魏秋萍抓了个现行。 一通威吓,魏秋萍还是死鸭子嘴硬,她堂嫂先绷不住交代了。魏秋萍见糊弄不过去,才半遮半露把毛长荣盯上虞翠翠,想要人财两得的事说了。 自己充当了什么角色,魏秋萍以为只要她咬死不说郝建设就拿她没办法。孰料郝建设根本不走寻常路,讲道理是不可能的,不老实交代就送你银手铐,二话不说就要拘留魏秋萍。 魏秋萍错愕不已,显然受到了惊吓,她面如死灰,心跳得异常厉害,冷汗不断地往下流。 这下终于慌神了。 “别抓我,我交代,我什么都说……” 这头魏秋萍交代了个底朝天,那边翠翠也听说了警察来生产队调查毛长荣的事。 她脑子里将那天的细节一一复盘,唯一没处理的是雪地里残留的血迹,翠翠眼珠转了转,又一琢磨,如今雪已化,那点子血迹应当跟着化进泥里,谁来查都查不到她身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查到了也不怕,到时候就用精神力加以控制控制再对他们的记忆做一点小小改动便好。 换别人手里沾了人命官司,即便笃定对方找不着证据总是会忍不住惦记,心提着紧着。 翠翠却没那根神经,她解决过的混球两只手数不过来,宰人跟宰异兽虫族在她眼里已经没区别了,是以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等郝建设找上门,两人都怔愣住了。 “哦~~是你啊!” 翠翠只讶异了两秒,便像老朋友一样,邀请对方到院子里喝杯水。“我家只有凉水,招待不周你见谅。” 郝建设目光倏地暗沉下去。 语气肯定道:“虞同志,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翠翠将木制的水杯递过去,略带不解:“是要谢谢我帮你们抓到人贩子吗?不用了,一点小事,谁见了都会出手的,何况,谁让她自个儿倒霉撞我手里了呢。” 她素着脸,浅浅笑着。 皮肤皎洁如月,五官单看并不算惊艳,但有几分英气。 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胸前,又为这份英气增添了几分温婉。 总体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好看。 郝建设却没有欣赏美丽的心思,她越淡然自若,他的戒备心和怀疑就更重。 因为眼前的人他看不清,也琢磨不透,对这一类心思较深的人,保持最高警戒绝不会错。 郝建设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打直球试探一二:“虞同志,你好像会催眠?” 催眠……这倒是个好名头! 翠翠唇角轻扬,脑袋点得很痛快:“略懂,不算精通。” 郝建设:“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把我也催眠了?” “唔,做好事不留名?”翠翠侧首,眨了眨眼,蓦地笑道:“好吧我实话实说,我不想跟你们打交道,怕你们问东问西我就得不断解释,我不喜欢麻烦。” 郝建设:“……” 她的回答没有敷衍的意味,眼神一点儿不躲闪,始终直视着自己。 似乎真是这么想的。 郝建设则越发觉得棘手了。 “那你有没有催眠过别人,比如,魏秋萍;又比如,毛长荣。” 郝建设语调很慢,每说一个字,他就死死盯着对面的脸,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 翠翠闻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没必要,而且姓毛的我也不认识。” “你确定?” “当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几乎没出过远门,你说的那个人我的确不认识。” 郝建设来之前已经把虞翠翠的身世调查了一遍,这会儿见她滴水不漏,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突然。 他厉声:“当然有必要。魏秋萍联合毛长荣害你,你事先得知他们的计划,便设计杀掉毛长荣,再对魏秋萍用了催眠术,虞同志,我觉得你的杀人动机十分明确。” 第16章 郝建设疾言厉色,企图突破虞翠翠的心理防线。 然而虞翠翠的表现很出乎预料,既不是受了冤枉的委屈大嚷,也不是虚张声势辩驳。 而是更加理直气壮的回问:“等等?魏秋萍要害我?” 她倏地抬眸,脸上的震惊和疑惑恰到好处,人还是很冷静,只有眼神的波动可以看出几分恼怒。 她看着郝建设,道:“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 郝建设心思几变,继续冷脸:“你真的不知道?魏秋萍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没怀疑过她的目的?” “她给钱,我付出劳动力,天经地义,我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我自己稳得住我怕什么?” 翠翠冷嗤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不屑:“同志,送到你跟前的钱你也不要?那你可真是高风亮节,想得周全呢。” 郝建设顿时噎住。 “据魏秋萍交代,正月十三你最后一次抓蛤土馍,她让毛长荣提前到林子里埋伏你,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毛长荣?虞同志,请你老实交代。” “没有。” “如果知道她想整我,那我会先整死她,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翠翠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冽如箭,反客为主:“她和姓毛的合伙要害我,哈哈,我听人说姓毛的死了是吧,那他真是活该呀!死得好。” 在有作案能力后面还得加一条睚眦必报! 郝建设深深看她一眼,淡淡点了下头:“今天谢谢你的配合,虞同志。” 转身离开。 郝建设并未打消对虞翠翠的怀疑。 他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毛长荣是她所杀,她还能做到让魏秋萍“自杀”,甚至可以让毛长荣和魏秋萍相互捅刀子,但事情不是这个发展方向,就显得她杀人的可能性很小了。 然而直觉告诉郝建设,虞翠翠肯定有问题。 回派出所当晚,郝建设就给发小去了电话,想让他帮忙找一名心理学专家,他想弄明白催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次日,章渝州出现在了派出所。 “你怎么来了?”郝建设起身相迎,随口问:“还没开始上班?” “还差几类器材没到,上班应该还要等十来天。” 章渝州点头,拉开单肩包拉链,掏出两本书,封面似乎是俄文。他递给郝建设:“深山老林,找遍了也只有这两本,这都是厂子医疗站那边借来的,你自己看吧。” 郝建设懂俄文,但他看到字多就头晕眼花,摆摆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直接跟我说说结论就得了,我相信你的总结能力,至于这书……我就不遭罪了。” 章渝州挑眉,戏谑道:“我没跟她打照面,怎好轻易下结论?” “你把你们的对话和对话间她的所有表现拿个本子记下来,我试着分析分析,不过你别太当回事,我就是半罐水响叮当不一定就对。” 话虽如此,章渝州面上却是极自信的。 郝建设哈哈大笑,拍了下章渝州肩膀:“得,在我面前装甚么,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 不夸张地说,渝州绝对是他认识的人里面的智力天花板。 这小子从小到大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别人放学回家吃竹笋炒肉作业补到嚎啕大哭,他回家就是开开心心的玩儿,偏每回考试都是满分。这要是个只会读书搞研究的书呆子大家心里或许能平衡点,可人家不是啊,文武双全,相貌俊美,人情世故还一点不落,真正的人精儿。 说起往事都是泪,他比章渝州大几岁呢,结果从少年时就被这么个小屁孩吊着打。 嗐,不提了,办正事去。 郝建设不仅手写做了记录,还喊了人到办公室试图还原当时的情况。 章渝州看完只说了一句话:“嫌疑最大的人交代他进了小白山,目前确定不了生死。我建议直接搜山,如果搜不到就报失踪,两年后人依然没出现给他报死亡就是。” 按照正常流程,这样处理的确没问题。 但郝建设心里存了怀疑,就总想找出个真相。 “我还是觉得虞翠翠问题很大,很有可能她就是凶手。” 章渝州摊手,笑:“你没证据啊,她面对你太自然太坦荡,我相信就算她在其中做了什么,你也拿不住她的把柄。何况,那种祸害没了不是挺好的吗?这世上可以少几个受害者咯。” 郝建设斜他一眼,摇头叹气:“难怪章姨老说你思想不正。” 跟郝建设只是怀疑不同,章渝州其实确信是虞翠翠跟这事有关的。 他这次急急忙忙赶过来是因为听郝建设说命案嫌疑人就是那日给他留下疑问的拐卖案主角。 当日因为对方的能力,他怀疑她极有可能是敌特,会对057造成不利。 这次弄明白她的的确确是土生土长的龙湾人,生平往来一目了然,没有任何被渗透被策反的迹象后,不得不说,章渝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在这种前提下,回看她催眠拐子的行为就有了不同的理解。 虞翠翠的催眠能力无疑是颗不定时炸|弹,但她这个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反倒更倾向于武侠小说里率性而为的“侠”。侠以武犯禁,又实难论对错。 换了古时候,虞翠翠杀毛长荣,以毛长荣生前干过的恶事而论,简直是为民除害! 自然,这番论调委实不符合当代社会的法律法规,也的确算得上思想不够红不够专不够正,这便是章渝州不当兵选了搞科研后全家人无不赞同的原因。 本质上来说,他的思想确实跟当兵、当官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危险。 “我看你啊,先别忙着论证她有没有问题,还是找到毛长荣的尸体再说吧。毛长荣死了不过是村民们基于他的行事作风推断出的结论,到底死没死,第一现场在哪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你应该比我懂。” 郝建设一愣,表情微滞。 是啊,尸体都没找到,他怎么就认定人死了呢? 大概是被催眠时毫无征兆,他心里后怕,再发现失踪案也牵扯到同一人时就先入为主,认定对方是危险人物了。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先入为主,把简单的案子复杂化了。” 郝建设思路转变后,将盯梢的人撤了回来,让他们到靠近六队和三队的林子进行搜查。 考虑到毛长荣失踪的时间大概率在正月中旬,彼时山上积雪很厚,人不可能徒步进太深,搜索范围再一次缩小。 经过三轮地毯式搜索,令所有人失望的是,仍旧没找到跟毛长荣有关的半点线索。 毛长荣好似凭空蒸发了。 这个案子的进度停滞不前,又不断有新案子发生,无奈,郝建设只得将它归于失踪档,以待来日有了新线索再接着查。 龙湾生产队议论了好一阵子,等派出所的人撤走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 唯有魏秋萍,太平日子一去不复返。 要不咋说世上没有纸包得住火呢。 郝建设当日原是好心,考虑到被欺辱妇女的处境不好,就想着不要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以拷问她时只有她堂嫂这个知情者在场,后面得知她的确存歹念只是没有成功,严厉批评了二人。 春花心里存了气。 这小姑子不是亲的还只是个堂的,自己因为她被警察警告她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又被自家男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哪咽得下这口气,两口子撕打间,就把魏秋萍和毛长荣通奸还留了个种的事给嚷嚷出去了。 好家伙,正好有邻居好奇大盖帽上门到底是为了啥,专等着听墙角。 眨个眼的功夫,魏秋萍的事传得整个六队都知道了。隔天,消息就传回了三队。这事闹出的动静比虞翠翠离婚还大咧。 翠翠离婚也就是这年头离的人少,大家觉得稀奇。 魏秋萍的事就不一样了,放哪个年代桃色新闻都是传得最快最广,最能激发讨论欲的。 若只是和毛长荣有一腿,顶多骂她不知廉耻,家里有男人还冲毛长荣那样的货色解裤腰带,顺带奚落下她男人当了绿毛龟。可涉及魏广生到底是不是毛长荣的种,这就给大伙儿留下了揣测发散的空间。 随之而来的是对魏老四生育能力的质疑。 毕竟,他和魏秋萍结婚快二十年就只得了魏广生这么个儿子,这儿子万一不是他的不就说明了魏秋萍能生,是他不能生? 整个魏家是乌烟瘴气,闹个不停歇,让人看尽了笑话。 翠翠也看魏秋萍笑话,笑得花枝乱颤的。 魏晓燕瞅瞅她翠翠姐小人得志样儿,颇为广生感到委屈,脸颊又气鼓鼓了。 不高兴道:“翠翠姐,人家是想让你开解开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还有,你为什么讨厌秋,广生他娘啊?广生同我说了,是毛长荣强迫的他娘,他娘其实也是受害者,对待受害者我们不应该笑话她,不是吗?” 翠翠讶然,这门婚事居然还没黄? 她咳了两声,敛笑,一本正道:“对呀,我讨厌她啊。” 翠翠耸肩,直接又了当:“警察跟我说了,魏秋萍和毛长荣合谋想要害我。就算她是被毛长荣欺负的受害者,可她不想着提醒无辜的人就罢,还主动让毛长荣来害我,我只是看她笑话又没打她嘴巴子,我都觉得自己怪善良呢。” 魏晓燕懵了。 还有这事?那广生是被他娘骗了,还是他明明知道却骗了自己呢? 魏晓燕耳根子软,颇有点墙头草的意思,瞬间愧疚不已。 “……对不起,翠翠姐,我没弄清楚状况不该那样和你说话。”一想到竹马骗人,小姑娘心情灰沉沉的,表情失落。 翠翠才懒得跟小孩儿计较。 淡声告诫:“下回擦亮眼睛再说话,换个脾气暴的看你这四六不分就站队,肯定浜浜就是两拳。” “……哦……”小姑娘还钻牛角尖里呢,翠翠翻了个白眼,正要赶人,就听她恍然“呀”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满血复活了:“翠翠姐,你娘让你过去一趟。” 翠翠:“嗯?” 魏晓燕眼睛眨巴,捂嘴贼笑:“我偷听到她和我娘说的话,华明哥那媳妇给你找了个对象,人好像就在镇上还是县里,想让你赶紧去相看相看呢。” 翠翠:“……” 有完没完了?!! 第17章 蔡婆子可不敢亲自来讲。 前脚翠翠刚为了相看的事同她发火,她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不等她给许雯丽去信,那边又来信了。 信里说人已经看好了,当兵的,二婚,四十出头,前头媳妇生病没了,留下四个孩子,但职位比华明高,这阵子正好回玉溪县前丈母娘家接孩子回部队。 蔡婆子一听这条件,哪有不喜欢的? 左右翠翠老大不小,挑个年纪大一点条件不错的,总比找个同年岁没娶过媳妇的老光棍强。 “老头子,你说人家雯丽心眼小,我就觉得她大气。瞧这人选挑的,真是说不出一个错。” 魏老头睨了一眼美滋滋的蔡婆子,他对这桩相亲不大看好。 “你喜欢有啥用,得翠翠看中才行。我一个前公公你一个前婆婆,她平日孝顺咱那是情分,又不是必须的。她的终身大事,我做不得住,你也做不了主!” 蔡婆子横他一眼,她还能不知道? “我又不逼她一定要跟人家处。” “只是雯丽那头跟人家说好了,总不能撂开不理。人是副团咱儿子才副营,放鸽子多得罪人?这样,我让春生或燕子叫她来一趟,到时候关上屋好好和她说道说道,你敲敲边鼓,就见一面的事,翠翠总不会拒绝。” 魏老头不太想掺和。 老伴又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大有他不答应她就闹的意思,只能敷衍地“嗯”了声。 蔡婆子确实猜准了翠翠的反应。 在蔡婆子再三保证以后不拿这事烦她,如果别人上门做媒她也帮忙拦后,翠翠答应了。 蔡婆子喜出望外:“那成,我给人递信去,让男方那边找个时间上门相看。” 翠翠黛眉一斜,嗤道:“上什么门,我只是答应你同人见一面,又没打算和他结婚。呵!这冷不丁跑过来,到时候事没成,咦嘿,还不定被人怎么议论。” “呸呸呸!说啥晦气话,你不想他上门咱就不在家里见,到镇里县里都行。” 蔡婆子才不管翠翠的阴阳怪气,只要答应了就行。 反正缘分的事,谁说得清呢? 雯丽可是说了,男方那身体格一瞅就有安全感,人家身份还高,长相不俊但也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算那人长成癞蛤蟆样儿,硬件摆在这里都是数一数二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翠翠二婚要能嫁个这样的,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搁旧社会里她就是军官太太,还是正房,多体面的日子啊。 但凡不傻,就知道这门婚事是顶顶好的。 她反而要担心男的嫌翠翠不够年轻,脾气不够柔顺。 蔡婆子怕翠翠糊涂,忍不住殷殷叮嘱:“就算不喜欢也不要当场摆脸色给人家看,传出去不好听。我晓得你现在心思变了,不在乎结婚不结婚,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是咱农村不就讲究个人言可畏嘛,你名声好点干了坏事也想不到你头上,你若是跟刺头癞子似的名声差,是好人也能变成别人嘴里的坏人。” 好比她自个儿,要不是为了家里的名声,怎么会主动给翠翠钱? 当初那笔钱简直是挖了她心肝了,就算大儿子回部队后每个月都汇钱都弥补不了她的心痛。 当然,如今她想开了,也没那么不舍得了。 翠翠虽说不像从前听话,但对她和老头子还是很孝顺的,每每割了肉都会送点过来。 时日越久,蔡婆子就越觉得老头子的决定非常明智,多个闺女时不时照看也挺好的。 “翠儿,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就算看不中,也不要当面撒泼懂不?寻个借口离开人家就懂你意思了,还有还有,记得带点钱,你若看上了就由他请客,要没看上就把自己吃的那一半付了,免得别人说你把他当冤大头。” 后半句就是蔡婆子的私心了。 张副团跟大儿子虽然不在一个团,总归人家职位高。 自家大儿在部队又没啥根基,要往上走就要多结识上峰而不是结仇。做得成一家人最好,做不成就更不能把人惹怒了,万一给人留下“魏华明一家子无礼还爱占便宜”的印象,那不就坏事了吗? 虞翠翠这回没敷衍她,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听到了,我也明白了。” 蔡婆子又欢喜又诧异,诧异到有点惊悚,今个儿这么好说话? 看她一副不敢相信,耷拉成褶子的眼皮不断抽动,眼珠子拼命往这边看的样子,翠翠笑容更盛了。 她是有多难沟通? “你们都答应人家了,我不去行吗?” 蔡婆子眼中流露出满意,虞翠翠也不惯着她,先把丑话撂了出来:“不过娘,只有这一次。再有下次咱娘俩情分就到头了啊。” 这回权当她交的学费,在他们身上,她学到了不少水蓝星土著的人情权衡法则。 蔡婆子得了准信,立刻联系了那边,对方似是赶时间,当即约好了相看时间。 就定在两天后,镇里的大众饭店。 一听说是国营饭店,翠翠眼睛亮了亮,口中唾液不自觉分泌。 自来到这儿,她就老听人讲国营饭店的东西又好吃又大碗,翠翠馋好久了。 上回到镇上办户口,可惜遇上人贩子,害得她只能草草找个面馆,期待值大大落空。否则她若是早就吃了国营饭店的食物,没准就不那么惦记了。 想到这儿,翠翠看了看兜里的一块五毛,爬炕上拿出一张大团结,而后想了想,又拿了两张粮票。 **** 玉溪县,瓜崩胡同。 此时正上演着一场好大的闹剧。 一个裹脚老太太被人搀着,指着面前精壮高大的中年男人口水狂喷。 “……张岳周你没良心呀,美凤刚去了几天你就要讨新媳妇了?小武他们几个是我的命根子啊,我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带这么大,你说带走就带走,你……你怎么不死在外头算了?” 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跟周围邻居哭诉。 在她嘴里,她闺女是秦香莲,是王宝钏,张岳周是个连陈世美薛平贵都不如的畜生。 张岳周额角青筋直跳。 顾忌几个孩子,对前丈母娘的指责他选择默默忍受,只是招呼道:“小武小文,美美丫丫,快过来,爸带你们回家。” 美美丫丫迟疑了几秒,姐俩看了看对方,一齐扑进张岳周怀里:“爸爸!” 张岳周抱着俩闺女小小瘦瘦的身体,手一拍全是骨头架子,眼眶微热。 “乖,美美丫丫真乖。” 两个儿子不仅不过来,还往小老太太背后躲了躲,声音尖锐刺耳:“我不过去,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想找后妈欺负我们,不给我们饭吃,不给我们新衣服穿,后妈还要打我们,我不要,我就要姥姥。” “我也是,我也只要姥姥。” 听到后妈两个字,美美丫丫身体也跟着抖啊抖,害怕地看着张岳周。 张岳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尽量挤出笑:“美美丫丫不怕,后妈是来照顾你们的,爸爸绝对不会让她欺负你们,相信爸爸,嗯?” “张从文张从武,再不过来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对两个明显被惯坏的儿子,张岳周显然没那么和颜悦色,黑着脸就吼。 “我命苦啊,我女命苦啊!” 小老太太一听,拍腿就要嚎。 嚎哭声才露了影张岳周立刻打断:“娘,您再无理取闹下去,有些事我就得好好跟你算个明白了。” “……” 老太太对上女婿威胁幽深的眸子,脸色倏变,不敢再闹了。 没有孩子姥姥这根搅屎棍,儿子对他再娶依然很抗拒,哭闹不休,嚷嚷着要给后妈好看。 张岳周没把小孩子说的话当回事,想着等新媳妇进门多多培养感情,到时候去了部队没有孩子姥姥天天灌输坏念头坏习惯,孩子肯定能教好的。 现在只希望对方真如介绍人说的那样温柔体贴善良。 自己不介意她不能生,只要她帮着照顾好家里几个孩子就好。 他自觉要求不高,又自信于个人条件,完全没想过对方存在看不上他的可能,定好相看时间后就立即跟老领带打了结婚报告。 到了相看那日,蔡婆子不嫌费事,大清早撑着老胳膊老腿,走两里多专程去敲翠翠家大门。 翠翠:…… 没有的起床气都快被激活了,她现在格外暴躁,狠狠踢了几下被子才冷静下来。 等蔡婆子又是叨叨发型不够漂亮,又是嘀咕没做新衣服太可惜。 翠翠实在忍无可忍:“您这经再念下去,我今儿个就不去了,您自个儿上吧。我说您老能不能别烦我啊,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蔡婆子讪笑,忙不迭安抚:“不念叨了不念叨了,你抓紧点收拾。” 翠翠:“……” 钝刀子滚肉似的,头疼。 翠翠没管蔡婆子多着急,依旧按照自己平时的步调,悠哉悠哉洗漱完,在院子里打了半小时拳,又给自己做了顿早饭…… 家里折腾得差不多了才出门。 到大众饭店时约莫十一点。 大众饭店名字听着很集体,很有国家气质,但建筑本身一眼就有别于国内风格。 整栋楼足足四层,颜色是很特别的深蓝色,若是在冬天会更为显眼,顶部还有钟楼,使用木材以嵌、镶、雕的形式而建,是典型的苏联式建筑。 洋气的建筑门口挂着一张很朴实无华的木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菜色。 看见什么蝶恋花黄鱼和闵珍两吃虾,翠翠脸上刹那间绽放出灼人的笑容。 摸摸兜里的粮票和大团结,翠翠抬头挺胸,迈着女王般自信的步伐迅速走了进去。 “同志,我跟人约好在这儿吃饭,但不知道他来了没,我过会儿再来点餐可以吗?” 柜台工作人员抬眼看虞翠翠,愣了愣,眼中浮上质疑。 大众饭店可不是普通的国营饭店,而是专程招待外国友人的饭店。 自然,有外汇券的同胞也能进来吃饭,只是这位女同志穿着打扮着实不像有外汇券的人啊! 她心里犯嘀咕,脸上却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礼貌笑着回道:“同志,约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呢,我帮你查查看他在哪一桌?” “他叫张岳周,男的吧。” 工作人员嘴角抽了抽,男的就男的,还吧? “章渝州?” “找到了,章同志已经到了,就在七号桌。”工作人员边说,边指了指七号桌位置。 翠翠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灰蓝色工装,肩膀处留有脏污油渍的背影,以及他圆溜溜的后脑勺,头顶正中还有一撮头发斜斜冲天上,很活泼的样子。 ——确定是部队里的,还是四十岁? 第18章 会有如此感慨,并非刻板印象。 直至目前为止,翠翠见过的所有中年人都呈现出了“老态”。这个“老”不仅仅是指面部特征,而是身体各处机能都有所表现,主要表现在精气神上。 这个时代这个星球的人民日子过得太苦了,生存的压力透支了他们的生命力。 就像原身,明明不到三十岁,正应该是精力充沛的年龄,可进入她身体时翠翠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体征仿佛已是星际族群的三百岁,处处都是窟窿疾病。 要知道,在她的故乡三百岁已是老年状态了。 可即便是老年,身体上的病痛也是很少的,星际族群的死亡往往是因为精神力的消散,而不是□□的病症。 于是在看到一个连头发和背影都透着旺盛青春力的人时,翠翠当真惊讶极了——很难相信眼前的人四十岁。 不过—— 年轻与否,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未来不会有交集。 诧异过后,翠翠侧首跟柜台人员道谢。 缓缓走向七号桌,男人是背对着她的,翠翠只能走到他面前站定,微笑。 “你好,请问是张岳周同志吗?” 章渝州垂首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闻言手上动作也没停顿一下,淡声道:“请坐。” 待说完这两个字,他剑眉拧了拧。 不是说女方是冯丽雅吗? 记忆中冯丽雅说话是这样的吗? 这口音着实不大像,章渝州都变成了张月州了,渝月不分。这抹纠结来得突兀,瞬间便打散了他的计算思路,索性作罢。 章渝州合上本子,抬头,打算跟对方说清楚他目前并无结婚意愿。 “冯——”不是冯丽雅! 伴随着他妈的信来的还有冯丽雅的照片,对方长得非常小巧,照片中她高傲地抬起下巴,处处彰显出养尊处优的骄纵。 而眼前的女同志,又高又瘦皮肤白皙如雪,野蛮生长的眉毛又浓又黑,五官英气得很,若只是如此必定是个不可向迩的冷美人,凶美人。 呃,姑且算美吧。 可上翘的唇角又显出几分温婉来,中和了五官带来的压迫感。 章渝州素来冷静无波的眸子闪过一瞬迷惑。 但很快,凭借着优越的记忆和逻辑能力,他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正是给他和郝建设留下无数疑问的虞翠翠。 她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找上我? 还有什么是郝建设没查清楚的? 难道…… 真是特务??? 短短几秒,章渝州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个问号。 按理说,他能认得出虞翠翠的脸,虞翠翠却没跟他打过照面。不妨试探一番,看看虞翠翠会以什么理由搭讪。 “同志,你是??” 翠翠挑眉,嚯,装不知道? 玩哪一出呀? 她撇撇嘴,拉开椅子,椅子腿儿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翠翠淡定坐下,双手抱胸往椅背一靠,冷笑:“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装什么?” 别以为相貌没长得神憎鬼厌我就要忍你! 翠翠腹诽。 章渝州:???? 这是找错人了? 章渝州眸色几转,不动声色道:“同志,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我的的确确不认识你,也不可能约你见面。” 翠翠歪着头,浅茶色瞳孔直直对上:“你不是张岳周?” 章渝州下意识想问她到底是哪个章,哪个越,哪个州,话已经到嘴边不知怎地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是章渝州。” 简直鬼迷心窍了。 翠翠见他承认,没探究他为什么和蔡婆子传达的样子不符,反正面容是否年轻的确存在巨大的个体差异。 只想赶紧把正事办了,好美美吃一顿大餐。 “张岳周同志……” “张岳周同志,你好。我是虞翠翠,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但我暂时还不想结婚,相亲的事咱们就此作罢,你觉得如何?” 章渝州错愕,她也是来相亲的?! 这会儿他已经很肯定翠翠认错了人。 因为除了名字读音有所偏差,别的字句都字正腔圆,证明并非是口音的缘故,那便只能说明她要见的人名字和自己高度相似。 但章渝州没澄清,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虞同志,你不想跟我相亲?是觉得我有哪里不好吗,或是你已有心仪的对象了?” 翠翠的回应倒也坦荡伤人:“我同你不熟,你好不好我怎清楚,只是目前我还没有结婚的计划,我觉得我们……” 听到她不打算相亲的原因只是不想,章渝州抿着的唇角微微上扬。 突然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只道:“虞同志,关于结婚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说,我过去跟大厨房说一声先别上菜。” 翠翠:“……” 行呗,肯定是看出她来者不善,又不可能和他处对象,找个借口及时止损嘛,这厮心态挺稳啊,脸皮一看就很厚。 翠翠眸底浮出几分兴味盎然,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欣赏。 将心比心,她对自己再大方,对外人也很抠门的。 谁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敢肖想花她的钱,翠翠肯定要给对方好看。因此,张岳周这番作派她不仅不厌恶,反而觉得对方好真实好不做作哦。 毕竟,坦坦荡荡表示自己不想被占人便宜的人,也不会轻易占别人便宜,他们的分寸感比大多数人都强,翠翠最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章渝州还不知道翠翠脑补了些什么,他找借口走开一会儿其实是想让脑子冷静冷静。 在看到与翠翠前,他确实没打算结婚,也做好了拒绝冯丽雅的打算。 这会儿也不能说突然就有了结婚的冲动,他只是,只是对眼前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心。 很想了解虞翠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想知道她的成长经历,想知道她的催眠术到底跟谁学的,想知道她的一切……这就像一个摆在他面前的从未有人探索过的课题,诱发了他的探索欲。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又很刺激,他想,他必须斟酌好语句才能把人多留一会儿,才能有无限可能。 章渝州从柜台回来非常敏锐地发现了对方态度上十分细微的改变。 争锋相对的冷言冷语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诡异如春风和煦般的笑容和语调。 “张同志,我的想法我已经说完了,你若是没有别的意见,那我就先走了。” 此刻,她不仅面带笑容,身体表现出的防备也卸下来。 环胸的双手轻轻搭在桌上,细腰端正坐直,浅茶色的眸光直视自己,不复先前略带挑衅感的歪头斜眸。攻击性十足的刺仿若瞬间收敛了干净,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着实让章渝州大跌眼镜。 伴随着吃惊,是愈发蓬勃生长的好奇心。 “虞同志——” 话未说完,柜台人员举着小喇叭高声喊:“七号桌的菜好了。” “我先去取餐。” 章渝州冲翠翠点了点头,起身到出餐口端菜。翠翠张了张嘴,“我先走”三个字没成功出口,对方已经转身离开,她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章渝州回来后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没再接着刚才的话题。 说:“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吃吧。” 他左手端着灌汤包,右手端着鲜香浓郁的排骨,热情自然地招呼翠翠。 翠翠被肉香味馋得心发痒,差点就眼皮子浅了,索性屏住呼吸不去闻那勾人的香气,只要闻不到看不见,她就能假装没上菜。 客气婉拒了章渝州的邀请:“不用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起身便要离开,章渝州眸子暗了暗,连忙道:“虞同志你看,来都来了,点也点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要不你帮忙解决点吧,若你过意不去,不妨再帮我个忙。” “不用——” 她们自然人也是有尊严的,才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呜呜呜,可是国营饭馆真的名不虚传,香味好霸道,她好想吃啊!!! 翠翠绷着脸,心里尖叫不停。 章渝州神色一正:“虞同志,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薄弱的意志力已然摇摇欲坠,翠翠垂眸瞥了眼热气腾腾,散发着焦香的排骨,还有晶莹剔透能看到汤汁的小巧肉包,默默吞了吞口水,已经不想计较他偷换概念的扣帽子行为了。 她沉默半晌,终于,想吃的本能打败了理智。 “……那,我吃一个?” 就一个,她只尝尝味儿。 章渝州眼眸含笑,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吃一个不碍事,咱们这叫爱惜粮食,你就是为我解决麻烦的好心人。” 说着,就往翠翠面前的碗里夹过去一个包子。 翠翠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平白无故占对方便宜怪亏心的。 渐渐地,她就迷失在对方深厚的洗脑功底里了,一个不留神吃了大半,连桌上又加了一盘红烧肉都没注意到。 两人一个夸得顺嘴,一个吃得开心;一个有心放空脑子不管不想,一个深谙语言艺术有意迎合。 后者暂时性遗忘了对方是她避之不及的相亲对象,前者也忘了真正的相亲对象是冯丽雅,而不是翠翠,场面一度温馨有爱。 这就导致—— 店里两人关于哪道菜好吃讨论得热火朝天; 店门口扎着时髦蝴蝶结发辫穿着红色布拉吉的时髦女同志则气红了脸,委屈愤怒地瞪了他俩好一会儿。 她不过是打扮时间久了一点,让他多等了一会儿,他居然就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了? 她要跟章阿姨告状!她绝对不会原谅章渝州。 冯丽雅怒火中烧,拳头紧握,指甲盖都陷进了掌心肉里,踩着心爱的黑色小皮鞋,蹬蹬蹬冲向七号桌。 “章渝州!!” “她是谁?” 第19章 “章渝州,她是谁?” 冯丽雅气势汹汹质问,眼睛始终恶狠狠的瞪向翠翠:“不要脸!” 翠翠怎会看不出对方的针对,显然,这姑娘一看就是张岳周的爱慕者,看见张岳周和自己相亲就急了气了。 她若是冲着张岳周撒泼,翠翠眼皮子都懒得眨一下,偏骂到自己头上来,翠翠立马反唇相讥:“张岳周,这谁呀,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还吠吠上了。” 说完,当着快气炸的冯丽雅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你!”冯丽雅气得跺脚,望着章渝州嗲声嗲气:“章渝州,你到底给不给我说法?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完美的处理方式,我就找章阿姨去。” 章渝州双手一摊,甚为无奈的耸耸肩,对翠翠道:“抱歉让你挨骂了,不过我也不认识她。” 随即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同志,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到我姓章,但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莫名其妙冒出来搅和我的相亲,你这儿没毛病吧?” 章渝州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此时已是中午,来大众饭店吃饭的人不多,但也有那么两桌。 听到这边传出的动静,一个个侧身脖子抻得老长,等看清三个当事人的脸,大伙儿不约而同放轻了呼吸。 男的俊,女的美,两个姑娘完全不同类型。 人基因里大抵早早装上了“颜值优先”这道程序,原本觉得吵嚷心烦的人在看到当事人颜值超出水平后,竟不那么恼了,还颇有闲心围观谁跟谁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对。 他们的目光大喇喇的,翠翠三人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谁都没有当众演猴戏给人看的爱好。 冯丽雅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对章渝州的怨气按捺住,打算坐下再跟他论对错,刚拉开椅子就被章渝州挡住。 章渝州:“这位女同志,我非常重视和虞同志的相亲,也不希望被外人打搅,能麻烦你离开吗?” 这下冯丽雅是真被气哭了,水汪汪的双眼大大睁着,看着章渝州。 章渝州始终保持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却没有丝毫动容。 冯丽雅看看章渝州,又看看托腮看戏的虞翠翠,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早就听人说过章渝州不好搞。 脾气|狗得很,好起来时如沐春风,看人不爽了嘴巴就跟涂了几层毒药似的。 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狗,丝毫没有绅士风度的概念,自己可是姑娘家,他至于这么不留情面吗?还骂她搅和他相亲,明明要和他相亲的是自己才对啊。 她在大院里向来被捧着护着,喜欢她的男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看上章渝州,是他的荣幸。 再想到来玉带前她信心满满,提前同几个玩得好的姑娘炫耀自己马上把章渝州拿下,冯丽雅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诶,她跑了哎,你不追出去看看?” 翠翠看着跑远的背影,有一丝丝同情,不过下一秒,她的同情就僵住了。 章渝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亮的蓝色玻璃外,哭得稀里哗啦的冯丽雅跑着跑着扑到了一个男人怀里,对方正低头安慰她呢。 翠翠:……城里人真会玩。 她将同情的目光挪到了章渝州身上,好奇问:“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嗯。”章渝州点头,也问翠翠:“猜出我刚才说的假话了?” 假话自然指的是他不认识冯丽雅。 翠翠笑:“你对莫名其妙找事的【陌生人】的态度,还是太温和了。”如若真的不认识,要赶人走还需要说“请”?当然,她这话也不是全盘否认谦谦君子的存在,但张岳周嘛,翠翠直觉他的温和十分有限。 章渝州也笑:“翠翠同志,你的观察力很敏锐,那你肯定也猜到我不是你的相亲对象了?” 翠翠微愕,对他会挑明感到诧异。 她点点头:“是。” 事实上,一开始她其实并没有怀疑章渝州的身份,直到对方给她介绍各地美食。 若说外表和年龄不符是特例,那在上菜后他过于热情,过于悠闲了,实在不符合一个急欲寻找结婚对象帮忙育儿的鳏夫心态,那个女人的到来则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实不相瞒,我今日也是被逼着来相亲的,我看得出来你对相亲也很抗拒。” 翠翠:“所以?” 这是你忽悠我理由?翠翠嗤了声。 章渝州在她脸上看出了不悦,忙解释道:“虞同志,我不是存心骗你,你找张岳周,我确实叫章渝州。” 翠翠眯眼,似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章渝州:“我的名字是文章的章,至死不渝的渝,九州大地的州,今年二十六,在厂子里上班。”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猜你是找错了饭店。镇里的国营饭店有三家,其中两家名字很相似,一家是咱们所在的大众饭店,另一家叫群众饭店,离这里有三条街。那位要同你相亲的张同志应当在群众饭店才是。” 翠翠:“……” 原身是半文盲,融合了她记忆的翠翠自然也只认得浅显的字,什么至死不渝,九州大地她完全不知道咋写。 但对方的意思翠翠还是明白了。 “……所以,你装作自己是张岳周,就是为了把我留下顺势将刚才的女人打发走?” 章渝州却是大呼冤枉,忙道:“虞同志,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拒绝相亲多大点事,我何必牵扯无辜之人呢。” 翠翠:“呵。” 章渝州:“我如果说是因为跟你聊得太开心,我把相亲这档事给忘了,你信吗?” 翠翠歪着脑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没看懂他眼底为何藏着一丝紧张。 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没吃亏,他什么心理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唔,行吧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恼的,看在你给我介绍那么多好吃的份上,给你当一回拒亲工具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要不踩她底线,大多数时候她是很大度的。 章渝州哭笑不得:“虞同志宽宏大量,我感激不尽。” 边说,边拱手作揖。 配上他那张清隽的脸,开朗疏阔的笑容,倒不显得油腻,反而透出几分搞怪幽默。 翠翠此时却没心思欣赏对方的颜值,她苦恼地皱起眉头,问:“我现在赶去群众饭店的话,大概要多长时间?” 章渝州感到意外,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马不停蹄赶过去也要半个钟头,估计对方可能早就离开了……嗯,今天的相亲对你很重要吗?一定得赶过去?” 从建设拿到的资料看虞翠翠已无直系亲人,而她方才也亲口说不想结婚,那是谁逼着她来相亲呢? 是她的前任公婆吗? 一想到这么有本事的姑娘还不能自由安排要过的生活,仍然要被前一段婚姻裹挟着做不开心的事,章渝州心情很是微妙,对虞翠翠好奇之余又生出一丝丝心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翠翠确实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身旁男人对自己的看法犹如磕了药般变幻多端。 听见距离远,她当即选择了躺平摆烂:“不是很重要,只是做事有始有终才好嘛。” “哎呀,其实饭店名字弄错的责任也不在我,两个店又离得那样远,不去好像也说得通哦?” 这话听着似在问章渝州,其实是在说服自己。 章渝州闻言,唇角笑意渐浓。 冷不丁地,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来—— “虞同志,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咱们俩共同的问题。” ****** 章渝州的建议很简单。 两人都没有步入婚姻的打算,但世俗舆论对大龄未婚男女着实不友好,不妨合作共赢。 譬如章渝州,他才二十六就已经成为父母长辈、老师领导眼里的相亲老大难,隔三岔五会安排他和女同志偶遇,简直烦不胜烦。没有这场相亲也还会有下一场,除非做好不跟任何人交好也不往上升职的准备,否则迟早躲不过组织的安排。 而虞翠翠呢,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 她如今拥有一笔巨款,又肉眼可见变得好看,更重要的是,她在龙湾大队没有根基,魏老头和蔡婆子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这就意味着当她跟村里的任何人发生矛盾,在不到杀掉对方之前,她都会处于劣势。 娶她,从而谋夺钱财的妄念,并不止毛长荣和魏秋萍才有。 只是那些人的心或许没魏秋萍黑,暂时没想到通过强迫达成目的,而是暗戳戳打算过阵子找媒人上门说亲。 但若是翠翠强硬拒绝所有媒人,那么结果必然是她跟碎嘴子大妈大婶们的正面对抗…… 翠翠来到水蓝星之初,仗着自己优越的五感和身手,她其实是有些轻看这些人的。 总觉得他们质朴老实,所谈所想不过是吃喝拉撒,论心眼论心黑远远比不上垃圾星的人,后来经过魏秋萍的步步为营,她才发现自己终究轻看了某些人。 是以章渝州提起时,她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立刻拒绝。 她需要好好考虑。 然而老天并没给她考虑的时间。 翠翠刚回到生产队,蔡婆子就在路边等着她了。 一见到她,颠着脚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去哪里了?咋现在才回来?翠翠你今天要把我气死啊,你要是不想相看就别答应,免得得罪人。现在好了,你自己答应的,我让媒人跟男方说好时间地点,你又不出现了,唉哟你讲,你老实讲,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蔡婆子气得要死,恨不得按住翠翠的脑袋晃干净她脑子里的水,这闺女真是,咋那么不靠谱呢? 便是肺要气炸了,她还记着压低声音,不想让人看笑话哩。 可她哪知道,翠翠相亲的事早传出去了,这会子声音压再低也不顶用! 那王媒婆心眼多小啊,愿意当这场相看的中间人全是看在张岳周的团长身份上,再加之蔡婆子允诺亲事能成会送她大礼,她以为十拿九稳才这么积极。 谁能想到岔子出在女方这边? 这不,张岳周找借口离开,王媒婆便骂骂咧咧跑来龙湾三队找蔡婆子算账了。 蔡婆子理亏,好言好语道了歉,王媒婆嘴上说不计较,理解姑娘家脸皮薄害臊没想好,可以等翠翠多想几天,想明白了再安排。蔡婆子心里怪感激的,直夸王媒婆是厚道人。 嘿,没想到啊,人家一走出魏家门,见谁都讲一遍翠翠言而无信的事。 不到半天,虞翠翠答应相亲却耍人家,连面都懒得露的消息就传遍了,就剩蔡婆子不知道了。 翠翠:“娘您老人家别逗我,我怎么没出现了,我真去大众饭店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章渝州我见到了呀,还跟人家吃了一顿饭呢。” “哎不是,你说的我咋就听不懂呢?” 管它大众饭店还是群众饭店,管他章渝州还是张岳周。 反正饭店她去了,人也见了。至于结果出了错,那也得怪传话的人没说明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第20章 蔡婆子直到晚上睡觉,都没搞明白这事咋就变成乌龙的。 魏老头听她躺床上还在嘀嘀咕咕,呱唧呱唧,忍不住问了句:“不睡觉,你又怎么了?” 蔡婆子:“我这不是有事情想不通吗,王媒婆说今儿个翠翠没露面,可翠翠又说她去了,她还跟人家吃了饭,你说他俩谁说谎啊?我就纳闷了,那饭馆就那么点大,总不能走错桌吧。” 蔡婆子一辈子也没进过几次城,国营饭店门朝哪开都不清楚,更别提知道饭馆多大了。 魏老头不同,年轻时毕竟在府城做过掌柜,去镇上的次数也比蔡婆子多。 因为有掌柜这段经历,魏老头总是格外关注街道上的铺子生意,因此,他是清楚镇上有几家国营饭店的,迅速找到了问题所在。 “你跟翠翠说的是哪家饭店?” 蔡婆子没想到他认真听了,怔了怔,答:“……群众,群众饭店?” 魏老头:“镇上还有个名字相似的大众饭店,你确定男方约的是群众饭店,不是大众饭店?” 这话把蔡婆子问糊涂了,咋还有两个饭店呢?一个群众一个大众,王媒婆跟说的是哪个呀? 她越着急越想不起来,脑子里一团乱麻,蔡婆子急得拍了好几下床板,挎着个脸嚷嚷:“难道是我传错话了?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哎!” “不对,翠翠知道对方的名字,走错饭店总不能刚好有个叫张岳周的坐那?翠翠这妮子,真是气死我了。” “行了行了,别嚎了,赶紧睡吧。” 蔡婆子哪里睡得着,她担心啊。“万一姓张的给咱华明穿小鞋咋办?”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能坐到团长位置的人心胸不至于太狭隘。就算心存芥蒂,只要华明争气别人也奈何不了他。你你你啥都不懂,着急什么?” 魏老头真心觉得这都算不上事。 越身处高位的人越会放低身段也越讲理,他们的眼睛始终注视高处,几乎懒得俯视地上的鸡毛蒜皮,至少,表面上大都如此。 若因为相亲不成就能记恨上就忒不讲道理了,也只能代表这位张副团格局低,迟早得从那个位置下来。 魏老头不担心,翠翠心就更大了。 反正蔡婆子的“好心”她接纳过,结果不美好不也是天意弄人吗?恁谁也不能讲她一句不对。 至于魏华明的前程?她管他去死。 魏华明若是被针对,她只会拍掌叫好顺便看那两口子的笑话。 她对蔡婆子两公婆留几分余地是因为她还得在龙湾公社生活,在宗族观念尚存的地方,需要他们作为拉近她和魏姓族人的纽带和润滑剂,魏华明夫妻远在天边便没这个作用了。 而翠翠确信等他混到足以让人避讳讨好的地步前,自己早就走向更高更广阔的天地了。 她压根不怵魏华明。 是的,翠翠并不打算一直呆在龙湾三队,龙湾三队并不是她满意的居住环境。 她理想的生活环境不仅仅是达到安全标准就好,还得便利,舒适,社交关系简单。只是很遗憾,目前她还没想到要怎样运用本世界的合法途径给自己换一个更舒服的窝。 找工作? 没学历没关系,何况她也不喜欢呆板的只做一件事,pass。 找个城里人结婚? 谁知道对方有什么毛病,才会找一个农村离婚妇?这个也pass。 瞅瞅,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翠翠觉得嫁人进城不是好事,别人却觉得她不识抬举。 就连一向关系不错的魏春生都很纳闷她为啥要放弃金龟婿。 “翠翠,我觉得你现在变得都不像你了,咱们玩这么好我也猜不透你的想法。我听说对方是军官职位还不低哩,你嫁过去就能随军,到时候没有公婆伺候,往后再也不用背朝黄土面朝天,多好的事啊!这么好的亲事,你咋就不乐意呢?” 魏春生脸上带着惋惜不解的表情。 翠翠理解这个年代人的心思,大家都觉得作为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嫁一个好对象。 似乎嫁个条件不错的,一辈子就能顺顺遂遂,圆圆满满。 翠翠不认可,也不想去纠正这种观念。 作讶然状:“军官?你从哪里听来的,昨日跟我相看的明明是普通工人,哪来的军官?” “……啊?!”魏春生惊得下巴都掉了,语无伦次的道:“可,可是,可是王媒婆说对方是军官啊,还是团级……” 翠翠噗嗤一笑:“是啊,去之前我也听说是军官呢,当时我还琢磨人军官娶什么女同志不成啊,怎么就看上我一个快三十岁的二婚女同志呢,你说是不是?等我见到人才知道,哪是什么军官啊,相看的那人就是咱们附近厂子的工人而已。本来亲事没成我没打算嚷嚷,这事讲出去我脸上不好看,还得罪人家媒婆是不是?谁知道这王媒婆还睁眼说瞎话呢,怕不是跟我有仇噢,你说,她糊弄我就算了,咋还造谣呢?” 浅茶色的瞳孔渐渐颜色变深。 魏春生怎么也想不到王媒婆是这样说亲的,一下就炸了,比翠翠还生气。 “这不要脸的老货,咋这样欺负人呢?” “不行,这事得跟大伙儿都说说,免得以后咱生产队的小伙子大姑娘们说亲不长眼找到她头上,万一她像这回一样存了坏心眼子,瞒着糊弄着把好好的小伙子大姑娘讲给那些缺三差四的,那就是毁人家一辈子了。” 魏春生是个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性子,一顿午饭功夫就把这事宣扬得满村都晓得了。 走过路过偶尔还能听见几句。 “……王媒婆的事晓得吧?” “唉哟听说咯,你说她也是缺德,保媒拉线咋能隐瞒别人家真实情况哦,你家二妞说人家可别找王巧云。” “不找不找,我听说四队的牛二菊厚道,撮合了好几对都和和美美的,我找她去。” “……” 三言两语间,翠翠不仅洗刷了自己耍弄人的臭名声,还给王媒婆扣了个屎盆子,兵不血刃就报复回来了。 王媒婆还不晓得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乐淘淘地跟人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 思及虞翠翠让她的十块谢媒钱飞了,再想到她如今被自己搞的名声臭大街,往后再也没人愿意给她介绍对象,这会子肯定焦头烂额,王巧云心情舒爽,乐得牙花子都藏不住。 可惜没得意多久。 第二天,原本说好了让她帮着找对象的几户人不约而同上门了。说不用她帮着撮合了。她问为啥,人家也不说,只道亲戚家帮着看好了,结果扭头找了其他媒人。 王媒婆:……天杀的,是哪个短命鬼在坏她财路! “短命鬼”翠翠这会儿正跟几个年轻媳妇在山里找野菜呢。 寒冬过去,春日到来,万物复苏,气温一天天升高,这时候的林子到处都是婆婆丁猴子腿刺嫩芽,随手薅两把拿锅里滚两下,就是一顿鲜美的野味儿。 除了种类繁多的野菜,还有美味的开河鱼。 何谓开河鱼呢。即冬日河水结冰,鱼在冰中不食不动,至来春冰开时味道就会极为肥美。 每年冰彻底融化后,各个大队都组织社员捞开河鱼,今年的捕捞的鱼多且大,每家每户按人口分鱼。家里人多的能分大半桶,像翠翠这样独居的,就只能分两三条。 “翠翠姐,你分到的鱼打算怎么吃啊?” “煮汤吧。” 主要是别的做法她也不会,说起这个翠翠本人也很无奈,她自忖学习能力不错,不论是打架还是勘探能源石采集异植全靠自学成才。 她浑身写满了优秀,偏就败在了厨艺一道。 就是这么离谱,明明脑子里有原身的记忆,她照着顺序做出来的东西却难以下咽。 难吃就一个字,yue! “那要加豆腐进去才好喝,六婶家有石磨,咱们可以拿别的到她家换豆腐。”魏晓燕活泼建议,她看看自己的背篓,又看看翠翠的,顿感灰心丧气:“翠翠姐,你怎么做啥事都那么快呢?” 明明大伙儿一道走,摘菜一起菜,可别人才摘了半篓,翠翠姐的篓子都快满了,手速真是惊人! 翠翠笑笑:“熟能手巧,你多练练也能办到。” 另外几个小媳妇听见两人的话也凑了过来,几人就着摘到的野菜聊得正起劲。 突然,微弱得跟猫崽似的哇哇声传进翠翠耳畔。 翠翠:“有小崽子在哭。” 魏晓燕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摇头:“没有啊,翠翠姐哪来小孩的声音。”其他几人也摇头说没听见。 翠翠:“声音从那边传来的。”翠翠指着右前方。 魏晓燕一看,摆手哈哈大笑:“不可能的翠翠姐,那边是个凹坑你忘了吗?咱队里小孩儿都知道那儿去不得,咋可能有声音?”说着说着,她脸色变了变,压低嗓音道:“不会是……那些东西吧?” 几人一听,心里毛毛的,各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晓燕,大白天的不兴吓人啊。” “就是,这林子里本来就凉飕飕,你再这么一说我浑身都冒冷气了。” “……” 翠翠:“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那哭声很小很弱,似乎马上就要步入生命的终点,若非她敏锐的听觉,怕是要悄无声息死在这儿了,翠翠于心不忍。 她把背篓放下,手里紧握着镰刀,慢慢朝凹坑悬崖那条路走去。 魏晓燕见状,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翠翠姐,我陪你。” 翠翠失笑:“不怕有鬼了?” “……”怕,肯定是怕,但是—— 魏晓燕梗着脖子,强装镇定:“我,我怕什么,反正又不是真的,我才不怕!” 另外几个想到村里流传下来的精怪鬼神故事,心里发毛,等两个胆大的离开她们心里就更毛了,总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林子里的风轻轻一吹,她们就觉得像山鬼在脖颈处吹气。 一咬牙也追了上去:“晓燕,翠翠,等等我们!” 翠翠一路顺着哭声而去,不知不觉就走了十多分钟。 “翠翠,你不会听错了吧?咱都走好远了啊。”谁的耳朵能听到这么远的动静,又不是顺风耳。 魏晓燕也有些怀疑人生,咋走着走着直接走上崖了呢。 忍不住也劝:“翠翠姐,你是不是发癔症了,走了这么久我也没听到动静啊,要不咱往回——” “嘘!” 翠翠食指竖在唇边,往前几步爬上悬崖,俯身半跪,探出头往下看了看,道:“你们快来,这刺梨子树上挂了个孩子。” 众人一听呆了呆,小心翼翼挪过来,撅着屁股往下瞅。 果然,距离崖边两三米高处,支出去的刺梨树枝上,裹着被包的奶娃子面色青紫,正嘤嘤啜泣着。 第21章 魏晓燕年轻跑得快,立马下山叫人。 翠翠则举起镰刀割旁边的树藤,其他几人猜出她要借树藤下崖救人无不担心,就怕人没救着她自个儿也摔下去。见翠翠态度坚决,十分自信,劝不住的同时她们也对那个孩子有恻隐之心。 只好埋头干活,帮着把藤蔓都编成更结实的藤绳。 三股藤蔓编成的绳索长达二十米,一端绑在崖边大树上来回绕了四五圈,一头捆在翠翠腰上。翠翠扯了扯绳子,确认足够结实才缓缓往下滑。 魏满平带着人赶到时就见几个小媳妇紧张兮兮地趴在崖边,哆嗦着给翠翠加油。 这场面看得人脑溢血“歘”一下上来了,同行的几个男同志也齐齐傻眼,诶嘿,几个娘们够生猛的啊!! 魏满平没敢大声嚷嚷,就怕吓着她们,示意男同志们上前,悄悄把人喊下来,再去拉虞翠翠上来。 崖顶换人没有影响到翠翠,她慢慢接近刺梨树,此刻那孩子已经没动静了,翠翠皱眉,心里发急。 顾不得刺梨枝扎手,长臂一捞,把挂枝头的襁褓拽了过来,也因为动作太大,身体顺着力道在崖壁来回晃动,这的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崖顶众人心惊肉跳的,拽绳头的拽绳头,拉绳子的拉绳子。 而哭厥过去的孩子也再次被惊醒,弱弱的呜了两声。 等人被拉起来,大伙儿齐齐松了口气。再看身后的崖坑,不禁腿软后怕。 “虞翠翠你是这个!”二莽子竖起大拇指,佩服不已。 魏满平哼了声,瞪了翠翠一眼:“莽撞!想过你要是掉下去咋办没?” 翠翠单手抱着孩子,甩了甩酸软的另一只胳膊,摸着鼻尖讪讪道:“满叔,你先别骂我了,我那还不是事急从权啊,当务之急是把孩子赶紧送医疗站去,让医生看看还能活不?” 魏满平明白轻重缓急,连忙抱着孩子下山。 几个女同志听见孩子像猫崽似的低低嘤咛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心揪成一团。 “小娃娃你可不能出事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上来的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你一定要撑住啊。” “……” 二莽子抱着孩子,长腿跑得跟旋风陀螺似的,几个女同志小跑着跟在后面,不看到娃娃脱离危险,魏晓燕几人实在放心不下。 翠翠没跟去医疗站,跟魏满平打了招呼直接回家了。 其他人全副心神都在襁褓里的婴儿身上,也没人注意到她掉队。 到傍晚五六点,大队的喇叭响起来:“所有社员,赶紧到坝坝集合,所有社员,赶紧到坝坝集合……” 翠翠猜是关于孩子的事。果不其然,等人到得差不多大队长便直奔主题:“有没有哪家的娃不见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除了下午亲身经历救人的少部分人知道,其他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队长,啥娃啊?” 魏满平拍了下脑门,看这事把他给气的,都糊涂了。 “今儿个晓燕和二柱媳妇几个人上山挖野菜,在老虎崖那边捡到一个娃子。不知道哪家不积德把这娃扔下崖了,还好命大挂崖边树杈上。” 魏满平稍作停顿,目光环视了一圈,接着继续喊话:“我在这里先表扬咱队里的几个女同志,晓燕,翠翠,二柱家的,昌平家的,还有根生媳妇,你们几个都是好样的,是救人一命的英雄!我和支书他们商量过了,对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咱们的表扬还是要落到实处,大队部决定给你们每个人发一个搪瓷盅以兹鼓励。” 被点到名的几人抬头挺胸,一脸骄傲,任大伙打量,翠翠也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表扬完,咱们开始说说处罚的事。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家丢的娃自己站出来交代,不然等查出来我不仅扣你们工分还要把你们送派出所去。” 众人面面相觑。 人群里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无一例外,都说自家娃好好的,也干不出丢孩子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过了会儿,有人小声问了句:“……那,就不晓得那娃子是男娃还是女娃啊?” 说话的男人叫魏华山。 他一开口,大伙儿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若是个找不到家人的男娃娃,他是愿意养的。 便有人拔高声音复述了一遍:“满伯,你先跟大伙儿说说那孩子的情况吧,是男是女,多大啊?万一是咱队里哪家人的亲戚偷摸着带过来的呢?” “安静,安静!大家听我说。” “是个很坚强的女娃娃,大概六七个月大,还好被一床小被子裹着才没冻死。” 听到是女娃娃,魏华山沉默不语了。 知道他心结的人便劝他:“山子,女娃男娃没区别,养大了一样孝顺你和秀娥。” 魏华山摇头:“不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 养儿子讨儿媳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子儿媳为他们养老送终是应该的。养女儿若是嫁出去了,他和秀娥老了没人依靠;若是招婿,愿意当上门女婿的又有几个好的?到时候怕不是连闺女带他们两个老的一起被人家啃咯。 魏华山的想法很冷血,又很现实。 劝说的人看他神色冷淡,不打算详说,也没有不识眼色继续问为什么。 如魏华山这般想法的人不少。 这年头谁家不是一生就好几个,除了生育能力有问题或是缺儿子的,又有谁会想养不是自家血脉的孩子呢? 何况这还不是个男娃娃。 这倒不是说大伙儿都冷血无情,不少人心里其实很同情娃娃这么丁点大就被人恶意遗弃,差点丢命。可同情归同情,谁家都没富裕到再抱养一个孩子,毕竟多一张嘴亲生的娃口粮肯定就少一点,亲疏远近实属人之常情。 没人愿意主动领养,魏满平只能让社员们抽签。 哪家抽到写有“养”的签的,孩子就送到哪家,队里会负责这孩子的口粮,直到找到她的亲生爹妈。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一来队里没人认得这孩子;二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找;三呢,这时候弃养女孩的例子不少,派出所不一定会管,这孩子最后势必还是得大队安排,能咋办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再把人丢上山。 “哎呀,不是我。” “也不是我,哈哈哈哈……” 没抽到的人欢喜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绕着田埂跑几圈,换还没开始抽的人紧张了,有的人紧张得嘴巴直哆嗦。 翠翠大概是坝坝上最淡定的人。 她压根没考虑过养不养孩子这档事,她觉得自己排在队伍中段,而且运气向来都很不错,不太可能抽个包袱回来。 然而老天爷有时候就是热衷捉弄人,越不想要什么她越要给你。 翠翠看着短出好长一截,顶端炭笔写的字瞠目结舌,两眼一黑。 脸上的淡定再也绷不住,碎成一片片,落了个满地。 嘛玩意儿呢? 众人见翠翠一脸生无可恋,明白了什么,不免松了一口气。 “虞翠翠恭喜啊,多了个大胖闺女!”这是来阴阳怪气的。 “翠翠你手咋这么臭咧,四十多户你排中间也能抽中,这运气我都不知道说啥好。”这是替她着急的。 “翠翠,你咋说?”魏满平问。 不等翠翠回答,人群开始叽喳闹腾了,高帽子一顶一顶往她头上戴,生怕冤大头跑了还得重新抽签。 “大队长,抽签抽中了就定了,咋还问她意见咧,那何必抽签是不是?” “是呀是呀有啥好问的,翠翠多能干咱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十五六岁时就一手照顾小叔子了,照顾孩子这事翠翠她熟手得很咧。” “翠翠心地多好呀,她现在有屋子有钱还没别的拖累,孩子到她那儿就是掉进了福窝窝,肯定半点苦都不吃,要换了咱们这种家里毛孩子五六个的,那指定一碗水没法端平,几个孩子都委屈。” “……” 翠翠嘴角抽搐,啊咧,我真是谢谢你们啊。 平日没见这么夸我,这会儿都快把我夸成下凡仙女了。 她能咋说,她啥也说不了啊。 上去抽签就意味着默认了这个玩法,她只是心理调适不过来,还不习惯担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 但翠翠绝对不是输不起的人。 养孩子就养呗,多大点事啊,她六七岁能养活自己,如今还养不活一个崽子? “晓得了满叔,孩子我养没问题,队里的口粮就算了吧。” 魏满平示意她多想想,翠翠却道:“她上我户口就是我的责任,我哪好意思从乡亲们嘴里抠粮食。您放心,她一个小人家能吃多少,我养得活的。” 大队能给一个小孩发多少口粮?时间久了,某些眼皮子浅的保准跑她跟前说三道四。她何必为了点小惠让这些人认为她占了大队占了其他人天大便宜? 划不来。 众人没想到翠翠这么有骨气,说不要就不要,一时间仿佛被她闪闪发光的人格震撼去了,钦佩不已。 “虞寡妇大气!”有人高声大喊。 “寡什么寡,会不会说话!翠翠,以后你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就吼一声,咱肯定不推脱。” “我家银花的衣服还没送人,一会儿我带去你家。” “……这娃子恐怕还得喝奶,我,我奶水足,可以帮着喂一阵子。” 翠翠笑着,一一应了。 为何明明觉得龙湾三队不符合居住要求却一直没走,便是因为这里虽有斤斤计较的人,却也有很多热心善良淳朴无华的人。 开完大会,翠翠到医疗站接小娃娃。 孩子被小被子包得紧紧的,外面又添了件袄子裹着,青紫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眼角挂着泪痕,睡得很熟。 仔细瞧了几眼,翠翠发现小孩长得白净漂亮,睫毛又卷又长,一看就养得很精心。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舍得丢掉呢? 这个念头在翠翠脑海里转瞬即逝,并未深想。 因为,在手碰到孩子襁褓的瞬间,小孩醒了。 “嘤、嘤~~~~~~” 可怜巴巴的啜泣着,她嘤嘤哭着,乌黑透亮葡萄般的眼珠子却直直看着翠翠,仿佛在说,快抱抱我呀。 翠翠心莫名软了下去,伸手抱起她,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待她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照着记忆中原身照顾魏学明的办法哄孩子了。 她抱着小孩来回踱步,一边摇晃她一边轻哄:“喔~喔~不哭了喔~~” 孩子也乖觉,一到她怀里就不哭了,肉嘟嘟的脸颊贴在翠翠胸口,乖得不得了。 小姑娘很乖,很好带,这绝对值得翠翠开心。 然而令她开心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毛孩子居然自备了口粮呢! 第22章 天光昏暗,翠翠晃眼一看,只见一只迷途羊羔在院门口趴着咩咩叫唤。 而在不远处,院门右后方,一头硕大的野猪卡在两棵树之间一动不动,似是撞晕过去。 老天爷扔的馅饼实在够大,把翠翠砸得五迷六道,震在原地挪不动脚。 好半晌后,才稍稍回过神。 翠翠垂首看了怀里婴孩一眼,啧啧称奇:“你个小尕(ga)豆子到底什么来历呀,这么不科学的事也能被我撞上嘿。” 小团子还听不懂话,只咧着嘴咯咯笑,两颗小米牙显得她更玉雪可爱了。 要不咋说漂亮幼崽容易激发女性的母爱呢,连她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嘴角都不知不觉间往上翘起来。 “看在你这么懂事还知道自带口粮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当你妈妈吧!” 翠翠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孩精致小巧的鼻梁,顿时,小家伙咯咯笑得更欢了。 连妈妈换了都认不出来,真是个小傻蛋。 翠翠吐槽时全然忘了被她吐槽的小傻蛋如今才几个月大,还不一定对父母有印象呢。 细想想,这孩子运道确实好,好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但凡丢她的人力道再大一点,又或者那日她没有去挖野菜,她小命都难保,有种冥冥之中老天特地安排人救她的感觉。 这说法很迷信,很不科学,还有点细思极恐的意味儿。 可转念一想,她变成虞翠翠也跟已知科学不沾边嘛,如此,翠翠顿时接收良好。 她打开大门,顺手把羊赶进院。 这个过程中翠翠就发现羊羔性子温和,极通人性,不需费劲就乖乖跑厨房墙角堆柴火和干草的地方蜷着,熟门熟路的样子看得翠翠目瞪口呆。 怀里的小团子的半眯着眼,眼瞅着又快睡着,翠翠赶紧把她放床上。 担心冻着她,她又将空间囊里吃灰的保温衣取出来盖在小姑娘小小短短的身体上。弄完这些,才匆匆出门搬大野猪。 看野猪的个头,约莫得有三百来斤。 翠翠下刀利落,将野猪最嫩的几块肉切下放进空间囊的保温室存好,其余的她打算换钱。 家里多了个幼崽,花销定然会增加。 若孩子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岁,翠翠绝对不会考虑给她开小灶,她吃什么孩子就跟着吃什么。 然而如今小团子才六个月大,奶可以用羊奶替代,辅食怎么办呢? 翠翠严重怀疑,自己做的辅食能把孩子毒死。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信心能把肉煮得好吃,左思右想不若换成钱买些充饥的饼干奶粉放家里,或者—— 看看空间囊里有无能配置幼儿营养液的材料。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 E级营养液她会配啊! 这种低级营养液中的成分虽不足以应付高精神力的消耗,但对水蓝星的普通婴儿来讲,应当是有效果的。如此,那猪反正没啥用处更应该卖掉换钱了。 翠翠记忆中有黑市的存在,但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市场,却不知道开设的具体地点。 好在空间囊里有她为了存储一些珍贵异植造的保温室,翠翠用能隔绝气味的薄膜将猪包裹得严严实实,确定不会散发气味污染保温室后才将它收了进去。 随后取出压舱底好久的家用版万能仪,临时配了五支E级营业液。 这五支营养液耗费的材料并不多,麻烦的是因为材料过于不值钱,翠翠并没有存太多,满打满算也就能制个二十支左右,喝完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翠翠这头正在为小拖油瓶的口粮头疼,殊不知省城的乌香里街的柳叶儿胡同闹翻天了。 好几家孩子同时不见,大批警察挨家挨户调查,半个月里打击了三四个拐子团伙。 被拐的孩子们大都没来得及运走,都被找了回去,唯独机械厂黎厂长的小孙女死活不见踪影。而负责照顾宝宝的保姆始终拒不开口,被抓当天就撞墙自杀,也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竟不再继续查了。 这事发生在省城,远在龙湾乡下的翠翠自是不知晓。 她更不知道小团子被抱下山没多久,又有一人偷偷寻了过去,四处查找了许久,没见着孩子后失魂落魄着回家了。 **** 镇派出所家属院。 郝建设今日破了一桩劫车案心情大好,喊了章渝州一道喝酒。 两人聊工作也聊新厂子建设进度,正说的起劲,郝建设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我妈说冯丽雅回去哭得可惨,你妈一听你装不认识一点面子不给人留真气得够呛,还说,过几天就亲自来给你相个对象,我看呀,这回你是躲不过了。” 章渝州夹起猪耳朵,嚼吧嚼吧,不甚在意:“我可没装,什么时候听过名字就叫认识了?你以为我妈真希望我跟冯丽雅成啊?呵,她故意搬出冯丽雅就是为了给我下最后通牒呢。” 若说章渝州的名声在大院里不好是因为他不服管,太有主见,冯丽雅也好不到哪儿去。 冯丽雅从小被大院里的男孩子们围着捧着,不仅眼高于顶,跟男孩子们相处起来很没有分寸。 年纪小时大家不会多想,都道小姑娘娇娇软软的,爱撒娇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把男孩子们当哥哥而已。 可从十几岁到二十岁,再这样和不同的男孩们玩闹拥抱做尽了暧昧的事,觉得满世界的男人都该围着她这个公主来转,已经不能用小女孩爱撒娇来说事了。 这点连自己这个不常跟他们混的人都清楚,常年住在大院的母亲会不知道? 章渝州可不觉得母亲开明到可以接受骄纵病自恋狂的冯丽雅做儿媳妇,何况,他也的确不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同志。 自恃美貌,过分愚蠢。 炉子上,铜锅子汤汁沸腾,红彤彤的辣椒铺了满锅,刺鼻的香辣味弥漫在屋子里。 郝建设夹起白菜叶往汤里摁,取笑道:“章姨为了你好呀,怕你以后成孤家寡人,看着我们这些兄弟幸福美满羡慕嫉妒恨。” “呵呵,那你动作更应该快点了。我呢不着急,二十六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我还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你就不一样了,长得五大三粗就罢,认识的知道你三十出头,不认识的光看脸还以为你四十。我晚两年结婚不要紧,你再晚下去,以后跟儿子闺女走一块,别人还以为你是爷爷!” 郝建设一噎。 讥讽不成反被锤成了小趴菜。 得!论嘴毒章鱼这小子第二的话,没人敢当第一! 郝建设败下阵,仍然努力给自己挽尊,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冯丽雅说的女同志是谁啊?你小子啥时候认识的。” “你也认识,虞翠翠。” “……” “啥?虞翠翠?龙湾三队那个虞翠翠?” 这话对郝建设来说,不亚于十级地震,震得他筷子掉铜锅了都没回过神。 那是谁?虞翠翠啊,他耿耿于怀的嫌疑犯,还是个会催眠大法的超危险嫌疑犯。章鱼这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她相亲,也不怕一言不合被催眠,再两刀给噶了。 章渝州赶忙拿自己的筷子把郝建设的筷子捞起来。 听他絮叨半天都在强调对方有多危险,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虞翠翠狡黠可爱的面孔。 “我说你夸张了啊。” “就一普通女同志,你自己查的资料你不是很清楚吗,她自小就到龙湾三队魏家村当童养媳,十多年来一直本本分分的,为数不多红脸还是因为她前夫。你别先入为主,老把她当罪犯看。” 呃,不对劲! 章鱼这态度很不对劲啊。 郝建设侧目,打量了一会,突然开口:“这么替虞翠翠说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他原本就是随口诈一诈,没想到章渝州竟然沉默了。 郝建设登时就急眼了,他打心底里觉得虞翠翠危险:“你看上谁不好啊,看上她?她比你大,嫁过人,还是农村人,章姨能同意?” 章渝州剑眉紧拧。 不高兴听人贬低虞翠翠:“嫁过人怎么了,她现在是自由身就行。比我大又怎么了,老话还说女大三抱金砖,我都不在意我妈有什么好在意的。还有郝建设你居然还看不起农村人啊,咱俩到底谁思想不正!” 郝建设:“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俩各方面不般配,而且……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查出她和毛长荣的失踪真的有关,你咋办?一旦成了罪犯的家属,你的工作,你的父母都会受到影响。” “章鱼,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他的确是一番好意,章渝州却并不认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坚持那句话,有证据你就抓人,没有证据就不要轻易把嫌疑犯头衔冠在任何一个人头上,这对对方而言并不公平。” “至于虞同志……我觉得她很聪明,很厉害,也很有趣,这样一位女同志我没有理由不好感。” 章渝州自小优秀,也自傲于自己的智商。 对他而言,不管是朋友或是伴侣,长相永远不是第一位,够不够聪明,能否聊到一块才是他最看重的。 而虞翠翠的神秘强大,对他无疑有致命的吸引力。 说完,怕刺激不够似的,他又幽幽补充道:“我向虞同志提过结婚请求,她尚在考虑中,没准以后你真能叫她一声弟妹!” !!! 郝建设词穷,脑子里跟炸烟花似的,脑神经被炸得细碎。 翻来覆去只会说:“章姨肯定不同意。” 章渝州不想继续谈这事。 要不要追求虞翠翠,介不介意虞翠翠隐藏的秘密,他自个儿有数便可,并不需要别人指点。 即便对方是好意。 他不给郝建设纠结的时间,索性另起话题:“我看报纸上讲省城最近破获了几宗大型拐卖案,黎家的孩子似乎还没找到?” 提到案子,郝建设表情倏地严肃,眸色难看,点头:“是没找着!” 他语气颇沉重,似是其中有所隐情,章渝州懒得猜,直接问道:“看你这表情,怕是里面有事了?” 可不是! 郝建设正想找人吐槽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章渝州一问,他嘴巴就开始嘚吧嘚吧了。 “有事,我心里难受啊,章鱼。珠珠会丢都是我那表妹做的孽,她听了别人的挑唆,因为一条项链想要珠珠妈痛苦后悔,收买保姆把珠珠偷了出去。现在珠珠妈要送她坐牢,我姨父姨妈不同意,死活不让报警,珠珠爸妈因为这事正闹离婚。” “关键是,孩子被带到哪去了她自己也糊里糊涂的,我真怕——” 第23章 未说出口的话两人都懂。 章渝州难得沉默,没有试图去安慰他。 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几个月大的孩子最是脆弱,一个不小心就夭折了。 眼下保姆已死,带走她的人是谁谁也不知道,万一那人心狠手辣,在孩子失踪第一天就把孩子给…… 不能想,也不敢想! 谁也不知道被记挂的小团子此时就近在咫尺,距离他们不足十里。 小拖油瓶在翠翠这儿安家第二天,魏晓燕几人便带着吃的穿的专程上门来看她了。或许是为小生命的存活出过一份力,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于是大伙儿对这小嘎儿格外关心。 有送尿布的,有送旧衣服的,魏晓燕还送了一小碗麦乳精来。 他们进来前,羊被翠翠拴到了屋后,是以没人发现家里多了羊羔,也不知道小团子如今不缺奶喝。 只这份心意,翠翠仍然心领了。 她将东西一一收下:“谢谢你们。” “嗐谢什么,小娃娃被咱们救了就是和大家有缘分呗,反正都是家里孩子用过的旧东西又不花钱的,你不嫌就好。” 说话的是昌平家的,名叫曲素英,从其他大队嫁过来的。 她说完这话,便自来熟地凑到炕边。 刚扒拉开被子一瞅,哎呀一声,压低了嗓门也掩盖不住她的惊喜。 “昨个儿着急没细看,就瞧见脸青紫青紫的忒吓人,原来小模样这么漂亮咧,瞧这睫毛多长嘴巴也红嘟嘟的,真好看!” 另几人也凑过来,她们围成半个圆,小心翼翼揪着被子,露出孩子的小脸蛋。 “是很漂亮哩,长大了估计更不得了,不定多招小伙子。” “睡着的样子真可爱,我呀,都后悔没抽到签了,哈哈哈。” “……” 翠翠失笑,小肉团子除了自带幸运buff,莫非还带了人见人爱属性。 瞧瞧,都没睁眼呢,就把这群人迷得五荤八素,一个个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委实神奇。 除魏晓燕是未婚少女,另几人都生育过,知道这个月份的孩子多多睡觉才能长高长大,略聊了两句,便回家了。 而翠翠呢,因着家里多了个需要人盯着的奶娃子,不去上工变得理所当然。 孩子很乖,极少哭闹,但凡醒着无时无刻不在一个人傻笑。 有时候小肉团子睡着睡着,突然发出笑声,笑着笑着她自个儿就醒了,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翠翠又乐又好奇。 在这种轻松愉悦的带娃生活里,她的时间不知不觉变得充裕起来。 时间一多,就想给自己找事干。 翠翠环视了一圈屋子,很开阔很干净也很新,之前看着挺将就,但这会儿又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有孩子的家怎么能是脏兮兮的泥地,怎么能没有柔软如云朵的爬爬垫,怎么能没有锻炼小孩手脚的各种玩具呢。 那不能! 泥地好解决,铺上木地板就可; 爬爬垫只要准备好布料再往里填充云线花,柔软度和保护性虽说比不得特制的,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唯有小玩具不好搞,她去哪里弄机甲材料和拟生物质? 而水蓝星的育娃方式,翠翠丁点都不考虑的,养法太粗糙的同时小孩又被养得太弱了。 几乎无法激发他们的潜能。 她崇尚力量,崇尚智慧,并不想养出一个等着人拯救盼别人宠爱的自然人。 尽管这里是自然人的故乡,不存在自然人天生被豢养的悲惨命运。 但不管在星际还是这里,有一条都是亘古不变的——弱肉强食。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只能遵守规则并被迫让渡权利。 这小嘎儿什么来历她不在乎,既然得挂她的户口,翠翠就不能让她丢自己的脸。 糯米小团子的小手握成猫猫拳举得高高的,小脸蛋红扑扑,嘴巴微微嘟着,睡得正香,全然不知新妈妈已经在琢磨鸡娃了。 接下来半个月,翠翠铺好木地板,又打了几个简易矮柜。 空旷的屋子慢慢被填满,除了随地取材的木制家具,角落里还添了不少经她二次包装,外人无法一眼看出端倪的益智产物,有被她拆过重新加了特殊涂层的微型保姆机器人,也有长得像铁皮盒子,却能弯曲成各种弧度的婴孩体能锻炼器…… 这些东西的出现都经过了翠翠细致的考量。 左右她住得偏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上门做客,不管室内多少大的改动,也很难被人知晓。 若是被发现,她就说是城里买的,反正这年头城里人和乡下人对对方的生活都互不了解,也没几个人追根究底。 到了赶集那日,翠翠一手抱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一手挎着个小包袱到了魏家。 “娘,我一会儿去给她上户,顺便置办些东西,你今天帮我带下孩子。这里面是尿片和羊奶。她若是饿了会哭的,你就把羊奶煮一煮再弄个蛋羹就得,鸡蛋回头我补给你。” 蔡婆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小肉团。 小肉团看着她,咧嘴乐呵呵的。 不断发出“伊伊呀呀”稚嫩又兴奋的声音,蔡婆子下意识也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等想起该说翠翠两句时,她抬头一看,那死妮子早跑老远了。 “……哎哟我的小乖乖,你妈真是不靠谱,诶诶,乖乖笑了啊,你也觉得是啊……” 翠翠先去派出所给娃娃上户口。 这时候户籍管理漏洞不少,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乡下有了新生儿极少主动上户,每次都等着上面要求做人口普查,户籍科的干事们再下乡登记。因此,有人主动找上门要求上户,负责的小干事觉着怪稀奇的,忍不住夸翠翠有见地。 翠翠却觉得这事办得一言难尽,对方问都不问孩子的来历就给登记了,真够草率的。 办完事,翠翠走出办公室,再次跟郝建设狭路相逢。 郝建设对虞翠翠除了心理阴影,就剩下条件反射了。 整个人,从头到脚的神经都绷紧咯。 “虞同志,今天来派出所是?” 翠翠笑眯眯的:“办点事,郝队长这是刚从外边回来?” “你们做警察的实在辛苦,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不过也正因为有你这样负责的好警察,我们小老百姓啊,才能安稳过日子。” 郝建设也是一脸感慨,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我只希望这世上罪犯少点大家的日子太平点。” 翠翠面不改色:“只要世上多几个跟你一样的人,你的愿望肯定能实现。” 说罢,她轻轻颔首,抬脚径自走了。 郝建设:“……” 这虞翠翠的小嘴,太能说了,面子话就跟老母猪带胸罩似的,一套连着一套,怪不得章鱼会对她感兴趣。 郝建设直接跑户籍科,得知虞翠翠给小孩上户口。 他心里瞬间涌出一丝丝古怪,只是这缕违和感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郝建设没来得及抓住,转个身的功夫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 而翠翠从派出所出来后,径自往粮站家属院那一片走去。 经她观察,发现粮站家属院隔壁就是塑料厂和挂面厂的家属区,这一整条街道住着的都是有一定消费实力的人。 再三考虑,翠翠没有单独找上谁,而是扭头去工人最多的塑料厂。 她心想,买卖能成最好,不能成她就洗掉对方的记忆,谁也不会知道她参与投机倒把。 她的精神力就摆在这儿,光明灿烂的捷径就在眼前,只要抬抬脚什么都有了。这种情况下让翠翠视而不见废而不用,她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大脑经历了一番左右互搏后,翠翠摆烂了,翠翠躺平了,能一步完成的事坚决不走第二步。 事实上,这世上果真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肉肉的诱惑。 根本用不着她出手控制,对方一听她自己猎到了野猪,两眼放光比手电筒还亮。 “这位同志,你说真的?来来来,咱们到办公室聊。” 买卖进展很顺利,翠翠便没做多余的事,只道肉放在别处一会儿再运过来。 塑料厂后勤主任笑了笑,递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半小时能行吗?东西就送到后门过称。” 行,怎么不行! 翠翠应了。 野猪除去被她提前切下的几块肉,总重量还有两百三十多斤。 这时候的鲜猪肉七毛五到八毛一斤,并且需要肉票。野猪肉的肉质比鲜猪肉硬,腥味也重,即使不需要肉票,价格却没高到哪里去。后勤主任见翠翠一个女同志背两百多斤肉面不改色步履生风,爽快地给了六毛五一斤的价格。 翠翠点了点,确定数目没错,顺嘴问道:“陈主任,别的野味儿你们也收吗?” 陈主任这只老狐狸就等着她问呢。 这年头搞点肉不容易,若是有稳定供应肉类的渠道,他这个主任位置肯定稳稳的,谁也别想撬他屁股下的椅子。 虞翠翠的到来,简直就是天降神兵。 陈主任搓了搓手,乐呵呵地,倍儿殷勤:“收,指定收啊。不管你猎到什么直接送来,价钱咱肯定公道。” 翠翠点头:“成,我知道了。” 见她转身要离开,陈主任忙追上去问:“下次大概啥时候啊?” “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来。” 陈主任:“……” 呐,小同志不行啊,钱送跟前都不积极呀。 这倒是他想多了,翠翠也想天天挣钱啊,可没时间呀,总不能带着小崽子一道去。若是天天交给别人照顾,肯定有人要查她行踪,看看她是不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了。 呃……这么说也对,私自狩猎的确见不得人。 翠翠囧了囧。 今天是每隔三日的赶集日,也是镇中学放假的日子。 “走了,魏学明!” “嗯嗯,周一见。” 魏学明挥手,跟镇上同学告别。 与他同行的还有四人,一女三男。 其中两个男生是四队的,另外一男一女跟魏学明一样都来自三队。 “魏学明,我和魏虎打算一会儿去找孟小草,你要不要一起?” 说话的是唯一的女生,名叫魏广芝,也是魏广生的堂妹。 魏学明沉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魏华明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孟小草无助又狼狈的身影。 那是两个礼拜前的一天,孟小草的爹突然凶神恶煞冲进学校,逼孟小草退学,孟小草苦苦哀求,他爹就是不听,抬手就扇了耳刮子,把孟小草嘴巴都打出血了。 想到孟小草黯淡的眼眸,魏学明心揪成一团,他很担心孟小草的状况,怕她回家又挨打。 只是这个年龄的少年正是懵懂又别扭的时候,认为关心女同学或和对方走得稍微近一点便不正常,是要被他人笑话的,是以即便关心也只能藏着掖着,不好表现出来。 有了魏广芝的提议,仿佛他的关心就能顺理成章了。 “魏广芝,你知道孟小草家住哪里?” 魏广芝拍拍胸口,自信道:“我姨姥姥和孟小草一个生产队,我认得路。” “一会儿到了孟小草家,不要和她爸吵吵,咱们就跟孟小草讲一件事,高我们几届、长得不如她好看的那谁,人家拿了毕业证立马嫁到了干部家庭,我们得为她鸣不平,说她咋地咋地优秀却不能嫁到那样的人家……你们到时候语气夸张点,把彩礼说高点,排场能吹多大就吹多大……” 几个小男生面露不解,为什么啊? 不是要劝小草的爹让她继续上学吗,说这些瞎话有啥用啊? 魏广芝古灵精怪。 斜了几人一眼,得意洋洋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她爹不是要拿她换哥哥的彩礼吗?咱就让他晓得,书读得越多彩礼才越多,再等两年孟小草就能卖更多钱了,她爹偏心又势力,想到两年后的好处,一准让孟小草回学校读书。” 魏虎脑子不爱转弯,听到“卖”字变得激动起来。 大声嚷嚷:“不行不行,那孟小草还是要被卖掉啊!” 魏广芝没好气道:“咱们才上初一,等初中念完还有两年呢,法子慢慢想呗,总好过今天就被卖出去。” 众人一听,对哦,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帮孟小草渡过眼前的难关。 “唷,魏广芝你牛啊,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咋觉得你今天变聪明了呢。” 魏广芝脸瞬间胀红成霞。 心虚地摸了下脑门前的碎刘海,被几人盯得渐渐恼羞成怒:“哼,我特地问温老师拿的主意,你们有意见啊?” 众人:“……” “没,我们没意见。” 几人打打闹闹,边走边排练,突然,魏广芝胳膊肘撞向魏学明,小声道:“魏学明,那好像是你嫂子诶!” 他们看到翠翠的同时,翠翠也发现他们了。 “学明?” “放假了?” 魏学明不自在地点点头:“嫂……翠翠姐,你赶集去了啊?” 自从大哥提了离婚,每每见到嫂子他总觉得心里亏欠得慌,抬不起头,还有近乡情怯,不知道怎么面对嫂子。 翠翠看出少年眼底的的忐忑,安抚地笑了笑:“对,我正好要去你家接初七,一道吧。” “初七?” 谁呀。 “嗯,我女儿,一个很漂亮的小家伙,初七那天她来到我家,就干脆给她取名初七。” ……这名字真是简单粗暴,魏学明怔怔的想。 下一秒,脑子终于转过弯了! 意识到翠翠说了什么,正处于变声器的小男孩声音陡然拔高:“啊?翠翠姐你收养了个孩子?” 一定是大哥离婚时说的话伤害了翠翠姐,翠翠姐表面上不在意,心早就被伤透了,不然不会突然收养一个孩子。 魏学明脑补得厉害,越发羞愤,只觉得自己作为魏华明的弟弟实在没有脸见虞翠翠。 潮水般的难过淹得他喘不过气,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整个人焉巴巴的,同时,又还有那么点吃醋,翠翠姐本就跟自己生分了不少,收养女儿后肯定就更没功夫关心自己了。 眼泪水已经不争气在眼眶里打转了。 “翠翠姐……” 少年满心难过,脸上窘迫羞愤交加,眼神躲闪,一副要为大哥赎罪的样子,看得虞翠翠哭笑不得。 她曲起食指和中指,用力在魏学明头顶敲了下:“是啊,我收养了小姑娘,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的小舅舅了哦。” 魏学明倏地抬起头,又惊又喜,瞪大眼看着翠翠。 嫂子还认他这个弟弟啊,好高兴好高兴。 “翠翠姐你放心,我帮你照顾初七。” 他把泪意眨去,拍着胸膛保证,先前黯淡无神的双眼再次聚满了光,亮晶晶的,仿佛被太阳笼罩的宝石,热烈璀璨。 翠翠:“嗯。” “翠翠姐,这次小考我考了年级第三,老师表扬我了。” “加油,争取下次考第二,第一。” “还有……” 魏学明许久没见到虞翠翠,得知对方并未因大哥就不喜自己,心里硕大的包袱终于甩掉了。 人也恢复了往日的开朗活泼,差一点就要走上深沉路子的少年变得话痨起来。 眼瞅着魏学明忘了正事,魏虎给魏广芝使眼色,魏广芝清了清嗓子,用力咳了两声:“魏学明!” 眼睛都快眨抽筋了,魏学明才反应过来:“哦哦~~~” 就见魏学明扭过头,把他们即将要做的事一字不落给虞翠翠说了。 众人无语:“……” 卧槽,这个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 大嘴巴本尊-魏学明并未察觉到同伴们的怨念。 因为他打心底里没觉得这么做不对。 他长这么大虞翠翠带他的时间比蔡婆子两口子多,可以说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虞翠翠真的做到了长嫂如母,他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都跟嫂子报告,这次也不例外。 翠翠没打击他们伸张正义的积极性。 只叮嘱道:“那你们小心点,早点回来。如果超过九点没回家,我会跟你们家长说这事,让他们去六队接你们。” “知道了,嫂、姐。” 魏学明小心机的将“翠翠”两个字略去了,他就觉得直接喊姐比喊翠翠姐更亲近,他就要当嫂子的亲弟弟。 翠翠失笑,拍拍他肩膀:“说话做事前多动动脑子,别做以卵击石的事。” “姐你放心,我不傻的。” 魏学明顿时像接受了某个神秘任务似的抬头挺胸,惹得一旁的魏虎几人张口结舌,频频看过来。 “那我们先走了,姐。” 魏广芝和魏虎对视一眼,也跟着喊道:“翠翠姐,那我们走了哦。你一定要帮我们保守秘密,不能先给我爸他们说哦。” “行,早去早回。” 翠翠直接去魏家接初七。 去的时候正好初七醒着,小家伙躺在魏学明小时候用过的摇篮里,掰着自己的脚丫子往嘴里塞。 翠翠:……嫌弃! “你这啥表情啊?我们小乖那么可爱,看你那白眼翻的!” 翠翠翻了个更大的白眼:“还小乖咧,肉团子给你灌啥迷魂汤了,不晓得还以为这是你亲孙女呢,我就那么稍稍嫌弃她一下,您还护上了。” 蔡婆子才不搭理她的阴阳怪气:“这是你闺女,说是我亲孙女也没错。” …… 翠翠决定不继续打嘴炮了,虞初七讨喜好啊,以后她不想带娃的时候,就能直接把她丢给蔡婆子。 这么一想,翠翠望着小团子的目光那叫一个慈爱。 “娘,这肉包子你们晚上热了吃,别放太久,当心放坏咯。” 翠翠今天照样去国营饭店打了牙祭,这次她去的不是上回那家,因为没外汇券。不过她觉得这家的大肉包其实不输给大众饭店的灌汤包,两种不同的口感但都很好吃。 她一口气买了十个,给蔡婆子和魏老头六个,自己留下四个。 蔡婆子没推脱,嘴里嘟囔着瞎花钱,转身到她睡那屋摸了十几个鸡蛋出来。 “鸡蛋带回去,你和乖乖都补补,手里还有余钱的话少到镇上买贵死人的吃的,不如捉几只小母鸡养着下蛋,好歹是门长久活儿。” “知道了。”虞翠翠抱起孩子,往前走了几步,想起魏学明一行人,她顿住脚步的。 “咋了,有东西漏下了?”蔡婆子问。 翠翠:“没事,我刚想说什么来着,现在想不起来了。” 罢了,既然答应他们先不说,那就等会儿再下山一趟吧。 晚上,翠翠给自己热了两个肉包子,虞初七的是小半碗蒸蛋,小团子吃得肚子饱饱就开始打瞌睡,把吃了睡睡了吃这句话贯彻得十分彻底。 等到八九点,确定小家伙睡熟后,翠翠锁好门,特地走了趟魏家。 魏学明刚到家不久,端着一个海碗呼啦啦吸着面条,看到翠翠进门,忙咽下打招呼:“姐!” 蔡婆子和魏老头对视一眼,以为翠翠那边出了什么急事,忙问道:“大半夜过来,是出啥事了吗?” “没事。”魏学明抢话道:“我姐就是关心我,特地看我回家没。” 说这话时他美滋滋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蔡婆子先是松了口气,没多久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儿子眉飞色舞地讲述他和几个同学如何诓大人的事,还觉得自个儿英勇极了,蔡婆子只想抄笤帚打人。 翠翠跑这一趟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既然人已经回来,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回家睡觉去。 刚往被窝里一躺,就迎来了童子尿攻击! “虞初七!” 翠翠拎着尿床不自知乐得朝她噗噗喷口水的奶娃子,脸上写满了暴躁,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我警告你,再尿我身上,我就要打你屁屁,再把你扔林子里喂狼!” 无耻小儿被骂了依然在傻乐,藕节似的胳膊伸老长了,一个劲往她怀里拱,边拱边笑出鹅叫,傻乎乎的,翠翠的火噗——一下灭了,顿时又好气又无奈。 “……” 笑屁啊,傻蛋! 她幼时就不这样,记忆里妈妈最爱亲她了,每次亲亲她时都会夸她是全宇宙最可爱的小天使。 才不像虞初七这样磨人。 想到母亲,翠翠心里蓦地变得柔软,她搂着虞初七倒在被窝里,手无意识的拍打她的背,哄她睡觉。 思维却无比活跃,试图在贫瘠的温暖记忆里搜寻父母的模样。 这个夜晚,她好想他们,特别想,格外的想。 到了明天,她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虞翠翠。 ***** 小白山另一边,六队。 黑暗里,孟小草摸着红肿的脸颊,又哭又笑。 梦里那个会给她带来转机的孩子没找到,她以为自己会像梦中那样十六岁就嫁给隔壁村的驼背,开启痛苦而漫长的后半生。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不经意结下的一点点善缘,竟给她赢来了两年的时间。 孟小草想到这些天的绝望,有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可她不敢,她怕被隔壁屋的爹娘听见,她怕爹再打她,她只能咬着牙默默消化所有的痛苦,悄悄流泪。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山里真的有孩子,如果她捡到了,如果她按梦境那般将孩子给二奶奶抚养,二大爷是不是就会帮她脱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家呢? 可是,那日她按照梦的提示到了那个地方,明明没有孩子的影儿啊! 莫非,这不是完全真实的预知梦,而是有真有假,需要人甄别吗? 孟小草困惑了,她想不明白,干脆不再去想做梦那么玄乎的事。 至少,未来两年里她不用面临被推出去换彩礼的局面。 这两年,她会好好谋划的,她的人生,她要自己做主! 她要让爹娘明白,她不是二哥的附属品,她不愿意像大姐牺牲自己为大哥换亲那样牺牲掉自己,只为成全二哥,她不愿意,绝不愿意。 翠翠不知道自己横插一杠子不仅改变了黎有珠的命运,还改变了孟小草的。 恁她脑瓜子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自己不仅仅是穿越,还是穿进了某位作者写的系列文中。而因为她的出现,几个主角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剧情线正在逐渐崩塌。 …… 四月的乡下无比忙碌。 生产队紧锣密鼓开启春小麦种植工作。 与往年的全人工不同,今年龙湾公社申请到了二十多辆拖拉机,机引农具数量翻倍。二十多辆拖拉机抽签下各个生产队,只用六七天龙湾三队四万亩的小麦种植任务便完成了。 在种大田时,只花了二十六天就把二十多多万亩大田种完,播种期比往年缩短了半个月左右。 翠翠在忙碌中把期待她回消息的章渝州忘了个一干二净。 “渝州,你每天一下工就跑去找江大爷,为啥呀?”宋止戈好奇得不要不要的。 章渝州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个朋友的信。” 宋止戈这下更好奇了:“什么朋友这么重要?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少见啊。” 要不是工作方面没出纰漏,交过来的数据也没问题,看章渝州心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样子,宋止戈真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已经在考虑向老师汇报了。 “……” 章渝州又笑了笑。 什么样的朋友啊,他自己也说不清,兴许在虞翠翠心里他不过是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还算不得朋友。 “宋哥,你和嫂子怎么认识的?你怎么打动对方的?” 宋止戈瞬间明白了,他这一身臭毛病的师弟为情所困呢。 想起五年前尴尬社死的场面,他哄媳妇儿被章渝州撞见了,这小子大喇喇站那儿也不懂默默走开,一脸看煞笔的表情…… 原来也有今天啊! 宋止戈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预感,自己的快乐提前到来了。 他清了下嗓子,装作没多想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家里安排的,不过你嫂子对我一见钟情,当场表示非我不嫁。我一看她这么热情,我如果不娶她她万一想不开咋办,所以只能娶了。” 章渝州:“……” 我信你个鬼! 忘了谁喝醉跪嫂子面前抱着人家腿又哭又闹了? “呵呵。” 宋止戈瞥见章渝州别有深意的小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记起自己闹过多少囧事了。 不过他脸皮厚,不仅不觉得丢人,还满脸骄傲。 语气也贱嗖嗖的:“两口子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们的相处之道你这种没媳妇的光棍汉不会懂的。你突然问我这个……是有心仪的女同志了?谁呀,我认识吗?是不是咱们厂的?是医务站的梅护士,还是工会的许干事?” 051原厂在林城,原厂名叫410研究所,做光学仪器,也生产火箭炮,厂子规模非常大,在林城时厂子人数就有近三千人。搬到小白山山里后,改名叫白山五金配件厂,目前还未扩招,工人依然是林城过来的那批。 相比之前,整个厂子人口数量其实还是增加了很多的。 不仅有原来的工人,还有跟着他们背井离乡的家属们。 粗略统计,目前厂区的人口数量已经逼近七千。 而厂子在大山深处,距离最近的生产队是龙湾六队,相距约二十公里。 这种情况下,平时厂子里的人很难见到外人,未婚同志们的选择范围可以说很窄。 厂里的未婚女工们,家属楼的年轻姑娘们,想要组建家庭首选是厂子里的男同胞。 其次便是周边生产队的农村青年,最好的结果大概莫过于嫁到附近的小城镇。 可自己是工人,或是出自工人家庭,姑娘们的眼光已经在无形中拔高了,哪里愿意嫁给农村汉子呢? 这般一来,厂子里内部消化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而未婚男青年里的,章渝州的条件数一数二,这不就被女同志们给盯上了吗? 宋止戈:“对了,这个礼拜你也要去镇里找发小?” 郝建设他见过几次,也是个老光棍了,两人不熟。 章渝州挑眉:“有事?” 宋止戈:“你猜猜看。” “……” 爱说不说! 没得到建设性建议还被涮了一通,章渝州失去了聊天兴趣。 宋止戈:“诶,诶,渝州你先别走啊,我说的是正事。” 章渝州顿住,扭头:“你说。” 宋止戈再不卖关子了。 忙道:“这不是厂里基本建设搞完了吗,工程兵们明后天陆陆续续得离开,厂里就想办个欢送会,顺带也给单身的男同志女同志们制造相处时机,对了,工会强烈要求你必须参加,起个带头作用嘛。” 两人边说边往食堂走。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大家笑笑着打招呼:“宋工,章工,这么早到食堂啊。” 章渝州回:“嗯,今天进度快,听说食堂有新菜色,我当然要跑快点了。” 他脸上挂着笑容,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宋止戈:“……”装。 “你给点反应啊,到底去不去?” 章渝州对相亲敬谢不敏,从前他就不爱参与,更别提他已经有目标了。 直接就是推拒三连:“我不去。你猜对了,我有好感的女同志了,用不着再参加相亲大会。” 嘿,真有了? “谁?” 章渝州睨他。 似笑非笑:“反正不是厂里的,我俩的事现在还没成,你嘴巴从来不把门的我说给你听你不得明天就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 宋止戈还是很怀疑:“别不是糊弄我吧?” 章渝州懒得搭理他了。 结果一路上就是宋止戈不断问是谁是谁,怎么还没成,是不是他不行搞不定对方,要不要他给出主意…… 太吵了! 为了拯救受到荼毒的耳朵,章渝州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信息。 宋止戈顿时如八婆附体,眉毛猥琐的连挑几下,他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咱先说说你的条件,长相没得挑,家世没得挑,工作也没得挑,那对方为啥不和你处你想过没?那肯定是你哪方面不符合人家的期待嘛。你说你俩一个月前相的亲,你让她考虑好给你写信,那一个月没消息不就说明对你没兴趣吗?渝州呀,你非得要人家,就要学学我能屈能伸,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嘛,她不联系你,你主动联系她呗。” “她看重什么,你就表现什么,方方面面合了她的意了,还能不手到擒来?” 章渝州呵呵一声,毒舌道:“这不会就是你和嫂子打架的原因吧?” “装模作样把人骗到手后恢复丑陋面目,难怪嫂子天天锤你。” 宋止戈一噎。 更加理直气壮道:“……谁处对象时不表现好的一面?那你嫂子嫁给我前还温柔似水呢,现在呢,河东狮吼!” “处对象这事你没经验,就得多听听我们这些有妻有子的人的建议。三人行必有我师嘛,对不对?你怎么知道那位女同志就表里如一呢,人家对外人和对自己人没准也是两个样子啊。难道你看中她现在的性格,结婚后不这样了你就不喜欢了?你弄明白对方看重什么再对症下药,这不叫伪装骗人,叫动脑子了!” 章渝州若有所思。 第24章 “虞翠翠,你的信!”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黝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咧着一口大白牙:“你住这地还挺远的。” 整个龙湾公社都是平原,就到小白山这一段有坡度,并且是路况不好的泥地。 真别说,骑车过来还挺费体力的。 “谢谢啊,同志。” “不用谢。”邮递员长腿一蹬,车子迅速消失在视线里。 翠翠瞄了两眼信封,上面只有收件人和地址,没写寄件人。 她心里狐疑,到底是谁寄的呢? 脑子里浮出了大大的问号,她三两下撕掉信封口子,里面足足两页,写得满满当当。 彻底摊开信纸后,翠翠愣了。 ——虞翠翠同志,你好,我是章xx,上次的X议你XX好了吗?久未收到你的消X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再次想X取…… 整整两页,翠翠看得云里雾里连蒙带猜。 还是有一大半内容猜不出来,她眉心紧拧,光洁的额头从一条褶子到三条褶子,小脸快皱成苦瓜了。 受不了了,这打击委实有点大。 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受到的惊吓抚平,不得不接受自己是个文盲的事实。 天可明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别人产生沟通困难。 也可能是周边的人文盲率过高,以至于平日里翠翠完全体会不到识字不多的不便。 这封信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霹得她脑子嗡嗡的,就觉得天旋地转。 ——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不认识的字,啊,苍天啊,救命啊! 翠翠抱着脑袋,戏精地摇来晃去。 小团子以为妈妈在逗她玩,努力蹬着小胖腿爬啊爬,爬到翠翠脚上坐好,藕节般肥嫩的胳膊扒拉住她小腿,抬头“麻,麻……”叫个不停。 嘴角口水飞流直下,每一声“吗”都要带着口水的噗噗声。 翠翠脑仁更疼了! 赶紧收起信,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就迅速往她嘴巴上一抹。 “傻蛋,你能少喷点口水吗,一天得给你洗五六条手帕,很累知不知道?”小团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好似在说:妈妈你说什么,我不懂! 翠翠叹气。 “吗,麻……” 小家伙对翠翠的怨念一无察觉,正抓着她腿试图往上爬,这活泼劲儿,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差点就噶了呢。 翠翠瞅了没眼色的娃一会儿,弯腰抱起她。 一到她怀里,这家伙就老实了,两条腿也不蹦跶了,就乖乖窝在她颈窝,小脸蛋不断去蹭翠翠下巴。 碰一下,她就快乐得嘎嘎叫,仿佛翠翠就是全世界她最依赖最喜欢的人。 “小马屁精,讨好怪!” 嘴上凶凶抱怨着,手却小心翼翼托着宝宝的屁股,英气凌厉的眉眼处显得格外温柔。 小团子安分不到两分钟,腿就开始蹬来蹬去。 翠翠掐了掐她肥嘟嘟的脸蛋,把她放到机器人保姆旁边,让小机器人陪她玩。 近来天气越来越热,虞初七小朋友已经不满足于躺平求妈妈rua她了,在机器人保姆的陪伴下迅速学会了爬,学会了叽哩哇啦喊人。 翠翠在她跟前时她才会粘翠翠身上,翠翠若是不在,也能和机器人玩很长时间。 大多数时候翠翠家门都关着,她在院子门口干活,孩子扔屋里让机器人教说话。 截止目前,还没人参观她改造后的屋子,便也不知道屋里有那么多超出认知的小物件。事实上,时下到别家做客也都是堂屋坐坐,很少有人会直奔对方的卧房。 翠翠的房子又是卧餐客一体,除了魏春生和魏晓燕偶尔来找她说说话,别人根本没机会进屋。 而魏春生最近怀孕了,魏晓燕忙着相看,两人都很久没上门了。 “麻,次!” 小肉团子的叫唤打断了翠翠的沉思,眸光淡淡扫向桌上的信,默默将识字提上日程。 午饭后,翠翠带着虞初七到各家串门,主要是家里有孩子在学校念书的一些人家,大家听说她借书是为了过两年亲自给虞初七小朋友启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 为了教娃还得先学习?虞翠翠离婚后想法越来越奇葩了啊。 心里这样嘀咕,嘴巴上还得绞尽脑汁的夸翠翠。 翠翠自己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虽然大家很不以为然,也理解不了她为啥要这么做,只觉得匪夷所思,但抱着善意的眼光看待她要学习这件事的人是大多数。 也就那么一两个见不得人好的酸鸡,说话夹木仓带棒,冷嘲热讽。 最酸的莫过于魏秋萍了。 眼瞅着翠翠的小日子蒸蒸日上,有钱有娃不用伺候男人。 而自己呢,从人人称赞的贤惠媳妇变成了水性杨花的贱人,自家男人不拿正眼瞧她,儿子也怨她丢人恨不得没她这个妈,她美好的生活被虞翠翠毁得一塌糊涂。 怎们能不恨? 可她却选择性遗忘了谁先撩者贱,她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无辜,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魏秋萍心头恨极了,望向虞翠翠的眼神怨毒渗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掉她的肉一样。她的眼神存在感强烈,翠翠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目光直视回去,一副被吓到怕怕的模样。 “秋萍嫂子,干嘛这么看着我啊,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其他人听见这话,齐齐看魏秋萍,魏秋萍毒辣的眼神没来得及收回,被大伙儿看了个正着。 众人脸色亦跟着变了变,莫名心惊肉跳,竟谁都没开口。 魏秋萍那眼神,就跟躲草丛里伺机而动的眼镜蛇一样,阴恻恻的,怪渗人。若换其他时候,这群人早奚落魏上秋萍了,今日却是心有灵犀谁也没敢掺和! 目光来虞翠翠和魏秋萍之间来回移动。 魏秋萍胸口的火欻一下,蹿到天灵盖。 她眼珠子瞪到最大,露出大面积眼白,盯着虞翠翠恶狠狠道:“看你咋了,我看你那逼样,虞翠翠你甭得意,我早晚给你好看,虎超的欠登儿看我笑话,你自个儿是啥好东西?还有你,你,你们,□□里夹黄泥巴,好意思编排我的事,来啊,继续编排啊,我活不下去了就拉你们垫背!” 众人:“……” 其他人见魏秋萍破罐子破摔,有些忌惮。翠翠头铁,两手捂住闺女耳朵。 激情辱骂回去:“哎呀我好怕啊。瞅瞅你得儿呵的,给我扣那么多帽子,咋啊,你声音大你有理啊。我一没惹你二没骂你,你就瞪那两珠子凶我,我还不能问问了?仗着你年纪大想让我尊老爱幼包容你呗,刺摸忽没擦净跑这嘎的撩臊,还怪我埋汰你了?怪人家编排你,那是编排吗,那叫说出事实真相。还给我好看,来来来,我等着,看咱谁怕谁了!” 翠翠噼里啪啦一通怼,怼完还不忘挑衅魏秋萍:“哼!你有胆就放马过来,我要是怕了虞翠翠三个字倒过来写。” 魏秋萍脸色铁青,但她还真没那个胆子。 她就是嘴上嚷嚷得厉害,想在气势上压倒别人,让人不敢再议论她,真让她对虞翠翠做点什么,老实说,她不敢!派出所没查出什么,但她始终觉得毛长荣栽在了虞翠翠手里,只要一想到虞翠翠那天跟毛长荣打过照面还能若无其事笑盈盈的卖她蛤土馍,魏秋萍就一阵后怕胆寒,觉得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今天敢冲虞翠翠撂狠话,也是因为被虞翠翠给激的。 再加上周围人多,虞翠翠又带着孩子,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对她怎么样。 “……我,你不怕我,难道我就怕你?我就是……懒得同你们掰扯!” 魏秋萍眼神对上虞翠翠冷淡的眸子,仿佛被冰冻住似的猛地瑟缩,扔下话灰溜溜跑了。 “真怂!” 翠翠冷嗤一声,跟个没事人一样,举着闺女的小手跟大伙儿挥挥:“来,跟婶婶婆婆们说再见,咱们要回家吃饭饭咯。” “见,见……次,次。”小团子只会单字重复,口齿不清,小奶音萌哒哒的,听得人会心一笑。 她听到饭饭两个字,兴奋得使劲往上冲,好在翠翠手劲大抱得够稳才没摔出去。 等翠翠抱着孩子拎着书走了老远,其他人还齐刷刷站在原地愣神,大家都觉得很恍惚,很没有真实感。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嘟囔:“……虞翠翠骂起人来这么凶残?” 虞翠翠在龙湾三队安家的十多年里,很少跟人红脸。 就连之前和魏华明离婚那次,她也只是诉了诉委屈。即便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圆房”事件,也没像个泼妇似的逮着魏华明两口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没想到今天会堵着魏秋萍骂,骂得魏秋萍回不了嘴! 大家印象里的“老实人”发了火,肯定是魏秋萍把人得罪狠了呀! 她们一方面觉得是魏秋萍的问题,一方面又觉得虞翠翠变得这么强硬怪不适应,莫名怵她。 尤其是曾说过虞翠翠闲话的一些人,表情尤为不自在,眼珠子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往右瞧,生怕啥时候虞翠翠怼她们一脸,一个个找借口跑了。 “哎呀我衣服还没洗,我先洗衣服去了。” “我地没浇水,我也忙去。” “……” 虞翠翠根本没管会不会给人留下强势不好惹的印象。 与人相交,既不能过于尖锐时刻秀出獠牙,也不能软弱到让人以为你是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团。 王媒婆那事能传那么快,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她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不代表她一点不计较,吓一吓魏秋萍,她才不敢继续蹦跶。 “呀哦,咿~~~~” “笨蛋,吃了这么多好东西,怎么还是只会咿咿呀呀啊。” 晚风轻拂,童稚可爱的小奶音飘散在风里,路过翠翠身边的人皆忍不住露出笑容,逗一逗初七。然后就发现一逗舍不得松手了,迷失在小婴儿天真的笑里。 翠翠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便宜闺女是不是狐狸精投胎,瞅瞅,随便张嘴哇啦两句,就把大伙儿迷得找不着北了,这万人迷属性若给自个儿,还不得横着走啊。 哎,失落! ***** 章渝州没写信前,天天盼着虞翠翠写。寄了信还是望穿秋水,天天跑门卫室问消息。 就这么盼星星盼月亮,直到信寄出去的第八天,门卫室终于有消息了。 “嘿,回信了?”宋止戈将手头的大烧饼递了半边给章渝州。 “是有一封信,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寄来的。” 越是期待,就越是忐忑,章渝州实在猜不透对方为何会这么多天才回信。 是在犹豫吗? 是不想搭理,觉得他烦又想不回不礼貌吗? 还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没来得及回。 在等信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很多,放弃的理由他足足列了一张笔记本长短,但就是没法说服自己。 脑子里想这儿想那儿,唯独没想过翠翠回信慢是因为她正在临时抱佛脚,挨个儿认字呢。 那头翠翠花了几天功夫,终于把信上的字认全了。 信里这样写的: “虞翠翠同志,你好,我是章渝州,上次的建议你考虑好了吗?久未收到你的消息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再次想争取,我今年二十六,是一名工程师,目前每个月工资是一百一十六……小白山里很美,空气清新,厂里种下的桃花樱花都开了,美不胜收,欢迎你来厂里参观……” 第一页基本是自我介绍,第二页则是大篇大篇的风景描写,厂里发生的趣事。 什么厂里要办相亲会啦,谁和谁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同志大打出手啦,他学会了做板栗鸡啦…… 连宿舍楼台阶的野花开了都写在上面。 唠叨得很。 翠翠不禁腹诽,嘴角却在不知不觉间上扬。 提笔写上第一个字,歪歪斜斜,不是一星半点的辣眼,翠翠蹙眉。 原身认识的字不多。 她从前是没机会识字的,后来战争结束全国人民获得了解放,到五三年开始,大队每年都组织扫盲运动,她都很积极地参加了,那时候原身的想法也很单纯,就是为了给魏学明做好表率。 因为魏老头总念叨读书的重要性,每每都以他自己的经历来训诫魏学明。 还不断对她讲长嫂如母的道理。而小时候的魏学明调皮捣蛋,是典型的学渣。索性他很听原身的话,原身便想出了自己以身作则带动他学习的办法。 只是字认得了,却没时间练习,于是,翠翠顺便继承了这一手小学生字体。 她迟疑片刻,还是拿起炭笔写道: ——章渝州同志你好,收到你的信我很意外,也很惊喜。你描绘的美好风景让我心生向往,无奈,我刚养了个孩子,她如今刚满七个月离不得人,是以不能跟你共赏桃花了。 章渝州收到信的一瞬间有多么惊喜,看到信里内容就有多失落。 什么孩子,不过是拒绝自己的托词。 若有孩子,以她直爽的性子,上次在饭店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止戈见他情绪在短短一分钟内大起大落,戏谑调侃的笑容霎时收敛,小心翼翼问:“……你心仪的那位女同志拒绝你了?” 章渝州抿唇。 宋止戈试探:“咋说的,会不会是你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章渝州看他,他会蠢到看不懂字里行间传达的意思? 但是—— 万一呢? 万一是自己想多了?万一是她在试探自己呢? 这么一想,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来。章渝州直接将信递给宋止戈,隐约希望对方能解读出令他高兴的内容,尽管这个可能性很低。 宋止戈快速扫完内容,哈哈大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相亲市场的热门选手章渝州同志居然被人拒绝了。 宋止戈贱嗖嗖地,直接笑出了声。抬头,目光直直撞进章渝州的眼眸里。 瞅着这大受打击的样子,宋止戈出走的同门情谊稍微回来了一内内,他清了清嗓子,憋笑。 尽量作轻描淡写状态:“这个……虽然看着很像婉拒,不过咱们也不能先往坏的方向想,没准就是信里写的这样,她在家带孩子单纯没时间呢?” 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宋止戈又把自己说的话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顿时怪叫一声:“……孩子?卧槽,孩子!你别告诉我你看上的是有孩子的离婚妇女?” 章渝州斜他一眼,嗤笑:“有问题?” 还有问题咧,难道没问题? 宋止戈舔了舔嘴唇,表情跟见了鬼差不多,一时间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 半晌,他似乎捋清思路了,激动万分道:“渝州,咱厂子里那么多对你有好感的未婚女同志,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你知道她为啥离婚吗,她前夫连孩子都不要,没准是她在婚姻存续期间给男人戴了绿帽子,现在你还上赶着——” “宋止戈!” 章渝州俊脸阴沉,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看着竟有些可怖。 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宋止戈戛然失声。 默了几秒,更加激动道:“你打我我也要说。渝州,你前途一片光明,家世,外貌,工作,你样样都好。你可以有一段很完美的婚姻,找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妻子,为什么非要和离婚女人搅和到一块,你想过你们俩组建家庭后别人会怎么看你吗?你以为别人会夸你慧眼识珠吗,人家得说你不正常,专捡破鞋——” “哐当”一声,宋止戈趔趄两步,腰撞向墙边资料架。 这一拳,章渝州用了十分的力道。 打得宋止戈脑袋发懵,好一会儿才回神。宋止戈伸手,摸嘴角的伤口,疼得嘶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章渝州,怒吼质问:“你真动手?” 章渝州并不后悔,“是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 章渝州薄唇轻启,用词辛辣:“你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便肆意评判贬低,用如此难堪的字眼去形容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女同志,我很诧异,这居然是一个追求实事求是多辩明理的人说出来的话。你方才那番论调让我很失望,甚至怀疑自己交朋友的眼光。” 宋止戈语塞。 发热的脑子瞬间降温。 被打的愤怒在听完这席话后,不免感到羞愧。 但还是为自己辩驳道:“渝州,不管怎么说我对她确实没有恶意,我只是把现实摆在你面前,社会对待离婚的女同志,评论就是如此苛刻,她所面临的情况比丧偶更差,连带和她在一起的你,也会收到各种异样的眼神。” “你不用说这么多。” 章渝州不为所动,表情甚至更加冷漠了。 他掀了掀唇角,讥诮道:“大家这么看待,就是对的吗?在传统的观念里陈佳怡也并非你所说的完美妻子,你会因为她不完美就任由别人用各种难听的话羞辱她吗?” 陈佳怡便是宋止戈的媳妇。 章渝州平日见面都喊一声嫂子,眼下直呼其名,显然真动气了。 宋止戈下意识就想说“她们怎么能一样呢”,但同时他意识到自己若是坚持己见,这个朋友没得做了。 最终,宋止戈退了一步,他讪讪道:“……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难听。” 章渝州“嗯”了声,不想探究他的道歉真心还是假意。 两人握手言和,宋止戈松了口气,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要管住嘴,心里便是那样想的也别当面说出来。 这场争吵似乎是一场幻象,让人忍不住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只有章渝州自己清楚,他跟宋止戈的芥蒂已经产生了。 三天后,翠翠收到了章渝州的第二封信。 对方在信里列了好几道菜的做法,其中两道操作简单正适合做七八个月大宝宝的食谱。 按照惯例,写了许多生活中的琐碎,在他细致的笔触间,翠翠似乎能想象出五金厂里工人的生活,甚至能想象出他算错一个数据在实验室里抓耳挠腮的滑稽模样的。 而最让她意外的是,他没再提结婚的事,也没问虞初七怎么回事,仿佛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熟稔的朋友。 翠翠知道,对方想要和自己处对象的心意并没改,不过是换了种更婉转的方式罢了。 但奇异的是,她并不觉得反感,甚至诡异地被这种有分寸的讨好给愉悦到了。 就这样,两人隔着二十多公里距离,每隔几天就会收到对方的信。 翠翠回信字数往往言简意赅,心情好时也会提龙湾三队的人和事;而章渝州则是往话痨趋势发展,从最开始的两页变成三页,再变成四页,其中泰半是废话。 翠翠却看得津津有味。 如此来回了两个多月,翠翠回信渐渐变得长了起来。 而章渝州也从逐渐变长的信里,察觉出翠翠对吃的执着。 她每每说到吃的总是懊恼不会做,馋得口水直流,章渝州渐渐摸索出了一套对付她的法子,每次回信必定报告自己闲来学厨的进展,描绘起菜色时更是从不吝惜溢美之词,勾得翠翠欲罢不能。 九月的某天,一个平凡的午后,翠翠收到了本月的第四封信。 信里只有很短的一句话——月底有假,我想陪初七玩,你欢迎吗? 翠翠合上信纸,叠成又一颗小星星扔到窗台前的铝皮罐里。 回首看着满院子跑来跑去,已初步展现出捣蛋鬼特质的小初七,笑了笑,下笔写道:“好啊。” 第25章 五金厂, 第一研究所。 秦正业觉得今天的章渝州很反常,从中午出去一趟又回来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灿烂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他还特别好说话。 平日谁要是拿一些基础问题去请教他,那一脸无语的表情别提多气人了,要说他情商低呢秦正业也认了。 偏他不是,他就是故意的。 大概是他认为的,只需要细心认真多看资料就能避免的错误,有些人一次两次都在犯,还要拿到他面前请教,他就觉得人家态度不端正,还显得蠢,因此态度往往差劲得很。 秦正业说过他几回,每次章渝州都是老实认错,打死不改,对他这种脾气,秦正业也很无奈。 不过章渝州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 就是工作能力确实出众,但凡交到他手里的任务他都能在最快时间内完成,几乎没有出过错。 他傲,也有本钱傲! 所以,就算态度差些,研究院里的人还是很服气他的。 有这个前提在,他今天判若两人的表现就很醒目了,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秦正业:“渝州。” “老师,什么事?” 章渝州脸上笑容略收了收。 秦正业没八卦学生私事的癖好,喊章渝州只是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妻子交代的话。 “晚上到家里吃饭,你师母挂念你得很,念叨好久没见到你了。” 章渝州失笑,这也忒夸张,哪有许久没看到,几天前他还去了老师家里一趟,师母还同他聊了几句。 不过他一向敬重秦正业,便没有拒绝爽快应下了:“知道了,老师。” 正说着话,宋止戈推门进来,他左手端着两个大白馒头,见章渝州和秦正业面对面站着说话,好奇道:“老师,你跟渝州说什么悄悄话啊,我也来听听。” 他笑嘻嘻凑过去,右手搭在章渝州肩膀处:“王军说你今天比较忙,没来得及去食堂,呐,我特地帮你留的馒头,凑合吃吧。” “谢了。” 章渝州接过馒头,眼神淡淡瞥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眉梢忍耐地挑了两下。 他没出声叫宋止戈挪开。 而是借着吃东西,自然而然走到自个儿位置坐下:“最后一批设备到了,但目前有个问题,其中一部分是拆开运过来的,咱们必须得自己组装。而我们手里的图纸不齐全,关键部分被尼古拉斯基他们带回苏联了。” 051厂建立于五十年代。 起初整个光学行业的设备陈旧,工艺落后。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后,加工工艺主要采用苏联的工艺,设备也是由苏联方帮忙引进,大部分甚至是按照苏联图纸制造的专用设备。 六零年,苏联政府突然单方面决定撤回苏联专家,这些专家撤离回国时带走了全部设计图纸、计划和有关资料,并停止供应华国建设急需的重要设备,大量减少成套设备及各种设备中关键部件的供应。 各类厂子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051的发展也受到遏制,关键时候是秦正业带领的团队顶了上来。 正当厂子迈入正轨之际,国际局势风云变幻,051又被迫搬迁。 出事前,谁也没料到负责运送设备的人是门外汉。 他还自作聪明,为了方便运送竟把许多设备给拆卸了,如今缺少图纸,设备无法在最短时间内组装,一些项目根本开展不下去。 秦正业神色肃穆,眼底隐隐有怒火。 说到设备他也确实没法不动怒,然而生气也于事无补。 干出这桩蠢事的人大有来头,对方仅仅背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写一封检讨就算承担过责任了,如今还好好呆在保卫科混日子。 厂子大,派系多,各方博弈下研究所没辙,只能轻轻放下了。 秦正业深呼吸,尽量克制住火气。 说:“设备的事我已经联系林城方面了,在机械专家到来前咱们尽量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组装好,还得开动脑筋看能不能搞个替代产品出来,用别人制造的东西在技术上被卡脖子,难受啊!” 搞科研的人经历过这两年的憋屈,谁不是憋着一股劲。 可新技术,新设备又岂是那么容易就研发出来的,一谈到这个话题,师生三人心情难免沉重。 前路茫茫,真是不知道梦想中的未来能不能实现。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压抑,宋止戈率先受不了。 他啊啊大叫两声,耍宝似的努力活跃气氛,鼓舞秦正业二人:“老师说得对,咱科研人科研魂,有基础就站在基础上继续攀登,没有基础大不了想办法打基础,一年不行就两年嘛,只要有毅力,迟早超过苏联老美。” 秦正业目露欣慰。 “对,就得有干倒敌人的冲劲,一切阻拦国家发展的都是需要打倒的障碍,止戈,渝州,你们得做好长期留在这里攻坚的思想准备。” 这个不需秦正业说,二人心里其实都有数。 这么多厂子迁址,不可能头年搬走,三五年就搬回去。 即便政治敏感度再低的人,也能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好几个五年计划,而愿意跟着厂子一起走的人,早做好了长期斗争的思想准备。 秦正业又交代了两人接下来的任务,宋止戈忽然想起话题扯太远了,他问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呢。 便再问了一遍。 秦正业反应了下,指着他半开玩笑道:“哪有悄悄话开小灶,是你师母叫渝州过去吃饭。” 宋止戈更吃味了:“老师,师母偏心啊,喊渝州不喊我。” 秦正业哈哈大笑,道:“那你也一块。” 吃顿饭的事,一个人吃是吃,两个人吃也是吃,到家后再多做两道小菜就是了。 秦正业不知妻子的安排,以为就是吃顿饭,也顺带叫上了宋止戈。结果师生三人进屋才发现不对劲。 家里来客人了。 正好,是一名年轻女同志和她的长辈。 二人一看他进门,眼睛直直往他身后瞅,秦正业脑海里浮现出妻子千交代万交代要把渝州叫来吃饭的表情,哪能不明白? 他看向妻子,眼神无声询问:这两人是? 黄婉音背对着客人,趁着对方看不见狠狠刮了丈夫一眼,才笑着介绍道:“渝州止戈,快进来。这是住在隔壁的杨阿姨,这是杨阿姨的女儿严巧慧。” “老杨,巧慧,这两位是老秦的得意门生,宋止戈和章渝州。” “哦,这就是你说的小章啊,很年轻有为呀,多大啦,家里几口人?” 杨岳笑眯眯的打量,越看章渝州越满意。 再看身旁女儿也羞得耳根子发红,便知这是瞧中了,态度上就更加热情。 “听老黄讲,你老家是京市的呀?那巧咧,我们家巧慧一直都想看看首都是什么样,你俩年纪相仿肯定聊得来,小章,要不你给我们讲讲首都呗。” 严巧慧红着脸,娇羞地看了章渝州一眼:“章同志,我听说京市好玩的地方很多,你能说说看吗?” 宋止戈那么大一个人杵那儿,严巧慧母女就是能做到视若无睹,眼里只有落在最后面的章渝州,恁是瞎子也懂这是啥意思了。 宋止戈倒没觉得自己被冷落,他也不让开,就故意杵在原地,等着看章渝州的好戏。 心里暗戳戳地,巴不得章渝州和这个叫严巧慧的同志看对眼,免得他再惦记那二婚的谁。 章渝州神色淡然,既没看严巧慧,也没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微笑着和秦正业说:“老师,既然家中有客,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正巧过几日要去看我对象,也要收拾些东西。” 此话一出,现场直接尬住了。 热络的气氛刹那间结冰了,凝滞得让人窒息。 严巧慧俏脸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牙齿咬得下唇破皮都没察觉到,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萌动的春心不到两分钟就碎得稀巴烂。 “章同志,你有对象了?” 这次章渝州正眼看她了,点头回道:“嗯,认识很久了。” 严巧慧嘴唇紧抿,低头不语。 杨岳见闺女丢了面儿,上一秒还亲亲热热问东问西的她当即黑了脸。 有对象了还跑来和她闺女相亲,故意埋汰人呢? “小章,你有对象你还答应相看,骑驴找马好玩?我大闺女这样好的你瞅不上,你是不是瞎啊?” 章渝州冷着脸,没搭理,只道:“老师,我先走了!” 秦正业这会儿已经猜出事情真相了,老脸一红,十分愧疚。也觉得让章渝州先走一步最好:“你先回去吧。” 章渝州一离开,宋止戈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急咧咧打完招呼溜之大吉。 妻子在厨房忙活,没察觉到客厅里发生的事,秦正业只能帮着收拾烂摊子。 说来说去这事责任确实在婉音身上,她呀,没问过渝州意见就把叫人上门,可能还说了一些话,让人家误会了。 “误会,都是误会,渝州不知道老黄安排了相看,老黄也不清楚渝州有对象的事。不过这事确实是老黄做得不妥,没弄清楚状况就把你们约了过来,我替她给你道个歉,杨同志你见谅。” 黄婉音正好端着小鸡炖蘑菇出来,一看,杨岳双手叉腰,正指着她家老秦的鼻子骂。 她愣了愣,赶紧跑过去拉架:“老杨怎么了,发生啥事了,你怎么和我们家老秦撕巴起来了啊?” “对了,老秦,渝州他们俩人呢?” “……” 章渝州猜到自己的离开有可能导致老师家爆发家庭战争。 事情发展也正如他所料。 秦正业确实对黄婉音自作主张表达了不满,黄婉音则怨怪章渝州让她下不来台,觉得他不够尊重自己这个师母,又嫌秦正业只会埋头搞实验,体会不了她替严巧慧保媒的良苦用心。 两口子谁也说服不了谁。 对于章渝州的婚事,黄婉音始终不死心,第二天特地到章渝州所住的九栋堵他。 九栋距离她家不远,间隔不过两百米。 因为一研究所的特殊性和保密属性,他们分配到的住处都在家属2区。 家属2区住的全是厂里的领导和研究院的工程师们。领导有住独门独院的也有住楼房的,住房需求在厂子建设之初就落实好了。 已婚工程师大都分在八栋的小两室或小三室,而章渝州这样的单身汉基本分配在九栋的单身宿舍。 黄婉音刚靠近九栋,就被扑鼻而来的辣椒味呛得连打三个喷嚏。 “谁炒菜放这么多辣椒啊,味儿忒霸道了!” 除了辣味,还有浓郁的香味,不断往她鼻腔里灌。辛辣干香油润润的,一闻就知道做菜的人很舍得放油。 越往楼上走,味道越浓。 呛得黄婉音咳嗽喷嚏不断,难受得她想捂住鼻子,可捂住后没了那股香味吊着,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难受,还想再闻闻。 她走到三楼才发现,这上瘾一样的辛辣鲜香味儿居然是从章渝州屋里散发出来的。 黄婉音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 这渝州,啥时候学会烧菜了?他就是一常居食堂的主啊。 但是,这味儿真香,她真想吃啊! 勾得她脑子快转不动了。 章渝州家门大大敞着,黄婉音径自走进屋:“渝州,咳……咳咳,你在烧菜?” 章渝州:“师母,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屋里呛得厉害,他只想赶快把肉酱弄好封瓶,对待客人只能速战速决了。 黄婉音熏得难受,也想赶紧把正事办了,直截了当就问:“渝州,昨天你说有对象,是真的吗?” “真的。” 黄婉音仍旧不信,誓要弄明白对方是谁:“是咱们厂里的女工?” 章渝州手里锅铲飞速搅动,说起翠翠他眸色温柔,语气似带着笑:“不是,我对象是龙湾公社的本地人,师母,您要没别的事就先离开吧,我看您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龙湾公社,本地人?那不就是说,他跟村姑处对象了? 黄婉音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她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再看章渝州认真细致将肉酱装进玻璃罐,丝毫没有停下来和她聊一聊的意思,黄婉音不是那种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的人,便晓得章渝州不想和她谈他对象的事。 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彻底没了用武之地,总不能舔着脸继续说娶严巧慧的好处。 那就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只能作罢。 章渝州也不在意黄婉音的小心思,他全副心神都在肉酱上。 这次做的肉酱不少,足足装了两大罐还有剩,就等着放假时带给翠翠,剩下的大半碗他分给了九栋的邻居们。 他的肉酱舍得放油,又加了许多辣椒蒜末,不仅闻着想,吃着也带劲,用来蘸馒头或是煮面片汤最是美味。 凡是吃过的人都竖大拇指,再也不抱怨香味霸道引起大家不适了。 如今巴不得他多做几回,这样就能继续蹭吃的。 章渝州忙着给翠翠备见面礼,殊不知翠翠对这次见面也很看重。 天天带着小初七往山里跑,有初七这个堪称bug的吉祥物,翠翠收获颇丰,短短几天,备好了足够吃上两个月的食物。 除了吃的,还采到两支年份至少五十年的野山参。 “妈妈,这里,这个花花好看,我要。” 初七小短腿跪在地上,小屁股撅得高高的,使劲扒拉着什么。 翠翠闻声,走近瞧,被小胖爪子揪着的是一株外形呈螺旋状,顶端开着荧光紫花朵的植物,长得过分妖艳。 翠翠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确定是否有毒,赶紧把小胖妞揪回来:“……什么都要,小心被毒成丑八怪。” “妈妈坏,初七是美人胚子,才不是丑八怪!” 小孩儿吃了几个月E级营养液,脑域开发得比同龄人早,开发程度也更高。 才一岁多,正是学舌厉害的阶段。 蔡婆子拢共夸了她两回美人胚子,夸她不像隔壁四毛邋遢又磕碜,她就把这话给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会灵活运用同她犟嘴! “美人胚子不是美人,胚子以后还是可能长成丑八怪的!” 翠翠带孩子的办法非常粗暴,小孩儿不听话她就武力镇压,强行把她拎到一旁:“虞初七,站那,不许动!” 小胖妞被训过太多次,早就皮了,不让她靠近,她就踮起小短腿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瞅。 边瞅还边抄着大碴子味儿的小奶音指挥:“妈妈,花花可以种家里。” “花花好香的,好好吃。” 吃吃吃,你吃过吗就好吃了。 翠翠被她烦死。 丁点大的人又倔又话痨,你要是凶她吧,她就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你,使劲瞅,瞅到你心软。果然,不管是垃圾星的幼崽,还是水蓝星的幼崽,都是一样的难搞。 “别吵吵,把小篓子抱过来。” “好哟~~妈妈我来咯,是你让我动的,你不能打我哟~~~” 小胖妞声音糯糯的,甜度超标,但每一句的尾音都往上翘,那荡漾的波浪号存在感倍儿强。 翠翠总觉得小破孩子说话自带冷嘲热讽效应,也不知像了谁。 小初七抱着和她差不多的篓子,小短腿走得飞快,将篓子放下她挪着挪着又蹭到了翠翠身边。 两只小胖手托着下巴,半个身体的重量靠在翠翠身上,黏糊糊的撒娇:“妈妈,你香香哒。” “宝宝,你的嘴巴能歇一会儿吗?” “嘴巴说她不想歇歇~~~” 翠翠:“……” 算了,挖她的花吧。 没准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这几个月被老天爷砸了太多馅饼,翠翠对闺女寻宝鼠一样的直觉已经麻木了。 或许,拥有这么多宝贝就是她的命吧! 翠翠四十五度望天,独自品味这份“痛苦”! **** 龙湾三队和六队相邻,章渝州坐厂里食堂的采购车直接到镇上。 他给初七买麦乳精,又给翠翠买了一条绯红色的丝巾,想了想,又到国营饭店打包了两个肉菜。 因为是生面孔,进村后就被拦住盘问了。 “小伙子,你找谁呀?你不是附近大队的人吧,我没见过你啊。” “婶子你好,我是来找虞翠翠的,你能帮我指下路吗?” “找翠翠呀?” 马会兰别有深意的打量了章渝州一番,没给他指路,转身扭着胯往魏家跑了,边跑边高声喊:“蔡玉莲,蔡玉莲,有个不认识的小伙子来找翠翠,你赶紧带人家去啊。” 让她得意,让她屁颠屁颠跑自己面前炫耀前儿媳多孝顺! 哈,这下好了,虞翠翠找好下家啦,到时候要孝顺也是孝顺后头男人的爹娘,哪会管她和魏老头。 马会兰心里暗爽,只要能给蔡玉莲添堵,她绝对不放过。 她就一路跑,一路喊,嗓门又大又尖锐,似乎生怕其他人听不见。不一会儿,章渝州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蔡婆子就瞅见一群碎嘴老婆子中间围着个瘦高个儿,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看着很年轻。 他穿了身崭新的白衬衣,下面是深蓝色长裤,脚上居然是皮鞋,一瞅就跟她们乡下人不一样,看着就像是城里人,还属于家境好修养好那一类。 可不是修养好吗? 被一群七嘴八舌的老娘们围着,还始终保持着温和礼貌。 能回答的尽量回答,涉及虞翠翠不方便回答的便笑笑跳过,他不像别的城里人那样脚踩了乡下的泥,看着乡亲们却傲慢不屑,恨不得在身上立块牌子,就写“我跟乡下人不一样”几个大字。 不得不说,小伙子这点着实拉好感。 马会兰看蔡婆子没上前扒拉那男同志闹笑话,反倒站墙角远远打量,不像气虞翠翠寻摸对象的样子,自然不乐意了。 她眼珠转了两圈,突然喊道:“蔡玉莲,你未来女婿登门咧,高兴得走不动道了?” 第26章 蔡婆子忿忿瞪马会兰,回嘴就骂:“就你有嘴巴,你管他是不是我女婿,有你啥事?” 马会兰不屑,装,我看你装。 她还就不信了,蔡婆子舍得让虞翠翠另找男人? 虞翠翠若是嫁了,以后还能隔三岔五给他们割肉?谁不是顾着自己的家庭。 再说了,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一样,甭管嘴上说得多好听,到了关键时候肯定得露马脚。 不过这回马会兰想岔了,蔡婆子真没有把翠翠绑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的想法。 恰恰相反,她比谁都想看到翠翠嫁人,否则也不会写信给许雯丽,让她帮着挑个好对象。 “同志,你找我家翠翠?” 蔡婆子打量他的同时,章渝州也在观察她。 虞翠翠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他轻易就猜出眼前的大婶就是翠翠的前婆婆。 章渝州薄唇微勾,态度不远不近道:“对,婶子你是翠翠的??” 蔡婆子笑,露出牙豁子:“我是她娘,你找翠翠啥事啊?来,咱边走边说,我带你去找翠翠。” 蔡婆子在前头带路,眼角余光瞥到身后跟了一群老娘们。 她还能不知道这些人有多能捣乱呀。 叉腰就吼:“哎,散了吧散了吧,少凑热闹,难不成还想跟到翠翠屋里去?那可没开水给你们喝。” 这小伙子她瞅着就好,万万不能让三姑六婆们把他和翠翠的事给搅和了。 章渝州闻言,心里有些许诧异。 再开口时隐约恭敬了几分:“多谢婶子。” 蔡婆子笑得更欢了,一会说翠翠年少时的趣事,一会儿说初七,说话时还冷不丁瞅他一下,似在等他反应。 章渝州起初没意识到她的用意,等看明白她不断拿初七试探自己时,心中不由得一哂。 顿时明白了为何虞翠翠离婚后还愿意把对方当亲戚走动的原因。 “初七确实很可爱。” 这回轮到蔡婆子惊疑了。 这小伙子见都没见过初七就顺着她的话讲,这样的确能看出他对翠翠的重视,但随口说空话也不好吧,谁知道结了婚会不会变成光嘴花花不干活的那种人呢。 顿时,蔡婆子看向章渝州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章渝州没注意到这点,还在笑着说初七:“翠翠说初七很聪明也很调皮,八个月就开口说话,十个月就能扶着墙走路,如今还不到一岁半,嘴皮子已经顺溜得能跟她吵架了。” 一想到母女俩对峙,矮墩墩绕着院子逃跑,妈妈在后面追的情形,章渝州止不住想笑。 蔡婆子越听越迷糊,这人咋对她孙女这么了解? 难道翠翠带着初七到别地儿和他幽会了? 天杀的咧。 年轻人干柴烈火的,这俩不会过界了吧? 蔡婆子一通脑补,成功把自己吓住了。 “……你和我家翠翠咋认识的啊?认识多久了?” 是不是得赶紧催翠翠领证去,万一肚子大了,那不得被戳脊梁骨?蔡婆子脑子乱糟糟的,忍不住暗瞪了章渝州好几眼。 章渝州茫然,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婶子态度怎么突然变了? 他小心翼翼斟酌了一番用词,道:“三月份翠翠相亲走错了饭店,恰好跟我相亲的女同志迟到了,我俩就阴差阳错吃了一顿饭。后来没见过面,但有书信往来。” 蔡婆子恍然大悟。 事情还真是翠翠说的那样啊。 她怕了拍胸口,重新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叫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哈哈,哈哈哈,挺好的。” 蔡婆子那脸色就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章渝州不明就里,但看对方态度变得正常,也松了口气。 两人说话间,翠翠的家到了。 “翠翠,乖乖,有客人来了。” 蔡婆子推来木门,径自走进小院,见正门关着,她熟门熟路摸到后院,从羊圈的干草堆里摸出一把钥匙。 那是厨房门的钥匙。 蔡婆子打开厨房门,招呼章渝州进屋:“章同志,先进来坐会儿吧,现在离午饭时间近,翠翠过不了多久就该回来了。” 章渝州放下东西,转而打量起厨房的摆设。 厨房和正屋相连,L型是完全打通的大开间,最巧妙的是,正屋的地面略比厨房高出几公分,厨房和正屋相连的区域不是泥墙,而是摆着几个半人高的斗柜。 斗柜做工并不精致,尺寸甚至很奇怪,仿佛是用木头随意刨出来的。 但就是这些瑕疵,反而让整个房间有返璞归真之感。 “这柜子是奇怪了些,全是翠翠瞎弄的,不过看久了也挺顺眼的,最重要的是不花钱。” 蔡婆子见他盯着柜子许久,又伸手去摸台面,怕他觉得屋里粗糙,下意识就秃噜着解释,强调翠翠这是勤俭持家。 其实不怪她敏感,这年头谈对象方方面面都得看。 女方挑剔男方的工作,家底,婆婆是否刻薄,相应的,男方也挑女方,长得好不好看,农村户口还是城市户口,若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甭管你几婚都有人抢着上门提亲。 可翠翠没这个条件啊。 从明面上瞧,男同志年轻衣着干净体面,又是工人,似乎还是头婚;翠翠呢,二婚带娃,农村姑娘,若是再没旁的优点,属实不般配。 章渝州不知道就因为他多看了两眼,蔡婆子能想那么多。 这会子他眼里只有那些样式奇特的小家具,直接在树干凿出许多小凹槽的置物架,打磨得很随意的四斗柜,歪歪扭扭像要摔倒的筷筒,以及筷筒里画着小老虎的小勺子…… 从这些别具一格的小玩意就能看出房子的主人有多热爱生活。 章渝州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他很想知道,虞翠翠还会些什么,她怎么能有那么多不同的面貌,而且每一面都令他怦然心动。让他忍不住幻想,若是能和翠翠组建家庭,他们的小家会不会也这么温馨有趣。 “婶子,虞同志还有多久回来?” 他想立刻见到她。 “说不准——” 话音未落,屋外就响起了虞初七小朋友的笑声,蔡婆子笑:“哎哟,说曹操曹操到,回来了!” “小初七!”蔡婆子迎出去:“姥姥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姥姥啊?” 小胖妞挣脱翠翠牵着她的手,迈着小短腿,一把扑进蔡婆子怀里:“想,可想可想,宝宝最想姥姥了!” 一老一小浑似几百年没见面,就差执手相看泪眼了。 虞初七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蔡婆子心花怒放。翠翠翻了个白眼,懒得看回回都要上演的祖孙情深,把篓子往屋檐一扔,到厨房喝水。 脚刚踏进去,迎面就是一道阴影。 翠翠抬眸,白色蹿入眼帘,一抹清凉感扑面而来,她眼睛微微发亮:“你来啦!” 章渝州耳根红了红,正要说话,可当目光移到翠翠脸上时,大脑轰——一下,一片空白。 他简直是震惊无比地看着她。 记忆中,虞翠翠同志虽然也好看,但那是带着乡野淳朴,不经雕饰的自然美。 而眼前的虞翠翠,仿佛一张被精心打磨过的画,每一处五官细看和之前没多大改变,但组合在一起恍惚间有种换了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把杂乱的线条擦拭掉,再细致的上了色。 “……翠翠?”章渝州迟疑着,有点不敢认。 翠翠噗嗤一声,伸手把他往里面推:“别在门口挡光线。” 章渝州顺着她的力道往里退,一贯聪明冷静的头脑还是晕晕乎乎的,这回章渝州没再往易容术间谍上想了,因为那眼神,那泰然自若的姿态,足以说明就是虞翠翠本人。 他觉得被碰触的胳膊发热,痒痒,很想做点什么止住那种骨子里的躁动,他垂眸看她。 就看见白里透粉的侧脸,以及优越挺拔的俏鼻。 章渝州有些恍惚,几个月,又不是几年,怎么脱胎换骨的啊? 他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翠翠见状,笑得更加灿烂,故意逗他:“看傻了吧,是不是发现我比上回更漂亮了?” 章渝州赧赧。 想接话夸她变美,又觉得这样说显得肤浅,恐会让翠翠觉得他是一个只看外表的人。但他着实被翠翠外表的变化惊艳住了,一时之间,顾此失彼,反倒有些放不开。 翠翠看他耳后根的绯红渐渐蔓延到脖子,脸颊,尝到了逗人的趣味。 她身体前倾,故意把脸凑到章渝州跟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近两公分,鼻尖就要触碰到对方的下巴了。 “嗯?章渝州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没看清,那我靠近点,你仔细瞧瞧!” 饶是章渝州平日再自持冷静,口若悬河,现下跟喜欢的姑娘面对面站着,被她专注的注视着,还是止不住紧张:“……嗯,很漂亮。” “很有眼光。”能不美吗,全是基因液的功劳。 所谓基因改造,不仅激发人体本身潜能,最明显的改变便是外表的不断优化。宇宙里没有极端的美丑之分,就是因为基因液的普及,任何兽人的人形都不会丑到那里去,非主流什么除外。 翠翠轻哼一声,身体站直慢慢拉开距离,转身到里屋洗手洗脸去了。 活脱脱像个拔吊无情的渣男,将别人心湖撩得波澜不断后拍拍屁股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章渝州错愕:“……” 随即哂笑,怪自己太过在意,反倒不自然落了下风。 外面,祖孙俩亲香完,蔡婆子抱着初七进屋。 “章同志,这是我孙女,初七。” “初七,喊叔叔。” 小胖妞第一次在家里看到陌生人,圆眼大睁着满是困惑。 她回头看蔡婆子,又扭头好奇地看章渝州,手指不安分地伸进嘴巴嘬着,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慌了,开始摇晃着小脑袋四处找妈妈。 “妈妈!你在哪里呀,初七想要抱抱。” 她手脚开始扑腾挣扎,蔡婆子老胳膊老腿哪经得住被这小牛犊子,又不敢直接丢开手,哎哟哎哟直嚷嚷。 章渝州见状,一个快步上前半曲着左膝,一把接过小胖妞。 小胖妞发现自己到了陌生人怀里,嘴巴一张嗷嗷哭,眼泪更是水库开闸了一样,边哭边尖叫:“妈妈,妈妈,呜呜呜……坏人抓宝宝,快来救宝宝呀~~~~” 章渝州第一次抱孩子,只觉得小孩子软趴趴的,仿佛用点力就能扭断她的小胳膊小胖腿。 他紧张得浑身每根神经都发僵,箍着乱动的小孩,一动不敢动。 翠翠听到小胖妞的哭声,一点没着急,该洗脸洗脸,外面的蔡婆子和章渝州两人急得脑门上汗水都出来了。 蔡婆子没好气往里屋走去,边走边嚷:“翠儿,你在里头干啥?咱初七哭成啥样了,你这个当妈的真是狠心,也不怕她嗓子哭坏咯。” 翠翠将毛巾挂好,没心没肺道:“她吊嗓子锻炼肺活量呢,只要你们不哄她,她立马就不哭了。” 她闺女鬼精鬼精的,见人下菜碟简直无师自通。不过小孩儿嘛,大概都如此,在惯着她的人面前总是比较作。 翠翠已经习惯了。 “初七!” 听到麻麻凉凉的声音,哭声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秒停。 小家伙打了个哭嗝儿,小胖手立马把自己嘴巴捂住了:“嘛嘛唔咩有哭了……” 特别识时务! 章渝州第一次见到这么戏精的小孩儿,哭笑不得。 他抱着孩子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把她放下还是如何,只能用眼神向翠翠求救。 那张光风霁月不染俗世尘埃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怎么办,我手里有杀伤性武器,到底该怎么办”,嘴角的弧度,每一根眉毛都在诉说着他的无措。 有点可爱,她有一丢丢心动。 但只有一点点。 “她欺软怕硬,把她放地上就好。”章渝州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翠翠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小家伙一落地,倒腾着小短腿跑到翠翠身后,小手揪着翠翠的衣摆,小心翼翼探出个小脑袋来。 “……妈妈,他是谁呀?” 小初七撅着嘴巴,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仰着小脸问。 章渝州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小眼神,没有说话,只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眼底浮上了同样的期待。 他也想知道翠翠要怎么样介绍他。 一大一小,外加坐旁边揉着老腰吃瓜的蔡婆子,三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翠翠莫名鸭力山大! 可她是那种会退缩,会支支吾吾的人吗?必须不是。 翠翠目光划过章渝州脸上,又慢慢往下移,落在他紧贴着裤缝,紧握成全的双手上,轻咳了一声,道:“初七,他是章叔叔,妈妈的对象。” 章渝州屏息,听到这话,长吁了一口气。 他弯下腰,握了握虞初七小朋友的胖爪子,柔声道:“初七,你好呀!” 小胖妞才一岁多,再是聪慧,也只会学舌听过的话。之前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过对象两个字,因此她不太明白后半句什么意思。 但妈妈教过她小朋友要有礼貌,别人跟她说话,她如果不理人就不是乖宝宝了。 所以小家伙歪着头想了会儿,扬起糯糯的小脸蛋,甜甜喊道:“章叔叔,你好呀~~~” 小姑娘玉雪可爱,天真狡黠,很讨人喜欢。 章渝州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和翠翠的孩子,会不会更加可爱呢?想到这儿,嘴角弧度渐渐拉到最大。 蔡婆子听到了想听的,开心得脸上皱纹全聚在了一块。这郎有情妾有意,还不得赶紧催婚? 作为翠翠的娘家人,蔡婆子觉得自己该出面把婚事早早定下来。 “章同志,你打算啥时候上门提亲啊,你和翠翠处对象的事你家里知道吗?他们同意不?” 买猪还得看圈呢,若是家里长辈不同意,她就要劝翠翠重新找人了。 翠翠没打断蔡婆子的话,她也在等章渝州的回答。 章渝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他们还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不确定翠翠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蔡婆子不解,难不成今天之前这两人不是处对象的关系? 她眼神狐疑在翠翠和章渝州之间来回瞅,没瞅出个所以然来。 翠翠没对章渝州的话做任何反应,而是扭头跟蔡婆子说:“娘,处对象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先回家吧。” 蔡婆子不乐意。 咋说着说着就要赶她,她不开口还不成吗? 翠翠无奈,便道:“我俩脸皮薄,你在这儿影响我们说话。” 蔡婆子:!!!! 得,嫌她碍眼了呗,没良心的妮子。 “对了,娘你把初七也带上,我一会儿去接她。”翠翠又道。 蔡婆子气到不想说话了。 嘿! 不仅嫌她碍眼,还嫌她宝贝孙孙碍眼了? 蔡婆子气得心口痛,看着翠翠一脸“不负责任”的愤怒,抱起懵圈的小初七就走,边走边嘟囔:“乖乖,你妈忒不负责任,忒不是个好玩意儿。走,姥姥带你跟牛牛玩去,咱不稀罕她。” “……” 现在,屋里就剩下他俩了。 “等我把大门打开,咱们到客厅聊。”翠翠突然开口。 章渝州一时有些懵逼! 要聊什么?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式了? 不会是要跟他讲,刚才介绍他是她对象是权宜之计,让他不要介意吧? 章渝州心里一咯噔,脸色微微沉了沉,倏地将目光转向翠翠苗条的背影,步子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格外不情愿。 “……要聊什么?” 章渝州坐下,见翠翠迟迟不说话,主动问道。 翠翠这会儿确实在犹豫,越清楚章渝州的心意,越觉得自己欺负人,莫名心虚。 她眼神闪了闪,把装着糖水的瓷盅推到章渝州面前,讨好地笑笑。 “嗯,你不是说让我考虑合作共赢的事吗?我答应了。” 章渝州愣了愣,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他以为虞翠翠同意他上门是接受他了,没想到此“接受”非他以为的彼“接受”; 他以为两人算是有了某种默契,事实上在虞翠翠心里,他依然只是一个可以帮她减少麻烦的工具人。 没心没肺,冷酷无情,说的就是她虞翠翠。 章渝州扯了扯嘴角,想质问她是不是玩弄他的感情。 又觉得自作多情,一心幻想未来的自己着实狼狈,还狠可笑。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失态,更做不到摇尾乞怜,在虞翠翠面前上演痴心错付的戏码。 着实让人苦笑。 笑自己死心眼,在这种情况下还舍不得走,还在试图给已经付出的感情找出口。 他忍不住安慰自己,或许书信往来终归缺了点真实,又或许是时间太短,才不足以让她对自己产生感情,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结果也许不会那么糟糕?! 半晌,就在翠翠以为他要摔桌离去之际,章渝州脸色终于没那么黑了。 他直视着翠翠的眼睛。 语气平静到连他自己都意外:“那行,既然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宜早不宜迟,今天就去把证领了吧。” 翠翠圆眼瞪大。 正要说什么,章渝州直接打断她的话:“虞翠翠同志,你把我撂那么久要人用时才想起我,你亏心不?亏心那就听我的。” !!!! 翠翠真乐了。 有句话咋说来着?舆论阵地不可失守! 她不过露出那么一丝丝心虚,立马被对方抓住小辫子,人家直接抖擞起来了。果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但结婚这事,确实是她提的,也的确是她另有所图。 她馋章渝州的手艺,也烦那些故态复萌动不动上门打搅她,非要说给虞初七找爹的人。这种还不少,偏也不是故意恶心人,这就打不得骂不得,拒绝了却又杜绝不了。 最让翠翠忍无可忍的是,她们见她这儿说不通,就去逗虞初七,让虞初七找她要爸爸。 小孩子懂什么? 爸爸还不如奶和肉肉重要呢。 但谁说孩子就不会有攀比心呢,尽管小胖妞根本不懂攀比为何物,但别的小孩有她没有的,她就会眼巴巴的看着,小眼神里全是羡慕想要。 每每看得翠翠不落忍。 翠翠对婚姻不感冒,但她排斥的亦不是婚姻本身,而是没有选择权,是被安排。 既然婚姻对她更有利,那就结! “好啊,结呗。我这里没问题,但你……”翠翠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的户口本总不能随时都揣兜里吧?” 章渝州:“……” 哦豁!大意了。 忘了户口本和介绍信这回事了。 面对露出囧色的章渝州,翠翠笑得更张扬了,双手一摊,佯装无奈:“看,不是我不配合啊,是你没准备好。看来结婚的事还是得慢慢来。” 章渝州抿唇,默了默,道:“那明早?” 翠翠咂舌,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这么急?怕我反悔啊。” “是呀,结婚这么大的事当然要早点定下来。”某人在他这儿信用已经破产,章渝州毫不掩饰他的不信任。 翠翠:……大可不必!对她有好处的事,她为啥要反悔啊? 不过,有些事还是得提前说好。 “那个,咱们俩结婚就只是为了不被人烦上门,所以……”翠翠声音放缓,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你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那这事可以作罢。” 章渝州冷哼:“作罢了,你再找别人搭伙?” “对呀对呀,你要是想找个真结婚的我还能不许?我也没那么缺德,那我只能换搭子了。”夹木仓带棒,翠翠没好气道:“反正你考虑清楚,到时候别说我玩弄你了。” 章渝州:“……” 玩弄,亏她说得出来。 他真让她玩弄,她敢上手吗? 他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虞翠翠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温水煮青蛙那套根本不顶用,她那心啊,坚硬如磐石。 太过温和,她就不把你当一回事了。就得是不是刺一下戳一下,她才会惦念着。 章渝州想明白这点,当即调整对策。 化被动等待为主动攻击:“行啊,那现在咱们就商议下彼此该尽的义务。” 翠翠警惕的瞅着他,啥义务,不会是夫妻义务吧? 章渝州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问:“只要商定好的内容,我希望咱们都遵守,所以,纸和笔?” 翠翠黑了脸瞪他,这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样子真讨人厌。 章渝州想她肯定生气了,但他却不能让步,否则,虞翠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正视自己的存在,她太自我了。 不过,一时看不见他没关系,他最不欠缺的就是耐心。要想捕到最珍贵的猎物,就要做一个有成算的猎人! 章渝州心里有了计划,这时候才有闲情逸致打量正屋。 他目光扫过屋里的没一件摆设,在炕床边一个小桶状物件上停留的时间稍长,而后落在虞翠翠手中的小本子上。 “你先写,你希望我在这段婚姻里为你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 写就写,翠翠抬眸,瞥他:“我写了你就会照办?” 章渝州勾唇,笑得有些欠揍:“哇,这要求真高。虞翠翠同志,写点实际的可行性高的,否则你要天上的星星我还能摘下来不成?” 虞翠翠磨牙。 男人,你的名字叫善变! 十分钟前对着她笑得一脸荡漾,活脱脱随时准备燃烧自己,温暖别人的大暖男形象,一听假结婚,脸变得那叫一个快,简直就是,表里不一讨人厌。 翠翠开始怀疑自己和他假结婚的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动笔啊,你不会对我没要求吧?那不好意思,我要求还挺多的。”章渝州凉凉道。 事实证明,只要暂时封印掉拖后腿的恋爱脑,章渝州在翠翠心里可谓攻城掠地,存在感瞬间拉到极限。 翠翠满心满眼都是可恶的他。 手上动作不知不觉用力过猛,铅笔差点把纸张戳破。 章渝州偏首,假装看墙上竹篮,否则眸底的笑意就要遮不住了。 “喏,该你了。” 章渝州接过纸,扫了一眼,就见上面只写了三点—— 一,章渝州住厂里,虞翠翠照旧住村里。 二,章渝州每个月得回龙湾三队一趟,那天三餐都由章渝州负责(!) 三,互不干涉,不得以任何理由逼迫虞翠翠做不喜欢做的事。 看到第二点后面特意加黑加粗的感叹号,章渝州没忍住笑出声,不禁在心里感慨,这莫非就是吃货的素养? 随时随地不忘将吃摆在第一位。 不过—— “第一条不行。你住村里,我每个月还得回来给你做饭,便宜你都占尽了,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翠翠被他的计较震惊住了,可顺着他的话一琢磨,自己好像有点过分。 她咬着唇思索片刻,拿起铅笔将第一条划掉,然后顺势将第二条改为章渝州只要有空,就负责做饭。 对此章渝州无异议。 原本他还以为虞翠翠会将禁止夫妻亲密相关也写上呢,没想到她没写,想来她对这桩婚事也不是全然利用。 殊不知翠翠不写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论武力,十个章渝州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他若起了坏心眼,她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摁回去。 章渝州动作很快,他要求的点更少。 只有一条:在外人面前要配合他,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这条范围大了去了,可惜翠翠没细琢磨。 还觉着这要求挺简单的,演戏嘛,她擅长的呀。至于恩爱夫妻要如何演,学会借鉴真夫妻的相处方式就行。 洒洒水啦。 顿时看章渝州又不觉得可恶了。 两人都觉得对方好糊弄。 一时间,弥漫在空间里的硝烟化为无形,争锋相对的两人迎来了和平时期。 商量好明天领证,翠翠当即赶章渝州回厂子,她则到魏家接虞初七。 顺便将自己要结婚,明天就去领证的消息说给蔡婆子和魏老头。 老两口都觉得这决定太过突然,劝她再看看,或者想个法子多考验一下男方。 可翠翠拿定了主意,两人实在劝不动,更加忧心忡忡了。 魏满平听到翠翠开结婚介绍信,也有些懵圈。 他刚从地里回来,还没听说有男人找翠翠的事,以为是队里的谁给翠翠拉线拉成了,还笑眯眯地问翠翠应了哪家。 翠翠落落大方:“是五金厂的,上回相亲阴差阳错认识的。” 提到相亲,魏满平恍然大悟,蔡玉莲说翠翠被王媒婆阴了一道的事,竟是真的! 那王媒婆可真是不做人。 只是,相亲已过去这么久,为何时隔几个月又看对眼了呢? 魏满平想不通,但这些都不重要,翠翠要介绍信他就开,只要是她自愿的,不管跟谁结婚都是喜事一桩。 他又问起翠翠是否打算办酒席。 翠翠便道自己二婚,不想太张扬。魏满平点点头,并未多言,而是真心实意说:“那叔在这儿先恭喜你,祝你和那位男同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翠翠眉眼弯了弯:“谢谢满叔。” 她的介绍信拿得容易,章渝州那头却是一波三折。 宋止戈听到他要结婚,人都急眼了,偷偷跑去找秦正业说了虞翠翠的情况,就盼着秦正业阻拦一二。 好在秦正业明事理,不像他那样,对离婚女同志存在那么深的偏见,坚持开了介绍信。 不仅如此,秦正业还把宋止戈狠狠训斥了一回。 宋止戈简直憋屈死,整个人都焉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院外传来了脚踏车轮子压过青草的滋滋声。 翠翠觉浅,就算在梦中也很警觉,只要周围发出一丁点动静她就会醒过来。 “虞翠翠!”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翻身坐起,随手拿过外裳披上,拉开正屋大门。 章渝州衣装笔挺,精神焕发,推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站在栅栏外头。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几点起床的?” 翠翠拉开栅栏门闩,让他进屋。 章渝州:“这个月份的太阳毒得很,我就想早点去早点回。” 实际上,他不是起得早,而是一夜未眠! 理智告诉他落子无悔,虞翠翠并非不守信用的人,但情感上总是容易患得患失,这种心情让他急欲见到对方,仿佛只有站在她面前,才能安抚不安的小心脏。 翠翠打了个呵欠,眼角生理性流泪。 “进屋坐吧,我马上去洗漱。” 章渝州:“不着急,你慢慢来。” 翠翠斜眼觑他,大半夜赶路,现在又说不着急,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 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一二,毕竟要成一家人了,总不好时时都针尖对麦芒,翠翠对待自己人永远有种独特的包容。 洗漱完,睡成小猪的虞初七小朋友成了下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翠翠抓了抓头发,突发奇想:“要不,把小胖妞也带上。一家人嘛,整整齐齐才好。” 这会儿时间太早,蔡婆子大概率还未醒,若是现在把小胖妞送到魏家,蔡婆子肯定要拎着笤帚追着她打。 让章渝州看到这场面,她以后还怎么混啊。 章渝州:“你决定就好。” 一家人,这三个字愉悦到了章渝州,他点点头,眉开眼笑道:“小不点也是家里的一员,让她见证咱们结婚的大事正正好。” 翠翠见他没意见,迅速给小家伙穿好外套,整个过程里虞初七小朋友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睡得可沉。 三人到镇上时太阳刚从地平线冒出半个头,映照着半边天空呈现出橘红色,而婚姻登记科的大门紧闭着。 此时已经有四队新人在前面等着了,可见这个随意挑选的日子居然也是黄道吉日。 大伙儿见到他们这样的组合,好奇不已猜测纷纭。索性,没有那等百目又智障的家伙跑来问他们为什么带着孩子,就是远远看着他们再小声咬耳朵罢了。 翠翠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宗旨,躲是不可能躲的。 别人看她,她就正大光明看回去,边看还边学人家和章渝州讨论。 这招以毒攻毒成效斐然,没一会儿另外几对的眼神再也不敢往她这儿飘了。 约莫等了三十分钟,上班了。 翠翠三人再次成了人群里的焦点,这次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两人超高的颜值。 章渝州身材似修竹,相貌俊美无俦,他的气质偏温润,看脸会觉得这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风景。而站在他身旁的虞翠翠呢,身材也属于高挑型,加之这几个月养出了不少肉肉,整个人就是艳光四射,光满万丈。 但气质上,她和章渝州几乎完全相反。 她的美不妩媚,亦不婉约,而是英气凌厉的美,眉毛浓黑飞扬,透着一股子桀骜,但也洋溢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一看就是不好欺负那种。 气质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并排而立丝毫不觉得违和,特别登对和谐。 登记科的干事们齐齐“哇”一声,如此登对的两口子真是一年都见不到一对的。 至于男人怀里的娃,反倒没几个人在意,毕竟,他们登记科的干事们大风大浪见得太多了,不就是二婚带了前头的孩子嘛,不稀奇,真的不稀奇。 “两位同志,介绍信和户口本。” 结婚登记的流程也很简单。 将双方的户口簿和介绍信递过去,几分钟后,收获一张跟奖状高度相似的结婚证。正面一折画着两对在荷花下畅游的鸳鸯,鸳鸯上方印着大大的喜字; 一折写着结婚证书,另外半页上则写着婚姻法里夫妻间权利和义务相关内容。 另一面则写着双方姓名,结婚日期。 翠翠来得及细看,结婚证书就被章渝州抽走。 他捏着结婚证挥了挥,仍是欠揍的表情:“放我这儿。”边说,边叠成四方块往胸口衣兜塞。 小胖妞窝在他怀里睡觉,半个身体刚好挡在衣兜,翠翠若要拿结婚证就肯定会弄醒孩子。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她直接气成河豚,抬手拽住章渝州的袖子就要和他较量。 一名小干事追了出来:“同志,同志你们等一等,忘了跟你们说了,凭结婚证可以到供销社领取五斤糖,十斤粮,还能抵一张工业券。” 两人都是第一次结婚,还真不晓得结婚证有这个用途。 翠翠连忙笑着道谢:“同志,多谢你提醒啊,否则我们就要错过这个福利了。” “……不客气。” 小干事呵呵笑着。心里却在想,主任眼神真利啊,看两眼就猜准了这对小夫妻是头婚而不是二婚。 小干事忍不住发出了菜鸟的感叹。 翠翠还未走远,小干事的喃喃低语仿佛响在她耳畔,她笑容僵了僵,莫名尴尬。 可转念一想,尴尬啥啊? 不就是不知道结婚证可以领东西吗? 不知道就不知道,丢人吗? 不丢人。 第27章 两人结婚了,但又好像没结婚。 从婚姻登记科出来,小胖妞已经睡醒了。 她揉了揉迷蒙的睡眼,下意识喊了声“妈妈”。 就发现今天的高度不太一样,小家伙懵了懵,大眼睛雾煞煞地仰起头往后看,就看到一个陌生的下巴,被吓到了。 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 小脑袋左右摇晃,双眼不断搜寻给她安全感的翠翠,就在快急得嚎啕大哭之时,被章渝州挡住的身影慢慢露出来,小家伙顿时不着急了,亮晶晶的小眼神直直盯着翠翠。 小奶音甜滋滋的:“妈妈,七七肚子饿饿。” 有妈妈在,虞初七小朋友瞬间忘了睡醒后发现自己被陌生人抱着的恐惧。 脑子里全是香香的饭饭,小嘴不停叭叭撒娇:“妈妈,今天可以吃肉肉吗?七七……”她掰着手指数:“一,二,三……七七四天没吃肉肉了,再不吃肉肉,小肚肚会伤心的,妈妈,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翠翠犯困,眼皮子微微耷拉着,看着没什么精神。 听到小胖妞卖乖撒娇,还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不好,不可以!” 小家伙泫然欲泣,伤心坏了,把小脸埋在章渝州胸口,赌气不看翠翠。 章渝州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对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口齿清晰说出长句感到很惊奇。 他印象中这个年龄的孩子大都处于单字双词牙牙学语阶段,领悟力,逻辑性,语言功能……等等,都在起步期,往往察觉到大人们的情绪却又说不明白,只能用“哭”来抗议。 但虞初七不一样,她能精准表达自己的需求,还能敏锐察觉到别人对她态度的改变。 古灵精怪得很,仿佛天生打通了察言观色这条经脉,但章渝州却不觉得她是天生聪慧,他更倾向于这是虞翠翠用心浇灌的结果,因为孩子的身上带有很浓厚的虞翠翠色彩。 章渝州太好奇了。 好奇她的深不可测,好奇她在到魏家之前是不是被哪位大牛教过。 虞翠翠的思想,她的处事风格几乎脱离了龙湾三队童养媳虞翠翠这个身份,可若说她是特务,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又没有证据支撑。因为她过往的的生活轨迹太透明了,哪天上工,哪日请假,请假原因为何,大队的工分记录簿上明明白白。 村里人说她跟以往的区别并不大,顶多是脾气没从前那么软了。 他和郝建设见到的慧黠狡猾、黑白难辨,凶残的那一面,村里人并未见过,在他们的嘴里,虞翠翠不过变强硬了,变得有主见了,但那都是情有可原的,是那场鸡飞狗跳的婚姻让她改变,是落水濒死让她醒悟。 章渝州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虞翠翠的变化起源于那场落水,莫非—— 不,不应该在水下换了人。 若是换了人,就算她易容手段再高超,村里其他人认不出来魏家两位老人家是不会错认的,二来,如果真正的虞翠翠尸体在水下,春夏冰层融化,水里的尸体也不可能再藏得住。 既然不存在换人,那只有一个可能,往神神鬼鬼猜了。 可能是某个孤魂野鬼在虞翠翠溺水的瞬间进入了她的身体,代替她活下来,所以她性情大变,所以她会催眠……鬼会法术,似乎说得通。 “章渝州。” “章渝州,你站马路中间发什么呆啊?”胳膊被翠翠拽了下,章渝州回神,将飘得太远的思绪收回,下意识问:“啊?你刚才在说什么?” 翠翠撇嘴,道:“你站在大马路中间发呆,差点被车撞到了。” 章渝州恍然:“对不住,还有谢谢。” 他也知道自己这点不好,一旦思索什么问题很容易沉浸其中,顾及不到周围的变化。这次发愣,忘了虞初七还在他怀里,难怪翠翠会生气。 “你刚才怎么突然就走神了啊?” 章渝州面不改色:“忽然想起工作的事,就走神了。”怕虞翠翠继续问,他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为什么不能给小孩吃肉呢?” 说到肉肉,某个灰成一团的胖妞赶紧抬起脑袋,耳朵竖得高高的。 翠翠瞥了瞥竖起耳朵偷听的小胖妞,没好气道:“能吃,不过她得戒几天肉。” 虞初七小朋友眼里的亮光渐渐消失,脑袋埋得更深了,已经彻底emo了。 “……?”章渝州不懂,眼里大大的困惑。 他虽有两个侄子一个外甥女,但平时几乎不怎么见面,一年能见两三回都算多的。上一次见面是裹在襁褓里的小孩,下一次见面能跑能跳,是以当真不知道养孩子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她挑食,只吃肉不吃菜,结果嗯嗯困难,拉不出粑粑了。” 知道小孩儿听得懂,翠翠继续打击小吃货千疮百孔的心:“所以虞初七,不许再撒娇卖乖哭惨要肉肉,不然下次你屁股痛痛我不管你了。” 翠翠一开始也不知道小孩光吃肉会这样。 虞初七八个月时,空间囊里的婴儿营养液彻底没了,除了羊奶,翠翠只能学着做肉糜。 结果小胖妞一入肉肉的坑就再也不愿起来了,顿顿都得肉肉,她那会想着吃就吃呗,反正没肉了就带着虞初七往林子里转,她自己给自己找口粮,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猎物撞过来。 吃肉过多导致的结果就是小肉团子变成了大一号的肉团子,拉屎拉不出,每次上大号都哭唧唧的。 医务站的大夫说,必须让孩子吃别的,尤其是蔬菜瓜果不能少。 到翠翠这儿,直接就安排了半个月的素食鸡蛋餐。 “不是我偷懒,是这小屁孩见缝就钻,我给她做蔬菜肉粥,她每次都能精准把菜捡出来丢掉,再捡米粒大小的肉吃……我得多弄几天蔬菜,让她习惯菜的味道。” 章渝州不明觉厉,问:“那,咱们在镇上吃了早饭再回去?” 翠翠:“好呀,去哪儿吃?” 她声音里透着欢喜,一旁焉哒哒的小团子也恢复一点点精神,一大一小用同款“渴望”的眼神看他,章渝州心下一哂,温声建议:“和平路有间面馆很不错,他家的羊肉大骨汤面很好吃,要不就去那儿?” 翠翠立马应下:“行,那咱感激去。” 听到吃的,小胖团子抬起头,已经忘了跟翠翠置气那回事了,开心地朝着翠翠拍手:“妈妈,面面!” 三人到面馆吃了早饭,章渝州打算先把翠翠母女俩送回三队,再骑车回厂子里。 送翠翠到家后,他又坐了会,这一坐就坐出事了。 “什么?孩子是捡的??!” 章渝州震惊起身。 关于孩子的事,他之前一直没问。 虞翠翠突然抱养孩子,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可能是谁家孩子养不活,她怜悯同情;可能是被前公公婆婆逼着收养的;也有可能她还介意前夫以未生育为由离婚…… 彼时两人不够熟悉,他不好贸然打听;到后面熟了,确定结婚对象只能是她后,孩子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 没想到今天随口一问只当闲聊,竟问出这么令人震惊的真相! “这,既是从山里捡的,怎么没第一时间报公安?”章渝州疑惑问道。 没想到翠翠无辜反问:“……为什么,是一定要报公安吗?” 自小在混乱危险的垃圾星长到的虞翠翠,脑子里不仅没有政府的概念,也没有遇事报警的习惯! 毕竟垃圾星里政府算个屁! 真正有实权的永远是某些贵族和□□组织。 当然,垃圾星也是有星际执法官的,但这些执法官不负责治安秩序,他们只会充当贵族和一些组织的狗腿子。 谁若是被欺负了去寻求执法官的庇护,那真是蠢到家了,只能迎来更惨烈的后果! 因为骨子里对“公家机构”的不信任,翠翠压根就没意识到需要报警。 而其他社员呢,法律意识没比翠翠强到哪儿去。 想到刚发生警察进村盘问毛长荣的事,又发生恶意弃婴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传出去龙湾大队肯定逃不过抹黑,外面的人没准当他们这儿是狼坑虎穴,各家的嫁娶都要受到影响。 再说女婴被弃的事委实不少。 别说丢山里自生自灭的,还有生出来直接溺死在尿桶的呢。 这么一来,捡到个女娃娃算啥大事?如何不影响自个儿过日子才是大事。 章渝州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他意识到了农村的普法教育任重道远,也更深刻的了解到了翠翠对法律对规则的漠视。 在某个瞬间,他好似跟郝建设共脑了,亦理解了郝建设的担忧,虞翠翠的确是个很危险的人。 这种危险不是来源于她主观上有违法意图,而是潜意识里对社会规则的不认可,不遵守。 不过—— 既然他意识到了虞翠翠的缺陷,自然不能再放任。 章渝州思索片刻,语气坚决地道:“当然得报公安。孩子她有生存的权利,任何人无权剥夺她的生命,这样是在犯罪,而派出所的职责便是打击罪犯,你们应该在捡到她的第一时间报警,这样才有可能抓住犯人,也能让小孩回到她的亲生父母身边,翠翠,村里的决定或许已经影响到了一个家庭。” 最后一句,章渝州很严肃,声音也有些低沉。 不知怎地,翠翠在他的话里听出了指责,很淡,但很真实的存在着。 翠翠很不喜欢,她有些生气。 下意识拧眉,反唇相讥:“影响?如果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丢弃的呢?好,照你说的虞初七爹妈不知情,但是,在她被偷走的那一刻他们的家庭就已经被影响了。” “没有我,没有一起帮忙的人,虞初七已经成了野兽的食物,又或者崖下的烂泥。” 章渝州愕然,想替自己解释:“我不是——” 翠翠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冷笑道:“我不报警怎么了?犯法了吗?犯法了就让法律来制裁我,你少高高在上的指责我,审判我。” 章渝州:“……”百口莫辩。 “虞翠翠,翠翠!” “你走,赶紧走!” 翠翠双手环胸,别过脸不看人。 她这会儿恼怒得很,是呀,她不懂水蓝星的法律,她也不知道不报警犯不犯法,但火气上头,谁管得了那么多,想这么怼就这么怼了。 章渝州实在可恶。 他只要说前面那段不就好了,她了解怎么回事后下次肯定就不这样处理了? 他偏得画蛇添足,来一句什么“你这样会影响到一个家庭”,呸!她怎么影响了? 换个人说这话她都不稀得搭理,可章渝州不一样啊,他跟自己聊了几个月,翠翠觉得怎么着也算朋友吧,对待朋友他不是更应该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吗? 啧,越想火气越大! 她生气的同时,章渝州也很着急。 他很懵,不知道虞翠翠怎么突然就炸了,他努力回想两人的对话,还是摸不准哪一句成了点燃火|药的引线。 他想解释,虞翠翠却拒绝沟通。 章渝州总觉得这个事不搞明白,不解释清楚,两人的关系就会跌至冰点,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见翠翠一脸桀骜,就是不看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掌钳住翠翠肩膀,逼她转向自己,在她开口之前捂住她嘴巴:“你先听我说。” 翠翠眨眼,不知怎地竟没有武力制服他,而是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章渝州:“冷静了?” 翠翠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神更加恶狠狠的瞪他。 她的眸子浅茶色,怒视人的时候,眼里仿佛有火在燃烧着,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章渝州喉结滚了滚,垂下视线不再看翠翠的眼睛,目光落在她鼻尖的痣的位置。 “我没有说你做错,我只是,我只是……” 章渝州顿了顿,发现无论用什么理由都显得苍白,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了翠翠到底为何发怒,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那么说的真正想法。 翠翠见他支支吾吾,又开始晃神,忍无可忍,抬手将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打掉。 “只是什么?”语气已经开始阴恻恻了。 “别气,让我想想,等一等。” 翠翠:……等,我等你个大头鬼! 她气得胸口发闷,实在不想看章渝州那张可恶的脸,抬脚就要推他出去:“想个屁,要想出去想,别在我屋里碍眼!” 章渝州反手抓住她,情急之下,真实想法脱口而出:“我没有说你那样不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法律意识太淡薄,怕你无意间违法乱纪而已。” 翠翠怔住。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章渝州继续道:“翠翠,你没发现你的想法很危险吗?有时候我真怀疑你……” 怀疑什么,章渝州闭嘴不说了。 翠翠眼神闪烁,有点心虚。她一心虚眼神就会四处乱飘,而章渝州时刻关注她的表情,视线不知不觉也跟随她的目光移动,这次,他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早上无意间瞥过的小物件上。 “……那是什么?” 翠翠顺着他目光看去,心里顿时大呼糟糕! 卧槽,怎么回事? 自从家里调皮鬼词汇量增加,喜欢复述别人的话,喜欢跟人分享她的玩具,能折腾的地方由爬爬垫变成院子后,她就把所有宇宙产物收回空间囊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呃……那是,那是虞初七的小玩具。” 翠翠已经顾不得跟他掰扯报不报警的事了,几步略过章渝州,把外形酷似狐狸的精神力激活仪随手扔进斗柜。 拉上抽屉门。 章渝州见她行动有异,眸色深了深,没继续追问,而是笑着夸了一句:“造型很别致,是你亲手雕的吗?” 翠翠扯扯嘴角:“对呀,我做的,很可爱对不对?” 感谢天感谢地,当初为了不让那些东西显得太怪异,她给它们全套上了一层木壳子。 章渝州点头附和:“嗯,很可爱,你的手很巧,做得惟妙惟肖。” 翠翠无心欣赏他的彩虹屁,只想赶紧把人弄走,好方便她给屋子再检查一遍,免得再出现什么惹人怀疑的东西。检查完她一定要打小胖妞屁股,让她偷藏玩具! “好了好了,我想午睡了,你赶紧走吧。至于报警的事,我抽空会去的。” 章渝州察觉到她急欲送客的心情,顺着力道往外走。 边走边说:“报警的事我去吧,正好今天借了车。” “对了,既然咱们领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厂子,对要住的房子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 翠翠无心琢磨其他事,对方说了什么她亦没注意,满脑子都是“差点暴露”受到的惊吓。 随口应道:“都行,我没问题,你决定就好。” 章渝州:“成,那我把房子弄好再来接你和初七。” 翠翠:“嗯嗯,知道了,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 章渝州:“……” 那到底是什么,她咋那么慌呢? 章渝州骑着单车,没有直接回厂里,而是转头去了镇上找郝建设。 从翠翠家出村那一路,遇到眼熟的,他主动下车跟人打招呼,别人问他今天咋又来了,他便腼腆笑笑,将自己来求亲成功的好消息告诉给大家。 为啥不说已经领证呢? 章渝州也是有考量的,今天两人领完证吃完饭就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供销社买喜糖。 这要是空着手说自己领证结婚,少不得要被人说几句。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平日也不跟这些人打交道,但翠翠还得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何苦留下隐患让自己不开心呢? 大伙儿一听他求亲成功,纷纷道谢。 “啥时候办酒席啊,我们也来讨个喜气。” 章渝州礼貌笑笑,作出一副妻管严模样:“我听翠翠的,看她咋安排。”大家听了这话,会心一笑。 到了派出所,郝建设正好在所里。 见到他,郝建设很高兴,又叫章渝州一道喝酒,章渝州连忙推拒,把翠翠捡了个孩子的事说了。 郝建设一听,眉头刷地一下皱起来:“你确定,虞翠翠是捡了孩子,而不是偷了抢了别人家孩子?” “还有,她捡了孩子为啥要你来派出所说,难不成,你俩真搞一块了?” 章渝州脸顿时黑了。 “什么搞不搞的,你这张嘴巴真臭,该漱漱口了!”章渝州睨郝建设,冷笑:“总有一天,你要为自己的偏见付出待见。” 郝建设意识到自己说过头,有些心虚。 他挠了挠脖子,讪笑:“开玩笑,别当真。你说说,咋回事啊?怎么就捡孩子了,啥时候捡的?” 章渝州知道他性子,并未真的生气。 郝建设和宋止戈本质上还是不一样。 宋止戈很大男子主义,一身臭毛病,别看他在媳妇面前伏低做小,其实骨子里很看轻女同志。所以会在人都没见着的情况下,就用不积口德带有贬低性的词去评价虞翠翠。 而郝建设对翠翠的不喜,不是依托于离婚、农村人这些标签,而是基于他做警察的职业性。 正因为他始终对得起这一身警服,他怀疑虞翠翠,理智上章渝州是认同的。 因为翠翠表现出来的能力和她的经历确实存在矛盾点,实在很值得怀疑。 所以,郝建设那些话,他听听也就罢了。 章渝州:“几个月前捡的,当时孩子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小白山一处悬崖上。丢孩子的人存了要她命的心思,只是小孩儿命大被刺果树挂住,这才等到了翠翠救人。” “呵,翠翠?喊得够亲热啊。”郝建设撇撇嘴,阴阳道。 章渝州沉着脸,斜眼看他。 郝建设摊手:“得,你继续。” “据翠翠讲,那小孩当时就裹了一床小包被,也不确定真实月份,看着像是六七个月大。” 听到这儿,郝建设觉得这信息咋那么熟悉呢? 他皱着眉,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突然,脑子里一道光闪过,他回身冲到章渝州面前。 两只手用力往桌子上一拍,弯腰,激动不已:“孩子是男是女,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章渝州不笨,见他失态,立马意识到了,问:“你是说……黎家的孩子?” “黎家那孩子还没找到?” 这都小半年了,省城的派出所干什么吃的?黎家好歹也有一定能量,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呢? 到底是查不到,还是不想查? 事实上,黎家一团乱,根本顾不上找孙女,也的确不想再查下去,因为——大儿媳梁安娜的娘家出事了。 梁安娜娘家红色资本出身,梁父梁母都在苏联留学过,两人在苏联相识相爱而后一道回国加入建设祖国的队伍。因着留学经历,梁父梁母都在重要机构参与了一些重要的项目。 苏联专家团撤走后,梁父凭借过硬的本事依然留在了一线岗位。 最近,他被人盯上了,有人匿名举报他们一家和苏联那边始终有联系,有给苏联传达情报的嫌疑。 而在梁家确实找到了他们和苏联某大学一位教授的信,信的内容似乎很正常,没看出传达情报。 但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两人还是被停职调查了。 梁安娜当然不信父母会做卖国求荣的事,这阵子也在竭力奔走打听,可顾得了尾就顾不了头,因为梁家被调查的事,公婆对她越来越不满。 原来因为小姑子伙同保姆偷走女儿的事,梁安娜就跟公婆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为了让她放过黎容,两老好话说尽,又是找人压消息,又是带着黎容到梁家下跪求饶。 可梁安娜怎么可能不追究?丢的是她的宝贝,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因为她不妥协,公婆就逼黎骏和她离婚。 这阵子,梁安娜可以说是腹背受敌,找孩子的事就被搁置了。 她没法找,丈夫亦是,夫妻俩都在为梁家父母四处奔走,想找证据证明他们没有叛国的意图。而黎家其他人呢,他们松了一口气。 因为心知肚明孙女丢失和女儿脱不了干系,可比起孙女,黎母显然更在意自己的老来女,自然不想再追查。 这么一来,派出所那边也就把精力放在了别的案子上。 从郝建设说起梁家的事,章渝州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等听到黎家主事人的做法时,已经不是皱眉了,而是整张脸都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如果,虞初七是黎有珠,你能保证回到黎家后,孩子不会再次出事?” 在他看来,郝建设这表妹已经不是无心之失这么简单了,而是纯粹的又蠢又坏,心已经毒得流脓了。 竟然因为梁安娜拒绝把梁家的家传项链给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几个月大的侄女头上。 她在找人丢掉孩子时,有一秒想过黎有珠身上跟她留着同样的血吗? 有记得自己是黎有珠的亲姑姑吗? 如今,梁安娜夫妻和黎家嫌隙这么大,又死咬着黎容不放,黎家人不会好好对待孙女是可以预见的。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初七有可能并不是你的小侄女,你应该去问问梁安娜和黎骏,看看黎有珠身上是否有特殊的胎记。” “至于初七,翠翠提供不了任何信息,孩子反正不是龙湾三队的,有可能是隔壁大队,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到小白山丢弃,这个就需要你去查了!” 郝建设发热的脑子仿若被浇了一盆凉水,顿时清醒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查的。” 说完,他猛地意识到章渝州今晚谈到虞翠翠,都是很亲昵的去掉了姓,郝建设表情古怪。 盯着章渝州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和虞翠翠到底啥情况?” 章渝州没想瞒着,坦荡直言:“我和她领证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你弟妹了,你别总是拿盯犯人的眼神盯她,当心她找你切磋!” 郝建设懵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真和她结婚了?你没糊弄我吧,还有,章姨知道吗?”这消息咋就那么不真实呢? 郝建设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不管咋说服自己,他还是有点难接受好哥们和自己眼里的嫌疑人结为夫妻的事实。 可是又一想,这是章鱼的私事,他想和什么人过日子外人的确没得插嘴,反正劝也劝过,利弊他也讲了,他非得和虞翠翠在一起,郝建设还真拦不了。 再者,章鱼有句话说得也没错,只要没证据,虞翠翠就是清清白白,他不该先入为主。 这般一想,郝建设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见章渝州迟迟没回答,顿时悟了,突然问:“你不会没跟章姨说吧?” 还真是没说! 章渝州敲了敲桌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淡定得有点讨打:“我妈开明,我找什么样的媳妇她都支持。没跟她说不是刻意不说,而是这证领得很仓促,原本我也还以为我会拖到跟你一样的岁数再拿下她呢?呵,运气好了不是,翠翠居然一下就同意了。” 郝建设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叫拖到和你一样的岁数?内涵谁呢?自己不就比他大几岁吗,至于吗? 郝建设无语,以前只觉得章渝州嘴毒,现在他觉得不仅嘴毒,还贱! 郝建设呵呵冷笑两声,一脚踢翻狗粮,冷嘲热讽道:“一个人的自由你不要,非得钻婚姻的坟墓,也不知道哪天惹恼了虞翠翠,她会不会催眠你把你肚子里那一通坏水套光光,呵,我等着看你俩好戏呢。” 跟虞翠翠睡一个被窝,郝建设那是真心佩服。 这么恐怖的女同志,往后章鱼这小子不会让虞翠翠骑头上拉屎吧? 想到这儿,郝建设幸灾乐祸起来:“章鱼,你要是被虞翠翠打了就跟哥哥说,我挺你。” 章渝州勾唇,薄唇微掀:“跟你说,你敢帮我打回去啊?你不是怕我家翠翠怕死了吗,看见她你满身都是阴影,胆小!” 郝建设:“……” “嘿,哥哥我不能帮你打回去,我可以帮你准备药水绷带啊。啥阴影我没有啊,我那是合理怀疑,合理警惕!” 说啥害怕,郝建设可不认! 虽然见了虞翠翠,他确实脊背都有点发凉,但那跟害怕无关,那是追求真相的颤栗! 章渝州呵呵。 郝建设咳了咳,赶紧跳过这一茬。 说起正事:“既然你和虞翠翠结婚了,以后你得管管她。你瞅瞅,捡到孩子这么大的事她就没想到来派出所说一声,不仅是她,他们一整个生产队都没这个意识,不行,我得安排人到各个大队普普法,免得村民还按以前的老规矩办事,眼里还有没有国家了?” 从前,一个村里大事小事都不爱告官,全让族长决断; 现在都建国多少年了,族长都没了,结果大伙儿还是那一套,啥事都让大队长决断。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呀,这些人眼里都没法律,没国家的! 章渝州很认同他的说法,点头:“是该普法!” 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章渝州才踩着单车回去。 第二天一上班,章渝州便拿着结婚证去了后勤办换房。 因为研究员数量不多,所以二家属区空房多,章渝州很顺利就把自己从九栋的单身汉宿舍换到了八栋的家庭房。 八栋和九栋隔着路,八栋总共五层,每层是四个三室加六个两室的布局,楼梯设在中间。 章渝州去申请房子时,三室和两室的都剩了不少,以章渝州的级别,足以申请三室一厅的。 他也没客气,当即定了二零二。 二零二室内面积约八十平,开门就是进深六米的客厅,左侧两个卧室,右侧一个卧室加卫生间和厨房。 因为二零二在整栋楼房的最右侧,因此厨房和卫生间那面墙留有窗户,采光十分不错。除开两头两尾,卡中间的屋子就没这么好的采光了。 章渝州能分到二零二,一是他级别够,二则是运气好。 原本纠结选二零二还是四零一的一户人考虑太久,慢了一拍,不仅二零二没分到,连最后一个厨房带窗的四零一也错过了,以至于这家的女主人每每看到虞翠翠和四零一的住户都垮个批脸! 而此刻,章渝州还不知道自己“抢”了别人看中的房子。 正在琢磨要怎么规划新房子。 他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套用翠翠家的装修方式。 他本就是工程师,虽说没研究过装修和家具,但将翠翠屋里的布局画出来却很简单。 章渝州除下班后的时间都在折腾房子,花了大概一个礼拜,整间房子需要用到的东西,尺寸,要摆放的位置都被他整理出来。 他将自己的设计图拿到厂里后勤处,后勤处的葛新起先还不以为然,等接过图纸仔细一瞅。 哎呀,激动得语无伦次。 “章工,你这图纸哪里的啊?” “这好好的三室,咋要改成两室呢?少一个房间哩。” 这年头分房子都想要房间多的,咋还有分了三房又改成两房的呢?不过把墙这么一砸,再配上这些家具,确实好看。 葛新越看越觉得这种设计有意思,他脑子里已经有了房子按照图纸布局出来的效果。 “章工,你咋想到这么弄屋子的?” 章渝州笑了笑,毫不讳言是受到了虞翠翠的启发,道:“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妻子的想法。” “你看看,按照图纸来的话,需要多少钱,大概多久能完工?” 后勤处嘛,只要和后勤有关的,他们都管,都干! 像给食堂采购粮食肉类,像打家具装修这些……都归他们管。 只是通常情况下,装修房子的人都是干部家庭,他们工资高,手里有钱。 寻常工人分了房只用置办最简单的家具就好,很少去追求房子美不美观,布局合不合理。但即便是领导们要弄房子,也很少像章渝州这样给出细致的设计图,大都是交代几句就让后勤处的工人凭经验处理。 葛新先前觉得工人们做的东西很不错了,但看到这张设计图他才知道,后勤处的工人们还是太死板,只追求做工,却不追求样式。 若是他们搞出这么漂亮的家具,还愁厂里的人不来吗? 想到这儿,葛新试探问道:“章工,是这样的啊,你的图纸我觉得很好,我想让工人以后也照着这种家具样式来做,你觉得咋样?” 章渝州默了默,心道失策了。 光想着给翠翠一个惊喜,算漏了对方会盯上图纸。 现在再懊恼也无济于事,就算他说不同意也没意义,人家私下做就做了,难道还能闹上门? 一个厂的,想闹起来都难。 “图纸可以给你们用,打家具和敲墙的钱给我算少点。” 他如今也是有妻有女的人了,钱还是得节省着点。 葛新一听,这有啥啊,他还以为得倒掏钱出去呢。 顿时对章渝州的好感蹭蹭涨,心说章工果然和其他人说的一样,年纪轻轻颇懂人情世故,适合极好打交道的人。 “这是肯定的。你放心,你这个活儿我们一定好好干,把你的屋子弄得漂漂亮亮的。” 葛新拍胸口保证。 他当然得让人好好干,干得好了到时候多宣扬宣扬,争取让更多人来打家具。 后勤处创了收,他在厂里有面儿,还能想辙儿给后勤处的工人多发点奖金。 一举多得的事。 葛新很快将需要用到的材料价格算好,单子递给章渝州:“咱们处给大伙儿打家具用的是柏木或者榉木,两种价格有区别,我直接让工人做榉木的,木材和人工就不收钱了。至于砖和水泥这些得从外面拉,这部分价钱免不了……” 他一笔一笔算着,章渝州听着,只觉葛新确实是个人才。 眼光不错,脑子灵活还懂变通,没准在他的操持下,后勤处真能靠这支棱起来。 “……这么算下来,得一百五十六。” 说着,葛新放下笔,问章渝州还有没有要改的。 “就这样吧,有缺的到时候我再来找你们添。” 葛新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嫂子要是想出了啥新样式,章工你尽管来找我们,我免费帮你们做。” 章渝州笑笑,客气道:“如果有的话,会来找你们的。” 这自然是客套话,他这会儿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既视感。 也怪自个儿想得少了,把自己弄到进退维谷的地步。这些家具的样式全是虞翠翠的想法,此次没跟她说便挪用,章渝州难得发愁,也不知道翠翠会不会生气。 而远在龙湾三队的翠翠,并不知道章渝州担心这个,若是知道了她肯定要嘲笑章渝州一番的。 多大点事啊,用得着紧张?这是把她想成多小心眼的人了,真是讨打! 不过,无所谓家具样式被用的翠翠此刻也确实不高兴。 因为领完证后章渝州竟然不跟自己通信了,也没来龙湾三队找她。 ……就,怪怪的! 第28章 接下来,八栋九栋的人就听到八栋二零二敲敲打打了几天。 后勤处的人进进出出的,把大家的好奇心全勾出来了。 想进去看看二零二在搞什么吧,人家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嘴上说得特别好听,说是开着门声音太大,怕影响到其他人,瞅着还挺为大伙儿着想。 可他们也咋不想想,这天天搬着木头石灰上上下下,大伙儿心里跟住了只猫似的,左挠一爪子右挠一爪子,更受影响。 一时间,关于二零二到底在干什么的猜测沸沸扬扬。 葛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后勤处别看油水不少,但日常捱厂子工人的骂。 什么厂子节日福利不合工人心意,什么分房纠纷,么食堂菜色单一……衣食住行全囊括了。在林城时更夸张,不仅得跟本厂往年待遇比,还得跟其他万人大厂比较。 摸着良心说,他们051福利兴许不是最好的,但也属于林城各大厂的前排。 何况后勤想搞出花样要让每个工人都满意怎么可能呢? 葛新年纪轻轻能在后勤处拥有话语权,不需通报主任就敢直接少收钱,说明他本人是极会钻营的。 这不,时下虽没有样板间概念,葛新却领会出了做产品打模子的真谛,直接把这套搬过来用了。 他还深谙人的心理,知道越藏着不让人看,她们就越感兴趣越有讨论欲。 噱头这玩意儿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章渝州知道后,摇头失笑,没在意葛新这一系列营销造势的操作。 他更关心房子什么时候能弄好,何时能去龙湾三队接翠翠和初七,除了每天抽空到房子那儿看一看,他又过上了等信的日子。 是的,和后勤处谈妥后,章渝州给翠翠写了信,只是一直没收到回信。 而研究所因为设备出事,这阵子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章渝州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回宿舍休息了,吃住都在研究室。 而在一个小时前,厂里接到了林城来的几位机械专家。 对方接手检查组装设备的工作,章渝州这才有时间回宿舍洗澡休息。 他把自己收拾干净,靠着椅子浅眯了一小会儿。 明明浑身上下都很疲惫,精神却异常活跃,脑子里的念头纷繁错杂,控制不住地想等下见到翠翠要说什么?如果她还没做好搬到山里的思想准备他又该用什么样的话说服…… 想这想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章渝州闭目,强行放空大脑,也就睡了不到二十分钟。 等稍微恢复精气神立马下山找翠翠去了。 此时,翠翠戴着草帽,跟社员们一样,正在地里奋力割稻子。 龙湾三队的稻子是两季的,早稻八月收割,第二批在十月后。 整个三队拢共有几十亩地,农机站的收割机数量有限,需要用收割机的大队也不止龙湾三队一个,魏满平到农机站好说歹说,那边就批了两台下来,于是家家户户都忙着打谷子。 翠翠上工,蔡婆子和魏老头也在地里忙活着,初七没人照顾,翠翠干脆带着她一起下地。 小家伙跟跑东跑西,她穿着小蓝褂子,戴着小号特制的草帽,拎着小提篮,屁颠屁颠跟在队里其他孩子身后捡落在田里的稻穗。 她被翠翠养得好。 不仅智力发育比同龄孩子快,身体素质也更强,一岁多的个头跟别人家两三岁的孩子差不多。 时间久了大家渐渐模糊了她的年龄,总觉得当初捡到时月份算少了,咋地也不该是六七个月,而应该是一岁出头,要不怎么可能养几个月就长这么快? 老话不是说了吗? 学走路早的开口迟,开口早的走路就晚。 小丫头从爬到走到跑只用了两个月,说话更是一日千里,属于几天前还结结巴巴,转眼再看溜溜的那种,这说明啥啊? 说明大家估错了她的年龄。 这不,才过小半年,大家已经忘了初七究竟多大了。 不过,就算把她当成两岁多的孩子,村里人说起翠翠没有不夸的。 实在是在同年龄段里初七是学东西最快的那个,而能把孩子教得那么听话可爱,大队真没几个人能做到。 再回过头看看别人家两三岁的孩子在干嘛呢? 穿着开裆裤四处玩泥巴捣乱呢,小初七呢,已经跟着大小孩们干活了。 她不是一路捡一路扔,捡着玩,而是认认真真把每根稻穗并排一层层铺好。 不哭不闹的,渴了饿了才找妈妈拿吃的喝的,小小休息一会儿又捣腾着两条小短腿继续忙活,活像勤劳的小蜜蜂。 魏春生看她来来回回跑,满头大汗。 忍不住心疼:“翠翠,初七捡了这么多肯定好累了,你咋不叫她回来歇一会儿?你这个当妈的也太粗心了。” 翠翠瞥了眼不远处的箩筐。 再看了看乐呵呵,精气充沛的小胖妞,摇摇头:“她累了会自己回来休息的。” 小家伙不傻,相反,她聪明得很。 大家都以为她教虞初七听话,教她干活,是把虞初七往贤惠善良任劳任怨的方向培养,天知道她冤得很。 除了锻炼小胖妞的思维敏捷度和手脚力量,翠翠当真没给她灌输任何观点。 毕竟她自个儿都算不得完美人格,又哪有资格教小孩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因着这种不自信,翠翠很少考虑小胖妞的未来,她对小胖妞的成长几乎是没有计划的,除了给吃给喝,全靠野蛮生长。 这并不是说翠翠故意不负责任,放任自流。 而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长大的,她可以,虞初七为什么不行呢? 事实上,尽管翠翠从不给孩子上价值观,孩子依然成长得不错。 因为小朋友最爱模仿亲近的人。 在虞初七小朋友心里,妈妈就是最厉害的,妈妈做什么她也要做什么。翠翠以为自己没教,以为孩子长啥样全看她的基因,实际上,她随口一句话随便一个动作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虞初七。 若没有她,虞初七,即黎有珠会和眼前又皮又闹小太阳似的小姑娘完全不同。 在以黎有珠为主角的那本《旺夫掌心宠》中,黎有珠被姑姑所害,流落到村里,被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收养,自从黎有珠到老两口家里后,这家人好运连连,极品亲戚不断上门,他们的每一次出现都让更多人心疼黎有珠,一步步让黎有珠向男主靠近,她旺男主的同时渐渐变成了性格天真单纯的菟丝绒。 最后回到亲生父母家中,也是一边被宠一边被人不断陷害的情形。 反抗报仇全凭运气,更靠身边爱她护她的丈夫和亲人出手,她全程当美美的废物点心。 诚然,一辈子无风无浪,不论落到什么境地都有人护着爱着的确让人羡慕。 但若是翠翠知道她家小胖妞成为被人“羡慕”的主角,估计嗤之以鼻,白眼得翻上天,再一把将书撕掉。 在她心里,等着人喂食怜爱的金丝雀如何比得上自主捕猎的苍鹰呢。 索性,她压根不知道穿书不穿书,而虞初七也早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小虎妞。 就算现在把她送回黎家,估计也不可能长成原著里睁着无辜大眼卖萌等着人宠爱的样子。 初七又送回两次稻穗,第二次后她没再跟着大孩子们跑了。 小家伙捏着小拳头,一会捶捶胳膊,一会捶捶腿,圆滚滚的小肚子挺着,一会左侧弯腰,一会右侧弯腰,那动作就跟上工累了的蔡婆子一毛一样,喜感满满,引人发噱。 路过的社员见了,无不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小姑娘可人又搞笑。 尤其是当你笑她时,她明明看不懂却也对着你露出甜滋滋的笑,叔叔婶婶、哥哥姐姐的喊着,愈发惹人喜爱。 让人恨不得赶紧生个和虞初七一样可爱的小棉袄。 初七在树荫下歇了会,捧着专用的小水壶小口喝水。 喝完,看着翠翠弯腰劳作的身影,又翻出大的那个,小胖胳膊抱着竹节做的水壶慢慢朝翠翠走过去。 “妈妈,喝!” 小家伙用力拧盖子,婴儿肥的小脸龇牙咧嘴的,拧了许久才把盖子拧开。 小奶音叽叽喳喳唤道:“妈妈你蹲下来一点点,初七手短短,喂不到你。” 翠翠配合地蹲下身,小家伙手够得着了,踮起的脚尖才慢慢放下,她一手举着竹水壶前端,一手托着底部,喂水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 魏春生:“……” 她心里就跟恰了柠檬一样,嫉妒快要使她面目全非。 再想到自家不听话的臭小子,魏春生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她摸着大肚子,一边看初七一边给自己洗脑:这是女娃这是女娃,一定是个长得漂亮性格还可爱的女宝宝…… “春生姨姨,你要喝吗?”小胖妞喂完妈妈,歪着头想了想,问道。 魏春生没想到小家伙还会惦记她,心里一暖,毫不犹豫道:“要,要咱们最漂亮的初七宝宝喂姨姨!” 听到最漂亮几个字,小姑娘明亮的眼眸又亮了几个度,开心得咯咯笑:“姨姨你等我!” 魏春生:??? 就见小胖妞转身朝树下跑,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竹碗回来。 她小心翼翼捧起大水壶倒水,倒了八分满才端给魏春生,声儿脆甜:“给,姨姨!” 魏春生低头看着小孩白嫩藕节似的手腕,接过小碗,笑盈盈道:“谢谢初七。” 初七开开心心:“嗯嗯,我最乖。” 帮了忙不忘自吹自擂,小下巴高高抬起,得意洋洋的样子,翠翠被她臭屁的小模样逗笑了:“臭美!” “妈妈,什么是臭美呀,像粑粑一样臭,像花花一样美吗?” 小胖妞搂着水壶,眼睛眨巴眨巴,她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好奇,什么都问。 翠翠噗嗤一声,伸手戳闺女软软蓬蓬的脸颊:“笨蛋,干嘛把你的粑粑和花放一块说。” 初七气呼呼的,绷着小脸:“不是笨蛋,宝宝最聪明,是聪明蛋。” 翠翠和魏春生被小家伙奶凶奶凶的样子逗得前俯后仰,笑声不断。 眼瞅着小胖妞委屈得眼睛泛水光,翠翠咳了咳,赶紧正色哄她:“妈妈开玩笑的,你最聪明了,你是这世上最聪明最聪明的聪明蛋……” 翠翠三言两语把孩子哄好,让她到阴凉处玩一会儿。 魏春生看着翠翠大呼神奇。 她现在好奇死了:“……你家初七的脾气真好,不开心了你就那么抱抱她随便哄哄她就好了。还有还有,喝水而已,你们家也这么讲究的?初七还晓得给我拿个碗,多稀罕呐。翠翠说真的,你咋教她的,传授点经验给我呗,我快被刚子那臭小子烦死了。” 翠翠停下手里镰刀,一脸无奈地回过头:“没刻意教,只是在家里我们各用各的碗,她姥姥来了我也是支使她拿咱们不用的,次数多了可能初七就以为该这样做。” 初七小耳朵动了动,听到自己的名字,唰地一下抬起头。 哒哒哒跑回翠翠面前:“妈妈,你叫我了吗?” “唔,对,我刚才说我家可爱的小胖妞怎么不在呢,等说完我就发现,呀原来宝宝乖乖后面等我呢。” 翠翠随口糊弄。 看她帽子歪了,半蹲下身体抬手调整好,又把手伸进孩子衣服后背摸了摸,汗津津的,翠翠皱眉:“到树下玩去,不许到处瞎跑了知道吗?” 初七举起手:“宝宝知道了。” 魏春生面上的羡慕愈发明显了。 她原本还替翠翠鸣不平呢,她一度为她发愁。 魏春生就是觉得她带着一个拖油瓶,很难再找一门看得过去的婚事。 前阵子知道翠翠处了对象,对方不介意初七的存在,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想,有这么个没血缘关系的女儿在,翠翠有了亲生骨肉咋办? 把本该全部给亲生孩子的爱分出一半给初七吗? 万一两个孩子不合呢,这一碗水咋端得平? 可这些担忧在看到初七这么听话懂事后,全都化为了羡慕。 她这会儿只觉得翠翠运气好,无痛当妈就算了,老天还直接送了个脾气最好的宝宝给她,馋得她眼睛都发绿了。 “哎,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初七一半懂事就好了。” 魏春生不禁感慨。 翠翠继续干活,头也没抬,笑着回道:“那怕是有点难咯。” 像虞初七这么消停的小孩,真的少见! 翠翠语气满是得意,气得魏春生肚子都开始痉挛了,没好气道:“虞翠翠,闭嘴!” 翠翠摇摇头:“得,我不泼冷水。” 干完自己的活儿,翠翠带着初七往魏家走。 今天正好是魏学明的生日。 蔡婆子和魏老头还在上工没回来,只有魏学明在家。 “姐,你回来了!” 魏学明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往外瞅。 初七一听到魏学明的声音,哒哒哒跑过去,往他腿上一抱,欢快道:“舅舅。” “诶!” 魏学明手里还拿着菜刀,没法抱小团子,又怕她动来动去碰到菜刀,右手只能一直高高举着。 “七七,舅舅去给你做好吃的,你先自个儿玩好不好?” 指望他翠翠姐陪孩子玩是不可能的,她只会像训小狗那样训练初七。 小初七还不会爬呢就抓着小朋友的腿推她往前,等好不容易站得稳了就换成拿吃的吊着让初七走过去取。魏学明差点怀疑自己记忆出错,他怎么不记得翠翠姐也这样训他呢? 明明,翠翠姐做他嫂子时挺温柔的嘛。 每每想到这儿,魏学明都心有余悸,还好教他的不是凶巴巴的翠翠姐,否则他肯定留下心理阴影。 再看着外甥女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唏嘘和同情! 可就奇了怪了,他和他娘陪小初七玩的时间最多,但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他姐,小没良心。 初七听不到舅舅的腹诽,听到好吃的小脑袋连点好多下,吸溜口水:“舅舅,我会自己玩。” 魏学明应了声,空着的手摸摸小丫头的草帽,让她到院子里玩:“去吧。” 初七乖乖点头,“好哟!” 跟舅舅联络完感情,小家伙也没忘了雨露均沾,迈着小短腿往隔壁跑,凑到隔壁院门口往里看,招招手:“草妮儿姐姐,七七想你了,七七来找你玩。” 两家中间的墙不到一人高,翠翠魏家院里能把隔壁也看得一清二楚。 见初七和人玩得开心她默默收回视线,走进厨房帮魏学明做饭。 “哟,动作挺利落的,还会做饭了啊,不错不错,挺有前途的。” 魏学明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姐,你太夸张了,我还只会做简单的。” “怎么想起学做饭了?” 原身记忆中,魏学明是被宠着惯着长大的,虽然没养出坏毛病,但也算得上四肢不勤。别说做饭,衣服都由蔡婆子和原身洗,没想到如今做饭也做得有模有样。 魏学明:“爹和娘每天忙地里的活已经很累了,我想让他们回到家就能吃上饭。” 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从前家里的活儿不是娘做就是嫂子做,根本轮不到他。如今翠翠不住家里了,爹娘也渐渐老去,大哥和新嫂子眼看着在外面安家,能照顾爹娘的就只有他了。 这大半年发生的变故,十几岁的懵懂少年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 翠翠点头,不吝夸奖:“做得很好。” 魏学明初学,翠翠实在看不过去这乌龟般的速度,抢过菜刀让他干别的,由她来切菜。菜刀到她手上就仿佛有了灵魂,和她的手掌融为一体,嚓嚓嚓嚓土豆眨眼间切成丝。 切完土豆,翠翠无意间抬眸,灶台梁上还挂着两条熏肉。她立马取下一条洗刷洗刷干净,将熏肉切成薄片。 “菜肉葱姜大蒜我都切好了,做菜由你来,正好检验你这段日子的学习成果。”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翠翠根本不敢在魏家做菜。 毕竟她做出的菜和原身做的天差地别,只要味觉没失常肯定会发现不对劲,遮掩理由着实不好找。 魏学明没想那么多,真以为翠翠在考验他,深呼吸,拿出了毕生实力,不得不说,小伙子挺有做饭天赋,成品居然不差。 翠翠尝了尝,中规中矩,反正比她做的强。 竖起大拇指夸道:“好吃!” **** 五金厂跟龙湾三队相距二十公里。 章渝州步行,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到村里差不多赶上午饭。 “小伙子,又来找虞翠翠啊?虞翠翠今个儿在蔡玉莲家,你顺着这条路走,门口有刺球那家就是了。” 有人认出章渝州,好心给他指路。 “婶子,谢谢啊。” “多大点事儿,对了章同志,你咋过这么久才来,你还打算和虞翠翠结婚不?”大婶热情,也八卦。 “结的。” “哎哟我就说你面相看着不错,是个实诚的人咧,其他人啊,非说你肯定后悔了,不乐意娶了,这才这么久不来咱们大队,我得跟帮你澄清澄清。” 章渝州:“……” 老太太没啥边界感,自顾自继续问道:“小伙子,你最近在忙啥啊?我跟你讲哦,这处对象呢,就得三不五时上门见见面,你这突然十天半个月不来,别说外人瞎想,你对象没准也在胡思乱想呢,有些缺德鬼都说你肯定嫌虞翠翠条件差咯。” 章渝州终于体验到了乡下老太太的凶猛,说话嗒嗒嗒跟机关木仓似的,你想走人家就拽着你聊。 简直头大。除了头大,还有最后一句引发的不悦。 “……婶子,我有正事要先找翠翠,回头再跟你聊啊。” 老太太人老成精,听出他找借口开溜,也不气,笑眯眯道:“成啊,下回来婶子家里吃饭。” 章渝州摸摸脑门那不存在的汗,健步如飞,迅速脱离了八卦大婶的视线。 他这一跑,老太太吃瓜吃到一半噎得慌,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处找人分享新消息。 不一会儿翠翠对象又来了的事,大伙儿都知道了。 魏家堂屋,一家子正给魏学明庆生,突然,屋外传来了章渝州的声音:“翠翠,你在吗?” 虞翠翠还没起身,蔡婆子先一步迎出去了。 “小章,你咋今天过来了,吃过了没,跟着我们再吃点吧,快进屋来。” 其他人不晓得翠翠已经和章渝州领证,蔡婆子是知情人,只是翠翠不知为何没公开,她只好先憋着。 否则那群碎嘴娘们叨叨翠翠被抛弃,她早把这消息放出去打烂她们的脸了。 哎呀,有的人就是那么可恶。 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管,尽盯着别人家的事。 这不,她刚招呼人进屋,隔壁那家的小儿媳又趴中间院墙往这边瞅了。 边瞅咂嘴吧:“玉莲婶,他是虞翠翠的对象吗?今天专程找到你家不会是来退亲的吧?哎呀,虞翠翠咋那么倒霉咧,要被抛弃多少次啊!” 蔡婆子顿时火冒三丈。 插着腰就骂:“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个烂娼妇就是盼翠儿过不好是吧,你做梦!人家小章早就跟我们家翠儿领证了,还退你娘的亲,我看你才要被退亲。” 不就是隔壁三全找她说想娶翠翠吗? 她觉得三全不成,压根没跟翠翠提过。 这小媳妇进了门也不知打哪听了这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时不时阴阳怪气一把,忒膈应人。 平时她听见就算了,懒得搭理她发疯,今个儿还当着小章的面胡说八道,蔡婆子当然要狠狠骂回去。 三全家的被骂懵了,反应过来臊得脸通红。 她也有羞耻心,尤其是当着一个俊俏好看的男同志被骂“娼妇”,面子上很过不去,便想找回场子。 她不跟蔡婆子对骂,而是看向章渝州。 皮笑肉不笑道:“喏,同志你听到了,我不过问问就被骂得那么难听,当娘的这副德性,虞翠翠指定有样学样好不到哪儿去。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啊,免得你被忽悠瘸了娶个泼妇回家。” 蔡婆子脸色变了变,粗话差点脱口而出。 她小心翼翼瞅瞅章渝州,又把话吞了回去,嘴巴开开合合几次,憋出一句:“何大苗,你缺德!” 他们在外面你来我往,农村的院坝又不隔音,别说屋里的虞翠翠几人听见,周围几家都注意到了,全围过来看热闹,还有人端着饭碗跑了出来。 翠翠沉着脸走出去,正好听到章渝州熟悉冷冽的声音。 “翠翠讲不讲理,我比你清楚。你是好心还是恶意,不仅你知我知,在场的大伙儿都知。” “我这人帮亲不帮理,翠翠是我媳妇,别说她有理,就算没理我也站她一边。我脑子得多不好使才会听你胡说八道?同志,我奉劝你一句,挑拨离间无事生非的事少干!” 第29章 不管哪个年代,哪个星球,自人类诞生智慧,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似乎就成了大多数人的隐性基因。 他们热衷于标榜自己公平理智,有时候为了体现自己拥有这样的道德高度,会毫不犹豫拿最亲的人当垫脚石。 譬如眼前这一幕,若换个人兴许冷眼不屑便是对何大苗最严重的回应。 而劳动人民朴素的感情观认为搭理一个胡言乱语的陌生人并不解气,反而显得自己小题大做,心胸狭隘。 如章渝州这般回应,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帮亲不帮理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 一时间,周围众人看向章渝州的眼神都变了。 男同志觉得他计较,跟一个女同志打嘴炮,也太不男人了吧; 女同志呢,则暗暗点头,默默夸章渝州拎得清,不由得羡慕虞翠翠运气好,二婚还能找着这么合心意的男人。 至于何大苗? 她被这么一通驳斥,只觉脸皮都被扯下来了,羞愤欲死。 见虞翠翠出来,恼怒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虞翠翠,你真不要脸。” 翠翠挑眉,冷笑一声。 怼回去:“何大苗,你再嘴贱当心我让你真没脸。”物理上的没脸。 翠翠没有当众给人看乐子的习惯,骂完何大苗,扭头就瞪章渝州:“你干啥呢,娘都出来接你了你还站这儿跟神经病撕巴,是不是太闲了。” 瞪完章渝州,又朝蔡婆子撇嘴:“娘,您真是老当益壮。” 蔡婆子抬手一巴掌拍翠翠胳膊上,没好气道:“我这是为谁呀,你这妮子要气死我了。” “出来就逮着小章发脾气,你吃炸|药了你?” “……”翠翠赶紧去搀扶她:“你说你跟一傻比计较什么,她脑子有病的,无缘无故凑上来找骂谁知道她是不是想碰瓷呢?” “还有,今天是学明过生日,一年就这么一天,你何苦让人坏了好心情。” 跟着出来的魏老头和魏学明齐齐点头,暗示蔡婆子别跟人吵了。 小初七见舅舅在那点头,她跑过去抱着蔡婆子大腿有样学样,一边点头一边说:“姥姥不生气!” 蔡婆子属于情绪翻转特别快的人,火气来得快也的散得快,被这么一劝,倏地冷静了。 她不搭理何大苗,回身招呼章渝州进屋,何大苗却不打算消停。 又朝章渝州嚷道:“虞翠翠就是不要脸,你一大男人跟我一个女同志吵吵,那你又知不知道她和蔡婆子他们的关系?傻了吧,这娘可不是亲娘,是她前头的婆婆!谁离婚了还喊前婆婆作娘,你以为她想和你过日子啊,没准啊,虞翠翠还惦记着她前夫呢。” 虞翠翠眸色倏冷,心口一阵翻滚。 想杀人的心思不断涌动着。 不等她开口,章渝州已经先一步说话了。 “翠翠和蔡婶亲如母女更能说明翠翠和蔡婶人品好,不是你这种人能比的。” 章渝州神色冷淡,提起蔡婆子和翠翠的婆媳关系,亦是一派坦然大方的模样,但看向何大苗时眼神就特别冷:“这位同志,你三番五次造谣翠翠,到底为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何大苗撇嘴,不屑道:“我路见不平,好心告知你真相而已,你爱领情不领情。” 蔡婆子忍不下去了。 指着何大苗怒道:“她想干啥?她就是嫉妒翠翠,因为翠翠和华明离婚后三全想找我给他和翠翠说亲,是我私心觉得翠翠过去在家里吃太多苦,想给她找个更好的人,不说男人怎么体贴,至少婆婆得好相处,就回绝了三全。这事我也没跟翠翠提起过,本来就不干翠翠的事,结果这何大苗嫁过来后就跟疯了似的,非得盯着翠翠不放,好像谁都把三全当宝贝似的,真是有病,病得不轻。” 别说三全妈那尖酸刻薄的样子她不喜欢,三全本人也不咋地,长得跟倭瓜似的,还窝囊。 她咋可能让翠翠和他相看?她又不是失心疯了。 也就何大苗把他当个宝,以为人人都要勾搭她男人。 蔡婆子啐了口唾沫,继续骂:“何大苗你睁大你的鱼目珠子瞅清楚,我家翠儿找了这么好的对象,两个人已经领证结婚了,翠儿马上就要搬到厂子里住楼房,谁稀罕你家三全?不是我看低三全,你们说说,三全哪里比得上小章了?” 蔡婆子也是气糊涂了。 何大苗三翻四次趴墙头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三全妈和三全都不说她几句,在她看来,这就是故意让何大苗恶心人。 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翠翠并没跟她讲往后的打算,她这一嘴快纯粹是过了嘴瘾图了痛快,想狠狠扇何大苗的脸,但万一翠翠以后留村里,那扇的就是自己的嘴巴子。 一时间,悔啊! 不过面上还是装得挺镇定就是了。 众人吃瓜吃得嘎嘎香,听了这话,暗暗赞同。 其实都在一个大队,何大苗为啥要嘴臭针对虞翠翠,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真要说虞翠翠看上三全,这不是瞎扯淡吗? 三全,普普通通农家汉子,一大家子就没个好相处的人,老娘刻薄爱耍浑,几个嫂子爱扎堆儿说闲话。好几次因为背后造谣跟人打起来,这种情况,哪里比得上有工资吃供应粮的工人? 何况人家小伙子年轻,长得还不赖,方方面面都出众,家里有闺女的某些人恨不得让自家闺女代替翠翠和他处对象呢。 不过比起何大苗妒忌伤人,他们对结婚的事更感兴趣。 “翠翠,你俩真领证了?” “对呀。” “啥时候领的啊,你真要搬走?那你山上的房子咋办?” “前阵子领的,山上的房子啊,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当然放那儿空着呗。” “领证是喜事,恭喜恭喜……” “谢谢。” “……” 翠翠把看热闹的人都打发走,章渝州边跟着进屋边问翠翠:“信你收到了吗,为何不回啊?” 说到信,翠翠一拍脑门,她给忘了。 “……谁让你那么久才来信,我以为不用回了呢。” 章渝州回山里后过一个礼拜才寄信来,翠翠收到信那会儿莫名生气,就觉得自己被晾了。 她是谁啊,他凭什么晾自己? 她就想怎么着也要还回去,她也晾他一个礼拜,结果后面忙着打谷子,彻底把回信的事给忘了。 翠翠不想再提信的事。 一说信就让她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几日的暴躁和郁闷,她觉得心脏怪怪的,跳得贼快。而且还显得她很在意这事一样。但她不承认,章渝州仍旧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丢丢怨气。 这点怨念简直让他心花怒放,向来冷然的双眼眸光潋滟,整个人被快活的情绪包裹着。 他笑笑着,温声解释了一番。翠翠听到他说惊喜,好奇的触觉试探性地往前伸了伸:“什么惊喜?” “到厂里你就知道了。”章渝州顺势问:“你想什么时候搬家?” 翠翠:“谷子打完吧。” 搬走后回来的时间就少了,大队的工分她可以不挣,但自留地的粮食全是她亲手所种,必须收了再搬家。 蔡婆子听见两人对话,插了一嘴:“打谷子缺你一个啊?你安安心心跟着小章搬厂里去,自留地的粮食我和你爹去收拾,到时候放你屋里,你抽空回来搬。” 章渝州吃完饭,靠在椅子上打盹。 翠翠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没舍得叫醒他,让魏学明拿了枕头垫在章渝州脖颈处。 这一觉章渝州睡得出乎意料的沉,从下午睡到晚上。 “我看你挺累的,别赶夜路回去了。今晚就到我家里睡,反正我那炕特别宽,躺七八个人都没问题。” 章渝州:“……” 七八个人,大可不必啊,媳妇儿! 第30章 章渝州这晚没回去。 连续一个礼拜高强度的工作,每天只眯上三四个小时,他确实很疲惫。 在魏家吃完饭,翠翠就领着他回自己家休息,章渝州几乎倒炕上没五分钟,就睡熟了。 因着屋里有人,翠翠下午没去上工。 她不出现,关于她的新闻却一点没落下。 晌午何大苗闹那么一出,围观的人不少,平时大家干活时很少埋头就万事不理了,大都边干边聊旁人家的八卦,这不,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没一会儿整个大队的人都晓得翠翠嫁人了。 “唷,那谁要失望了唷。” “可不是。我跟你们讲,上回那男的说提亲没成功,后面这么多天也没来找翠翠,她就以为人家婚事黄了,高兴得咧,吊了一晚上嗓子。” “活该呀,虞翠翠又没应她,她就到处跟人吹牛说虞翠翠的房子迟早是她家的,什么人呀?跟吃绝户差不多。” 另一人就怪笑。 神情不屑道:“还不如吃绝户!吃绝户的好歹得占个亲戚名义,刘利和四大娘啥人啊,跟虞翠翠啥关系没有,就想娶人家进门占别人的房花别人的钱,算盘珠子拨得河对岸都听得到。这下好了,落空咯。” 刘利正好路过,听了个话尾,表情变了变。 哎呀一声尖叫,冲过来就把正说话的那位推到田里面:“胡咧咧啥啥,老娘好心把我外甥说给她,到你们嘴里就成吃绝户了,满嘴喷粪看我不挠你们。” 就算心里是那样想,刘利也绝对不能承认。 “我登虞寡妇的门顶多也就三回,哪像三伯娘天天上门,恨不得住虞寡妇家里,咋呀,她能上门说亲我就不能了?我给我外甥说亲就是吃绝户,其他给虞寡妇说亲的就是一片好心了?我呸!” 刘利见众人面露鄙夷,赶紧把“最缺德”的帽子往三伯娘头上戴。 三伯娘本来就没打算插嘴,结果被刘利那个棒槌点了出来。 她横了刘利一眼,讪笑两声。 “我也是看虞翠翠没个男人辛苦得很,再说我不像你呀,我介绍的几个条件都和她登对,不是我自家亲戚,我才不像你盯上人家的房子。” 至于说成后对方给她二十块谢媒钱的事,三伯娘绝口不提。 两人说着说着,开始翻旧账。 一个骂为老不尊偷鸡蛋,一个说不尊老专占便宜,越骂抖出来的龃龉越多,最后已经不争论谁缺德,而是纯纯无意义的爆粗口。 其余人忙着拉架:“诶,吵吵就吵吵,别动手啊。” “关你啥事,你让开!” “哎呀,你推我,刘利你个小贱人,看我不修理你。” “来呀,你个老贱人,说我一肚子坏水,你才是肚里流脓坏到根。你不馋虞翠翠一个人住那么大间屋子,那你还掰着手指算她起了房子后还留下多少钱?当我不知道。” 一听这儿,众人哗然,拉架劝架的都愣了。 三伯娘脸色发青,原地蹦了一下,一把揪住刘利的头发,随即便是一声惨叫!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滚着滚着跌进存水的沟渠。 噗通一下,所有人如梦初醒,连忙下沟渠捞人。 人捞起来,还不消停,一人站路上一个坐沟渠旁,继续对骂。 “……” 其余人听得津津有味啊。 也忍不住算起虞翠翠的家底来。 许雯丽当初说漏嘴的事其实不是秘密,虞翠翠离婚分了至少三百块。 那可是三百块!! 再看虞翠翠那房子,瞅着面积大,实际上用到的材料比别人家少不知多少。 办立房酒那天大伙儿进屋瞅过,那么宽一间屋没做墙,随便算算就知道省好大一笔钱了,这钱现在还捏在虞翠翠手里,不怪刘利和的三伯娘都盯上了。 换了谁娶她过门,都是人财两得啊。 至于捡的小拖油瓶,随便养养呗,一小姑娘能吃多少?养到五六岁就帮家里干活,十五六岁还能换一笔彩礼,咋算都不吃亏。 想到这儿,没起歪念的人都忍不住偷偷扼腕。 不过大家还是要脸的,不会把心里的盘算宣之于口。 继续劝刘利和三伯娘:“就算今天天热,浑身湿着也不舒服嘛,况且虞翠翠嫁都嫁了,你没撮合成,三伯娘也没撮合成,有啥必要吵得跟斗鸡眼似的?” “不过,那小伙子条件真的那么好啊?你们问清楚了吗?他是哪个厂子的?” 若是什么纺织厂食品厂这些生产刚需产品的大厂,那得跟虞翠翠搞好关系,可不能再背后说人家。毕竟,在这个买东西需要票的年代,凭着乡里乡亲的情分,多少能跟着沾沾光。 “这哪知道,没来得及问虞翠翠就把人弄进屋去了。人家一家子吃饭,咱也不好跟进去呀?不过是不是工人也不一定,反正也没证明,都是他自个儿在说。” 说话的人撇嘴,不太相信章渝州条件能多好。 这年头工人多吃香啊,哪里用得着跑村里找对象? 说出去都没人信。 牛桂芬觉得这事她有发言权:“翠翠男人是五金厂的。” 见大伙儿摸不着头脑,牛桂芬顿了顿,提醒道:“开年山里不是进了好多人吗?当时就说在建厂子。” 众人恍然大悟。 山里建厂的事大伙儿确实知道。当初传出消息时,她们私下还议论过,想不明白好好的厂子为啥要建在山里。 印象中,厂子不都在城里吗? 谁家若是有人进城当工人,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当工人每个月发工资,还能吃供应粮,多让人羡慕啊! 可这厂子在山里的话,厂里的工人究竟算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呢? 他们是不是还得自己种粮食? 这么一想,众人对章渝州的“工人”身份就不那么看好了。 “山里的厂子……多埋汰啊,没啥前程!要我说,虞翠翠这婚还是离亏了,她还以为能找个比魏华明更好的呢,兜兜转转不还是农村户口吗?” “话不能这么讲,就算在山里人家也是工人,也有工资领,比嫁给庄稼汉子强太多了。我听蔡大姐讲男方已经分了房子,以他这个年龄能分房,工资级别肯定不低的。翠翠嫁过去,那就是掉福窝了。” 牛桂芬的话,赞同的多数。 “……如果厂子招工就好了……”有人感慨。 其余众人也若有所思,心有戚戚的点头。 谁说不是呢? 厂子招工,没准自家人也能进厂,每个月固定领工资那多美了。 好一会儿后,有人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咱都是一个村的,翠翠这些年不容易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往后可别在背后道她是非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附和道:“嗯嗯,是这样没错。” “……” 翠翠还不知道刘利和董老婆子打了一架,更不知道只因为章渝州的工人身份,自己人缘一下变好了。 她整个下午都窝在家里收拾行李,看着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内心涌出一股不舍。 “宝宝,过来!”章渝州睡得很熟,翠翠招招手,把正在玩玩具的初七唤过来:“宝宝,一会你爸醒了你就叫我,懂吗?” 虞初七小朋友歪着头,看看炕上的章渝州,小眼神里盛满了疑惑:“爸爸?” 翠翠重重点头,一点儿没觉得这称呼不对,肯定道:“对呀,我是妈妈,那他不就是爸爸咯?” 小胖妞咬着指甲,看着翠翠思考了两秒。 突然,她眼睛亮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更亮了,小奶音脆甜:“爸爸是不是会抱宝宝会给宝宝买糖糖?!” 小家伙期待地望着翠翠,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格外灿烂,露出脸颊的两个小酒窝。 翠翠点头,更加坚定道:“不仅会给你买糖糖,还会陪你玩,是不是很棒?” 溜孩子太累了,尤其是小胖妞这种精力充沛型,以后这个活儿可以甩给章渝州了。 小家伙还单纯,看不懂妈妈急欲甩包袱的险恶用心。 欢快的小嗓音响起:“嗯,棒棒哒,宝宝也有爸爸了!” 翠翠摸摸小胖妞软软的头发,在孩子看不到的角度磨了磨牙,那几个长舌妇真是欠揍啊! “那初七,你在这里守着你爸爸,等他醒了你就叫我,懂吗?” 初七举起手:“懂。” 翠翠笑着又夸了夸她,夸得小家伙更加兴奋了,“我会看着爸爸的。” 有了小监视器,翠翠放心将舍不得的东西全收进空间囊,不到半小时,屋子就空了一半。 章渝州睡醒,小奶音近在耳畔:“爸爸!” 她趴在炕边缘,眼睛亮亮的,很开心的看着他,仿佛在期待他的回应。 章渝州愣住。 小团子眨巴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眼里的期待慢慢熄灭,嘴巴翘起。 他下意识扬起笑,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嗯,初七真乖!” 小家伙脾气很好,听到章渝州夸她乖,还亲昵的摸她脑袋,认定爸爸是喜欢自己的。 便踮起小脚尖,将小脑袋往章渝州手里送,想起妈妈的交代,初七连忙扯嗓子喊:“妈妈,爸爸醒了!” 翠翠这会儿已经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除了收进空间囊的那些,也将大部分日常用具和衣服一道装进尿素口袋。 听到初七的呼唤,翠翠慢慢走回正屋,入目,便是章渝州无声询问:爸爸? 翠翠挑眉,眼神一眯:你有意见? 章渝州突然就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率先为擅自挪用翠翠设计那件事道歉:“抱歉,没跟你说就用了这屋里的设计,你……生气吗?” 最后一句隐隐露出几分忐忑。 易地而处,若是有人不经他允许就盗用他的想法和设计,章渝州一定会报复回去。 翠翠白他一眼,没直接回答。 而是用眼神问他:你这么婆妈?这点小事值得三番两次提?信里说了不够,当面还得来一回,她很服气! 章渝州不笨,读懂了翠翠的眼神语言。 虽然被鄙视了一通,但不得不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还是诚恳道:“你心宽大度,我却不能当做理所当然,那……回山上后我给你做你最想吃的茶油鸭?” 翠翠眼睛亮了亮。 伸手要跟他击掌:“一顿不够,至少,至少五顿!” 随即露出一副哀伤的模样:“这些样式都是我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就跟我的孩子一样,一顿弥补不了我内心的伤痛!” 说完,小眼神瞟章渝州。 章渝州差点绷不住表情,击掌的手都跟着颤了颤,“好!” 嗯,跟你亲生的孩子差不多,但就值五顿! 第31章 章渝州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大半。 他有很多关于虞初七的事想问翠翠,但小家伙有了爸爸正是新奇的时候,章渝州走到哪,她屁股后面就跟到哪,还十分有小主人翁意识地给新爸爸介绍家里的东西,扯着章渝州衣服下摆到后院看她的咩咩。 “爸爸,看咩咩!” 虞初七推开羊圈小木门,小短腿哒哒扑到羊身上,搂住它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初七!”章渝州看小孩那么鲁莽就冲过去,真怕山羊撅蹄子踹她,吓得音量陡然高了几度。 小初七歪着脑袋,不懂爸爸脸上的凝重,困惑的“啊”了一声:“爸爸,怎么了?” 章渝州:“乖,你先过来,爸爸想看你种的小花花。” 说到小花花,小家伙立马放开山羊,“好呀好呀,花花是妈妈帮我挖的唷,好漂亮好漂亮的,跟宝宝一样漂亮。” 自恋的小模样引人发笑。 章渝州看她出来,舒了口气,顺手把木门搭上了。 也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怎么地,突然在山羊眼里看到了“不爽”?大概是眼花了。 小家伙牵着她的手,带着章渝州把院子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每见一样新东西,小家伙就会说“这是我妈妈给我……” 每当她这样讲时,章渝州就会顺着说一句:“初七,你妈妈好爱你呀。” 初七一听这话,小胸脯顿时抬得高高的,小肚子微微挺着,小脸满是开心。 那当然咯,妈妈说她是全世界最乖的宝宝!宝宝最爱妈妈,妈妈肯定也最爱宝宝! 幼崽的心就是如此好俘获,只要他们感受到你的喜欢,就会摊开肚皮任你rua。 正如初七察觉到“爸爸”的纵容,便开始调皮放飞了,“爸爸,这边这边,你快来呀。” 章渝州被她拽得趔趄两步,一大一小又绕回羊圈。 就在他以为小孩又要玩山羊时就看见她唰地一下弯腰,撅起屁股爬进旁边的草垛里,不一会儿拽出一个奇形怪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爸爸,我们一起玩米拉拉啊!” 小家伙眼睛弯成月牙状,两个酒窝深深的,特别大方的将“米拉拉”递给章渝州。 章渝州纳闷,接过,下一秒就听到警告音传出:“警报!警报!指纹识别错误,指纹识别错误……” 章渝州神色一凛。 手里的“米拉拉”突然被小初七拿回去,就见小家伙拇指在棱角某个凹槽处摁了一下,突兀的警报声瞬间停了。 “爸爸,现在可以和米拉拉说话咯。” 说完,她捧着蜜米拉拉示范了一遍:“拉拉,谁是最可爱的宝宝呀?” 米拉拉:“世上最可爱的宝宝当然是初七。初七很久没和米拉拉聊天,米拉拉好伤心好伤心呢。” 初七赶紧摸了摸米拉拉的金属外壳,奶声安慰道:“对不起米拉拉~~~~” 小家伙焉哒哒的。 突然,她想到什么,再次变得活泼起来。 眼巴巴地看着章渝州:“爸爸,你可以保护米拉拉吗?”说着,她凑到章渝州耳畔,用气音说道:“……我们不让妈妈知道,不然,呼……米拉拉就要被扔出去了。” 章渝州接过“米拉拉”,再也控制不住表情。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 手指轻轻抚摸着这个类似魔方边缘全是棱角的金属物件,惊骇不已。 而更不敢置信的是,米拉拉突然从他手上腾空而起,绕着他飞行两圈后重新落在他掌心。 开始播报:“自然人男性,身高182公分,精神力无,实时心率150,血氧饱和度94%,心脏健康,肝脏健康,胃受损5%……” 随即便是一系列建议:“建议保证良好的睡眠习惯,每日按时用餐,补充……” 章渝州:“……!!!” 这到底是个什么仪器? 似乎……是用在身体检查上的,是国外流回来的? 章渝州不确定国外的科技发展到何种地步,他对国外的一切了解均从少许研究资料得知。因工作之故,看得最多的是武器方面的。 后来进入051,他开始研究光学,而他的所学所知都与眼前会口吐人言的机器并不相干。 若这是国外的科技水平…… 章渝州表情凝重,手下意识握成拳,掌心触碰到冰冷的触感后,稍稍回神,“初七,米拉拉是谁给你的啊?” 初七不解,但还是诚实回答:“妈妈呀!妈妈说,米拉拉保护初七,除了米拉拉,还有米多多,米格斯……”小家伙词汇量有限,说着说着结巴了,皱着眉想了会儿才接着说:“妈妈说初七长大了,不用她们陪了,要把她们丢掉。” 很多话她不一定理解,但大致记得。 换个人问她小家伙不一定说,但章渝州不同。 在初七的理解里,这是她的爸爸,妈妈说爸爸会保护她就像妈妈保护她一样,于是就达成了章渝州≈虞翠翠的效果,小家伙顺利进行了概念替换,认为爸爸是可以依赖的。 “爸爸,抱抱!” 胖团子跑前跑后玩了这么久,又找到人托管小伙伴,开始揉眼睛犯困了。 章渝州此刻有些麻木,还有点子懵。 他单手抱起小团子,小家伙脸颊软软地贴在他肩膀处,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而章渝州心里简直翻江倒海,抱着小孩站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冒出无数种猜测。 原本被他排除的“外国特务”选项再次浮上来。 可转念一想,如果国外医疗科技如此先进,不需要医生全凭机器检查,机器还能跟人一样可以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那在武器方面只会走得更快。 如此,焉能给华国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的机会? 章渝州成长在军人家庭,政治嗅觉足够敏锐,国际局势关注得少却并非全然不知。 华国拥有喘息之机不是其他国家不想动手,而是因为实力不足以一下子将华国摁下去。 是以,他更倾向于“米拉拉”来源于国外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这又给章渝州留下一个问号:米拉拉科技水平明显高于他的认知,既不是其他国家的产物,又是从何而来? 脑海中飞速闪过上次瞥见的像小水桶一样的东西。 外表……和手里这个不一样,不是金属的,而是木纹的。当时翠翠表现得很不自然,只说是初七的玩具顺手把它扔回了抽屉里。 都是初七的玩具,她还那么紧张,是不是说明那个东西也不简单? …… 翠翠找到后院时,就见章渝州背对着自己,孩子趴他肩头睡着了,小脸红扑扑像苹果。 她站在原地喊了声:“章渝州,你站那儿干嘛?” 章渝州缓缓转身,眼神有些复杂,还有点奇怪,翠翠正要问他怎么了,章渝州摊开手,将“米拉拉”露出来。 翠翠眉心一跳。 眼神在短短几秒里变幻了好几次。 起先是惊了一下,而后化为摆烂式的坦然:“哦,原来在这儿,不用想肯定是虞初七藏的。” “你把初七给我,我放床上去。” 翠翠伸手要抱小胖妞,章渝州侧身躲过。 翠翠以为他是想拿小胖妞威胁自己,眼神渐渐冰冷,红唇轻启:“你想做什么?” 章渝州目不斜视,直直看着她。 情绪平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异常:“换来换去初七就醒了,我抱她回屋吧。” 说着,还把米拉拉递给翠翠。 米拉拉一到翠翠手里,立马开始新一轮播报:“自然人女性,身高170公分,精神力ss,实时心率87……” 听到米拉拉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初七扭了扭身体似要醒过来,章渝州连忙抬起一只手捂住她的耳朵,并迅速回屋。 翠翠望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皱眉。 催眠他? 还是—— 干脆埋了? 章渝州心不在焉,耳畔不断回响着“精神力ss”几个字。 精神力是什么? 为什么他没有,翠翠有? 再结合村民对翠翠变了个人的说法,章渝州心越来越沉。 就连脊背都开始发凉,脚步乱了几拍。 他能察觉得到翠翠盯在他后背的视线,闻到了危险逼近的气息,此刻当真有点心乱如麻。 章渝州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翠翠的不可控。 但他仍旧没有打退堂鼓的心思。 等急剧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稳,他还有心情感慨:至少,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动手不是吗? 这证明虞翠翠是有人性的。 她理智,尚可以沟通,只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敌人,事情并未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章渝州把小初七放到床上,扯过床另一头的薄巾搭她身上。 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迈着视死如归的步子走出去找翠翠。 屋外,翠翠身体放松半倚在栅栏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米拉拉,米拉拉随着她的拨弄,机械音持续响起。 显然,被人看到小秘密,翠翠毫不担心。 她听到章渝州的脚步声,转过身体,先发制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可怎么办呢?” 她姿态依然很放松,曲线分明的上半身懒懒地靠在栅栏上,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米拉拉,看着危险,也迷人。 章渝州:“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像上次抹掉她们的记忆那样,也抹掉我的记忆?” 翠翠神色一正,往前一步逼近他:“上次?” 催眠人的事,至今她只干过一回。 她怎么不记得当事人里有章渝州呢? 章渝州表情微变,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倒也坦白:“郝建设,我发小!那天我跟他一起追踪的你和黄秀花。”不待翠翠问,他继续道,“相亲那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颇有些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既然说到这儿,不妨交代个明白。 若要问章渝州怕不怕翠翠一言不合痛下杀手,其实他也回答不上来。 他是人,人有的弱点他都有。 对于未知和强大,倾慕的同时未尝不会像郝建设那样感到忐忑不安。 但他会克制,不论是喜欢还是恐惧,都稳稳保持在一个度,如此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不至于过分失态。 他以为翠翠会惊讶,可翠翠并没有。 茶色瞳孔盯着他,里面倒映出他的面容,翠翠饶有兴致道:“所以,你当时提出和我结婚互帮互助,是想替郝建设查我吗?” 既知道他和郝建设关系不错,翠翠便猜他知道郝建设在查自己的事。 认出她,还以互相帮忙的名义接近她,她就不得不怀疑章渝州的用心。 章渝州脸色变了变,声音沉下去:“我从来没有查你的想法,我只是,纯粹为你吸引而已。” 他没有急切表达他对翠翠的喜欢有多深,也没有急着表忠心,他只是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翠翠要如何看待,章渝州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因为他根本拿不准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喜欢虞翠翠,却不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虞翠翠,而求生欲在面对虞翠翠时似乎离家出走了。 翠翠望向他眼底,深邃眼眸里滚烫的情意灼得她下意识收回视线。 她知道章渝州说的真心话,因为—— 在他走过来的瞬间,翠翠就不动声色控制了他,准确说,是用精神力搅乱他的思维。 这个法子跟催眠郝建设几人不同,而是利用精神力卸掉他的防备,让他不知不觉说出真心话。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翠翠纤长的手指往金属盒上敲了一下。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章渝州恍惚了一瞬。觉得哪儿不太对劲,脱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但很快就来不及细思了。 因为翠翠举着米拉拉,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叫随身健康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我家乡那么混乱落魄的地方它也是大街货。” 比起可以断肢重生,修复精神力的疗养仪来说,健康仪确实不算什么。它几乎只能用在婴孩和老人身上,再就是如她这般因为没有合法身法,无法通过合理途径赚钱,不得不常年累月到荒星奔波采集的倒霉蛋。 章渝州:“……” 他设想过很多种虞翠翠可能出现的反应,甚至做好了被她弄死的准备,唯独没想到她会真的回答他。 理智告诉他,对方可能憋了个大的,或许是想让他临死做个明白鬼。 他该警惕才是,可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越是捉摸不透越是沉迷其中。 翠翠本想看他表情管理失败的糗样,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稳如老狗了,心下失落得很。 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 凑过去故意作弄人:“对了,忘了说了,我不是水蓝星人,我来自不知道在多少光年以外的垃圾星。” 说完,翠翠扬起嘴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等着看章渝州被吓到的样子。 这次她成功了,章渝州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翻涌起来,惯来淡定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脸上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我在哪”。 翠翠小眼神得意地飞过去,主动挽住章渝州的胳膊,道:“哎呀,这就被吓住了?不会吧不会吧,那你怎么有胆量问我啊?!” 恶趣味满满。 章渝州原是懵得很,可翠翠一再挑衅逗弄,弱化了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 只觉得被撞破秘密的虞翠翠简直了。放飞得简直快上天了! “翠翠!” 章渝州抓住她的手腕,一本正经道:“你刚才说的……究竟是开玩笑,还是……?” 他神色严肃,眸色温和,翠翠垂眸,瞥了眼捏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再抬头时也敛了笑,说:“当然是真的!” 随即,不等章渝州说话,她就表演了一招“隔空取物”。 掏出陪过初七三个月的微型保姆机器人,将自己如何跨越虫洞到达水蓝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原本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从初七说话顺溜后我就将这些东西收进空间囊了,没想到小崽子调皮精明得很,偷摸藏了两件……” 哎,其实也怪她自己心大,没认真盘点一股脑往空间囊扔,否则哪有今天的事。 不过被发现了翠翠亦不惧,换了别人她就直接精神控制,轮到章渝州她才稍有迟疑。 倒不是她多喜欢对方,多么舍不得,而是精神控制本身就是一种攻击行为,一次两次造成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见,但次数多了对人的大脑多多少少会造成破坏。 如果控制章渝州,继续维持结婚现状,那往后照样有可能被发现。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有多少惫懒,总不能无限制的控制他的记忆,他若变成傻子怎么办? 至于杀他? 这个念头也只在翠翠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否了这个想法,章渝州罪不至死啊。 何况—— 她确实对他有那么点好感。 章渝州人博学又好相处,做的肉臊子还特别好吃,就那么往米饭里加一点拌一拌,啥菜也不用烧了。 把这么一个人弄死,翠翠良心会痛! 想到这儿,翠翠眉梢扬得高高的。 恶狠狠的警告道:“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你不仅要守口如瓶,还得帮我打掩护,否则——” 翠翠往他胳膊肌肉掐了一把:“我有一万个办法对付你!” “……” 她变脸太快,章瑜州肝颤得厉害。 心里毛毛的,有些害怕。 可害怕之余,但知道她不是特务,那点子害怕似乎又不值一提。 的确,如果虞翠翠是特务,即便他再喜欢,也要想尽办法把人捉了交给组织。 是外星人反而没这个困扰。 他现在无比确定,翠翠并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危险分子,恰恰相反,她心很宽极好说话,自己什么都没承诺她就把这事轻轻放下,还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章渝州甚至觉得她太过单纯,瞧着嘴巴厉害,实则一点防人之心也无。 他现在就处于一个很矛盾的状态。 感情上庆幸自己不用跟虞翠翠刀剑相向,仍旧为她心动,理智又让他无法像之前那样不断靠近虞翠翠。 但替虞翠翠遮掩,他没有任何意见。 而产生这个想法的他并不知道翠翠“控制”过他,且成功了。 玉带派出所,郝建设接到了表弟黎骏的电话。 郝建设:“你说什么?撬开口了?那问到孩子被带哪儿去了没?” 电话那头黎骏声音疲惫:“据说朱美兰交代,孩子由她一个远房亲戚带走了,对方是龙湾公社的人,大名不清楚,外号朱驼背,是几队的人朱美兰也不确定。哥,你帮我找找珠珠。” 朱美兰是黎容的闺蜜,两人玩得好,认识有几年了。 朱美兰一直想嫁给黎骏,黎骏没结婚前黎容帮着撮合过,没成。 后来黎骏和梁安娜看对了眼,两人闪电结婚,朱美兰却没死心,一直借着黎容的名义频繁出入黎家,又利用了黎容对梁安娜的不满,两人合谋把黎有珠偷走了。 现在朱美兰熬不住开□□代,黎容呢? 郝建设对这个表妹向来不喜。 先前就打过好几通电话质问,可惜那是省城的案子不归他管,姨父姨母又不积极,案子才迟迟没有进展。 眼下有了进展,但他却觉得情况不是很乐观,沉声问道:“黎容呢?黎容咋处理的,抓了没?”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她没事!朱美兰咬死了没有同伙,全是她一个人所为,黎容已经被放回来了。” 黎骏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纵使是亲妹子,他也不能不恨!尤其是在知道黎容除了弄丢珠珠还干了别的恶心人的事后,已经单方面和的她断绝兄妹关系了。 郝建设很生气。 气得原地来回踱步,“那你和安娜还离吗?” 黎骏苦笑:“我不会和她离婚的,珠珠丢了安娜难受,我也难受啊。表哥你说说,黎容怎么就那么狠毒呢,珠珠才多大呀,那是她亲侄女啊,她怎么下得了手。” 郝建设:“……” 黎骏又说:“现在最让我失望的是我妈和我爸,珠珠丢了他们只顾着维护黎容!宁愿伤我和安娜的心,也要把黎容捞出来,我不明白,不明白家里的人都怎么了,怎么全都是非不分了!!!” 电话里一米八壮汉的哭声听得郝建设很不是滋味。 突然,他想到了虞翠翠捡到的那个孩子。 “……孩子是在三月捡到的,当时说是六七个月大,但前两天我又到村里暗访,也偷偷看过那孩子,眉宇间确实有点像弟妹,只是年龄可能对不上。” 那小孩能跑能跳,瞧着差不多两岁的样子,他原本不打算说的。 只黎骏又说拐走孩子的人就在龙湾大队,这实在有些巧合了。 第32章 郝建设不过随口一问,他不觉得能得出关键信息,因为他到龙湾三队暗查时,并没听说孩子有任何胎记。 要知道,那孩子被捡的过程着实惊险,甚至带着几分迷信色彩。 他相信,捡到孩子的那几天,村里关于孩子是谁的、被谁扔的、有啥特征这些问题,肯定讨论过很多次了。 若是有胎记,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提。 至于问虞翠翠…… 他不是没去过,但就是那么凑巧,连去三回虞翠翠都不在家,村里人都说是进山了。 郝建设只能铩羽而归! 因为,整个小白山绵延数千里,横跨三个省,有一部分属于别的国家,光是近山脚的面积都大得不得了。 可以这样说,就连围绕在小白山建村的几个大队,都没人敢说自己进去小白山一定不迷路。 这种情况下,郝建设都怀疑是不是虞翠翠故意躲着不见他了。 可又一想,不至于啊!虞翠翠可不像是怕跟他见面的人,每回见面,都是他被怼得说不出话,内伤满满。 那便只能是运气差,不凑巧了。 郝建设也以为黎骏说不出什么,没想到黎骏沉默许久,竟真说出了有用的信息。 黎骏说:“珠珠泡水超过十分钟,背上就会出现显出红色胎记,因为小小圆圆的,安娜说像珍珠一样可爱,才给她取名有珠。” 因为胎记和寻常胎记不一样,遇水方出现。 安娜第一次发现时担心胎记可能产生病变,特地带宝宝到医院检查过。 而当时家里气氛也不好,刚发生黎容不经她允许私自拿走娘家母亲给她的珍珠项链的事,为此,安娜跟黎容吵了一架,这事最终自然是黎容道歉,黎父黎母再护着女儿也知道不问自取视为贼的道理。 但知道归知道,还是忍不住埋怨梁安娜不会做人,对小姑子太苛刻。 尤其是黎容哭闹不休,四处跟人说安娜这个做嫂子的容不下她这个小姑子。 说的次数多了,原本就对梁安娜有意见的黎母愈发看她不顺眼了,连孩子都没怎么带。 于是孩子身上有胎记的事除了黎骏夫妻俩,就只有梁安娜的父母知道。 郝建设听完,也觉得头疼。 他这个姨妈从小被家里宠着,就连打仗那些年她都没怎么吃苦,临老了一点不长进,面上总喜欢装得雍容大方,骨子里却很任性。 做什么事全凭自己的心情,大多数时候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度,极不讲道理。 郝建设从小就对她敬而远之。 而表妹黎容呢,简直是她的翻版,一样自我为中心,一样想全世界围着她转,并且还是加强版的。 至少,他姨妈还做不出扔谁孩子这种事。 郝建设对黎骏这个表弟简直深感同情。 说:“你讲的我都记下了,我会继续查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和弟妹抽空来玉带一趟,咱们一起去见见那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黎骏似乎很为难:“哥,我们暂时走不开。安娜父母遭了大罪,目前两人都在医院,我和安娜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 他岳父岳母本就有一些基础病,被关押审讯这阵子不仅精神上大受打击,身体也没少遭罪。 如今没找到确凿证据才把人放回来。 可人回来了,两人的名誉却没得到澄清,这对一心为国的二老堪称毁灭性的打击,前两天连下几天大雨,加之得知珠珠丢失,二老双双进了医院。 一头是女儿,一头是父母,黎骏不想做决定,可又不得不做决定。 郝建设听了这话来气:“梁家人出事,姨父姨妈作为亲家,没说帮衬一下?有他们帮忙,照顾病人的事你们留下一人就好,另一个专心找孩子。孩子找到了没准弟妹父母的病也好了。” “黎骏,省城到玉带也就一天时间,那孩子是不是珠珠,确认结果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你就算离开几天省城的天也不会塌!” 黎骏有苦难言啊! 家中的事他简直羞于启齿,郝建设一通骂着实让他委屈。 若是单单要照顾病人,他和安娜这段时日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现实是,他不仅要面对岳父岳母被调查,奔波无用的境地,还得面对父母的逼迫。 一逼他们夫妻放过黎容。 二逼他和安娜离婚。 若只是妈的意见,黎骏习以为常不会感到痛苦。 令他难受到无以复加的是爸也叫他离婚。黎父的理由亦很简单,因为最近有不少留学过的人,或是家中有亲戚在国外的人陆陆续续被调查。 虽说还没闹出大动静,但他觉得风雨欲来,梁家很可能拖累黎家,所以在被拖累之前,先一步甩开这个负累。 黎骏不以为然,他想,就算真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那样干。 他不认同黎父的做法。 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省城,爸妈会找上梁安娜,让她和他划清界限,黎骏害怕这会再刺激到岳父岳母。 “……哥,我真没办法,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郝建设心里不落忍,喉结滚了滚,眼皮一闭,再睁眼时眼里快被火给笼罩了。 直接在电话里开骂:“你爸妈到底怎么回事?助纣为虐,落井下石。姨妈当初没少跟我妈她们炫耀,说你找了个好媳妇好岳家,现在调查还没出结果,他们就忙着和好岳家切割,黎容干的屁事倒是遮得严严实实,黎骏,你们这家子……算了,说你也没作用,孩子的事我会帮着继续查,你呢,也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郝建设恨铁不成钢啊。 黎骏人好心善学识也有,就是心软不够强硬。 遇事只防不攻,他自个儿累,身边的人其实也累!但凡他能拿出黎容胡搅蛮缠的气势,他要帮梁家奔走,姨父姨妈还的能不帮唯一的儿子? 黎骏听到郝建设答应帮他查,感激不已。 “哥,谢谢!” “真的,谢谢了。” 郝建设没好气道:“珠珠也是我外甥女,不用你道谢。” 虽被凶了一顿,黎骏依然心满意足,想赶紧把消息告诉给妻子。 没想到他就走开那么一小会儿,亲妈带着搅屎棍妹妹直接闯进医院病房,趾高气昂安娜离婚。 岳母情况还好,岳父气厥了直接送进了抢救室。 而他正听到妻子狠厉的话:“呵,做梦!你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当妹妹的主动给哥哥找小三,为此不惜偷走亲侄女,当妈的只顾着护犊子,丝毫不在意亲孙女的下落,我倒霉嫁到你们家,我女儿也倒霉生在我肚子里,但我告诉你们,想让我离婚,一辈子都别想!” “黎容,你为了让我离婚又是偷孩子又是换我的药,现在还跑到这儿来气我爸妈。呵,我就让你们一辈子不如愿,我既然活得不痛快,不仅你们不配过安生日子,黎骏也不配!滚,给我滚出去!” 梁安娜眼眶猩红,怒火和眼泪交织,看着眼前这对母女恨意凛然。 黎母被她的突然发作吓得后退两步。 平日她自诩厂长夫人,是很要面子的一个人。 这会儿被儿媳妇怒骂,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看着,便是心虚也强撑着气势,指着梁安娜回骂:“朱美兰都说了是她嫉妒心发作偷走珠珠,跟容容没关系。你这个嫂子还继续诬赖容容,你安的什么心?你这种恶媳妇我们家要不起,你就算赖着不离,我也不认你这个媳妇。” 黎容扶着亲妈,火上添油:“就是,咱家这个条件还愁没有姑娘嫁进来吗?梁安娜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哥现在不和你离婚是看你可怜,等过阵子忘了珠珠你看看——” “啪——” 梁安娜狠狠一个耳光,打得黎容头重重往右边偏去。 黎容捂着脸愣在原地,过了两秒,尖叫道:“你敢打我——” 吼着就朝梁安娜扑过去,指甲更是往对方脸上招呼,可还未碰到梁安娜,身后一道力量猛地把她拽回去。 黎容踉跄几步撞在墙上。 抬眸,就听她哥冷着声儿斥道:“滚,现在就给我滚!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妹妹,我不是你大哥,还有妈,你也当没我这个儿子!咱们两家各过各的,谁也甭搭理谁!下回黎容再敢到我面前蹦跶,我还给她几个大嘴巴子。” 黎容不敢置信,黎母也如此。 “黎骏,你疯了不成?” 然而黎骏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余地,撂下话就把两个人都推出病房。 他长得高高大大,力气也大,两个女人如何能抗衡?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出了医院。 而刚刚闹那么一场,看见的人很多,见她们被赶出来,路过身边都要指着她们嘀咕议论。黎母爱面子,黎容不遑多让,母女俩臊得头都不敢抬,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黎骏将孩子可能在玉带镇乡下的消息说给梁安娜听,梁安娜捂着嘴,眼泪不住流。 宝宝一丢就是几个月,不定吃了多少苦,只要想到这儿,她就心如刀绞,恨不得拿起刀子把黎容捅个透穿! “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到玉带啊。” 黎骏:“我怕我妈他们……”说到一半,黎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担心的事已经提前发生了。 这次不用梁安娜开口,病床上渐渐缓过来的梁母道:“安娜,黎骏不去,你去!” 梁安娜不解。 梁母道:“黎骏的表哥讲,像咱们珠珠的那个小姑娘被一个单身女同志收养着。如果那真是珠珠,人家养了大半年肯定有感情的,愿不愿意放手很难讲。你是孩子的妈妈,心思也比黎骏细些,跟对方沟通感谢会更合适。” 夫妻俩恍然。 黎骏:“安娜,你去吧,到玉带就联系表哥,我会照顾好爸妈。” “我能相信你吗?”梁安娜对黎骏在家人关系的处理上很不乐观,但此时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黎骏揽着妻子,微微用力,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相信我一次,嗯?” “……好。” ***** 章渝州几乎彻夜难眠。 炕很大,就像翠翠说的那样能躺七八个人。 他睡这头,翠翠睡那头,两人并未挨着,中间隔着条银河似的,银河上躺着胖团子。 胖团子懵懂不知事睡得可香,虞翠翠呢,则是无所畏惧,无所避忌。 威胁完他,还惦记着让他做晚饭,吃完饭就兴致勃勃回屋里锻炼了两个小时。 许是摊牌了,虞翠翠当着他的面掏出那些外观奇特的器械,甚至还问他要不要试试! 怀揣着好奇,章渝州试用了下叫力量增持机的器械。 它只有巴掌大,两个圆环。圆环一端连接着一根金色的,像金属又像绸带的线,不确定是什么材质。 当手腕伸进圆环,圆环自动调试到适合本人的最佳参数,随后身体就不受控了,完全被机器接管,做出各种锻炼动作。章渝州看虞翠翠锻炼时姿态轻松,一点汗也没流,以为这就是个样子货。 没想到轮到自己时,他感觉全身上下每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被拉扯,被重组。 强大的力量挤压带来的酸胀让他牙关紧要,差点就要丢脸地嚎出声。 待身体到达极限,再也忍不下去时,手上圆环很乖觉很突然地暂停了。 章渝州又找到它和米拉拉的共通处,虽然是机器,却带着一定的“人”的思考,很……智能?! 对,大概只能用智能这个词形容。 “这……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又是什么原理?” 翠翠悠闲的泡着脚,瞥了眼狼狈瘫软在地,还不忘翻来覆去研究力量增持器的章渝州,拉长声音啊了一下,才说:“是由白玉晶-C4金属制造,原理嘛……” 她歪着头,想了想,果断摇头:“原理简单,不过那是基于另一个宇宙的理论体系上得出的,于你没有用处。” 章渝州脑子转得快,立马理解了她的意思。 翠翠所在的星系和水蓝星环境不同,存在的矿物、植物等等都不一样,甚至连空气中的元素占比都有很大的区别。这种情况下,她所懂的技术也就无法作用于如今的水蓝星。 想明白这点,对一心想科技强国的章渝州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但很快,他调整好了心态。 “有没有坏掉的,可以随便拆的,我想拆开研究研究。” 完好的都太珍贵,或许水蓝星上永远找不到同样的物质。章渝州不能舔着个大脸去要去破坏。 但若是翠翠有弃之不用的,已经坏掉的,他还是想研究一下的。 翠翠见过章渝州很多面,大都是生活上的。 她觉得他很矛盾很多变,明明心思深却又那么轻易就对自己产生好感,还会因为自己的态度改变相处的模式。 翠翠不喜欢毫无底线追着自己跑的,也不喜欢什么事都要和自己对着干的。 章渝州很奇异的就卡在两者之间,不得不说,他这个人的性格着实对她的胃口。 而现在,她似乎发现了他的又一个优点——他对某个目标狂热的眼神,很感染人。 翠翠原本要说的话在嘴边溜跶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应该有吧,得回头找找,找到了再给你。” 空间囊里坏的倒是没有,但淘汰年限在一百年左右的约莫不少。 基本都是她实力不够强时在垃圾场捡来的废品,后来随随便便改造了一下勉强使用。 当她实力强到不需要参加佣兵团,可以单独接单时,翠翠给自己升级了装备,这批次品废品她也没舍得扔,便丢空间囊吃灰了。 给他…… 这个决定似乎也不难做! 章渝州没想到翠翠答应得如此痛快,欢喜溢于言表,眼角眉梢都舒展着,一眼能看出他的好心情,连傍晚受到的冲击都快被抛诸脑后了。 直到翠翠把睡醒一觉的小胖妞塞他怀里,叫他给初七小朋友洗脚。 章渝州猛地意识到,今晚他们仨得睡一张床。 影影绰绰的恐惧和不自在重新开始蔓延。 他想,这种一靠近翠翠时潜意识不受控冒出来的阴影,或许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失。 而翠翠不清楚经过下午的自爆,章渝州对她的态度从拼命靠近变为迟疑退缩等待自愈。等小胖妞洗好脸洗好脚,她拎着小团子的两条胳膊上炕,还不忘招呼章渝州:“我睡这边,你睡那边。” 说着,无比淡定,扔了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珠子给章渝州。 “放第三根横梁下面的凳子上。” “这是?” 珠子表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孔,密集恐怖症见了大概得当场晕过去。 翠翠打着哈欠道:“驱蚊子的。”除了蚊子,还能驱异能等级不高的异兽,荒星采集必备小道具。 章渝州一天内见识了太多超出认知的东西,已经震惊到麻木。 听了翠翠回答,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 他捏着小球,边走边想为什么要特地放在第三根横梁下,打量完正厅布局和面积,他恍然懂了,这里是整间正屋的中心。 他激动得要和翠翠说他的发现,回头一看,一大一小并排躺床上。 小胖妞睡了一觉不太困,一会儿往左滚,一会儿往右滚,一个人玩得很开心。 而虞翠翠,闭着眼眸,似是睡着了! 章渝州原地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到炕的另一头。 “爸爸。”小团子瞅见他,捂着嘴用气音喊道,像个小陀螺似的滚到他身旁,“爸爸,你陪宝宝玩呀~” 章渝州了无睡意,瞥了眼呼吸平稳的虞翠翠,低眉看向初七,唇角微勾:“好啊,我陪宝宝玩。” 小胖妞的玩就是她一个人数数,再自言自语自己白天都干了什么,遇到了谁。 而章渝州的陪玩任务就是偶尔啊哦一声,让她知道他在听,她就能继续“玩”下去。 章渝州:…… 这个“玩”法真是恐怖如斯,翠翠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居然让小孩以为做这些事是玩? 这一刻,章渝州难得同情地看了眼掰着腿数到432的小家伙。 忍不住感慨,当翠翠的娃不容易啊,这么小就要开卷!随后,突然想到什么,他脸色变了变,眼底的同情更浓了。 次日,彻夜难眠的章渝州在天光微亮时便起床,熟门熟路到厨房做早饭。 翠翠和小初一是在一阵焦香中醒来的。 “妈妈,好香~”小团子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迷糊。 翠翠点点头:“嗯,好香呀。” 她睡眼惺忪,趿拉着拖鞋,没去洗漱直接走到厨房门探出半个身子,深深嗅了一下:“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章渝州:“煎鸡蛋。” 翠翠张大嘴巴,眼睛迅速眨巴几下,原来鸡蛋煎出来应该是这样的味道吗?为什么她做的又臭又闷人呢。 “先洗脸吧,马上就能吃了。”章渝州将煎好的鸡蛋分别卧在碗底,往锅里加水准备下面条。 翠翠咽了咽口水,顿时精神了,急急忙忙洗脸刷牙,屁股后面还跟着个口水直流的跟屁虫。 一大一小握着一看就知是自制的牙刷,同款姿势蹲在屋檐刷牙,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翠翠着急吃饭,小团子也急,母女俩简直拿出了生平洗漱最快的速度。 她俩洗漱完,面条还未熟,两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围在灶旁,眼巴巴的望着章渝州:“还要几分钟?” “爸爸~” 章渝州被两人这幅求投喂的样子逗笑,“别着急,很快就能吃了。” 小团子揪着翠翠衣摆,一动不动盯着,乖乖的哦了一声。 等面条端上桌,翠翠目露惊艳。 雪白的面条上铺着几根青菜,一勺子肉臊子,几颗葱花,再放上小半勺猪油,好看,闻起来还很香。 她馋得唾液直分泌,抬头给了章渝州一个赞赏的眼神,“你好会做饭啊,章渝州,你好厉害!” 章渝州:“……还好,煮面比较简单。” 一听到简单,翠翠两眼就发光,第一筷子面条没嗦完,来不及嚼就咽了下去,立马兴奋道:“你会做肉臊子,会煮面,会做茶油鸭,那你还会做别的复杂的菜吗?” 她头发随便扎在脑后,额角留出一缕碎发,嘴上沾着淡淡的油光,目光灼灼,脸上过于直白单纯的笑衬得那张莹润的脸颊不如平常疏冷,突然就很接地气的样子。 让人很难把眼前这个听到吃就笑盈盈的傻姑娘和昨天冷飕飕威胁她的女霸王联系到一块。 章渝州有几秒晃神,还不等他说话,翠翠又道:“章渝州,我发现你真的好厉害,居然会做这么多的菜,跟你结婚我赚大了,好后悔没有让你每天做饭。” 理智终究没有抵挡住翠翠渴望的眼神,以及她真诚的彩虹屁。 脑子一热,章渝州脱口就道:“做饭而已,小事情,工作不忙我就给你们做。” “真的吗?章渝州你真好。”翠翠笑靥如花。 章渝州被她笑得更晕乎了,正要继续割地赔款,就听到一句:“还好昨天我没冲动。” 冲动?! ……心顿时凉了半截。 “爸爸,你怎么不次呀?”小团子小口小口吃着鸡蛋,突然问。 对上小家伙关切的眼神,章渝州哇凉哇凉的心稍稍回暖,“在吃呀,初七觉得好吃吗?” 初七连点好几下脑袋,笑容可爱:“好次,比妈妈做的好次!” 翠翠撇撇嘴,“虞初七,不带拉踩的啊,夸你爸就夸你爸,怎么还嫌弃我呢?” 她做得不好吃也没见小东西少吃啊,跟个猪儿一样不挑食,啥吃的喂她嘴里她都能咽下去。胃口这么好还嫌弃她,着实不礼貌了啊。 小团子忙改口:“妈妈你别生气,初七爱你哦,妈妈做的也好次,只是爸爸的更好吃。” 翠翠:“……”这团子该扔了。 章渝州再次被小家伙童稚天真的声音逗笑。 “厂里的房子装修还没好,我问了后勤处,大概还要三四天。我们今天上山的话,要委屈你和初七跟我一块挤宿舍了。” 说好的事,章渝州没想过反悔。 再者,就算他反悔说这婚不作数,也要看虞翠翠答不答应。 很明显,已经看上章渝州厨艺的翠翠,绝对不接受他有别的想法。 “那,你的宿舍可以做饭吗?”翠翠只关心伙食水平会不会下跌。 章渝州:“能做,但不一定有时间。” 翠翠立马垮了个批脸,但不爽她也只是默默嗦面。 章渝州见状,补了一句:“我若忙,咱们就去食堂吃,厂里的食堂大师傅手艺不错,我会做的都是找他学的。”这话的确没骗人,为了学那几个菜,他拎了两瓶好酒上门才得了几天指点。 翠翠一听,再次喜笑颜开:“真的吗?那走啊,东西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可以直接出发。” 宿舍嘛,挤一挤有什么不可以呢,从前她还和手下败将的尸体挤过呢,翠翠满不在乎的想。 至于小孩舍不舍得离开她的小伙伴们,是否舍得蔡婆子? 不好意思,在翠翠这里,小胖妞没有发言权。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翠翠将大部分东西收进空间囊,手上装模作样拎着两个包裹,里面装的是轻便的衣服和棉被。出门前,她想起后院的山羊,思索后决定将它放归山林。 可那羊死倔死倔,围着她转也不走。 翠翠没辙,招手喊闺女过来:“宝宝,你跟小羊说,咱们要搬家,让它回它的家。” 小胖妞舍不得她的羊咩咩,葡萄眼里全是泪,“妈妈,咩咩可以不回家吗?” 翠翠冷酷无情:“它不回家的话,要不要我把它炖了给你吃肉肉呀?” 一听到肉肉,小胖妞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但望向要成为肉肉的咩咩,小孩挣扎了几秒,不断摇头。 她抱着山羊脖子,嘤嘤哭:“咩咩你回家吧,初七不要吃你。” 第33章 翠翠将小胖妞的花放在提篮,两包行李塞给章渝州。 小胖妞背后则背了个满是补丁的布兜子,布兜子空空的,翠翠象征性的往里面放了两双袜子,一件孩子的小衣服。 “好了,我拿这个,你爸爸拿那些,你呢,就背咱们的袜子,咱们一家三口都得干活,谁也不落下。” 翠翠放好东西,拍拍她的小屁股,眼神满是鼓舞:“宝宝,你能保护好袜袜吗?” 小初一对上妈妈鼓励信任的眼神,绷着脸抿着小嘴点头:“妈妈,宝宝肯定行。” 翠翠捏捏她软糯Q弹的脸颊,笑着开夸;“真棒!初七你真厉害。” 小团子听着妈妈的表扬,下巴越抬越高,仿佛身后有尾巴高高翘起。 章渝州看着搂一块开开心心的母女,也微微一笑。 待目光落在面前那两包时,笑容僵了僵。 得,一家三口,就他苦力呗。 章渝州暗暗腹诽,拎起行李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亮,倏地望向翠翠:“其他东西也收拾了?” 翠翠点头:“对呀。” 看着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二愣子,“难道你想全部自己拎?” “那倒不是。” 别看只有两个人的行李,实际上真不少。主要是虞翠翠这人跟蜗牛似的,走哪都得背上她的壳。如果不是房子带不走,章渝州觉得她能把整块地皮一起收走。 “这样就走了,喜糖也没买,会不会不太好?” 翠翠牵着虞初七,淡定走在前面,听了这话头也没回,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谁说结婚一定要发糖?” “总不能咱们还专程跑供销社一趟,就为给大伙儿发瓜子花生糖吧。” 她无所谓,章渝州顺着她话去想,也觉得庸人自扰了。 这年头结婚本就讲究简单朴素,送了就是讨个吉利,不送,也算不得出错。 “听你的。” 初七听到糖,蹦蹦跳跳问道:“那爸爸,你可以听我的吗?” 章渝州:“??” 小团子挣开翠翠的手,跑回到章渝州身边,揪着他的裤子,抬起头,满是希冀道:“爸爸,想吃糖糖!” 小家伙矮墩墩的,脸颊胖嘟嘟,仰着头望着人时,甜甜中带着点虎了吧唧的样子,章渝州勾唇轻笑:“等到家就给你糖糖,现在老老实实看路。” “噢~~~”小团子应了声,又蹦蹦跳跳跑回翠翠身边,将自己的小手塞到翠翠手里,“妈妈,牵。” 三人到魏家打了招呼,翠翠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只熏兔子递过去,“山里不近,但也不远,平日我应该不会经常回来,那自留地的东西你们就收着给我留一半就好,这是前几天抓的兔子,简单熏了熏,别放,赶紧吃掉。” 蔡婆子拿着兔子肉,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哎,翠翠找着对象时她急,等找着了她心里还是记挂。 养儿养女,一辈子都脱离不了惦记,翠翠在她心里啊,就是亲闺女。 “哎,哎,娘知道,你和小章好好过日子,以后对初七上点心,别老欺负初七,还有啊,早点给初七添个弟弟妹妹,你瞅着自己的岁数,再不要以后想要都要不了……” 翠翠:“……知道知道,你别操心那么多。” 太能絮叨了,这都说到坐月子的事了。 这边蔡婆子叮嘱完,那头魏老头也开腔。 “遇到难事了就回家,我们两个老东西帮不上忙的话,还有你华明哥,再不然,学明也马上要顶门立户了,不会不管你的。” 他神色严肃,冲翠翠点了点头,不像蔡婆子那样絮叨。 魏学明赶紧拍胸脯保证:“姐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做你和初七的靠山了。” 翠翠看着他的小身板,没说煞风景的话。 笑着道:“行,就靠你了。” 等到爹妈语毕。 魏学明赶紧挤到翠翠面前,这次没跟翠翠说话,而是对着章渝州道:“章同志,你要对我翠翠姐好,不然……不然我就打上门去。” 说着,还挥了挥他没几块肌肉的胳膊,龇牙咧嘴的,作出一副凶狠状。 章渝州:“你放心,我哪敢啊!” 魏学明当即道:“哼。” 章渝州:“……” 哼什么,以为他说场面话呢,他是真不敢! 如果翠翠不玩精神力那套,光凭拳脚功夫,没准他能打得过。 翠翠侧首看他,似笑非笑,章渝州也直视着她微笑。 蔡婆子见两人当着他们的面眉来眼去的,不管怎么说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虽说这时候的人结婚就讲究凑合过日子,爱不爱的大伙儿没这个概念,也不追求。 但看对眼的总是比感情不合的强许多。 “家里不缺吃的,这兔子肉能放,也不重,正好带厂子里吃去。” 蔡婆子想起自己手上还拎着兔子肉,连忙叫住翠翠,要她拿回去。 翠翠又伸手挡住,给它推回去:“给你你就拿着,怎么,一块肉你还觉得自个儿不配吃了?” “晓得你孝顺,你这嘴,真该改改!” 蔡婆子没好气地瞪翠翠,说的啥话?真是气死人。 翠翠就不爱跟人玩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戏,她我行我素的,笑笑道:“好了好了,我们真要走了。” 初七鼓着两泡泪,“姥姥,姥爷,舅舅,宝宝要走了。” 她一哭,不仅魏老头脸上动容,一向最护着她的蔡婆子当即就哭出声了,“初七啊,姥姥的宝儿啊,啥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祖孙女抱头痛哭,魏学明踟蹰了两秒,也红着眼睛抱了上去。 翠翠&章渝州:“……” 就二十多里路,想见随时能见啊,咋突然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了! 翠翠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初七拽回来,安抚了两句。 赶紧跟蔡婆子仨告别,说完单手夹着小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老魏家撤离。 等走上去六队的路,小胖妞不哭了,眼睛红红的肿成了核桃,翠翠无奈,伸手擦掉她脸蛋上的小珍珠,叹了口气:“怎么这么能哭啊,我看以后得叫你爱哭鬼了。” 小团子没有幼儿园学历,但能听懂爱哭鬼不好。 噘着嘴不乐意了:“不是,宝宝不是爱哭鬼!” 刚才哭的时间太久,嗓子有些沙哑。 “还嘴犟!” 初七嘟嘴,瞥了眼妈妈的黑脸,似懂非懂:“妈妈,你生气了吗?” 翠翠故意虎着脸,凶道:“对呀,我生气了,你舍不得姥姥他们,这么不想和妈妈爸爸一起吗?” 听到她再次自然的称呼妈妈爸爸,章渝州侧目,看了翠翠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 小胖妞懵了懵。 生平还没被问过这么严肃的问题,小脑瓜子似乎卡壳了,手指抠了半天,不断重复道:“没有,没有,宝宝没有不想和妈妈一起……” 说着都要急哭了。 章渝州这次忍不住蹙眉了,“初七,你妈妈故意逗你了,咱们不着急不哭啊。” 说着,也瞥着无良后妈,“我说的对不对?” 小家伙睁着水洗过的眸子,翠翠脸上的严厉哪儿还能装得下去,扯起嘴角露出笑容:“对,逗你呢小傻蛋。” 感受到小胖妞的不安,翠翠伸手抱她。 小初七到了妈妈怀里,就用脸颊跟翠翠贴贴,“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 “虞初七!” 小胖妞不喊了,小胖胳膊搂在翠翠脖子上,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山路周围的树啊花。 六队到五金厂这一段路属于盘旋进山,绕来绕去的。 路只能让一辆卡车通行,全靠工程兵和厂里工人一铁锹一铲子挖出来,若是下了雨,这条路就会变得泥泞危险。不过近日天干无水,是以目前路况还算平整干净。 章渝州脚程快,翠翠也不慢。 两人都是经常锻炼的人,体力杠杠的,二十里路程不到两个半小时就进入了厂区范围。 小胖妞趴在翠翠怀里打起了小呼噜,突然,翠翠就见到她咂嘴,呢喃道:“肉肉,猪猪,好多肉肉……” 翠翠脸色一变,赶紧捂住小胖妞的嘴,警惕地四周张望着。 精神力以自己为圆心不断扩散探查,紧接着,东北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地动山摇声,翠翠拽住章渝州就往另一侧高坡拖,“快过来,有野猪来了!” 章渝州先是一懵,随后失笑:“不可能,这周围几公里都被保卫科清理过,你——” 话未说完,林子里刷刷地,两头大野猪朝着他们刚才站的位置冲过来,章渝州神色惊骇,眼珠子瞪得老大,大脑还在迅速思索要如何躲过野猪,没曾想,野猪当着他们的面自杀了。 两头,一起撞向斜坡的大石头上。 !!!!! “这,这,这什么情况?”章渝州瞠目结舌,一脸茫然,“你用了设备诱导野猪自投罗网?” 翠翠挑眉,示意他看睡得正香的初七。 章渝州更困惑了。 翠翠无语:“都是她干的,做梦梦到了猪肉,小嘴叭叭的,还好我捂得够快!她要是继续念,现在就不止两头撞死在这儿了。” 章渝州怀疑自己听力出了故障。 啥? 说几句梦话就能让猪送上门?怎么听着比虞翠翠是外星人还玄乎呢? 翠翠:“这么大两头,我来搬没问题,只是怎么跟人解释?” 章渝州回神,有点灵魂出窍还没归位的迟钝感:“……你的空间囊不能放吗?” 翠翠撇撇嘴,不是很情愿:“没处理过的野猪味道太冲了,我不想它们污染我的空间囊。” “……”这真是个强大的理由。 翠翠头疼,章渝州也头疼。 “这里离厂子大门只有一公里了,咱们先回厂里,叫保卫科的人来抬。” 章渝州看了看野猪的伤口,沉吟片刻:“算了,直说就好。古有守株待兔,今儿个野猪自尽……只要咱们坚持,谁能说不是呢?顶多念叨运气好。” 厂保卫科的人大都是从部队退役的,辨认野猪的死亡信息不成问题,找太多理由遮掩反而引起怀疑。 只是—— 这小团子真能操纵动物?这又是什么能力呢?章渝州好奇。 察觉到章渝州不断飘过来的视线,翠翠侧身挡了挡,低声道:“小胖妞只是运气好,没别的能力,你别说出去。”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 章渝州挑眉。 “你放心,我知轻重。只是,初七知道自己运气这么好吗?” ‘这么’两个字,章渝州还特地加重语气。 翠翠:“她懂什么,她不知道。” 其实她自己都摸不清楚规律,只能确定小胖妞总是能达到目的,不管是以哪种方式达成。 章渝州:“……” 他捏了捏鼻梁,闭上眼,又睁开,“我懂了,咱们先回去。” 章渝州结婚的事没大肆宣扬,只是伴随着后勤处倒腾屋子的声势,他结婚一事就渐渐传开了。 就有人跑到宋止戈媳妇那儿问,问章渝州媳妇儿是谁。 陈佳怡只从宋止戈嘴里听过几句,她觉得虞翠翠的身份算不得秘密,随口就跟人说了。 自然,因为宋止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起虞翠翠没啥好形容词,陈佳怡嘴里的虞翠翠也就不大对味了。 传着传着,虞翠翠在家属院的媳妇婆子们嘴里变成了离婚,有拖油瓶,长得一般没啥文化,还特别有心机的农村妇女。 三人进厂子里,章渝州直接到保安室说了野猪的事。 跟他们说清楚地址后,他没跟着一道去,而是带着翠翠和初七回宿舍。 他个头是北方高个儿的正常水平,一米八出头,但行走坐卧都很有风度,走路背脊随时都打得很直,在人群里是非常显眼的。 而翠翠呢,原本个子也就一米六五左右,在服用过基因液后,不仅相貌在原基础上做了调整,身高也往上窜了几公分。 两个高个儿走在路上就是一漂亮的风景线。 再加上两人长得好看登对,就更夺人眼球了。一穿越厂区走进家属院,不断有人看他们。 “章工,这是你媳妇啊?”有人问。 章渝州笑着回答:“对,这是我爱人虞翠翠。”至于虞翠翠怀里的小团子,章渝州略过没提。 他不提,有人却要问,“哎哟好标致的呀,同志你抱着那是你闺女吧,肉嘟嘟的真可爱。” 翠翠挑眉,随后微微一笑,大方承认道:“对啊,叫初七,跟我姓的。不好意思我们走了几个小时路,先回去休息了。” “王大妈,我们先走了。” 章渝州也不想跟人寒暄,毕竟还背着两大包行李呢,即便再轻,扛久了也累啊。 两人一走,王大妈赶紧和楼里邻居八卦去了。 “……我跟你说,刚才研究所的章渝州回来咯,带着他媳妇,你猜怎么着?” “咋了咋了,你别吊胃口倒是快说啊。” “长得贼顺溜,贼好看咧。” “老王你开玩笑的吧,不是说是附近大队的乡下人啦,还离了婚的,能好看到哪里去唷。” “我骗你们做啥,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瞎话。我跟你们讲,看得真真的,那小媳妇嫩得跟二十出头差不多,脸皮又白又嫩,个儿高高的,胸是胸腿是腿,人瞅着也敞亮大气得很。” “……吹吧。” “你们还不信?我问她那是不是她闺女,人家大大方方承认了,一点没有乡下人的畏畏缩缩,还不信的话逮着机会上门找她唠嗑呗。” “……” 051毕竟是几千人的大厂,家属院很大,从进来再走到九栋,差不多又走了快二十分钟。 进入第二家属院,周围变得安静了不少。 见着章渝州也没人突兀地冲过来说话,大都笑着打个招呼完事。 章渝州走在最前面,翠翠抱着孩子走在身后,楼道里遇着了章渝州的同事,对方见到翠翠,眼底闪过惊艳。 翠翠注意到了,她没觉得冒犯,她能从对方眼里看出那就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罢了。 “渝州,需要帮你搬不?”那人很快收回视线,问章渝州。 章渝州摇头:“没事,不重,你忙你的去吧。” “好,有事就叫。”对方笑了笑,侧身让章渝州三人上楼。 章渝州的宿舍约莫十来平,再带一个三米长一米宽的阳台,阳台砌着简易的灶台。 翠翠把竹篮里的花搬出来放在阳台角落,又把小胖妞轻轻放在铁架床上。 看着狭窄得过分的房子,眉心下意识皱起。 “嫌弃了?” 章渝州做了一套舒展运动,关节发出咯嚓咯嚓声,略安慰道,“等不了几天了,八栋那边一弄好我们就搬过去。” “嗯,空间好小啊,还不如我的房子舒坦呢。” 翠翠左看看右看看,吐槽不断。 “晚上吃食堂还是我来做?”章渝州不跟她掰扯,另起话题。 翠翠陷入纠结,一会儿后,她问:“晚上的食堂也是你说的那位大师傅掌勺吗?” 章渝州薄唇轻启,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不是。” 一听不是,翠翠立刻道:“那在家里吃吧,走了这么久的路,行李也全部是你在拿,咱就不折腾了,我怕你累着。” “……怕我累着,还让我做饭?虞翠翠你真绝。”章渝州被气笑了。 翠翠语塞。 “那你不想做也可以不做嘛,我又不是恶霸,我很善解人意的,我和初七一顿不吃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 章渝州再次失笑,真没什么你干嘛一直瞅着我啊! 真有你的虞翠翠。 章渝州揉了揉斜方肌处,装作一副肩膀酸痛抬不起胳膊的样子:“嗯,你这么体谅我,那咱晚上这顿就不吃了。” 翠翠瞪大眼,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样子。 章渝州憋着笑,哎呀哎呀叫唤好几声:“我也想给你们做饭,就是东西拎太久胳膊肩膀这一块麻了,你看,现在都抬不起来了,我自己捏力道又够不着,哎,只能等缓一缓了。” 翠翠半信半疑,软下声儿问:“缓几天啊?” “十……”觑见翠翠又眯眼,章渝州佯装不察,不动声色改口:“四五天吧。” 四五天…… 如果没人做饭,翠翠吃十天半月自己做的垃圾食物也能忍,可有人做饭,别说四五天,就是两三天她都拒绝! “要不,我帮你按按肩膀、放松放松?” 翠翠不太确定道:“或者,用健康仪帮你拉伸?” 章渝州赶紧摆手:“健康仪就算了,那强度我暂时承受不住。还是你用手帮我按按吧。” 为了显得自己的要求更加合情合理,章渝州又补了一句:“随便捏捏,只要胳膊能动能把今晚这顿饭烧了就成。” 听到做饭,翠翠就没想那么多了。 让章渝州坐凳子上去,顺着他紧绷的肩颈肌肉按。 “感觉好点没?” “唔……好像好了点。” “这样呢?” “……往左一点,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儿……” “还没好吗?” “嗷,舒服……好很多了。” “……” 门外,宋止戈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脸红尴尬不已。 这小子,大白天的在屋里干嘛呢,不是说带着孩子吗,难道当着孩子面就白日宣淫? 想到这儿,宋止戈都顾不得害臊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果断敲了下去。 “咚咚咚——” 一分钟后,门开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同志。 穿着藏蓝色的麻布衣裳,袖口和腰那还有补丁,脚上穿的亦是常见的黑底布鞋,看打扮和其他农村来的小媳妇差不多,可目光挪到脸上,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对方长了张英气好看的脸。 五官拆开漂亮,合一块更好看,眼睛很大轮廓有点狭长,注视着人时有种与生俱来的淡漠和压迫感。 这种气质的长相,说实话,宋止戈的确没怎么见过,有种她是上位者,自己处于劣势的感觉。 “你好,你就是虞翠翠同志吧,我来找渝州。” “进来吧,他在的。”翠翠侧身让他进门。 宋止戈还以为会撞见什么不可描述急着穿衣的场面,没想到章渝州衣衫整齐,浑身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再一扭头,床上多了个孩子。 “有事?”章渝州问。 宋止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他就是听到有人说章渝州带了媳妇,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跑了过来。 真进了屋,看着一家三口好得很的样子,宋止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章渝州:“嗯,不能,因为我要做饭了,但没有你的份!” 宋止戈:“……”呔,气人啊! 章渝州:“到底什么事?” 宋止戈随口瞎编:“就想来看看你那新房子弄得咋样,需不需要帮忙。” “弄得差不多了,没缺的东西。”昨天下山前他还去看过,地板和墙已经弄完,床和一些大的家具也做好搬进去了,只剩下几个斗柜没完工。 “行,不缺材料我就回去了。”宋止戈理智回炉,又见虞翠翠就坐在旁边,他不好说些什么。随便聊了几句就回家去了。 等门再次关上,翠翠突然说:“那是你的好朋友?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明明在跟章渝州说话,但眼神时不时瞥她一下,看过来时还皱着眉,明显对她很不满,但翠翠自忖她也不认识他啊,那就只能是因为章渝州对方看她不顺眼了。 章渝州嗤了声,没打马虎眼,但也没说真话:“因为他想给我介绍对象,但我有你了,所以他看你能顺眼吗?” 翠翠愕然,怀疑宋止戈脑子不好使:“那他该看你不顺眼才对,毕竟是你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关我什么事?我真是躺着也中木仓。” 章渝州点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反正你见了他不用太客气。” 翠翠:“你放心,谁给我脸色瞧我就给谁脸色瞧。” “咳、咳!”章渝州怕她做出什么超出寻常的事,连忙又道:“……收收神通,别做太过火!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是华国人,咱们还是得遵纪守法的。” 翠翠啧了啧:“放心吧,论守规矩我肯定排第一,对了,华国的法律哪里能阅读呢?” 章渝州提醒她了,站在谁的地界就应该遵守那块地界的规矩。 翠翠虽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永远不会破坏规矩,但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 章渝州也希望她能懂法守法,听了她的要求那是求之不得啊,当即应道:“等我找找,回头你慢慢看。” 章渝州饭还没开始做,食堂那边就来人了,厂里按照市价买下那两头猪。 翠翠很诧异,她以为厂子的人拿走猪顶多分几块肉给他们。 因为在生产队,谁打了大型猎物又被村里发现那必须交公,再由大队长来分配,打到的那人不过多拿一点。 没想到厂里更人性化,不没收,还会给钱。 “章工,今晚食堂还给你留了一份红烧肉和排骨,不要钱不要票,你们记得来拿啊。” 说完,人转身就跑下楼了。 翠翠盯着桌上那一叠大团结,总有点不真实:“……原来,厂里食堂还给钱的啊!”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表情。 章渝州抓起大团结塞翠翠手里,起身到阳台做饭,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厂子在大山里,全靠外面的补给采购不现实,万一遇上连续大雨或者冬天下雪,车子进不来厂里几千人吃啥?所以厂子对进山打猎没有做限制。采到的木耳蘑菇或抓到的野鸡野兔,都可以自己吃,也可到食堂换钱换票。” 闻言,翠翠眼睛倏地亮起来。 “也不用登记猎户吗?” 章渝州:“不需要。” 翠翠兴奋得拍掌:“那好呀,以后我可以到林子里打猎挣钱。” “林子危险——”说到一半,章渝州意识到翠翠的能力,话锋一转道:“你当心些。” “放心,以后这一片林子就是咱家后花园了。” 章渝州笑,“不能抓得太勤,否则太扎眼了。”捕猎技术再高超的猎户,都不可能做到三天两头猎野猪,翠翠真那样高调的话,肯定会引得有心人查她。 而她的过往,确实很难解释她会的那些技能。 如郝建设那般正直讲究证据的自然拿她没办法,但若是喜欢走偏门又有那么些权力的呢? 诚然翠翠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们在她眼里或许就像大象旁边的蚂蚁,不能入她的眼,也无法对她造成威胁。但章渝州觉得,她其实很享受稳定安宁的日子。 如他所料,翠翠确实听进去了。 “那就让人家以为我跟着你练过武,如此蛰伏一年半载,我再天天逛林子,想必就没人怀疑了。”翠翠说。 这边翠翠和虞初七刚搬到051厂,那头梁安娜已经到达玉带派出所。 “建设表哥。” 梁安娜接到消息次日一大早就买了前往玉带的车票,坐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车,此刻她风尘仆仆,腿脚发肿,但还是一刻未休息,直奔派出所而来。 “建设表哥,你多给我讲讲那个孩子的事。” 郝建设看着她两眼遍布血丝,整个人强撑着精神的样子,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太早了。 “安娜你先别急,首先,咱们也不能报太大的期望,因为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珠珠。只能说,从朱交代的内容推断的确有可能。” 梁安娜点头:“嗯,我明白。” 郝建设接着说:“我暗查过几次,所有了解到的内容在电话里已经跟你们说过了,现在,我直接带你过去辨认辨认。” “好。”梁安娜双手紧握,神色激动。 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一定要保佑她,保佑她找到珠珠,保佑那个孩子就是她的珠珠! 郝建设骑单车驮着梁安娜,两人二话不说赶完龙湾三队。 没想到,一问才知对方搬家了。 事情巧合得让郝建设忍不住怀疑虞翠翠到底是不是故意躲人。 等确认虞翠翠搬到了五金厂,他才想起章渝州和虞翠翠结婚的事。 “天快黑了,这里过去骑车也要一个半小时,要不明天找辆四轮的进山?”主要是天色已晚,山路曲折蜿蜒,不安全。 梁安娜不愿意,她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她只想赶紧见到对方,确定孩子的身份。 郝建设叹气:“行,上车!” **** 晚饭,章渝州到食堂打的饭。 除了红烧肉和排骨,大师傅还特地留了道糖醋里脊。 翠翠:“唔,感觉红烧肉,排骨和后面这道糖醋里脊不是一个人做的。” “你舌头还挺刁。”章渝州道,“糖醋里脊是大师傅做的,前两道是其他人做的。” 问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当然是他吃过大师傅烧的红烧肉,跟这道味道简直是天差地别。 两人吃得开开心心,肚儿溜圆,只有初七眼含热泪,勺子用力戳着碗里的鸡蛋羹和白菜。 她扒拉一口鸡蛋就抬头看桌上的红烧肉一眼,随后小眼神哀怨地望着翠翠和章渝州,等小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她再舀,再看,再哀怨…… 翠翠岿然不动,铁石心肠,章渝州被小孩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软,忍不住求情:“……要不,给初七吃一块?少吃点,应该没事的。” 小团子听到这句话,眼睛亮晶晶的,丢下小勺子跑到翠翠跟前。 抱着她的大腿,仰起头试图用布灵布灵的眼神软化妈妈坚硬的心:“妈妈~~~” 小奶音软绵绵的,忒可爱。 “妈妈!初七嗯嗯不痛了,可以吃一点点。”边说,边伸出小手指,“就这么点好不好呀?好不好啊,妈妈~~~” 章渝州也在旁边打助攻:“就一点?” 一大一小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直直盯着自己,明明不是亲生的,这会子都一副狗狗样像极了亲父女。 在父女俩的眼波攻击下,翠翠无奈,败下阵来:“……就一点哦,只能这么一小点哦。” 得了允许,小初七哒哒哒迈着小短腿,把小方凳上的碗端过来,“妈妈~” 翠翠左挑右选,终于挑到了最小的一块,夹起放在初七碗里。 小家伙也不挑大小,看到肉肉就开心得露出一口小米牙,笑得特别满足:“妈妈,宝宝爱你唷~” 翠翠:“没有肉肉就不爱我了?” 初七甜甜道:“没有肉肉也爱妈妈,就是少一点点。” 章渝州被小孩儿萌得心肝乱颤的,忍不住参与到母女俩的谈话里:“宝宝,爸爸呢,你只爱妈妈不爱爸爸吗?” 小家伙顿时化为端水大师:“爸爸,宝宝也爱你唷~” 章渝州乐呵呵的,看着有些傻,翠翠觉得碍眼得很,撇了撇嘴,“虞初七,快坐好吃饭。” “嗷。”小团子端着小碗,听话坐回自己的位置。 三人吃完饭,翠翠便让章渝州带着他们去消食。章渝州带着母女俩绕厂子走了一圈,到活动室外,保卫科的董建打着电筒从他们身旁跑过。 章渝州正纳闷他怎么看起来那么急,就见对方跑着跑着停下脚步又跑了回来。 “章工你在这儿啊,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跟董建不熟,实在想不通董建这么晚找他做什么? 翠翠牵着小初一站在旁边,也好奇地看着董建。 董建不含糊,赶紧把事说了:“有两个人要找你,男的叫郝建设,女的叫……叫什么那的。他们就在保安室那边等着呢。” 厂里的规矩,访客必须提前申请。若是家属则要时候补报登记。 郝建设和梁安娜来得突然,保卫科这边没有找到他们的来访预登记,哪怕郝建设掏出了派出所工作证,还是被留在了保安室。 听到是郝建设,章渝州下意识看了翠翠一眼,翠翠垂眸思考,没察觉到他的视线。 等她抬头时,章渝州眼神已经挪开了,“好,我马上就去。” “你们跟我一块,还是先回家睡觉?” 翠翠默了默:“一块去吧。” 她也想知道郝建设大老远上山到底想干嘛?或许是身上背了桩案子,即便不在意可一旦遇到事情相关的人物,大脑还是会不受控地联想到那件事。 着实无奈得很。 “好啊,初七,来爸爸抱你。”章渝州又深深看了翠翠一眼,将小胖妞抱起。 小胖妞不是第一次被章渝州抱,但头两回要么她睡着了要么忙着哭,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在爸爸怀里是什么感觉。 “爸爸,好高,好高高!” 她挥舞着胳膊,圆滚滚的身子时不时往上冲一下,章渝州始终稳稳抱着。 小家伙脸上笑容更大,两个酒窝深深弯弯的,爸爸会给她肉肉吃,爸爸还会抱高高…… 有爸爸真的太好了! “妈妈,看我!”似乎有了倚仗,小团子咧着嘴挑衅翠翠。 翠翠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幼稚的小鬼。然而她不搭理,小胖妞却越来越来劲,跟唐僧念似的,念叨着“妈妈、妈妈、妈妈……” 啊! 崩溃。 “虞初七!安静。” 初七小朋友以为自己抱上了新大腿,对妈妈的警告视若无睹,又是伸手去拽翠翠头发,又是妈妈妈妈笑个没完。翠翠黑着脸,气呼呼道:“章渝州,把她给我!” 一听这话,小胖妞顿时成了鹌鹑,缩在章渝州怀里,两只胖爪子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嚷嚷:“爸爸快跑,不要把宝宝交给妈妈,她打屁屁!” 董建被这一幕逗得噗嗤一笑:“章工,你女儿真活泼!” 章渝州笑:“嗯,有点调皮,像她妈妈。” 说完,章渝州再次哂笑,这一大一小太能洗脑了,如今他越发习惯自称是虞初七爸爸这件事了。 保安室里,郝建设闭目养神,梁安娜焦急的走来走去。 终于,熟悉的电筒光闪烁着,映入眼眸。 梁安娜急忙跑出保安室,朝慢慢走来的几人跑过去,郝建设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 虞翠翠和章渝州就见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直直朝他们跑过来,看着有些疯狂,大半夜的还有点子吓人。 章渝州抱紧小胖妞,侧身再护住虞翠翠,在女人跑到眼前时忙伸手阻拦她:“你谁呀,你想干嘛?” “我,我……”梁安娜突然脑子短路,不知道怎么开场了,她求救般的回过头寻找郝建设的身影。郝建设正好追了上来,“章鱼,是我。” 章渝州看看郝建设,又看着那个奇怪的女人:“你们这是?” 梁安娜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只能郝建设顶上,“是这样的,有件事想问问你,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说?” 他和梁安娜进不去厂子,保卫室又有别人,章渝州和虞翠翠只能跟着他们到厂子大门口。 “怎么这么严肃,要说什么?” 第34章 郝建设是局外人,加之认为虞初七是珠珠的可能性并不大,倒是很平静。 “这次来是想问问虞翠翠关于孩子的事,我们想知道——” 听到跟孩子有关,章渝州先是看了焦急的女同志一眼。 垂眸,再看着乖乖窝在他怀里一脸懵懂天真的小初七,当即打断郝建设的话,“等一下。” 转身就把孩子交到翠翠手里,“保安室里有人值班,你把初七送过去,让人帮忙看一会儿。” 翠翠对面前的状况有所猜测,也觉得暂时先不让孩子听到比较好,她垮着脸,点了点头。 小家伙还挺无所谓的,爸爸抱还是妈妈抱对她来说没区别,只是在听到翠翠让她和别人玩时她有一丢丢不开心。不过平日翠翠也不是随时带她,不会爬的时候交给机器人带,等会说话会走路就放她出去到处野,如此,虞初七小朋友身上是有点子社牛属性的,只是不开心了一会会,董建扮鬼脸逗她,她立马叔叔叔叔跟人玩上了。 “那你先跟叔叔玩,妈妈去正事,一会儿来接你,好吗?” 小胖妞举起手:“好。” “不要哭不要闹,也不要捉弄叔叔,懂了吗?” 这次小米牙再次露出来,两只手都举高高,小团子嫩着声儿应道:“懂!” 想到外边的女人,翠翠心里有点乱,眉心下意识皱了皱。 对上小胖妞关切的小眼神,缓缓扯起嘴角,又摸了摸她软软的碎发,“乖,明天让你爸给你煮肉肉。” 小胖妞笑得更开心了,“嗯嗯!”细碎的头发下,眸子乌黑润亮,带着满满的信任和喜悦。 翠翠走过去,三人呈现三角站位,谁也没说话,只那个女人面上情绪急切焦灼,见她过来赶紧冲上前抓住翠翠的手,“同志,我来找我女儿,我们怀疑,怀疑你的女儿就是我,我被人抱走的孩子,我……” 她急得语无伦次,说着说着,眼眶里蓄满了眼泪,不一会儿大颗大颗滚落。 翠翠垂眸,目光落在她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双手,轻轻挣脱开,“别激动,有事慢慢讲就是了。” 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但章渝州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他细想,顿时明白了虞翠翠的心情。 甭管平时多嫌弃虞初七调皮吵闹,好歹养了大半年,对小家伙还是有感情的。何况,小初七那么讨人喜欢,就像自己,不过接触两天,不也接受了自己成为她爸爸的事实吗? 别说翠翠不舍得,一想到小姑娘真是黎家的孙女,章渝州心情也有些失落。 梁安娜太过激动,事情说得不清不楚的,最后还是郝建设帮她描补。翠翠听完,登时一脑门问号。 “胎记?我不确定有没有胎记,没注意看。” 梁安娜急了:“怎么会呢,不会没有的啊,只要你给她洗澡,超过十分钟,那胎记就会显现。同志,她真的没有胎记吗?” 翠翠尴尬,这问题她如何回答得上? 她就没正儿八经给虞初七洗过几次澡,洗澡的活儿全是保姆机器人干的。 但看着这个女人状若癫狂,仿佛抓着救命稻草的样子,她也不能信口开河说没有。 “……额,没给她洗那么长时间的澡。”说完,翠翠有点不自在,眼神往别处飘了飘,反问道:“除了胎记,还有别的特征吗?这个点太晚,孩子马上要困觉,我总不能拎着她再洗一次澡。” 言外之意便是叫梁安娜再等一天。 事实上,翠翠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还没咂摸出主意。 她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如果小胖妞是对方的孩子,她该怎么办? 还?还是不还。 梁安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囿于对方态度很温和,话也好像有点道理,她便不好咄咄逼人。 “虞同志,那让我见一见孩子,我相信母女间是感应的,你让我仔细看看,我一定能认出我的珠珠。她离开我时还那么小,我,求求你,让我跟孩子见一见。” 她哭得实在伤心,翠翠登时心乱如麻。 别人对她强硬反倒好了,像现在这样哭哭啼啼也不是演的,翠翠就有点没辙,“诶,诶你先别哭嘛,这不是还没确定吗?万一不是呢,你失望就罢了,我闺女也会难受的,她会以为我和她爸不要她了。” 梁安娜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可她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胖团子就是自己的珠珠。 她想见到女儿的心是那样急切,一分一秒都仿佛度日如年般漫长难捱,就在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之际,章渝州突然问:“梁女士,你家的事处理好了吗?” 梁安娜愣住。 郝建设猜到章渝州要说什么,赶紧示意他打住。 章渝州看见了,却没理会,继续说道:“抱歉,我说话直接,大概也不好听,但我想弄明白一件事,如果确定孩子是珠珠,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就带她回家吗,那你家里的事处理妥当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孩子能丢第一回 ,就能丢第二回?再有一次,又该怎么办?” 梁安娜傻傻站在原地,陷入挣扎。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她压根没想过,她只想着要把女儿找回去。可想到黎家那些人,想到珠珠永远是黎家的孙女,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和黎家脱离关系,而黎容很可能再次伤害珠珠,梁安娜就非常绝望。 仿佛这是一条死胡同,不管怎么选择都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我,我不知道。” 郝建设看不下去,抓住章渝州肩膀把他往旁边一拉,质问道:“你想说什么,安娜是受害者,你现在质问她是想干嘛?是不想把孩子还回来?” 章渝州推开他,不急不躁:“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管孩子是不是珠珠,梁女士都应该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妥当,否则珠珠二次受伤不可避免,若珠珠就是初七,我和翠翠是舍不得她回家受苦的。” 虞翠翠没想到关键时候,章渝州会顶在她前面,心间一暖。 看着黑脸的郝建设道:“没错,孩子若是找到亲生母亲,我会很高兴也不会拦着她回家。只是,我希望那个家对她来说是安全的,可靠的!希望你和这位女同志理解我的心情。” 翠翠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不说她对小胖妞多亲力亲为多上心,至少在养的过程中她一点没抠门。 小胖妞若不是吃了她那么多好东西,能有现在的活泼聪明?好歹叫她一声妈妈,她总要确定她回到亲生父母家不受欺负,不被虐待吧。 真有下回,凭着她的好运气兴许能转危为安。 可—— 为什么就要有下回呢? 梁安娜看出翠翠眼底的坚决,为母则强,她再难受也强撑着精神,“虞同志,你们的顾虑我会好好处理,只是孩子——” “那明天……”说到一半,翠翠想起镇上到山里的距离,默默咽了回去。 她有点为难,扭头看章渝州:“这么晚了,他们真的不能在厂子里歇一晚吗?” 梁安娜也期待的看着章渝州。 她不想下山,她想离女儿近一点,再近一点。 郝建设叹气:“你看看,能安排不?” 三个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章渝州也叹息一声,“等一下。” 章渝州到保安室给老师秦正业打了电话,秦正业听到郝建设身上带着工作证,认为可以让厂办招待所通融一晚,亲自到招待所说明了情况。 “走吧,先到招待所。” “孩子的事明天再说。” 送两人到招待所,翠翠趁梁安娜上台阶时佯装无意碰了她一下,不动声色取她的头发。 章渝州抱着小初七走在后面,看清了她的动作,但不理解这么做的用意。要知道,这时候的DNA鉴定技术还未传入华国。 “你刚刚?”章渝州捂着小初七的耳朵,轻轻问道。 翠翠迅速将梁安娜的头发塞到一个小布包里,“胎记什么的谁知道是不是就她一个人知道呢,我还是觉得基因最靠谱。” “基因?” “没错,基因!” 说罢,翠翠没有解释的欲望了,道:“先回去吧,快到她睡觉的时间了。” 章渝州这才放开捂耳朵的手。 回到宿舍,把小家伙脚洗干净往床上一扔,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她双手举过头顶,两条腿弯曲外翻,像只露出腹部的小青蛙。或许是有人来抢娃,翠翠这会儿简直母爱爆棚,看着虞初七的眼神不知温柔了多少倍。 “真的打算把初七送回去?” 翠翠撇嘴,白了章渝州一眼:“这是我乐不乐意的问题吗?人家如果是亲妈,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把孩子拽手里,对了,法律上如何说的,法律支持我留下孩子吗?” 现学现用了。 既然章渝州说华国人必须遵纪守法,那么翠翠很想知道法律上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 章渝州侧目,摇摇头,说:“法律不支持咱们拥有孩子的抚养权。” 翠翠翻了个更大的白眼:“那你问我起什么作用?白费口水。” 章渝州也不恼,分别给自己和翠翠倒了开水。 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先用你那个什么基因法子检验一下孩子跟她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翠翠照办,章渝州就见一个玫红色小圆柱凭空出现在桌上,翠翠在柱体顶端按了下,柱体开始变形,往下探出一个直径越十五厘米的圆盘。 翠翠将头发放在圆盘上。 章渝州就看见半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张透明屏幕,现在,屏幕上绿色光码乱七八糟的跳跃着。 这一幕,太过科幻,带给章渝州的震撼太大了,震得他好半晌没回过神。 不到三十秒,屏幕上出现了两组图谱,以及两行奇奇怪怪的字样。 “这是……你们那儿的语言?” 翠翠点头:“星际通用语,就跟普通话差不多。不,应该说比普通话应用更广。” “结果怎么样?” 翠翠恍惚了一瞬,咬紧下唇,不甘心道:“小胖妞确实是她的女儿。” 章渝州看出翠翠不乐意,安慰道:“你不想让小胖妞走,咱们还可以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一时舍不得而已。其实仔细想想,梁女士比我痛苦,我不过是养了小胖妞半年就舍不得,她可是怀胎十月,我想,可能每个母亲都舍不得放开自己的孩子吧,再说,小胖妞也有权利和亲生父母生活。” 还有一点翠翠没说出口,那就是梁安娜对小胖妞的感情比她浓得多。 从这方面衡量,她不至于自惭形秽,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的确不是称职的妈妈。 翠翠垮着张脸,没露出开心的表情,反而很怅然,“但,就算要把孩子送回去,也要做到我先前说的那样,不能置她于危险。” 章渝州没想到翠翠放手如此果决,竟会顾及旁人的痛苦和无奈,他以为—— 他以为虞翠翠是随心所欲的,更看重自己的感受。 她喜欢小胖妞,就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把孩子留在身边。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突破点,没想到却用不上了。 章渝州看她想通,没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知道:“睡吧,你和初七睡床,我睡凳子。”两条长凳拼在一块,就是他今晚的床。 这头两人心情复杂纠结,那头梁安娜亦是忐忑不安,整宿做梦。 梦里,一会是黎容扔掉孩子,一会儿是婆婆逼迫她离婚,还时不时的闪过孩子已经死了的场景。 梁安娜生生从梦中惊醒好几次,每回醒过来全身都是冷汗。 到第二天一大早,她整个人面色苍白,精神全无,仿佛被什么吸了阳气似的特别萎靡虚弱。 郝建设:“……你没事吧?” “做了几个噩梦。”梁安娜苦笑。 郝建设:“你别管章鱼的话,他纯熟站着说话不腰疼。” 梁安娜却摇了摇头,道:“其实他们顾虑的没有错。昨天我就瞟了那么两眼,看见孩子被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精神活泼。不管她是不是珠珠,就看他们能把捡到的孩子养成这样,我就知道是很上心的。” “这种情况下,换了是我,我也不愿意让自己全心呵护的孩子到别人家受苦遭罪,哪怕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家。” 郝建设孤家寡人,工作上他能字字珠玑,雷厉风行。换这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不管站哪方立场,都有毛病。 索性不说了。 他不说话,梁安娜却很有倾诉欲,“表哥,你说,我和黎骏这么做真的好吗?” 婆家一团乱,娘家的危机也没度过,她和黎骏最近这段时间彼此支撑又彼此埋怨,找回孩子真的能让家里存在的问题迎刃而解吗?还是将孩子拽回漩涡泥潭呢? 作为一个母亲,梁安娜无法不想这些。 郝建设只觉得她是掉进章鱼的语言陷阱中了,恨不得把她晃醒:“哪里不好?孩子现在开心,你怎么知道她回到家就不开心?黎容害了一次难道你和黎骏不会防着她吗?你和黎骏两个大人难道还保护不了珠珠?” “安娜,别想那么多。你是珠珠的亲生母亲,要回珠珠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跟章鱼是发小,郝建设也要讲这句话。 在他看来,孩子跟着亲生家庭才是最好的。 梁安娜和黎骏性子不够强,可两人也稳重仁厚,章鱼和虞翠翠两人倒是八百个心眼子,但这两人思想都有点剑走偏锋,教出来的孩子没准就和他们一样。 也不是说那样的小孩就不好,而是父母是不是亲生,给孩子提供的情绪价值是不一样的。 初七现在还小,别人在她耳畔念叨亲不亲生她还听不懂,等到了五六岁知事的年龄,别人再说她不是亲生的,她肯定会伤心难过。 何不就在她没记事前抹掉这一段呢。 “等下见到孩子,你别太激动,免得吓到她。” 梁安娜紧张地舔了舔唇瓣:“我明白。” 同时,翠翠等小胖妞吃完一碗小馄饨,才揪着她讲亲妈的事。 小胖妞没太懂,眨巴着澄澈单纯的眸子,赖在翠翠怀里,甜津津问:“妈妈,为什么我还有一个妈妈?” 翠翠掐掐她肥嘟嘟的脸颊,语气温柔:“那是生你的妈妈,你看多幸运,比别的小朋友多了一个妈妈呢,哦,还多了一个爸爸。往后吃糖糖吃肉肉都能吃两份,怎么样,开不开心?” 翠翠还比了个“二”。 反正孩子小,没必要说得太深奥,翠翠尽量以她能听懂的方式告知她这件事。 果然,小胖妞听到这儿,杏眸顿时亮了亮,欢快道:“真的吗?” 翠翠拉长声音:“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宝宝?” “米有。”小胖妞搂着翠翠,撅起红艳艳的小嘴就往她脸颊上嘬,“妈妈,宝宝爱你唷。” 翠翠心里软软的,难得回亲了她一下:“嗯,妈妈也爱你的。” 这一刻,翠翠才发现自己确实很爱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孩子,她调皮捣蛋,但也带给了自己很多欢乐和笑容。 一大一小说着幼稚童趣的话,突然,门哐哐响了几声。 翠翠放下小初七,过去开门,“进来吧。” 郝建设率先进屋,环视一圈,问:“章鱼呢,不在啊?” 翠翠:“他今天得上班的,哪像郝队长你一样这么闲啊!” “……”郝建设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直入主题:“初七身上有胎记吗?” 梁安娜本来目不转睛盯着初七的,闻言,扭头看向翠翠。郝建设直接,翠翠也不含糊,点头说:“有。” 梁安娜当即捂嘴,小声啜泣,她现在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坚持了这么久的寻找突然有了结果又惊又喜还有惶恐,就怕梦醒了,虞翠翠再跟她说一切都是搞错了。 翠翠见她哭成泪人,心里涟漪阵阵。 “我捡到初七时,她身上还裹着一床小被子,不知道是你们的,还是抱走她的人留下的。”说着,翠翠假意起身打开衣柜门,实则从空间囊取出那床小包被。 梁安娜见到娘家妈亲自缝的被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由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翠翠:“初七,过来。” 她回首朝初七招手,扎着两个小揪揪,无比可爱的初七哒哒迈着步子跑过来,大方的站在翠翠身边。 翠翠:“忘了我刚才说的了,见到客人要怎么打招呼?” 小胖妞“哦”了一声,脆甜的声音喊道:“另一个妈妈,郝叔叔。” 翠翠本来严肃的脸上浮出笑,“小笨蛋,妈妈就妈妈,另一个妈妈是什么,作怪!” “可是,生宝宝的妈妈叫妈妈,那妈妈又是什么?” 她这一连串妈妈差点把人脑子搅成浆糊。 梁安娜止住哭声,已经被惊喜笼罩了,哽咽着出声:“没事,没事的,珠珠想怎么叫都行。” 初七皱了皱小鼻子:“我不叫珠珠,我是宝宝,我是初七。” 小家伙听出另一个妈妈喊错了名字,赶紧鼓着脸颊纠正。 梁安娜看她不到两岁便伶牙俐齿,不管语言能力还是逻辑思维远远超出同龄孩子,对翠翠感激不已,抓着翠翠的手不断喃喃:“虞同志,谢谢你,谢谢你把珠,初七教得这么好。” “我想——”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我想今天就带初七回省城。” “我父母还在医院,我想等他们等到初七,精神状况一定会大为好转,我……你能原谅我的仓促吗?” 翠翠默了默,没直接答应梁安娜,而是蹲下身体问初七:“宝宝,这个妈妈想带你去省城的家住一阵子,好不好?” 小胖妞懵懵懂懂:“妈妈去,宝宝去。” 翠翠耐心道:“妈妈不去,宝宝和梁妈妈一块去。” 话音刚落,小胖妞明亮的双眼顿时像水库决堤,泪水哗哗的流,边哭边扑过来,使劲往翠翠怀里钻,好似要把自个儿的小身子藏起来似的。 小小的心里,知道两个妈妈是开心的,可妈妈再多,她也只想和现在这个妈妈在一起。 “呜哇,不要,不要,我要妈妈!” 翠翠:“不许哭!” 以往她这样冷下声说话,初七就会听话。 可今天大概是意识到要被别人抱走,小家伙越哭越大声,“妈妈,妈妈……” 翠翠哄不住,梁安娜急得手足无措,可她靠近一点,初七的嗓子就更大,边推她边哭嚎:“不要,坏人,你走开,宝宝不要你……” 梁安娜眼里受伤,却又拿初七无可奈何,郝建设想强行抱她,初七就搂着翠翠的脖子不放。 翠翠心里也难受,听到小胖妞哭到哑不成声,小脸憋得通红还在哭,再也坚持不住。 右手拦住郝建设:“行了,初七不愿意先别逼她了。” 郝建设:“可是——” 翠翠:“没有可是,她哭半小时了再这样下去,孩子出问题怎么办?”她养的孩子她心疼。 “妈妈,要抱抱~”小胖妞抽抽噎噎,冒出个鼻涕泡擦在翠翠胸口。 翠翠这次没嫌弃,抱起她一边哄一边拍她的背,许久才将小孩儿的情绪安抚下来。 可一松手孩子就死死抱着她的脖子,脸颊贴她锁骨,又有哭的迹象。 翠翠无奈,示意梁安娜和郝建设看,“梁女士,昨夜我也听章渝州讲了你家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不反对你把初七带回家,但是初七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我陪着,她很认生,而你家又不太平,我真的怕她受委屈。要不,你先回去解决好家里的事再来接初七?这段时间我会好好跟她沟通,让她尽快接受你们。” 梁安娜陷入沉默。 郝建设:“虞同志——” “郝队长,如果你有别的方法你尽管提,我能配合的肯定配合。” 翠翠知道,要把孩子带走有千万种办法,比如把她哄睡了让他们悄悄把人带走,可翠翠不想这么做。 大家以为孩子不懂,以为一两岁的小孩没有记忆。 可她觉得,“被抛弃”的经历或许会渐渐淡忘,但“被抛弃”的感觉却会停留在大脑深处,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发挥出负面影响。 她不希望在小胖妞的人生中,自己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郝建设被她这么一堵,也焉了,心里烦得要死,偏说啥都不对。 梁安娜看着女儿满心依赖别人,她难掩心痛,同时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虞翠翠早就取代了母亲这个位置。而在孩子心里,虞翠翠这个妈妈是最重要的。 再想起家里那一兜子麻烦,还有悬在父母头上的“卖国”刀,梁安娜胸口一窒,眼底的痛苦化为坚定。 “好,初七就……先养在虞同志家里,等我处理完家事,我再来接初七。” 说着,她打开随身带着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大叠票证和钱,“虞同志,我可以叫你一声翠翠吗?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这些聊表谢意。初七的生活费,我回省城再给你汇过来。” 翠翠没拒绝。 她知道,这些票和钱若是不收下,梁安娜的心很难安定。 “你放心,我和章渝州会照顾好初七的。” 梁安娜笑里带泪:“我知道。我相信。” “我可以抱抱初七吗?”她渴望的看着初七,小心翼翼问。 翠翠把初七递给她,初七很抗拒,眼瞅着又要哭,翠翠赶忙哄:“宝宝,妈妈只是想抱抱你,没想带你走。” 初七小眼神警惕:“真的不抢宝宝?” 梁安娜眼泪直流,听到初七这句话又好笑又心酸,赶紧表态:“不抢,不抢,来,宝宝给妈妈抱一抱就好。” 初七歪着小脑袋看翠翠,似是确认自己不会被抱走,小小呼了口气,才慢慢投进梁安娜怀里。 梁安娜紧紧抱着女儿,心绪难平。 这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啊,从巴掌大长成现在这般模样,她多舍不得多不想放开啊。 梁安娜脸颊贴在小团子脸上,无声流泪。等小团子扭动身体开始挣开她,她才将孩子再递给初七。 “虞同志,今天打扰你了,我先回去,这是我的地址,你有任何事可以写信到这里。” 翠翠接过,“好。” 梁安娜出门前,回头,再次深深的看了孩子一眼,“表哥,走吧。” 这一刻,梁安娜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家里料理干净,早早接女儿回家。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真的有条件接孩子已经是几年后了。 翠翠亦不知这个发展,她以为孩子顶多再留在身边一两个月,这会儿也惆怅着呢。 章渝州中午下班,先到食堂打了饭,打开门见小初七正对着那盆紫得离奇的花说话,着实松了口气。 “郝建设他俩走了?” 翠翠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端着盆儿进屋,随口答道:“是啊,走了。” “那初七……”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胖妞立刻警觉回头,“妈妈,宝宝不走。” 显然是被早上那一出吓到了。 翠翠食指点她脑门,“知道了,你现在想跟着人家走也没办法啊,你妈肯定已经坐上回去的车了。” “不走。”初七仰起头,倔道。 翠翠一把抱起她,“行行行,不走。” 小孩儿这才咯咯笑出声。 章渝州从一大一小的话里大致听出了结果。 孩子就在旁边,看着还比从前敏感了许多,他便没再说这事,而是问翠翠:“吃完饭要不要到八栋看看咱们的新家?” 翠翠:“好呀。” “不是说还要等几天吗,现在提前完工了?”她也想早点搬过去,过于逼仄的房子住得人心情抑郁得很。 章渝州打开饭盒,先给初七的小碗里盛好饭,又给翠翠分,最后才轮到自己。 “都是熟手,所有柜子都给了设计图,做起来还是很快的。还有嘛,就是葛新的私心了。他想早点弄完给大伙儿参观,方便后勤处赚外快。” 尤其是吊了这么久胃口,葛新也怕吊太久关注的人变少,所以对工人“压榨”得那叫一个狠。 “赶工……不会有质量问题吧?” 翠翠夹起茄子放入口中,被酸得一激灵,酸过后便是淡淡的辣和肉香,刺激得她眼睛一亮,“这茄子真好吃,也是大师傅做的吗?” 章渝州看她酸得眼睛直眯,笑道:“不是那位大师傅做的,是另一个,没想到你好这口。” 这位师傅掌勺醋加得特别多,爱吃的很爱,不爱吃的人入口仿佛在吞毒,他自己就不怎么吃得来。 今天去食堂晚,只剩下这两道菜,没法子才打的。 翠翠再一次觉得和章渝州结婚棒呆了,每天都有不同的美食可吃,她笑眯眯的点点头:“我喜欢呀。” 刚说完,就听到闺女嘶了一声:“爸爸妈妈,酸!” 五官全挤一块了,小团子伸长舌头,不断哈气,章渝州赶忙倒了杯水喂她,咕咚咕咚喝完小半杯,小家伙总算缓过来了,看着碗里跟毒物一样的菜菜,小家伙苦着脸。 翠翠被她活泛的小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鉴于小家伙今天难过了好久,她难得通融,“宝宝,今天的肉肉炒了苦瓜,要不要吃?” 小胖妞看看肉,又看看绿油油的苦瓜,陷入纠结,最后,对肉肉的渴望战胜了对苦瓜的厌恶,小团子眼睛一闭心一横,将小碗挪了过去,“妈妈,要!” 肉是坐臀肉,半肥半瘦。 翠翠拿小刀改成一厘米大小的肉丁,苦瓜也弄成同样大小,先把她碗里的茄子舀到自己碗里,再给她夹菜。 小家伙看到满是绿色,肉肉难找的菜,包子脸鼓鼓,不过还是没哭没闹,乖乖的,全吃进肚子里了。 章渝州带了饭,翠翠便主动洗碗。 再擦干净桌子,一家三口到八栋看新房子去了。 小家伙今天格外黏人,几步路都不愿意走,非得翠翠抱抱,翠翠叹气,只能把愈发肥美的团子抱起。 “我来吧。” 往日不挑人的小家伙今天格外挑剔,躲开章渝州的手,就要赖在翠翠怀里。 翠翠无奈,无声说道:吓着了,以为我要把她丢掉呢。 章渝州大致猜得出早上混乱的情形,抬手摸了摸初七的后脑勺,“宝宝,你不喜欢爸爸了吗?” 这是他跟翠翠学的。 和小家伙打温情牌时,翠翠爱喊宝宝,平时或是要训人时,翠翠会喊大名,章渝州就发现,小团子能从称呼分辨大人的情绪,每次翠翠喊她宝宝,她就很开心很活泼。 所以这会儿他也换成了宝宝,就是想安抚安抚受到惊吓的小朋友。 果然,听到宝宝两个字,像蜗牛一样把自己埋在翠翠怀里的小团子迟疑了一会会,选择朝章渝州伸了手,“爸爸,抱。” 看着小家伙不安却选择相信的小眼神,章渝州心里蓦地一软,赶紧把她接过来。 “走咯,看我们的新家去咯!” “咯咯……爸爸,跑快点。” 翠翠眉眼含笑,摇摇头,追上疯乐的两人。 九栋和八栋只间隔几十米,但跨过中间的小路就发现九栋人比八栋多很多,也热闹许多。 看到章渝州带着媳妇孩子来看房,大伙儿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他们好奇二零二很久了,偏里面干活的工人挡得严实,一直没让人瞧见屋里什么样,这会儿正主来了,正好去过过眼瘾。 “妹子你姓啥啊,我叫毛二姐,住三楼的,有时间咱一块唠唠。” 翠翠微笑:“好啊,我姓虞,虞翠翠,你叫我小虞或是翠翠都行。” “叫翠翠亲近。对了,翠翠你哪里人啊,你们家小章弄的房子你知道啥样不?” 翠翠佯装腼腆:“我也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呢。” “那我们也跟上去看看,敲敲打打小半个月,哎哟,咱们都好奇死了,就想看看弄成啥样了。” 她这么一说,楼里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一下子七八个人,跟着他们一起上二楼。 章渝州:“翠翠,钥匙在我裤兜里,你拿一下。” 翠翠没多想,照着章渝州说的从左边裤兜掏出钥匙。 “单独的那把。” “哦。”钥匙插进锁孔,听到咔哒一声,翠翠扭开挂锁,推开门往里走。 屋里还堆着一些建材,有点脏还有点乱,但大致完工了。 地面贴了一层木板,要比原本的预制板地面高出几公分,墙刷得雪白雪白,因为打掉了一堵墙显得客厅格外宽敞,不管从哪里看,每个屋子都是亮堂堂的,虽然柜子没做完,但翠翠对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很满意了。 若她只是满意,其他人一瞅,那叫开了眼界。 大伙儿看见铺得整整齐齐的木地板,都不好意思踩在上头,一个个忍不住发出惊叹。 “哎呀,这间房子拆掉了呀,那你们不就少了一间屋了?” “老聂,快来这间看,这衣柜看着简简单单,但里面空间好大呀,往这儿一摆好看死咧。” “厨房这样弄怪干净的,回头我也找后勤处改一改。” “……小章,你们就留两个卧室,以后孩子多了咋整啊?” 一看就是催生小分队的,甭管唠什么都能唠到生孩子上。 翠翠不想回答,干脆别开脸装害羞,让章渝州去应付他们,她则带着小胖妞把屋里都转了一遍。 章渝州暗骂翠翠不讲义气,面上还得笑笑应付楼里的邻居。 “孩子?猴年马月的事了,不够住到时候把墙在砌上嘛。” “我媳妇啊,她害羞。” “……” 就看个房子,他脸都快笑僵了。 晚上,葛新就接待了好几拨上门问他改造房子的人。 不得不说,章渝州的房子真是让大家开眼了。 从前谁想过自己装修啊,不都是厂子发下来啥样就啥样嘛。一没改造屋子的观念,二呢舍不得花那么大笔钱。 直到见识到过二零二敞亮开阔的内部布局。 不少人开始心动了,葛新那叫一个畅快,当晚就拎着半条火腿找章渝州了。 又过了五天,翠翠三人搬到新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小日子别提多痛快。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甘肃部队家属院,刚生完孩子的许雯丽却被娘家亲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妈,你到底来干嘛的?” 许母眼皮子耷拉着,不咸不淡:“不是你叫我来照顾月子吗?” “双月子都给你坐了,你又闹什么?” 许雯丽被气得眼泪飚出来:“我闹,您还记得我刚坐完月子啊?那您还这么气我?你说你办的叫啥事?你想帮二表姐找对象没问题,但你至于把她往有老婆的军官那儿推吗?丢不丢人啊,被人知道了我和华明怎么做人?华明还怎么在部队呆下去?” 本来因为虞翠翠爽张副团的事,她名声就变差了许多。 结果亲妈还出昏招玩背刺,许雯丽简直欲哭无泪。 许母不以为然,瞥了许雯丽一眼,“周围没有人,你以为我傻啊。放心吧,你二表姐这事就算成了也越不过你,别那么小心眼。” “……” 第35章 “玉莲婶,有你的信。” 蔡婆子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接过信瞅了瞅,随口问:“甘肃来的?” 除了大儿子,她想不出还有谁会给家里写信。 “对,甘肃那边寄过来的。” 蔡婆子哎哟一声,乐呵呵道:“我家老大真是的,都跟他说没事不用惦记我和他爹了,还隔一阵子就往家里递信,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听着像抱怨,谁还能不知道她在暗戳戳炫耀儿子孝顺? “玉莲婶,儿子时时刻刻念着你和魏大叔,这代表命好。”邮递员乐呵呵地捧了下场才离开。 蔡婆子揣着信跟宝贝似的,等不及魏老头从地里回来,直接到地里寻他去了。 “老头子,老头子!” “儿子给咱写信了!” 离了老远,蔡婆子挥着信激动高喊。魏老头颇为淡定,继续挖地直到把剩下的一小垄挖完。接过信迅速扫过。 蔡婆子:“华明说啥?” “不是华明,是他媳妇。雯丽想叫你到部队帮忙照顾孩子老四。” 蔡婆子一听不是魏华明的信,而是儿媳妇的。 脸上的笑容当即垮下来,嘟囔道:“生老四前我就问了,要不要我去给她坐月子,她说不用呀,她娘家妈能照顾的。现在生个女娃娃就想起我了。你说说,她娘家妈也是真奇怪,咱们都没嫌雯丽生的女娃,她倒嫌上了。” 魏老头不像老妻那样情绪化,劝道:“信里也没说这些,人家提都没提她妈,你脑补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女人啊,甭管年纪几何,都爱借题发挥。 魏老头心如明镜。 老婆子就是气许雯丽上次专程写信回来,指责她事没办好得罪了张副团长。 其实这事他也觉得冤枉,买卖不成还仁义在不是,怎么相个亲失败就要说得罪了? 那张副团长新娶的媳妇简直和隔壁何大苗差不多,听说许雯丽做媒,见天阴阳怪气,许雯丽就把情绪带进信里,后来又因为坐月子的事婆媳俩没谈拢,老婆子积的气更深了。 这不,听到照顾孩子,火气腾地一下冒得三丈高。 “除了这个,还能因为啥?要不然就是觉得我老婆子是操劳命,她妈金贵,活该我给她带孩子的啊?” 魏老头任由老妻抱怨,他反正不插话。 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抱怨归抱怨,孩子还是得带。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亲孙子亲孙女,哪能丢开手不管的。 果不其然,蔡婆子发泄完一通,就开始嘀咕要带些什么东西,她一个人咋上火车。 听到这儿,魏老头蹙眉,对许雯丽不满。 信里只喊人过去帮她带孩子,丁点没考虑到一个不识字,从没出过远门的老太太要如何独自坐火车到千里之外。 “不急,等冬小麦种下,我送你到部队。” 蔡婆子却道:“那得等十天半个月,这样好吗?雯丽会不会觉得咱们不重视她?” 魏老头反问:“还要怎么重视?不把地拾掇好,咱们一家三口后头吃什么,全靠他们两口子每个月寄的那点钱啊?晚几天不妨事,她如果带不了,部队里那么多军嫂,她找人搭把手不就行了?” 魏老头心思深,察觉到儿媳妇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就想给她个下马威。 蔡婆子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自家老头分析得有道理,赞同道:“成,正好过几天学明放假,我们要去找老大的事也要先同他说。” “对了,要给翠翠留信不?翠翠上山前说抽空回来搬粮食,到时候咱们不在,学明又在学校,她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魏老头点点头:“咱走之前,就把翠翠家钥匙托满平家的张汉英,让她转交。” 恰好,自留地的粮食过两天差不多就能收割了,再晾晒几天正好弄翠翠屋里放着。 “对,给张汉英。” 山上,翠翠将新房子的摆设调整几遍,直到符合她自己的习惯。 右边两间屋子,联通阳台的由她和小胖妞住着,里面那间小一点、只侧面开了个小窗的留给章渝州。 翠翠喜欢喜欢抬手就能拿到东西的感觉,所以卧室里除了床,就是一排高低错落的斗柜。柜子样式是章渝州按照龙湾家里的柜子画出的图做的,跟屋子整体风格都很搭,她和小胖妞都很喜欢。 而章渝州不看重这些,他的卧室除了床,就是在靠窗位置摆着一张一米五长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老旧的烛台,偶尔,他会把一些不算保密的工作带回家里。 尤其是最近,章渝州忙得恨不能有分身术。 研究所正在进行的项目有了进展,而家里,翠翠扔了个换代淘汰的能量木仓给他研究。 章渝州几乎废寝忘食。 打饭的活儿全扔给翠翠,他自个儿沉迷其中,脸上黑眼圈堪比大熊猫,每天出门回家都带着诡异又幸福,仿佛全身被掏空精神却又无比亢奋的笑容。 翠翠忍不住打寒颤,研究狂人竟恐怖如斯! “翠翠,你家章工最近咋了?奇奇怪怪的,脸色那么差还成天乐呵,哎哟昨天我一出门他从走进楼道,吓我一跳。” 翠翠尴尬笑笑:“工作忙,没怎么休息。” 小胖妞听懂工作是什么了,丢下手里的沙子,跑过来作证:“对啦对啦,爸爸在工作。” 忙得都没空陪她玩了,小家伙噘着嘴巴,不开心了。 说话那人看到小胖妞萌萌的小脸蛋,忍不住捏了一把,笑道:“是呀,都忙得很,初七要不要找亚亚哥哥玩啊?” 亚亚是她儿子,比初七大一岁左右,性格腼腆,就跟小姑娘似的,不爱动,说话也不利落。 快三岁了,说话结结巴巴的,性格木讷得很,楼里的同龄孩子不爱跟他玩,崔平就很着急。好不容易搬来了个话痨的小姑娘,崔平就琢磨着把孩子发展成儿子的小伙伴,指望儿子多和话多的小孩玩,也能变活泼。 谁知小姑娘摇了摇头,一脸困惑:“不找亚亚哥哥,亚亚哥哥只喜欢和蚂蚁虫虫玩。” “他和虫虫说话,不和宝宝说话。” 许是翠翠一直执行放养政策,所以小胖妞自动点亮了社牛属性,跟谁都能叭叭几句。 搬到八栋的第二天,小家伙就和崔平的儿子童亚亚打了照面,小家伙激动满满冲上前交朋友,结果连童亚亚的回眸都没得到,这事给她的打击不小,这不,小脑瓜子一直记到现在。 崔平听见翠翠补充的话,面容讪讪,随后终于吐露心声。 “妹子,不怕你笑话,我是真担心亚亚脑瓜子不好使。他不仅不理我和他爸,他也不跟小朋友玩,每天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可吃饭穿衣他都能自己干,就是动不动木呆呆的感觉灵魂出窍了似的,你说,这到底是啥毛病啊?” 崔平也没指望虞翠翠回答她。 她知道虞翠翠没读过书,只上过扫盲班,其实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诉苦。 八栋住的都是研究员,工程师,家属大都是林城过来的,都一个厂子那么久谁不知道谁的脾性啊,她就怕前脚跟人抱怨孩子不正常,后脚就传得沸沸扬扬。 可担心一直积压在心头,她着实难受。 又看翠翠搬来这小半个月要么进林子摘木耳蘑菇,要么就在家里凿凿木头,几乎不跟楼里其他人聊是非,崔平觉得她靠谱,就想找她唠唠。 “我生他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这辈子只能得他一个了,他要是个傻子我真接受不了。” 翠翠忙安抚:“不必这么悲观,你不是说了吗,他就是内向点,自理能力还是不差的,这样看哪里像不聪明呢?” 自理能力这个词新鲜,不妨碍理解,崔平诧异地看着翠翠,暗道这说话水平一点不像文盲。 不仅不文盲,隐约还很有文化的样子,说起话来一点不粗俗。 “借你吉言,那要不……让初七多带着亚亚玩一玩?没准在初七的带动下,他会有点改变。” 这话翠翠没接这茬。 笑了笑道:“反正咱们都住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块玩的时候多着呢。” 崔平以为她答应了,喜笑颜开,说:“说的是,那初七,以后就要麻烦你照顾亚亚哥哥一下哦。” 初七压根没听他俩说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抬头朝翠翠两人露出一个甜笑,又低下头玩石子。 翠翠偷偷翻白眼。 “哎呀,聊着聊着忘时间了,我先和初七去食堂啊,有空再唠。”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 她面上笑眯眯的,心里却骂骂咧咧。 啥玩意儿不是,孩子有病没病到医院检查检查不就知道了,快三岁的孩子要一岁半的照顾,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不能看她家小胖妞的身高就忽略她的年龄吧,换了别家,一岁半的孩子没准还在喝奶呢。 她家小胖妞再可爱,再懂事,也不能给同龄孩子当保姆啊。 真是做白日梦,脸大如盆! “宝宝走了,去打饭饭。” “噢~” 打完饭回到家,章渝州已经回来了。 终于不是第一时间进房间摆弄能量木仓,而是先去洗了个头,又冲了个战斗澡,弄完这一切,迅速扒了几口饭,接着就是满屋子转,这里擦擦灰,那里扫扫地。 一系列动作翠翠看得目瞪口呆。 干嘛呢,怎么突然那么勤快,那么讲究了? 地也不脏啊。 还没等她找出答案,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章渝州自己交代了:“翠翠,我妈晚上可能就到咱家里。” 翠翠:“!!!” 第36章 翠翠整个人都傻了。 婆婆? 她和章渝州领证这么多天,两人压根儿没谈情说爱。 章渝州先前攻势还挺猛的,在上次她威胁他后,许是把他那点心思给吓回去了,如今除了偶尔拿直勾勾的眼神看她,让她察觉出一丝丝异样,大多时候两人相处模式都和室友差不多。 别说,翠翠还有点小失望呢。 不过她本身就带着玩乐心思,对感情本就看得不那么重,因此,对章渝州态度的转变也不是很在意。 于是,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跟他家人见面的那一天。 “……这么突然?” 章渝州点头,比翠翠还无奈:“是呀,太突然了。下火车才打的电话,我让郝建设把她接到他宿舍了,一会儿我去接她。” 翠翠:“怎么接?走下山啊?” 别说走,就算骑车也挺折磨人的,翠翠下意识蹙眉,暗道章渝州的妈事儿还挺多。 她现在都有些嫌弃眼下的代步工具了,忒落后忒麻烦,干什么都不方便。 “你妈大老远来这一趟,我是不是该跟你一块去接她?” 章渝州垂首,想了片刻,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你能陪我一块去接她吗?” 翠翠想也不想:“可以啊,没问题。” 虽然她心理上没把对方当长辈,但礼数什么翠翠还懂一星半点,一切普通人该做到的,她也会做。 章渝州面上没露出意外,只能从眼中看出些许端倪,他薄唇轻勾:“谢谢。” 翠翠斜眼看他,也同样笑了笑,“这有什么可谢的,你这么客气,怕是就达不到你找我结婚的目的咯。” 她的语气里是浓浓的调侃。 章渝州一怔。 也想到第一次和虞翠翠提结婚时的理由,有些恍惚,自上回给家里去了信,他确实没再想让翠翠和他扮恩爱夫妻的事。早先提出来不全然是为了应付家里,未尝没有伺机而动温水煮青蛙的心思。 只是这阵子忙,加之心里别扭,便刻意忽视了某些感情。 “你知道的,我想和你结婚并不全是为了应付他们。”他眼眸深邃,看着翠翠。 这次换翠翠哑然,她回看章渝州。 不到一会儿就主动挪开了视线。 不过她是直白性子,不爱含糊不清,当即道:“我以为你改主意了?” 章渝州沉默。 半晌后,他扬起笑容,坦然面对心底隐晦的情绪:“我的心跳依然为你的靠近而加速,说真的,就是有点怕。” 说完,他笑容变得有些奇怪,“我自己也没想到,原来我也有懦弱的一面。” 翠翠惊讶无比,她当然能感受到这段时日章渝州疏离的原因,无非是被她吓到了。 翠翠并不觉得对“强者”的敬畏和害怕有什么不对,换一个抬抬手就能碾压自己的人站在这儿,她也会生出恐惧心理,甚至开始逃命。 她只是觉得,男人大都嘴硬得很,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够勇敢”。 如章渝州这般骨子里满是傲气的人更不会愿意承认。 没想到,他还挺让人意外的。 翠翠直直盯着他好一会,突然噗嗤笑出声,语调轻快,带着符合她真实年龄的皮,嗔道:“你胆子真小。” “嗯,我胆小。”章渝州笑,“那,你愿意在我妈面前跟我扮恩爱夫妻吗?” 他的婚事,父母愁了好些年了。章渝州不乐意让他们插手,但也不想让他们操心太多。 翠翠伸出纤细的食指,在章渝州面前晃了晃,“怎么叫扮呢,从这一刻开始,咱们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你想忽悠人,就得先把自己忽悠了。” “你去借车,我先布置房间,你屋里的衣服被子都得先挪到我和初七的屋。” “还有初七……我想想怎么糊弄她。” 小朋友可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既然要装,那方方面面都得处理好,否则他俩这边你侬我侬,初七一两句话就漏了馅儿,那场面多尴尬啊。 光是想想,她脚趾已经开始抠地了。 “行,我借后勤处采购车用一用。” 翠翠挥手:“去吧去吧,你动作快点儿。” 等章渝州出门,翠翠忽悠小胖妞去了,小胖妞坐在地板上自个儿瞎玩,翠翠也盘腿而坐。 “妈妈?”初七歪着头,小眼神十分困惑。 翠翠咳了两声,“宝宝。” “……妈妈,我在这里呀。”小胖妞听到翠翠又喊她宝宝,开心地扑到她身上,依恋地蹭了蹭。 翠翠手托在她后背,温柔细语道:“晚上咱们家会来客人,不,也不叫客人,她跟你姥姥差不多,你喊奶奶就是了。” “奶奶?” 小胖妞似懂非懂,“妈妈,我也有奶奶吗?” 她知道,草妮儿姐姐有爷爷也有奶奶,但她没有姥爷姥姥啊,小团子眼睛里都在转圈。 “当然,奶奶是爸爸的妈妈,姥姥是妈妈的妈妈。”翠翠绕来绕去,小家伙居然听懂了。 “我会对奶奶笑的。” 小家伙挺起胸膛,骄傲道:“见人三分笑,宝宝知道。” 翠翠被逗得开怀大笑,这话又不知她从哪里学的,反正她从来没说过。 毕竟,见人三分笑也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她猜,约莫是魏晓燕学的,只有她才喜欢见人就笑,还爱念叨以和为贵。 “宝宝真聪明!”翠翠摸着她头夸道。 夸完又拉长语调问:“那,你跟妈妈拉钩钩,在奶奶面前不要提妈妈和爸爸一个字,否则奶奶就会难受哭哭的,好不好呀?” 这句话有点长,小家伙花了一点功夫才理解翠翠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小奶音格外坚决:“不说,宝宝不说,宝宝不想奶奶哭哭。” “来,拉钩儿!” 翠翠直接勾起小孩的小指,用虞初七小朋友能理解的话说:“拉钩了,宝宝要做好宝宝,我也要做好妈妈。” 小胖妞嘻嘻笑,抱着翠翠的手指,脆甜着声儿:“嗯,好妈妈。” 翠翠别开脸偷笑,真亏得小孩儿智力开发早,否则跟普通孩子一般那着实磨人啊。 现在多好呀,能听懂话但又很单纯很好忽悠,浑身上下写满了可爱,把翠翠萌得抱着小肉团就开rua,小家伙明显很喜欢被妈妈抱抱捏捏,赖在翠翠身上翻来滚去,嘎嘎笑。 翠翠逗着小胖妞玩了会儿,才去整理章渝州的衣物。 章渝州不是重视享乐的人,衣柜里空空的,就挂着几件衣裳。 两件衬衣他经常穿,裤子也只有两条,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外套,一件过冬的军大衣,以及三双袜子,其中两双打了不少补丁。 他屋子里最多的是书,摆了一整面墙。 翠翠边给他收拾衣裳,边嘀咕:“……是我平日关注太少了吗,没看出他简朴到这个地步啊。” 不管是第一次请她吃饭,给她做肉臊子,还是提前装修新房子,章渝州给翠翠的感觉一直是不差钱也很会享受的人。 他的朴素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诧异后,又忍不住有些佩服,佩服他不重物欲,也佩服他敢直面自己的一切,好的,坏的,一切。 翠翠把衣物搬过去后,又将初七的部分玩具搬过来,把房间布置成章渝州工作和初七玩耍的地方。 如此就能从细节上打造出章渝州很疼初七,他们一家关系很好的表象。 “弄完了?”翠翠把家里的家具挪好没多久,章渝州回来了,“多亏了你的家具图纸,否则,后勤处怕是不会这样轻易借车给我。” 这年头车子不仅是厂子的重要资产,还属于国家的重要资产,一般人还真借不着。 翠翠没觉得惊喜,只问:“你开车技术行吗?” 章渝州无比自信:“放心,开卡车而已,小菜一碟。别说开车,坦克我也会开。” 不过上一次摸坦克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十六七岁,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他和大院其他人被送去部队受训,木仓、坦克,还有别的一些东西的的确确摸过。 翠翠又问:“小胖妞带上吗?还是送到隔壁赵婶子那儿,麻烦她帮忙看一会儿?” “来来回回累人,还是让赵婶帮忙看一下孩子吧。” 下山的路有一节不太好走,必须开得很小心,速度便快不了,如此说,来回至少也要三个钟头。大人屁股都要颠烂,何况是小孩呢? 翠翠想了想,也对。 “好,我带小胖妞找赵婶去。” 小初七被翠翠抱起来时还满心欢喜,等发现是被抱到隔壁赵奶奶家时,泪花就开始酝酿了。 “奶奶迷路了,我和爸爸去接奶奶,宝宝你在赵奶奶家玩一会,等妈妈回家就来接你好不好?” 小胖妞扁扁嘴,有点想哭,翠翠赶紧凑过去在她滑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亲:“宝贝,你是最勇敢的宝宝,对不对?” “……嗯。”小家伙还是焉哒哒的,但听到妈妈夸她,她又没那么想哭了,“妈妈你快快回来。” “嗯嗯,妈妈和爸爸接到奶奶,就飞奔回来找初七。” “嗯嗯!” 翠翠哄好小家伙,把她的午后小零食给赵文竹,“赵婶,麻烦你了。” 赵文竹接过小袋子。 里面是一小袋桃酥,还有一捧肉干,肉干切成一厘米大小状,分量绝对不止一个孩子的。 她暗暗满意。 看着翠翠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说话都从客气转为亲热。 笑呵呵道:“麻烦啥,搭把手的事,你放心,初七放我这里保管没问题。” 翠翠:“嗯,我相信你的,赵婶。” 下楼,章渝州胳膊上搭着件外套,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没哭吧?” 翠翠:“哭什么,虞初七又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离不得人。” 第37章 比章渝州更懵的还有郝建设。 “建设,同渝州结婚那位女同志你见过吗?跟姨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郝建设摆手:“章姨,见过是见过,但具体怎么样我哪能说得清楚的,那是章鱼自己看中的总归不会差,你还不相信他的眼光啊?” 他对虞翠翠心有忌惮没错,可没证据嘛,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说她哪哪有问题。 那日陪着梁安娜上山,看见珠珠被养得聪明伶俐,郝建设其实对她改观了许多。 他想,一个愿意无条件抚养遗弃孩子的人大抵不会坏到哪儿去,他应该多一点信任。 何况虞翠翠身边还杵着章鱼。 虽然他总说章鱼思想不够正,但章鱼毕竟出身在军人家庭,是干不出违法犯罪之事的。 若是虞翠翠有异样,他相信章鱼绝对不会包庇,更不会助纣为虐,甚至会第一个抓住虞翠翠。 思及此,郝建设更没有挑拨婆媳关系的心思了。 一手挽着章谨之的手,一手拎着她的行李。 乐呵呵道:“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性格,但长得还挺漂亮的,和章鱼站在一块简直是一对璧人。” 章谨之没那么好糊弄。 看着他问道:“嗯,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别的吗?比如家住何处啊,家里有什么人啊,她家里人好不好相处,这些你总不能一点不知道吧?” 郝建设:“……” 面对章谨之一脸“你和渝州可是好兄弟,你能不知道?”的表情,郝建设笑容僵了僵。 他还真知道。 “就是公社底下一个生产队的,家里……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说来话长,要不等章鱼来了让他亲自跟你说?” 章谨之笑容微敛。 莫非有什么问题? 她眉心淡淡地蹙了蹙,但很快又舒展开了。 “不要他说,姨就听你讲。说来话长也没事,反正今个儿时间多得很,来吧,说说看,究竟怎么个复杂法?” 郝建设心里特别想哀嚎,他招谁惹谁了,咋非得让他来介绍虞翠翠,愁死个人! 没法子,章谨之好整以暇,等着他开唠呢。 郝建设斟酌了下用词:“说复杂也不复杂,说不复杂也复杂——” 章谨之:“建设,你什么时候变得罗里吧嗦了?说重点!” “……” 郝建设干咳两声,“那章姨你先答应我千万别生气啊,其实吧,也没什么……” 他迅速把虞翠翠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 过程中都没敢看章谨之的表情,等说完,郝建设坐立难安的小眼神还四处飘着呢,就是不敢落在章谨之脸上。 “没了?” 郝建设一愣,有点懵:“啊,没了啊!” 抬头一瞅,章谨之果然脸色发青,似乎很生气的样子,郝建设心里一咯噔,挽着她胳膊的手开始无所适从。 看吧,他就猜到章姨会生气! 毕竟先前给章鱼介绍的女同志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人才相貌一样不差啊。 可惜章鱼就是对人家没感觉,现在好了,他自个儿找了个方方面面都不如的,当然,郝建设没觉得虞翠翠真就那么差,只是在世俗眼里,她确实和章鱼不匹配。 他犹犹豫豫,小心翼翼道:“……章姨,你冷静啊。” 孰料章谨之斥的却是:“她就没报复回去?” 郝建设:……?啥?报复谁? 章谨之怒气上头,继续骂道:“居然还是军人,实在不负责任得很,他哪个战区的,就应该让政委好生给他上课才是。” 郝建设怔了怔。 才发现章谨之骂的是虞翠翠前夫,忙解释道:“章姨,我也只知道些大概,不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我看虞翠翠跟前婆家还有往来,想必人家事情处理得很妥当,这……谈不上需要政委上课吧!” 章谨之侧首看他,一副“你懂什么”的样子。 道:“翠翠在村里没根基,除了跟前婆家来往她能怎么办?照你的说法,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过于标致,如果没有家人护着那不是谁都能欺负她?这么看,她前婆家也算不上多坏,都是普通人罢了。” 郝建设听她这么说,都觉得不真实,脚下轻飘飘的,他傻傻问:“章姨,你不介意她二婚啊?” 章谨之抬手就拧他耳朵,似笑非笑:“建设,看不出来你还挺封建啊?现在都建国多少年了,妇女撑起半边天你当说假的吗?甭说二婚,只要人品没问题,三婚四婚别人都不该妄加置评!” 可你是别人吗,那可是儿媳妇! 要问郝建设介不介意,他也不介意啊。可世上的母亲甭管自己儿子是一表人才还是一滩烂泥,对儿媳妇的要求,咦嘿,恨不得高到天上去。 他心里这样想,嘴巴一不留神就秃噜出来了。 章谨之哭笑不得。 手上动作又用力拧了下,才从他耳朵上挪开。 郝建设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嘶嘶喊疼:“章姨,我以为你跟我妈一样看重门户之见呢。” 章谨之失笑,道:“过日子的是渝州又不是我和他爸。我事先问你也没打算棒打鸳鸯,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人家女同志,免得见了面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难受,她也难受,渝州啊卡在中间就更难受。” 她又不是第一回 见儿媳妇。 老大媳妇那等讨人嫌的脾性,她不也没做恶婆婆吗? 章谨之对儿媳妇的要求确实不高。 只要对方身家清白人品好就行,什么家世,二婚不二婚,有没有带拖油瓶,那都不重要! 这年头,谁还是贵族不成? 她家老聂不也是泥腿子出身? 她是泥腿子的老婆,渝州几个是泥腿子的后代,无非是老聂凭着一腔孤勇在战场上博出了头,哪儿谈得上家世?本质上和虞翠翠没甚么区别。 至于建设说的二婚带孩子,章谨之就更不在意了。 左右儿子自己决定好了,他的工资养家糊口也没问题。老三常年不在家里,平日相处的时间就少,她不想把一家人团聚的时间浪费在给彼此添堵上,章谨之来之前就告诉自己莫操心太多。 儿媳妇若是对胃口,那就多多联系,若是处不来,那就少打交道就是了。 她现在就盼着,对方真如建设说的那般好,那样她和老聂也可以放心些。 “你呀,渝州比你小都讨媳妇了,你什么时候也给你妈带个媳妇回家呢?” 两家同住大院,章谨之和郝建设母亲冯一银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一块念叨儿子不愿相看的事。 她还好,大儿子和二女儿早就成家立业,顶多是小儿子让人焦虑。 冯一银就难受了,老大郝建设执意做单身汉,老二老三这对双胞胎唯大哥马首是瞻,以大哥没找对象为由他俩也有往光棍发展的倾向,这不就把冯一银急坏了嘛。 成天苦着脸,把家属院未婚适龄的姑娘们都打听了一遍,都托到外头的媒婆身上了,同是当妈的,章谨之很能感同身受,这会儿见到郝建设,忍不住就开始催婚了。 郝建设嘴角抽抽,“章姨,你别说这么恐怖的事,我害怕!” 章谨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很有分寸地没再提,而是问:“下午不用上班?” 郝建设:“跟人换休了。” “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肯定得招待您啊。等章鱼来了咱们就下馆子去。正巧,入秋了正适合吃酱焖大泥鳅!” “这个季节的泥鳅肉质肥厚,口感鲜美,小小一条还有非常不错的营养价值,那干辣椒葱姜蒜倒锅里跟热油一炒,香味甭提了。等出锅,我口水都能流一地。” 章谨之听着,时不时配合地问上几句,两天边走边聊很快回到宿舍。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保卫科大爷说有人找,果然,来的人就是章鱼。 郝建设快步迎上去,一掌拍章渝州肩膀。 兴趣盎然地看着眼前的车子,啧啧称奇道:“这车,厂里居然愿借?” 他目光正往驾驶座扫,就瞅见副驾上还有一人。 嚯! 虞翠翠也来了?!! 翠翠下车,慢悠悠走到章渝州身旁顿住,无比自然地打了个招呼:“郝队,好久不见啊。” 郝建设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半个月前才见过。对了,珠珠也来了吗?” 他一脸假笑,翠翠笑容则真诚多了。 摇摇头,语调缓慢温和却很坚定:“郝队,我女儿叫初七,不叫珠珠。” 挽回了小胖妞的名字后,才回答他的问题:“山路颠簸,我俩没那么丧心病狂带着孩子来遭这个罪。” 章渝州也问:“我妈呢,在休息吗?” 郝建设:“章姨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出来。” 翠翠听到“章”,眼珠儿转了转,有点好奇。她轻轻拐了拐章渝州胳膊,小声问道:“你妈也姓章吗?” 那不就和小胖妞随她姓一样,莫非,章渝州也没爹? 她眼睛眨啊眨的,没掩饰自己的想法,章渝州垂眸,看了个明白,好气又好笑地解释:“我家是三个孩子,大哥和二姐随我爸姓聂,一个叫聂渝泽,一个叫聂渝霜,我跟我妈姓章。” 翠翠恍然,还能这样! 她还以为只有遇到她这种情况孩子才跟母亲姓呢。 毕竟村里其他寡妇的小孩照样跟着死了的老公姓的。 两人小声嘀咕,章谨之拎着东西出来就瞅见自家儿子稍微低着头跟旁边的姑娘说话,侧脸温柔得不成样子。 “渝州!” 章渝州抬头,朝声音的位置看去,“妈!” 脸上的浅笑渐渐扩散开。 他几步上前接过章谨之拎着的包裹:“挺沉的,里面都是些什么啊?” 章谨之:“给你和翠翠带的特产还有布料,你信里不是说这边物资匮乏吗,我就带了些杂七杂八的,回头你自己看。” 话落,章谨之狠狠瞪了章渝州一眼,把章渝州瞪迷茫了,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见亲妈略过自己朝翠翠走去。 “是翠翠吗?我是渝州的妈,咱们总算见面了。” “渝州不懂事得很,结婚这么大的事前几天才通知我和他爸,否则我也能来给你们操办婚礼。” “委屈你了!”章谨之拍拍翠翠的手背。 翠翠垂眸,目光落在手背一会,抬眸再看对方。 她看着并不显老,头发乌黑,间歇夹着几根暴露年龄的银发,皮肤和章渝州一样白,瞧着不到五十的样子。 头发全部往后梳,在后脑勺盘成一个利落干净的发团,看着十分爽快利落,雷厉风行。 说话时嘴角眼里却又带着温柔的笑,给人很亲近的感觉。 翠翠觉得她跟章渝州气质上也很相像,优雅,温和到让人很难心生防备。 她的目光撞进章谨之温柔慈爱的眸子里,翠翠微微一怔,也笑着回应对方的善意:“不委屈,我也不喜欢大办,事多累人。” 听到这么实诚的回答,章谨之眸底的笑容愈发深了。 翠翠越不在意,章谨之想到建设说的那些,反而愈发怜惜。 一脸心疼地摸摸翠翠的脸颊,道:“哪的话,结婚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累,那大男人不该顶上吗?说来说去,还是渝州不靠谱。” 翠翠第一次被“长辈”摸脸,怪不自在的。 便垂首佯装害羞,“……没有,他还是很靠谱的。” 听到儿媳妇下意识维护儿子的话,章谨之递给章渝州一个满意的眼神。 嘴上却道:“你就是太实诚,太心软,当心护着护着他给你蹬鼻子上脸,往后有的气受了。” 章渝州:“……” ???? 这是亲妈? 到底在他俩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婆媳见面就亲亲热热了? 章渝州满头雾水,人已经麻了。 第38章 章谨之很喜欢虞翠翠。 真的见到人,那颗在半空中晃来荡去的心才慢慢落到实处。 她预想的虞翠翠,大概是美得朴实无华,性格温厚善良的。 而眼前这姑娘眼神清正,英姿飒爽,态度大方,瞅着就钟灵毓秀聪明的样子。 可以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儿媳妇这么合眼缘,章谨之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想赶紧回山上看看建设夸个没完的小初七。 “馆子不去了,现在两点多,吃完饭再回山上怕是有些晚,等天黑后山路就不好走了。” 郝建设瞪大眼,想说哪有那么夸张,吃个饭难道还能成两三个小时不成? 不等他劝,章谨之拉着翠翠上车了。 “诶,章姨,您还真走啊?” 郝建设发现自己在今天懵圈的次数比去年一整年还多。 咋就不吃饭了? 咋章姨一下子就对虞翠翠那么喜欢了? 他差点怀疑是不是虞翠翠催眠章姨了,恕他见识浅薄,还没见到谁家婆媳第一次见面就热乎成这样的? “建设,下回啊。”章谨之坐在副驾靠窗位置,探出头冲郝建设挥手,“你赶紧吃饭去,对了,屋里我给你留了一刀腌五花肉,来之前洗过,你直接切片吃就行。” 郝建设一听五花肉,眼睛发光:“谢谢章姨。” 章谨之老家在秦岭以南的蓉城,腌得一手好腊肉。 往年只有过年时才能搭着吃一点,如今独享一刀肉,郝建设兴奋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章谨之又说:“你妈原本想让我给你带点东西,只是我拎不动,于是她寄了包裹,你这几天多关注着,别漏了。” 郝建设:“知道了,章姨。” “章鱼,你小子懂点事啊,章姨回去前不管咋样我都得尽地主之宜,你别偷偷摸摸把人送上车,知道吗?” 章渝州:“行了知道了,还不把手放开?” 郝建设这才将自己的胳膊从章渝州肩膀上拿下。 等他上车,郝建设还往驾驶座方向跑了两步:“下回过来记得带上珠……初七,毕竟是我表侄女,虞翠翠你不会不答应吧?” 前半句对着章渝州说,后半句则是看着翠翠。 翠翠挑眉,笑了笑:“我好像没拦着你见初七。” 郝建设:“我忙啊,而且章鱼他们厂子还不让外人进,我想进去一趟申请审批程序麻烦得要死,耽误事儿嘛。” 翠翠语气凉凉说:“那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见初七嘛。” 郝建设:“……”得,怪他嘴贱,干嘛想不通问虞翠翠。 章渝州微笑看他们斗嘴,两人说完,他才发动车子。 对郝建设道:“吃饭的事到时候再看吧,你们派出所一忙起来没日没夜行踪不定,我们想找你吃饭你还不一定能腾出时间呢。” “……”郝建设语塞,抓了抓头皮,一脸无奈:“也是,那你开车小心点。” 章渝州比划个收视,示意他让开,自个儿好掉头。 车子动起来,章谨之问起初七的事:“建设说,初七是他侄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建设不是说和翠翠不熟吗,先前他也没说翠翠养的孩子跟他有关系呀。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章谨之已经迷糊了。 翠翠三言两语把初七的来历说了,叙述过程中她情绪很稳,几乎不带喜恶,可她越稳,章谨之表情越凝重,也越为小家伙鸣不平。 建设的姨妈,不就是冯四桂吗? 冯一银四妹,那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人物! 人没见识特别短视,还矫情爱惹事,装好人不超过五分钟必露馅的那种人,一言一行当真能把人气厥。 最厉害的是什么? 她的逻辑总是能形成完美闭环,但凡出了问题,那责任必定是别人的,绝对不可能是她的错。 真正让章谨之见识了什么叫“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是这个世道”。 这些年她听冯一银吐槽这个妹妹听得耳朵茧子都有几厘米厚了,一听到她家闹出这种事,居然毫不意外。 “……那,孩子她们就不要了?” 冯四桂不靠谱,她男人应该不至于吧,何况还有孩子的父母呢,难道他们也不要了? 这实在匪夷所思! “没,小胖妞父母是想把孩子带回去的,只是她家不太平,始作俑者蹦跶得欢实,我担心小胖妞回家受虐待再次出事,没同意孩子妈妈的要求,她大抵也真心爱小胖妞,思忖再三决定先把家庭矛盾料理清楚再来接孩子。” 章谨之同理心强,虽然翠翠言语平淡,但她怎会看不懂她的不舍。 只是孩子终究是别人家的,对方要回去天经地义。 她拍拍虞翠翠的手略作安抚。 翠翠感受到这份温柔,眸底漾起阵阵涟漪,打破了一贯的淡然,身体下意识往章谨之身上靠了靠。 章谨之怕她陷入失落,有心调整气氛,便转移话题:“我来之前就听说小白山物产丰富,除了鹿茸人参,还有不知多少珍贵玩意儿,翠翠你们村有人见过吗?” 翠翠唇角微微上扬,道:“确实有,我和初七因缘巧合下就找到过几根野山参。” 章谨之诧异:“听说野山参难寻,你们居然找到过好几次,这份幸运实在超出普通人许多。” “嗯,运气确实好好。” 翠翠低首,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还微微泛红。 章渝州一边开车,一边听婆媳俩讲话,在说到运气时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两人。 他妈感慨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翠翠呢,一如既往会演,装得谦虚无比腼腆害羞。 章渝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就觉得画面诡异且割裂,还有些—— 一言难尽。 “翠翠,这是?” 章渝州将翠翠和章谨之放在家属区大门口,他则去后勤处还车。 翠翠这些时日很少出门,家属区认得她的人却很多。 毕竟章渝州为了让媳妇过得舒坦,又是跟人换票又是拾掇房子,这一系列操作简直震碎了大伙儿的眼球。 他越体贴越好,有些人心里就越遗憾啊,就想,这样的好男人咋不是自己的老公/女婿呢?!这样一想啊,对翠翠就是又嫉又羡。 翠翠不认识说话的人,只是对方笑着,她便也回以笑容:“是我婆婆,你家今晚打算烧茄子?” “对,自己种的,今年结了不少,我给你拿两根,要不?” 翠翠忙推拒:“谢谢,不过不用了。” “没事拿着,别嫌弃。” 翠翠摆手:“真不用,家里一般不开火。主要是我不大会做饭,只能吃食堂。” 听见这话,女人瞪大眼,下意识看向章谨之,好奇她这个婆婆的反应。 章谨之神色未变,站在翠翠身旁安静听着,察觉到有人打量自己,她侧首直视,有礼地笑了笑。 女人讪讪地收回目光,心里觉得惊奇死了。 哪个婆婆能忍得了儿媳妇四肢不勤饭都不会做啊? 没想到章渝州的妈这样通情达理,这虞翠翠的命实在太好了些,老公脾气好有前途婆婆还不作妖,这么美的日子咋就轮到她轮不着自个儿了。 哎。 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怨念太重,仿佛凝为实质,翠翠察觉到了,不过她并未在意。 依然面不改色:“那我们先回家了,有空再聊啊。” “妈,这几栋是一家属区,咱们住二家属区。” “这一整栋都是活动室,平日厂里有活动都在这儿。” “……” 翠翠边走边给章谨之介绍,若是章渝州在这儿肯定要笑她学人精的,每一句都原封不动照搬他的话。 章谨之:“虽然是新厂子,配套好像还挺齐的。” 比她想象中强不少。 翠翠:“嗯,我刚来时也很惊讶,说是厂子其实规模跟小镇差不多,不仅有活动室、篮球场、供销社,还有医院,几乎不用下山就能过日子。” 他们的结婚证在厂里供销社成功换到了东西,翠翠觉得这里的生活比在龙湾三队便利多了。 “那正好,我还带了全国通用的布票,立马就能派上用场。” 老大娶媳妇时还在旧币时期,彩礼她给了一百万,那时候的一百万相当于如今的一百块。 是以这次来玉带,章谨之带的东西里除了肉、布料、票,还准备了一百二十块彩礼,多出的二十是补贴。 毕竟小两口生活在偏远的大山里,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都比不得老大和老二,当妈的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帮衬过得差一点的孩子,章谨之光明正大,就算老大媳妇不满,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 “给初七和你自己多做几件衣裳。” 章谨之看着翠翠衣服上的补丁,眼神怜惜道。 翠翠随着章谨之的视线看去,心领神会,笑了笑,豁达的说:“今天出门急,就随便换了件干净衣裳,其实有补丁的不多,我和初七的衣服够穿了,反倒是渝州……” 她摇摇头,神色略有些自责:“他平日不在意吃穿用度,我又粗心大意,都没发现他才是快没衣服穿了。妈,我正打算给他做两套新的,正愁没票,您的票啊来得太是时候了。” “别光给他做,你和初七的也不能少。他一个男人要那么多新衣服做什么?有得穿就不错了。” 翠翠抿嘴,偷笑:“嗯!我听您的。” 章谨之见她露出小女儿情态,笑容更加慈爱。 继续传授翠翠御夫之术:“渝州和他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思深,很多时候说话绕上八百道弯,让你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不过有一点好,他的心眼子都用在外头,基本不对着自家人使。妈偷偷跟你说,他呀,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深沉,看起来一天几变不好琢磨,其实很好哄,谁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就会加倍对人家好。” 翠翠:“……” 有吗?她怎么觉得章渝州其实挺好看清的? “他若是惹你生气,还板着张死人脸不理你,那你也不用搭理他。让他自个儿关屋里反省,反省好了他会认真道歉的。” “还有……” 章谨之说了很多很多,有章渝州小时候的囧事,也有青春期叛逆惹的祸,还有义气担当的那一面。 翠翠知道,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章谨之希望通过这些拉近同自己的关系,也想让她发现章渝州身上的闪光点。 翠翠听着有些恍惚,走神。 她忍不住想,若是她的爸爸妈妈也能在这个时空活着,是不是也会像章谨之操心章渝州那样操心她呢? 可惜,他们早就过世了,这个答案她永远不会知道。 婆媳俩走路速度不快,刚走到二家属区,章渝州拎着母亲的行李追了上来。 他走到翠翠身边,视线先是在二人脸上迅速扫过,发现都面带着笑容,章渝州下意识勾起嘴角。 “你们空着手还走得这么慢,啧!” 语气轻快得过分,有点贱嗖嗖的味道。 章谨之习以为常,懒得搭理他,只跟翠翠说话。 翠翠很少见他露出如此闲适轻松的姿态,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发生在他努力“勾搭”自己那个阶段,许久之后再见到他嘻嘻哈哈,心跳都快了几拍。 她一心二用,一边跟章谨之聊天,一边隔会儿就抬头看章渝州。 他的轻松愉快似乎感染了她,翠翠的步子跟着变轻快起来,脚底板仿佛装了弹簧,不知不觉就开始蹦蹦跳跳。 章渝州瞧见了,眼底讶异了一秒,酝出笑意:“妈,那边院子里穿绿色背带裤的小姑娘就是初七。” “哪呢?”章谨之粗略扫了一遍,没找到。 章渝州示意她看右前方,章谨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六七个小孩围在一块玩,大的约莫五六岁,最小的走路都跌跌撞撞,旁边坐着几个婶子大妈,织毛衣的织毛衣,纳鞋底的纳鞋底,各有各的事儿要忙。 绿色背带裤的小姑娘背对他们站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头上顶着两个小小的花苞状的揪揪。 她双手叉腰,背脊挺得直直的,小小的身躯硬是透出了大姐大的气质。 章谨之被逗乐了,“看到了,小初七很有领头人风范呢。” 翠翠噗嗤一声。 当即拆台:“妈,哪里是领头人,她这是跟人吵架闹矛盾,企图吓倒对方呢。” 小胖妞只要跟人吵架就摆出叉腰瞪眼的标准姿势,奶凶奶凶的恐吓对手。 她那些情绪表达方式,翠翠简直了如指掌。 “这样啊,那咱们初七也很聪明了,这么小就学会虚张声势了。”章谨之不禁怀疑这是母亲对孩子的滤镜。 他们往院里走,一个错眼功夫,小胖妞被撞倒在地,摔了个屁股蹲。 三人:!!! 第39章 三人往院里走,一个错眼功夫,小胖妞被撞倒在地,摔了个屁股蹲。 一楼的小胖子李晓明双目圆瞪,气势汹汹,看着小胖妞摔倒还幸灾乐祸大笑:“虞初七,叫你不和我玩。” 章渝州脸色黑了黑,抬脚就要去教训这小胖子,却被翠翠挡下:“别着急,你现在过去除了说两句,难道还能动手打回来?亏死了。” 三人站的位置有一处视角盲区,属于他们能看到孩子那边的情况,那边却看不到他们。 翠翠目光扫过坐在旁边唠嗑对孩子打架视若无睹的几人,心里不禁冷笑。 呵,这会儿不管,待会儿可别闹! 章谨之不解。 看看翠翠,又看看当真杵原地不管的小儿子,当真弄不懂这两口子咋这么淡定,孩子都被打了还在想亏不亏,到底什么逻辑啊,不过去护崽就叫不亏吗? 章谨之没好气地瞪两口子几眼,扭头继续担心不已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 就见狠狠摔了个屁股蹲的小家伙没等人扶,小胖胳膊撑在地上很轻松就站了起来。 章谨之惊讶,等看清楚初七站起来第一个动作便像头小猎豹似的扑到幸灾乐祸的小胖子身上后,章谨之已经惊得下巴都掉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手脚怎么那般灵活,三两下就骑在小胖子头上,啪啪给了几拳,揍得小胖子呜啦大哭,鬼哭狼嚎! “哇……你打我,奶奶,短命鬼打我!” 这一哭不得了,另外几个小孩吓得一动不动,噤若寒蝉,隐约好像还有点兴奋。 旁边几个大婶大妈终于不装无事发生了,丢下手里的东西把各自的孩子拖一旁,免得被误伤。 其中一个圆润富态的小老太太“哎呀”尖叫一声,颠着小脚跑去拽初七。边拽边骂:“你个死女子,短命鬼哦,怎么敢打我的宝贝明明啊。” “你谁家的,没教养的野东西。” 她越揪初七,初七就越勒住小胖子,勒得小胖子脸色胀红,初七自个儿也憋得小脸通红,被小老太太抓住的胳膊都青了一块,她眼睛里开始闪烁泪花,但孩子倔,就是不放手。 翠翠见状,疾步走过去,抓住她扒拉初七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老太拎到旁边。 初七见到妈妈来了,眨了眨眼睛,嘴巴一扁,在眼眶里转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滚落,哇哇大哭出声。 手脚并用从小胖子身上爬下来,跟小炮弹似的撞进翠翠怀里,“妈妈,宝宝屁股痛痛,手也痛痛。” 翠翠抓住小胖妞藕节似的胳膊,就见上面好大两个指印,脸色更难看了。章渝州母子俩过来也正好瞧见初七的胳膊,心疼得不行。 还不待她们发火,小老太太已经哎哟哎哟嚎起来了。 “小章,这死丫头是你家的啊?你看看,你们好好看看,这死丫头把我大孙子打成啥样了?她还有个批脸哭,哭哭哭,她好意思咯,今天你们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坐你家门口不走了。” 她声音尖锐,像几百只乌鸦盘旋着吵吵。 翠翠感受到怀中小胖妞瑟缩害怕,眸子倏地冷厉。 待看到流着鼻血,眼睛乌黑的李晓明才稍稍觉得解气。 但她还是冷哼道:“给什么交代?小孩子打打闹闹多正常的事,你家小胖子先打我家小胖妞也没见你把他拉回去,不就是仗着他年龄大身体壮实别人欺负不了吗?我们家初七打回去,那是他活该,他技不如人!你倒好,一把年纪了丁点道理不讲,居然反咬我们一口,呵。” “宝宝不哭了,妈妈这就带你回家涂药药,涂完药药就不痛了。” 翠翠懒得跟她纠缠,抱起抽噎的小胖妞往楼道里走去,一心回家给孩子上药去。 章渝州见她没落下风,便没开口,护着亲妈跟在翠翠身后。 留下其他人愣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 走了? 就,就这样走了?! 谁家老娘们小媳妇吵架,不吵个一小时半小时啊,虞翠翠这不按牌理出牌啊,一句怼回去抱了娃就走,把她们给晾这儿了。 孩子没参与打架的好一点,除了懵圈就是被吊空中不上不下的难受。 李晓明奶奶和二零四的赵文竹就难受了。 李老太大腿拍一半,刚想坐地上撒泼打诨,还没蹲下去呢正主已经跑了,这把她噎得够呛。 等回过神她继续骂骂咧咧:“天杀的呀,这是一家子什么恶霸啊,小的欺负我乖孙,大的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命苦啊,这么下三滥的一家人,厂子就应该把他们赶出去……” 其他人:“……”孩子打架而已,就很难评。 “那个,李大娘,家里该弄晚饭了,我先回去了啊。” “我也回家去了,二毛,三妮儿,傻站着干啥呢,不吃饭了呀?” “……” 一个个领着自家娃跑得飞快,完全不给李老太表演舞台,李老太嚎了两嗓子见观众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二零四的赵文竹,她自个儿先消停了。 “小赵啊,那野丫头是你带下来的吧?你瞅瞅,把我家明明打成啥样了,她走了,你得负责啊。” 赵文竹脸色发青。 大家都是当奶奶的人,李老太喊谁小赵呢! 她瞥了眼躺在地上三百六十度打滚的李晓明,不耐烦道:“李大娘,你还是先带明明回家处理下吧,他鼻血流得满脸都是,多让人心疼啊。” 说完,扯着自家小孙女走了。 李老太:“……” 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地上打滚的大孙子。 李老太赶紧去拉孩子:“明明,奶奶的明明哎,你先起来,跟奶奶到医务站看伤,等你爸回家咱找他们算账去。” “我不起,我就不起……哇哇哇,奶奶你帮我打虞初七我才起来。” “乖,听话,起来啊。” “不要!” 李老太快六十的人,哪经得起肥头大耳四岁熊孩子的挣扎,孩子没拉起来,自个儿还被拽倒了。 就听到骨节脆响,随后杀猪般的尖叫传来:“救命啊,要了老命了!” …… 楼下这出动静翠翠听得清清楚楚的,听到赵文竹的声音时她眸子里冷光一闪而过。 看不好孩子就别看,自己捏着好处还能找不着人? 拿了她的东西却放任小胖妞被欺负,这赵文竹实在可恶。 进了屋,翠翠招呼章谨之坐下,章谨之没心思欣赏别具一格的屋子,开口问道:“药水在哪,我去拿。” “妈,你帮我抱着初七,我去拿药水。”翠翠将赖在她怀里的小胖妞递给章谨之,“宝宝,妈妈给你拿药药,你先和奶奶聊聊天,行吗?” 小家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扁扁嘴:“嗯,宝宝陪奶奶聊天。” 翠翠摸摸她脸蛋,走进卧室,章渝州若有所思,跟了进去。 他没好意思关门,只能将声音压到最低:“家里啥时候有红药水了?” 翠翠斜他一眼,当着章渝州的面从空间囊取出一个比拇指稍大一点的玻璃瓶,若不是里面液体颜色金黄,看着就和风油精没两样。 “这?” “存货。” 动不动打打杀杀的人怎么可能不备药呢? 翠翠怕死得很,除了没来得及卖出的“货”,营养液和药物都是她的必备品,尤其是安全屋,那可花了她全部存款,可惜了,没处用。 “晚上你做饭,还是到食堂打饭?” 翠翠拿着药瓶,边走边问。 章渝州:“我去食堂。” 对上翠翠不高兴的表情,章渝州叹气:“家里没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想我拿空气给你做?” 翠翠恍然噢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的错我的错,我忘了!” 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若是没接到章谨之到来的消息,这会儿章渝州还在研究所里,翠翠自然没去买菜。 章渝州垮着脸:“你这道歉就没了?” “后面说。”客厅还坐着一老一小,他们俩在卧室磨磨唧唧,他妈不定怎么想呢,翠翠推开挡在前面的章渝州,催促道:“不是说打饭吗,快去呀。” 章渝州:“……” 她前脚出去,章渝州后脚也跟出去,章谨之见状,仿佛看到了亲孙子亲孙女的身影,满脸都是姨母笑。 翠翠被笑得有些不自在,避开章谨之暗含深意的眼神,撩起小胖妞的衣袖,缓缓挤出一滴药水往青黑位置涂抹。 “这是哪个牌子的药水啊,颜色为什么那么奇怪?” 金灿灿的,像溶解成液体状的黄金,流光溢彩,看得章谨之呼吸一滞。 翠翠面不改色:“上次赶集在一个小地摊上买的,说是祖传配方,不管是跌打损伤还是见了血,涂这个管用得很。” 章谨之好奇:“你们这儿还能做买卖?” 京市早就不允许私人买卖,林城那边早几年也如此,没想到偏远地区反而能自由交易。 翠翠点点头,一边抹药一边道:“镇里也不允许,不过每隔十日几个大队的社员们会在固定的地方交换物品,以物换物可以,拿钱买也行,这些公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严加管理也是因为这年头走哪都要介绍信。 倒卖走私难有,乡下的集市无非换换鸡鸭蛋闲置物等,闹不出大乱子。 “那也挺好,有些人多的没准就是你缺的,总好过什么东西都只能靠指标和分配。” 章谨之感慨颇深,看小胖妞已经不喊痛,开始哼哼唧唧撒娇,她笑了笑,夸道:“初七今天真勇敢!” 翠翠闻言笑了。 可不是嘛,还差几个月才满两岁的小家伙,居然有勇气按着四岁体型比她壮一倍的小胖子锤! 怪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胖妞听得懂好赖,立马扬起笑脸,看着章谨之,小模样得意洋洋的:“初七最棒!” 翠翠被逗笑,将炫耀自恋的小团子翻了个面,扒下裤子检查她的小屁股,见没有淤青才放下心。 小家伙被扒懵了,得意的小模样立马成了懵逼害羞,“妈妈,不要。” “不许乱动。”翠翠顺手把裤子提上,将药水随手扔在旁边斗柜,同章谨之道:“妈,你看,她是不是很自恋,丁点大哥团子已经学会爱面子了,愁人。” 章谨之乐呵呵的,“咱们初七啊,是自信,才不是自恋。” 小家伙在一旁嗯嗯点头,她好喜欢奶奶啊,奶奶一直夸她,初七开心坏了。 章谨之又说:“跟初七打架那家孩子也是这栋楼的?” 翠翠:“嗯,住一楼,叫李晓明还是李大明来着,他奶奶,大家都叫她李老太,姓甚名谁不清楚。” “我看那李老太不太讲理,没准真会闹上门。” “不怕,浑的就喜欢欺负讲理的道德标准高的人,只要我比她还不讲理,她什么便宜都别想占。” 章谨之哈哈大笑,看向翠翠的眼神越来越欣赏。 她就喜欢脑瓜子灵活懂变通的,不像老大媳妇,愚昧无知特爱显摆,怼起自己人来句句犀利,面对外人挑唆挑衅那就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实在气人。 除了替老大得罪人,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好多次午夜梦回,章谨之都恨不得回到老大结婚前,说啥都要把这门婚事给摁回去。 有了大儿媳妇做对比,章谨之看翠翠,除了满意,还是满意! 人好,拎得清,养的孩子可爱得让人眼馋。 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小儿子的日子指定快活,以后孙子孙女由这样的母亲养大,肯定好竹出好笋! “翠翠,这是给你的,晚了点别介意啊。”章谨之拿出事先准备的一百二彩礼,递给翠翠,“家里每个媳妇都有,拿着。” 翠翠大方不扭捏,接过钱,“谢谢妈。” 章谨之:“渝州一直很有主见,自他上班后工资全捏他自个儿手里了,他平日开销不大,工作也很稳定,应该小有存款,你们平时不用太省着,该吃就吃,该花就花,别苛待自己。” 翠翠:“知道了,妈。” 章渝州的存款,她倒是真不清楚。 一来,她在财产上划分很清晰,别人的是别人的,自己的是自己的,她有钱有能力,不需要计较那三瓜两枣; 二来,她和章渝州不是真夫妻。 只是这些章谨之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翠翠便顺着她的话讲:“您放心,我不会在吃穿上亏待初七和渝州。” “妈信你。”章谨之笑眯眯道。 章渝州到食堂的时间有点晚,只打到了豇豆肉末和白菜猪肉炖粉条。 “去晚了,别的菜没了。” “没事,这分量挺足的,够咱们一家四口吃了。” 章谨之没光坐着等吃,看到儿子进门,立刻到厨房拿碗筷。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厨房多精巧。 灶台不像常见的那种单独立在那儿,左右都连接着台面,左侧连接台面的是一米五高的碗柜,柜门玻璃做的,方便一眼就看到餐具,右侧则是摆着个一立方大小的藤编篓子,篓子里的柴火摆得整整齐齐。 锅铲,沥饭筛子,刷锅竹条整整齐齐挂在墙上。 整个厨房面积很大,亮堂堂的,十分干净,所有物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家女主人很贤惠。 章谨之完全没把整理收拾的功劳往儿子身上想,因为在家里时儿子就很少动手,当然,也有他在家呆得少,根本不需要他收拾的原因。 “翠翠,你把家里收拾得太好了,渝州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翠翠&章渝州:“……” 翠翠干笑:“妈你别夸了,我不好意思了。” 章渝州:“对对对,妈,有的人经不起夸的,你赶紧过来吃饭。” 翠翠:“……” 吃完饭,章渝州被宋止戈叫到实验室加班去了。 翠翠打算带着章谨之和小胖妞出门遛弯,还没出门,李老太家人找上门了。 对方不像李老太,没有一开口就把责任甩小胖妞头上,而是摆着讲事实讲道理的嘴脸,叭叭了好半天。 翠翠中途没打断他们。 等他们说完,才慢条斯理开口:“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李晓明虽然动手了,但我女儿不该还手太重,所以不仅得赔李晓明的医药费,还得赔李老太扭到腰的药费,是吗?” “……对。”李红岩两口子不约而同道。 “不可能。” “凭什么?” “谁惹事谁承担后果,李晓明推人前考虑过初七不到两岁吗?” 李红岩没说话,毕竟两个孩子年龄确实差不少。 他妻子却忍不下去了,猩红着眼睛气冲冲道:“我家明明不就是推了你孩子一下吗?你家小孩咋能对着他脸下手,这么小就心毒手重,我看都是跟你学的,你这个当妈的不以身作则,当心孩子长大成劳改犯。” 说完尚不解气,看着章谨之继续说:“婶子你是她婆婆吧,那你该管管这个儿媳妇了,你看她教了个什么睚眦必报的东西,才两岁心就这么毒,多吓人啊。” 章谨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语气淡淡:“小明妈妈,你还是积点口德。我们家初七挺好的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才该好好教教小明,别再以大欺小,否则踢到硬茬受伤的不还是他吗?” 翠翠接话:“我妈说得对,事情起因是你家孩子以大欺小,而我们家初七天生力气大了点,她又比你家孩子小两岁多,她知道什么啊,还手了也不是故意的,说来说去还是先撩者贱。李晓明推人时李老太当没看见,一点没有训李晓明的意思,这会子李晓明被一岁多的小宝宝打了,你们跑得还挺快。” “可是——” 翠翠已经快不耐烦了。 “可是什么可是,李晓明平时仗着自己长得胖没少欺负比他小的孩子,若不是我家初七天生力气大,今天受伤的就是她了。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李晓明的不可能,李老太的更不可能,她扭伤腰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就赖上来了?我的态度就是这样,如果你们觉得有问题,那就找人告我呗。” 也不晓得厂里哪个部门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李红岩两口子直接被翠翠岿然不动的姿态干傻眼了。 “虞翠翠!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家孩子把我儿子打得鼻青脸肿,你还有理了?” 翠翠翻白眼:“谁先动手谁活该,下次再动手,我家初七还能打更狠。” 李红岩媳妇眼珠儿一翻,差点被气死,她环绕一圈,楼道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她眼珠儿一转,开始拉复联了。 “大伙儿,你们都听到了吧,虞翠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你们就不怕这小妮子打到你们家孩子头上?” 这话一出,周围哗然。 有些人鄙视李红岩拖人下水,有的人暗暗赞同,看着虞翠翠和虞初七的眼神就变得很微妙。 但谁也没站出来帮李红岩两口子说话。 毕竟李老太不讲理,惯得李晓明人憎狗嫌,经常欺负八栋的小孩儿。 这会儿看李红岩媳妇脸色乍青乍白的,颇有种“狗咬狗一嘴毛,恶人还需恶人治”的爽感。 翠翠没搭理这些奇奇怪怪的眼神,冷嗤了一声:“我们家初七不像李晓明,别人不主动欺负她,她就是个小甜宝宝,脾气好得很。若是像李晓明那样一言不合就上手,呐,别看我女儿小,她很聪明的,知道要打回去。” “我们到山上快一个月,初七从没欺负其他小孩。” 初七嘟着嘴巴:“初七乖乖哒。” 众人想了想,确实没听过虞初七跟谁家孩子打架吵吵。 今天之前这孩子还是公认的乖宝宝,好带,见了谁都甜津津笑眯眯。 “李工,小孩子打打闹闹常有的事,不过你确实该管管你家小明咯,昨天差点拿树枝戳到亚亚的眼睛。” 崔平倚在楼梯上当吃瓜群众,没想到会听到这话,当即脸一垮,不干了:“啥?戳到我家亚亚?我怎么不知道?” “何姐你说说看咋回事,他咋敢欺负我家亚亚的?” 被唤作“何姐”的女人看看激动无比的崔平,又看一脸震惊的李红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嘴了。 她不愿意说,崔平更气了。 她儿子比李晓明大点,高小半个头,就是瘦巴巴的。 她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生怕他被人欺负。‘眼睛差点被戳’在她脑子里已经自动转为李晓明故意拿树枝戳她儿子眼睛了。 这还得了! 崔平推搡开挡在前面的人冲到李红岩老婆面前,抓着她就质问:“你儿子有病吧,比他小的他要欺负,比他大的他还欺负,都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你说,你们到底管不管他?” 李红岩媳妇:“放手,你给我放开。” 李红岩震惊之余,也上前帮妻子:“崔平同志,有话好好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的,小明才四岁,不可能故意戳亚亚眼睛,肯定是不小心。” 崔平:“好,那就让我儿子和你们家小明对质!” 翠翠婆媳俩被眼前的发展震得瞠目结舌。 李红岩两口子哪儿还顾得上找翠翠要补偿,被崔平拽着拖着往三楼去了。 其他人自然哪儿有热闹就跟到哪儿,不到两分钟,二零二门口只剩下翠翠和章谨之,外加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初七。 “妈,你想看热闹还是散步?” 章谨之好笑地戳了下她脑门,笑道:“全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没什么好看的,走,咱们仨遛弯去。” 初七奶声奶气附和:“奶奶妈妈遛弯儿。” 小家伙不要人抱,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下台阶,这么高的台阶,章谨之看得心惊胆战,她却走得稳稳当当。 走几步又回头冲她和翠翠笑。 翠翠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小家伙就干劲十足动力满满,继续下楼梯。 再想到小胖子一脸的乌青,章谨之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兵王。 忍不住感慨:“初七天赋惊人,如果进部队没准咱们家要出一个兵王呢。” 翠翠不置可否。 章谨之又问:“你和渝州怎么打算的,孩子真舍得送回黎家?翠翠,黎家不是什么好去处,她亲爹妈越老实,越要被冯四桂压着,孩子送回去说不得就毁了。” 翠翠浅浅笑道:“妈你不用担心,我和渝州会安排好的。” 她不打算阻扰孩子回到亲生家庭,不过从决定送她回去开始,翠翠就开始给小胖妞做护身武器了。 到时候防御攻击拉满,小胖妞又不是小傻子,谁敢欺负她,有那人好受的。 章谨之以为她说的安排是想办法不让孩子回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是滋味。 这便是道德感太强的掣肘了,一面觉得为了孩子的将来不能把她送回泥潭,一面又觉得阻隔孩子和原生家庭往来有违道义,陷入无尽纠结。 翠翠就没这个困扰了,做好决定就勇往直前,不断去优化过程从而达成完美目标。 同一时间,省城梁家。 “怎么办?黎骏,他们要把我爸妈带到哪儿去?”梁安娜泫然欲泣,无力地倒在丈夫怀里。 她想不明白啊。 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一辈子为国奉献,就因为莫须有的举报信三番五次带走他们。这次知道珠珠无恙,二老精气神回来刚出院没两天,上午他们一家人还开开心心商量着,过几天就到小白山接初七。 晚上,一队军人闯进屋,把两老带走了。 不仅把人带走,还留了两人守在一楼客厅,不让她和黎骏离开。 梁安娜六神无主,对未来感到前所未有的消极,迷茫。 黎骏不知如何安慰妻子,只能紧紧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不断呢喃:“没事的,他们留了人,肯定会放爸妈回来的,咱们安安静静等着,我相信爸妈是经得起查的……” “呜呜呜……”梁安娜崩溃大哭。 此时此刻,她无比感恩丈夫始终陪伴在身旁,纵然对他有再大的怨气,也被临危之际的陪伴消磨了干净。 这一晚,梁安娜和黎骏枯坐了半宿,直到夜半时分,楼梯传来脚步声。 随后,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搂在一块的夫妻俩宛如惊弓之鸟,盯着门好一会儿,黎骏才起身。 “……同志,有事吗?” 敲门的人是楼下二人之一,对方神色淡淡,让人很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黎骏就听到他说:“梁国伟夫妇二人今晚将前往西北,麻烦两位帮忙收拾行李。以后若有人问起他们的行踪,切记保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黎骏听得迷迷糊糊,反倒是梁安娜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我父母不是被抓去审讯,而是组织有任务要交给他们?” 对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梁安娜咬着下唇,年迈体弱的父母和牙牙学语的女儿不断在她脑子里交替闪现,终于,她艰难作出了决定。 “同志,我能跟着一块去吗?他们身体不好,无人在身边照顾的话我担心……” 黎骏没想到妻子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诧异地看着她,脸上是不容忽视的受伤:“安娜,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吗?” 梁安娜抓着他的手,眼眸含泪,不舍地摇头:“黎骏,我没有不要你和女儿,只是爸妈年纪大了,西北环境恶劣,我若不跟着去,我放心不下。” 更深层的原因,梁安娜不好道出口。 如今,街坊邻居,以及机械厂家属院那边都知道她父母涉嫌“卖国”,一旦爸妈离开,离开的原因又不能为外人道,她的工作,黎骏的工作都会受到影响,孩子此刻回家,除了跟着吃苦受罪是一点福都享不到的。 梁安娜边说,抓着黎骏的手边用力。 黎骏看着她眸子深处的哀求,突然,就明白了。 “安娜,咱们一家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分开。同志,我们夫妻俩能一道跟过去吗?” “我是梁国伟同志教过的学生,我能帮上忙的。安娜……安娜她会三门外语,兴许那边也能用得上。” 对方沉默,目光凛冽,看着两人好一会,道:“好,我向组织申请。” 既然查出这一家子没任何问题,而是有人希望他们出事,他相信,在一家子专业技能都过硬的情况下,组织会批准他们一同离开。 不过—— “梁国伟同志即将参与的项目非常重要,二位跟着去不一定也能参与进去,并且在项目成功前,谁也不能知道你们的下落,二位要有心理准备。” 梁安娜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我能在离开前递一封信出去吗?我的女儿寄养在别处,原本打算这个月去接她,我想跟对方说一声,暂时没办法接孩子,要麻烦她继续照料着。” 空气再次陷入凝滞。 半晌。 “可以。” 对方说完这句话,下楼了,五分钟后,梁安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当着两位军人的面写下托付孩子的信件,由对方再三检查后送往小白山五金厂,随即便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好一家四口的行李。 到上车那一刻,梁安娜回首看着熟悉的两层小楼,不由得热泪盈眶,暂离故土的悲伤喷薄而出。 “别伤心,我们会回来的。” 梁安娜接过丈夫的手帕,意识到自己离乡背井也有父母在侧,而黎骏…… 她的手掌包裹在黎骏的大掌上,柔声道:“黎骏,谢谢你,谢谢你始终如一的选择我。” 她不想假惺惺地提起黎父黎母。 如今她依然介意他们偏帮黎容,她不想跟丈夫说她不在意了,愿意丈夫和父母妹妹重归就好,她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 黎骏未尝不知道梁安娜的心思。 只是他早对家人失望透顶,又深爱着妻子,在黎容的一次次作妖下,天平的两端早已无法保持平衡。 待父母年迈,他不会推卸赡养义务,但如今他更愿意陪着妻子和岳父岳母共度艰险。 “傻瓜,你是我的妻子,我不选择你又选择谁?而爸妈,他们不仅是我的岳父岳母,还是老师师母,咱们照顾他们天经地义。” “嗯。”梁安娜感动落泪,只为丈夫没见到女儿遗憾。 黎骏反而安慰她:“那你以后多给我说说咱们女儿的事。只要咱们努力早日完成任务,就能早点见到女儿,到时候,她就能长长久久陪在我们身边了。” 黎骏当然遗憾,当然想念孩子,可妻子已经郁郁,他便只能把所有想法埋藏在心底。 车子往火车站开去,进了火车包厢,小两口见到了黎国伟夫妻。 梁安娜再次泪奔,激动得拿手捂住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笑中带泪道:“爸,妈,我和黎骏陪你们一块去。” 梁国伟拉下脸,怒斥:“胡闹!你们俩跟着去了,珠珠怎么办?” “爸你放心,珠珠跟着虞同志必然比跟在我们身边强。爸,您别生气,您听我说,就算我和黎骏不跟来,往后在省城也举步维艰,说不得陷害咱家的人还会朝我和黎骏下手,爸,我怕。” 梁国伟神色稍缓,黎母也劝道:“老黎,安娜顾虑的是。咱们家的处境……” “珠珠那边都安置妥当了?”梁国伟叹息,只觉得对不住外孙女。 梁安娜破涕而笑:“安置妥当的,我给虞同志留了信,把我和黎骏的所有积蓄都留给了她。我不知道咱们要在西北呆多久,也不晓得八百来块够不够,不够的话也只能等咱们可以和外界通信后再补偿。” 其实无论给多少钱,梁安娜都会觉得不够。 黎骏也补充道:“我也托付了表哥,如果虞同志有需要,他会搭把手的。” 见夫妻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梁国伟脸上的沉郁渐渐散去,“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多想,只管把眼前的事做好即可。” “组织信任我,信任你们,那就不要辜负这份信任。安娜,黎骏,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调整好心情,积极参与到工作中。” 梁安娜和黎骏表情一正。 齐齐应道:“爸你放心,我们不会丢您的脸。” 梁安娜的信没有走邮局,信和钱是找人特地送到郝建设手里的。 送东西的人只道:“这些是给虞翠翠同志的。”别的什么也不提。 郝建设看着信许久,思索再三,没有拆开。他提前给五金厂去了电话,申请到访,在一个休息日前去。 “章鱼,章姨还没走吧?” 郝建设一看到章渝州,立马勾肩搭背。这回他提前递了申请,是允许进入家属区的,章渝州便直接把人往家里领。 “章工,这是你朋友啊?” “嗯。” “同志,你有对象了吗?” 郝建设:“……呵呵,有了有了。” 咋走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被催婚的命运呢。 他俩走一路,至少遇到了三四个旁敲侧击问郝建设有没有成家的,郝建设一边尬笑,一边飞快往前走,恨不得脚底踩上风火轮,一秒就穿到章渝州家里去。 等进了的八栋家属楼,郝建设抹了抹脑门上的虚汗,“好家伙,到你家这一路就跟进了盘丝洞一样,你们厂人这么多,还差未婚男同志?” 章渝州瞥他,无情嘲笑:“你穿成这样,不就是告诉别人你兜里有钱吗,那不得多问问?” “诶嘿,我兜里还真有钱,巨款来着!”郝建设挑了挑眉,抬手拍自己裤兜,得意得很。 章渝州嗤笑,没接茬,直接把人晾着了。 “章鱼,你就不好奇我兜里有多少钱吗?不想知道钱是给谁的吗?” 章渝州依然不理,掏出钥匙打开门:“闭嘴吧,赶紧进屋。” 郝建设还在叨叨:“说出来肯定吓你一跳,我兜里是这个数……” 说着,他比划着食指和大拇指,贱嗖嗖地笑:“猜不到吧,钱是人家指名道谢要给你媳妇的。你说说,虞翠翠这家伙咋本事那么大,居然还有人特地给她带钱,别是背着你……嘿嘿嘿……” 翠翠刚从卧室出来,就听到郝建设贱兮兮的声音。 “郝队,哎哟,今天怎么想起到我家做客了?” 翠翠双手环胸,笑意凉凉,特意在“我家”两个字加重语气。 “翠翠同志原来你在家啊?章姨呢,回京市了吗,还有珠……呃,初七呢的,去哪儿玩了?” 郝建设收敛表情,秒变正经。 翠翠:“妈带初七去活动室了,看别人打乒乓球。” “你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事?” 郝建设这人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想也是,警察嘛,闲不到哪儿去,从这点来看,郝建设无疑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 对着虞翠翠,郝建设没故意吊胃口,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袋。 “有人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 想了想,郝建设又补了一句:“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从他的身姿步伐来看,对方应该当过兵。” 第40章 听到郝建设说对方当过兵,翠翠蹙眉。 当兵的? 谁呀。 章渝州则第一时间联想到翠翠的前夫魏华明身上,暗道魏华明莫非后悔了,这才扭头来撩拨翠翠? 这么一想,章渝州双眸顿时暗了暗,脸上还有那么点凝重。 翠翠则是一脸狐疑,接过牛皮袋一瞥,眼睛瞬间睁老大,嚯,厚厚一捆大团结呢! 取出信封三两下拆开,只见上面写着两行—— 虞同志,展信佳! 我与黎骏因工作调动需离开省城一阵子,初七就先拜托你了!别的事黎骏已经交代给表哥了,若有急事尽管找建设表哥! 翠翠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狂喜,“郝队,不厚道呀。信里梁安娜都说她丈夫把事交付给你了,你直接同我说不就得了,故弄玄虚!” 郝建设诧异:“安娜?” 章渝州的听到写信之人是梁安娜,蹙起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再看翠翠眉眼嘴角全是笑,便猜出梁安娜信的内容并非是要带走小胖妞,而是—— “梁安娜他们不打算带走初七了?” 翠翠欢快地“嗯”了声,语调比平时上扬了八个度:“对,梁安娜和她老公到别地工作了,走得太急没法带小胖妞,所以,孩子接下来还是住咱们家。这些钱是小胖妞的生活费。对了,郝队,她老公交代你什么了?” “我不知道呀!” 郝建设一脸懵逼,无奈摊手,他皱着眉想来想去,终于想起几天前自己接过一通电话。 恍然大悟,“哎呀妈呀,妈呀,他电话打得不凑巧啊,那天我喝高了,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你这会儿一提醒,又隐约有点印象了。” 翠翠:“……” 章渝州也是一脸无语。 翠翠不想和这么不靠谱的人说话了,把信叠好放一旁,将所有钱推到章渝州面前,“你点一下具体数目,我好记账。” 章渝州拉开椅子坐下。 边数钱,边随口问道:“你把小胖妞当亲闺女,梁安娜拿钱衡量你的用心,你不会觉得不舒坦吗?” 这话问得,不仅翠翠怔愣住了,郝建设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真是她没想过的思路。 翠翠感到好笑,反问道:“为什么要不舒坦?她是初七的妈妈,给钱养初七不是应该的吗?初七拥有更多人的关爱,我觉得挺好的。” 她才不会去计较人类复杂的情感和占有欲,她的生存原则从来没变过,那就是凡事看实惠。 难道她收了钱,别人就能把她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磨灭掉一切? 换句话说,难道她不启用这笔钱,虞初七就只是她闺女,跟梁安娜黎骏没关系? 都不现实嘛。 那她何必去计较这些? 这就是翠翠奉行的实用主义。 郝建设听罢,哈哈大笑,满口赞同道:“弟妹说得对,章鱼你就是想太多,安娜明明是一片慈母心肠,非得被你歪曲成拿钱找保姆,你这思想觉悟还不如弟妹高!” 片刻功夫,郝建设嘴里翠翠已经从客套戒备的虞翠翠变成了亲近的弟妹。 听得翠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耸耸肩,离郝建设远点,“数清楚了吗,多少?” 章渝州点了两遍,大团结和一块两块五块分开放,“九百三十八。” 有零有整,显然,梁安娜夫妻俩确实走得很急,都来不及安排得更完善,章渝州若有所思,想到梁家人也搞科研,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点想法。 郝建设却直接想歪了,蓦地脸色大变,紧张兮兮道:“不好,一块两块都拿来了,那不就是说一分钱不给自己留?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留一丝后路,莫非……梁家出事了?” 翠翠记账动作微微一顿,表情也变了变。 “……出事?有生命危险?” 章渝州:“不,你们……” 他的声音彻底被郝建设的咋咋呼呼压住了。 郝建设满脑子都是梁家父母被抓走审讯的事,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听到翠翠的问话他颇有认同感。 语速越说越快:“有这个可能,否则以他们对初七的重视,放弃得太痛快了,明显是清楚自己无法照顾孩子,糟了,不会间谍罪落实,一家人都被关押——” “打住!都给我打住!” 章渝州再也听不下去了。 “郝建设你敏锐的洞察力呢,如果间谍罪落实,钱和信还能到你手里?” 郝建设:“……” 问得好有道理! 对啊,组织对充当外国间谍的人向来雷霆之击,默默处理就完事,怎会允许泄露信息,嗐,自己真是关心则乱了! 翠翠所见所闻皆是方寸,她的思路与这个世界不太匹配。 亦不了解国家更深层次的架构。 见章渝州表情古怪,郝建设又一脸“我悟了”的表情,只有她,皱着眉捋不出头绪,还在想梁安娜此举究竟为何。这种感觉太差了。 显得她智商很低的感觉,翠翠无比烦躁。 “继续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翠翠急得伸手扒拉章渝州的胳膊,章渝州垂眸瞥了眼,只觉得被她抱着的胳膊滚烫发麻,麻得心里都痒痒的。 翠翠:“嗯?” 章渝州咳了咳,收回视线,尽量不去注意被她抱着的胳膊。 “大概是被召到哪个保密项目了。” 因为他目前做的也属于保密项目。 来玉带前组织就同他们一一谈过话,其中保密条约再三强调过。 不过,因为051套了五金厂的皮,目前所在研究所并未完全限制人员的人身自由,附近县镇可以自由出入,只有出省需要办理繁复的手续。 观梁安娜的信,章渝州认为梁国伟所在基地保密级应该是最高的那档。 翠翠似懂非懂,似乎,跟星盟研究院差不多? 据她所知,星盟研究院里也有一批科学家是非自愿吸纳,梁安娜家……难道也具有这样的价值? “他们如今被强行带走不知生死,你们不打算去救人吗?” 翠翠小脸写满了困惑,对章渝州和郝建设的淡然相待表示不解。 郝建设比她还困惑,震惊虞翠翠怎么会问出如此没有常识的问题,一时间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竟讷讷无言。 章渝州暗道不好,赶紧给她描补:“他这人无趣得很,你同他开玩笑是不会有效果的,他只会一本正经戳破你的玩笑话,忒没劲。” 翠翠没懂那句话哪里有问题,但她听得出来章渝州是在告诉她那句话不该说。 她顺势笑道:“呀,我以为郝队跟你玩得来,你俩肯定有臭味相投的一面,没想到他这么正经的?” “他能有我风趣幽默?那就不至于到三十岁还没对象。” 章渝州故意嘲讽郝建设,企图让他转移注意力。 “……” 郝建设的确感觉扎心。 他现在一听“对象”脑壳就疼,很快将翠翠身上的违和感抛诸脑后。 没好气地一拳打章渝州肩膀上:“没对象咋了,哥哥我逍遥自在得很,赚的钱全归我一个人花,我想啥时候洗衣做饭就啥时候,臭袜子泡一个礼拜也没人管,一个字,爽!” 翠翠嫌弃得耸了耸鼻子,挥挥手:“咦~” 章渝州也赶紧离他一米远:“那你离我们远点,别把臭袜子的味儿带过来,太冲了!” 他俩躲,郝建设逆反了,就要靠过去。 边靠近章渝州和虞翠翠边嘴贱:“嘿嘿,怕了吧?我瞅着弟妹不是啥贤惠人,你们家这么一尘不染不会是你拾掇的吧?我知道,章鱼你心里肯定羡慕死哥了!可惜了,家里有母老虎,嘿,你还打不过!” 翠翠:“……” 这嘴是真的贱! 章渝州呵呵冷笑:“我打不过她,我打得过你。走啊,到楼下比划比划,好让楼里所有人都见识见识派出所的郝大队长摔地上的狗熊英姿!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有人嘴上嚷嚷爱自由,做梦都在想着娶媳妇儿的事,呵!” 翠翠:“……” 确定了,两个嘴都挺贱的,难怪能做几十年的朋友。 翠翠对他俩互相伤害不感兴趣,把钱和信收好,便道: “你们先聊,对了,章渝州你记得把饭蒸上,我出门买菜。” 章渝州点头:“行。” 等门再次阖上,郝建设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胳膊肘撞章渝州手肘,八卦兮兮问:“你和虞翠翠这相处得……不像两口子,倒像大兄弟啊。” “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章渝州眉梢扬了扬,嘲笑起来毫不客气。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来来来章鱼,跟哥说说你俩啥情况啊?” 不说恩爱夫妻,哪怕是包办婚姻的两口子,一旦过起日子,看对方的眼神仿佛能拉丝,那种外人插不进去的亲昵感是很明显的,外人一瞅就知道这是一对。可他们两个嘛,算不上客套疏离,就是缺了点氛围,显得哥俩好。 章渝州瞥他一眼,没搭理。 自从经历过宋止戈出主意让他的情路中道崩殂后,章渝州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别人的通关公式不能瞎套用,否则会套出事故。 何况是郝建设的? 呵呵,章渝州无比确定自己若是跟郝建设说,他听完除了嘲笑自己几声,绝对提不出任何建设性意见。 毕竟,他脑子里除了破案,当真一点旖旎心思都无,就没感情那根筋。 “少管闲事,你姨父姨妈知道黎骏走的事吗?最重要的是,他们知不知道初七在我这里?” 梁安娜信里没提,但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否则黎家但凡知道小胖妞的下落寻了过来,他们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问题,当即把郝建设问住了。 黎骏和他联系不多,究竟跟家里闹到什么地步他还真不知道。 一来这时候装电话的大都是各个单位; 二来黎骏忙,他也忙,警察又不是坐办公室的岗位,风里雨里哪里出事哪里跑。 这么一来,从梁安娜回到省城,黎骏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还正好撞上他休息喝麻了。 郝建设:“这样,等我回所里,我打电话到机械厂试探试探。” “行。”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翠翠买菜很快回来,午饭由章渝州独自搞定,菜刚端上桌,章谨之牵着初七回来了。 小家伙一进屋,径自向着翠翠跑过去,非得和妈妈贴贴,翠翠无奈,在她肥嘟嘟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小家伙顿时美滋滋了,又跑到厨房找章渝州,要爸爸也亲亲。 这套流程走完,这才发现椅子上多了一个人。 初七顿住脚步,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脆声道:“是表叔!” 郝建设讶异,随即惊喜道:“初七还记得表叔?” “嗯嗯。”小家伙走近了点,看着郝建设问:“另一个妈妈怎么没来呢?” “你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暂时不能来看你了。” 郝建设嘴角的笑容都快飞出整张脸了,瞅瞅他表侄女多聪明,过了快一个月不仅记得他,还记得梁安娜。 这记性,以后读书肯定厉害。 初七就是好奇,随随便便问了句。 梁安娜到底来不来,又去了哪里,小孩子其实没那么在意。 于是,听到郝建设这么说后,她咧着小酒窝“哦”了一声,跑到章谨之怀里赖着了。 “章姨,初七真的很聪明吧。”郝建设就想炫耀。 章谨之点点头,也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初七的确很聪明,翠翠和渝州教得很好。” 吃完午饭,郝建设要下山了,章谨之顺势提出也要下山。 “来这里呆了一周,我再不回家,家里估计要转不开了。” 章谨之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看看儿媳妇,也顺带看看小儿子生活得怎么样。 见他们夫妻俩相处模式不似新婚夫妻腻歪,她就知道两人的婚姻有猫腻。只是,她也看出来了,两人虽说不够恩爱,但过日子也有商有量和谐轻松,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太多反倒不美,便装作无所察觉。 “来之前,爸说了不让你待久一点?” 章谨之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还用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这个人,我不在家里管着,他永远不会按时吃饭休息,他那一身老毛病,哪经得住折腾!” 章渝州嘴角轻轻撇了撇,嗤笑声:“他一天天生龙活虎,没你想的那么弱。” 毕竟,前两年还能拎着棍子追着大哥打呢。 章谨之又瞪了一眼:“你这几天不是每天都忙到大半夜才回家睡觉吗?正好建设骑车来的,他带我下山就行,你就趁这个时间补补觉。” 章渝州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这几天为了不让妈看出不对劲,他和翠翠已经在竭力扮演了,只是两人同处一室时间久了难免容易露馅。 他便以工作忙为由,每天在实验室里呆到十一二点她睡着后才回来。 也不知道妈说这话,是意有所指,还是纯纯他做贼心虚多想! “妈,你真要回去了?咱们说好要上山采蘑菇,你还没去过呢?” 翠翠挺舍不得章谨之。 章谨之是她见过最有内涵,亲和力最强的人。 她从不说教,而是像朋友那样相处着,翠翠的很多观点兴许跟大部分人不同,可章谨之却觉得没什么,她会告诉翠翠,她认可每个人观念的独特性,并不觉得翠翠的做法、想法不对。 在翠翠心里,章谨之是第一个让她想主动亲近的长辈,因为和她说话随时都如沐春风。 章谨之笑了笑,“今年采不了,往后再采。你和渝州记得常常给家里写信。” “好。”翠翠迟疑几秒,往前走了两步,主动拥抱章谨之:“妈,我会想你的,小胖妞也会想你。” 小初七听到自己的代号,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过来,抱着章谨之小腿,声儿脆甜:“奶奶,初七想你唷。” “初七,奶奶也会想你们的。”章谨之回抱了下翠翠,又弯腰把初七抱起来,亲亲软糯Q弹的脸蛋,“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知道吗?” 小胖妞点点头,乖乖软软,“奶奶,初七乖乖哒。” 章渝州拎着行李,翠翠抱着初七,一家三口送到厂子大门口。 等郝建设的自行车骑远,两人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到,后知后觉的虞初七小朋友哇地一声哭了。 边哭胳膊边往前伸:“奶奶,我要奶奶……” ***** 玉带火车站。 “章姨,一路顺风。” 章谨之头从车窗探出,用力挥了几下手:“回去吧建设,照顾好自己,年底有长假就回去看看你妈。” “得嘞!” 郝建设把人送上火车,回到所里没一会儿,马宝惊慌失措跑过来:“郝队,闵仓河上游蚌湖大队发现三具尸体。” 郝建设腾地站起身,拎起挂椅背的外套。 边往外走边问:“尸体发现的地方谁在守着?有没有人认尸?尸体有哪些明显特征?通知马法医了吗?” “马法医先一步去了,小李和大福在蚌湖大队,其余信息我还不清楚。”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马宝就通知了马法医。 今天是郝建设的休假日,他以为郝建设在宿舍楼里,便先去了趟宿舍楼,没找着人才回所里。 正好,郝建设回来了。 “你车在所里没?没车我带你过去。” 马宝:“我车被大富骑走了。” 郝建设从车棚拖出自行车,长腿一跨,喊道:“上车,赶紧。” 这头出现三尸案,殊不知平静幽深的小白山里亦是危机四伏。 八栋家属楼。 自从翠翠跟一楼李晓明家杠过一回还赢了后,她在邻居心里已经从烧高香踩狗屎运的漂亮村姑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漂亮泼妇,大家都对她退避三舍,还叮嘱家里孩子少跟虞初七玩。 好在翠翠心宽,虞初七也有些虎了吧唧,根本意识不到其他小孩对她的排挤。 小朋友不主动带她玩,她丁点儿不难过,每天照样乐呵呵的,抱着自己的定制玩具到楼下玩。 她每天换一个新玩具,馋得那些孩子哇哇叫。 不到三天,楼里响起了大人们教训孩子的咆哮,以及吃了竹笋炒肉大餐的小朋友们的惨哭。 “虞翠翠,你能不能别给你家虞初七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具,瞅瞅把楼里的孩子给带的,全都无师自通躺地上耍浑了。” 有人受不了自家毛孩子闹腾,上门控诉道。 翠翠眨眨眼,很是无辜:“你怎么教育小孩我管不着,但我怎么养孩子应该也不关你们的事吧。” 对方闻言,猜出虞翠翠是知道教自家孩子不和虞初七玩的事了,脸上露出尴尬神色。 登时气弱:“……那你看看,能不能让虞初七在家里玩她那些玩具,别带到楼下馋其他孩子。” 翠翠不说话。 “要不,让大家陪着初七一块玩?或者,你告诉我那些玩具是哪里买的,我花钱买。” 翠翠掀唇,淡淡道:“没得买,我特地给虞初七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气氛瞬间尬住。 “那你说,到底要我们怎么样,你才愿意让初七跟别家孩子玩!” 显然,说话的人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前脚才教自家娃不跟虞初七玩,用夸张手法宣扬虞初七会打人的流言,后脚就被熊孩子们逼到崩溃,只能舔着脸上门求和。 心里难受到恨不得有道地缝让她钻进去躲起来。 翠翠见状,只觉得没劲。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栋楼的邻居,翠翠也见好就收。 温声笑道:“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啊。玩具嘛自然是人越多玩起来才越开心,只是前面我做得不多,初七很珍惜所以有点小抠门。” 对方脸色微僵。 翠翠继续说:“不过我昨天又做了两个,她知道家里有多的就不用担心损坏心疼,会大方给其他小朋友玩的。” “……那,谢谢啊。” 嘴里道谢,实则有些咬牙切齿。 翠翠依然笑眯眯的,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怨气,道:“不用谢,咱们都是楼上楼下嘛,合该好好相处,互帮互助。” “……” 经过这么一遭,小胖妞在还没察觉到孤立前就打破了孤立。 翠翠则从凶神恶煞的泼妇进化到八百个心眼子谁都别惹的毒妇。 不过,鉴于她不动声色搞事的能力,大伙儿心惊胆战的同时,她的“人缘”也越来越好了。 尤其是隔壁的赵文竹,见识过虞翠翠破局的手段,想到她不过利用几个小玩具就能闹得有小孩的几家不消停,她怕死了。 上回虞初七和李晓明打架,作为临时监管人她得负责任。 只是虞翠翠一直没找她理论,她就存着侥幸心理,觉得虞翠翠不至于记仇。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觉得虞翠翠一定是在等待时机,给她来个大的。 赵文竹越想越有道理,连忙拎着两篮子蔬菜到隔壁赔罪去了。 “翠翠,我地里的白菜和辣椒熟了,给你也摘了点。”她敲开门,谄笑道。 翠翠讶然,不过很快脸上就挂了笑容:“赵婶,你太客气了。” 见她收下,赵文竹松了口气,顺势邀她:“明天大伙儿要进山,捡点松塔榛子蘑菇,你要不要一起?” 翠翠想了想,应了:“好啊,恰好我还没去过呢。” 事实上,赵文竹真猜错了。 她的确觉得赵文竹可恶,但没想过报复回去,毕竟小胖妞自己就把仇报了,没想到赵文竹被吓成这样。 翠翠都纳闷,她又没主动对付谁,怎么楼里的家属们就把她传成洪水猛兽了,至于吗? 她这样的老实人难不成比随时撒泼碰瓷的李老太可恶? 或者比四楼的作精小媳妇气人? 她们不离那些奇葩远点,倒是要孤立她! 翠翠费解,思来想去,觉得是其他人太奇葩,跟无比正常的自己没有关系。 次日早上,翠翠煮了面条,章渝州早早上班,她则准备带小胖妞进山放风。 楼下,赵文竹在,崔平也在。 还有几个跟翠翠打过照面但不熟的小媳妇。大家都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镰刀,只有翠翠在腰间挎着个斜斜的小竹篓,单手抱着小孩。 “翠翠,初七也带去?” 翠翠啊了一声,道:“没办法,家里就我一个人,不带着怎么办?叫别人帮着看的话我不放心。” 没有意有所指,但赵文竹还是被臊得脸红。 “也是,家里没老人帮忙看孩子,怪不方便。”其中一个小媳妇说道。 这年头谁家不是三代同堂,甚至四代同堂,像虞翠翠和章渝州这种只有小夫妻带孩子的才是凤毛麟角。 平日小媳妇们羡慕虞翠翠头顶上没婆婆压着,干什么都很自由。可现在一瞧,没婆婆也不好啊,带孩子扫地做饭刷碗……但凡是家里的活儿,全压在一个人肩膀上,仔细算一算,没轻松到哪儿去。 这般一想,大家看翠翠的眼神霎时亲近了许多,竟处处透着可怜。 她们一行人从二家属院出厂必须先经过一家属院,人骨子里似乎有跟风的毛病,一瞧见这么多人成群结队,不知不觉又添了几个人进来,队伍进一步扩大。 刚从厂子大门出来时,大家还是走的一条道。 不过走着走着,人群就散了。 翠翠这边只剩下赵文竹和一个叫雷秋的新媳妇。 雷秋脸长长的,是国字脸,骨架也大,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女生男相。但她声音却和外表完全相反,说话时怯怯软软的,反差大到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赵文竹知道翠翠就是本地人,便问:“翠翠,你就住在小白山下,今天就教一教我们怎么才能更快找到好东西吧。” 翠翠倒也不藏私:“松树多的区域容易长出蘑菇,菌子蘑菇生长出来一般会被树叶和杂草覆盖,所以你们需要一根棍子,随时扒拉开杂草看一看。” 赵文竹和雷秋闻言,随手从干枯的树上拽下一根小木枝。 看到湿润有杂草的地方,她们就拿棍子刨两下。 “真的有啊!”雷秋很快就捡到了一丛菌菇,赵文竹也在附近蹲下身,拿着小木棍扒着,不出一会儿,也找到了。两人找着找着,越走越远。 翠翠:“雷秋,赵婶,你们别太分散了。” 赵文竹哈哈大笑:“放心吧,这附近我和雷秋来过两次,不会迷路的。” 翠翠不再劝,她将小胖妞放下,“初七,不许跑远,知道吗?” 小胖妞一下地,嗯了一声便哒哒往一棵红松跑过去。 她天生就知道哪里有好东西,翠翠见识过这种场面很多次,但依然能被震撼住。 “妈妈,参参。” 小家伙揪着人参叶,轻轻松松就把它拽了出来,翠翠接过一瞅,根须完好,这参懂事得令人心疼。 “初七,只许看,不许再动手拔花花草草哦。”翠翠半蹲下身体,看着小家伙的眼睛,认真道。 “嗷!” 翠翠没让小胖妞继续找宝贝,而是带着她随心所欲捡榛子和木耳,突然,她耳朵动了动,耳畔,传来木仓击声。 翠翠心里一沉,抱起小胖妞就往回找雷秋跟赵文竹。 “林子里有外人打起来了,别采了,你们带初七先回去,我去找其他人。”翠翠将初七塞到赵文竹怀里,叮嘱初七:“跟赵奶奶回家等妈妈,知道吗?” 小家伙察觉到妈妈的凝重,乖乖点头:“妈妈,你快快回来唷。” “乖!” 翠翠再次催促:“别说话,赶紧走。” 赵文竹和雷秋很懵,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咋回事啊,啥外人啊,你怎么知道的?” 翠翠哪有空解释那么多,她铺开精神力的巨网,不断往周围扩散搜寻,很快,通过他们制造的动静,她锁定了另外三拨人的方位。 不妙的是,崔平和另一个她不认识女同志离打斗位置非常近,堪堪几百米。 “别问了,回去我再跟你们说,对方手里有木仓,你们赶紧回厂里叫保卫科的人过来。” “你怎么——” “我有我的办法,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就赶紧走。” 她眸色冷厉,神情严肃异常,赵文竹心里还犯嘀咕,但下意识不敢在多说,抱着孩子就往厂子方向跑,雷秋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等翠翠推她,她才拔腿开跑。 确定赵文竹她们跑走的方向没错,的确离危险区域越来越远,翠翠才快速往崔平的位置跑去。 此时,崔平尚不知死神的镰刀已经在她们头顶高高举起,还在快乐地拾捡松塔。 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近,浑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直到又一次木仓响,二人均被骇了一跳,齐齐捂着耳朵蹲在原地。翠翠赶到时,两人傻怔怔的,既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 她连忙一手拽一个,把两人往一个凹坑斜坡带:“躲着,别动,别出声。” 崔平瑟瑟发抖,见翠翠要走,赶紧抓住她,颤抖着声儿问:“你,你要去干什么?有人开木仓了,你别去,别过去……” 051搬过来前,这一片布控过,不仅大型野兽被驱赶到森林深处,也向周围几个大队的猎户发过通知,不让村里猎户靠近方圆十公里。 所以,此时此刻此地,出现木仓声绝对是不正常的。 万一是进来偷猎的猎人,他怕被发现就一不做二不休,虞翠翠很有可能被当成猎物射杀。 “你别去,危险……” 翠翠拉开她的手,直视着崔平的眼睛,安抚道:“我练过武,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虞翠翠!” 翠翠回眸,眼神询问。 崔平要哭不哭:“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家亚亚还等着初七和他一块玩呢。” “……”翠翠抿嘴,沉默片刻,淡淡点了点头:“知道了。” 翠翠有精神力辅助,很快就找到了持木仓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支小分队。 一支人少,退守左侧矮坡,另一支人数几乎是三倍,呈三角包围之势,正在一步步朝矮坡高点进攻。 人多的那支队伍里有个人长得金发碧眼,和他的同伴完全不同,一看就不是华国人。 另一支队伍身着衣服和魏华明回家时穿的那身差不多,翠翠立马断定他们是华国的军人,既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四舍五入,那便是保护她安宁生活的人。 眼瞅着他们寡不敌众,还有人受了伤,翠翠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可怎么救,要露出多少底牌,这需要她衡量。 翠翠花了几秒功夫,没想出既不用暴露自己又能成功制敌的万全之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力降十会! 想好她便立刻行动起来。 靠着超凡的体能,绝佳的速度,迅速逼近人多的队伍,率先解决后方的狙击手。 矮坡上。 拿着望远镜观测的士兵瞪大眼,不可思议道:“营长,有援兵来帮咱们了!” 被唤作营长的年轻人额头有血滴落,整张脸泥沙和血混合着,格外狼狈。 唯独一双眼睛,很亮,炯炯有神。 他迅速抢过望远镜。 就见不到一分钟,对面的三个狙击手全被干掉,而处理掉他们的人动作太快,几乎只能看到一道藏蓝色身影一闪而过,看不清是男是女,也看不见长什么样。 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连佐藤久保都没察觉到。 “开木仓,吸引对方火力,配合咱们的援兵。” “收到!” 裴青云不确定那人是谁,甚至来不及去想对方的来历。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手下的兵折在这里,他们的情报必须送出去,龚教授必须安全回国,这次任务必须完成。 虞翠翠在木仓声变得密集的瞬间,明白对方有意配合。 但距离稍微的狙击手已经被她弄晕,其他人抱团,她想不动声色就把他们一个个解决根本不可能,翠翠深吸一口气,直接朝最外围的人攻击。 “啊!” 听到惨叫,佐藤久保回头,就见最外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腰间还挎着一个奇奇怪怪的篓子。 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淫邪和觊觎,态度无比嚣张:“你是谁,美丽的华国小姐?你又不是女人,何必跑出来跟我作对,真是不怕死呢。” 仗着人多势众,武器更加先进,佐藤久保丝毫不感到害怕。 他以为自己是猎手。 眼前的虞翠翠和山坡上的华国军人皆是能轻易绞杀的猎物,傲慢和之前的一点点胜利消磨了他的精明。 甚至没有想起布置好的狙击手为何久久没有反应。 他说着一口蹩脚的华国话,翠翠只觉得耳朵难受得很,冷笑一声:“蠢货,遇到我,只有你们死的份儿!” 话音落下,根本没人看清她的动作,拿着木仓挡在佐藤久保前面的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直倒下,连声音都不曾发出。 佐藤久保目眦欲裂,终于感受到恐惧。 “你……你会功夫!” “开木仓,都给我开木仓,快给我打死她。” 佐藤久保忙不迭退后。 此刻,矮坡上未受伤的三名士兵在裴青云的指挥下,一步步往下挪动,开始精准狙击忙着保护佐藤久保的人。 眼看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倒下,佐藤久保大怒不可遏,都怪这个可恶的女人不断扰乱他们的注意力。 该死! 她该死! 然而翠翠速度太快,他们的木仓根本打不中她。 佐藤久保又怒又惧,惊觉华国功夫竟如此厉害。 只能狼狈下令往后撤退。 可此一时彼一时,他想走,也得看翠翠让不让。 加之裴青云带人包抄,很快,佐藤久保带来的二十多人全军覆没。 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部分被翠翠打晕。 裴青云收拾残局,这才发现躺倒在地的好几个人根本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他连忙叫手下人将这群俘虏捆好。 再回头,这才看清杀进敌营前来支援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同志。 腰上晃动的竹篓似乎为此证明。 “同志,多谢你舍命帮忙。我的同伴受了伤,能麻烦你告知我们如何在最短时间里到达镇上医院?” 裴青云有很多疑问。 想问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种神出鬼没的功夫?为什么会选择帮他们? 可眼下,两名士兵受了木仓伤已陷入昏迷,危在旦夕,他着实腾不出时间去思索眼前的女人是什么来历。 翠翠:“跟我来,我是五金厂的员工家属,我们厂里就有医院。” 裴青云眼里满是困惑。 五金厂? 这里什么时候建了厂子? 他这般想,也就这样问了,翠翠回答道:“年初新建的。” 裴青云几人恍然。 年初啊。 那时候他们接到任务,越过边境线前往苏联接一位艰难归国的专家,是以并不清楚年后大规模的工厂搬迁。 “营长,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只有七人,其中两人重伤,其中一个是接的那名专家。 大家被围困了四天,精神体能都已到达极限,实在分不出人手看管俘虏。 翠翠看他们一个比一个狼狈。 心情有些复杂。 忙道:“不用管,我来之前已经找人回厂里叫人了,只要咱们顺着出林子的路走,会有人来处理他们的。” 她下手时还配合了精神力攻击,这些人根本不可能醒那么快。 “先把这两位送到医务站,你们就顺着这条路走。” 裴青云:“那同志你呢?” 翠翠指着不远处的山坳,说:“我还有两位同伴藏在那里。” 裴青云点点头:“多谢。” 翠翠也点头回应,随后找崔平二人去。 她跳下山坳时,崔平和另一人害怕得缩成一团,两人都捂着耳朵低着头,浑身颤栗不停。 “崔平,没事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翠翠掰开崔平捂耳朵的手,崔平下意识哆嗦着身体,看着翠翠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等缓过神,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惧,瘫软地靠在山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第41章 赵文竹和雷秋一路跌跌撞撞。 半道上赵文竹的背篓被树枝挂掉了,费了半天功夫捡到的菌菇洒得满地就是。 她顿住脚下意识伸手要去够。 可怀里的虞初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不能停下,赵文竹犹豫两秒,虞翠翠肃穆冷森冷的脸一闪而过,她一咬牙,忍着心痛继续跑。 雷秋:“赵婶,不要了吗?没准虞翠翠听错了,虚惊一场呢。” 跑了这么远,眼瞅着厂子大门就在眼前,雷秋绷紧的神经便有些松懈了。 赵文竹却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跑。 边跑边喊雷秋:“别管了,没出事最好回头我再来捡就是了。如果真的出事了,咱们快一秒里面的人就早一秒脱离危险。” 雷秋神色倏变,她也意识到了。 心一横,把拖累速度的竹筐往地上一扔,拔腿就往前冲。 她年轻,从小没少干体力活,加之赵文竹怀里还抱着初七,真放开了跑比赵文竹快了不知多少。 “赵婶,我跑得快,我回去叫人来。” 其实两人的脑子这会儿跟豆腐渣没啥区别。 虞翠翠疾言厉色,在第一时间便压制住了二人的思维,以至于雷赵两人下意识就听了她的话,压根没法思考,不知不觉就依照她的做。 雷秋憋着股劲儿,平时走上十分钟的路,她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保安室值班的人看到她脸红似关公,气喘吁吁,脖子青筋都鼓了出来,登时吓了一跳。 “大妹子,出啥事了?” “呼,林子里有外人,对方好像,好像有……有木仓!你们快去帮忙,呼……咱厂里还有几个家属在林子里没出来呢……” 雷秋跑得太急,腰腹处疼得她只能半弯着腰。 说话亦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保安室工作人员一听有木仓,神色陡变,“确定有木仓?” 雷秋迅速点头:“嗯。” 嗯完后她心里猛地一咯噔,她咋就那么肯定呢,万一虞翠翠弄错了咋整?!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好比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雷秋只能硬着头皮道:“没错,他们有木仓。” 051保卫科里的人员九成是退役军人,对木仓特别敏感。 加之厂子建在小白山他们早有这方面的估量,是以并未揪着雷秋问东问西耽搁时间,而是迅速上报给保卫科科长龙复江。 龙复江一听,表情尤为凝重。 “小张,小周,你俩坚守岗位。其他人拿上武器跟我去搜一搜。” 整个保卫科将近五十人。 这时候的保卫科不是单纯的保安,只负责看大门。 他们还需要抓捕当地的犯罪分子;并且,此时国内有很多特务,保卫科人员也有抓捕特务的任务。 因为参与的任务种类较杂,要管理的方面比较多,是以任何一个单位或者大厂的保卫科都是实权部门。 而保卫科的管理也比较严格、比较正式。 一个保卫科组成一个方队,每个人都会配木仓,并且还进行训练,一些特殊厂子的保卫科甚至配有迫击炮等大型炮弹,非常正规。 龙复江安排完手下的科员,对雷秋说:“同志,你负责带路,能办到吗?” 龙复江今年四十二,但看着像三十多,他以身作则每天训练强度非常大,练出了一身腱子肉。光是看体格就有种很能打、威慑力十足的感觉,雷秋自个儿骨架大,可她对壮硕的人天然有种敬畏感。 这不,听到龙复江的话,她就仿佛被老师点名的差生附体一样。 腾地站直身体,大声应道:“能!” 龙复江目露赞赏:“好!” 一行人刚走出厂子大门,赵文竹抱着虞初七到了,雷秋没功夫同她说话,挥了挥手就跑到前面带路。 一路上,又遇到了另外两拨家属,大家都惊魂未定,看到保卫科就像看到了亲人。 “龙主任,林子里有人木仓战,声音很密集,吓死我们了!” 大家又惊又后怕,叽叽喳喳没完。 龙复江理解大伙儿的心情,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家属们,你们先回去,有事咱们后面再说。” “好,龙科长你们要小心啊,人真的很多。” “大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进林子没多久,前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龙复江十分警觉,迅速打了个手势。 四十多号人立刻往小路两侧散开,以半人高的灌木丛藤蔓植物为遮掩,全程不超过三十秒,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雷秋见状,也赶紧躲到距离最近的大松树后面,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 等待的时间难熬,明明才一分多钟,却仿佛过了一个小时,所有人聚精会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小路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蜿蜒的林间小道出现了第一个身影。 龙复江握着木仓的手一紧,手指轻扣在扳机上。 等人再走近点,标志性的绿军装映入眼帘,龙复江微眯着眼,仔细辨认军装细节。 辨认完着装尚不能认定对方就是自己人,毕竟这年头二鬼子不少,龙复江高声喊话:“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身份证明?” “同志你好,我是守备十一师下辖68团的裴青云。我的战友重伤昏迷,能否先送他们前去治疗,稍后我会向你们证明身份。” 守备十一师,属南京军区。 下辖守备第68、69、炮兵团和水陆坦克团。 信息无错,龙复江见队伍里的确有伤者,示意他们继续往前。 但对保卫科的人则依然下达戒备指示,以防变故突发。 等对方一行人走近,龙复江就发现这支小队有七人,每个人胡子拉碴,双眼血红,瘦骨嶙峋的,状态非常差,一看便知被困在山里多日。 龙复江最后一点怀疑褪去,连忙喊人帮忙背伤员。 “往前走两公里,敌人被捆在那儿,活的有九人,死的有十三个,麻烦诸位帮忙押回来。” 龙复江点点头,吩咐两队人抓俘虏抬尸体,另外再留下一支小分队陪同裴青云等人回厂里。 见大家已经开始往回走。 雷秋着急啊:“龙科长,崔平和虞翠翠她们还没见人影,会不会出事了?” 龙复江不清楚今天上山的家属有多少,听到雷秋的话,眉心拧得死紧,“刚才那两拨人里没她们?” 雷秋点头:“没——” 裴青云回首,打断了她的话:“我大概知道那几位家属在哪里,放心吧,她们没事,一会儿就出来了。” 雷秋惊喜出声:“真的?解放军同志,你真见过她们?” “嗯,正是因为有其中一位女同志的帮忙,我们才能反败为胜!” 雷秋眼睛发光,喃喃自语:“帮忙?那肯定是虞翠翠!” “她穿了身藏青色的衣裳,腰上挎着篓子,原来叫虞翠翠?” “对,就是她,就是虞翠翠。” 没想到虞翠翠听觉能灵敏到这个程度,她还比常人勇敢厉害,这可是家属院的一份子,同为工人家属,又同是女同胞,雷秋顿时感到与有荣焉,走路都带风。 “虞翠翠耳朵好使,她听到林子里有动静,才让我和赵婶回厂里喊援兵的。” 她声音轻柔,怯怯弱弱的,听到的人只有队伍最后面的几人。 几人齐齐陷入沉默,半晌,龙复江问出了大家都困惑之处。 龙复江:“你们在哪个位置摘木耳?” 雷秋顺手往左侧红松区域一指:“就在那边。” “……” 好家伙,雷秋指的位置离火拼现场至少三公里。 要知道,木仓声在不同的环境传播距离不相同,在沙漠或是空旷处会传得更远,在山谷、森林则会更近,以他们和佐藤久保所持木仓支型号,最远可传达一公里之外。再不装备□□的情况下,狙击木仓的极限可辨剧里在八百米左右。 虞翠翠出现前他们固守高地,佐藤久保命令狙击手进攻,其他人按兵不动。 这种情况下,她说自己靠耳朵听到的,就显得很离奇,很匪夷所思。 裴青云也感到难以置信,可亲眼见识过她神出鬼没,堪比传说中的轻功一般的速度,他又觉得并非完全不可能。 他发自肺腑称赞道:“有道是高手在民间啊,虞同志确实很厉害,简直是赵云附体,在敌人包围中七进七出,毫发无伤。” 龙复江挑眉,不置可否。 他觉得雷秋有些夸大说词,实在不相信有人能在三公里之外听到木仓声,不过看裴青云如此配合,不仅没否定还大力吹捧,龙复江便没对此发表意见。 他更关心虞翠翠几人有无出事:“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裴青云:“虞同志找她的同伴去了,我手下人的伤势拖不得便先出来了。” “好,我明白了。” “小王,你到厂招待所给裴同志他们定好休息的房间,我进山接应虞翠翠她们。” “知道了,科长。” 裴青云想说他也跟着一块,被龙复江拦住了。雷秋也劝:“解放军同志,你还是先去休息吧,我瞅你们这脸色哎,怪吓人的。” 裴青云:“……” 龙复江顺着裴青云指的路走。 保卫科的科员们正分工合作,他们先将尸体并排归置好,又用麻绳把活着的人又绑了一遍。 随后几人合力砍下几根大树枝,用绳索把树枝套成可以拖拽的板车,随后将尸体和活人分开堆在板车上绑好。 翠翠带着崔平和另一个姑娘从山坳里爬起来,正好见到几人拉着一车尸体缓慢移动的场景。 堆得高高的人别提多吓人。 尤其是其中一个鬼子死不瞑目,眼睛正好对着山坳方向。 崔平吓得尖叫出声:“啊!” 她一嚷嚷,另一个仿佛应激反应似的,跟着尖叫,一时间,林子里的鸟雀都被惊得簌簌飞走。 翠翠赶忙捂着耳朵,一脸忍耐地吼道:“别叫了!!!我耳朵快被你们震聋了。” 龙复江听到叫声,几步走过来。 看了看吓得花容失色的两人,又看看一脸淡定好似无事发生的虞翠翠。 笃定道:“虞翠翠?” 虞翠翠点头:“对,我是。” 龙复江目光充满审视,上下打量翠翠,半信半疑道:“是你第一个听到木仓声,前来救人?” “对。” 早在决定出手那一刻,翠翠就知道自己肯定逃不开询问。 不过她不怕,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那么两个天赋异禀的人有什么出奇的呢?既然做不了普通人,那她就给自己打造一个合适的人设。 不等龙复江再问,她便主动开口说道:“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偶尔?” “嗯。” 翠翠没有随时随地释放精神力,毕竟传来的声音多了本身不是好事,她只有需要时才会释放精神力。 从这方面来说,确实是“偶尔”没错,她也算不得撒谎。 龙复江讶然。 倍感神奇,总觉得这个说法可信度不高,可对上虞翠翠毫不心虚分外坦然的脸,他沉默了。 “虞同志,你今天表现出来的能力确实让人不敢相信,本着对所有人负责的原则,我不得不多过问几句,希望你能谅解。” 翠翠点点头:“我明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不喜欢被人讯问,但同时,她很理解讯问的必要性,换她处于龙复江的位置,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这不仅是对工作的负责,也是对厂里几千号员工的人身安全负责。 龙复江就喜欢这样直接的。 他出身军旅,不爱绕弯子,也直言不讳:“虞同志,你是如何在敌众我寡中帮上忙的?” 翠翠看他,没说话,而是选择眼见为实。 一个眨眼便跑到十米开外,下一秒又跑了回来。 龙复江双目圆瞪,严肃充满威慑力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惊骇、怀疑人生。 “……这是闪现,还是叫瞬移,或是轻功?”傻眼过后,龙复江表情变为满满的惊喜,“虞同志,这一招其他人也能学吗?大概要多久才能学到你这个程度?” 如果部队引入这套功夫,那么…… 然而翠翠的回答最终让他失望了。 “不是功夫,也没有瞬移,其实我是用脚跑的,只是我的速度很快,快到超越了人肉眼可分辨的极限而已。” 龙复江脸上难掩失望,不过他还是不死心:“那,有没有可能让普通人的速度也达到这个程度呢?” 这次翠翠没一口否定,她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看她迟疑,龙复江接着道:“虞同志,如果这种特殊的训练办法能在部队推广,我保证,组织一定不会亏待你。” 作为军人,龙复江太清楚拥有一项练到极致的本事在战争中起到的用处有多大。 若是战士们的速度能提升,就算达不到虞翠翠这般,只要提升两成,对于整支队伍战斗力的提升都是不可估量的,关键时候甚至是保命绝技。 翠翠没错过龙复江眼底的狂热。 她看得出对方说这话是不存私心的,他只是想提高士兵们的生存概率。 就是这份公心令她迟疑。 翠翠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了,越来越心软了。 不,也不叫心软,就是特别容易对“一心为公”的行为感动。 虽然引起的波澜很微小,若不仔细感受甚至意识不到,但就是这微波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换成三个月前,她未必会多管闲事。 别说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查看火拼的人是谁,她甚至不一定愿意和赵文竹几人同行出游,更别说面对龙复江的提议,她竟没有一口回绝。 真的好奇怪啊! 可面对这么奇怪的自己,翠翠一点也不反感,甚至忍不住去想自己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让这份能力发挥作用,成为可以给别人带去“感动”的人呢? 她很想试试看。 来到水蓝星这么久,翠翠第一次有了不算清晰的目标。 “龙科长,我没有特殊的训练方法,我速度超出常人可能是因为幼时泡过药浴,只是配方我不清楚,因为那时候的我太小了,记忆很模糊。” 翠翠选择半真半假的说。 基因液这种东西她着实没法说,这牵涉到她的来历,但换成水蓝星人能够理解的药浴,似乎可行。 得到确切的答案,龙复江再也控制不了的遗憾。 若是虞同志记得药浴配方该多好啊,只是泡过便有这么大的进步,若是药浴加训练呢,不知会厉害到何种地步。 翠翠见状,不再多言。 只是这一刻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枚种子—— 她想试试看,能否用水蓝星的药材配置出E级基因液。 在基因液配成功之前,她什么都不必说,也不能说。 龙复江很快调试好情绪,不再去想药浴的事,而是问翠翠:“虞同志,除了速度够快,力量,耐力如何?” “应该,还好?”翠翠佯装不确定的问道:“怎么样才算好呢?没人与我说过这个,我不太懂。” 她可以在客观上很强,但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强,这便是她没当着解放军杀人的原因。 否则,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动手,即便杀的是敌人,不也是在告诉别人她对杀人没有心理障碍吗? 这是不正常的。 龙复江沉吟,他想探探虞翠翠的底子,若除开速度快她的体能也不错的话,他就把人招进保卫科。 “如果方便,回头陪保卫科那些小子切磋切磋?” 翠翠爽快答应:“好啊,我也想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 章渝州从实验室出来,拿着饭盒正要到食堂打饭,就看到家属区的婶子们一窝蜂地往大门口跑。 他狐疑着呢,就听其中一人说:“天呐,保卫科居然抓到了洋鬼子,这些死洋鬼子真是贼心不死!” “多亏了赵文竹嘛,你说说,就进山采个蘑菇居然遇到鬼子,这啥运气啊,没出事真是命大咧。” “嗐,不是赵文竹发现的,赵文竹说是她们楼里那个叫虞翠翠的小媳妇发现的。” “她啥时候讲的,我咋没听到哎,不过不管是谁发现的,能捉到人都是大功一件。” “鬼子不是她说的,是有人在大门口瞧见传进来的嘛。” 听到虞翠翠名字,章渝州哪有心思打饭。 几步作一步追上聊天的大婶问:“婶子,你刚说的虞翠翠回来了吗?” 大婶:“没见着人,不过应该快回来了吧……” 方才赵文竹抱着孩子回家属区时,脸煞白煞白的,浑身都在打摆子,忒吓人。 她那种状态,大家没好意思揪着问太多,只随便问两句就搀着她回八栋了。 这不,她们都没赶上趟,这才准备到大门口看热闹。 章渝州闻言,撒腿就往厂子大门口跑。 他那双大长腿,跑起来一步当人家两步,飕飕地就看不到人影了。 说话的几个婶子看得目瞪口呆:“这小伙子谁呀,是虞翠翠的男人?” “瞅这着急的模样,大差不差应该就是他了。” “……” 章渝州跑过去时,厂子大门口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 人群里,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而后有人捂着嘴巴从人群里挤出来,跌跌撞撞跑到无人的地方大吐特吐。 章渝州没往里挤,随便抓了个人问道:“……都在看什么啊?” 那人脸色惨白,捂着嘴要吐不吐,“是小鬼子的尸体,那么大一摞,不行了,我忍不住了。” 说完,推开章渝州吐去了。 这些人也奇怪得很,又怕,又犯贱似的非得去瞅那一眼,看了就跑出去吐。 这种人还挺多,保卫科的人拦都拦不住。 章渝州再次听到鬼子,心乱如麻啊。 目光四处搜寻翠翠的身影,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越发焦急。就在六神无主之际,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怎么也来看热闹了?” 他站在这儿简直鹤立鸡群,翠翠一眼就认出来。 下一秒,毫无征兆的,整个人陷进温暖的怀抱。 紊乱急促的心跳仿若击鼓声,咚,咚,咚! 一声声响彻耳畔。 “你吓死我了。” 章渝州语气激动,甚至带了点疾言厉色:“你不知道当我听到你跟洋鬼子撞上有多担心,我,虞翠翠,你能不能别那么莽撞,万一你出事了,初七怎么办,我怎么办?你天天念叨的美食怎么办?” 翠翠眨眨眼,看出他担心,轻声安慰:“你知道,我肯定不会出事。” “我不知道!” 章渝州绷紧的心弦虽松弛下来,但他压根听不进翠翠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一肚子的担心,一肚子的火。 翠翠:“……” 感受到环着她的胳膊愈发用力,以及四面八方射来的打量取笑的眼神,翠翠嘴角抽了抽。 章渝州你冷静啊,我一点不想当猴戏的主角啊。 翠翠在心里哀嚎,双手抵在章渝州胸口处推他:“你先松松手,大家都在看咱们呢。”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现在尸体没人看,全跑来看他俩了,翠翠感觉自己的脸要在今天丢尽了。 “章渝州!再不放手,我要当众表演打老公了!” 翠翠磨牙威胁。 威胁奏效,这回他略微松了些力道。 翠翠正想嘲笑他“牵着不走,打着才走”,余光就瞥到他耳根红通通,红色渐渐蔓延到脖子…… 她心里有些异样,他怎么突然脸红了啊。 随即,她感觉自己脸颊也在发烫,不用照镜子便知道她也脸红了。 翠翠撇撇最,哼,一定是章渝州传染的! 她瞪圆了眼睛,没好气地凶章渝州:“走啊,回家啊,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看看看,自己成猴儿了吧!” 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儿。 章渝州轻笑,改搂为牵,翠翠甩了甩,没甩掉,担心动静太大又惹得人往这边瞅,她索性不挣扎了。 他想牵那就牵呗,反正又不掉块肉。 这会子大家都被大门口排成排的尸体震住了,没心思搭理旁的,是以两人牵着手高调回家属楼这一路当真没几个人注意到。 上了二楼,章渝州去开门,翠翠则敲响了二零四的门。 开门的是赵文竹的大儿媳妇,看见翠翠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喊初七:“初七,你妈妈来接你咯。” 话音刚落,小胖妞就冲到了门口,扑到翠翠怀里,黏糊糊地贴贴翠翠的脸颊:“妈妈,妈妈!” 翠翠抱起她,问赵家大儿媳:“赵婶还好吧?” “我娘快吓死了,过这么久腿还软得跟面条似的,直打哆嗦,浑身都抖,刚喝了热水躺床上歇息呢。” “今天真是谢谢赵婶帮我带初七了。” “哪用得着说谢,如果不是你提醒,没准我娘她……” 建国才十多年。 鬼子的残暴麻木不仁还停留在每个华国人的心里。 那些鬼子畜生不如,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老弱妇孺,但凡遇到了就别想从他们手下活着出来。 赵家人是真心实意感谢虞翠翠,知道虞翠翠让赵文竹先跑,自己返回找其他人后,赵家人现在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应该的。”翠翠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初七应该也被吓到了,你好好安抚安抚她。” 初七确实被吓到了,她还不能精准描绘自己的感受,但是,她会用行动表示出来。 进了屋,翠翠放她下地,她怎么也不愿意下去。 胖乎乎的胳膊紧紧抱在翠翠脖颈上,小短腿努力缩得高高的,誓要远离地板。 翠翠无奈,只能继续抱着她。 “哎呀,糟糕,忘记打饭了,今天咱们吃什么?”翠翠抱着小家伙跑进厨房,就见章渝州撩起袖子,已经在淘米了。 他今天穿了刚做的新衬衣,衣服下摆扎在裤腰,显得比例恰当的腰身。 袖子撩到胳膊肘的位置,露出结实漂亮的流线型肌肉线条,翠翠心痒痒,溜过去伸手戳了戳:“你平时不怎么运动,肌肉线条居然还很好看。” 她戳,小胖妞也有样学样,伸出小胖爪子戳在同一个位置。 爸爸的胳膊硬硬的,小胖妞眼神迷茫,不懂妈妈在笑什么,开心什么,但她也跟着傻乐。 翠翠被小家伙的反应逗笑了,食指点着她的小鼻子:“虞初七,你到底在乐什么?” “嘻嘻~~”小家伙听不懂,继续傻笑。 章渝州瞥了眼被母女俩戳的位置,又看看“傻乎乎”的母女俩,眉眼处酝出笑意。 “家里只有黄瓜和番茄了,那我做番茄炒蛋和凉拌黄瓜,怎么样?” “可以啊,我们不挑食的。”翠翠嘴角翘得高高的,对于好养活这件事她一直很得意。 小胖妞学舌:“不挑食,乖宝宝!” “那乖宝宝,你能从妈妈身上下去吗?妈妈胳膊酸酸累累了。” 娃很可爱,但她不喜欢一直抱着。翠翠蹙着眉,装得一副柔弱模样,“如果初七还想让妈妈抱,那妈妈就算胳膊酸酸,也会抱宝宝的。” 章渝州:“……”可怜的小胖妞,又被无良妈妈演了。 果然,小家伙一听妈妈胳膊酸就开始心疼了,蹬着腿要下地。 翠翠把她放下去,还做作的甩了甩胳膊,浮夸地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逗得小团子着急得围着她转圈。 “好了,现在不酸不痛了,初七,你到客厅玩一会儿,我帮你爸爸切菜。” 小家伙一步三回头:“真的不痛痛了吗?” “嗯,不痛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 把小家伙忽悠到客厅,翠翠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跟谁学的,真是太能唠叨了,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章渝州笑她:“你说呢?” 这叫什么? 叫乌鸦看不见自己黑,翠翠自己没发现有时候她其实挺能叨叨的。 “我说?”翠翠斜睨着他,似笑非笑:“照我说,唠叨的坏毛病肯定跟你学的呗,别不承认,刚才在大门口你就暴露了唠叨的本质,要不是我反应快把你拖回来,咱俩立马变成厂里的名人。” 她不提这事还好,她一说这事,章渝州脸色就控制不住的阴沉。 偏翠翠还使劲撩拨:“唷,说你两句,你就给我甩脸子啊?哼哼,你怕是忘了——”我的厉害了! 最后几个字翠翠没能说出口,全被吞进了章渝州的嘴里。 翠翠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脑子里仿若毛线球打了结,晕乎乎的,浑身感官都聚集在压在唇上的柔软。 她呆了呆,反应过来立刻推来章渝州,羞恼道:“……你,你,你干嘛啊?” “……”章渝州舔舔唇瓣,勾唇笑道:“干什么?亲你。” 翠翠:“……” “知不知道什么叫卫生?你,你刚才就是不讲卫生。”翠翠红霞满面,梗着脖子怼人:“不切了,你自己切!”说完,丢开菜刀和黄瓜,气冲冲地跑回卧室了。 走进卧室,翠翠顺手把门关上,背身往床上一趟。 她捂着脸颊在床上滚来滚去,扭成麻花状。 天呐,我为什么要说卫生的事,为什么没有一巴掌扇回去?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翠翠在心里不断咆哮,只觉得自个儿就是个智障。 瞅瞅这语无伦次的,衬得自己气场全无,而一向处于下风的章渝州反倒从容不迫,调戏起人来很游刃有余! 我刚才怎么就不打回去呢? 就算不给他嘴巴子,也该很淡定地调戏回去啊。 不就是嘴皮子碰一碰吗,多大点事呀,啊啊啊!到底为什么要落荒而逃,面子全丢光了! 呜呜呜,章渝州肯定在笑话我!完了,他以后肯定敢找我头顶拉屎! 翠翠扭来扭去,整个人处于又羞又气即将崩溃的边缘。 实际上,章渝州并没有她想的这么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他今天受到的惊吓不小,就算心里知道翠翠很厉害,猜得出她还保留了不少底牌,但在听到她勇得敢单木仓匹马和几十个人打,他心跳都停了一瞬。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阴暗的希望翠翠和以前一样,不要管他人死活! 回到家再看她不当回事,他心里攒集许久的担忧和惊惧登时转为熊熊怒火,只想堵住她那张起死人不偿命的小嘴。当柔软唇瓣相贴的那一刻,章渝州被怒火燃烧掉的理智回炉了。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翠翠生气怎么办? 没想到她是那样的反应,意料之中的有气有恼,意料之外的羞涩,不知所措!他仿佛短暂地触碰到了她的心。 想到翠翠恼羞成怒的样子,章渝州脸上不知不觉便盛满了笑容,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配合着哒哒哒切菜的声音,听得卧室躲被窝哀嚎的翠翠越发郁闷。 她忍了忍,忍不下去了,拎起枕头往墙上砸:“唱什么唱,难听死了,章渝州你很烦啊!” 浑然忘了当初装修房子时特意要求工人做了隔音。 她能听见厨房里的动静是因为她下意识张开了精神网,在窥探厨房的一切。 而作为普通人的章渝州却无法隔着一个卧室听清她的声音。 反倒是蹲坐客厅玩耍的小家伙听到了卧室的动静,她丢开玩具,哒哒跑到门边,努力踮脚,也够不到门把手。 急得小家伙额头满是汗水,尝试了几次都够不着门把手后,小团子开始拍门,“妈妈!” 拍几下,喊一声。 翠翠捂着耳朵,暂时不想理人,孰料小胖妞执着得很,她不开她就一直敲,边敲边喊:“妈妈,开门呀!” 翠翠:“……” 叹气!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垮着张脸:“叫我做什么?” 小胖妞歪着脑袋看她,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让她立刻意识到妈妈心情不佳,她立马露出乖觉的笑容,两个小酒窝甜滋滋的,声音也跟染了蜂蜜一样:“妈妈,宝宝好想你呀。” 翠翠被逗得哭笑不得,戳她嘟嘟的脸颊:“谄媚!小马屁精!” 小家伙听不懂妈妈在取笑她,看到翠翠笑了,她也咯咯笑个不停。 “妈妈,吃饭饭!” 边说,边主动伸手去牵翠翠,翠翠任由她拉着往客厅走,出去就看到章渝州端着菜走过来。 她立马跟炸毛了似的,双眼瞪得跟猫儿眼一样圆。 翠翠瞪着章渝州,傲娇地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慢死了!” 章渝州能怎么办?顺毛呗!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被翠翠怼了也不生气,而是温声道:“今天忙活大半天,又跑又救人的,饿坏了吧?” 翠翠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太碍眼了。 他这么温吞吞的,显得她格外不讲理。 她如果再发火,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差不多。若是她再继续生气,不就说明自己很介意吗? 不行,她得把场子找回来,翠翠暗暗下定决心。 等章渝州把初七安置在她的专属小餐桌上,在她身旁坐下后,翠翠偏首迅速勾住他脖子,趁他没反应过来狠狠往他下唇咬了一口,“扯平了!” “……” 章渝州怔了怔,抬手摸了摸破皮溢血的嘴唇,失笑。 再看翠翠像蜗牛似的躲进壳里,头低低的,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落,章渝州笑得更开心了。 在翠翠发火前他收敛住笑。 而是提起上午的事:“救人的事,是当着他们的面做的?” 提起这个,翠翠脸上的红霞也褪去不少,眸子里的水色也渐渐收回。 她点了点头:“没办法,情况危急。” 章渝州不解:“为什么不用你的精神力给他们催眠,这样的话,完全可以深藏功与名。” 翠翠摊手,无奈道:“不能用,我当然可以精准催眠敌人,可其他人也能看到我的做法,除非我再把他们也催眠了。但是那队人里有人伤得很重,这种情况下再被催眠的话很可能导致他们再也醒不过来。” 这样就和她救人的目的相悖了。 章渝州眸子暖了暖,他很意外听到翠翠说出这样一番话。 一直以来,翠翠对周遭的态度始终是冷漠的,即使她面带笑容露出温和的模样,实际上她并不在意周遭人的态度,更不在意谁的生死。 想不到,她今天会主动出手救人,甚至宁愿自己暴露也不想伤害别人。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周遭人的微渺善意在影响着翠翠。 “那……被人发现你的特殊,会不会对你不利?” 翠翠耸了耸鼻尖,蹙眉,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模样;“无所谓啊,我又不是站着挨打不还手的人,谁对我出手我就双倍还回去。” 她有安全屋作为底牌。 就算整个国家机器对她出手,她只要躲进去,谁也不能动她分毫。 虞翠翠嚼着黄瓜块儿,嘴里发出咔嚓咔嚓声。 过了会儿,她突然说:“我觉得两倍不够,得十倍百倍奉还才行。” 章渝州:“……” 很好,还是他熟悉的虞翠翠! 第42章 翠翠吃完午饭,带着小胖妞美美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发现锅碗瓢盆原封不动放在厨房水槽里。 翠翠撇撇嘴,小声嘟囔着什么,似是在抱怨章渝州的“公平”。嘴上叨叨章渝州故意不洗碗,手上动作却没落下,抓着竹刷条飞快刷碗刷锅。 把厨房收拾得光洁如新后,才回卧室喊小胖妞起床。 小孩子觉多,但若是白天睡的时间长了晚上就会特别精神,最后受到折磨的只有她。 所以每回午觉,翠翠最多让她睡两个小时, “初七,起床啦!” 翠翠掀开被子,再次被小孩儿睡觉的姿势逗笑了。 小家伙跟个圆罐子似的。 侧身躺着,肉嘟嘟的脸颊被压成半球状,双手像投降似地高高举过头顶。 两条小短腿柔韧性极好,劈叉到一百八十度,妥妥的空中一字马。 被翠翠唤醒,小家伙眼睛还没睁开,就先咧嘴露出甜笑,“妈妈~” 甜滋滋,腻乎乎的,喊得人下意识嘴角就咧开了。 “好了别赖床了,快起来。”翠翠抓住她的小胳膊,使巧劲把人拎起来,粗鲁地套上毛线褂子。 整个穿衣过程,小家伙都乖乖的,就像摊开肚皮的猫咪,信赖地任由翠翠摆弄。 “好了,一会儿你和米拉拉在客厅玩,妈妈要工作,你不要进来吵知道吗?” 翠翠把她从床上抱下来,放在地上。 又起身从斗柜最高的抽屉里把米拉拉翻出来塞到孩子手里,然后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推她出门:“米拉拉,嘘,要保密噢,不能跟妈妈爸爸以外的任何人说哦。” 自从搬到这边,除了夜晚带小朋友出门散步消食,翠翠很少出门。 孩子大部分时候也呆在家里一个人玩,她便又把收进空间囊的小机器人放了出来。 不过,她还是用木头竹子这类植物材料做了许多益智类小玩具,类似积木但局部能活动的,方便让小胖妞拓展社交圈,多交几个朋友。 至于米拉拉这一类,她只允许小家伙在家里玩。 兴许是翠翠说得次数太多,小家伙简直是听着这句提醒长大的。 到目前为止,她嘴巴都很紧。 除了突然多了个“爸爸”那天,小团子估错了爸爸的家庭地位,以为爸爸应该和妈妈一样亲近,什么秘密都可以说,导致说漏嘴,被翠翠提着耳朵训了好久。 小胖妞被训的次数很少,这么一次足以让她记得牢牢的。 “嗯嗯,初七记得唷!” 小团子抱着米拉拉,在客厅跑来跑去,冰冷的机械音和可爱的小奶音一来一回,隔着墙都能听到小家伙照着米拉拉指示锻炼胳膊锻炼腿却翻车的动静。 翠翠摇摇头,会心一笑。 取出工具箱,开始改造荒星探测仪。 所谓荒星探测仪呢,其实就是通过能量浓度分析来探测异植和异兽,属于荒星常客的必备用品。 不过这东西其实并不万能,它的初始设定只收集了最常见的异植异兽,真正到了荒星,遇到的危险是多种多样的,一个星球的异兽种类或许不多,但异植绝对是百万千万计。又因为荒星环境恶劣,每一个前去探索的人都需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是以,采集到的珍惜异植相关数据,没有哪个人会傻到公开。 起初,也有人想通过买卖获取数据,通过数据判定它们的位置和危险程度。 后来才发现异植和异兽一旦离开生存区域,它们表现出来的能量浓度就会有所变化。 除了能检测出它蕴含的能量与效用以外,根本无法判断它的来源地。 除非—— 有人将原始环境的数据无私上传到星盟异植异兽网。 同时,这也相当于给所有人公开目标的生长星球。 而这样做导致的后果便是此星球被帝星权贵们垄断,单打独斗的底层荒星采集员无法再去那颗星球,只能到别处探险,寻找新的异植。 现在翠翠想要做的,便是将荒星探测仪改造成适合水蓝星的探测仪。 她需要探测仪辅助她寻找可以制成低等基因液相似效果的药植。 翠翠认为这个想法是具备可行性的。 从理论上讲,既然同处宇宙之中,即便时空不同以水蓝星宜居的环境,也应该能够孕育出一些特殊植物。 这些植物或许在水蓝星的药学系统里没有用武之地,未尝不能通过星际通用药学公式让它们发光发热。 只要能模拟出合适的元素配比,在实现“帮人”目标的同时,财路也近在眼前了! 翠翠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探测仪上,忘我到感受不到肚子发出的抗议。 也忘了家里还有个必须少食多餐的小宝宝,好在客厅小矮桌上放着给初七磨牙的小块桃酥,小家伙会自己喂饱自己的小肚子,才没闹出孩子饿得嗷嗷哭的惨状。 不过,在听到门传来咔嚓声时,小家伙立马蹬蹬蹬跑过去,等在门边。 等章渝州打开门,大腿就被初七抱住了:“爸爸,肚子饿饿!”小家伙扁着嘴巴,委屈巴巴的。 章渝州抬头往屋里看去,偌大的客厅里空空如也,“妈妈呢?” 说着,他弯腰一把将小姑娘抱起,走向翠翠的卧室。 卧室门没关,章渝州只能看见翠翠的背影,她站在书桌前,微微垂首,手上动作看不见,但能听到很轻的金属敲击声。 “爸——” 章渝州赶紧捂住小家伙的嘴巴,摇摇头,抱着她悄悄退回客厅。 “嘘~”章渝州摸了摸初七的发旋,轻声道:“不要吵到妈妈,爸爸马上带你去食堂吃饭饭。” “……”小胖爪子赶紧自己捂住嘴巴,小家伙眉眼弯成月牙,用力嗯了两声后用气音说道:“要给妈妈带饭饭。” 章渝州没好气地戳她脑门:“知道了,谢谢我们初七提醒。” “嘻嘻嘻!”初七更欢快了,蹬着小腿要从章渝州身上下去,跑到门边自己把鞋穿好,乖乖等章渝州到厨房取饭盒出来。 “走!出发咯!” 二家属区步行到食堂大概需要十五分钟,章渝州嫌小胖妞腿短走得慢,没让她自己走。 “章工,又去食堂啊,你家翠翠又没做饭?” 章渝州笑笑,敷衍道:“嗯,她忙。” “哎哟,小章你就是性子太好,看把那翠翠给惯的,她又没正经工作,家里的事都不上心,啥都干不转,哪里像做人家媳妇的。你当初要是听了黄主任……” 章渝州脸上假笑倏地消失。 神色冷峻,丝毫不留情面:“她很好,有没有工作都不妨碍她有自己的爱好,我们家初七那些精巧细致的玩具都是翠翠亲手做的,别人想做都没那个本事!您家可能习惯让儿媳妇干所有家务,但在我们家没这个规矩,我家日子咋过,就不劳您操心了。” 王大嘴听着这话,脸直接就青了。 但又找不着话反驳。 毕竟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人虞翠翠和章渝州说白了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章渝州不领她的情,还直言她多管闲事。 王大嘴气得嘴巴都歪了,只能憋着气笑道:“小章你也太严肃了吧,我就是替你抱个不平呀,又没坏心,你说说你,咋就上纲上线呢。” 还说她压榨儿媳妇?她呸! 真是不识好,谁家儿媳妇娶进门不干活,谁不是多年媳妇熬成婆? 王大嘴不喜欢日子过得太松快的小媳妇。 她当年头顶压着婆婆时,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烧洗脸水做饭,弄好还不能先吃必须到地里打一背篓猪草回来才行,就连怀孕都要大着肚子干活儿。好在儿子争气孝顺,当上研究员后想办法给她在厂里也弄了个活儿,虽说搞卫生的算不得体面,好歹每个月也能领十八块工资,王大嘴很知足了。 有了工作,王大嘴自认能挺直腰板,没少对着楼里没工作的家属说教。 于是,其他人听到章渝州嫌她事多都在暗爽,竟没一个出来打圆场。 “王大娘,这不叫上纲上线,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况且咱们只是住一个楼的邻居,你也不是我长辈,什么打抱不平的的话不用到我跟前说了,免得影响咱们邻里邻外的关系。” 说完,章渝州抱着初七走了,看都没看王大嘴啥反应。 王大嘴气得要死。 瞅见一楼好几户人站门口当吃瓜群众,赶紧拽着最近的那个叨叨:“我这,这打抱不平还打出仇了,你们讲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啊,二楼虞翠翠就是好吃懒做啊,不做饭就算了,还老让小章打饭。你们说说这小章,眼睛真是被屎糊了,看上这么个女的!人家严巧慧……” “啥严巧慧,关严巧慧什么事?有咱们不知道的事吗?” 王大嘴自然不会说。 严巧慧的妈很不好惹,被她知道自己拖严巧慧下水,肯定要打上门的。 “什么严巧慧,你们听错了,我明明在说虞翠翠。” “得了吧,你不就是看不惯人家小媳妇逍遥自在嘛。大嘴,你还不知道吧,那虞翠翠,凶残着呢?” 王大嘴以为对方要编排虞翠翠了,竖起耳朵问:“咋凶残法?” “你今天在食堂打扫卫生时没听人讲吗,保卫科捉到了一批鬼子,就是虞翠翠发现的。” 王大嘴不以为然:“发现就发现呗,有啥大不了的。” 二十年前,整个东北地区谁没跟鬼子打照面呢。 另一人接过话茬,压低声音道:“那可不一样,人家保卫科的人说了,虞翠翠亲自上阵和鬼子打了一场,手起刀落跟砍西瓜似的,一眨眼好几个鬼子死在她手里了。你跑她男人面前挑拨离间,万一被知道了……” 给了她一个“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王大嘴撇嘴。 压根不信:“她有那本事?呵,我不信,真有那本事厂里还不得把她招揽进来啊。” 吃瓜群众们纷纷点头。 “骗你做啥,不信你到二楼问赵文竹,她和虞翠翠一块进的山。” 王大嘴还是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些人在阴阳怪气,想吓唬自己看出好戏。 就在这时,龙复江跟裴青云一同走进楼道,径自往二楼走去。 王大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跟龙复江搭话。 “龙科长,你来咱们楼是找虞翠翠吗?哎哟我听说她一个人干掉好几个鬼子,真是厉害呀。” 问完,洋洋得意地瞥其他邻居。 大伙儿又不傻,还能不明白她想干啥? 不就是想借龙科长的嘴巴说她们瞎传造谣呗?这王大嘴永远不憋好屁! 孰料龙复江哈哈大笑:“对,我们是来找虞翠翠同志的。翠翠同志巾帼不让须眉,今天立大功了。” “……” 王大嘴瞪大眼珠子,脸上乍青乍白,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啊?真弄死了鬼子啊?” 龙复江没回答,只笑了笑,便和裴青云上二楼了。 “哎呀,我的妈呀,那闺女真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虞翠翠大名成禁忌了,王大嘴不敢提,只能用“那闺女”替代。她嘴唇哆嗦,颤着声儿,腿软得厉害,怕极了虞翠翠冲下来找她算账,再没心思跟人拌嘴,扶着墙颤颤巍巍躲进自己家。 “哈哈哈……” “该!让她成天对别人家指指点点,烦人。” “就是,不就是靠儿子救领导谋了个清洁工岗位嘛,整得自己像领导一样,天天来咱们面前炫耀。总算有人能收拾她了。” 楼道里顿时洋溢着欢笑,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二楼,敲了半天门的裴青云和龙复江你看我,我看你。 “……没准不在家?”相邻的二零一、二零三、二零四都被惊动了,就二零二,一点动静没有。 “请问,对门现在都不在家吗?” 虞翠翠对面的二零一住着三代同堂的一家七口。 爷爷在研究所工作,爸爸是四级钳工,妈妈是塑化车间的女工,家里三个孩子由奶奶照顾。出门查看情况的是姓杨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和翠翠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悉。 见敲的是对面的门,就要关门进屋,结果敲门的人正好扭头看到了她。 杨秀群只得微笑,摇了摇头:“不清楚初七妈在不在里面,不过刚才我回来时正好撞见初七爸带着初七出门。他带了饭盒,大概是去食堂打饭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谢谢大娘。”龙复江问裴青云:“等等?还是明天再来?” 裴青云回:“等吧。” 下午厂保卫科已经联系玉带派出所的警察,由他们来处理尸体。 裴青云也给自己所在的68团发去电报,要求上级调人前来押送佐藤久保。 佐藤久保能潜伏在国内多年,并且能获知他们的任务目标提前埋伏拦截,一定有二鬼子与他勾结,东北地区应该还有他的老巢,如此一来,更不能在押送途中出岔子。 所以裴青云没有太多时间停留,龙复江有一肚子问题想找虞翠翠解惑,而他的问题只会更多! 章渝州端着饭盒回来,就看见自家门口杵着两个高高壮壮的身影。 “爸爸,客人??”一有客人到家里,就有好吃的好玩的,小家伙想到这儿兴奋地嚷嚷。 章渝州:“复江哥,找我有事吗?” 龙复江退役前跟他大哥在同一个军区,章渝州少年时每年都被老爹扔过去训练好几个月,他跟龙复江非常熟络,说起来话便没怎么客套。 “不找你,找你媳妇。” 龙复江摇头,开怀大笑:“好小子,虞翠翠同志居然是你媳妇,这下好,咱都是自家人!” 说完,龙复江皱眉抱怨:“渝州,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亲朋好友一声,你说,是不是你理亏?咋地,你哥不在这儿你就不把我这个兄长当回事了?” “这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 章渝州没继续说结婚的事,打开门:“二位,请进!” “初七,去叫妈妈出来吃饭。” “嗷~~” 小家伙蹬蹬蹬跑到卧室,龙复江纳闷不已:“……这孩子?” “孩子爸妈暂时无法照顾孩子,现在由我和翠翠照顾。”章渝州请二人落座,给他俩倒水,“找翠翠是因为上午的事?” “对。”裴青云点头,“上午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向虞同志道谢,特地登门拜访。” 上门之前,裴青云和龙复江先查了厂里关于虞翠翠的登记,这才发现她和章渝州的关系。 有章渝州这层关系在,两人还不放心,又跑龙湾三队查了一遍,确认虞翠翠的信息无误后,龙复江想招揽她的心思就更强烈了。 三人说着话,翠翠成功被小胖妞拖出来。 翠翠看到椅子上的两人,并未感到意外,她淡淡地点了下头,全当打招呼了。而后径自走到餐桌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裴青云&龙复江:“……” “虞同志,今天多谢你出手相救。我已经将你的功劳以电报形式发给首长,部队肯定会嘉奖你的。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尽量给你办。” 龙复江暗道,莫非这小子想跟他抢人? 那必须不能够啊。 他赶紧补充道:“除了他那边的奖励,咱们五金厂也有,你放心,厂里绝对不会亏待英雄!” “我想着呢,弟妹你有这么强的能力,闲在家里实在浪费,不若到咱们保卫科来,正好发挥出你的本领,你看如何?” 翠翠:“……”不如何。 吃饭,勿扰! 章渝州现在光听翠翠咀嚼食物的速度就能判断她的心情。 客厅里明明坐着两个人,她还慢条斯理,明显心情有点暴躁,想必下午思路不顺。 这种情况下,可惹不得! 他赶紧摆出护妻模样,嫌弃龙复江两人看不懂眼色。 “哎,复江哥,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啊,没瞧见我家翠翠在吃饭呢?噎着了怎么办?” 龙复江:“……” 第43章 “什么?” 龙复江不敢相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工作。 这时候双职工家庭多吃香啊,而且他们保卫科实在,不像有的部门喜欢搞勾心斗角,欺负新人的把戏。以虞翠翠的能力,就算拳脚功夫弱一点,到了他们保卫科,那肯定是被捧着的。 更别提保卫科工资52块,顶得上四级技术工的工资了。 “弟妹,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翠翠拿起手帕擦擦嘴,直接在龙复江两人对面坐下,道:“没别的原因,只是不喜欢。如果厂里和部队要嘉奖我的话,我可不可以指定奖励?” 龙复江和裴青云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迟疑了几秒。 “说说看。” 翠翠也不绕弯子,直击核心:“其他我都不太需要,我只想要一本百科大全,最重要的是里面一定要有关于植物和矿物的。” 工作对别人而言是很宝贵的机会,对翠翠来说便是掣肘负累了。 她自由自在惯了,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很难想象自己被管束的样子。 而钱……等她找到可替代植物,配制出E级基因液和E级营养液,她会缺那52块吗? 要知道,在星盟,E级基因液无用是因为星际族群的多样化。 九成的星际群体在进入大宇宙时期后,已经跟植物、动物的基因融合过一次或是多次。这就是基因的不断进化,因此,当异化过的人想要再次提升实力,便需要选择和自己相匹配的基因液。 翠翠因为是自然人,虽然她的精神力非常高,但初期体质非常差,甚至比不上基因缺陷最大的兽人。 是以,父母在世时,给她依次服用过E级、D级基因液。 到她独自生活时,她的体能仍然只能算普通,很长一段时间她其实是靠着超高精神力的压制保命的。 等到她从星网赚到第一笔巨款,便立刻给自己买了一支B级基因液。 因此,作为基因液的受惠者,她非常清楚E级基因液对普通自然人的作用有多大。 大到足以让身体孱弱之人发生巨变,从走一步喘一步到健步如飞,一拳一个小趴菜,当然,她说的小趴菜单指水蓝星的普通人。 而基因液的属性注定它的市场不会小。 加之自己擅长这方面,翠翠更加坚定了重操旧业的念头。 “中午回来我认真想了想,药浴用到的东西我似乎残留了一些印象,可又不太清晰,所以就想参照资料多琢磨一阵子,没准就想起来了呢。” 章渝州:“……” 懵圈中。 什么药浴,你在搞什么新玩法吗? 他心里狐疑,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没拆翠翠的台! 龙复江则是一脸欣喜,急不可耐道:“弟妹,把握大吗?” 翠翠沉吟片刻,实话实说:“不确定。” B级以上的基因液配比没有公开,萃取手法也被大师们保密,翠翠无从得知。但B级以下,因被兽人们认定作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后,雷德家族为了笼络底层人的民心,选择公开了配比。 翠翠做过一段时间低级基因液仿冒商,从其中获益不少。 因此,B级以下基因液要如何萃取,技术上她非常娴熟了。 只要找到能够替代的原材料,基因液的问世就是百分百的。但关键就在这儿,短期内她能找到代替品吗? 若是分布在别的区域,以她脑子里原身记忆可知华国疆域辽阔,那就还得搞一个小飞行器。 翠翠脑子转得飞快,越往深处想,需要弄的东西就越多,人有点麻了! 脸上也带出几分郁闷,章渝州见她有些苦恼,伸手握住她手:“不着急,万事都有一个过程,慢慢来就好。” 手背传来的温度令翠翠回神。 目光落在章渝州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看了两秒,缓缓收回眼神,平静道:“没着急,就是发现要做的事情比我初步预料的多很多,有些头疼罢了。” 有外人在,章渝州没好多问。 翠翠自己调适好情绪,不去想工作上的麻烦后,手上那只滚烫的大掌存在感就变得格外高了,偏章渝州没察觉哪儿不对,还握得牢牢的。 她用眼角余光瞥章渝州,一次,两次,足足三回,章渝州直接当没看见,就是不撒手。 “……” 翠翠可算看懂了,他就是故意的。 算了,爱捏捏,不管了。 两人的互动时间很短,其实也没什么大动作,龙复江一心惦记着提高体能的事,无心观察两口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听到翠翠不确定能成,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但秉着老大哥的身份,他还是劝翠翠:“如果把握不了不如把工作收下。现在你们养一个孩子轻轻松松,以后家里若是再添两个小的,手头钱财肯定会不宽裕。” 龙复江这人看长相有点凶,像个莽汉,其实心思很细腻,考虑问题也非常实际。 如果翠翠的想法能实现,部队里的士兵们能进一步激发身体潜能,皆大欢喜; 若是实在想不起配方,把这样厉害的人招进保卫科,对保卫科也是天大的好事。 翠翠还是摇头推拒:“龙科长,我——” “哎!喊什么龙科长,渝州喊我一声哥,你不跟着他喊?” 翠翠顺势改口,道:“复江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对去保卫科工作真的不感兴趣,” 发现翠翠油盐不进,龙复江便示意章渝州,希望他帮着劝,谁知这小子就是个妻管严,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把龙复江给气得哟。 相比龙复江的惜才,裴青云想法没那么多,除了道谢便是想在可操作范围内给她最需要的谢礼。 既然她说要资料,裴青云当即应了下来:“虞同志,你的要求我会向上面转达的,再次感谢你今天的仗义相助。”说罢,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道:“还有一个请求……” 翠翠:“请说。” 裴青云:“我想跟你切磋一把,可以吗?” 翠翠挑眉,她这会儿身体累,脑子也累,便不是很好说话:“不必了吧,你打不过我。” “……”裴青云噎住。 他承认虞翠翠很强,她的出招速度快得过分,眼前只能留下残影,但打都不打,就被嫌弃弱,裴青云不服气。 “虞同志,你很自信。” 翠翠下巴微抬,眼皮耷拉着,没说话,但满脸都写着“我最强,我最吊”,浑身上下充斥着桀骜不驯的龙傲天气质。 章渝州失笑,忙打圆场:“这位同志,翠翠不吹牛的,我在她手下撑不过三招。” 实际上哪里用得着三招,虞翠翠又不是外头的花拳绣腿,真以命相搏的话她绝对能做到一击毙命。 龙复江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裴营长,你别看我这小老弟斯斯文文,他身手好着呢,要不,你和他过过招?反正他们是两口子,跟谁打不是打呢。” 裴青云无语,这能一样?虞翠翠的实力是他亲眼所见,她丈夫嘛……全靠龙复江吹。 只是虞翠翠明显不想和他切磋,对方又好心递了个台阶,他自然得跟着下。 “行啊。” 章渝州看他面露疲色,左额绷带还在渗血,犹豫道:“要不过几天?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不行,就今天。” 这点伤算什么?曾经有一次执行任务他三天没合眼,照样以一敌三。 裴青云很自信,短短几分钟内被夫妻俩狠创两次简直是对他自信的侮辱,越让他放不下了,说什么也要为自己正名。 说着就要下楼比试比试。 龙复江在旁边完全没有劝的意思,乐呵呵地看戏:“那你们别上头,点到为止啊!” “放心,我有分寸!”裴青云的道。 龙复江笑得意味深长,翠翠好奇得多看了两眼,转过头正对上章渝州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眨眨眼。 莫非是想让她鼓掌加油? 哦,她明白了! 翠翠握拳比划了一下,鼓励道:“加油,你肯定能赢。” 章渝州:“承你吉言。” 翠翠勾唇,笑得一脸灿烂,把旁边安静玩小木马的初七喊过来,抓着她的小爪子挥了挥:“初七,跟爸爸说加油。” 小团子对木马正上头,突然被妈妈揪过来,短短淡淡的眉毛蹙了蹙,看都没看章渝州,小奶音里全是敷衍:“爸爸,加油唷。” 不仅敷衍,她还会假甜! 走过场似地喊完加油,迈着小腿哒哒地跑回去骑木马了。 逗得屋里人乐得不行。 龙复江领了个绿军装到二楼找虞翠翠的事很快就传得八栋人都知道了,这不,楼上楼下的人吃完晚饭,借着消食全在楼下院坝里排排坐,等着吃一手瓜。 “来了来了!他们下楼了!” “章工,龙科长,天快黑了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呀?”有人问。 “裴同志想跟渝州切磋切磋!” 龙复江进入角色很快,立马担当起指挥:“大伙儿,咱挪个位行不?把中间这一块留给他们。” 翠翠手里也拎了个小马扎到楼道口的台阶处坐好,留小胖妞一人在家里自娱自乐。 “翠翠,你家章工还会打架呢?” 崔平上午回家躺了一天,这会儿差不多缓过来了。 一听说龙复江上门找虞翠翠,就猜到肯定是来给她送奖励的,当即抓了把南瓜子儿跟人唠八卦,说话间,还塞了一小把给翠翠,“来,你也嗑点,我亲手炒的,谁吃了都说好!” “……你恢复得挺快的嘛。”上午哭得歇斯底里,翠翠以为她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呢。没曾想一天不到又活蹦乱跳了。 崔平顿时变脸,无比幽怨:“我好不容易忘了,你又提,虞翠翠你成心的吧!” “嘿嘿,无心的。”翠翠笑,没回头看崔平,眼神专注的落在院坝里的脱外套的两人。 裴青云动作利落,脱下外面的军装扔到龙复江手里,“龙科长,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龙复江接好,看着章渝州伸手:“来,我——” 话没说完,这厮竟扭头往他媳妇的位置走去,把外套搁虞翠翠腿上了。 龙复江看得瞠目结舌,好笑不已,嘿,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哦,当然,他就不像章渝州那样重色轻友的。 翠翠抱紧章渝州衣服,单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过招。 周围众人看着动起手来的两人,一个个眼冒金光,兴奋极了,还有人充当啦啦队给章渝州和裴青云加油。 一边喊“章工,加油”,另一边就用更大的声音喊“解放军同志最牛”。明明是两个人的对手戏,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全员热血澎湃的运动番。 连翠翠都被氛围感染,扯着嗓子喊:“章渝州加油,章渝州加油!” 章渝州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秒,差点被裴青云一记扫堂腿扫中,还好他反应快,闪身避开立马回踢。 围观群众随着两人切磋的白日化,越来越激动。 “哎哟,这一拳打得好!” “咦,挡的这一下,反应很快啊!” “攻他下盘啊……” “……” 打了将近十分钟,两人可以说难分伯仲,最终章渝州惜败。 章渝州:“裴营长厉害,我输了!” 裴青云摆摆手,随手一抹。 擦掉脑门和脖子上的汗水,真诚道:“不,你比我想象中强,我常年训练却无法在三分钟内拿下来,其实是我输了。看来,我确实不是虞同志的对手呀。” 话虽这样说,裴青云却燃起熊熊斗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然不敌,我还是希望能有跟虞同志切磋的那天。” 章渝州倒不认为自己赢了,“这样比不公平,我状态好你却不是巅峰时候,等你休息好了,兴许我真撑不过三秒。” 这话说得极谦虚。 他俩互相吹捧,其他人也说说笑笑,诧异章渝州这么能打。 谁能想到瞅着文弱书生的人武德竟如此充沛呢?居然能和使真刀真木仓的解放军打得不相上下,再想起厂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虞翠翠和鬼子的事迹,大伙儿都有些心有戚戚,暗道,以后可别得罪这两口子,否则被揍了都没处说理。 一时间,围观众人仿佛共脑了。 看着托着腮,笑眯眯的虞翠翠,皆敬畏不已。 自章渝州和裴青云比过一场后,翠翠发现,自己的“人缘”又好了一大截。 但凡出门撞见邻居,各个都笑得一脸菊花褶子,热情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次数多了她也有点习惯了,别人冲她笑,她就冲对方笑。 不仅她人缘好,小胖妞也有成为孩子王的趋势。 仗着自己有很多新玩具,又当着其他小朋友们揍得小霸王李晓明嗷嗷哭,小胖妞如今在其他小孩心里比李晓明厉害多了。 小孩嘛,单纯还很慕强! 没有大人在旁边做错误示范,没有大人撺掇他们不要跟谁玩,其实很容易玩到一块。 更何况小胖妞性格很好,大方一点不小气,谁找她,她都乐颠颠地跟人家玩,她的玩具也是大家一块玩。弄坏了翠翠也没骂过小家伙,这让小团子安全感很足,愈发开朗活泼。 唯有一点不好,每天都有不同的孩子敲门找她一块玩,有时候一来就是三四个。 孩子一多呢,家里就跟养了几百只鸭子似的,叽叽喳喳,呱呱不停,特别考验人的耐心。 翠翠好几回没忍住,直接把小屁孩们赶到楼下玩去了。 在每天都要经受小孩儿噪音的摧残下,翠翠化悲愤为动力,埋头苦干,终于在一个雨天将探测仪改造好了。 困扰了她大半个月的问题得以解决,翠翠心情大好,决定亲自下厨给这段时间同样忙到飞起的章渝州吃。 她哼着轻快的小调,到厨房里拉开米缸一瞅,米缸见底了。翠翠哎呀一声,拍拍自己脑门,猛地想起了自家自留地的粮食。 那必须得弄回来啊! 否则一家三口靠章渝州一个人的供应,每个月只能供应三十五斤粮食,其中细粮只有十斤。 而翠翠不习惯粗粮,会将二十五斤粗粮换成细粮。 以一斤细粮换四到五斤粗粮的比例,相当于每个月家里总共就十六七斤粮食,根本不够吃,至少有半个月必须吃食堂。 她粗略算了下,在食堂吃半个月花费的票和钱得差不多是章渝州工资的三分之一,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呀! 翠翠决定在基因液问世前省着点花,便把下山搬粮食的事跟章渝州说了,两人商量好周日休假一块去,至于初七,就劳烦隔壁赵文竹再帮着看一天。 反正她如今快混成团宠了,翠翠一点不担心她受委屈。 **** 工人周日可以休息,农民每一天都是工作日,除非天气不适合。 “翠翠?” “你们夫妻俩今天咋回村里了?” 村里大队部的小广场上,苞谷棒子堆成一座座小山,金灿灿的,看得人心喜。 六七个社员拿着钉耙薅苞米,魏满平第一个看到翠翠。 翠翠:“满叔,我回来搬我自留地的粮食,我爹娘他们在家不?”说着,翠翠从章渝州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大包糖果花生,见人就塞一把,“先前离开村里太仓促了,都没来得及给大家发喜糖,现在补上,大伙儿都沾沾喜气。” 魏满平:“你娘不在家,你爹在。” 其他人接过喜糖,乐呵呵地道喜。 “恭喜啊,哎哟还是花生糖哩,死贵死贵,翠翠你也忒实诚忒大方了。” “是呀,上次我带孙子到供销社问过价格,一毛只能买两颗!” “看来翠翠很有本事嘛,管住男人的钱袋子,以后享福咯。” “……” 第44章 “爹。”翠翠径自推开院门。 魏老头坐在院子里编框子。 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翠翠身后还跟着章渝州,原本坐着不打算动的他慢腾腾站起身,把编了一半的框子和竹篾条放到旁边长凳。 边往屋里走边招呼章渝州:“翠翠,渝州,你们咋突然回来了?初七呢,怎么没带初七一块?” “嘿嘿,我回来搬粮食,不方便带跟屁虫。”翠翠笑了笑,大喇喇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啊,娘赶集去了?” 方才满叔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被旁边的人给挤开了,是以翠翠没来得及问蔡婆子为啥不在家。 “在你华明哥那边。” 魏老头给翠翠和章渝州倒了碗开水。 说到大儿子他顿了顿,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看章渝州的反应,见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温和有礼,魏老头放下心来,冲他点头。 章渝州也回道:“魏叔好。” “坐坐坐,自己家别拘礼。”魏老头乐呵呵地招呼他,说:“你婶子不在家,我一个人嘛得过且过的,家里除了开水就什么都没有了。招待不周,不要介意哈。” 章渝州:“叔太客气了。” 魏老头看着他,又看着旁边没甚形象瘫在椅子上的翠翠,满意地点点头。 这女婿挑得确实不错,每回上门都很讲礼,对翠翠似乎也很包容。 希望这份包容能持续一辈子才好。 翠翠听到魏华明还愣了下,她已经快把这两人给忘了,想不明白蔡婆子到部队干嘛,遂问道:“啊?怎么突然到部队了,去那边干嘛啊?” 魏老头眼神微微变了变,语调却让人听不出什么:“雯丽娘家妈照顾孩子不上心,这才叫了你娘过去。” 至于如何不上心,怎么个糟心法,许雯丽又因为那位姓张的副团长对他们两个老东西诸多埋怨,魏老头咽下没提。 不管咋说,翠翠和许雯丽都处不成姑嫂。 哪怕是亲闺女,嫁出去后也不好插手哥嫂的事,何况自家情况这样复杂。 不得不说,经过大半年的相处,魏老头夫妻俩都想通了,不仅对儿子儿媳没要求,对翠翠更加没意见。 也的的确确把她当女儿看待。 虽然翠翠不像以前任劳任怨,时不时还怼他们一脸,但怎么讲呢,关系变了对对方的要求自然跟着改变,把翠翠和别家嫁出去的闺女相比,村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和老婆子若是再不惜福,那就是蠢到家了。 “哦。”翠翠表情淡淡的,她确实对许雯丽不感兴趣,便没多问。 指着桌上的袋子,说:“山上肉供应得少,今天去晚了没买着,就给你们带了瓶高粱酒,还有下酒的瓜子胡豆。” 魏老头:“没买到才好,每次回家都要浪费钱买东买西,我们缺你这点吃的?我看,你身上那点散碎银子怕是花得差不多了。渝州啊,她大手大脚心里没个成算,你多担待担待。” 翠翠撇嘴,把魏老头的话全当耳旁风。 哪次带东西回来,他俩不到左邻右舍家炫耀啊,那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一开始翠翠怪不适应的,毕竟她时不时拎东西上门的初衷便是利用魏老头二人给自己立人设,方便在龙湾三队更好的生活。 可时间一长,她感受得到蔡婆子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变化。 他们似乎真的把她当女儿看待,至少也是干女儿的待遇吧,她这人说冷漠时也冷漠,谁柔软时又无比柔弱,人家付出多少感情,她便想着回报一点点。 久而久之,利用之余也确实多了几分真情。 想着老年人吧,好像除了炫娃也只能炫儿女孝顺了,他们喜欢秀就秀呗,她包容就是了。 章渝州轻笑出声,“翠翠很好,魏叔您放心吧,我们家的事,事无巨细都由翠翠做主。” 言外之意便是他乐见翠翠花钱了。 这话算是说进了魏老头心坎里,挠到了他的痒处,别看他对章渝州表现得多满意,其实心里还是不放心的。 真论起来,肯定还是向着翠翠。 章渝州就见魏老头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和蔼,他颇有些不自在地往翠翠的方向靠了靠,没话找话道:“翠翠,要不先去把粮食搬下来?” “不用过去那边,你自留地的产出都收在这边柜子了。” 说着,魏老头还很生气:“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跑咱大队当贼,好几户都被光顾了,春生家灶头横梁挂着的熏肉被偷了个干净。你那屋子的门也被撬开了,我和你娘觉着粮食放那边不安全,晒干后索性存家里,一会儿你们回厂里直接搬走就好。” 翠翠瞪大眼,暗呼好险! 还好她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否则便宜了小偷她会气死。 她拍拍胸口,这口气刚下去没多久又提了起来,“……那我房子没损坏吧?” 好歹花了一百多呢,才住大半年就被搞坏搞塌的话,她会生气的,超级生气! “没坏,只有锁被撬掉了,已经换上新的了。”说到这儿,魏老头停顿了几秒,道:“房子不住人坏得快,而且那屋离村里远,我和你娘没法时时看着,若是有人偷偷住进去,咱也不知道。翠翠,你有没有想过把房子卖给队里其他人?” 翠翠下意识就要拒绝,就听魏老头继续道:“再有一点,那里离林子太近了,就怕啥时候又闹天灾,山里的大型动物跑出来。现在趁房子新大抵还能卖上点钱,你捏着钱以后若是想回来住了,再找你满叔重新批宅基地就是。” 魏老头这话确实没有私心,一心为翠翠考虑。 翠翠拧着眉,很是纠结。 她不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卖给别人,可魏老头说的也有道理,房子又搬不走,它就杵在那儿,若是哪个二流子小混混偷偷摸摸住进去,或者把她的房子当成偷情胜地…… 咦~ 想想都好恶心! 章渝州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那一脸嫌弃外加寒颤不断,看得他又好奇又好笑。 “要不,卖掉?” 章渝州瞥翠翠,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建议。 其实心里的小人正在疯狂摇旗,恨不得趴她耳朵旁喊:卖掉,卖掉,卖掉! 翠翠本就有些犹豫不定,又被自己的想象给恶心了一把,心里那杆天平悄悄往卖的方向倾斜,只是她还是拿不定主意:“你也觉得卖了好?” 看出她动摇了,章渝州继续加把劲:“我觉得卖了好!魏叔说得很对,房子放那儿容易坏,而且咱也确实住不了对不对?还有翠翠你看啊,咱们现在住厂子里,若是不出意外咱家房子可以住很多年,等以后我职称再往上高一点,咱们还能换更大的。就算以后不住厂里分的房,你想重新建个更合心意的,在哪不是建呢?有钱啥都能好办,你觉得呢?” 好像是这么个理,随着章渝州的话,翠翠连续点头好几次。 “那行爹,你帮我问问谁想买,价格由你全权决定。” “房子的事,还是得你自己来。” 翠翠忙摇头:“不好,下山一趟太累了,我实在懒得跑,您就操心操心帮我处理吧。” 过阵子她依然会很忙很忙。 翠翠完全不想把时间花在上山下山的途中,加之她相信魏老头不会昧她的卖房钱,才敢什么都交给他处理。 魏老头老怀欣慰了。 让他看着房子放烂真把他心疼坏了,好在翠翠听劝,他满意地点点头,道:“放心,爹肯定给你谈个好价钱。” 又唠了会儿家常,魏老头便要起身做饭,被翠翠拦住。 “爹,别做饭了,我们还没饿呢,一会儿拎了东西回去再吃。” “不吃了?” 翠翠:“不吃,真不饿。” 魏老头也不知怎地,眼睛瞥到袋子里的花生糖,刚想说什么就忘得差不多了。 老头眉心一紧,又想训两个小年轻不会过日子,他忍啊,忍啊,还是没忍住,“你说说你俩,回自己家买点酒我高兴啊,谁让我和你娘就好那一口,但这花生糖有必要吗?嫌钱放兜里咬手啊?” 翠翠望望天,看看地,装作没听见,主打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章渝州没她那么厚的脸皮,也没学会翠翠对待二老的态度。 听到魏老头这番话,他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解释道:“魏叔,我们没乱花钱,这不是我和翠翠领证后还没给大家发喜糖嘛,这次回来正好补上。” 魏老头虎着脸,眼睛瞪老大:“谁家喜糖像你们这么奢侈,那两分钱的硬糖还不行吗?” “倒也不全是喜糖,也有跟村里打好关系的意思。”翠翠怕他继续唠叨,赶紧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您也知道,厂里工人的供应粮食都是限量的,每个月就分那么点。吃饱行吃好不行。我就想多弄点细粮,可跑黑市买又贵又麻烦,我一琢磨,咱们自个儿不就是农民吗,缺啥也不能缺粮啊,不若跟村里人打好关系,每个月我就到村里换一点细粮,皆大欢喜。” 魏老头先是一惊,而后便是若有所思。 “换还是买?” 翠翠眨眨眼,一副“爹,你懂的呀”的欠揍表情。 魏老头只觉得血压飙升。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要买,大伙儿肯定卖。你就算嫁出去也是咱们龙湾三队的姑娘,只是价格,估计便宜不了多少,你得有心理准备。” 若不是急缺钱的人,可没几个生出卖粮食的打算。 翠翠点头,无所谓道:“有得买就行,我相信大伙儿也不会把价格喊得太高。您放心,我又不是倒买倒卖,用不着买太多,每个月买上十斤二十斤细粮,加上厂里的定额,足够一家人吃的了。” “不过,价格也不能贵得太离谱啊,那样我只能到隔壁几个大队买去了。” “嘿!说什么傻话。” 魏老头脸一沉,训道:“咱们大队里的老一辈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年轻的都和你一道玩过,那都是自己人,就算买卖不成也不至于举报你投机倒把。其他大队可就未必了,你呀,做事想得周全些呀,怎么还越活越不长进了呢。” 翠翠:“……” 章渝州在旁边偷笑,翠翠瞪他,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不顶嘴,那纯粹是尊老爱幼! 魏老头为人师正起劲呢,发现某人压根没听。 两个小年轻你瞥我,我看你,当着他面眉目传情,打情骂俏的,看得他老脸一黑,只觉得碍眼。 “翠翠,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翠翠叹气:“知道了,那我一会儿问满叔,听听他的意见。若是他觉得没问题,我再找人谈换粮的事。” 这次,她很识时务的把买粮两个字换成了换粮! 第45章 魏满平听了翠翠的想法,没一口回绝说不能办,沉思良久。 问:“除了钱,能换点别的吗?比如劳保手套、肉票、或者布票之类的?” 钱,他们缺;票,大家更缺! 这倒不是说农村户口就没有各种票的配额。 实际上,除了粮票没有份外,布票、肉票、煤油票等都是按户口统一分的。 为什么粮票没有农民的份呢? 因为农民的粮食都是自己种的,一开始就由生产队统一分配到各家各户了。而其他票证则按户口分配,所有票面配给的额度很小,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不够用,家里人口多的更是紧巴巴的。 就好比添置新衣服,基本抱着将就穿的态度。 如同翠翠这种衣服上只有三两个补丁已经算很新很好的衣服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补丁叠补丁,一看就知历史悠久。 大人们常常把旧衣服、旧被子改一改,重复利用,节省下来的布票过年时再给家里的小孩置办衣裳。 龙湾这一块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家家自留地面积都不小,粮食缺不到哪儿去。 前几年大伙儿吃不饱也是因为三年灾害破坏力太强。 作为土壤最肥沃、亩产最高的大东北,超过七成粮食被调往全国各地。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咬咬牙也挺过来了,没怎么闹出饿死人的新闻,总得来说已经比别的省份强很多了。 而这种粮食恐慌的群体性创伤直到去年大丰收才渐渐抚平。 如今,大家手里不缺粮了,自然要考虑填饱肚子以外的事。 魏满平不用问村里人,就知道愿意换粮的比比皆是。 好比自家,儿子闺女这两年里娶的娶,嫁的嫁,什么票不缺? 别家情况也差不多啊,何况翠翠要的量不大,几家人轮着换,每个月每家只需要挪出几斤口粮就能换到需要的东西,这点口粮还不至于让家里挨饿。 彼此都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岂不是双赢吗? “如果换的话,我认为油票、缺肥皂票和水瓶票这些村里的需求可能高一点。” 肥皂票和油票都是日常要用,而水瓶票呢大概都用在嫁娶上,生产队最近正好有几桩亲事能成,水瓶,瓷盆,柜子洗脸架、大红铺盖都算得上硬通货。 “不难,满叔你帮我问问哪些要换,我登记一下,下次带着钱和票再来找他们。” 家里的票攒了不少,这回章谨之过来又带了一大摞,某几类票还有时间限制,翠翠暗道拿来换掉正好。 若是别人点名要的东西她没有,那也没关系,她可以跟楼里邻居换嘛,毕竟最近大家和她相处得挺好的。 嗯,拜倒在她和章渝州武力值下的和谐,怎么不叫相处好呢?那必须得算啊,翠翠单方面盖章了。 章渝州坐一旁没插话,认真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商量。 魏老头起先也是只听不说,待提到价钱和兑换比例,他怕翠翠不顶事,忙插了进来:“满平,翠翠可是你侄女,要是有人当她冤大头宰她,你得护一护啊。你看,他们俩年轻做起事来毛毛躁躁的,翠翠心大得很没啥成算,渝州呢,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咱得帮衬着点,免得那几家泼皮货坑他俩头上。” 哪个队都少不了几根搅屎棍。 作为大队长,若是一开始就把他们排除在外也不行,那样不公正。 是以魏老头才会明明白白点出来。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魏满平没打算一口气把村里人都叫来,而是先问周围的几户人。 这几户一听翠翠要买粮,立马琢磨开了。 “大队长,卖倒是可以卖一点,就是价钱……” 另一个人接过话:“到粮站拿粮票买细粮一斤是二毛三,黑市一斤全国粮票低的时候五毛,高的时候三四块,翠翠是咱村里出去的姑娘,不要她粮票,但价格咋地也不能低于四毛吧?” 翠翠不清楚粮票那么贵,有一丝诧异。 听了对方的话下意识抬头看章渝州,章渝州微微点头,示意对方说得没错。 显然,这是个懂市场的。 对工人家庭来说,钱固然重要,可粮票才是命根子。要想通过正规途径到粮站或是副食品店买粮,必须握有粮票,一句话,这东西有价无市。 一斤细粮要价四毛,说高也高,说不高也不高,喊价的人显然细细盘算过这个价格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那就四毛一斤,大家觉得如何?”魏满平拍板,定下价。 众人面面相觑,又小声商量,最后,还是第一个提出价格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满叔,您说成就成,我们没意见。” “翠翠,你们觉得咋样?” 魏满平又看魏老头和虞翠翠,翠翠嗯了声,“可以。” 一斤四毛,每个月买上二三十斤,也就十多块,而食堂打一顿饭需要六两粮票加两毛钱,算下来确实比天天上食堂划算。 “翠翠,我不想要钱,我用十斤粮食换一尺布票,行吗?” “当然可以。” 家里的布票给一家子每人做两身衣服还剩下不少,也不知道章谨之攒了多久,翠翠倒希望大家同她以物易物,少花点钱,因为一花钱她心就抽抽的痛,这着实难为守财奴。 翠翠:“不过这次换不了,我身上没带票只带了钱。” 对方默了默,“这次也换。” “好啊,那你们算一算能挪多少给我们。” “多少你都买?” 翠翠眉梢扬了扬,“可不兴这样讲,也得看我身上的钱够不够,不是吗?” 魏满平拿了秤,等大家把精米搬过来他开始称秤,他称一份魏老头就装一份,有多的也有少的,算下来竟有六十八斤。 “翠儿,你俩钱带够了吗?不够我回家拿去。”魏老头问。 章渝州按住他:“够的够的,叔。” “给,满叔,二十六块四毛。” 翠翠把钱递给魏满平,由魏满平分下去。 这笔买卖谈成了,她也没必要继续呆着,跟大伙儿打完招呼,让章渝州背起米,三人先回魏家了。 “单手扛累人,你们拿背篓背回去,下次回家再把背篓给我送回来。”魏老头看着大半袋米,莫名发愁,“是不是买太多了?” 翠翠笑他:“哪里多,米又不容易放坏,天天吃很快就吃完了。” 魏老头虎目圆瞪,“你顿顿吃白米?小章的工资够你嚯嚯吗?” 亏结婚前他们还给人家小章说翠翠勤俭节约呢,瞅瞅这大手大脚的样子,哪里能看哟。魏老头老脸火辣辣的,面对冤大头章渝州一脸不自在:“渝州啊……” 看出他的窘状,章渝州连忙出声安慰:“叔您别担心,我的工资还算可以,够我们一家人花的。” “对,他工资高,您呢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翠翠撇嘴,显得很无奈,可心里呢其实又有点吃魏老头的唠叨,或许是因为他们渐渐有了家人的样子吧。 既然章渝州站了出来,魏老头就不再叨叨了。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训翠翠,而是担心翠翠这么能花钱,怕章渝州心存芥蒂,这才赶在他前头把翠翠说了一顿。魏老头转身到学明屋里搬了一袋没脱粒的谷子出来,“自留地总共收了三袋,今天搬一袋走还是怎么打算的?” “爹,家里还有多的空篓子不?” 魏老头简直不敢相信,没好气地瞪翠翠:“嚯,家里篓子倒是多,难道你俩能背将近四百斤上山?” “篓子估计不成,这样呢,我用篓子背稻谷,他拿扁担挑剩下的,应该行吧?” 最后半句问的章渝州,章渝州表情没比魏老头好到哪儿去,脸上就写着几个字——虞翠翠你疯了吧?!! “你可以的呀。”翠翠伸手抱住他胳膊,眼睛忽闪忽闪,拼命暗示他:“真的,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吗?反正我相信可以的。” 章渝州:“……” 腻歪! 魏老头只觉得没眼看,索性懒得搭理他们。 回屋把另外两袋也搬出来,又把背篓和扁担罗绳搁旁边,“呐,东西在这里,反正你们自己搬回去。” 丢下话,魏老头继续编筐子去了。 等他回院子里,翠翠凑到章渝州耳畔。 轻声道:“你忘了,咱们有空间囊啊,只要把东西搬到山脚就行了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侧脸,脖子,章渝州觉得皮肤有些痒,他稍稍侧脸,拉开她嘴唇的距离。 定定看着翠翠,控诉道:“……从这里到山脚至少走二十分钟啊,不是两分钟,是足足二十分钟。虞翠翠,你没心!” “……”翠翠嗫喏,“二十分钟而已,就两百多斤,你应该没问题的呀,或者,我来挑?” “我肯定不说自己不行,就是我怕走路上被人瞧见了,他们可能会以为你虚。” !!!! 章渝州闭目,再睁开,似笑非笑:“嗯,这是个好理由。” 翠翠眨眨眼,咧嘴假笑:“看吧,我还是很为你着想的,这样你都要骂我没心,我看你才没心呢。” “呵呵。”章渝州磨了磨牙,突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掐翠翠脸颊,语气浮夸得令人发噱:“咦,我以为你脸皮很厚呢,其实挺薄的嘛。” 翠翠美眸圆瞪,用力拍开他的手,嗔道:“少贫嘴,赶紧搬!” 这一天,整个龙湾三队都知道了翠翠的男人体力多么强,挑着近三百斤的粮食还能健步如飞。 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开了黄腔,以至于翠翠到底有多幸福,她男人一晚上能坚持多久,在大队的已婚妇女群里成了经久不衰的话题。 …… 同一时间,山路靠近六队的岔路口,一个背着满满一背篓大白菜的瘦弱女孩正左顾右盼,隔一会儿又往山下那头看一眼。 奇怪!怎么还没看到人呢?莫非……梦境又出错了? 此人正是孟小草。 此刻她满脸焦急,眼瞅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该到的人还没见到影子,她有些怀疑人生。 想不明白为何其他事都能应验,跟黎有珠相关的却总是出错呢? 正当她快要认命,决定打道回府之际,蜿蜒的山路转角处,渐渐出现两个身影,一男一女,都高高瘦瘦的,和梦里所见简直一模一样。 她眼底迸发出惊喜,下一秒再次愁容满面。 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自然而然地认识他们,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呢? 孟小草咬着下唇,眸色变来变去,最后决定来一招苦肉计。 她看了看路边约两米高的斜坡,眼底闪过挣扎,但这丝挣扎很快褪去,迟疑不定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孟小草咬咬牙。 瞥到两人距离她越来越近,眼睛一闭,深吸了一口气。 佯装起身太急腿麻踉跄了的样子,硬生生往斜坡下面栽去。 “啊!!!” 第46章 “啊!” 山路寂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仿佛一柄利刃划破天际。 两人闻声,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小碎花的瘦弱身影从路边摔了下去。 “有人摔下去了!” 两人连忙跑过去,就见路下方的麦地被砸出好大一个坑,一个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捧着手肘躺在那儿,发出痛苦的呻|吟,背篓和大白菜散落在旁边。 翠翠见状,当即从路上跳下去。 孟小草疼得想骂娘,额际满是冷汗,本想开口喊救命,没想到嘴巴刚张开,人已经落在她跟前了。 她登时看傻眼了。 这不是迈个脚就行的高度,这是两米啊,差不多快接近三米了。她就这么跳下来落地还那样稳,人跟人的差距这么大吗? “摔哪儿了?还站得起来吗?”翠翠半蹲下,没轻易动手挪她,而是先问孟小草的状况。 孟小草呆怔怔的,看着虞翠翠眼都不眨。 ……就,很惊讶?! 梦里模糊的面孔在现实里居然能好看到让人失语的地步?让身为女孩子的她都不能不惊艳。 鹅蛋脸,五官无不精致,尤其是眉眼处生得格外优越,让人一眼就沉溺到她的眸子里。孟小草脑子里闪过一连串形容词,都觉得依然无法精准形容来人的标致。 她的一双眼睛很亮,狭长但又很大,瞳孔黑眼白少,眼尾微微上扬,俯视着时给人一种冷冰冰的睥睨之感。可当你仔细看眼眸深处,又好像湖水一样平静温和,这是一双非常矛盾的眼睛。 而最让人惊艳的是,这样一双眼睛配上浓黑英气的眉毛后,那种矛盾的气场竟被淡化了。整个人显得很正很清明,单看眼睛透出来的“冷漠不顾人死活”的感觉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好似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透了一样。 有种,被高悬天际的冷月直视着的骇人感! 她回过神,连忙垂下眼眸,收回视线。 怯怯道:“胳膊肘很疼,屁股和大腿也有点,姐姐我没事的,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翠翠避开她手肘,把人搀到前往六队的那条路旁,掐着她腰往上一举,孟小草还没来得及反应,屁股已经贴地面了。 随即就见虞翠翠单手撑地,姿势利落地跳了上来。 !!!!! 这力气…… 照着梦的提示做真的能顺利结交这家人蹭到那孩子的运气,去城里过好日子吗? 孟小草来之前信心满满,现在却不敢再确定了! 她在走神的同时,翠翠也在观察孟小草。 因为她出现得有些奇怪。 这里虽然有岔路,但周围地里全是种的麦子,她背着白菜,翠翠印象中没见过这个人,所以她不可能从三队方向上来,那便是六队了。 既然从六队这条路来的,要么下山往三队去,要么则是上山到五金厂。 可不管往哪边走,路这么宽,怎么就非要走边边还摔下去呢? “小妹妹,你背这么多菜,是要去哪儿啊?” 章渝州从另一侧走到麦地里,正帮忙捡白菜,听到翠翠笑眯眯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孟小草,就瞥到对方脸上确实有一丝丝不自然。 什么情况? 章渝州皱眉。 “山上的厂子到我们村定了菜,我和我爹是去送菜的,他嫌我走得慢……就,就先走了。”孟小草始终垂着头,没敢对上翠翠的眼睛。 “唔,这样啊,那你咋上山啊?靠双脚走怎么地也要两三个小时,何况你还背着菜,恐怕走到天黑都上不去。” 哦,原来是要上山送菜! 翠翠眉宇间的不解淡了许多,暗暗腹诽后勤处负责采买的人忒粗心。 明明有车干嘛不开车到村里拉,非得让人背上去?还有这姑娘的爹也是个奇葩,居然一个人先走了,就不怕小姑娘在半道上出点什么事吗? 孟小草低着头,显得很失落。 “没关系的姐姐,我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我能行。” 翠翠瞥瞥章渝州抱着的那篓子白菜,又瞥瞥孟小草,说:“正好,我要回山上厂里,要不要我们帮你把菜带上去?” 孟小草摇摇头,“不行的姐姐,不把菜亲自送去我爹回家会打死我的。” “打死你?那你爹就不怕你到得太迟,菜送晚影响正事?” 孟小草抬眸,怯怯看着翠翠,小声解释:“我爹和采购员是熟人,晚一点半点没关系的。” 说完,孟小草希冀地望着翠翠,等着对方主动说带她一道上山的话。这样一来,两个多钟的路途足够她勾起他们的怜悯心,只要他们心生同情,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是近半年来她学到最有用的一招。 不管在村里还是在学校,只要她够可怜,大家就会对她宽容许多,再配合梦境时不时泄露的天机,孟小草果断抓住机会,成功让她爹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原本送菜的活儿跟她没关系。 是昨夜做了个梦,梦告诉她今天能遇到抢了她机缘的人,孟小草终究还是舍不掉梦里二大爷二奶奶的好运,她小脑瓜子转了转,灵机一动,孩子被捡走的往事既然那不可追,那她可以迂回蹭对方的好运啊。梦里,不只是二奶奶二大爷运道好,所有跟那个孩子关系好的,运气都不差。 她既能做预知梦,若是再有那个孩子的好运加持,自己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灿烂的,爹娘就再也不能打她的主意了。 可惜孟小草算错了翠翠的性格。 翠翠的“善良”显然跟大包大揽,送佛送上西没啥关系。 “那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翠翠无情吐槽,趁孟小草注意力在这句话上,她突然拽着孟小草的胳膊猛地一缩一拉,脱臼的胳膊治好了,“试试看,还痛不痛,” 孟小草甩了甩胳膊,果真不疼了。 “谢谢姐姐,真的不疼了。”她小脸上满是感激。 翠翠摆摆手:“小事一桩,不用谢。” 正说着,章渝州抱着背篓走过来,翠翠弯腰接过篓子放好,伸手拉章渝州上来。 章渝州拍拍手,问孟小草:“我们要走了,你是在这儿多歇歇,还是怎么着?” 话语里没有停下等她的意思,孟小草不是不失落的,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扬起一个温婉柔弱的笑容,道:“哥哥姐姐,我真的能跟你们一块吗?” “路就在这儿,有什么能不能的?”章渝州好笑道:“不过我们要赶回家接孩子,所以没法陪你慢慢走。” 翠翠站在旁边,对章渝州的回应感到非常满意。 路过不平拔刀相助两秒可以,西天取经送佛送到西不行,她没这个耐性。 孟小草自小吃苦,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有的。 她此刻也有点慌,因为想象和实际操作根本不一样,想象中她只要装得可怜些,一切都能办成。 而实际上,两人并不热情,他们的“好心”似乎很有限。 她虽有些泄气却还是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不管怎么样,至少见到人了嘛,没有拉近关系的时机,那她自己创造机会呗。 厂里都买他们村的菜,那就代表山上不仅缺菜,也缺别的。 比如鸡蛋,鸡鸭,粮食等。 “哥哥姐姐你们人真好,要不是遇到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呢,我……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们,我们村除了种菜,只剩下种地养鸡养鸭,不知道你们缺不缺鸡鸭?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我让我爹跟村里说说,每个月卖给你们几只。” 温老师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对方不是心软感性的人,不吃悲惨身世那一套,那就用交易的办法跟他们搭上线。 左右她年龄还小,爹娘也信了魏学明几人说的话,认为她拿到初中毕业证就能让家里收到更多的彩礼。那么,她至少有两年的时间为自己谋划出路。 加油啊,孟小草,你一定可以攀上贵人摆脱这个家! 翠翠不知孟小草图的是小胖妞的运势,听她说村里可以卖活鸡活鸭,她饶有兴致问道:“每个月都能买?你们村的鸡鸭数量很大吗?” 见她很感兴趣,孟小草介绍得更详细了。 “今年我们村建了养殖场,专门养了鸡鸭。平时我爹除了送菜上山,也跟其他人一道送鸡鸭猪。” 翠翠惊叹:“你们大队长很有远见呢。” 章渝州点头,赞同翠翠的感慨。 孟小草也很开心道:“不是啦,拿主意的不是我们大队长,而是新支书。听我爹讲新支书的爹也是咱们村的人,现在人家在外头已经是大官了,特地把新书记弄回村里历练历练的。” 因着这层关系,新书记提的建议,村里人才那么支持! 翠翠笑了笑,没心没肺调侃:“原来还是个关系户?” 孟小草:“……” 翠翠:“不过就算是关系户,能办实事能力强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对吧?” 章渝州点头:“确实如此。” 出身和教育的差异,确实体现在眼界上。 虽说五金厂离六队更近,但六队隔壁就是三队,实际上这个生产队离厂子距离差不了多少。 可人家六队就能抓住机会开办集体厂子,让队里家家户户的自留地种菜,带领全队发家致富过好日子,三队却一点动静没有,不得不说魏满平人好公正无私,但缺了远见和进取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六队这位新支书能在短短时间跟五金厂搭上线,能在村里畅通无阻的推行他的想法,除了眼界开阔,多少也仰仗了他爹的人脉。 二人仅仅感叹了一番,注意力再次回到买鸡买鸭上。 “可是,你们既然是集体厂子,那私下买卖会不会有问题啊?” 孟小草自信道:“没问题的,先前还有人特地到我们大队买鸡蛋呢。支书说,散卖别太高调就成。” 翠翠:“那好,我要买的。你帮我问问你爹成不成,如果没问题的话,送菜时给保安室的人说一声,就说你是我亲戚,叫我上家吃饭去。” “好的。”孟小草大声应道。 一想到自己即将实现鸡鸭自由,翠翠心情大好,主动要帮孟小草背菜,章渝州则赶紧把活儿接过去,“你放下,我来我来。” 一路上,三人其实都没咋说话。 章渝州和翠翠两人腿长脚程快,孟小草要很努力才能追上,一路上光鼓着气喘吁吁了,大脑直接停止转动,哪儿还心思琢磨聊天套近乎的事啊。 到了厂子门口,章渝州将白菜放下,“你能找到你爹在哪儿吗?” “嗯。”孟小草喘着气点头,“我知道。” “那好,我们不陪你去了,先走了!” “好,哥哥姐姐再见。” 翠翠挥手:“再见!” “再见!”孟小草拼命挥手,突然想起这一路上大家没互通过名字,她连忙大声道:“姐姐,我叫孟小草!” 翠翠脚步顿住。 第47章 “再见!” 孟小草拼命挥手,突然想起这一路上大家没互通过名字,她连忙大声道:“姐姐,我叫孟小草!” 翠翠脚步顿住。 回头。 就看见孟小草灿烂的笑脸,她掀起唇角:“好,我知道了。” 章渝州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没发现哪儿不对,更好奇翠翠那一瞬间的反应了,问道:“怎么了?” “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翠翠勾唇,笑得别有深意。 “说说看?” 翠翠挑眉,倒没想卖关子,酝酿了会儿,把魏学明几人要到同学家里伸张正义的事说了。 “确定,魏学明他们帮的是她?” 章渝州感到不可置信。 因为翠翠描述的孟小草是棵可怜巴巴,惨遭原生家庭欺凌漠视的小白菜,而刚才那个少女虽然怯怯懦懦的样子,但衣着整洁干净,脸上也不是干黄没血色那类,很难让人相信她之前过得那样差。 再者,即便魏学明几人走的那趟成效斐然,让她父母打消了把她嫁出去的念头,可生活条件不可能一下子改善这么多。 翠翠出声提醒:“你还忘了一点,镇中学的初中要求住校,咱们今天回魏家,学明就不在,这意味着这个礼拜他们没有放假,你说,一个那么爱念书的人,疯狂想要回到教室学习的人,她怎么能不在学校呢?” “你认为她有问题?” “我不该认为她有问题吗?”翠翠撇嘴,冷嗤道:“她在不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还就那么凑巧,不早不晚,等我们走近她就摔下去了。” 章渝州却是揶揄道:“那你方才还跟人有说有笑,谈买卖谈得好不快活。” “她说的对我有好处,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跟我怀疑她有什么关联吗?”翠翠边往家属区走边幽幽道:“反正她有什么目的,我早晚会知道的,还是,你不想给我做茶油鸭?” 说到茶油鸭,翠翠呲了呲牙,大有章渝州敢说不做她就让他好看的意思。 “嗯,翠翠同志,不愧是你!”章渝州真心叹服虞翠翠对吃的执着,一道鸭子她惦记了两个月,若不是没烤炉她非得到哪个野塘子里抓几只野鸭回来。 论谁的实用主义能发挥到极致,那必须是虞翠翠同志,雁子飞过都得被拔毛。有时候,章渝州还挺佩服她,瞅瞅人家这情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稳如老狗。 “但你忘了一个问题,咱家还是没炉子,买了鸭子顶多做酸萝卜老鸭汤。”章渝州语调拉成,故意逗她。 翠翠果然皱起眉头。 “要什么样的炉子,你把图画出来,我自己做。” 说着,怨念地瞪着章渝州,都怪他,老是叨叨茶油鸭多么好吃,她越吃不着越惦记。 章渝州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噗嗤笑出声,没忍住手贱地戳了戳她脸颊,突然问道:“翠翠,在你的星球你多大了啊?” “二十九。”翠翠拍开他作怪的手。 “我怎么老感觉你年龄不大。” 生气了她脸颊就会鼓鼓的,开心了会蹦蹦跳跳,吃到好吃的就会露出很单纯很快乐的表情,和初七闹矛盾时更明显……就不成熟。 翠翠白了他一眼:“二十九本来就很年轻,星盟规定三十岁才成年,整个青壮年期差不多会持续一百五十年。而且族群不同,平均寿命也有微小的差别。基因优先级高的兽人族群平均寿命在三百岁左右,最少的也有两百五十年。” 规定三十岁成年则是因为研究数据显示宇宙中九成种族在三十岁左右精神力会到达一个稳定的数值。 等精神力和各方面数值下降回落,才叫步入中老年,因此,他们的青壮年时期非常长。 章渝州瞠目结舌,两人同住一个屋檐这么久,几乎没讨论过关于翠翠家乡的事。这会儿听到兽人,又听到比水蓝星人一生还要长的壮年期,章渝州的世界观碎成了渣滓。 “兽人……是指动物成精?” 章渝州实在想象不出兽人是什么模样,莫非跟聊斋里面描绘的精怪差不多? 翠翠哈哈大笑:“唔,好像和动物成精差不多呢。既拥有人类外表也能变为兽形,唯一不同的是兽人本质上是人类基因融合了部分兽类基因。而动物成精呢,是动物幻化出了人形。” “除了兽人,还有别的族群,反正宇宙里的族群多种多样,混合的基因也是千奇百怪,不过大头还是兽人。” 章渝州咽了咽口水,已经在猜测翠翠是什么动物成精了,哦,不,是融合了什么动物基因。 她这么贪口腹之欲,莫非是…… 章渝州囧了囧。 翠翠一看他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突然凑到章渝州身上,张牙舞爪吓唬他:“猜猜我是什么种族?” “……呃,猪?” 翠翠:“……”她到底哪里像猪了! “那,猫?”没事干时就爱懒洋洋的窝在椅子上,似乎,也很符合猫的特性。 翠翠气呼呼道:“那你猜错了,我是自然人。” 章渝州又□□懵了,兽人是人类基因加动物基因,那自然人又是什么? “自然人,就是纯粹的人类呗。” 章渝州诧异:“大宇宙时期,竟还有纯粹的人类?那自然人的战斗力如何,人多吗?” 翠翠不懂他的激动,或许是平静日子待久了,旧事看开,再提起平淡得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有的,当兽人占据统治地位,我们这种自然人当然是最底层。” “兽人精神力,体能都远远高出纯种人类,经过近千年,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祖先由人进化到兽人是为了抵御宇宙中的种种危机,他们开始看不起自然人。因为自然人的精神力往往不高,体质也很孱弱,甚至寿命都要更短。便被认为不配活着,起初还好,只是将自然人流放至偏远星球生活,后来的某一天,星盟研究院发现兽人与自然人女性结合,有很大可能诞下S级精神力的孩子,便专门将翡达尔星建成了自然人女性的牢笼,一旦孩子在幼年时检测出不具备兽人基因,女性便会送到翡达尔星抚养,待成年后,由研究院把她们送往帝星的权贵家族。” “你说,明明是把你当笼中鸟豢养,或者,你连鸟都不是,不过是一个给他们孕育S级战士的没有思想的容器,他们怎么还能厚颜无耻的对着自然人说这是一种保护呢?” 翠翠的语气依然平静,带着淡淡的怅然,只有眼泪无声落下。 章渝州从未想过想过自然人的处境会差到这个地步,眼眶跟着一热,心里又酸又苦,心疼得赶紧抱住她。 都顾不得这里是外头,时不时还有人路过。 “哭吧,我在这儿呢。”他像安抚小宝宝一样拍打翠翠的后背,边拍边低声安慰:“没事,没事的,这里是水蓝星,我们大家都是自然人,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翠翠其实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被章渝州这么一哄,眼泪流得更欢了,心里还酸酸麻麻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感觉。但这种软弱的姿态她只放纵了两分钟,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以昂扬的语气自夸道:“我才不伤心,他们抓了我又能如何,我照样找着机会逃掉了,我可是历史上第一个从翡达尔星成功逃跑的自然人。” 章渝州也配合道:“我们翠翠很厉害呢。” 说起来翠翠的真实年龄不过跟十八岁刚成年差不多。他从来没听她提过父母或是朋友,或许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个人生活,所以她的性格才会成长为今天这样。 越想章渝州越心疼,根本记不得翠翠凶残的模样,脑子里满是受了欺负独自哭唧唧的小翠翠,眼里满是疼惜。 翠翠眨巴眨巴眼睛,把残存的眼泪蹭他衬衣上,等蹭干净了才抬起头,从章渝州怀里退出来。 “那可不,护卫队的人肯定想不到我还活着!” 怀里空了,章渝州有点小失落,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和翠翠贴贴,亲昵地说说话,便大着胆子牵起翠翠的手。 翠翠愣了愣,没甩开他,任由他牵着,她似乎也贪恋着对方的体温,让她感觉浑身暖暖的,心里也很暖。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翠翠不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软弱无能的,有意挽回形象,小嘴一通叭叭,章渝州安静听着,时不时递个话茬子。 “垃圾星?是倾倒垃圾的地方吗?” “对。” “那你为什么会在垃圾星长大呢,你的父母……” “不知道,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垃圾星了,那时候我爸妈还在,后来他们在一次雇佣任务里出了事,我开始一个人生活。哎呀,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没吃多少苦。我体能差,但我精神力高呀,一开始确实挨饿受冻,等我长大就变很厉害了,我可是一名优秀的荒星采集员,如果不是虫族入侵垃圾星,我受了伤,也不会被护卫队抓走,明明我都攒够移民的钱了。” 想到移民申请预交的一百万星币,翠翠心疼得肝都疼了。 “一百万啊,白送给移民局了,早知道还不如花了,换成营养液或能量石。” 营养液,能量石,又是新奇的词。 “能量石又是?” “能源啊,飞船,能源武器都需要安装它,属于星际硬通货。” 说到能源,翠翠想起自己改造后的探测仪,小脸兴奋:“我的探测仪已经改好了,等资料到手,我就把整个小白山都探索一遍,等找到制出基因液的替代材料,第一个给你用!” “怎么样,我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第48章 章渝州一天内接收了太多新事物,聪明的大脑加载过量开始罢工。 待回到家,翠翠搬出她的探测仪,他大脑已经跟浆糊差不多。 他以为所谓探测仪和地质工作人员的地质锤、地质罗盘差不多。 而实际上,虞翠翠的探测仪是一个直径只一公分的昆虫造型,虫子仿佛是蜜蜂和什么的结合体,纹理、绒毛纤毫毕现,细看都很难分辨出真假。 若不是知道翠翠的脾气,他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只虫子! “这就是探测仪?这么小一只?” “嗯。”翠翠把名称为X8的探测仪放在章渝州手里,“赵文竹说初七在三楼和亚亚玩,我去叫她回家。” “等等,翠翠,你先告诉我这个怎么用。” 章渝州反手抓住翠翠手腕,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了。 这东西做得太精致了,小虫子的每一根绒毛、触角都很真实,眼睛甚至会随着人的方向转动,章渝州已经词穷,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赞叹翠翠。 “翠翠,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翠翠很享受章渝州灼热佩服的眼神,小模样得意得很。 想着,反正小胖妞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加之她一玩起来很投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早点接晚点接似乎没啥区别。 便反拽着章渝州往自己的工作台走。 她的卧室本就大,将近十八平还带一个阳台。 除开床衣柜斗柜,靠阳台位置做了一个长约两米的台面,翠翠平时就在这张桌子上做她的小手工。 章渝州被翠翠推到椅子上坐下,眼睛已经无法从工作台挪开了。 上面摆着乱七八道的工具,有些他大致猜得出用途,有的则毫无头绪。 但每一个的材质看着都让人特别想了解,想去触碰,似乎有非同寻常的魔力。 渐渐地,章渝州的眼神变得迷离。 翠翠没注意到他痴迷的眼神,弯腰,手肘撑在工作台上,手指拨动着那一堆精巧的小玩意儿。 慢条斯理道:“这些说了你也很难理解,不如我先讲讲探测仪的使用办法。看到没,它的眼珠其实是两个立体360度的摄像头,可以将‘看’到一切记录成数据,翅膀则是我从一个叫甘尔霍斯的星球寻到的一种软金属所做,它能随着温度湿度,空气中各种元素的差异变换形态,既能钻地也能飞天,而触角和绒毛也不是无用的,它们可以通过触碰进一步校准能量浓度,唔,即各种采集物独特的信息,方便采集员判断它们的产地环境和危险程度。” 章渝州大致懂了一点点,大脑风暴高速进行。 “所以……只要拿到资料,把采集到的数据和资料一一对应关联,做完这第一步后,就能用梳理好的数据去其他地方进行探测?” “对。” “那我们现在就去试试啊。”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章渝州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起翠翠就要出门。 翠翠哎呀一声,身体后坐,不让他把自己拖走。 嚷嚷道:“不用出去了,你当我们那儿的科技水平跟水蓝星差不多吗,你看着啊。” 章渝州松手,翠翠转身。 在一堆眼花缭乱的材料里翻出一个粉色但又金属质感的书本大小、像镜子一样的东西。 纤纤玉手在上面迅速点了两下。 就见“那本书”突然亮了,随即显示出翠翠弯腰鼓捣东西的影像,并且,很快地,影像往右挪,床,柜子一一入镜。 章渝州不笨,登时明白这东西和探测仪是配套使用的。 它呈现出来的内容便是探测仪那双“眼睛”采集的画面。 章渝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挪动探测仪。 果然,随着他的动作眼睛也在缓慢转动着。 此时此刻,章渝州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了,他就像第一次看稀奇的乡巴佬,不时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声。 天呐,这就是未来吗? “翠翠,如果这些可以——” “别想!”翠翠看他眼睛发亮,就猜到他想说什么,当即打断:“理论基础完全不一样,制作起来不是敲敲打打就能办到的,必须用精神力去除材料里多余的杂质,最重要的一点,我自认没本事编写配套的理论基础。就算我愿意交出去,它跟如今的理论体系不配套,不仅无法起到积极正面的作用,没准还会与你的期望背道而驰,甚至干扰你们的研究思路和进程。” 搞研究的,最怕方向不定。 一旦被影响,可能就会走入误区,数十年得不到突破的成果。 她自己能做,是因为所运用的知识皆是星际通用知识。 你问她做不能论述出来,就像问水蓝星的人一加一为何等于二,专研数学的人能试着论证一二,普通人只会回你:哪有为什么,答案就是二啊! 所以,她会爽快拿一些迭代报废后的旧货给章渝州自个儿揣摩,却绝口不提帮忙。 章渝州怔了怔,那颗狂热的心顿时被浇了冷水,哇凉哇凉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催生出精神力呢?”他再次异想天开。 翠翠白他一眼,“精神力是天生的,只是有高有低,至于水蓝星人有没有精神力我就不清楚了,我没有检测精神力的设备。” 检测精神力? 她不需要,一切对她无用的东西,放空间囊里翠翠嫌占地。 章渝州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翠翠不仅不安慰,反倒戏谑道:“没有精神力无法做出X8级别的,但未必不能在现有科学基础上做出更适合这个时代的产品,难道,你对未来没信心?不是吧不是吧?那我可要笑话你咯。” 章渝州恍然。 知道翠翠故意刺激他,想要他重燃斗志。 凝聚在眉心的失望散去,笑容再次疏朗开阔起来。 他耸耸肩,释然一笑道:“你说得对,我不该妄想一步登天,而是应该回归本心脚踏实地。这些东西可以带来一些灵感,但不能寄希望于将它们推广开。” 如同翠翠说的那般,它的功能过于先进也只有她能做。 一个无法落地量产的产品越厉害,做出来的人越危险,尤其翠翠手里还…… 章渝州不清楚翠翠的空间囊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但看她随手摆弄的态度,便能猜到这些不是她眼里最贵重最值得保密的,若是被上面注意到…… 想到这儿,他率先惊出了一身冷汗。 的确是他太草率,也太欠缺考虑了,还好翠翠始终保持清醒。 “它工作时动静大吗?会不会被有心人捕捉到?” 若是安全性不高,他说什么也要拦住翠翠。 尽管他也很想见识见识基因液究竟是何物,但这跟翠翠的安危相比,毫无分量。 翠翠小眼神得意地飘来飘去,“我做的,你居然还怀疑?哼哼~~~” 她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栩栩如生的虫子颜色渐渐变为无限接近他手指的颜色。 “荒星的异植和异兽并不好惹,甚至有一部分已经有了统领兽群的意识,所以这类通用探测仪体积都非常小,最基本的要求便是随时能隐匿到当前环境中。我想,应该没有人能捕捉到它吧?!”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实则不然,翠翠对自己亲手改造的小玩意儿还是很自信的。 说着,翠翠点击开启,小蜜蜂咻地一下蹿出窗外。 章渝州打了个激灵,被吓了一跳,眼都不敢眨地看着蜜蜂飞走的方向,肉眼根本分辨不清它的速度。 章渝州忙跑到屏幕前观察。 整个厂区布局呈现得一清二楚,连厂里某些隐秘场所也暴露出来。 画面不仅比眼下的电视机更清晰,还是彩色的,房子,树木,道路,路旁的青菜,它们是什么样子,呈现在屏幕里便是怎样。 “翠翠,数据是用什么实现同步传输的呢?” 若是能将这个功能运用到军中,岂不是一项秘密武器!!! “在X8和X8a的运转核心嵌入同一种能量石,能量石磁场固定。”翠翠没抬头,继续道:“也不知道水蓝星能不能找到相似功能的能量石。” 此时,探测仪已经进入林区,越往森林深处,屏幕上五颜六色的面积越大。 章渝州注意力再次被引开,“这些是什么?” 这些颜色分区有交叠,也有单独一块,颜色有深有浅。 翠翠:“是这个区域的能量浓度。比如银灰色这一片,意味着这里有金属,至于是什么,因为没有具体样本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而绿色区则代表生长着一些植物,颜色越浓,价值越高,粉的黄的则是大型兽群。” 章渝州瞪大眼,指着黄色区,“确定兽群?” “应该是。”说完,翠翠操纵着小蜜蜂重新飞回黄色区域,这次她将地图拉到最大,就见小蜜蜂经过之处,竟聚集着一个野猪群,看方向,显然要往山下村子去了。 章渝州脸色凝重。 野猪奔跑速度每小时能达到40公里,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到达六队或是三队。 怎么办呢? 粗略一数,至少二十多头,野猪攻击性强皮糙肉厚,群体作战很难对付,恐怕把保卫科的人全喊上也不一定行。 对了,翠翠!!! “翠翠,有没有办法把这群野猪往森林深处赶,不要让它们靠近山脚。” “不难。” 她手指翻飞,看不清输入了什么指令,小蜜蜂开始在野猪群头顶盘旋,不到两分钟,领头猪开始四处乱蹿,其他野猪也躁动不安,小蜜蜂跟在后面驱赶,野猪仿佛受到了某种威胁,撅起蹄子疯狂逃窜,很快,黄色区域在地图上越来越远。 “……老天,太神奇了!” 翠翠挑眉,若是有尾巴,这会儿已经翘上天了。 “荒星比你们这儿的原始森林更危险,因此,探测仪和大部分我们能用到的设备都安装了低等异兽驱赶装置,为的就是节省采集员的精神力,免得在低等异兽异植上做无谓的消耗。” “好了,初步探索完整个小白山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X8完成任务后会自己飞回来的。咱们先去接小胖妞回家吧,我饿了!” 翠翠摸了下扁扁的肚子,肚子应景地“呱呱”了两声。 脸腾地一下红了。 “好~~~” “做饭太慢,煮面条吧,你去接初七,回来就能吃了。” 章渝州温声,路过翠翠身边他突然停下,伸手揉了揉翠翠脑袋,不等她发火,哂笑着迅速逃离现场。 翠翠:“……” 动手动脚,惯的他! 楼上,小胖妞正在和崔平的儿子亚亚玩捡石子。 亚亚毕竟大几岁,抓握力强一点,所以每次都赢。 小胖妞输就输在她爪子小,掌心的肉肉还多,亚亚可以同时抓五颗石子,她只能抓两颗,不过虽然一直输,小家伙却玩得很开心,翠翠在楼道里都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回来了?”门没关,崔平坐在靠门位置织毛裤,听到上楼脚步声抬眼一瞅,原来是翠翠。 “嗯,虞初七今天没给你惹麻烦吧?” 崔平往屋里瞥了一眼,笑盈盈道:“没有,乖着呢,有初七在我家,亚亚今天说了十三句话呢。” 对儿子不爱讲话也不爱理人的毛病,崔平愁得不行。 不管她和老孔怎么做,儿子就是不喜欢理人。上回虞翠翠怼她,她其实挺生气的。 毕竟涉及到他们两夫妻唯一的孩子,崔平即便快气死,心里也的确在打鼓,思来想去抽空带亚亚到医院看了医生,结果医生的诊断结果当真是晴天霹雳,说她们家亚亚可能患有轻度自闭症。 自闭症是啥病,他们两口子听都没听过。 医生解释许久,崔平大致理解为若是不尽早干预,以后语言功能会渐渐退化,运动功能也会丧失,他很难维系正常的家庭关系。 崔平和孔思芳当场脸就白了。 回到家的当晚,两口子面对面坐了一宿,天亮后,崔平迅速找熟人接了自己的班。 她原本在车间做女工,跟顶岗的人谈好了四百块的价钱,不过暂时只给了两百,剩下的要等每个月发工资还她二十。于是,孔家从双职工家庭变成了单职工家庭,崔平夫妻俩也不能说辞职是为了照顾儿子,若是被人知道亚亚有自闭症,在大家对自闭症不了解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会戴有色眼镜,反倒伤害到亚亚。 因此,楼里不少人说崔平傻,崔平只能强装不在乎。 死鸭子嘴硬地表示自己就是不想上班,就想待在家里轻松轻松。 不过,这个理由也就糊弄糊弄别人。 对于翠翠,崔平没瞒着。 翠翠如今在她心里,就是除她男人以外最可靠的人,尤其是经历过救命那一遭,崔平简直成了翠翠的脑残粉,偶尔孔思芳都要往后靠。 “还好你提醒得早,否则我和老孔都不知道亚亚……”崔平左右看看走道,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进屋坐啊。” 翠翠跟着走进屋里。 崔平家分到的是二室一厅的,两室的房子面积不大,几乎比翠翠他们住的二零二小了一半。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洗澡间都有,但奇怪的点就在于设计师居然没有做厕所。楼里分到两室的那些家庭只能到过道最末端的公共厕所。 崔平这人矫情了点,但不管家务活还是工作都可圈可点,没什么让人说嘴的。 只要她嘴不那么欠,翠翠觉得跟她相处其实还挺轻松的,因为这人虽然碎嘴子,浑身上下却没一个完整的心眼子,典型的招烦不招恨,辞工后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很久没招烦了。 “喝水。” “谢谢。” 小胖妞耳朵可灵敏了,翠翠一说话她立马回头。 丢开石子蹬蹬蹬跑向翠翠,开心地扑到翠翠腿上:“妈妈,你来接我回家吗?” 亚亚蹙眉,不高兴地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石子,又抬头看小胖妞,难得开了口:“妹妹,你乱丢东西不礼貌!” 小胖妞歪着头,被亚亚义正言辞的模样震住了。 愣了两秒,乖乖道歉:“哥哥,对不起。”说完,迈着小短腿跑回去将地上的石子捡起来,规规矩矩放在亚亚的小纸盒子里。 “哥哥,你还生气吗?” 亚亚摇头:“不生气,但你下回不要乱扔了。” “嗯嗯!” 两小孩童稚有趣,崔平热泪盈眶,一边忍泪一边冲翠翠笑着炫耀:“看见没,我们家亚亚又说话了。” “你多陪陪他,多跟他对话做游戏,他会越来越活泼的。”翠翠拍着她肩膀安慰道。 崔平:“我晓得的。” 自从她离职在家全心照顾孩子,确实发现亚亚的状况比之前好很多,以前她和老孔喊他几遍,他可能会回答一次,现在喊两三遍就能收到儿子回看的眼神,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今天初七和他玩,他一连说了好多句话,崔平开心得想哭。 “嗯,那我们先下楼,今天上山下山跑几十公里还没吃上饭,我快饿死了。” “崔平阿姨,再见!” 小胖妞挥挥爪子,甜甜道,“亚亚哥哥,再见,明天我们再一起玩呀!” 亚亚没说话,只是看着小胖妞,缓缓点头。 小家伙得了回应,笑得更甜了,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米牙,可爱得像奶黄包,让人想嗷呜一口吞下肚。 “妈妈,爸爸呢?” “做饭。” 小胖妞吸溜了下口水,“什么饭饭呢?” 翠翠没抱她,她自己慢慢往楼下走,听到饭饭猛地扭过头,差点没站稳往下滚,翠翠一把拽住,没好气地弹她脑瓜崩儿:“看路。” “什么饭饭,你回家不就知道了?” 小胖妞一想,对哦,回家就知道啦。 下楼速度肉眼可见变快。 翠翠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章渝州还说她贪吃,依她看,他们家最贪吃的分明是虞初七。 **** 这是孟小草第二次来051厂,她记忆力不错,很快就顺利找到了她爹。 孟三癞见到孟小草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立马拉下。低声斥道:“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脚程那么慢除了妨碍正事你还能干什么?” “哎呀老孟,你闺女也是想帮忙,你那么凶干啥啊?”有人上前劝道。 “没事的啊小姑娘,菜是明天要用的,你来得不算晚。” 孟小草怯怯笑了笑,看向孟三癞,小声问道:“爹,你今晚还回家吗?” “我不回家我去哪儿?专门问一些蠢话,我看你那书白读了,全读狗肚子里去了。” 孟小草心一紧,家里的日子不过比以前好了一点点,他爹莫非又不想让她去学校了? 想到这儿,孟小草低垂的眸子里已经盛满了恨意。 她怎么就这样倒霉,偏生在这样的家庭呢? 亏她以为家里日子比从前好,她再安安分分的,她爹看在吊在眼前的“高额彩礼”上也能对她好一点,没想到不过好了三两个月,他就故态复萌,又不拿她当回事了。 凭什么? 就因为是女儿,不管她多么乖巧,多么努力,她都比不上大哥二哥! 可是,她还得忍! 她的力量不够,除了偶尔给提示的梦境,她没有本钱跟亲爹对着干,除了忍耐等待,别无他法。 孟小草咬紧牙关,垂下脑袋,不让人看清她真实的想法。 面上还是那副怯生生的委屈语调:“爹,我只是问问。天快黑了,娘和大哥二哥在家里等我们回去,我们快下山吧。” 心里已经在琢磨如何撇开孟三癞,自个儿跟翠翠做交易了。 孟小草阅历有限,思来想去都找不到解决办法。 次日,她回到学校上课,便将自己的困惑告诉给了她最信任的温老师。 温老师名叫温柔,对待学生名副其实的温柔。 而孟小草品学兼优,她本就很喜欢,又从魏广芝那儿得知孟小草有对把她当货物的爹娘,温老师就更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娘了。 是以每每孟小草来找她问问题,她都会认真的解答。 同时,她又会告诉孟小草她给出的答案不一定百分百准确,需要孟小草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 而此刻,温柔正柔声给孟小草分析:“首先,你怎么确定能绕开你爹呢?毕竟你还是个孩子,村里那些大人不一定把你的意见当回事。” “其次,你又怎么确定只要和的对方搭上线,他们就能帮你脱离家庭呢?” 这年头分家撕得头破血流的兄弟尚且不能说脱离就脱离,甭管私下闹得多难看,面上还得和和乐乐在一张桌子吃饭,孟小草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想要脱离父母,堪称天荒夜谈。 老实说,温柔很不看好。 但孟小草不这样想。 因为,她从梦里得到了很多信息,她要的不是和翠翠两人交好,自始至终,她想要的都是那个孩子的好感。在梦里,只要那孩子好感的人,都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好运连连。 根本不需要做更多努力,运气仿佛像天赐一般,突然就降临了。 自己不贪心,只是想蹭一蹭她的好运气而已。 可这一切她没法跟温老师坦白。 “温老师,因为……因为我爹他昨天又说起让我回家帮忙的话,我害怕,害怕下次他以干农活为由让我请假就再也不让我回来了。昨天我跟着我爹上山送菜,正好遇到那对夫妻,他们穿得很体面,还戴着手表,我听人讲,只有干部才戴手表是吗?我就想,就想套套近乎,万一人家心肠好,看我可怜顺手帮我一把呢?我也知道自己病急乱投医了,但我真的很害怕……” 这话半真半假。 孟小草说完,便低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温柔懂了她的缺乏安全感,没否认孟小草投机取巧的想法,亦没再否定她的主意。 而是心疼地抱住她,安慰道:“既然你跟对方说好要卖她鸡和鸭,又不想你爹获益,那就去寻跟你爹关系不好的人,这样一来你帮对方牵线搭桥,对方赚钱你赚人脉,各得其所。不过你得记住了,小草,你找的那人既要跟你爹关系不好,保证不会找他告密,又要确保对方人品不差,否则他若是过河拆桥,反拿这事威胁你……” 孟小草豁然开朗。 破涕为笑:“温老师,谢谢你,我明白了。” “小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女孩子为自己谋划未来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你。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老师希望你心里有数,明白吗?” 温柔微笑着说道。 孟小草怔愣住:“温老师,我……” 温柔示意她不必解释,只道:“你好好想想老师的话,老师希望你鹏程万里未来一片坦途,不要被困在腐烂的淤泥里,跟着他们一起发臭。” 面对温柔信任柔软的眼神,孟小草心里酸涩难言,嗓子有些哽住。 她眨巴眨巴眼睛,再看向温柔时,脸上已添了几分坚毅。 “温老师,我会好好记住你的教导。”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惨,不是没人喜欢,至少,温老师就很喜欢自己,不是吗? 孟小草也喜欢温柔机敏的温老师。 她想,若是她也能成为温老师这样的人就好了。 山上,翠翠已经把孟小草的事抛诸脑后了,X8在森林里探测了一晚上,第二天凌晨四点飞回屋里停在桌上。 翠翠几乎是它回来的瞬间便醒了,立马投入到数据分析工作中。 而章渝州也是一晚没睡,他缠着翠翠又弄了几个小玩意研究,这一研究就一发不可收拾。 整整一宿,脑子里的知识体系不断崩塌又重组,再崩塌再重组。 出门前往食堂吃早饭时,一家三口除了小胖妞精神抖擞活泼快乐,翠翠和他各顶着一对黑眼圈,惹得众人纷纷猜测他俩昨晚都干了些啥,怎么那么像折腾了一晚后的萎靡不振。 好在,大伙儿都还记得两口气的武力值,只敢在背后嘀咕笑笑,没敢真跑到他们面前调侃。 否则,没准翠翠真要挥拳头了。 此时翠翠还不知道两人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纵欲过度折腾一宿的小年轻。 她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睛,几乎是顺着本能在往前走。 好几次差点撞树上。 “小心点!” 章渝州简直好奇死了,他没睡,咋翠翠也没睡? “你昨晚上干嘛了?” 翠翠再次打了个呵欠,啊了一声:“嗯,太兴奋了,半夜起来看了看数据。” “数据就在那儿,你至于这么着急吗?”章渝州嘴角抽了抽,不解。 翠翠则反问:“那你呢,那些玩意儿也不会消失啊,你干嘛熬夜呢?!” 章渝州:“……” 第49章 关于熬夜的事,两人谁也没辩赢。 因为两个人在这方面几乎一模一样,工作起来都是狂热分子。 平时还好,工作生活分得很开,但一旦遇到感兴趣的项目,立马沉浸进去,不弄出点结果都想不起时间。 没过两天,裴青云答应的资料送到了。 除了资料,还有一笔高达260元的奖金,以及一张写着“巾帼英雄”的奖状! 翠翠欢喜地摸摸资料,又摸了摸钱,唯独奖状,她只淡淡扫了一眼。 章渝州则第一个拿起了奖状,看着上面的字激动莫名,不过虽内心有千军万马在奔腾,表面上还是很克制的,仅仅是语气里带出几分崇敬:“翠翠,大首长夸你是巾帼英雄了!” “大首长?”翠翠咂摸了下,试探问道:“国家第一领导人?” “对!” 翠翠一愣,旋即笑容满面,凑到章渝州旁边端详半天,道:“唔, 第一领导人的奖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是荣誉!” 他父亲早前跟随大首长从一个根据地转移到另一个根据地,章渝州少年时见过大首长几面,至今仍对大首长印象深刻。 大首长是一个博览群书,方方面面都很精通的人。他记忆力异乎常人,专心致志的能力也不同寻常,个人习惯和外表落拓不羁,但是对于工作却事无巨细都一丝不苟,他精力过人,不知疲倦,是一个颇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战略家。 章渝州当时不懂如何形容他给人的感觉。 现在他隐约能描述了,他是一个令人极感兴趣而复杂的人。 他身上有着农民的质朴纯真的性格,很有幽默感,喜欢憨笑,说话平易,生活简朴,有些人可能以为他有点粗俗。 大首长对待孩子,总是充满了期待和鼓励,夸他们是朝气勃勃的朝阳。 就是因为大首长描绘的未来里科技无比重要,章渝州才会选择投身其中,而不是跟大哥一样从军。 所以,面对翠翠的不以为然,章渝州不可避免的感到不悦,颇有微词。 “翠翠,大首长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你……” 你别嬉皮笑脸?你多尊重一些? 又一想到翠翠的外星人身份,章渝州语塞了。 她不曾跟随国家一路从黑暗奔向黎明,没有浴血奋战的集体记忆,所以她不会因听到大首长的名字而心起波澜,亦不会因得到大首长的夸奖就多么欢喜。 他能怪她不够严肃吗? 她会是这个表现,不过是因为她少了这段经历,无法代入被拯救的华国人的心情。 如此,章渝州又有些释怀,“算了,我帮你收好奖状!” 翠翠又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他情绪的变化,她琢磨了一下,大抵猜出章渝州的不高兴是因为什么了。 “这是我的东西又不是你的,做什么要让你来收?” 翠翠不觉得自己不够严肃庄重就是错的,但她愿意试着去了解这位领导人,希望他能打破自己心里那座“掌权者可恶”的大山。 “给我!” 翠翠将奖状弄平整,决定给它做一个相框框起来。 弄着弄着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章渝州你说,水蓝星科技水平这么低,都已经没皇帝了,为什么文明维度更高的星球反而还有皇帝和贵族呢!” 这阵子她看了不少报纸上的时评,对“剥削和压迫”的产生有浓浓的困惑。 “……”这话把章渝州问住了,他沉思片刻,道:“华国没皇帝,但有些国家还有。所以,也有可能你所在的星盟只不过是宇宙的一个小角落,还有很多未被发现的星系星球也许是另一种生态。” “你先前说自己不仅穿越了空间,还有时间。” “但也有可能,你只是穿越了空间,咱们依然处在同一个时间线。” 这是个很难论证的话题,因为星盟和水蓝星计量时间的单位不一致,目前更没有办法确定中央星距离水蓝星到底有多少光年,两人不过是随口闲聊一二。 聊了会儿,没就这种无解的问题继续聊,章渝州说起另一件事,“最近我忙,你也忙,要不将初七送到托儿所?” “托儿所?” “嗯,三岁以前可以让初七到托儿所,三岁后则送到厂幼儿园。这样一来,你能腾出时间干你想干的,免得你研究在兴头上,自己废寝忘食还忘记给初七做吃的。咱们只要早上送过去,晚上接回来就行。” 051毕竟是七八千人的厂子,虽说比不得一些万人大厂,但该有的配置都有。 如今政策鼓励多生,普遍家庭孩子四五个,少一点的也有两三个,若是双职工家庭不就没人带娃了吗? 为了给这部分人便利,厂里索性办了托儿所。 翠翠眼睛亮晶晶的:“好主意!” 不过—— “托儿所里工作人员够负责吗,需不需要送点礼?”拿人钱财□□,这条规则应当哪里都通用吧? 章渝州笑她杞人忧天:“托儿所那么多孩子,你送礼别人也送礼,都送的话不就相当于都没送吗?难道,你怕初七被欺负吗?” “嗯哼。”翠翠斜眼瞅他。 章渝州笑声更大了,“放心吧,托儿所里的孩子年龄小,没准跑呢跑不过初七,告状也告状不过她。她被人欺负的可能性委实很低。何况,你现在多厉害呀,厂里谁不知道你跟鬼子拼过刀子,大家都佩服得紧,会好好照看初七的。” “有点道理。” 翠翠歪着头想了两秒,承认章渝州说得对。 次日,章渝州和翠翠一道送初七去托儿所。 厂托儿所和幼儿园都在一家属区中间地段,两座一层小院紧紧挨着,中间隔着木格栅,格栅上怕满了紫色粉色的藤蔓花卉,在逐渐萧瑟的深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送孩子上学都是一件痛苦事,再乖巧的孩子也会哭哭啼啼。 就连小胖妞这样活泼开朗不爱哭的小孩,在得知每天都要离开家,不能一直和妈妈玩后也忍不住哭声震天。好在翠翠哄她非常有经验,这才止住了哭。 只是一到托儿所,她又开始扁嘴委屈了。 “宝宝,别的小朋友都要上学的呀,你如果不上学,以后肯定没人家聪明,还会变成小笨蛋的哦。”翠翠恐吓她,收获了章渝州一枚白眼。 章渝州摸摸小家伙头顶松松垮垮的小揪揪,又指了指她斜背着的小布袋。 道:“初七,包包里有饼干,有肉脯,饿了就吃一块。要喝水就叫老师或者阿姨,有人欺负你的话,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叫人,知道吗?” 翠翠点头,也道:“对,你爸爸说得对,有人欺负你的话不要手软,打不赢就跑,跑去找带你们的阿姨。” “……” 正好听到两人话的其他家长和托儿所阿姨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毕竟一个厂子,多多少少见过几面。 尤其是章渝州的脸在大妈大婶里很有辨识度,毕竟是每回厂里搞相亲宴不出现也要被念叨的人。 这会儿有的家长认出了他,顿时明白旁边站着的那位漂亮女同志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虞翠翠。 大家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想——不愧是和鬼子打过的人,教孩子居然也是这么个教法,回头一定要跟托儿所的人好好说道说道,别让自家孩子惹上他俩的娃啊。 翠翠察觉身边家长越来越多,转身冲大家友善地笑了笑。 众人也回以笑容。 “你家孩子咋不到隔壁幼儿园啊?”有人看着初七,好奇问。 翠翠抿嘴浅笑:“她只是个头高了点,实际上才一岁多。” 按照郝建设给的出生年月,小家伙生于六二年八月十七。 说到这儿,翠翠没忍住叹了口气。 其实也怪她,如果不是自个儿当时不会养孩子,做的饭又难吃,让小胖妞硬生生喝了两个多月营养液,就不会打乱一岁多小宝宝的成长节奏,以至于虞初七眼瞅着就比同龄人大了一岁多的感觉。 一打架就被人怀疑以大欺小,天知道,她才是那个小的。 “才一岁多啊,那她应该是随你和小章了,你俩个头都高,孩子高也正常。”每个听到虞初七不满两岁的人都要震惊一回,翠翠已经习惯了。 “嗯,随我们了。” 章渝州无意解释初七非他们亲生,他还赶着到研究所,便道:“请问,负责人在吗?送小孩到托儿所是不是还需要办手续?” 托儿所阿姨忙回过神:“同志,要报名的话到这边办公室。” “谢谢。” 章渝州抱着初七,夫妻俩快步走向办公室。等他俩一走,家长们小声议论起来。 “……小模样漂亮的呢,难怪相不中厂里一枝花,换了我是男人,我也选这位。” “可不是,美得跟天仙似的,对内能照顾孩子,对外还能打鬼子,这多支棱呀。照我说章工还配不上她咧。” “唷,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呀,每回都把小章夸上天把你男人踩下地的哟。” 大家哈哈大笑,不过都是带着善意的。 就听被调侃那位理直气壮道:“谁好不好当然得比一比的咯,我男人是不如人家章工嘛。但章工不如他媳妇我也没说错啊。那你们摸着良心讲,虞翠翠如果是个男的,你们愿不愿意嫁?我先说了,我就想嫁她这样的英雄!” 这话一出,大伙儿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开了。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可惜人家是女同志,既然嫁不成了,不如找时间跟她取取经,咱们也变厉害点?” 还真别说,如果真的有男人长得像虞翠翠那样俊,打一堆鬼子还毫发无伤,搁哪儿人家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愁工作就算了,他还有责任心,谁能不想呢? 咋都要扒拉进自己家门才行。 翠翠还不晓得托儿所外莫名其妙多了一堆野生的“老婆粉”,她在填资料,章渝州还在轻声细语哄小家伙。 在承诺了排骨加红豆小汤圆后,小团子终于不丧了,恢复了小太阳模样,甜滋滋地亲了章渝州好几下:“爸爸,爱你唷~” 章渝州对小胖妞有奶就是娘的性格摸得透透的,反正只要给她好吃的,她谁都爱。 “初七和小朋友们开开心心地玩,下午我和妈妈就来接你,好不好?” “好哒!要快快的哟。” “嗯,很快就来接你,一回到家就有香喷喷的排骨吃,开不开心?” “嗯嗯,开心~~~” 翠翠填完资料,两人目送孩子被牵到隔壁教室。 说是教室,其实没放桌子椅子。 整间房子很大,很开阔,地板上铺着软软的泡沫垫子。 周围做了一圈只有二十公分高的柜子,柜子边缘还细心地用布包了边,屋里散落着许多玩具,此时已经有接近二十个两脚兽在里面爬来爬去,或是扶着柜子蹒跚走着。 “小朋友的午餐以及下午的加餐,托儿所都有安排的。孩子午睡在隔壁房间,明天你们送初七过来时记得带上她的小被子,再拿上两身衣裳。如此,若是孩子尿了拉了我们也方便立马给她换上。” “好的,我们知道了。” 章渝州站在教室外看了好久才转身,回所里上班,翠翠倒更洒脱,到副食品店买了两根排骨一颗白萝卜,回到家把排骨斩断,萝卜切好块,准备工作做完才一心扑到数据库建立里。 她先将资料里的文字和图片通过扫描存进探测仪的处理中心。 而后将第一次采集到的能量图谱逐一与图片文字匹配,这样就能从在图谱中找出对应的植物群,再通过与基因液原始配方材料的能量浓度图做对比,筛选出可能替代的植物。 这项任务自然不需要人的肉眼来分辨,几乎全由X8自行筛选匹配,翠翠需要做的是观察和确定筛选无误。 她在家里忙,章渝州在研究所里忙。 “渝州,所有参数都没问题,数据和设计图已经送到一车间,只要成品的效果能达到报告的八成,这是大功一件啊。” 不过秦正业依然很好奇:“之前你一直在研究激光技术,怎么突然转向红外了?” “突然有了想法,就想建模分析分析,看看这个方向对不对。” “好!就是要有开拓创新的精神。” 红外辐射相关研究国外自1800年就开始了,直到20世纪40年代才出现真正的红外技术。当时德国研制成硫化铅和几种红外透视材料,利用这些元部件制成了军用红外系统,目前国内底子太差,各个领域都是空白的,因此各个项目都具备优先级,有些项目短时间内无法出成效便只能搁置。 红外目前就属于未启动项目。 如果渝州的研究能出成果,那对整个光学系统都是飞跃般的进展。 这若是顺利应用到军事上,就是天大的贡献,往后前途无量啊。 “英雄出少年啊,渝州,未来的世界属于我们,更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加油!”秦正业拍拍他肩膀,欣慰道。 “我明白的,老师!” “章工,有你的电话!”传达室喊道。 “老师,我去看看。” “去吧!” 章渝州过去一路上都在想谁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接通后听到郝建设的声音,他精神一下就松弛了。 “什么事?” 就听那头郝建设道:“冯丽雅失踪了。” “嗯?”冯丽雅? 章渝州初听没反应过来,等想起冯丽雅是谁后,他还很疑惑:“她失踪了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他笑道:“难不成我会知道她的踪迹?” 郝建设:“李家那傻子说冯丽雅跑玉带找你来了,这不,冯丽雅他爹电话直接打我这儿,让我问问你见到冯丽雅没有。” “李家?你说李胜利?” 章渝州恍然哦了一声,道:“冯丽雅跑镇上跟我相亲那次,他确实跟来了。若是冯家找不到冯丽雅,与其找我这个同她不熟的人,不若找李胜利问问,或者冯丽雅那些爱慕者,他们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你说得很有道理!”郝建设其实也不认为冯丽雅会来找章渝州,但是有人证说冯丽雅确实上了前往玉带的火车,是以才会多嘴问章渝州,“总之,如果冯丽雅露面,你就立刻联系我。” “行。” 那头郝建设已经挂断电话了。 章渝州看着听筒,若有所思,冯丽雅这事处处透着奇怪。 他自问聂家和冯家关系平平,爸妈也接受了他的婚姻,更没有理由和冯家搅和;而自己只见过冯丽雅一次,还是非常不愉快的见面,为何冯丽雅失踪,冯家有意把矛头指向自己呢? 着实令人费解! 章渝州此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问题一直持续到下班去接初七。 小家伙见到来接她的是爸爸,还四下张望了半天,确定没看到翠翠的身影才不开心的鼓起脸颊,扁了扁小嘴,委屈巴巴道:“妈妈不来接我吗?” 章渝州把她抱起,边往外走边轻哄:“妈妈在家给你做排骨啊,初七难道不想吃了?” “想吃!”小团子听到吃的,顿时就被哄好了,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妈妈可爱她了。 “爸爸,今天二嘎拉屎了,可臭了,他还哭了,羞羞脸。” “是吗?那我么家宝宝哭了吗?” “咩有哭!”小家伙脸颊红红的,超大声的嚷着,章渝州见她激动得破音走调,登时明白小家伙撒谎了。 “是吗?”他没戳穿。 小胖妞以为自己藏得好,屁股往里收了收,把脸埋进爸爸肩膀处,瓮声道:“是哒,宝宝没哭,可乖可乖!” “嗯,乖!”章渝州拍拍她,声音里满是笑意:“那今晚奖励初七三块排骨!” “好耶!” 玉带派出所。 挂断电话的郝建设立马回拨到冯丽雅家。 “冯叔,镇上没有冯丽雅的踪影,我问过章鱼了,他也没见过冯丽雅。冯叔,我建议你再查查她身边的人,有可能冯丽雅只是藏到她哪个朋友家里了。恕我直言,章鱼和她只见过一面,当时她身后还跟着李胜利,不管怎么看,冯丽雅不可能有事不找你们,不找李胜利,反而来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这不符合逻辑。” 冯泰和却仿佛丧失了理智一样,怒吼道:“你不必为章渝州开脱,建设,我知道你俩穿同一条裤子,但现在关乎我家丽雅的命,我希望你能撇开私心,帮我找到丽雅。” “冯叔,你这话没道理,按理讲冯丽雅失踪你应该先报京市本地的公安局,由他们来查冯丽雅究竟出没出京市范围。你说山珂看见她上的火车,那山珂当时为什么没拦住她,为什么没跟着一块走,冯叔,我不信你想不到其中的猫腻。所以,你为何笃定冯丽雅来了玉带,找了章渝州,又为何一定要扣我有私心的帽子?” 郝建设双眸迸射出寒意,语调也越发冰冷尖锐。 没想到冯泰和却道:“山珂和丽雅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是我们家的第二个女儿,难道山珂还能撒谎?至于丽雅为何要去找章渝州很好解释。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是多么骄傲的姑娘,听到章谨之夸她那个农村媳妇她接受不了,自尊心受挫了,这才跑去找章渝州算账。” 说着,冯泰和语气放平缓,不再咄咄逼人:“建设,丽雅从小追在你们几个大的屁股后面,不管怎么样,她也算是你的小妹妹,她如今在去找章渝州的途中失踪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吧?” 郝建设忍耐地闭上眼睛。 “冯部长,我很忙,没有依据的事我只能酌情调查,希望你谅解。如果等不及的话,我建议你立刻到芦花胡同派出所报警!” 说罢,郝建设率先挂掉电话,那头冯泰和气得脸色铁青。 “叔叔,郝建设怎么说?能不能帮忙找到丽雅?都怪我,我本来以为她是在气头上瞎说的,没想到她真买了票,等我追到火车站时已经晚了,只看到她进站的背影,叔叔阿姨,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丽雅任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冯泰和安慰完山珂,扭头埋怨起妻子:“你一天天在家里都在干什么?你怎么教女儿的,这么大个人一点不懂事,那章家小子为啥瞧不上她,不还是因为你没教好?十六七岁就开始跟李胜利那群纨绔子弟瞎混,哎哟,我这脸早就被丢尽了。你到处给人解释李胜利几个跟那个不肖女是兄妹,谁信啊?章谨之信吗?以为人家答应你相看是瞧中丽雅,你跟你那没长脑子的女儿还到处炫耀,以为攀上这门亲了,人家耍你呢,两个猪脑子!” 周含雁脸色乍青乍白,怨愤地等着眼前的男人。 她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一巴掌,随即破口骂道:“冯泰和,你无耻!” 冯泰和目眦欲裂,反手就要打回去,周含雁不仅没躲,还扬起脸往前走了一步:“打!你朝我这儿打!” “女儿丢了,你不赶紧找人找,反倒骂我们娘俩蠢!”周含雁已经气疯了,也急疯了,开始口不择言:“我没教好她,难道你就教了?嫌她蠢,嫌我蠢,对呀,我们娘俩哪比得上小贱人和她妈。” 冯泰和赶紧看了山珂一眼,回身威胁地瞪向周含雁:“别乱说话。” “我就要说!”周含雁冲到山珂面前,抬手就是两巴掌:“你每喊我一次阿姨,我都要恶心一次。要不是丽雅和你玩得来,她很依赖你,我早就把你这个野种赶出去了,你敢说丽雅去玉带不是你撺掇的?” “阿姨,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山珂抬起小脸,泫然欲泣,脸颊上两道手印子,着实可怜。 “说谎!”周含雁再次抬起手,冯泰和见状,赶紧把发疯的妻子拽开,再次警告:“周含雁,我知道丽雅失踪你很着急,但你别什么事都怪在山珂头上,想想你哥嫂。” 周含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在威胁她,就因为她骂了野种。 “冯泰和你不是人,你当初怎么跪在我爸跟前求亲的,又是怎么跟我爸承诺的?好啊好啊,你现在就想过河拆桥了是吧?” 冯泰和最恨妻子提起那段伏低做小的日子,当即吼道:“是,我就是要过河拆桥,你能拿我怎么样?” “……” “冯泰和,算你狠!”周含雁定定看着冯泰和,又狠狠瞪向山珂,气冲冲跑娘家找人帮忙了。 山珂:“叔叔,对不起——” 反正事情也挑破了,冯泰和索性把真相道出:“孩子,我是你爸爸。” “爸爸?”山珂愕然,眼泪挂在眼睫毛上欲掉不掉。 冯泰和点头:“对,我的确是你爸爸。我和你妈妈阴差阳错分开,她把你交到我手上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孩子。” 山珂怔怔看着,激动得扑到冯泰和怀里:“爸爸,你真的是我爸爸吗?我也是有爸爸的人了。” “……” 几个小时后,一道暗影迅速穿过鸦儿胡同,在一道不起眼的小民居门口停下,她有节奏地敲击着大门。 很快,门打开了。 借着煤油灯盏微弱的光,赫然便是方才哭得惨兮兮的山珂! 此刻,她脸上哪儿还有柔弱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如何,处理干净了吗?”屋里除了山珂,还有两男一女,三个都长得平平无奇,扔人堆里就能石沉大海的相貌。 “郁子小姐放心,那个女人已经按您的意思处理了。” “东西没漏放吧?” “您说的是那双手套?” 山珂点头。 “照您的吩咐,放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了,还有您交代我们模仿的信,也留了。” 山珂勾唇,笑得畅快:“好,现在就等着人找到她了。你交代我们的人,如果玉带派出所的人一直找不到她,那就帮帮那群废物。” “明白。” “对了,父亲大人现在被关押在何处,可有打听到?” 三人摇头,“给暗线留了讯息,但对方没有回应,会不会……他们想背叛大人?” 山珂眯眼,狐狸眼里满是狠辣,她压低嗓音:“他敢!” “继续打听,若那人固执不回,那就——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怠慢的下场是什么。” “是!” ****** 冯丽雅失踪的消息,章渝州听过便忘。 倒不是他冷血,而是整件事都显得没头没脑,冯丽雅男颜知己很多,压根不可能执着于自己,而他跟冯丽雅相看是好几个月之前。 就……很无厘头。 而两天后,章渝州不这么想了。 翠翠标注X8探测过的区域时,发现距离厂子不到五公里的位置能量浓度非常高,呈现出来的图谱似乎跟基因液需要用到龙起草很相似。她便点开地图放大看了看,这一看不得了了,只见一丛玫红野花间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那个女人还有点眼熟! “章渝州!” “什么事?” “你快进来,对了把初七扔你屋里玩去,别让她过来。” 章渝州懵圈,下意识照翠翠的话办了。 他走进翠翠卧室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翠翠拉住他衣领逼迫他弯下腰,瞳孔瞬间放大到极点。 “冯丽雅??!!”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的确是她。”有赖于X8的超清晰度,冯丽雅的脸又是面朝天空,想错认都不容易。 章渝州皱眉思索,突然道:“不好!”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章渝州这才把前几日那通电话的内容说了:“当时我还奇怪,想不明白冯丽雅失踪,他们不去找她那些哥儿们,为什么要来问我,看来,这就是一个针对我的局,只是我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说到最后,章渝州露出几分苦笑。 “我去给建设打电话。” “既然设局要害你,那她身上一定有指证你的东西,你就不想先看看尸体上有什么吗?”翠翠拉住他,语气无比认真。 章渝州回头,撞上她关切的眸子,心里的寒意驱散些许。 他立刻听懂了翠翠的言外之意:“你是怕郝建设不相信我?不会的。” 翠翠没回答他,而是这样说:“我承认郝建设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警察,但我认为与其让他拿着那些证据反复排查去找凶手,这个过程里很可能被人借题发挥,不,照对方的作派,是一定会被借题发挥,不如先毁掉那些所谓的证据要省事得多。” 她办事可不管什么规章制度,更不会完全寄希望于法律和派出所的能力。 对翠翠来说,怎么有效率怎么来,她拿走证物只是不想脏水泼到章渝州头上,但私下里她会让郝建设清楚细节。章渝州沉默许久,深深看着翠翠:“翠翠,你要相信法律不会冤枉好人。” “然后呢?” “你觉得我的办法有问题?” 翠翠只觉得一腔好心喂了驴肝肺,甩开章渝州,转身坐回椅子上。 她别开脸,懒得看章渝州那张蠢脸,嘴巴不留情地讥讽道:“好啊,你去给郝建设打电话,让我看看你怎么洗刷自己的冤屈。对了,你不是讲冯丽雅她爸官职虽不如你家,但也不低吗?郝建设,你有没有脑子,对方拿冯丽雅做局,千里迢迢让她死在这儿,难道只是为了对付你吗?不会通过这件事打击你爸你哥吗?” “你这么不赞同是觉得我很冷血无情很恶毒了?合着我还枉做小人啊。” 章渝州叹气,提步走到翠翠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我没有那么想。” 翠翠脸偏向右侧。章渝州也跟着换方向:“是,我知道我的想法理想化了一点,但是——” 他转过来,翠翠脸又转回去,就是不想看到他。章渝州只能伸手捧住翠翠的脸颊,不让她转来转去。 等面对面,他才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也明白你在担心我,但我认为取走证物用处不大,尸体就在哪里,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对方可以伪造一次,就能伪造第二回,既然结果变化不大,不如一早就让警察介入搜证。” 翠翠:“你担心尸体,那就让尸体消失不就好了吗?” 章渝州脸色大变,赶紧捂住翠翠的嘴巴,厉声叮嘱:“让人消失的话,不要再说了。” 在得知翠翠有空间囊的那天,他就在猜,或许毛长荣的尸体收进了她的空降囊,到后面发现翠翠有点小洁癖,他又打消了这个猜测,直到这一刻,听到翠翠轻描淡写的说让尸体消失,章渝州无比确定她手里有处理尸体的东西。 但他不能让她这么做! 人随心所欲的次数多了,放纵就会变成猛虎,再也没东西能约束它,当猛虎开始肆虐就必有反噬的那天。 他不希望翠翠在这种放纵中体会到快乐,从而越来越冷漠。 翠翠脸色倏变,正要发火,眼神对上章渝州的眼睛,他的眼里没有训诫,没有害怕,更没有嫌恶,而是凝重,心疼,还有说不出的担心。 翠翠顿时愣住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预备脱口而出的怒言又悄摸摸缩了回去。 “不说就不说。”她小声嘟囔,“我不管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真被冤枉了,大不了我把探测仪交出去捞你出来。” X8最近反复探测小白山的能量浓度,飞到过哪里都是视频呈现。只要输入尸体所在处的坐标,就能得到这阵子它在附近区域采集时的所有视频。 章渝州再也忍不住,轻轻托起翠翠下巴,小心翼翼珍惜万分的吻了上去。 …… 章渝州先是打了电话到派出所,对面说郝建设出外勤了。 本想找龙复江,因为保卫科也有处理附近案子的权限,可他近几日没有出过厂子大门,要说服龙复江,必须暴露X8探测仪,那必定会牵扯出翠翠。章渝州不敢赌龙复江会不会把翠翠的情况上报,思来想去,只能亲自到派出所找郝建设,翠翠自然也要跟去。 周日嘛,厂里统一放假,托儿所不上班,翠翠只能把初七扔到三楼。 崔平简直求之不得,亲得初七直喊妈妈救命。 两人把孩子安顿好,借了辆自行车急忙往镇上骑去。 到了派出所,郝建设还是不在,就在两人快放弃之际,郝建设踩着单车回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 章渝州:“冯丽雅,我们找到了。” 郝建设皱眉,往外头看了看,“那她人呢?” 章渝州:“死了!” 郝建设恍惚了一下。 单车撞到大铁门,发出哐当一声,他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啥?” “死了?” 章渝州:“什么也别问,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也别问我怎么发现的,现在赶紧带着人跟我去查验尸体,我怀疑尸体上有我的东西。” 郝建设神色一凛,虽然还是有很多疑问,但他也感觉得到冯泰和似乎一心要往章渝州身上扯。 想到这儿,郝建设遂道:“先不带人,我跟你们看看去。” 这下轮到翠翠诧异了,她勾起唇阴阳道:“郝队的职业道德很因人而异嘛,你的办案标准很灵活呢。” 当初审她时,可是死咬着不放。 现在轮到章渝州了,郝建设就懂变通了,还知道偷偷摸摸先核查一遍。 哼,真让人不爽。 郝建设挑眉,却道:“因为我很清楚其中有阴谋,并不想被裹挟,也不想浪费时间。” 翠翠呵呵冷笑:“双标!” 章渝州瞅瞅不对盘的媳妇儿和哥们,一秒都不带思考地:“呵,翠翠你说的对,他就是双标!” 郝建设:“……”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第50章 “确定是这边?” 翠翠没理他,专心带路。 章渝州给了郝建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相信翠翠,她不会找错方向的。” 翠翠当然不会找错方向,精神力就是绝佳的作弊工具。 郝建设不知道,章渝州却是清楚的。郝建设跟在两人身后,在林子里绕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一条山涧旁野花丛里看到了冯丽雅。 如今已是深秋,山里温度低,近来似乎无野兽来到此处,尸体保存得比较完好。 她长发披散着,身上呢子大衣被割开,里面的衬衣也被撕破了,手腕,胳膊淤青累累,下半身裤子不见了,显然,死前冯丽雅遭受了残酷的折磨。 便是与她无交情,甚至往日对她的开放作派多有不屑,此时章渝州和郝建设亦是不忍。好好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腐烂在林子里,甚至没人真心为她讨个公道。 “章鱼,你看!” 翠翠愕然,连忙喊:“……等等,你就这么拽她,不用戴手套之类吗?” “弟妹,你还懂指纹?” 郝建设回头,眼含深意地看着翠翠,翠翠冷笑一声,反问:“我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了?” “不怎么。” 郝建设抬起冯丽雅的手,轻轻取出被她握着的信纸,递给章渝州后慢慢说道:“指纹得看方不方便取证,眼下没讲究的必要。” 翠翠眼珠转了转,瞬间明白了。 郝建设的意思是说眼下技术太落后,没有足够精密的仪器做指纹比对,指纹不过是鸡肋,他当然懂每个人的指纹不同,理论上能抓住凶手,但囿于技术,实际操作中暂时还用不上。 “章鱼,你看一下信里写的什么。”郝建设说罢,随即搜冯丽雅的衣服口袋,摸到一团毛线触感,拿出来一看他瞬间瞪大眼,看懂了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 因为,那是一双手套,是章姨亲手织给章鱼的,手套上还绣着他的名字。 短短一瞬,郝建设已经想了很多,他表情越发凝重,凝重中透着纠结。 “郝队,怎么了?” 郝建设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章渝州,慢慢将手套递过去,道:“我猜,这次不仅你要被调查,聂叔叔也要被拖下水了。” 章渝州接过手套,亦是怔愣了几秒。 他看看手套,再看看纸上熟悉的字迹。自嘲冷笑,发狠道:“冯泰和要打击我和我爸,居然舍得拿他亲生女儿的性命做局,厉害,当真厉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章渝州牙关紧要,眸底既有悲痛,又满是怒火,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唯一一个情绪波动不大的当属翠翠。 不过这回她很有眼力见地没说扎心话,而是冷静无比分析:“把她弄到这儿来的有三组脚印,脚印是从溪边过来,也从溪里返回,这条溪往前一公里就是闵仓河,离河最近的蚌湖大队,我怀疑冯丽雅曾去过蚌湖大队。” 郝建设心里咯噔了一下。 “蚌湖大队?可我记得蚌湖大队不在这个方向。” 翠翠能说她手里有最详细的地图吗? 没法说,只能这样解释:“到底你是本地人还是我是本地人?你不信就顺着这条路走一遍就知道了,这条溪往下八百来米是瀑布,侧面有小路往右拐七八里,就进入蚌湖大队的范围。” 郝建设深深看着翠翠,翠翠目不斜视,也回视他。 郝建设重新回到冯丽雅身边,细细打量。 冯丽雅面部淤血发绀、肿胀,面部和眼睑结膜近穹窿部、球结膜的内外眦部常可见圆形、针尖大小的出血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伴有点状出血的尸斑,牙颈表面出现玫瑰色或淡红棕色。 “死于机械性窒息。” 翠翠不太明白这些专有名词,郝建设难得有解释的欲望:“活活掐死的,看,脖颈处的手指印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要想知道她到底遭受了多少痛苦,还得由法医验后才能得知。” 郝建设轻捻着冯丽雅外套上的泥沙,思维抛锚,渐渐发散到上个礼拜在闵仓河发现的三具尸体上。 若是虞翠翠给的路线无误,那三具尸体和冯丽雅相距不到八公里。 八公里,不算远,这个范围内同时出现两批凶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要知道,杀人犯的作案手法往往有迹可循,而作案地点也会倾向于选择他们最熟悉的区域。 上次发现的三具尸体面目全毁,派出所根据尸体的其他特征和周边人口排查,几乎就能断定他们是蚌湖大队的何金银、何有财、许三牛三人,然而奇怪就奇怪在,何金银三人竟活得好好的。 马宝几人分开讯问队里人,大家提起何金银、何有财时并无异样,对两兄弟的遭遇甚为同情。 而何金银和何有财除了话少,不太敢露正脸,也的确没查出猫腻。 不敢露正面是因为两个月前,何金银家失火,他跟何有财两兄弟都烫伤了,烫得面目全非。因着伤势吓人,兄弟俩有意躲开村里人,每每见到熟人都别开脸不说话,大伙儿见状颇为体谅,便渐渐淡了往来。 唯有说到许三牛时,有那么一两个人感慨他最近不像从前那样傻了! 但也没多想,毕竟谁去观察傻子怎么养呢?! 许三牛本身在大队就属于边缘人,他既没亲人也没朋友,谁也不会特意关注他的动向。 他突然跟何家两兄弟同进同出,蚌湖大队的人也只是觉得何家两兄弟可怜,因为自卑心不敢同其他人往来,只能找个傻子搭伴儿。 问讯报告里没瞧出端倪,郝建却觉得有古怪。 但又一直没参透哪里古怪,直到这一刻,仿佛醍醐灌顶,他似乎想通了违和之处。 三组脚印,正好三组!! 若此三人非彼三人呢? 如果真正的何金银何有财许三牛早已被害,有人顶替他们的身份,特意潜伏在这儿呢? 想想这阵子小小的玉带镇都发生了什么。 两个月前何家兄弟被火烧; 半个多月前佐藤久保在051厂附近被抓,其中一人还交代他们躲在小白山上大半个月才等到裴青云一行人; 一周前三具无名尸体出现; 三天前冯泰和打电话质问,以他的时间线算,几乎是无名尸体被发现的那日,冯丽雅上的火车; 而现在,冯丽雅躺在这儿,身边有三组脚印。 那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杀害冯丽雅的不仅杀了何金银三人,并且还跟佐藤久保有关,会挑中章鱼做替罪羊正是因为佐藤久保在051被抓。 那么,抓人的是虞翠翠,对方又是如何锁定章鱼的呢? 只有一个可能,厂里有特务! 如此,那些让人困惑不解的点全都能说通了。 凭对方能模仿章鱼的字,又能拿到放在聂家的手套,意味着不仅051里有他们的人,他们甚至渗透进了部队大院。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想到这里,郝建设神色一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章鱼,你和弟妹先回去,冯丽雅的事我来处理。” 章渝州皱眉:“你想到什么了,打算怎么处理?” “你别管,从现在开始,冯丽雅相关你们都不知情,尸体是我发现的,至于那两样东西你自行销毁。”见章渝州还要说话,章渝州示意他闭嘴,“特事特办,冯丽雅的冤我记住了,谁害死她我也绝对不放过,只是此事很可能牵扯到日本间谍和军中败类,不能当做单纯的谋杀案来办,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撇清你的嫌疑就毁尸灭迹,只是尸体要如何出现,交到哪方手里,得好好思量。” “至于冯丽雅……是我对不起她!” “行了,你们赶紧离开。” 郝建设挥手赶人,赶完章渝州和翠翠,他立马骑车下山叫人。 这事整得有点大还非常复杂,冯泰和显然蛮不讲理有备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李胜利等人,若想调查出真正结果而不是沦为权力倾轧,势必得报告到他伸不进手的地方。 郝建设自认为考虑得尚算周全,可他却算漏了一件事。 山珂,即佐藤郁子等不及了,下令窝藏在蚌湖大队的手下伪装成本地农民报了警察,就在他下山的同时,马宝载着报案人,小李载着马法医正从蚌湖大队往山上赶。 一左一右两条路,正好岔开了。 “翠翠,怎么停住不走了?” 章渝州狐疑的看着翠翠,翠翠反而回头瞪他,章渝州被瞪得莫名其妙,就听她讥诮道:“婆婆妈妈,又要讲法律讲程序正义,没想到吧,郝建设也保证不了你要的正义。现在好了,他刚离开,已经有人摸过来了。” 吐槽完,她扭头往回跑,章渝州长腿跟上。 他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远不及翠翠,等他赶到时,花丛里已经没有了冯丽雅的影子。 “翠翠——”章渝州抓住她衣袖,无声问道。 翠翠翻了个白眼,反手抓住他往高处灌木丛里躲。 冷笑低语:“放心,她身体好好地,我暂且容她在我的空间囊里躺一阵,我也想看看找麻烦的到底是谁!” 对她来说,破坏她的稳定生活,那就是找麻烦,这种人她只会无差别还击。 更何况,章渝州现在是她罩着的人,居然有人想陷害他,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我帮了这么大的忙,你要给我做红烧肘子!” “做做做。” 章渝州明显松了口气,他真担心翠翠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翠翠还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当我傻子呀,你都通知郝建设了,我肯定会保住冯丽雅的尸体,否则岂不是有嘴说不清?叫你看扁我。” “这怎么叫看扁,我明明是怕你厉害过头。” 章渝州连忙哎呀哎呀服软,他面上嬉皮笑脸,内心其实没轻松到哪儿去,他现在只希望能尽快让杀害冯丽雅的凶手伏法。 “来了。” 两个警察正是上回跟着郝建设到村里查毛长荣案子的那两位,翠翠认得他们。 带路的那个就有趣了。 脸上脖颈处的伤疤画得以假乱真,就凭他大费周章伪装自己,翠翠就敢断定他不是个好东西。 她俯下身体,压低声音吩咐章渝州:“我把这三人弄走,你去抓那个易容怪!” “好。” 章渝州没问她要做什么,相处这么久,两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翠翠一定是发现了那人不对劲才会这么安排。 她的引人法子简单粗暴得很。 直接释放精神力半控制住马宝小李和马法医,再朝远处扔石头,操纵三人做出查看的样子,从头到尾面都没露。 左石还在四处找冯丽雅的尸体。 可周围都绕了一圈也没找到,还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压根没察觉跟在他身后的马宝三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艹,那个女人呢?” “难道被野兽叼走了?” “警官,我真的——” 他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那三个警察呢? 左石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四处张望,林子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到风声,鸟叫声,以及潺潺溪水的哗哗声。 “同志,同志,你们在哪里?” 他压下那股没来由的慌,一双三角眼狠戾非常,手缓缓摸向裤兜的木仓。 突然,风从身后擦过耳畔。 左石瞳孔瞬间放大,迅速拔木仓转身,没曾想对方出招奇快,一招就把木仓打落在地,左石暗道糟糕,转身想逃,可他哪里能逃得了,下一秒就被章渝州按倒,侧脸狠狠压在地上,那逼真的疤痕竟掉了一截。 “你是谁?” 第51章 章渝州抽掉自己的皮带,将男人双手反扣在背后绑好。 左石不想坐以待毙,伺机反扑,章渝州没给他机会,一脚踩在他膝盖关节处。 “啊!” 左石只觉得骨头碎成渣子,疼得想满地打滚,眼神如刀子,愤恨地看着章渝州:“你到底是谁?” 章渝州眉梢微挑,好笑道:“想陷害我,却认不得我?” “你是章渝州?竟然是你。”左石扼腕,怨毒地看着章渝州,“是你先一步挪走了冯丽雅的尸体?你怎么发现的?”翠翠实在受不了了,从灌木丛跳出去抬脚就把左石踹翻在地:“手下败将,叽叽哇哇,废话那么多。” 回身睁大眼瞅章渝州,一脸嫌弃:“……磨蹭死了,咋地你认识他不成啊,还想跟他叙旧是不?” 绑个人多大点事,怎么那么磨叽呢。 章渝州摸摸鼻尖,笑笑:“我这好不容易逮着个耍威风的机会,你也不给我发挥时间,哎,谁有我难啊,夫纲不振啊。” “……讨厌!” 夫纲不振她还是能听懂的。 翠翠耳垂红了红,美眸嗔他:“赶紧把人弄别处问话,那三个还在林子里瞎转悠呢,时间久了不好。” 章渝州记起来了,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我先把他往厂子方向带,你……” 翠翠点头,示意他放心,一切都在不言中。 等章渝州像拖死狗一样把左石拖走,人影消失后,翠翠才将冯丽雅的尸体挪出来放回原处。 她半蹲着看了冯丽雅好一会儿,想体验章渝州和郝建设的愤怒。但很遗憾,除了淡淡的怅然,唯有感慨生命易逝,告诫自己要更加珍惜。 “再见。” 翠翠轻声呢喃。 待走远,翠翠收回精神力,收回的同时还稍微给他们的记忆加了点料。 “艹,瘪犊子玩意儿!人呢,人往哪里跑了?” “咱们不是分开追的吗?你俩咋也在这里?” 马法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又想不明白。 脑子里只有一段记忆——报案人带他们仨去找死者,结果半道上报案人兜里的木仓突然掉出来,马宝发现就要制服他,对方惊慌逃窜,他们仨开始追,现在人追丢了。 “先别吵,我刚才听到那边有声音,会不会是往那边躲去了。” 毫无疑问,所谓“声音”依然是翠翠欺骗他们的手段,为的就是把三人引过去,发现冯丽雅以及那把木仓。 “找到了马法医,死者在这里,你快过来。”马宝先是探了探冯丽雅的脖子处,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死了!” 小李吐槽:“当然死了,尸斑都出来了。” “让开,别挡光,赶紧去抓人啊。” 马宝可不敢离开,跟漫无目的抓人相比,显然守在这里保护好马法医更加重要。 这边三人忙活着,那边章渝州已经撬开了对方的嘴巴。 翠翠找到他们时,那个贴假疤痕的男人痛苦蜷缩着,脖子,手上青筋毕露,光是看着就知他十分痛苦难捱。 而惯常温和的男人杀气凛凛,透着股冷酷,“给你下命令的是谁?” “……郁子小姐。”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道,郁子小姐的人把这个女人交到我们手上时,只交代要弄死在山里,还交给我们一封信一副手套陷害你,除此以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杀人顶替的事,左石闭口不言。 章渝州表情平静,只看表情很难看出他相信没有。 翠翠环胸靠在旁边树干,看着他审人的冷脸,不知不觉嘴角就往上勾了勾,冷着脸的章渝州颜值蹭蹭涨,看着怪让人开心的。 她看人直勾勾的,章渝州又不是木头,哪能感觉不到。 最近两人处得不错,拉拉小手常有的事,偶尔还能偷亲一两次,章渝州就越来越得寸进尺,逮着机会就要和翠翠腻歪一会儿。 这不,发现翠翠来了后,他眸色瞬间温柔起来,声音也仿佛没有脾气似的。 还学会了示弱:“翠翠,这人嘴巴太硬,真话里掺假话实在恼火得很,你有办法对付他的,对不对?” 一副“媳妇儿,我需要你保护”的模样。 偏翠翠还就吃这一套。 “催眠他就是了。”翠翠抬起下巴,慢悠悠走到章渝州身旁,像极了骄傲的孔雀。左石听到催眠二字,很是不屑,催眠术糊弄那些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还行,对他,毫无用处! 可惜,翠翠所谓的催眠跟他认为的催眠并不相同。 尽管他已经努力打起精神不去看对方的任何动作,然而并没有用,甚至跳过了逐渐迷糊的过程,清醒和混沌就在一瞬之间。 “姓名。” “佐藤石一郎。” “潜伏在这儿多久了?” “三个月零六天。” “你还有同伙吗?” “……有。” “藏在哪里?” “蚌湖大队。” “……” 当翠翠问完所有问题,人已经废了。 “承受能力真差,就控制一回竟傻了?”翠翠撇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把人交给郝建设吧,顺便把问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告诉他,反正他以为我会催眠,那现在抓到人成功获取情报他也没理由怀疑。” “你不去?”章渝州问。 翠翠摇头:“上山下山太累人了,每次坐自行车总感觉屁股要被颠成好几瓣,什么时候能搞出更平稳的交通工具就好了。” 说完,翠翠又瞥了眼痴呆傻笑的佐藤石一郎。 道:“我不去你还能把他捆后座上,我若是跟着去岂不得拿绳子套着他一路溜下山?” 说着她被自己逗乐了:“还是不要了。” “嗯,那我把人弄到派出所就回家。” “好。”翠翠眉眼弯了弯,突然想到一个她好奇了许多的问题:“日本跟咱们离得很近吗?为什么我们遇到的日本鬼子都没有语言障碍的啊?还是,全世界的人都会说华国话?” 那华国不得厉害翻了? 这么厉害的华国科技那么落后,水蓝星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星球。 章渝州:“……” “不远,不过不是每个小鬼子都会说华国话,如他这一类混进来做卧底的,华国话肯定很顺溜,否则容易暴露身份。” 翠翠拉长尾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华国很强大,就和狮族兽人掌控中央星,让星盟其他族群以他们的语言为通用语一样呢。 原来不是啊。 翠翠有一丢丢小失落,她决定抽空了解了解世界,免得再闹出笑话。 “那你快去快回,我回家等你。” “嗯。” 章渝州特意避开马宝三人,把人带下山,还未到镇上,便遇到赶回来的郝建设,郝建设独自一人。 没去叫人? 郝建设:“这是?” 章渝州:“刚才你走了后,他就带着派出所的另外两名警察和法医找了过去,我和翠翠想办法把人弄走,翠翠给他催眠了,套了一些消息出来,就是没想到他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差,居然傻了。” 郝建设听得一愣一愣,催眠还能让人变傻子? 随即感到一阵后怕,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好他没被弄成傻子哩。 章渝州把人扔给他,将佐藤石一郎交代的内容告诉给郝建设:“他还有两个同伙在蚌湖大队,据他交代,佐藤久保还埋伏了一批人,具体藏匿处不知。以及,杀冯丽雅嫁祸给我的命令是佐藤久保之女佐藤郁子下的,至于佐藤郁子藏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没了?” 郝建设听完并不感到惊讶,他其实已经猜了七七八八,现在章鱼的话不过是让他确认自己的猜想没错。 章渝州叹气:“有,不过厂里出了特务该厂里保卫科负责。” “他也交代了?” 章渝州点头,他表情很是微妙,谁能想到叛徒竟是他呢? “你打算跟龙复江怎么解释你和虞翠翠发现内奸的事?到时候定会扯出冯丽雅。章鱼,既然你们要置身事外,不如一点也不要掺和。我不防和你直说,我原就猜出这个案子牵连甚广,下山就是去给省城刑侦大队发电报的,这事后续将由他们接手。” 章渝州诧异:“你不继续查?” 郝建设却道:“查当然得查,不过对方主导我为辅。咱们派出所和部队是两个体系,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咱们和冯泰和毕竟是一个大院的,他又是长辈。若是我主导,冯泰和借题发挥空间大,他这些年也有三无袍泽,闹起来难免打草惊蛇。而省城刑侦大队来办就不一样了,冯泰和再如何也不能跑别人的地盘吆五喝六。” “抓住佐藤久保埋的钉子可是大功一件,若是你来办,没准办完就高升回京了。” “就算由省城那边主导,事情发生在我管辖的地界,该我的功劳还能被抹了不成?只是显得没那么大而已。不过无所谓,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挺好的,查案嘛,在哪查不是查,我不挑地儿。” 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玉带多好啊,天高皇帝远,爸妈都没法在他耳朵边叨叨。 郝建设真心不觉得被调到玉带是坏事。 章渝州见他想得很清楚,便将佐藤石一郎交代的最后一个名字吐出,“051跟他们联络的那人是文瑞昌。” “文瑞昌?!是他?” 郝建设震惊得眼珠子都掉了。 要说文瑞昌是谁?这可是大名人啊。 他之前是051管生产的车间主任,慧眼如炬抓了潜入厂子的两个间谍,本人身中三刀一度垂危。 他的英勇事迹不仅上了厂报,还上了林城日报以及中央日报,大家都知道他是奋力保护集体财产的大英雄。 后来又升任了副厂长。 可以这样说,051里他这个副厂长虽不如厂长权力大,但在跟工人打成一片上严肃的舒国平远远不及他人缘好,甚至私下有不少支持他当厂长的言论。 郝建设震惊成这样,殊不知章渝州听到这个名字时简直不敢相信。 一个一心一意为了厂子发展,平日和善可亲的人,面具之下竟是这般?? 不得不说,世事果然玄妙。 “行,你和弟妹就按部就班,该上班上班该干嘛就干嘛。冯泰和那边,我会叫我爸和聂叔叔给他找点事做,暂时不让他知道冯丽雅的事。” “你怀疑有佐藤郁子的人就在他身边。” 郝建设点头:“对,能让冯丽雅上火车对方一定是冯丽雅很信任的人,而到聂家拿你东西的人其实排除下来不超过一只手。看来,今年大院要大地震咯。” 才过几年太平日子,有些人便开始阴谋阳谋搞内斗,该说什么好呢? “成,有了结果你告知我一声。”章渝州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了,便道:“我回去了。对了,你那两个手下还有法医都在林子里,考验你们保密功夫的时候到了。” 郝建设抬脚作势要踹章渝州:“去去去,老子啥时候出纰漏?” 章渝州蹬着自行车,一下刹出老远。 回到家,翠翠正在厨房忙活,初七四仰八叉躺在她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章渝州轻轻关上门,轻手轻脚走进厨房,还没挨得太近就被翠翠一顿嫌弃:“诶,你刚摸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赶紧去洗澡。” “……”他正想说不就摸了个臭男人吗?手突然摸到兜里的手套,话立马梗住了。 “我去洗澡。” 出去前,他把伪造的那封情书扔进灶里,火苗蹿起眨眼间就烧成灰烬,而手套…… 章渝州迟疑了。 翠翠余光瞥他,不懂他在纠结什么:“想留下就留下呗,犹豫什么。” 不过—— “这手套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冯丽雅没交集吗?” 方才郝建设两人看到手套就脸色大变,反应有些奇怪,翠翠当时就觉得很疑惑,只是正事当前她没好开口问。 “这是我被爸扔去部队训练,长了满手冻疮的那一年,妈亲手给我织的手套,已经好些年没戴过了,没想到今天出现在冯丽雅身上。” 对他来说,手套不仅仅是手套,还是母爱的象征。 翠翠侧目,自己都未发现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她语调轻快:“妈特意给你织的当然得留着啊,谁还能从咱们手里翻出它不成?” “你说得对。”章渝州深吸一口气,面上重新挂起笑容,“我去洗澡了。” 翠翠随意嗯了声。 她如今菜依然做得难吃,但很有自知之明,每次都把配菜切好洗好,米饭蒸熟,再等着章渝州接手。 他俩不觉得这个分工模式有哪里不对,瞧见的却觉得很神奇。 翠翠知道,不就是看见男人干活不习惯吗? 毕竟,这年头谁家男人不是一回家就瘫着当老爷们,等着人伺候啊。哪怕四楼特别疼媳妇那家,男主人干家务都要藏着躲着,生怕被人知道损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不像他们家章渝州,干活都坦坦荡荡的,烧菜洗被子,凡是翠翠一个人搞不定的他都会一起做。 虽说楼里那些大老爷们一个个牙酸得不行,觉得老爷们群体出了个大叛徒,没少笑话章渝州妻管严,可楼里的女同胞们就羡慕坏了,谁不想家里男人帮着干活啊,都是女同志咋人家虞翠翠就过得那么轻松那么潇洒,这一比较嘛,换男同志们水深火热了。 “渝州啊,要不你以后也学学楼上小黄,啥活儿都在家里关着门干呗,你瞅瞅有你这个表率,咱几个老同志都被赶出来晾衣服咯。” “可不嘛。” 章渝州笑笑,开玩笑道:“那就没办法咯,总不能为了您几位松快不让我媳妇儿痛快,那她不痛快,我不就难过了吗?你们说,我的话有道理不?” “嘿,你这小子!”脸皮忒厚。 “被媳妇骑头上你还怪骄傲的嚯?” 章渝州挑眉,得意不减:“一点点骄傲而已。您几位别光怂恿我啊,你们要敢和家里太座对着干,也不至于跟我一样在这儿晾衣服拔草对不对,看人家李工多厉害啊,甭管张大妈吼多大声,人家就躺椅子上看看报,喝喝茶。” 众人:“……” 宋止戈走进八栋就听见章渝州以一种特别骄傲的语气说他家翠翠,什么对他好啊,通情达理啊,心灵共鸣啊……宋止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渝州!” 章渝州手里动作没停,将棉被抖平整晾绳子上,拿起一根竹棍边拍打棉花边问:“有事?” “弟妹来了这么久,你也不带她上老师家拜访,你跟我说,是不是还记恨师母不打招呼给你相看的事?” 宋止戈专业能力有的,为人尚算仗义,但论眼力见嘛,委实负分。 哪怕认定章渝州对黄婉音有芥蒂,也不必在外人面前提,不是吗? 还好章渝州显然已习惯这点,最近因着忙碌便借机跟他疏远了不少。 宋止戈或许察觉到了,又或许没察觉,两人工作中还是和往常一样相处,依然是好搭档,只是私下闲聊的时间比以前少。 是以听到这番话,章渝州神色未变,仍然是四平八稳的样子:“我没结婚前拉我相看的少了吗,我记恨师母做什么?主要是家里事多,你没孩子不知道,有了孩子我们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花她身上了。” 这话把宋止戈噎得,再看他那一脸幸福的表情,咋就那么碍眼扎心呢。 “炫耀啥?兄弟我努努力,孩子马上就来了。” 章渝州勾唇,戏谑道:“有了再说!反正我闺女肯定比你孩子大。” “那又不是——” 还好没蠢升天,话说一半宋止戈老老实实咽了回去,尴尬地转移话题:“师母叫咱们晚上到她家吃饭,正好,让弟妹跟我媳妇儿她们认个脸熟,你会去吧?” “好,晚上我们一家会准时到的。” 第52章 “嗯?去你老师家吃饭?” 翠翠放下熔接器,慢慢转身,问:“怎么突然想到邀请咱们吃饭?” 章渝州一张一张捡起掉落得满屋都是的草稿纸,平整叠好搁在斗柜上。 道:“大概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你认识认识。” 翠翠挑眉,不置可否,转身继续熔接。 一心两用回答道:“好奇怪,我来山上快两个月,妈先前来探望咱们时你师母怎么没叫我们上门吃饭啊。” “话又说回来,咱们不主动上门是不是叫不知礼数?既然我们不知礼数,人家自然也乐得不搭理我们,看来想法和我差不多咯。” 她语气慢悠悠的,透出几分自我调侃。 章渝州眼神微动,听出她在问自己和老师一家的关系。 “老师对我向来照顾。”章渝州点到为止,“师母若是说话不中听,你就左耳进右耳出,不用搭理。” 他打开衣柜,同初七招手:“初七,晚上咱们要到别人家做客,你想穿哪件?” 初七蹬蹬蹬跑过来,她的衣服放在衣柜最下面的藤框里。 这个高度她自己就能够得着,小家伙半跪在地板上,翻了半天从里面翻出一条海军蓝的背带裤。 “穿这件。”白胖的小胖胳膊把裙子举得高高的。 章渝州看了眼背带裤,又从她的专属衣箱里拿出一件胸口缀着红草莓的米白色小毛衣。 这件毛衣是章谨之来的那个礼拜紧赶慢赶织出来的。 看到栩栩如生的小草莓,小家伙开心地欢呼一声。 把小毛衣抱得紧紧的,初七露出几颗小米牙,“衣服漂漂,初七最漂漂。” “嗯嗯,你最漂漂最可爱。” 章渝州让她把衣服放床上,喊翠翠:“翠翠,我去烧水,一会儿你给初七洗个澡吧。” 小家伙白日才在楼下沙坑滚了几遍,头发缝里全是沙粒,摸着都挂手。 “嗯,知道了。” 翠翠随口应道。 她放轻呼吸,精准操控着精神力萦绕在赤红色金属上,慢慢地,块状金属渐渐被揉搓成条状,待金属条再次被揉成她想要的形状,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呼~~~” 她擦擦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把东西放进一旁的盒子中。 “妈妈。” “你热热吗?初七给你扇扇子。”小胖妞撅着小屁股,从一个玩具收纳盒里摸出一把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纸扇子,呼呼扇得可起劲了。 翠翠当场被逗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谢初七,哎哟我闺女咋那么可爱呢。” 初七一边窝在妈妈怀里让她亲亲,一边脆生生地好奇问道:“妈妈,你不换漂漂衣服吗?” “换,一会儿就换。”翠翠想也不想就回答。 不过,换是不可能换的。 吃个饭而已,翠翠觉得没到洗漱换衣打扮的地步,何况最近天气转凉,每一次洗衣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她真不想多洗几件。 再想起去年冬日穿来被冻傻的几日,翠翠恨不得一年只有两季。 撇开夏冬,只留春秋。 “走,去看爸爸水烧好没?” 天气不够冷时翠翠没觉得屋里不方便,就算热水得自己烧她也觉得没什么。 可温度一降,没有炕的楼房住着幸福度直线下滑。虽说最近后勤那边屯了煤球和木炭,家家户户能凭票购买,但一般就供应硬煤,硬煤燃烧值低,不好点着,耐烧,但这玩意儿有一点不好,烧的时候必须有人看着,防护若做得不好,还会煤气中毒。 这时候,翠翠无比怀念星际生活的便捷了。 “章渝州,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家很冷啊?” 翠翠抱着初七慢慢磨蹭到厨房,看着灶膛里的火苗思索半天,突然问。 “是有一点。”章渝州边从锅里舀水,边道:“当初建房仓促,考虑得不够周全,这几天眼瞅着快下雪了,山里温度比林城还要低五六度,厂里正开会商议怎么给每栋楼增加供暖。我看啊,房子暂时是改不了的,只能把供应的硬煤转为蜂窝煤。” 翠翠嫌煤的味道刺鼻难闻。 蹙眉问道:“没有别的吗?比如用一种保暖材质将屋子围起来之类的?” “什么材料?” 桶里的水装满八成,章渝州又往锅里加水,直到加满,再朝灶膛里扔了两根柴火。 他把水桶拎到卫生间,喊翠翠:“你先给初七洗澡吧,我想想咱家里要怎么保暖。” 蜂窝煤按照家里人口多少每个月凭票供应,一到三人为一个标准,四到六人一个标准,七人以上一个标准。他们家就三个人,按照供应标准,每个月大概能买130块四寸蜂窝煤。 用,肯定是够用的,但好不好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章渝州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敲敲墙壁,一会儿头探出厨房窗外,不知想到什么,他两步做一步跑回自己屋里写写画画起来。 今日天凉,翠翠没敢让初七玩太久水,迅速给她洗好头洗好澡,毛巾一裹扔被窝里。 “妈妈,好冷呀。” 小家伙冷得牙齿直打架,咯吱咯吱响不停。 小小的身体冷得打哆嗦。 翠翠起身把窗户和通往阳台的门都关上,取出恒温服盖在小胖妞身上,小胖妞感受到体温回来,葡萄眼瞪得圆溜溜的,露出酒窝惊喜道:“妈妈,不冷了!” 翠翠擦起毛巾继续给她擦头发,笑道:“当然不冷了,春天你盖过啊,不记得了吗?” 初七歪着头想了想,摇头:“初七记不得了。” 翠翠笑。 对哦,那时候小胖妞刚被送到她这儿时,翠翠怕她冻死就贡献了自己的恒温服给她,那会儿她刚开始服用营养液,脑瓜子没怎么发育,记不得是正常的。 时间过得真快呀,只会嘤嘤啊啊的小家伙已经能跑能跳能打架咯。 翠翠目光重新落在恒温服上,叹息一声。 可惜,这恒温服她也只有一件,顶多裹她们俩,至于章渝州…… 算了,冻着吧。 翠翠给小胖妞穿好衣服,还在奇怪章渝州怎么没动静呢。 出去一瞅他正趴在书桌上画什么,她走近看了看,见图纸上画着一个圆柱形,类似激光管的物件。 “这是?” 章渝州放下笔,回首,他双眼亮晶晶的,提起自己的新设计滔滔不绝,倾诉欲爆棚。 “从你给我的能源木仓里得到的灵感,我想,既然能量石为动力能驱使能源木仓,那么用能量石产生热度未尝不可,只是没有精确测量能量的仪器,不确定能量石能否用在普通材料上。” 翠翠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很原始的取暖器吗? “应该可以,如果普通材料不行的话,你就把能源炮拆掉,拿那个材料做。” 大宇宙时期,安全屋可随身携带,出门有恒温服,安全屋里有恒温系统,谁会想到用能量石做取暖器呢? 简直大材小用。 水蓝星不同,不取暖真的能冻死人。 听说最冷的时候温度能降至零下二三十度,她服了一支A级基因液,生扛都没问题,可家里不是还有俩普通人吗? 他们可顶不住。 想到这儿,翠翠也变得急切起来:“你把图画出来,我明天就开始做这个。” 章渝州诧异:“之前一直研究的基因液不打算继续了?” 翠翠鼻翼动了动,小模样得意得很:“已经匹配成功了,不过有三种材料离咱们有两百多公里,我需要人去取。” 说着,她停顿了差不多十秒,改口道:“算了,别人去我也不放心,等过两天亲自出马。我出门后你就跟大家说我下山回娘家了。” 两百公里! 章渝州眉心紧皱,好似能夹死蚊子。 他不赞同地说道:“山路难行,按照往年的情况,这几天山里就要下雪了,你现在跑出去万一被困在山里出不来怎么办?” 翠翠却道:“放心,有安全屋在,野外过夜休息都不成问题。到时候我带着X8,你就能用X8a随时看到我的情况。区区几百里,我很快就回来了。” “安全屋?” 章渝州还是不太放心,“什么安全屋,你怎么确定就百分百安全?” 翠翠摊手,无奈道:“太大了,这可没办法给你展示,反正你只要知道安全屋堪比无敌堡垒,花光了我所有积蓄才买回来的就行了。” 章渝州眸色暗了暗,看着翠翠俏皮的表情若有所思。 能让带有守财奴特性的虞翠翠同志花光积蓄也要买的东西…… 他更好奇了。 “翠翠,什么时候让我看看,研究研究呗。” 边说,还边把头往她颈窝处搁。 翠翠额角跳了跳,伸手拨开某人的脑袋,没好气道:“一米八几大汉学什么不好,非得学小鸟依人,有你这么大只的鸟吗,都快把我压塌了。” 章渝州挑眉,似笑非笑,“嗯,你怎么知道没有那么大的鸟呢?” 边说,眼神边往下移。 翠翠起初没懂,目光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等在某处停下,脸腾地一下充血。 !!!!! 苍天,简直五雷轰顶! “章渝州!”翠翠羞恼吼道,“你,你臭不要脸!” 章渝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怎么不要脸了,翠翠,你不会是想歪了吧?” 翠翠:“……” “你敢说你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翠翠脸红得能滴血,唇瓣哆嗦,你你你半天没骂出个所以然。 翠翠气得扭头就跑,等听到屋里传来爽朗的哈哈声她就更郁闷了,又回头走到章渝州屋子前,用力踹了两脚门,“章渝州你烦死了。” 回应他的是章渝州更大声的笑。 翠翠:…… 小胖妞听到爸爸妈妈好像在吵架,担心地跑了过来。 一把抱住翠翠大腿,脸颊在她腿上蹭啊蹭:“妈妈,不生气,不生气。” 翠翠深呼吸,“没生气呀,我和你爸爸闹着玩呢。” “真嗒?” “真的,不信你去问爸爸。” 小胖妞真跑去问了:“爸爸,你惹妈妈生气了吗?” 想到翠翠仓皇跑走的背影,章渝州喉咙里溢出笑声:“对呀,爸爸惹妈妈生气了。” 小胖妞懵了。 妈妈说开玩笑,爸爸却说真的生气了,那究竟是爸爸说得对,还是妈妈说的是对的呢? 小脑瓜子CPU耗尽,分辨真假把小家伙给难住了。 她苦着一张包子脸,仰着头跟章渝州商量:“爸爸,你哄哄妈妈呗。” “好呀。”章渝州佯装苦恼,故意逗小家伙:“那初七教教爸爸,怎么哄?” 客厅里的翠翠正恼着,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听一大一小在说什么,听到哄人这儿时她还努了努鼻子,轻轻嗤了一声。 她可不是随便哄哄就行的傻子。 下一秒,翠翠耳根又开始充血,因为—— 小胖妞懵懂的小奶音响起:“爸爸,那你去亲亲妈妈呀!” 章渝州绷不住,再次笑出声:“宝宝,谁跟你说的哄人要亲亲?” 难道不是吗? 初七歪着头,小眼神里满是困惑,“可是妈妈生气的时候,我亲亲她就不生气了呀!” “亚亚哥哥也说,每次崔平姨姨生气,他爸爸就给一个亲亲,他们就能和好了。” “噗——哈哈哈,你说得对,那爸爸去哄哄妈妈。” 冷不丁听到楼上的八卦,章渝州噗嗤笑出声。 他抱起小胖妞到客厅找翠翠,翠翠见他靠近,屁股赶紧往后面挪了挪,眼含警告:“不许当着孩子面做不合适的举动。” “那孩子不在的时候呢?” “……那也不许。” 翠翠双手交握放在前面,防章渝州偷袭。 她这会儿神经绷得紧紧的,没想到章渝州没别的动作,而是把小胖妞放她腿上,翠翠晃了晃神,下一秒,嘴巴就被他含住了。 “爸爸,是要玩躲猫猫了吗?” 小家伙突然被捂住眼睛,以为爸爸妈妈要陪她玩游戏,兴奋得扭来扭去。 翠翠不敢出声。 透亮的眸子浮上一层水色,瞪人功力大减,不像发火的瞪,反倒像是欲擒故纵的勾引。 章渝对她的警告视而不见,轻轻啃咬着唇瓣,待翠翠忍不住吼人之际他立马逮着机会,长驱直入。 …… “爸爸,你们还没躲好吗?” 小奶音将沉浸在愉悦中的两人唤回神。 皆愣了一下再慢慢分开,双唇分离时章渝州又不舍地回身啄了啄才退开,他咳了咳,放开捂着小家伙的手:“先不玩游戏了,咱们出门做客去。” 他声音沙哑性感,翠翠觉得耳窝发痒,浑身都有点不对劲,感觉软绵绵的。 “我去换衣服。”声音同款喑哑,章渝州哂笑,翠翠恼羞成怒,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记,“不许笑,我要生气了。” “好,不笑。快去换衣服吧。” 翠翠走了几步顿住脚。 “怎么了?” 翠翠:“不换了,就这样出门吧。” 真是昏头了,明明她就不打算换衣服的啊,怎么被他亲了两下脑子就变浆糊了呢,虞翠翠啊虞翠翠,清醒点吧。 一家三口四点半出门。 走到院子里,翠翠突然啊呀一声,糟糕,忘了被子了,又急急忙忙收被子。 “哎,就晒一个多小时,感觉还没沾上阳光的味道呢。” 她很喜欢被子被晒得暖暖的感觉,于是天晴时,就经常把家里的棉被拎出去晒,有时候还得跟楼里邻居拼速度,谁让院坝里的晾衣绳就那么几根呢,别人先去就没地儿可晒了。 “明天若是大晴天,我再抱去楼下晒一天。” 秦家住的单独小院离八栋差不多两三百米,两人几句话功夫便到了。 章渝州上前敲门,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 “渝州你可算来了,止戈早就到了。” 章渝州点点头,正要给黄婉音介绍翠翠。 没想到黄婉音先开口招呼:“唷,这么标致的女同志是你媳妇翠翠吧,哎哟,咋能这么好看呢,好看得我心脏都扑通扑通的跳。这小姑娘也是,随了妈妈可爱得唷。”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初七甜甜一笑,大碴子味儿的小奶音萌哒哒的:“你好,我叫虞初七,爸爸妈妈喊我宝宝。” 黄婉音本是礼貌性问问,没想到小朋友字正腔圆,答得可完整了。 惊喜的夸道:“瞅瞅这小嘴,叭叭太能说了。” “来来来,快进来。”黄婉音侧身让一家三口进屋,边关门边道:“翠翠你刚来厂里不久,有没有哪里不习惯的啊?” 翠翠微笑:“还好,挺习惯的。” 黄婉音笑容微微顿了会儿,很快就恢复如常。 回头跟章渝州道:“你老师和止戈在书房,你进去找他们俩吧。” 章渝州看翠翠,黄婉音调侃道:“怎么,我们还能把你媳妇儿和闺女吃了不成?你聊你的去,我们女同志聊自个儿的。” 翠翠回看过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章渝州这才笑得一脸不好意思,“师母,那你帮我多照顾下翠翠和初七。” “你呀,就放心吧。” 黄婉音领着翠翠到客厅坐下。 “虞同志,这是佳怡,她爱人是渝州的师兄,也是渝州的好兄弟,佳怡在厂办工作。” 随即又指着翠翠向陈佳怡介绍:“佳怡,这是渝州的媳妇,虞翠翠同志,这是她女儿,叫初七。” 由对双方称呼的亲疏,翠翠敏感地察觉到黄婉音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 再对比在章渝州面前喊翠翠,章渝州一走就喊虞同志的情形,就更加明显了。 但翠翠面上却不显,笑得全无心机的模样:“你好啊,佳怡。” “你好,虞同志。” 陈佳怡笑容淡淡的,打完招呼便回厨房帮忙,显然不是很想和她聊天。 翠翠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只是见黄婉音和陈佳怡都在厨房,自己坐着显得很不合群,便把初七放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积木给她玩。 随后也跟进厨房:“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厨房地儿小,三个人转不开,虞同志你就在外面陪孩子玩吧。” 陈佳怡冷脸道。 她嘴角虽然是上扬的,眼神里却没有笑意,翠翠心里冷嗤一声,扯扯嘴角还她一个皮笑肉不笑:“好啊,那就辛苦陈同志了。” 陈佳怡喉咙一哽。 总觉得“陈同志”仨字透露出嘲讽的味道。 “虞同……翠翠啊,一会儿有需要帮忙的我们再叫你。” 黄婉音意识到气氛逐渐奇怪起来,有意缓和。 “好啊。” 翠翠应完,转身回客厅陪小胖妞玩去了。 心里却在腹诽,那么大的厨房说转不开,找的理由实在敷衍得很,难道在她们心里干活是美差,谁轮不上就是天大的损失吗? 还是以为她上赶着想去帮忙? 真是离谱啊! 厨房里,黄婉音低声问陈佳怡:“咋回事,她得罪你了?” “跟她没关系,是章渝州得罪我了。”陈佳怡白眼一翻,冷哼一声。 黄婉音更不解了。 章渝州不给她面子让她在严巧慧妈面前丢人,按理来说她更气才对,咋佳怡跟他不对付了呢。 “师母,我也不怕说给你听。我就是为我们家老宋不平,我家老宋把他当亲兄弟,处处为他着想,他倒好,就因为老宋说了一两句不中听的话,就慢慢疏远老宋了。你别看老宋成天嘻嘻哈哈的,其实他很看重这份情谊,我这……一想到老宋跟兄弟闹僵是因为她,我心里就过不去。” 黄婉音:“……”就这? 就为了这? “其实也不怪止戈。一开始渝州说起这个对象时我和你老师都觉得不相配,可劝不住嘛。有时候你觉得为人家好人家就是不领情,有什么法子呢,对不对?” “止戈和渝州是同门师兄弟,如今又在一个项目组,你甩脸子给她看,岂不是更加重他们两兄弟的嫌隙吗?” 黄婉音打心底里看不上虞翠翠。 就算厂里传出她武功盖世,一刀一个小鬼子,她依然对她没好感。 今天见到她本人,看到那张美得言语难以形容的脸,愈发加重了她的不喜。 她就是觉得传言不实,比起拿刀捅鬼子,靠脸使美人计似乎更加可信。若不是长得那么勾人,又怎么能让章渝州头脑发昏非当人后爹呢? 所以,黄婉音很能陈佳怡的不屑。 但站在她家老秦的位置,她又希望这几个学生同心同德,齐心协力把项目做好。 尤其听老秦感慨说,章渝州的新研究非常厉害,若是通过测试便是立大功后,黄婉音肤浅的认为能让老秦这么说的研究一定很重要很有价值的。 在她看来,章渝州是她家老秦的学生,他的功劳必定也是老秦的一份,没准老秦靠着这份功劳就往上爬一级呢。 这种时候,她自然要团结好几个学生的爱人,免得后院失火影响到前方的研究进程。 因此,就算她心里对虞翠翠不喜,也要劝陈佳怡:“要想他们关系好,你就更不能和虞翠翠闹别扭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那么个理?佳怡,这事说到底还是止戈兄弟俩的矛盾,虞翠翠恐怕都不知道这一出,你迁怒到她头上就显得没道理了。” 陈佳怡也知道是自己没理。 她本就没打算对虞翠翠做什么,只是不想和她往来罢了。 “师母,我只是不想理她而已,哪里算得上迁怒。而且,她有孩子我没孩子,我有工作她又只会围着灶台转,我跟她肯定没有共同语言,聊不到一块儿去嘛。” “反正你收敛着,别闹得大家见面尴尬。” 陈佳怡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忍。” “虞同志,你能帮忙剥几个蒜吗?” 黄婉音不想让人觉得她故意孤立翠翠,是以等陈佳怡情绪没那么外露,便主动喊翠翠来帮忙。 翠翠挑眉。 觉得她俩怪有意思的。 倒是没拿乔,径自走进厨房:“好啊,剥几个?” 第53章 喊剥蒜,翠翠就默默剥蒜,没有主动加入两人话题的意思。 她这样不咸不淡,反倒让陈佳怡和黄婉音不自在了。 人大抵都如此,只要脸皮没厚到家,自己私下说别人闲话时不觉得哪里不对,但意识到对方可能看透了自己的想法时就开始感到尴尬,甚至没脸见人了。 臊得慌。 陈佳怡便是这个心态。 只她向来冷傲,出嫁后又一直被丈夫捧着爱着,寻常人很难入她的眼。 便是这会儿尴尬得脚趾抠地,陈佳怡依然绷着脸不愿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恰好,翠翠骨子里比她还狂,别人对她翻一个白眼,她能翻一串膈应回去。 是‘那种你瞧不上我,难道我就瞧得上你?’的脾气,于是厨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凝滞,越来越奇怪。 明明三个人挨得很近,愣是弄出了楚河汉界的效果。 原想着稳坐钓鱼台,等着看俩小年轻你来我往的黄婉音傻了啊。 被逼着站出来打圆场,谁让她是女主人呢,甭管心里更偏向谁,明面上还是要客客气气。 这不,先前还叫翠翠虞同志呢。 这会儿意识到虞翠翠同志一身反骨,主打一个你咋对我我就咋对你,绝对不点头哈腰,远不如她预想的那般淳朴自卑好压制,黄婉音立马转变态度。 “翠翠,渝州平时上班,你一个人待家里无聊不?” 属实有点没话找话。 翠翠不动声色:“还好,没觉得无聊。” 无聊是无所事事之人才会有的情绪。 她每天要干的事太多了,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哪会有时间想东想西呢? 除开吃饭刷碗陪孩子玩的时间,其实大部分时候她和章渝州都很忙,各有各的活儿要干,忙得飞起。 “有没有想过在厂里找个岗位上上班?或者抽空提升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哦,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夫妻俩日子要过得长长久久得有话聊,如果渝州聊什么你都理解不了也插不上嘴,久了肯定影响你们的感情。” 黄婉音这话明着是好意提点,却也透露出她瞧不起翠翠,认为翠翠除了一张脸便一无是处的心态。 仿佛她多上不得台面,跟章渝州就好像隔着天堑,两人特别不般配一样。 这种乐于展示自己优越感的人,翠翠实在见得太多了。 听到这话表情都没变一下,不痛不痒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没有出去上班的想法,我喜欢待在家里。” 没有任何人管束,就是她追求的生活。 这话黄婉音和陈佳怡都不信,两人在这一刻仿佛共脑,都觉得翠翠在死鸭子嘴硬,知道自己上班没戏才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这般一想,那点子尴尬再次被更强烈的优越感取代了。 对啊,自己何必跟虞翠翠置气呢?她除了脸,哪里比得过自己? “也好,你把大后方稳固好,男人也能在事业上冲锋陷阵,做贤内助也是一件光荣的事。” 陈佳怡勾唇,附和:“对呀,我家宋止戈成天盼着我辞职回家,专门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可惜了,我干不来那些,我还是更适合在工作上发光发热。” 她嘴上遗憾,眼里若有似无的得意。 像是想炫耀,又觉得炫耀起来显得很没格调只能强行按捺住的感觉。 翠翠暗哂笑。 没有顺着她们的意思自我贬低,亦没有强行给贤妻良母上价值。 而是道:“你做得对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该由你自个儿决定,而不是看谁的意见。” 陈佳怡愣住。 显然没想到从一个“乡下人”嘴里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这年头的女同志即便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实际上能挺直腰杆自己决定做什么,完全不考虑家人意见的寥寥无几,陈佳怡自认也做不到。 即便她跟宋止戈一样,都是厂里的正式工。 但回到家里,她依然得包揽家务,哪怕她也很累也不想动,但从来没有过不做的念头。因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作为女人就应该照顾好家庭,作为女人,即便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也要把自家男人放在首位。 她一直以自己是事业女性而自豪,瞧不上那些成日围着锅碗瓢盆转的人。 直到这一刻,听到虞翠翠这句话,她恍然惊觉自己竟从未主动选择什么。她的思想甚至不如一个乡下小媳妇自由,她在暗戳戳的炫耀自己的不同,而虞翠翠却在赞同她的话。 何其荒谬,衬得她的虚荣心是那样丑陋肤浅! 陈佳怡面上隐隐浮现出惭愧,嘴巴嗫喏两下,终究没好意思说什么。 黄婉音闻言,不赞同道:“哪能随心所欲,有工作面子里子都有,你走出去面上都有光,翠翠,渝州学识涵养高,你如果不上进些外头那些人肯定要笑话你,渝州也会跟着丢脸。” 翠翠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现在只觉得黄婉音的话刺耳得很。 啥叫章渝州丢脸? 他的脸难道是建立在她身上吗? 翠翠觉得好笑,便轻描淡写地凡尔赛了一把:“之前保卫科的龙科长就特别希望我加入他们,据说工资挺高的,只是我觉得那份工作不适合自己,所以推辞了。” 说笑的吧? 黄婉音&陈佳怡:“……” 语气这么认真,真的不是吹牛?? 两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怀疑,“你是说龙科长?” “是啊,你们也认识?” 黄婉音干笑一声:“是吗?那可惜了,保卫科工资确实挺高的,对了翠翠,你每天在家里除了带孩子还做什么啊?” “做做手工吧,最近我和初七爸都很忙,就把初七送到托儿所去了。” 这话一出,黄婉音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你一个无业妇女能忙到哪儿去? 送上门的工作不做(如果是真的话),孩子也扔托儿所,咋有点好吃懒做,只图享乐的意味呢。 她只能尬笑:“这样啊……” 黄婉音给陈佳怡使眼色,陈佳怡也懵圈呢,感觉说啥都要被虞翠翠一句秒杀,干脆低头装没看见。 “呵呵,呵呵呵,那翠翠你过得比我们强多了,像我和佳怡整天屋里屋外忙活,除了没孩子闹心,还真不如你潇洒。” 黄婉音两个孩子都在爷爷奶奶家。 毕竟两个孩子已经上高中,若跟着他们搬到山里上学就太不方便了,索性把他们留在林城。 而听到‘孩子’两个字,陈佳怡表情微微变,左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她结婚快三年了,夫妻俩又没有做避孕措施,可肚子就是没动静。 丈夫虽然没提过孩子,但她知道他是喜欢小孩的,心里其实也想要自己的孩子。她也想过要不要到医院检查,可又怕真查出是自己不能生,陈佳怡多高傲的人啊,事事追求完美,她接受不了这个可能,只能选择逃避。 这会儿冷不丁听黄婉音说起孩子,瞬间就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忍不住感到焦虑,人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佳怡,佳怡,你发什么呆呢?” 若是平时的黄婉音,肯定就发现陈佳怡的不对了。可今天她被翠翠给创懵了,心神都在如何找话题上,便没注意到自己无心之语往陈佳怡心口捅了一刀。 “抱歉师母,想到工作我走神了。”陈佳怡牵起唇角,笑容有一丝丝勉强。 翠翠抬眸,看了她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黄婉音这会子也听出了陈佳怡语气里的违和,立马关切道:“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同我说说,没准我能出出主意。” “没,没什么的,师母。”陈佳怡忙摇头。 “瞧你,跟我生分了不是?你要是担心我解决不了,咱还可以找止戈他老师,不是吗?” 陈佳怡心里是很尊重黄婉音两口子的。 听她这样讲,情急下随口掰了个理由道:“真的不是大事,就是组织上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让我写几篇咱们工人有力量的稿子,我正在想要以谁为例子。” 任务是真的,但负责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同事。 黄婉音闻言,笑道:“嗐,我以为多大点事,不就是写稿子嘛,这就把你难住了?佳怡,你还得多磨炼磨炼啊。” “我知道的,师母。”陈佳怡点头。 她了解黄婉音,知道她好为人师,陈佳怡此刻最不想听人说那些有的没的,应声后立马问翠翠:“虞同志,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行吗?” 翠翠环视一圈,无声问道:在这里? “师母,我跟虞同志出去聊聊,就是止戈的事……” 黄婉音懂了,温和笑道:“成啊,你们慢慢聊,反正汤快炖好了,就剩两个菜我一个人也行。” 翠翠跟着陈佳怡走出门,两人站在院墙边,翠翠没主动开口。 过了不知多久,陈佳怡似乎才组织好语言,开口便是:“抱歉虞同志,我刚刚……态度不大好。” 这句道歉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说出口后陈佳怡登时松了口气,她想,目的明确坚持自我的虞翠翠即便有许多缺点,也值得她另眼相看。 翠翠不知道她这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也不打算探究为啥道歉,反正她不在意。 “陈同志不需要道歉,我想没有哪条规定说,素不相识的人必须友善相处吧。” 翠翠直视她的眼睛,微笑道。 陈佳怡再次愣住。 旋即苦笑。 她大概明白虞翠翠是什么样的人了。 是你对她说1+1=3,她会微笑着对你说‘是的,你真厉害’的人。这种人情绪稳定得过分,无论你说什么都撼动不了她,若是自己过于计较,反而会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到内伤。 可若是不带偏见,又觉得她这样特立独行的性格很吸引人。 陈佳怡想,或许章渝州就是喜欢她独特的灵魂。而止戈当着章渝州的面抨击他心爱的人被疏远,似乎不冤。 思及此处,陈佳怡忍不住再次苦笑:“原本我想让你劝劝章渝州,也想帮止戈解释几句,现在……” 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涉及章渝州,翠翠敛了笑:“劝?你是说他们有矛盾?” “……” 面对这么直接的话,陈佳怡表情尴尬。 沉默片刻,说:“止戈不看好你俩的婚事,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她停顿两秒,观察翠翠的反应,继续说道:“两人现在有些疏远,止戈他嘴上不说,但我是他枕边人,看得出来他很后悔,虞同志你——” 翠翠打断她的话,道:“这事我管不着,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要跟谁做朋友还需要别人的意见吗?” 何况—— “我作为被他嫌弃抨击的那个,你为什么以为我不会介意呢?” 介不介意,章渝州这么护着她,她就不可能去打他的脸。 陈佳怡:“……” 陈佳怡无话可说。 之前她预设了立场,跟宋止戈一样认为虞翠翠个人条件太差,配不上章渝州,仿佛这样想就能代表宋止戈的态度是正义的是对的,而她为丈夫抱屈也是正义的。 但现在,活生生的虞翠翠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任何人都没资格审判别人的生活,那些以为仅仅是自以为,虞翠翠也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拿不出手。 恰恰相反,对方光芒耀眼得很,章渝州喜欢上她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家老宋属实是自我感动自作多情,而她呢,也差点人云亦云,枉做恶人。 “虞同志,对不起!”这次,陈佳怡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翠翠定定看她好一会儿,才回应道:“没关系。” 陈佳怡:“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翠翠撇嘴,道:“或许吧,但也不一定,能不能做朋友要看缘分。” 前脚高贵冷艳给她白眼看,虽说现在又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可她又不是生来就犯贱的,做什么非得跟人交朋友了?难道她缺那一个朋友吗? 啧。 “你说得对。”陈佳怡收敛好失落,扬起笑容,“咱们进屋去吧。” 屋里,秦正业三人已经从书房出来了,秦正业逗着初七说话。 见翠翠和陈佳怡从外头进来,三人还觉得奇怪,宋止戈这个马大哈脑子都不带转的直接就问:“你们出去干嘛啊?” “屋里闷,出去聊聊天。”陈佳怡说,“我到厨房给师母打下手去。” 翠翠慢了两拍:“我也去看看。” 她走进厨房,问:“我不太会烧菜,有别的我能干的活儿吗?比如洗碗切菜之类的。” “那你切一下洋葱吧。” “成。” ……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客厅里秦正业惊叹于初七的记忆力,两眼闪闪发光。 “天才!” “这就是天才啊!” 激动地对章渝州说道:“渝州,天才难得,你可要好好培养初七啊,未来肯定是咱们国家的栋梁之才。” 章渝州看着扑在他腿上玩积木的小肉团子,好笑道:“她才丁点大,哪儿能看出是不是天才,现在记忆好,没准长大变得和普通人差不多。” 就算是天才,过早让她意识到这点也不好。 这样孩子的压力就太大了,别说他觉得不行,翠翠大抵也是不同意的。 他看得出来,翠翠对孩子的未来期望很低。 只要健健康康长大,以后不会随意被人欺负就已经很好。 秦正业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点了点头道:“也是,小孩子嘛天性未定,只要开开心心成长就好。” “吃饭咯!” 黄婉音端着一大盆萝卜炖蹄花出来,章渝州忙起身接过,放桌上后他又到厨房帮忙端菜端饭。 “师母,好丰盛啊。” 宋止戈一屁股坐下,端起饭就是干。 他吃两口,还记得给陈佳怡夹菜,“媳妇儿,这个好吃!” 大伙儿似乎习惯了,也没人说他不礼貌不像客人。 翠翠边给小胖妞喂饭,视线边在他和章渝州身上来回徘徊,没看出两人有矛盾的样子。 饭桌上,黄婉音没再说一些令人咯噔的话,对她和陈佳怡的态度似乎也做到了一视同仁,这顿饭吃得还算平和,她原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来着,谁让一进门黄婉音明明看不上她却还要和她拉家常套近乎呢,没想到啥事也没发生,翠翠诡异地感到些许失望。 “你刚在饭桌上瞅什么呢?”章渝州问。 他怀里的小家伙也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学舌道:“妈妈你瞅什么呢?” 翠翠白了父女俩一人一眼,哼了一声,快步回家。 小家伙鼓起脸颊,抬头看爸爸,章渝州低头看她,父女俩大眼瞪小眼,齐齐叹气:“哎!” “爸爸,妈妈又生气了吗?”初七化身好奇宝宝。 章渝州抱着孩子走在后面,望着翠翠飒爽的背影,温声笑道:“没生气,她要跟我们比赛看谁先到家。” 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兴奋大喊:“爸爸,快点呀!” “好嘞!要加速咯,初七别乱晃!” “好哒~~~~” 章渝州跑起来,风里满是小孩儿清脆的笑声,伴随着一声声快快快。 回到家初七又玩了一会儿才睡觉,等她睡着,章渝州继续刚才的话题,“刚刚吃饭,你看我和宋止戈做什么?” 这次翠翠没哼哼了。 她拧干毛巾往脸上一盖,声音含糊道:“陈佳怡说你俩闹矛盾,我好奇呗,就多看了两眼。” “谈不上闹矛盾。” 章渝州不想提这回事,宋止戈说的那些难听话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让翠翠生气,便道:“我跟他现在仍然是默契搭档的同事。” “你和他媳妇儿很谈得来?” “唔……马马虎虎,磁场不合,大概谈不来。” “师母功利心重,她说什么你全当没听见就行。陈佳怡嘛,好像有点护短?你跟她玩不到一块就不玩,不影响什么。” 翠翠“哦”了声,没继续问,而是说道:“明天我要出门,你记得接送初七,如果研究所那边实在太忙,就把她送到楼上崔平家请她帮着照顾几天。” “明天就去?” 太突然了。 翠翠点点头,把毛巾扔进盆里搓了搓拧干挂好,“趁大雪封山前把需要的东西都采集回来,等天气变冷,我就可以在家里猫冬了。” 章渝州取过另一条毛巾,就着翠翠的洗脸水洗脸。 “那你小心些,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嗯。” 两人又聊了几句,翠翠就取暖器的设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说,章渝州拿笔迅速改设计图,弄得差不多了,两人才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清早,翠翠把初七送到托儿所后轻装简行上路了。 X8筛选出最具有替代性的材料有八种,幸运的是,这八种小白山里都有。没有人在身边拖后腿,翠翠一进森林就开始放飞,以最快速度朝几个目的地奔去,第一天,她采集到了赤炎草和五行宝果。 晚上,翠翠取出安全屋。 利用X8和X8a的联通功能,给章渝州展示了一番,章渝州全程惊叹不断,“不愧是安全屋。” “那是,这款在中央星可流行了,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它的攻击方面性能比较普通,但防御性是一流的,连S级兽人战士也没法攻破。” 不仅防御性强,这款安全屋功能还很齐全,它有隐蔽功能,只要能量充足还能在短时间内当飞船使用。 翠翠这次没把她当代步工具使用,纯粹是觉得杀鸡用牛刀,采集普通植物而已又没太大危险,浪费能量实在不划算。 “这是我定制的工作间。” “这里是武器操作台。” “……” 翠翠简单介绍了下内部构造,又问起小胖妞:“小胖妞哭没?” “哭了,哭得可伤心了。”眼睛跟水龙头似的,章渝州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初七一直很乖,没想到哭起来天崩地裂,我哄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她哄睡着。” 翠翠大概想象得到他手忙脚乱,仓皇无助的样子。 噗嗤笑出声:“初七到我身边后晚上一直跟我一块睡的,我就猜到她夜晚会哭闹。” 小孩子就是这样,平时再乖得像天使一样,等安全感被打破或是需求得不到满足,她就会恢复孩子的本性,又哭又闹,搅得人头疼。 “嗯,你不在她可能有点害怕,耍赖跑我屋里睡着了,我刚把她抱回你卧室。” 翠翠看不到章渝州,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判断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她想,章渝州这会儿大概唇角眉眼都噙着笑,很温柔吧。 想到这儿,翠翠面容也变得柔和,双眸似春水般缱绻。 章渝州心念微动,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时间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快去睡吧。” 翠翠说罢,关闭X8的摄像功能,这边X8a的屏幕瞬间黑掉,章渝州继续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放下。 他给初七掖了掖被子,回房睡觉。 翠翠离开的第三天,下雪了。 “章工,怎么这两天都是你送初七过来啊?” “初七妈妈有事回娘家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听大伙儿说山里一旦下雪就停不了,再晚点她就不好上山了。” “嗯,就这两日就回来了,应该来得及。”章渝州半蹲下身体,捏了捏初七肥嘟嘟的脸颊,叮嘱道:“乖乖的哦,爸爸下班就来接你。” “我乖哒,爸爸,今天妈妈回家吗?” 小家伙和爸爸相依为命三天后,知道自己哭哭妈妈也不会回来,所以已经不哭了,只是每天都要问几十遍妈妈什么时候回来,问得章渝州头皮发麻。 “妈妈要明天才能回来。” “真哒?” “真的。” 翠翠说只差最后一种还没找到,顶多再耽搁一天就回来。 在见识安全屋之前章渝州还会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被冰雪困住,但见识过安全屋的强大功能后,章渝州唯有想念。 小家伙得了准信,人立马阳光灿烂了,开心尖叫着跑进教室。 老师看着她哒哒跑走的背影,不由自主露出姨母笑。 回过头,好心提醒章渝州:“章工,后勤今天到了一批白菜和萝卜,你媳妇不在家的话你记得囤菜,否则大雪封山至少几个月,到时候物资进不来,日子别提多难熬。” 章渝州微笑着掀唇:“谢谢,我还真忘了囤菜这回事了。” 按照三人标准,他们家可以买两千五百斤大白菜,五百斤土豆,两百斤大萝卜。买回去就放本栋楼的大地窖里,不得不说家属区楼房设计时确实遗漏了很多细节,但囤冬储菜是早规划好的。 章渝州下班,先把小家伙接回家,给她煮面条看着她吃完,这才到后勤买菜。 葛新见到他立马把他领到办公室,热情地递了支烟,“章工,你也是来搬菜的?” 章渝州接过烟,没打算抽,直接别在耳后,点点头:“对。” “诶,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来,你说要多少,明天我拿板车拉到你们楼下去。” 章渝州看他一脸殷勤,就猜到葛新这小子有事求人了,“兄弟,有事直说,你这样热情整得我害怕啊,毛骨悚然的。” “其实也没啥,就是想问问,嫂子最近有没有啥新点子?” 这阵子后勤处接的活儿不少,不过各式各样家具只做一种风格,久了渐渐就不吸引人了,偏偏老师傅们手艺绝佳,但创意不行,葛新就又把主意打到了翠翠头上。 “我媳妇儿这两天回娘家了,有没有点子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这菜还送吗?” “送!”葛新眉毛一挑,摆出“你咋小看我”的架势,大声嚷嚷道:“那必须送啊,上回借你们的光风光了一把,送个菜多大点事啊。” “谢谢啊。” 章渝州把数量报上,钱交了就回家了。 第54章 回到家第一件事先去看初七在做什么。 客厅没人,卧室也没人,章渝州开始慌了。 孩子呢,那么大一个孩子跑哪去了? 他把翠翠卧室的衣柜掀开找了一遍,还是没人,就在他急得跳脚之际,厨房霹雳乓啷好一阵响,章渝州跑过去拉开厨房门一瞅—— 脑袋瞬间瓮翁的。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厨房里简直一片狼藉啊,菜筐里的白菜掉柴火堆,搪瓷盆砸地上,地板灰白一片洒满了面粉,小孩儿头发身上全是面粉,一管鼻涕流出来跟那面粉一裹,哎呀妈呀就定在那儿了,活脱脱一个小邋遢鬼,不忍直视。 也不知道小小的人儿怎么把厨房搞成战场的。 章渝州太阳穴突突地疼,看着这一地惨状无奈扶额。 “爸爸,是面粉坏坏~~” 小家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小胖爪子背在背后,怯怯望着章渝州,企图萌混过关,恶人先告状。 章渝州胸口郁郁,脑壳疼得要死还没法撒气。 对面就一个小屁孩,平时再懂事,三不五时还得作点小妖。 平日翠翠在家里还好,她就是那定海神针,小家伙再皮也要收敛,这两天似乎尝到了没人管的快乐,她开始四处捣蛋了。 昨天抓了几只蚂蚁回来,说要给蚂蚁一个家; 今天答应得好好的要乖要听话,这才出门不到一个小时,厨房就成了垃圾场,放得矮的东西全被嚯嚯一遍,现在章渝州只能庆幸米缸深她搬不动,油罐呢,在台面上放着她也够不着,否则都不敢想会变成啥样。 大概…… 这娃和厨房都不能要了。 “爸爸。” “手脏脏了。” 章渝州吸气,呼气,再吸气…… 花了一分钟才把打孩子的冲动按捺住。 他情绪一稳定,小家伙跟小动物似的立马察觉出危险远离了。 不再躲得远远的,而是哒哒哒迈着小短腿跑到章渝州面前,伸出两只小胖爪,小奶音可可爱爱道:“爸爸,洗手手。” 说着,就要往他身上爬。 章渝州赶紧躲,还是慢了一拍。 就一个错眼的功夫,裤腿和衣服糊上面粉了,他现在完全放弃去想自己是不是被小孩儿鼻涕蹭衣服上,抬头望天,再次进入调节情绪的模式中。 半晌,他认命了,把孩子拎到卫生间,“站住啊,不许动。” “噢~~~~”小胖妞咧嘴,讨好地笑了笑,小奶音跟加了蜂蜜似的:“爸爸,我乖乖哒。” “呵呵。”章渝州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你都快拆家了还叫乖乖哒? 幸好中午出门时灌了两壶开水。 章渝州脱掉外套,衬衫袖子撩到手肘,三两下兑好热水,招呼小胖妞:“虞初七,你给我过来!” “爸爸,你为什么不叫我宝宝了?” 听到大名,小家伙下意识抖了抖,细眉蹙起,总觉得妈妈随时要冒出来,周围冷飕飕的。 章渝州黑着脸,“今天你调皮捣蛋不是乖孩子,剥夺宝宝称号一天。” 小胖子懵逼,似懂非懂,后半截没太懂,前半句她听明白了。 当即抗议:“没有坏坏,我是乖孩子,系乖孩子!” 急得吐词不清。 “乖孩子不会浪费粮食,不会玩面粉。”章渝州把小胖团子抓过来摁在小板凳上,“低头,闭上眼睛。” “是面面不听话,我帮爸爸做饭饭。” 章渝州故意凶她:“虞初七,你再顶嘴!” 小家伙意识到再唱反调要挨揍了,没再调皮乖乖照做,章渝州抓住她脖子,慢慢往她头上淋水,边给她洗头边训斥:“爸爸出门前怎么跟你说的,有没有说过不能捣乱啊,还好地上只放了菜和面粉,万一是开水呢,烫着你就活该你痛痛,不仅痛虞初七你还会变丑八怪。” “不是丑八怪,不是~~” 章渝州摁住她脖子:“别乱动,水要进耳朵了。” 也怪他自己,低估了小孩的破坏力。 带娃的这几个月,虞初七平时都不哭不闹不惹祸,除了偶尔大小便来不及,导致他和翠翠必须给她洗臭裤子外,堪称他见过的最乖的小朋友。 今天出门前他反复检查。 把自己觉得有危险的东西都归拢好,厨房门和阳台门也都关上,想着平时翠翠忙正事孩子独自玩耍也没出过问题,便放心地出门了,结果孩子静悄悄,果然在作妖。 章渝州叹气,只当积攒经验了。 等以后生了老二,就不用犯这类错了。 翠翠尚不知道章渝州已经惦记上和她生孩子的事,这会儿她终于找到了最后一种材料——红绀草。 采集完红绀草,翠翠用X8继续往边缘地界探测,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本来就是惯例性探测,她没抱多大期待。 没曾想晚上跟章渝州通讯时,章渝州这样问道:“翠翠,为什么你位置靠北的地方突然变成了淡淡的紫色?” 翠翠一愣:“什么?” 意识到什么,她神情变得激动:“紫?区域很大吗?” X8a被她留在家里,安全屋她之前一次也没用过,便没有存放备用装置。 否则不会等到章渝州问才发现。 章渝州如今操纵X8a已然很熟练,迅速计算出紫色能量笼罩范围以及到翠翠位置的直线距离。 “面积很广,大概36平方公里,在往北走一百七十公里处。”话音刚落,他恍惚了一瞬,神色略微凝重,小声呢喃道:“往北,那就是在日丰镇,两国分界线上?” 翠翠来回踱步,手撑在下巴处反复琢磨。 终于—— 她激动得原地蹦了几下,兴奋道:“面积这么大,很有可能是未知的B级以上能量石。” 能量石啊。 水蓝星竟有能量石,级别还不算低,这真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发现。 星际矿石资料里说得很清楚,E级能量石赤中带白,D级橙中带灰,C级黄中带金,B级鸦青,A级则是紫气氤氲,淡紫色…… 翠翠猜,也许是水蓝星的能量石分级不同,呈现出来的能量浓度有所差别。毕竟不同的荒星出产的能量石也有很细微的区别,可不管怎么说,都得亲眼见到才能分辨清楚。 若真的是能量石,她是不是还能倒腾点能源武器卖一卖? 自从上次说错话差点露馅,翠翠便下了苦功恶补华国历史和法律,每天都从报纸上了解政策风向,还从赵文竹和崔平嘴里了解到不少民俗习惯,她在思索接下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水蓝星人有句话说得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她可以躺也想躺,但躺下之前必须得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翠翠想,在不暴露自己来历的前提下,或许应该拿出一部分跟华国最大的权力机构进行交易。若是合作愉快最好,若是……背刺她,她恰好有两块A级能量石,届时只要将安全屋稍加改动就能逃个无影无踪。 低级基因液就是她用来试水的第一样东西。 而现在,能量石的发现让她的计划似乎更具有可行性了,翠翠此刻心情大好,恨不得高歌一曲。 她的好心情完全体现在她眉眼里。 心情一好,那双冰凝般平静的眸子就仿佛解冻一般,星光熠熠,波光粼粼。 谁看了都要迷糊。 “你把位置标记好,等我回来再说。” 章渝州隐约清楚能量石的重要性,点了点头,道:“好,你明天大概什么时间能回来?收音机里讲这几天连续降雪,我刚才初步算了下,大抵到明天中午积雪平均厚度会达到三十公分。” 等雪层加厚,正常人都难以出行,翠翠反而从山脚娘家回来就显得怪异,格格不入了。 翠翠闻言,吩咐安全屋机器人管家打开窗户。 她探出脑袋,往外瞅了瞅,此时整个林子已经被零星雪花覆盖了个七七八八。 葱葱郁郁里点缀着纯白,看得人心里也有点凉。 “看来今晚不能再耽搁了,我马上赶回去,你记得留门。” “那我到保安室等你。” “就那么点距离,我又不会迷路,没那个必要吧。” 章渝州坚持:“雪越下越大,你想淋着回来吗?取暖器还没做好,一会儿洗澡可是很难受的。” 厂里有大澡堂子,以前住单人宿舍时章渝州还会去那边,但自从搬到八栋就再没去过了,翠翠不适应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即便是同性也不行,于是一次也没去过。 章渝州不认为她今天会愿意去澡堂。 果然,翠翠压根没考虑,妥协得非常快。 “好,你出门前把初七先哄睡,否则她会调皮捣蛋。” 说到调皮捣蛋,章渝州心里苦啊。 他有太多话想说了,登时把虞初七今天干的好事全讲了一通。 就听那头的翠翠非常没有同情心的哈哈大笑:“天真了吧,小孩子就是天使魔鬼的混合体,乖的时候可爱得让你心都软了,皮起来气得人牙痒痒。该揍还得揍,你今天没教训她,信不信她明天更能气人?” “让你揍她,你能下得了手,你就不心疼?” 他反正有点下不了手打孩子。 翠翠冷笑一声:“我揍她好歹知道轻重。若是以后她长歪了,别人揍她,那可不管揍得狠不狠。” 章渝州:“……” 翠翠继续道:“你瞅瞅咱们楼下那李晓明,被他奶奶惯成什么样了,人嫌狗憎,可恶得很。” “你要是不想虞初七也那样,就要对她严厉一点。” 她对小孩儿就这样,有疼爱,没溺爱。 教会她在占理且能保证赢的情况下出手反击,不当孬种,但绝对不给她灌输恃强凌弱为所欲为的想法。 不管哪个世界,熊孩子往往都是在一件件小调皮的积累下养成的。 一次两次家长不以为意,便会让他以为这样做是正确的,接下来他犯的错就会逐渐升级,直到家长最后兜不住。 翠翠第一次养孩子,或许别的方面思虑不周全,但在人性上,她无疑是了解的。 在她看来,人性从来不分大人和小孩,都是共通的。 大人会在犯错没有受到惩罚后心存侥幸大概率再次犯错,小孩也是如此,甚至比起大人,他们多了一丝天真的残忍,会在无主观恶意下干坏事,防不胜防。 所以,才需要人及时纠正,让她意识到那是不对的。 听翠翠一席话,章渝州眼中的打趣笑意转为深思。 翠翠她……的确是一个很合格的母亲。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不像做人妈妈,对待小胖妞时常粗心大意,但他还是必须说,她给了孩子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安全感,以及一个适合模仿的对象。 “好,这回先算了,下次再捣乱我就学你抄起棍子往她屁股上招呼。”章渝州眼眸含笑,温声道。 翠翠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下手注意分寸就行。” 笑声从唇齿间倾泻而出,只觉语气里的宠溺快溢出来了,“嗯,听你的。” 翠翠没关掉X8a的通讯功能,章渝州能清晰看到她的整个操作过程,比较遗憾的是镜头只能拍到安全屋的操控室,没法以俯视角度拍到整个安全屋。 几句话的功夫,翠翠便道:“我快到了,你出来吧。” 安全屋停泊的地方距离厂子还有一段路程。 翠翠打开门,脚踩在碎雪上发出咯嚓咯嚓的声音,X8盘旋在她周围,记录着附近的状况,翠翠回身将安全屋收回空间囊,又从空间囊里拿出上回从魏家带走的背篓和米,这才把X8收回。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打扮依然有漏洞。 翠翠蹙眉,迟疑片刻,抓起地上的雪就往头发和身上糊,直到浑身弄湿,背篓也变得湿润后,才往厂子方向走。 隔着老远,翠翠就看见了章渝州。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外套,胳膊上还挂着一件衣裳,撑着伞站在大雪中,身材颀长,翠翠看不清他表情,但莫名觉得周身都透着寂静美好的氛围感。 她抓紧背篓绳子,加快脚步,同时,看到翠翠身影的章渝州也迎了出去。 “怎么回事,不是——” “嘘!” 意识到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机,章渝州闭上嘴。 只是脸色黑沉沉的,他接过背篓,就要给翠翠披衣服。 翠翠:“湿都湿了,现在批上外套也无济于事。” 章渝州不理会翠翠的推拒,强势地将外套搭她身上,一手撑伞,一手揽在她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拉,“冻坏了吧,还好我出门前往锅里烧了水,正好到家就能泡澡。” “有一点。” 翠翠自动往他身上贴了贴。 刚才她顶着风雪赶路时没觉得冷,这会儿有章渝州体温的对比,翠翠顿时觉得骨头里都泛着寒,真想钻到他衣服里去。 章渝州臂弯更用力,几乎是半搂着了。 伞倾向翠翠,把她遮得严严实实,毫不在意自己肩膀暴露在雪花下。 路过保安室,里面值班的人还出来看了眼。 确认的确是虞翠翠后还热情地打招呼:“虞同志,这天气你上山怕是不容易啊,山下雪大不?” 翠翠牙齿上下磕碰打寒颤:“挺大的,我人快被冻傻了。” “我们先回去了。”章渝州朝对方点点头,顺势接话。 “好,虞同志有空来我们保卫科坐坐,我们还盼着你教几招呢。” 说话的小年轻依然笑嘻嘻的,看着翠翠的眼神热情得仿佛狂热粉丝,恨不得立马拜师学艺。谁让龙复江每次训练都要带翠翠出场,次数多了,保卫科人人都知道有个叫虞翠翠的同志多么能打,想找她较量较量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还是数他运气好,值个夜班居然撞见本尊了。 “有空一定。”翠翠回首,笑着应道。 今日雪大,天色又晚,外面没什么人,就连平时热闹的单元楼楼道里都安安静静的。 章渝州收伞,翠翠脱下外套赶紧摸了摸:“被浸湿了。” 她蹙起眉,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章渝州收好伞,抬手往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几下:“湿了就湿了,赶紧上楼回家。” 就这么巧,两人刚踏上楼梯,靠近楼梯那一家门突然打开了。 这家男主人穿着大棉袄,推着木板车慢慢走出来,媳妇和两个儿子拿着尼龙袋紧随后面,一家四口整整齐齐。 “咦,小章,你们这是打哪回来啊,也去搬菜了?” 许是见他背着背篓这样问道。 章渝州把钥匙递给翠翠,让翠翠先回家。 他则停下回答道:“还没去,我媳妇前几天回娘家搬粮食去了,这不刚到大门口接她。”说着,他低头看了下手表,问:“快十点了,现在去搬菜吗??后勤处不下班了?” “嘿,那群舅老倌哪里想加班哦,要不是大家到后勤处闹,他们今晚还不得改口让我们搬呢。小章我跟你说,菜数量有限先到先得,现在晓得的人不多,等过一会大家都知道了,估计很多人要连夜去搬,你们两口子也搞快些!” 说完,一家子急急忙忙就跑出去了。 章渝州:“……” 葛新那儿,不会出问题吧? 带着这种忧虑,章渝州转身上楼。 大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屋,隐隐约约的水声传入耳畔,章渝州放背篓的动作微顿,随即摒弃掉杂念,先到卧室看初七,小家伙又把被子踢开了,露出大半边身体,章渝州重新替她盖好被子,到厨房又烧了一锅开水。 弄完这些,他就到客厅看书,顺便等翠翠洗完澡出来。关于能量石,他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翠翠给他解惑。 半小时后,卫生间门打开,翠翠擦着头发从里走出来,对上章渝州的眼神她有些诧异:“……怎么还没睡?” 章渝州:“等你。” “唔,有事?”翠翠穿着松松垮垮的秋衣,边擦头发边朝章渝州走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椅子上,“嘶!屁股凉飕飕的。” 章渝州失笑,起身走到翠翠身后,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动作温柔地擦起头发。 “能量石的可能性大吗?” 翠翠闭上眼睛,感受着手指在发间穿梭,时不时用力按压头皮的感觉,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声音也跟着懒洋洋的:“还不确定,我觉得需要再分析分析,不过私心里我也的确觉得可能性很大。” “我查了地图,那块区域在两国交界的小镇,若确定是能量石,你打算怎么做?” 边境小镇有部队驻守,有我国的,也有邻国的,要想在两方人马眼皮子底下取走那么多能量石,恐怕很难。 “不着急。”翠翠未睁眼,头往章渝州手掌蹭了蹭,催促道:“擦干点。” “虞翠翠同志,你是不是太会享受了?” “……唔,还好吧!”翠翠姿态慵懒,半蜷着腿瘫在椅子上,章渝州摇摇头,语气难掩宠溺:“家里该囤菜了,葛新想让你再画一两款新家具。” 翠翠睁开眼:“交换条件?” 她抬头,入目之处是男人漂亮的下巴和鼻孔。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章渝州,唔,一个好好的英俊小伙顿时变得无比普通,违心都说不出帅,翠翠撇撇嘴,突然就笑开了。 “笑什么?”章渝州一脸莫名。 翠翠抿嘴憋笑:“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你变丑了。” “……”章渝州手上动作顿住,不说话,就在翠翠以为他生气时他突然凑近,两人鼻尖只有两三公分距离,蓦然放大的五官冲击性十足,翠翠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你退开一点点,我脖子仰得有些疼。” 她仰着头,章渝州弯腰,两人挨得特别紧,翠翠能感受到对方扑过来的温热鼻息,顿时有种姿势奇怪恐会大事不妙的感觉。 章渝州不仅没退开,他半侧了下脸,靠得愈发近,似乎再近一点嘴唇就要碰到她眼睛了。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声震耳欲聋。 不知是她的,还是章渝州的。 翠翠紧张得手脚不听使唤,眼睛不敢眨一下,就在她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章渝州突然退开站直,继续擦起头发来,随即传来低沉性感的笑声。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但翠翠就是听出了他的得意和取笑。 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登时被羞恼取代,翠翠冷哼了声,嘴巴翘得老高,“你还没说囤菜和画图有什么关系呢?” 章渝州清了清嗓子,知道再笑下去翠翠就要彻底恼了,忙正色道:“倒也没什么关系,葛新不至于因为你不愿意画图就不卖菜给咱们,他提的时候我就说要问问你的意思。” “那菜?” “葛新说,他明天给咱们拉过来。”不过,章渝州又补充了一句:“估计今晚大家都睡不了了,楼上楼下都要排队搬菜。” “不给他图,他帮咱们搬菜是不是算欠了他人情?” 翠翠真是一点也不信世上有白来的午餐。 章渝州却道:“放心吧,上回他拿走的图占了咱们大便宜,运个菜而已,算不得什么。” “哦。”他这样讲,翠翠便这样信了,左右接下来她要忙正事,也没空搞什么家具。 “好了,干得差不多了,快去睡觉吧。” 翠翠的确困了,她摸摸发尾,干了八成,捂着嘴连打了两个哈欠,眼角浸出泪花:“晚安!” 章渝州:“晚安!” 次日,翠翠先把小胖妞送到托儿所,回到家后就立马忙了起来,她忙着把章渝州的设计图变成现实。 中午,葛新拉着菜来了,章渝州还没回来,翠翠下楼接手的菜。难得遇到正主,葛新便将自己的想法提了提,翠翠本想直接推拒,突然想起昨日屁股被椅子给冻了,立马改了主意。 “有想法,但图还没画出来,我想定做两个沙发。” “沙发多简单的事啊,回头我让工人立马给你们做。” 还以为有啥新样式呢,原来是要做沙发! 沙发这玩意不算稀奇东西,老佛爷时期就从国外传了进来,到三十、四十年代,国内其中几个城市的沙发制造工业已经很成熟了,如今没普及进人民群众家不过是因为价格高,许多家庭用不起。 葛新眼里的光瞬间熄灭。 翠翠摇头:“现在的木制样式我不喜欢,我想要定做一种躺在上面足够软,也足够暖和,适合用在寒冬的。” 如今的沙发大都是木质结构上面铺一块可拆卸的泡沫垫子,夏天做凉椅,冬天做沙发,技术更先进一点的便是少数家具厂做的弹簧沙发。 而这两种翠翠都不太想要。 “能做吗?” 葛新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虞翠翠的要求,目前没有头绪,但他还是立马拍胸脯应承下来:“能做,只要有图纸咱们肯定做得出来。” “那过两日我让渝州送图纸过去。” “没问题。” 商量完沙发的事,葛新开始帮着把菜搬到地窖。 八栋的人大都见识过二零二装修的盛况,认出葛新是谁,便问翠翠:“翠翠,咋他还特地来帮你搬东西,你俩认识啊?” 翠翠:“不认识我,他认识的是章渝州。” 那人便笑:“你这小年轻真有意思,在外头说起你男人总是连名带姓一块喊,要不是咱们了解你和章工,外人还当你们夫妻不和睦呢。” “……”翠翠无语。 让她学别人那样开口闭口就是“我男人”、“我爱人”,打死她也学不会,一说这几个词她浑身都别扭。 她只能呵呵假笑,转移话题:“对了,你们家买了多少斤啊?” 第55章 甘肃军区,家属院。 “雯丽,你一个人在家啊?”许表姐端着一小盆鱼汤走进屋,一双眼睛轱辘转着,四处打量,压低声音问:“你婆婆呢,不在吗?” 许雯丽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听到许表姐的话,她脸色更难看了,许表姐还以为婆媳相处不好,正打算安慰几句,没想到许雯丽抱怨的却是魏华明。 “……我又不知道这个任务会关系到升职,我只是怕他吃力不讨好才不让他报名,结果他一股脑儿怪我头上。” 许表姐怒道:“他骂你?” “……” 许雯丽垂下眸子,声音变轻了许多:“没。” “到底怎么怪你头上了?”她这个表妹说一截藏一截,听得人满头雾水,许表姐止不住困惑。 许雯丽一脸不愉,嘴巴开开合合几次,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因为魏华明的确没说什么,他只是表现得很失落很后悔,想到这儿,许雯丽看着许表姐埋怨道:“华明昨天听到你和我讲的话了。” 许表姐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啥?听到就听到呗,咱俩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说你婆婆小气嘛,那——”突然,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许表姐呀一声,惊疑不定道:“不会是……” “听到装病那段了吧?” 许雯丽抿嘴,表情愈发难看。 显然—— 被魏华明听到的就是那一段。 许表姐登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魏华明若是听到的是她们吐槽许雯丽婆婆那段还无所谓,自古婆媳就是老大难,没点矛盾才奇怪,男人嘛,大抵没心没肺,事不出在自己身上都不痛不痒,很少有人把婆媳矛盾放心上的。 可听到的若是雯丽故意装病骗他,导致他这次没报名错过晋升这事,那的确是个大疙瘩。 这事就难办了。 “这段时间你温柔小意一点,时间久了魏华明心里的疙瘩肯定会慢慢没的。我看他这么爱你,不至于气太久。何况,你也是心疼他,才装病拖住他的,他想通后肯定就不气你了。” 许表姐如此劝解。 许雯丽摇摇头,却不像往常那般自信。 她觉得自打从龙湾三队回来,华明心里装了爹娘弟弟,对她就不如从前看重纯粹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因为几个多出的“家人”有变淡的趋势。 虽说目前为止,她和孩子在华明心里依然是最重要的。 可许雯丽要的不是比较后“最”,而是不比较就独一档的重要。 跟让她气愤的是,连虞翠翠都能在他心里留有一席之地。 明明虞翠翠把他们搞得那般被动难堪,华明当初也是气恼过的。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仿佛忘了跟虞翠翠的龃龉,仿佛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待,甚至对她心有愧疚得很。 尽管这点子愧疚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只是和婆婆聊天时偶尔问一下虞翠翠过得如何,需不需要帮忙,但就是像根针样扎在她心里,他们母子俩提一次虞翠翠,许雯丽就觉得那根针往肉里又进去了几分。 合着这个家他们几个大和解了,就剩下她一个人融不进去呗。 偏她没法置喙。 因为她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来的形象太美好了。 始终只表现了温柔大方那一面,便是难得几次失态,也都被她以担心魏华明的前程给圆了过去。往常她只觉得自己聪明,这会儿才察觉自己仿佛被架高处下不来了。 若是突然露出对虞翠翠的恶意,别说婆婆有意见,连丈夫都会忍不住多想。 许雯丽比谁都清楚,很多事其实是经不起多想细想的。 而孩子们还太小,并不能给她太多安慰,甚至在魏华明和蔡婆子的影响下,已经开始喊虞翠翠“姑姑”了。 每每听到姑姑两个字,许雯丽心痛到极点。 “表姐,不是那样的,你不明白……” 魏华明确实爱她,很多地方都愿意包容她,但他更爱事业,他有一颗向上爬的雄心。 这点恰恰是当初他失忆她也要倒追的原因。 许雯丽坦诚自己不喜欢无能之辈,喜欢的便是他的冲劲和野心,可当自己和事业心对立时,许雯丽开始苦恼了。 “他嘴上其实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在怪我,怪我阴差阳错阻拦了他的青云路。” 夫妻多年,她最明白魏华明想要在军中干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 许雯丽眼眶微红,说不清有无后悔。 她表情倔强,反复强调装病没有错。 越说越理直气壮:“这次任务带队的是张副团。表姐你是知道的,因为介绍虞翠翠和他相亲那事我们算是把人给得罪透了,张副团现在的爱人好几次当着大伙儿面给我难堪,阴阳怪气说我要巴结张副团,拍马屁却拍到马蹄子上,她对我都这个态度,一个被窝里还能睡出两种人?我怀疑张副团会给华明穿小鞋,难道怀疑错了?” 许表姐面色古怪。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到底在骂谁呢? 这话很难评。 许雯丽继续抱怨:“我哪知道这个任务那么重要。我以为就跟平常一样,只是在周边例行巡逻,少他一个不少,哪晓得就……” “雯丽啊……” 许雯丽彻底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不等她说话继续道:“是,就算这次机会难得,怪我想得太多让他错过,可他能力出众不还能等下一次吗?就算我错了也是无心的啊,我一心为他想他竟然这样对我,我就不该对他那么好,亏我为了他败坏名声,为了他把他妈叫来团圆,为了他我去得罪张岳周,我……” 说着说着,眼泪决堤而下,许雯丽越想越委屈,痛哭出声。 许表姐面露尴尬。 她实在没听出魏华明究竟对表妹做了什么。 败坏名声这事吧,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魏华明名声更差。 只是随着老太太的到来,逢人就爱念叨翠翠多孝顺如今过得多不错,变相给两口子的臭名声洗了洗,如今家属们也不再提这事。 把婆婆叫来,初衷不是为了带孩子吗? 得罪张岳周,更是因为起了算计虞翠翠的心思,只是落空了而已…… 这些事,有一些是许雯丽自个儿拿的主意,有些她也参与提过建议。 张表姐作为参与者之一,平时骗骗别人还成,可没有把自己也骗了的想法,如何也说不出责任全在魏华明这种话。 于是屋里就形成了一个哭得伤心不已,一个尴尬得脚趾抠地表情失去管理的奇怪场面。 蔡婆子抱着小孙女进屋,听见许雯丽的哭声,冷不丁吓了一跳。 孩子没来得及放进摇篮,急急忙忙跑许雯丽屋,“雯丽,雯丽你咋了?” “哭啥啊,这是出什么事了?” “婶子您别急,雯丽没事的。”许表姐扯了扯嘴角,僵笑道。 随后就给许雯丽使眼色,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许雯丽才反应过来:“妈,我没事,就是听表姐说了一个很悲伤的小故事,有些感怀想哭。” 她擦擦眼角,佯装无事。 蔡婆子半信半疑:“真没事?”谁听个故事能哭得稀里哗啦,两眼红通通啊?矫情。 蔡婆子探究的眼神在许雯丽和她表姐之间来回打量。 “真没事。” “哦,没事那你就别躺着了,赶紧起床做饭,一涛二海三浪马上就放学回家,华明也要回来了,我又得带四清,你不做饭咋办,等他们几爷子回来对着冷锅冷灶喝开水啊?” 不老实。 蔡婆子垮着张脸,丢下话,抱着老四就出去了。 好不容易绷住的许雯丽再次被气哭了,她还知道小声说话:“你看魏华明他妈!” “处得不好你就跟魏华明吹吹枕边风,让他把老太太送走呗。” 许表姐皱眉,不悦。 上回她来还是笑眯眯的,这回就横眉冷对看她俩一脸不痛快,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乡下老太太,儿媳妇病了还要负责做饭,真不知雯丽日子过得有多难。 许雯丽想也不想,摇头就道:“华明不会答应。” “你别直接说啊,拿你公公和他弟弟说事呗,我就不信你婆婆不想念男人和儿子,再不济……你就把虞翠翠搬出来,你婆婆不是经常跟人吹嘘虞翠翠多孝顺吗,那就三不五时敲敲边鼓,说虞翠翠和你小叔子肯定想她云云,没准就把这尊大佛给送回去了。” “……” 许雯丽强颜欢笑,对许表姐的主意不置可否。 她虽经常抱怨蔡婆子,私心里却不希望蔡婆子回老家,毕竟,蔡婆子来后的好处是切切实实的。孩子们不用她管,如今又回到工作岗位上,除了下班和休假时烦心事多点,平时过得比大多数军属好太多了。 若是蔡婆子回乡下,老四离不得人,她又得找人代班,苦的还是她自己。 只是,这些都是她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莫说表姐,连最亲密的丈夫许雯丽也不曾开诚布公交谈。 是以,面对许表姐的同仇敌忾,许雯丽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表姐,你先回去吧,我做饭去。” 这话是明着送客了。 许表姐脸上僵了僵,不太高兴。 她在这儿一心出谋划策呢,当事人不上心也就罢了还用过就扔,她都要被气出乳腺癌了。 登时心跟着凉了半截,许表姐撇嘴暗嗤,自己的这位表妹啊,就是冷心冷肺得很啊,要用你时话说得比唱的好听,不用你了立马嫌你碍眼,算计成功了是她聪明算无遗策,出了事责任全是别人的。 就她最委屈最无辜最可怜。 得! 以后她再多管闲事,她就是脑子不好使。 许雯丽满脑子都是晋升的事,压根没注意到许表姐对她存了怨气,见对方离开她还松了口气呢。 走进厨房,蔡婆子已经在忙活了。 “妈?” 蔡婆子回头瞥了她一眼。 没好气道:“还是当妈的人,孩子啥时候放学你记不得,就光知道跟人唠嗑矫情。等着你来做饭,怕是人回家了你还在屋里抹泪呢。” “……”许雯丽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恨得牙痒痒,看着蔡婆子后脑勺的眼睛暗沉怨怼,语气却显得温良柔和:“妈,对不起。” 蔡婆子:“……下不为例。” “知道了,妈。” 她道歉这么快,蔡婆子张张嘴,没好再数落,而是问:“还有几天就立冬,你们这边不用囤菜吗?” “囤的,但一般是十一月末开始,咱们这儿降温比老家晚,不用这么早就开始囤,妈,华明这几天跟我置气,你能帮我劝一劝吗?” 许雯丽也是没办法。 魏华明若是直截了当和她吵一架反倒痛快了,如今每天回家和往常差不多,可就是让她察觉出他在不满,她才会这么慌。 只能从蔡婆子方面入手,毕竟,魏华明对父母是真心孝顺。 蔡婆子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反问:“你们为啥吵架,他同你置什么气?” 许雯丽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也没吵架,就是前阵子我不是生病了吗,华明留下跟您照顾孩子,错过了一次晋升机会,他好像……不太开心。” 晋升啊! 蔡婆子心里在淌血,话没过脑子就道:“你说你能干个啥啊,家里照顾不好还得我来,男人的前途还被你嚯嚯了,哎哟我的老天呀,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都说部队往上爬难,机会递到面前了你还要把它赶跑,华明怨你咋了,该!” “别说他怨你,我老婆子也怨你,你俩这事我不管,也管不着,你别来找我。” 许雯丽低垂着脑袋任由她埋怨,心里恨极了。她特别想问一句,如果是虞翠翠,蔡婆子还会不会这样骂她?! 若是蔡婆子听到这话,绝对会告诉她,甭管谁阻挠魏华明升职,她都照骂不误。 可惜许雯丽脑补太多,总是下意识比较蔡婆子对她和虞翠翠的态度,越比较就越怨恨,浑然忘了虞翠翠如今和她身份不一样,蔡婆子对待她们的要求本就发生了变化。 更忘了当虞翠翠还占着儿媳妇名分时,蔡婆子反而更站她这边的事实。 她现在就是钻牛角尖了,觉得蔡婆子故意针对她,自己忍辱负重却备受婆婆欺凌,“妈!” 许雯丽突然拔高音量,蔡婆子吓了一跳:“干啥你?” “妈不愿意帮忙直说就好,没必要借题发挥来训斥我,病痛不由人,也不是我叫华明留下照顾我的,妈你不也说了照顾不过来四个孩子吗?” 蔡婆子懵了,这么说,还是她的责任了? “雯丽你啥意思?” 许雯丽抿嘴,有些破罐子破摔:“没啥意思,妈你别多想。” “嘿你——” 话未出口,屋外已经响起了三个孙子叽叽喳喳的童声,蔡婆子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瞪了许雯丽几眼斥道:“赶紧做饭去。” 蔡婆子解开围裙扔许雯丽身上,到了院子里立马变脸,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三个孙子嘘寒问暖。 许雯丽透过厨房窗户看着祖孙几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神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吃饭,许雯丽还没想好要如何缓和夫妻的关系,魏华明先扔了个炸|弹出来。 “啪嗒——” 碗掉在桌上,滚了两圈,在即将滚下桌的一瞬间被魏华明拦住,“吃饭专心点。” 许雯丽怒目圆瞪,这是吃饭的事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转业?” “对啊华明,咋,咋突然就要转业回老家呢?” 魏华明沉着脸,不说话。 “问你呢,说话啊,到底为什么要转业?” 许雯丽倏地站起身,夺过魏华明手里的碗,用力砸在桌上,吓得三个孩子哇哇大哭。蔡婆子原本也急,听到孙子们被吓哭她只能赶忙丢下碗哄人,顾不得问儿子究竟发生什么事。 旁边魏华明沉默,许雯丽步步紧逼。 直到再也忍不下去,魏华明低声怒吼:“为什么转业?你问我,为什么的不问你自己?” 许雯丽错愕。 旋即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问我?你还在怪我生病害你错失机会?魏华明,你什么时候那么小肚鸡肠了?” “不是生病,是装病!”魏华明绷着脸,面无表情纠正,许雯丽又是一愣。 很快,魏华明便舒缓了情绪,重新坐回桌继续吃饭:“转业已成定局,我选了玉带镇上的供销社,位置应该是副主任,以我的军龄转业能拿现在工资的90%,娘,转业不是坏事,我离家里近就能时常照顾你和爹。” 蔡婆子没想太多。 在她看来,当兵光荣是光荣,但随时面临生命安全,供销社多体面啊还不危险,工资也低不到哪儿去,左右周围都都没有比她儿子更强的人,于是心理上接受得很快。 她能接受,许雯丽却不行。 许雯丽从前在军医院当护士,而后又嫁给了当兵的魏华明,她预想的后半辈子都在军营度过,她也最清楚作为军属的好处。供销社副主任的确体面,或许还能趁职务之便捞点油水,但后续发展肯定不如在部队。 她这样想,也照直说了,可魏华明不为所动,许雯丽脑子里一片混沌,弄不明白咋好好的,突然就要转业。 “华明,到底是为什么要转业?你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如果是因为这次任务没报名,我可以找领导们解释,一切都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我可以解释的。” 魏华明默了片刻,叹气:“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你别多想了。” 看他似有隐忍不愿多说,许雯丽眼珠转了转,忽然问:“是张副团针对你?” 魏华明怔了怔,不懂妻子怎么突然跳到张副团身上。 他只稍加愣了会儿,却让许雯丽认定自己猜对了,“他凭什么针对你,如果因为相亲不成就公报私仇,咱们可以报告到左团长那儿,你是左团长手底下的营长,他肯定不会任由你被别的团欺负。” “对啊,华明,如果是那个张副团故意害你,咱们不能退,就要争个理回来。” 魏华明觉得荒谬,可脑子里又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若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 也的的确确是因为做媒不成,扎了别人的眼睛,才让有心人调查出他曾经在国党待过还参与过秘密任务的事。说是被牵连倒也没错。 此事没公开,还能让他光荣转业,一是因为这些年他的确失忆表现也确实优秀,二则是领导们觉得可惜。查出事实那人就想把他挤出部队,许是怕狗急跳墙,又或许是他的直属领导找对方谈过话,这才没赶尽杀绝。 “跟张副团长没关系,什么都别问了,是我自己想转业。” 魏华明想了想,这样说道,随后他看着许雯丽,道:“你若想继续留在部队,可以跟我离婚,几个孩子由我抚养。” 许雯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质问道:“你走了我又怎么可能留下?” “你在军医院有工作,就算丈夫不是军人,也能留下。” 许雯丽气疯了,扑到魏华明身上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他没良心。 魏华明任由她发泄,眼神示意蔡婆子和几个孩子。直到许雯丽打累了,他说:“雯丽,我只想给你你最想要的,如果你的梦想是留在部队,那我希望你如愿。” 许雯丽泪如雨下,她看着魏华明许久,最后扑到他怀里:“我知道,转业这件事你肯定是逼不得已的,我们是一家人,你去哪里都别想甩开我。” 说着,两口子搂一块开始互诉衷肠,蔡婆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以为要打起来,已经在想要如何劝架呢,没想到风波平息得这么快。再想到儿子大孙子以后就住镇上,蔡婆子的心情仿佛插上了翅膀,恨不能下一秒就飞回家里告诉老伴这个好消息。 **** “翠翠,收发室有你的信,你记得去取。” 赵文竹夹着烧得半红的煤球从二零一出来,见翠翠出门去接孩子,顺嘴说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翠翠锁上门,把围巾往脖子上绕几圈,走出单元楼立马原地抖了几下。 这每天出门,对她简直就是一项考验,尤其是习惯了暖和的屋子再走到冰天雪地里,冷热交替,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先暂停送孩子去托儿所的事了,否则每日接送虞初七开开心心,她则要痛苦死了。 到了托儿所,翠翠就发现今天教室里的娃少了一半。 她问负责照顾孩子的屈老师,屈老师无奈:“今天又降温了,家属们怕孩子在托儿所着凉,所以先不送来了。” 其实托儿所哪里会冷呢,为着孩子们的健康,所里特地找人加班加点做了的炕,大灶膛一整天都烧着,几间教室都暖呼呼的,孩子在这儿没准比家里舒服多了。 翠翠眼睛一亮:“那我家虞初七明天也不来了。” “初七妈妈,这……” 翠翠:“不可以吗屈老师?”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看初七身体素质挺好的,送来也不影响。” 她们托儿所里要论哪个孩子体格健壮,必定是虞初七小朋友,这么冻的天气她每天跑院子里搓雪球玩,精力充沛得令人羡慕。 翠翠苦笑:“屈老师,她健康但我不行啊,接下来我都不想出门了。” 屈老师失笑,深表认同:“这天气我也不想出门。哎,若是咱筒子楼也能烧炕就好了,我那屋啊冻得很,还不如教室暖和。” 翠翠只是笑。 两人聊了几句,虞初七背着她的小布包从教室冲了出来,小奶音兴奋道:“妈妈!” 天天接送,天天兴奋,翠翠都不晓得她情绪咋一直保持在高位,怪神奇的。 “跟老师说再见。”翠翠一把接住小炮弹,把她抱得高高的。 小家伙挥挥手,甜甜道:“屈老师再见。” “初七再见哦!”屈老师伸手在她脸蛋上掐了掐,笑得尤其温柔。 翠翠:“屈老师,春天见。” 跟屈老师道完别,翠翠抱着小胖妞到收发室取信。 收发室和家属区在两个方向,翠翠迈腿刚踏上去厂区那条小路,怀里的小胖妞就开始蹦跶叫唤:“妈妈,走错啦,家在那边唷~~~” 小孩边叫唤,小胖手指边往家属区指。 翠翠逗她:“家怎么会往那边走呢,明明在这边。” “没有,就是走那边,妈妈你快回去。”小胖妞抱着翠翠脖子,激动得小脸通红,生怕妈妈迷了路。 “哦,我们家初七真是最聪明的小孩,已经认得回家的路了啊。” “初七聪明,妈妈回去呀~~” 翠翠伸手拽了拽她的帽子,帽沿把冻得有些红的耳朵盖住,才道:“先去取信,取完信再回家。” “妈妈坏!” 小胖妞回过神,知道自己被耍开始闹脾气了。 翠翠才不搭理小胖妞的玻璃心,反而笑话她:“吶,虽然你很聪明但聪明得很有限啊,以后还要多多学习才能赢过爸爸妈妈哦。” “哼~~” 翠翠哈哈大笑,逗得小孩儿旋身拿手冻她脖子,只露个屁股蹲儿在外头。 “哎哟初七快把手挪开,妈妈认错了。”翠翠被冻得一激灵,赶紧哄小孩了。 母女俩边走边闹,很快就到了收发室。收发室除了管理东西的小干事,还有五六个等着取信取包裹的。 “户口本。” “宋佳志是吧,喏,这是你的包裹,从林城那边过来的,你在这里签个字。” “下一个” “……” 翠翠排在末尾,等轮到她时,她身后已经又排了几个人。 她把初七放地上,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户口本。 对方翻开瞅了瞅,随后眼神微妙地睇了她一眼,翠翠还没来得及分辨她已经取了信递过来:“在这里签下字。” 翠翠接过笔,在对方手指的位置签下名字。 就见那名女同志还特地看了她的名字一眼,旋即眼里呈现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翠翠想了想,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懒得搭理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旋即抱起小胖妞回家了。 “怎么才回来?”章渝州看看手表,翠翠今日回家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翠翠放下小胖妞,帮她把鞋子和最外边的夹袄棉裤脱掉。 脱掉一身厚装备,小胖妞的瞬间从大圆球变成了小煤气罐,被封印的四肢获得解放,开始灵活摆动,翠翠放她一个人玩去,这才开始慢悠悠脱外套,脱鞋。 弄完一切,回答章渝州:“到收发室取信去了。” “信?难道是裴青云那边寄来的?” 这个时节,家里若是有事跟他讲不会写信,只会发电报或是打电话。 而别的亲朋好友就算寄信也是写他的名字,会寄给翠翠的除了裴青云,似乎想不出有谁了。 “不知道,外头太冷,我取到就塞兜里了,没来得及看。”翠翠掏出信封瞄了两眼,嘟囔一声:“唔,云山市来的,裴青云在哪个军区来着,是云山吗?” 章渝州切菜动作顿住。 云山市,不是甘肃那边吗?莫非是翠翠那个前夫寄来的? “忘了,你拆开看看就知道了。”章渝州切菜动作放缓,耳朵竖得直直的,听着客厅的动静。 约莫两分钟后翠翠没吱声。 章渝州先站不住了,放下菜刀走了出去,以一种仿若无意的姿态问道:“裴青云说什么了?难道是来催基因液的?” “不是他。”翠翠下巴轻抬,示意他自己看。 不得不说,章渝州是松了口气的。 愿意让他看,就意味着信里没什么,也意味着在翠翠心里他是自己人。 摊开信一看,确实是来自前夫的,只不过不是前夫寄来的,而是蔡婆子。 章渝州一目十行,迅速把信的内容看完。 “婶子说他们都回村里了,问咱们过年能不能下山团年,你怎么想?” 这个“都”说得很含糊,难道魏华明一家也回来了? 依他对部队假期管理的了解,去年魏华明休了长假,今年就没探亲假了,那就是说……魏华明转业或者退伍了? “到大年三十这山里怕是无路可走了,团年饭肯定不成的,为了一顿饭瞎折腾累不累啊?回头抽空给大队部打个电话,在电话里说一声就行了,等开春雪化咱们再下山一趟。” “信里没明说,但我猜魏华明可能转业了,到时候去了魏家没准会遇到他们。” “遇到就遇到呀。”翠翠挑眉,笑盈盈挑衅:“呀,你怕遇上他啊?” “……”章渝州:“关于他转业的事,你就一丁点也不好奇?” 翠翠冷嗤一声:“为啥要好奇?他转不转业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我若是随便露两招,信不信裴青云他们得求着我让我进部队,当个兵而已有什么可稀罕的呀?” 她刚穿来时,除了继承一具孱弱营养不良的身体,什么也没有。彼时魏华明居于优势,各方面都比她强,她自然要避其锋芒。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的体能和精神力虽不如巅峰时期,却也不是普通的水蓝星人能比的。何况她手里牌很多,她对魏华明早就不忌惮了,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想踩到魏华明头上,随时都可以。 魏华明对自己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不管转业还是不转业。 章渝州听懂翠翠的意思,蓦地失笑。 他原本是想问翠翠见到魏华明会不会不自在,没想到在她心里,魏华明不过是一个丧失威胁的“敌人”。 很好,这个脑回路非常虞翠翠! “也对,你又不是他亲妹子,他转不转业确实跟咱们没关系。” 翠翠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提点他:“魏华明这人挺能屈能伸的,他转业后若是过得不错大概不会做多余的事,若是过得不如意,没准还要跟你这个‘妹夫’套近乎呢。” “……”章渝州诧异,“他竟是这样的性格?” “我感觉是这样的。”翠翠想了想,时间过得太久,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只大致记得魏华明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能屈能伸,很有城府,也很懂得取舍,这种人无论在哪个领域都不会混得太差,是以当时她在自身能力不足也没有仰仗的情况下才会果断决定避开他,不与他正面对抗。 章渝州默了默,道:“那挺好的,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聪明人要算计什么,你至少能通过各种手段去判断他的意图,蠢人就危险多了,谁也不清楚他们的脑回路怎么样,会干出何种违反逻辑的事,让人无法预测,无法判断,最终结果失控。 “刚好,我也是。”翠翠勾唇,小指勾了勾:“聪明人,嗯?” 章渝州侧首,目光搜寻了下家里的电灯泡,发现小家伙背对他们不知道在玩什么,他缓缓靠近,在翠翠脸颊上亲了一记。 “就这样啊!” 章渝州眼眸深邃幽暗,看着翠翠微撅的嘴唇,喉结滚了滚,“嫌清汤寡水没滋味?晚上到我屋里,敢吗?” “好呀。”翠翠抛了个媚眼过去,章渝州霎时仿佛被电光击中,浑身发麻,幽深的眸子变得有一丝丝凶猛,嗓音却反差的温柔低沉:“翠翠,你不会在逗我吧?” “你说呢?” 章渝州眸色几转:“逗弄一头饿了很久的野兽不是明智之举。”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做你的饭吧。” 她才不怕呢! 从第一次接吻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成年男女,两个月里搂搂抱抱亲亲的事儿没少做,翠翠心里很好奇男女水乳|交融的具体感觉是什么样的。 从前在翡达尔星时,研究院负责驯化她那些女官就说男女繁衍之事是人间乐事。 兽人等级越高,自然人伴侣获得的愉悦度就越高,让她不要排斥跟兽人的结合。 对此翠翠是嗤之以鼻的,她一点也不相信研究院的人。 但在和章渝州多次亲密接触的过程里,她确实获得了愉悦感,她想试一试。 无奈章渝州太温吞,明明很多次她察觉出他起生理反应了,到最后他总能刹住车,当真是柳下惠了。 那只能她主动了。 翠翠说爱爱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平淡,章渝州却激动得差点打碎碗。 整个晚上他都心神不宁,一会儿看表,一会儿看小胖妞睡了没,还特地跑大澡堂把自己搓得干干净净。 这幅严阵以待的架势愣是把翠翠逗笑了,明明是一件很简单很水道渠道的事,被他弄得仿佛做实验一样严肃,不都说男同志们无师自通很会调情吗,怎么他就温吞吞木呆呆的呢? 翠翠一边主动亲他,一边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次日,翠翠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里醒来。 “爸爸~” “爸爸~~~” “爸爸开门呀,妈妈不在家了~~” 小团子砰砰敲个不停,配合着尖锐的小奶音,仿佛一柄柄小锤子,疯狂敲击翠翠的太阳穴。翠翠闭着眼睛,眉毛拧成一团,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章渝州怀里,双手捂住耳朵,嘟囔道:“这破孩子好吵啊。” 章渝州伸手环在她肩膀上,垂首亲她额头,也是一脸无奈:“你再睡会儿,我去哄她。” “唔,去吧去吧。” 被窝里太暖和,昨晚的马儿太桀骜不驯她驾驭得着实有些累,这会儿还疲得很,翠翠一点也不想起床。 章渝州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三两下穿上睡衣,打开门一看,门口蹲着一个噘着嘴巴生气的小煤气罐。 小家伙一看到他,立马站起身,双手往腰上一叉,奶声奶气控诉道:“爸爸,妈妈不在家了,你怎么还在睡呀?” “妈妈在家呀。”章渝州抱起她,往隔壁卧室走去,“妈妈说今天不用去托儿所,初七可以睡小懒觉哦。” 说着,把小家伙塞进被窝,章渝州抬手轻轻拍打她:“睡吧,再睡一会儿。” 无奈小团子并不想睡觉,很是执着:“妈妈呢?我想要妈妈陪我睡。” “……” “初七是大孩子了,大孩子就要一个人睡呀,所以啊,为了考验你,妈妈把这么大一张床都留给你和我挤小床去了,初七,你能体会到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吗?” 小团子皱着张包子脸,凉哭用心是什么呀? 是凉凉的裤子吗? 她听不懂啊。 虞初七小朋友纠结了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爸爸,我听不懂。” 章渝州摸摸鼻尖。 总觉得跟女儿说爸爸妈妈以后睡一起有些难为情,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小电灯泡必须处理好。 “从今天开始,初七一个人睡,爸爸和妈妈睡。”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大孩子不能和爸妈睡。” 小团结满脸困惑:“可是,可是妈妈昨天还说我是小孩子,是最聪明的小宝宝。” 章渝州噎住。 不过他脑筋转得飞快:“嗯,昨天你是小孩子,但今天你就是大孩子了,大孩子要有大孩子的样子,要学会独立生活,独自睡觉。” “最重要的是,大孩子就可以随便玩啦,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妈妈不会骂你。” 一听到大孩子的“好处”,小家伙两眼发光,露出一排小米牙开心道:“~~哦~~~我要当大孩子咯。” 章渝州松了口气,可算把电灯泡搞定了。 笑容停留在脸上还不超过五秒,就见小家伙扑腾着从被子里钻出来。 小胖爪子捧着脸兴奋道:“爸爸,那我可以白天当大孩子,晚上当小孩子吗?” “……” 嗯,营养液效果真棒,愣是给了两岁小屁孩五岁的思维能力,可怕啊! 第56章 眼瞅着小胖妞是哄不睡了,章渝州索性把她拎出被窝,给她套上毛衣毛裤。 没穿厚棉袄了。 因为家里新折腾出来的取暖器放在客厅里,已经开始运行了。 只要关上门窗,整间房子都暖洋洋的,因着家里多了取暖器,翠翠最近很少出门。 也多亏两口子都不是热衷社交聊天的人。 加之家里讲究得很,进屋出门都要换鞋,对很多人来说显得麻烦又不自在,想说翠翠两口子瞎讲究事儿妈吧,瞅着那精心铺设打理得纤尘不染的地板,愣是没法说出口。 将心比心,换了自家装修成这样指定比他俩更爱惜。 况且,若整个八栋只有翠翠一家这样,说不定会成众矢之的,又要招惹不少非议。 可先前跟风做了相似装修那几户比翠翠还讲究呢,这才显得翠翠没那么独特出挑了。 “爸爸,热~~”小家伙拽着毛衣领子,脑袋拼命往下缩。 章渝州忙制止:“一会儿就不热了。” 回到客厅把取暖器调到中档,以能量石为驱动调解温度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不到两分钟室内立马降了至少三度。 初七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墙角立着的“新柜子”,围着转了几圈,又偷偷伸手摸了摸。 惊呼道:“爸爸,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呀。”章渝州转身去厨房,边走边说:“妈妈做的你得问妈妈才知道。” 小家伙看看虚掩着的卧室门,蠢蠢欲动的好奇心顿时焉了。 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 蹬蹬蹬跑回娘俩那间卧室,从书桌下的大纸箱子里找出米拉拉,熟练开机后跑回客厅,捧着米拉拉,让它正面对着取暖器。 “米拉拉,这是什么呀?” 米拉拉前端小孔发出蓝光,影射在取暖器表面上下扫描。 约莫一分钟后,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外壳D9碎流金、锥生石,A82异金属,配比5.9:2.6:1.5,内置D级能量石X2,转化率……” 小胖妞脑袋上一圈又一圈的蚊香,明显一句也没听懂。 她看着取暖器,又看着还在机械报数据的米拉拉,皱着眉想啊想,还是不懂。 突然想起妈妈骂她是小笨蛋小傻妞,小家伙忽然大受打击啊,眼泪瞬间狂飙,哗哗的流。 脸颊鼓鼓似河豚,又气又委屈:“米拉拉坏蛋!” 骂完小伙伴,还记得妈妈说不许乱扔的话,她把米拉拉往沙发上一搁,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小牛犊子似的冲进厨房寻求爸爸的安慰了。 “呜哇……爸爸,初七变成笨宝宝了,呜呜呜……” 章渝州在听到米拉拉声音响起时并不意外,暗夸初七聪明,懂得动脑子。 同时忍不住幻想以后和翠翠的孩子要怎么养,还能不能找到适合配制给小宝宝开发智力的营养液的材料。 到此刻章渝州似乎理解为什么有些家长会偏心。 就像他和翠翠的孩子眼下都没有影子,但他已经在想要如何给他最好的一切了,只因为是翠翠和他共同孕育的孩子,注定了会被偏爱。 只是偏爱之前,章渝州也是真心疼小胖妞的。 听到小胖妞的哭声,他立刻放下擀面杖,转身接住冲过来的初七:“怎么了呀?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笨宝宝呢?” “呜呜,初七听不懂啦,米拉拉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小家伙仰着头,嘴巴扁着,哭得可伤心了。 章渝州又无奈又好笑,伸手要给小家伙擦眼泪,瞥到手上的面粉他连忙起身洗手。 “听不懂是因为初七还小,不代表你就是笨宝宝,等初七长到这么高,肯定就能听懂了。”章渝州比了比自己的腰,轻声哄道。 小家伙眼睛忽闪忽闪,秀气的淡眉蹙起:“可我是大孩子呀~~~” “……” 咋转着转着又转回原地了。 章渝州额头三条黑线,总感觉一个不小心会给自己挖个坑。 “唔,大孩子和大孩子也是有区别的,现在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呢,我们初七肯定是聪明宝宝,一点也不笨!”他绞尽脑汁的忽悠。 “真的吗?” “真的,不信一会儿你去问妈妈。” “好哒。” 小家伙总算破涕为笑,章渝州给她擦干眼泪,洗脸。 小屁孩的情绪说收就收,洗完脸又嘻嘻哈哈了,章渝州摇摇头,回厨房揉面。 翠翠是被油泼面霸道的香味唤醒的。 “起了?” 翠翠揉了揉眼睛,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到餐桌,屁股刚坐下就被章渝州拍了下胳膊:“洗脸刷牙去。” 翠翠哀怨地瞪他:“都怪你。” “怎么又怪我了?”章渝州将酱料放下,笑得春风得意,一看便知心情不错。翠翠努努嘴,指着油泼面,颇有几分无理取闹道:“都怪你做的面太香了。” 章渝州哂笑,把初七那份拌好切断,放到她面前。 回到餐桌,伸手在翠翠发顶揉了揉:“那你等着,我给你拿毛巾?” “你当我是废物啊?” 洗脸还让人伺候,成什么样子。 翠翠噗嗤一声,拨开他的手,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要去倒水洗漱,就被章渝州捉住手肘拉到怀里,随即脸颊上的温热触感一触即退,她怔了怔,立马退开回头看小桌子上的初七,正对上小胖妞好奇的小眼神。 她举着勺子,面条漏了一半:“妈妈,你们在做什么啊?” “……动动胳膊动动腿,这叫锻炼身体,知道吗?”翠翠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反正随口就瞎糊弄。 小胖妞眨了眨眼睛,小模样乖乖的:“嗷~~” “我也要锻炼身体,吃多多,长壮壮。” “噗——” 章渝州一口水喷出来,还好手挡得快才没喷到面条里,“咳,咳咳!” 翠翠对上小胖妞清澈单蠢的眼神,脸颊绯红,佯装若无其事:“知道了,以后带你一起锻炼。” 眼角余光却在暗瞪章渝州,无声警告他以后收敛点,别老在孩子面前干不着调的事,章渝州接收到了,但他显然不准备照做,耸耸肩提醒道:“媳妇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翠翠深嗅了下面香,顾不得跟他拌嘴,赶紧洗漱去了。 等面条入口,翠翠幸福地眯了眯眼,竖拇指夸赞:“你的厨艺简直一日千里,等哪天你若是不搞研究了,开个面馆也能养家。” 章渝州瞥了眼残存不多的蘸酱,幽幽道:“今天后我还能一日万里!” 一日万里有这个词吗? 她拿眼神询问,章渝州只笑得古怪,翠翠糊涂了,想了想不懂他在笑什么,索性当他犯病精神不稳定了。 “对了,妈发电报说给咱们寄了一些东西大概快到了,你去收发室问问。” “寄了什么啊?” 翠翠琢磨着自己也该寄点什么作为回礼,只是现在这个天气,邮局的同志还能上山吗? 想到这儿,她便问出口。 “毛线,还有一些别的吧。”章渝州肯定道:“邮局风雨无阻都会正常运行,别说咱们离山脚只有二十公里,就算一百公里,就算山崩地裂大雪封路,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也照上不误。” 翠翠一开始没什么表情。 听到最后,已是目露钦佩:“好辛苦啊,若是能成功开采出能量石,咱们可以做出很多便利的东西,比如……可以做自动送货的机器人,也可以做小型飞行器等等。” 这个时代能源开发的程度太低了,所有自然资源的利用率都严重不足。换成大宇宙时代,水蓝星这种物资丰富气候适宜的宜居星球,早就被建成高度发达的中央星了。而中央星百分之九十的事务可以交由各类机器人全权处理,压根用不着自然人顶着大雪天送货送信。 章渝州却道:“这不一样。依你之言大宇宙时代人类更热衷探索边缘星系,探索宇宙里的新资源,所以才创造了各种功能的机器人,也因为机器人能完成绝大多数的任务,所以精神力低下武力值低下的底层人很难寻到活路,因为他们能干的机器人也能,机器人还有一个优点——还没有多余的心思。而水蓝星更是普通人的世界,若机器人把普通人能干的活儿都干了,普通人如何生存?” 翠翠恍惚,好像……也有点道理? “所以,你并不赞同我做机器人来干这些工作?” 章渝州:“我不知道那样做到底好不好。我想要科技飞跃发展,但又怕发展太快反倒留下其他隐患。” 说白了,翠翠那些技术就如同空中楼阁。 它的地基是透明的是这个世界无法触碰的存在,只要一天不能将大宇宙时期的科技翻译成水蓝星现存知识体系,那就意味着这种技术只能存在于翠翠活着的时候,一旦翠翠不在这个世界…… 从这方面来说,章渝州更倾向于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以如今的科学知识去拆解翠翠做出来的东西,分析复刻再将其升级。 但他也不是全盘否认翠翠。 章渝州斟酌了下用词,接着就说:“咱们不搞飞天遁地的机器人,但可以将现有的东西升级。” “比如?” “比如,试着改造一辆能在雪地驾驶的车?” 翠翠白了他一眼:“车子是珍贵的集体财产,我既摸不着又从哪知道现在的车子内部结构是怎么样的呢?” 要知道,车子在垃圾星都不叫古董,那得是文物级别。 大家出行全靠飞行器,哪里用得着在路上慢慢跑的物件?不嫌费事啊。 “也对,那就别杞人忧天了,有主意再说吧。”章渝州放弃思考,问翠翠:“材料齐全,东西配好了?” “效果还不够稳定,还需再模拟观测几轮。” “打算跟裴青云换钱?” 章渝州问过翠翠基因液和营养液的区别,得知营养液和人的普通食物差不多,更多的是给身体补充能量,并不是专门用来优化基因的东西,初七能被营养液改造,大抵是因为她服用的营养液原材料全是异植,既是异植,多多少少有神奇之处,实则换了水蓝星的植物做营养液就只剩下温饱了。 而基因液的功效才是优化基因。 听翠翠说,服用基因液后人体某些暗伤病痛也能得到一定缓解,寿数也会增加,章渝州觉得,这玩意儿简直是秦始皇追求的长生不老药的低低低配版,若放出风声全世界都要不太平了。 这种东西,若只是以金钱为交易,翠翠实在亏本。 翠翠讶然,看着章渝州思索片刻,道:“这次做的E级基因液主要是改善体质,效果其实很一般的,我还在考虑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交易。” “翠翠,改善体质已经是神药了,你的标准跟大家的不一样。” 章渝州笑道。 翠翠咬唇,她拿不定主意,便问章渝州:“你觉得我能换什么?” “一个编外顾问的名头少不了。” 翠翠不解,她摇摇头说:“可我不想——” “你想要能量石,不是吗?”章渝州开始给她分析局势:“能量石所在区域在两国分界线上,两边都有部队驻守,你想从双方眼皮子底下取走那么多能量石几乎不可能做到,但跟部队合作就不一样了。” 翠翠点点头:“你继续说。” “你觉得E级基因液很普通,但在华国它一点也不普通,若是可以量产供应到军队,军队战斗力肯定能获得整体提升,这么大一件事部队那边肯定会上报给大首长,只要你说服大首长他们,不仅有人帮着勘探能量石,还有人负责开采,你就可以腾出很多时间做你想做的。” 翠翠再次点头:“我的确打算用基因液打通路子,只是,为什么要编外顾问的名头呢?” “凡事讲究个师出有名,头上若不顶个职位,办起事来就不那么方便。” 毕有了名头,所在单位亦会成为翠翠的又一层庇护。 翠翠垂首,思考了会儿,问:“我要这个名头,但不想受别人管束,这样也可以?” “只要你的价值够高,危险度够低,怎么样都可以。”章渝州眼含深意。 翠翠又问:“如果他们不是想跟我合作共赢,做不到尊重我,而是打算吞了我让我为他们所用呢?” 星盟研究院就没少干这样的事。 前期通过各种虚假福利把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吸纳进研究院,随即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能听从研究院的命令行事。翠翠对一切庞大的组织都抱有深深的戒备,即使章渝州背书她依然如此。 章渝州理解她的担忧,其实他未尝不担心。 翠翠展露得愈多,他就越明白一件事,想让翠翠活得低调躲藏,将过去彻底尘封忘记自己来自垃圾星根本不可能。她做不到完全适应这个时代,她习惯了便利快捷,而见识过未来科技的自己也很难当一切都没发生。 人总是更习惯安逸便利。 那便只能想办法将他们的生活常态化。 当这样活着的人足够多时,翠翠轻松肆意便不那么扎眼了。 而想要活得轻松肆意,最好的办法便是寻求一柄足够遮蔽风雪的保护伞,在章渝州看来,没有谁比大首长更爱惜国家更爱人民。翠翠的贡献实实在在,大首长一定会把她保护好,以后谁也别想动她。 “翠翠,你要相信咱们华国的领导人,他们带领着广大的人民冲破黑暗,便不是狭隘之辈。” 翠翠嗤了一声。 章渝州叹气,抓着她的手,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会永远陪着你。” 翠翠深深注视着章渝州,眼里有动容,但很快重归平静,她佯装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好啊,信你一回。反正我无所畏惧,他们若敢朝我动手,我就以牙还牙。” “好。”章渝州握紧她的手说。 一周后,E级基因液最终配比出来了。 翠翠一次性配置了一百份,每一管5ml,整整齐齐放置在鎏金色保险箱里。她按照裴青云留下的电话拨过去,等了三分钟,接线员才转接到裴青云办公室。 “喂,虞翠翠同志吗?” “是我,裴营长。”翠翠没寒暄,直接了当的说:“你要的东西我配出来了,你何时来取货?”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翠翠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半晌,裴青云才出声:“……是,是中,中药配方吗?虞同志,我马上安排人上山去取。” 激动得结巴了。 翠翠:“不是中药,是独家秘方,暂时只有一百份,你尽快找人来取吧。” 说完,翠翠挂断电话。 “喂!” “喂喂!” 裴青云:…… 裴青云看着听筒,眼睛瞪老大。 这虞同志咋挂得那么急,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呢。啥独家秘方只做了一百份啊,药通过临床试验没,她想得到什么……? “青云,你发什么呆?” 裴青云意识回炉,转身敬礼:“首长,是虞翠翠同志的电话。” “虞翠翠?”覃忠武一听虞翠翠的名字,感兴趣了:“是上次帮忙捉到佐藤久保那位女同志?” 裴青云:“对,是她。” “虞同志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覃忠武关切问道。 “那倒没有。”裴青云摇头,道:“虞翠翠同志速度快如残影,上次我问她究竟要如何训练才能达到那样的程度,她说是幼时泡过一种药水,刚才打电话来就是通知我配方已经记起来了,她配置了一百份药水,等着我去取。” 覃忠武神色不改,淡淡问道:“你相信那什么药水的存在?” “首长您没亲眼见过,虞同志的速度绝非常人,我其实也没特别信,只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呗。” 他就抱着有最好,没有也不亏的态度看待的。 覃忠武听了他这光棍的话,眸里带笑,沉吟好一会儿,道:“民间多奇人,试试也不妨。” 裴青云他是了解的,不仅是军中木仓神,谋略学识样样不缺。 他说话向来不会夸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既然他说对方强到非人的地步,那真实度是极高的,只是这位虞同志…… 裴青云也不敢保证虞翠翠心里怎么想的,但他从来没怀疑对方是否有别的用心。 见识过虞翠翠神鬼莫测速度的人只有一个想法,她太强了,她想做什么凭借武力值就能做到,根本不需要动脑子想什么计划。 所谓一力降十会,不外如是。 “首长放心,同志是咱们的好同志。” 覃忠武点了两下头,决定相信裴青云的判断。 “这样,你安排一队人去取。” “拿回来后先送到军医院,让医院检测下成分。”覃忠武拍板。 “好的,首长。”裴青云立正敬礼,离开办公室。 裴青云点了三人出列,随他到小白山取东西。 四人搭乘火车从南京前往玉带,途中花了近五天,一进北方入目之处皆是银白一片,四人万般艰辛才到了051厂。 保卫科的人还认识裴青云,见到他很诧异的问:“裴同志,你这是来找我们龙科长?” 裴青云抖了抖肩头的落雪,关掉手电筒,拿出身份证明,笑道:“确实有事找你们龙科长。” 保卫科科员把他们的来访信息登记好,给裴青云指了指保卫科的宿舍,道:“龙科长住左边第一间,你们照着这条路直走就是。” “多谢你,同志。” 龙复江烤着火盆,嗦着面,听广播里的《社员都是向阳花》。 突然,门“砰砰”被敲响。 他浓眉一拧,方脸显得凶神恶煞的。 嘴里嘟囔着,哪个小兔崽子这个时间来敲门?! 龙复江放下碗,起身开门,见外头站着的竟是裴青云四人,脸上止不住的惊讶:“裴营长?” “你这次上山是要办啥事啊?” 难道是得知了文瑞昌是间谍的消息? 可这消息暂时还被他压着,就等着引君入瓮多抓几个瘪犊子呢,消息咋漏出去的? 裴青云意识到龙复江打量探究的目光,也暗暗打量回去,笑着试探道:“龙科长不欢迎我们啊?” “哪里哪里,只是你好端端的在68团,突然跑到咱们小白山难免让我胆战心惊啊,就怕山里是不是又出了事,惹得远在天边的你们出手,我这保卫科岂不是成了吃干饷不干活了?” “龙科长言重了。”裴青云也没绕弯子,直接道出目的。 龙复江脸上的表情三十秒变了好几次,“……真弄出来了?嘿,翠翠这妮子搞出好东西咋就没想起我这老哥哥呢,走,我跟你们一道去,裴营长不介意吧?” 裴青云介意啥,他先来寻龙复江,就是需要他带路到虞翠翠家。 否则他们作为外来人,只能在厂区外围,根本进不去家属区。 龙复江面也不吃了,抓起外套就往屋外走。 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去屋里取了两条腊肠:“大半夜上门,空手不大好。” 裴青云略有赧色,拳头抵唇边咳了咳:“龙科长,你还有啥存货也借我点?” “呐,这个给你!” 说话间,裴青云手里多了几个土豆,顿时懵逼脸。龙复江指着土豆:“咋,瞧不起啊,这可是重礼,能吃两三顿咧,走走走,别磨蹭了。” “……” 裴青云看着手中四个大红土豆,叹了口气,得,有总比没有强。 二零二。 翠翠一家三口在包饺子,一个教两个学,其中一个还是王者装青铜,其乐融融分外温馨。 直到敲门声响。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不约而同问:“谁呀?” 翠翠坐椅子上没动,眼神指使章渝州去开门。章渝州看看媳妇离大门的距离,再看看自己的位置,叹息一声,“我这包身工可怜哦。” 翠翠斜他一眼:“开个门就把你委屈坏了是吧!” “可不,媳妇儿你也不疼疼我。”章渝州边去开门,边长吁短叹,拉开门一看:“复江哥?裴营长?” “快请进。” “渝州,弟妹,打扰你们了啊。”龙复江很是自来熟,进屋主动拖鞋,脚踩上地板猛地意识到什么,惊呼道:“哎呀渝州,你们这屋里咋整的,咋这么暖和呢?” 他不说其他人还没察觉到,一说当真感觉到热了。 裴青云四人穿着比龙复江还厚的军大衣,这会儿只觉得后背开始发烫冒汗了。 章渝州心里一咯噔。 嘴角动了动,牵起一抹笑:“小设计小改动,咱们先不提这个,说正事吧。” “翠翠,你把东西拿出来。” 章渝州把五人引到沙发上坐下,翠翠则进屋取保险箱。 当她抱着箱子出来时,几人眼睛都发绿了,目不转视盯着,看着从外表就透露出不一样气息的金属箱子,裴青云心提到嗓子眼,莫名紧张。 翠翠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 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玻璃小管里,绿色带荧光的液体晶莹剔透,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这就是……?” 裴青云着迷的看着绿色药水,声音仿佛都变轻了。 “是,我给它取名为E级基因液。”翠翠点头,取出一管晃了晃:“使用手法非常简单,直接口服即可。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基因液在改造身体时身体会开启自我防护机制陷入睡眠,体质不同昏睡时间不等,短的三五个小时,长的会持续十到十二个小时,所以服用前务必注意周遭环境的安全性。” 这一通话把龙复江几人整得脑子快打结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口服?”裴青云表情迟疑,“虞同志,这基因液你有做临床试验吗?药水安全吗?会不会出事?” 翠翠皱眉,她不喜欢被人质疑。 “你以为这是什么随地捡到的野草就能配置出来的东西吗?我没空搞什么临床试验,我只能承诺它对身体绝对是有效的,信或者不信都随你们。” 裴青云没想到虞翠翠态度如此强势,毕竟上一回见面她还挺好说话。 突然被虞翠翠驳面,裴青云忍不住皱眉,“虞同志,希望你能谅解,一切作用在士兵身上的药物我都必须慎重,也必须为他们负责。” 这话一出,跟随裴青云来的三名同志无不感动信服的看着他。 其中一人察觉翠翠在看他。 他愣了愣,顺着翠翠的目光往下,就看到自己破了洞的袜子,大脚趾还露在外头。他有些尴尬,穿着破袜子那只脚往另一只脚后面藏了藏。 那只从破洞钻出来,刚结痂的脚趾就像锤子砸在翠翠心里,配上对方尴尬的笑容,翠翠心情不知怎地有些复杂。 再次开口,语气里的锋芒便收敛了不少。 “裴营长你放心,我配置的药水绝对对身体无害,效果也非常显著。我家在这里,我不可能拿一家子的命跟你们开玩笑,你们若是还怀疑,不妨找人先用上一支。”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怀疑基因液的真实,章渝州却是坚定不移相信翠翠的。 将场面尬在这儿,他直接站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我来帮大家试试效果。” 翠翠抬眸看他,对上他平静安抚的眼神,忽然想起空间囊里还残存了两支A级基因液。 她想拒绝章渝州试药的想法,决定让他直接服用A级的。 但不待她开口,另外几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还是我来吧。” “我来,营长。” “还是我吧,营长。” “……” 裴青云大声制止:“别争了,由我来试。” “营长!” 裴青云:“这是命令!” 翠翠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服基因液嘛,你推我上英勇就义的样子活脱脱试毒似的,看得人牙酸得紧。 她看不得人在她面前煽情,冷嗤一声。 翠翠打开一管,趁裴青云说话之际掰住他下巴,往里一灌:“行了,不用争了,老老实实等结果吧。” “虞同志你……” 药水入喉的一瞬间,裴青云意识和视线变得模糊,不到一分钟他整个人栽倒在龙复江身上。 龙复江忙扶着人让他躺倒在沙发。 其余三人欲言又止,提心吊胆的等着。 小胖妞乖乖坐在旁边没闹腾,过了会儿她开始犯困,翠翠先带她回屋睡觉了。 等她睡着,翠翠才出来。 而自裴青云昏睡后,客厅始终静悄悄的。 谁也没敢说话,谁也没敢挪开眼神。几人目光灼灼盯着裴青云,注视着他的任何反应。 翠翠出去后,就和章渝州默默包饺子,包完两簸箕,裴青云开始有反应了。 “弟妹,你快来看,裴营长他好像很痛苦。” 端正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脖子,太阳穴处青筋毕露,血管仿佛要炸开似的看着非常瘆人。 翠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正常情况,这代表基因液正在改造他的全身经络,很快就好了。” 龙复江想说什么,又憋住了。 抬眸看章渝州,就见章渝州微微点头,无声告诉他翠翠是认真的。 龙复江再三深呼吸,告诉自己莫急,按捺住焦躁不安的情绪坐回去继续等待。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裴青云表情不再狰狞,渐渐平静下去。 “诶,这是不是代表快结束了?” 翠翠抬头看了眼,点头道:“对,他快要醒了。” 这句话说完没一会儿,裴青云缓缓睁开眼,他看着晕黄的白炽灯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章渝州家里,刚试完药。 “营长,啥感觉?” 裴青云有种又累又亢奋的感觉。 他闭目,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下一秒,他唰地睁开眼睛,神色激动到无以名状的地步,不敢置信道:“我感觉到了。” 龙复江凑近,急切问道:“感觉到什么,你倒是说啊?” “很难形容,我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一样,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还有听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比以前灵敏了许多,太神奇了,虞同志,你这个基因液真的太神奇了。” “如果部队都用上这个,那人人都是特种兵,虞同志,我是彻底服了你了,你是这个!” 他竖起拇指,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说着,怕其他人不信,裴青云拽着龙复江就要下楼切磋。 龙复江自然不会拒绝, 他上回就和裴青云切磋过几把,他清楚裴青云的上限,这会儿听他说得神乎其技,也想尽快证实。就这样,一行人全跑楼下去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引得一楼二楼住户也出来看。 “章工,龙科长和这位解放军同志又来找你切磋啊?”围观过上一场切磋的人很轻易就认出了裴青云。 章渝州笑道:“不是跟我切磋,是他俩想切磋呢。” 一听到龙复江要跟人切磋,楼里还没睡觉的人全跑出来了,一个个裹着棉袄,揣着炭盆,蹲一楼看戏。 两人一交手,龙复江心立马就沉下去了。 面对磕完药的裴青云,龙复江使出全力也只能对个十来招,每一招他都接得分外艰难,裴青云的力量,速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没达到虞翠翠的程度,但对比之前的他,明显上了很大一个台阶。 “我认输了!” 龙复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他认输,裴青云却战意凛然打得正嗨,还想再试试体能极限,便邀章渝州:“章工,来一把?” 章渝州:“行啊!” 他起身就要脱衣服,被翠翠拦住了,“我今天手痒,我想玩一玩。” “嗯?” 翠翠侧耳轻声道:“他想测体能极限,你不行,还是我来吧。” 章渝州:“……”等等,谁不行? “裴营长,我来陪你过几招。”翠翠脱掉夹袄,里面穿着简单的衬衫和套头毛衣,她把夹袄往章渝州身上一扔,英姿飒爽地走到裴青云面前,道:“裴营长,请指教。” 花落,她便一拳攻向裴青云,裴青云迅速躲开,顺势一个扫螳腿。 紧接着他就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变幻动作,无论将速度提升到何种程度,虞翠翠就是能轻而易举躲开,整个切磋过程就变成裴青云不断找漏洞不停进攻,却发现虞翠翠本身毫无漏洞,完全不给人机会,她压根没拿出实力,只是在躲他的招,裴青云明白,虞翠翠这是想消耗他的体能。 他打得痛苦,围观的人只觉得他在让着翠翠,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没劲了。 “裴同志,你别舍不得对女同志下手啊。” “对啊,你俩这打法,打到天亮也分不出胜负。” “嘿嘿,我就说翠翠咋主动上场,这是担心章工打输抹不开面儿,仗着自己是女同志让裴同志打不下手啊。” “……” 当事人一脸无奈,又是一个抬腿横踢落空后,裴青云倏地退后,直接认输:“虞同志,你赢了。” 他一认输,现场一片嘘声,都以为他故意让着翠翠。 可等两人走到灯光下,众人顿时不说话了。 为啥? 就凭虞翠翠陪着打了半小时,脸不红气不喘,一身轻松,反观裴青云,额头脖子上全是汗,脖子跟脸红得跟关公差不多,就知道这两人刚才确实打真的,要论放水,那必定是气定神闲的虞翠翠放水了。 “章工,你们家翠翠平时也家里也这么厉害?”言外之意便是,虞翠翠打你不? 章渝州笑得一脸得意:“我早说了,我家翠翠就是比我厉害,是你们自己不信啊。” 说话那人讪讪一笑。 这谁知道你是无脑吹媳妇还是说真的,何况光听人说虞翠翠暴打鬼子又没人亲眼见过,谁知道她能厉害成这样,把这位裴同志打成这样,谁不说一声虞翠翠牛比! 一家两个武林高手,以后谁敢惹这两口子啊。 章渝州拿着衣服向翠翠走去,伸手要给她披上。 翠翠赶忙挡住:“不穿了,有点热。” “回家吧,我得去洗把脸。” 龙复江还处在震惊里,显然,虞翠翠的实力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上次只知道她快如闪电,这次就发现她不仅快,四肢灵活度还非常高,一招一式皆有章法,明显是练过的。 “散了散了,都回去睡觉吧。” 龙复江说完,和裴青云几人跟着翠翠上楼。 大伙儿见龙复江没离开,反而陪着解放军到翠翠家,纷纷议论他们和虞翠翠一家的关系。 而进了屋,龙复江便不复威严,急得跟毛头小子似的:“弟妹,你看,我能分一份不?这基因液对我这种老男人应该有用吧?” 翠翠:“谁都能用,不过这一百份是承诺给裴营长他们的,你的……要不等下一批?” 龙复江先是失落,听到自己也能用后,笑容立马回到脸上:“下一批?下一批要啥时候啊?” “很快。” 裴青云闻言,忽然问道:“虞同志,若是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可否将配方卖给部队由部队这边来配制?” 第57章 话音落下,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裴青云只怔愣瞬间便反应过来,道:“虞同志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觊觎配方,部队也没有掠取你的成果的意思,是我冒昧了些,我只是希望在最短时间内让所有人都用上。” 虽然还没来得及做数据监测,但他能明确感受得到自己的体能得到了非常大的提高。 不是一星半点,而是0到1,从无到有的区别。 于是,更加深了裴青云要为虞翠翠保驾护航争取在军中推广基因液的决心。 “裴营长,并非我不愿意。” 翠翠摊手,表情无奈:“而是给了配方也没人配得出来,不信你走时就把配方带走,你还可以拿几只让人研究,若配制得出来,我连配方钱都不找你们追讨。” 裴青云困惑:“这是为什么?” 翠翠一脸高深莫测:“个人能力,无可奉告。” 裴青云等人:“……” 裴青云和龙复江对视一眼,两人都用希冀的眼神看向章渝州。 可章渝州能有啥办法啊。 这世上已知有精神力的有且只有翠翠一人,配制过程中需要用精神力对几种材料做萃取,其他人的确做不到。 “翠翠说的是实话,这是天生的能力,除了她谁也不行。” 龙复江心直口快:“从来没听过这种能力啊,到底是——” “裴营长,我建议这几位同志可以先服用,我们家房子做过一点小改动夜晚很暖和,也很安全。”章渝州直接打断龙复江的话,对裴青云说道。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从虞翠翠嘴里听到什么了。 裴青云思忖片刻,决意不再多问,一切等回部队后首长定夺。 他看着章渝州和翠翠,目光诚恳感激:“多谢两位。” “龙哥,你今儿个不回去睡觉了?”章渝州问,翠翠也侧首看他。 龙复江:“……”这是觉得他讨嫌了呗! “渝州老弟,翠翠老妹儿,你俩不能对我这么无情啊,他们都能留下我也要留下。” 章渝州:“今天没你的份,你留下干嘛?” 龙复江一噎,眼里闪过一丝渴望,心中一动,没什么底气地试探道:“弟妹,要不,你多弄一份出来?” 翠翠一扭头,一看,一双铜铃似的牛眼布灵布灵的,她嘴角抽了抽,点头:“也行吧。” “明天休息,那你陪他们,若是服药后出现异样,你再叫我。” 章渝州点头:“好。” 龙复江眼中闪过惊喜,对翠翠很是感激。 力量啊,多好的东西,哪个男人不想要?他人虽然老了,但心可不老,龙复江已经开始在幻想自己用了基因液后大杀四方的英姿了。 翠翠进屋,卧室门顺手被关上。 裴青云让另外三人服下药水,三人昏睡过去。 龙复江见识过一回,也没兴趣一直盯着,他现在对房子装修更感兴趣。他参观了下厨房和卫生间,又细细观察客厅的墙面,怎么看也参透不了玄机。 “渝州,你这屋子到底是怎么做到室内保暖的?”龙复江问。 章渝州喝了口茶,淡淡道:“还在试验中的新技术。”龙复江眼睛一亮:“你是说……以后咱们都能用上?” “技术不成熟,具体什么时候能推广不确定。” 说是这样说,其实章渝州已经有想法了。 这得有赖于曾经他去过南京大剧院,那儿就安装了国外约克公司的冷冻机,建成了华国影剧院中第一台采用氟利昂制冷剂的中央空调系统。 在他看来,取暖、制冷都是通过一系列手段对温度进行调节。既然制冷可以做到,那即使不用能量石,也应该可以达成取暖目标,只是他毕竟不是专职研究这个的,还得深入学习才行。 “我就佩服你们这些脑瓜子好使的。” 龙复江才不管啥成熟不成熟,有希望他就开心:“哎哟,如果你们这个技术成熟了,家家户户冬天都能用上,那该多好啊。” 老百姓苦啊,每个冬天都会传出有人冻死的消息,龙复江老娘就是死于几年前的寒冬。 真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想到这儿,龙复江眼眶都湿润了,嘴角笑容变得苦涩。 “会有这一天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章渝州坚信。 龙复江迅速调整好情绪,咧嘴笑道:“会,肯定会。” 裴青云注意力虽然也在战友身上,也没漏下两人的对话,这对夫妻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再次提高。 “章同志,咱们还没谈过基因液的价格,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章渝州直言不讳:“我们想要的裴营长应该决定不了,除了基因液,翠翠还有另一件东西要劳烦你一并带回去,后续就不劳裴营长插手了。” 裴青云不清楚章渝州的来历,龙复江很清楚啊。 章渝州说得含糊,但龙复江还是听清了他们要借部队的势的意思,便问:“渝州,你是遇到难处了?如果是解决不了的麻烦,找你大哥或者聂首长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拜十一师的码头?” 要知道,聂家在京市,十一师可是在南京,章渝州的人脉可以说全在京市这边。 凭借聂家如今的位置,有什么事是他老爹和大哥搞不定的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章渝州勾唇,笑道:“基因液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只给十一师。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给家里去了电报,我想,很快就会来人了。” 至于为何会比裴青云来得晚? 是因为老聂陪同大首长出差了,而他刚经历被冯家诬陷杀人那一遭,章渝州眼下不确定大院里什么情况,是哪几家想把老聂拽下马,是以没敢把基因液的消息报往京市军区。 就怕基因液反而成了有心之人攻向聂家的筹码。 愿意让十一师知晓,也是因为十一师现在的一把手是大首长的心腹。 不仅如此,亦是老聂很钦佩的一位老革命。 裴青云闻言,心里着急。 基因液数量有限,一个军区都不知啥时候能轮上,再让京市这边插进来,僧多粥少的到时候还不得打起来! 他不死心地问道:“章同志,基因液真的没办法做到大批量生产吗?” 大批量当然没问题,但不该在这个时候透露,还得留着最后谈判用呢。 章渝州微笑摇头:“暂时不行。” “哎,可惜了。” 三人各有各纠结的点,接下来的时间没再聊了,章渝州安静看资料,时不时抬头看看那三位同志的状况。 凌晨两点多,第一个醒了; 三点半左右,另外两个也醒了。 三人的反馈皆是正向肯定的,并无任何副作用,章渝州进屋叫翠翠,翠翠趴桌上睡着了。 “翠翠?” 翠翠觉浅,章渝州一出声她立马睁开眼。 她打了个呵欠将新配制的药水递过去,“这瓶给他,金色的是给你的,别弄错了。我现在很困,就不去送客了。” 说着,起身钻进小胖妞的被窝,抱着暖呼呼的小煤气罐,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章渝州看着两只基因液。 颜色不同,装基因液的容器也有区别,金色那只瓶身更精致,刻着某种纹路,很独特。 章渝州若有所思。 “龙哥,这是翠翠给你的。” 龙复江激动得两手发抖,小心翼翼捧着放进胸前衣兜里,珍之重之。 章渝州转身到自己卧室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袖珍能源木仓,当着裴青云的面拆出能量石,再装上。 最后附赠了一张使用说明,道:“这是给覃师长的。” ???? 裴青云脑子里跟浆糊差不多。 这是木仓?木仓匣呢?那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墨块又是什么? 他有太多太多问题,在章渝州拒绝解释的目光下,化为一句:“章同志你放心,东西会安全交到首长手里。” “那我们就先走了。” 把五人送出门,章渝州把翠翠抱回两人的屋里,中途翠翠醒来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干嘛呀?” 章渝州:“你睡在初七床上,明早打算怎么解释?” 小胖妞那么精明,到时候肯定要找借口和妈妈一起睡,他又得找新理由忽悠。 翠翠噗嗤一声,嗓音还带着睡意,沙沙哑哑的:“谁让你要骗她。” 到了床上,她一个翻身滚进被窝里,很快又睡着了。 章渝州给她掖好被子,拿出那只独特的基因液盯了好半天,一口灌下。 很快,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很玄妙的境界,没有昏迷过去,五感无限放大。 他能感觉出自己的意识很清醒,仿佛有了顺风耳,脚步声,野猫喵喵声,焊木仓的滋滋声,甚至是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甚至,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身体也轻飘飘的,仿佛变成了薄纸,随着风摆来晃去。 整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章渝州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醒着还是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周围的嘈杂声就像突然按了开关键的收音机,如潮水般齐齐涌入耳中。 他仿佛身处吵嚷的菜市场,各种声音被放大到极致,声音一层一层折叠尤其磨人。 章渝州捂着耳朵,眉毛紧皱,五官都拧巴成一团。 “怎么了?”翠翠被他痛苦的低吟唤醒,眼里满是关心。 “太吵了,我头疼!”章渝州扭头,靠向翠翠颈窝处,竭力忍耐着。 “吵?”翠翠懵了两秒,随即意识到什么,脸上瞬间漾开笑容,“没想到你居然激发出了精神力,不愧是A级基因液。” “……翠翠,我头疼!” 翠翠双手按在他太阳穴,轻轻按摩。 “平心静气放空大脑,慢慢去感受精神力的存在,试着切断它往外延伸的触角……” 第58章 章渝州悟性不错,很快就在翠翠的指导下灵活控制精神力了。 试过方知精神力的强大,难怪翠翠敢放话这世界上就没人能欺负到她头上。 只是她从未提自己有高级基因液的事,章渝州看得出来,翠翠的戒备心很强,她手里捏着许多底牌并不打算跟他说,为何突然…… “翠翠,这只基因液是从前的存货?”章渝州问。 翠翠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啊,便宜你了。” “媳妇儿~~~” “别太感动,我用不上才给你的,毕竟你现在是我的人,怎么着也不能比外人差啊。”翠翠赶忙挡住他靠过来的嘴巴,口是心非道。 章渝州只觉她嘴硬的样子可爱。 明明把他放心里了,偏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其实,喜欢与否,爱或不爱,作为枕边人怎会察觉不到其中的细微变化呢? 她不愿意说,那他就多说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翠强势,那他就软一点;翠翠不会撒娇,那就让他向她撒娇! 两个人过日子,当然不能针尖对麦芒,这一点,章渝州看得特别开。 “媳妇儿~~” “唔,有话就说。” “媳妇儿,翠翠~~”章渝州回身抱住翠翠,下巴搁在她肩膀:“你对我真好。” “……咳,咳咳,也就一般啦。” 翠翠耳根不受控制浮上粉色。 崔平说,男人都是得不到就把你捧掌心,你说东他绝不往西,但睡一个床后啥毛病都不掩饰,对你也越来越敷衍的生物,气得人短命好几年,翠翠一笑置之,她不觉得章渝州是这种人,他讲理,博学,自律,爱干净,大多数时候还很有幽默感,但…… 原来,他还会越来越腻歪,越来越会撒娇的吗? 跟崔平说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不管是聪明腹黑的样子还是示弱卖乖,她发现自己都挺吃这一套的。 抱着抱着难免情动失控,加之隔壁电灯泡没有起床捣乱的征兆,又是一阵被翻红浪。 因是星期日,章渝州不用上班,两人睡到初七砸门才悠悠转醒。 早饭还是面条,不过是杂酱拌面。 小家伙眼馋桌上的辣椒酱,捧着小碗不肯挪脚,翠翠去哪儿她跟哪儿:“妈妈,妈妈,可以给我一点点吗?” “不可以,小孩子不能吃辣椒,嘴巴痛痛。” 初七眼里写满了怀疑:“妈妈,我是大孩子,可以吃。” “大孩子小孩子都不可以!”翠翠淋上醋,冷酷无情道。 小团子泫然欲泣,扭头看章渝州,大眼睛忽闪忽闪,撒娇道:“爸爸~~~” 章渝州耸肩,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推着小团子的肩膀把她往小桌子上领:“等你再长大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初七放下木碗,掰着手指数,随后摊开小爪子,问:“长到这么大吗?” 崔姨姨就不管亚亚哥哥想吃什么,那自己长到亚亚哥哥的年纪是不是就可以了呢?小家伙主意正着呢。 章渝州失笑:“对,所以初七要乖乖吃饭,早点长高高。” “嗯嗯,爸爸,我一定快快长高~~~”得了准话,虞初七小朋友登时变成小甜豆,糯唧唧的应道。 一家三口吃完饭,章渝州便打算带翠翠和初七去看电影。 “电影?” 章渝州一边洗碗一边道:“嗯,大雪封山,厂里总是需要些娱乐的,从上个礼拜开始每个周日活动室放电影,今天放的应该是《柳毅传书》。” 翠翠哪听过什么柳毅传书啊,章渝州猜出她不明白,便解释道:“说的是秀才柳毅和洞庭龙女三娘的爱情故事。” 翠翠撇嘴:“那有什么好看的。” “……”章渝州:“所以,要不要去?” 翠翠又立马答道:“去!” “不是说没什么好看的吗?”章渝州笑她,翠翠则道:“最近太忙了,确实该出门走动走动,只是电影院……不适合初七吧?时间太长了,万一她在里面闹起来怎么办?” 章渝州沉思片刻,道:“那就让她和楼上亚亚玩去,就咱们俩去看电影。” 翠翠自然说好,转身就把小胖妞送到三楼,楼上一家子正在吃早饭,见到初七,连忙给她也装了一份,本来还有些不开心的小胖妞一看到瘦肉粥愉悦得周身开始冒泡泡了。 “妈妈你去吧,我在崔姨姨家乖乖哒!” 翠翠:“……小没良心。” 活动室人很多,有排队等着看电影的,也有打乒乓球的,还有不少人聚集在这儿下象棋呢。 这年头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先前气温没转冷时篮球场上随时能看到人,这会儿积雪已经铲不过来了,是以大家由室外活动转为了室内。 厂里放映电影不需要买票,没有票的限制自然也就管不了多少人进场。 章渝州牵着翠翠,两人挤了半天终于挤到放映大厅门口,拉开帘子一瞅,唉呀妈呀,满满当当的人。座位上坐满了,过道里还站着挤着,两人都目瞪口呆。 “这边。”章渝州压低声音。 翠翠跟着他走。 整个放映大厅呈圆弧形,上高下低有两层,约莫能坐小两千人,此时幕布转黑,电影正好结束,放映员又重新放了一遍,翠翠就发现起身往外走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选择继续坐里头看第二遍。 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两人几乎是站着看完这场电影的,出去后翠翠立马表示下回再也不来了,站得她腿都麻了。 章渝州半蹲下,替她揉了揉小腿,“那下次咱们就不来了。” 他也没想到看电影的人会这么多。 翠翠点头,小鼻子皱了皱,很不爽道:“不仅人多,里面乌烟瘴气的,不知道谁在烟味,熏得我眼睛疼,难道其他人都不觉得难受吗?” 这时候显然没什么二手烟危害的说法。 相反,抽得起香烟的大抵家里条件不差,一些男人甚至会为自己抽得起烟沾沾自喜。 翠翠很不喜欢。 “反正你以后不许抽,味道太冲太难闻了。” “……不抽,你看我啥时候抽过,我压根没抽过烟。”章渝州拍胸说道,表情特别正经。 谁知翠翠哼了哼,似笑非笑:“是吗?那你抽屉里的烟哪来的?” “……” 章渝州面不改色:“那是宋止戈的,那小子是个老烟木仓,怕陈佳怡搜他衣服口袋才塞我这儿。媳妇儿你看啊,咱们认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一根?” 忙不迭跟香烟切割了。 翠翠想了想,的确没见过他抽烟,加之章渝州在她这儿信誉度还挺高的,立马信了:“也对,你嘴里没那股子难闻的味儿。” 章渝州:“……”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咂咂嘴。 又借机看旁边的树,轻轻捂嘴哈了口气闻了闻,还好还好,的确没味儿。看来以后工作不顺,心烦气躁也不能来一根了,有家室男人甜蜜的烦恼啊。 他自认为做得小心,面上也装得一派淡定,可翠翠观察力多敏锐啊,一下就发现了。 她偷笑,没戳破他,顺手挽住章渝州胳膊,把他架得高高的:“我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爱干净的男人最让人心动。” 章渝州被捧得飘飘然,魂儿都变轻了。 “真的吗?” 翠翠眨眨眼,斩钉截铁:“真的。” ***** 龙湾三队。 “哎哟蔡玉莲你咋回来了,你这仨大孙子长得挺精神哎。” “魏家大小子,你们这是专程送你娘回来?你和你媳妇儿挺孝顺的,玉莲,你和老魏有福咯。” 后半句看着蔡婆子。 魏华明和许雯丽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道:“娘,我和雯丽先带着孩子们回家放行李。” “成,我跟乡亲们聊几句就回来。”蔡婆子乐呵呵地跟大伙儿搭话。 等魏华明一家六口走了,就有人问:“你家咋有空送你回来啊,还拖家带口的。黄家小子不是跟你家大小子在一个军区吗,咋他就没啥假期啊?” 众人一听,对哦,咋觉得里面有事呢。 蔡婆子立刻解释:“不是放假,是我家华明转业了。” “转业?那就是不当军官了,要回村里跟咱们一块种地了?” “……你家老大犯啥事了?”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恶意了,一个大队那么久,有些人放个屁大家都能闻出味儿,蔡婆子还能不明白这些人的意思? 不就是踩她儿子一脚呗。 蔡婆子脸一垮,登时骂道:“乌鸦嘴,啥犯事啊?犯事就坐牢了,还能让你转业?” 乡里人哪里分得清转业退伍劝退的区别,蔡婆子前阵子没少炫耀儿子出息光宗耀祖,自然有看不惯她的等着落井下石:“不是就不是,也不用这么生气嘛,你反应这么大,不会真在部队里犯错了吧。” 蔡婆子差点跳起来呼一巴掌,好险被人拽住了。 “你嘴那么臭,老娘都不稀罕搭理你。”蔡婆子整理了下大衣领子,拍拍手,不屑道:“我家华明转业全是为了我和他爹,你们也晓得的我家学明现在还不顶事,他就想着转业回家照顾我和他爹。” 这话显然没几个人信,大伙儿想法特别朴实无华,子女出门在外想照顾爹娘多汇钱呗。哪至于干部都不当了回乡种地。 蔡婆子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冷哼了一声。 得意道:“不回来种地,就算转业了也是到城里供销社上班,不过还是比不得在部队咯,只能当个小小的副主任。” “好在呀,工资和在部队时相差不大,离家也近,反正我和他爹肯定是高兴的呀。” 熟悉的炫耀嘴脸,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各有复杂。去供销社当干部,确实不比当兵差啊。 如今到处都流传着“听诊器、方向盘、金不换的营业员;粮管所、广播站、电影放映、邮递员;食品所、棉花站、三尺讲台、军工干。” 到供销社当营业员已经很体面,很值得大伙儿羡慕了,更别提魏华明还是去当干部。 “……那确实挺好的……” “你家华明到供销社上班后,咱们乡里乡亲去买东西是不是方便些啊?” 听说供销社福利好,内部员工可以买到不少瑕疵品,说是瑕疵品,其实也就是很小的问题。想到这儿,大伙都开始激动了。 “对呀,蔡玉莲,咱俩都是老姐妹了,你可不能让你儿子小气啊。” “玉莲婶,能让华明哥帮我弄点布吗,下个月我要相看,想做条新裙子。” “我想要蛤蜊油……” “对了,你既然回来了,那你帮我们联系下翠翠,问问她啥时候下山换东西,上回说要来,我米都准备好了,她又没来了,嗐,你说这事弄的!” 蔡婆子没太明白,“换啥东西?” “有啥换啥呗,虞翠翠给票或者钱,跟咱们换粮食嘛。” 蔡婆子懂了。 她好歹在部队待了一阵,供应粮不够吃这点心里还是有数的,便道:“你也不瞅瞅天气,都下雪了下山一趟多累啊,不过你们也别着急,我回来前给翠翠寄了信问她过年要不要下山来,没准她腊月会回来一趟。” 年底厂子肯定会放假,不赶时间再想想辙,还是能下山的,就是上山困难。 “过年……太久了。” “入冬了嘛,没办法。”蔡婆子摊手,道:“我这坐了好几天车,骨头都酸软了,就先回去歇会儿啊,回头再跟你们唠唠。” 她确实累得慌。 要换年轻时有机会坐火车不知多兴奋,如今老了,精力不如从前了,再加上随时能看着几个孩子,说实话,子孙绕膝开心的同时也伴随着心累身体累,夜深人静时瞎琢磨,总觉得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从前轻松呢。 不过哪家当爷爷奶奶的不照顾孙子呢,大家都这么过来的,蔡婆子也就是偶尔感慨罢了。 “娘,炕已经烧上了,你先去躺会儿,晚饭我来弄。” 蔡婆子一进屋,魏华明就上前搀扶她。 蔡婆子四处看了看:“你爹呢,雯丽呢?” 魏华明:“爹在帮你铺炕,雯丽带几个小的休息了。” 说着,魏华明又道:“家里拢共三间屋,我和雯丽回来长住,翠翠以后回娘家就没地方睡了,娘你看要不要在旁边再起两间做待客用,左右一涛他们几兄弟长大后也用得上。” 蔡婆子当即皱眉:“你过几日就要到供销社报到,你是副主任,供销社肯定要分房的吧,做什么花钱再盖两间,嫌钱咬你手啊?” “华明,你别看现在工资高,可也要想想你有四个娃要养,一涛几个明后年就该上小学了,每年的学费、书本费、杂七杂八的不得花钱吗?就算雯丽也能转到镇医院里当护士,你们俩一个月领一百多,除了吃穿用度,是不是还得攒一点?” “再说翠翠,他们两口子就住山上,一年难得回来几次,留宿的时候更少,若要留宿咱们一家子挤挤不就成了吗,没必要花钱盖房子,再说,翠翠山脚那房子还在呢,不愁没地儿睡觉。” 蔡婆子正说着,魏老头从卧室出来,听了个话尾,插话:“翠翠那房子已经没了。” “啥?” 魏老头:“上回翠翠回来搬粮食,叫我把她那房子处理掉,房子现在已经卖给魏先进家了。” “卖了?卖多少啊?” “两百八。” 蔡婆子下意识点点头,随即觉得不对啊:“翠翠那房子建的时候不是只花了一百多吗?面积是不小,可没咋砌墙,咋还能卖贵了?” 魏老头瞥她,淡淡道:“你也不看看她后来把屋里捣鼓成啥样,那些地板看着不值几个钱但做得精细费工夫,那炕盘得多好,还有她自己改过的厨房和厕所,干干净净的,谁买房子搬进去就能住,二百八不贵。” 要不咋说是当过掌柜的人呢,做买卖最会给物品上价值了,若换蔡婆子,没准一百块都给卖咯。 蔡婆子满脸诧异,还是觉得二百八有些离谱。 可老头子的说词吧,又好像挺有道理,遂而点点头:“那钱你好生放着,等翠翠回来你记得交给她。” 这时候魏华明突然问:“娘,我记得你说山里的五金厂是过年那会儿建的是吗?人还不少?” “是啊,听六队那边说厂子确实很大,怎么突然问这个?” 蔡婆子纳闷。 魏老头精明,一听这话立马意识到大儿子心里盘算着什么,他知道老妻管不住嘴,连忙岔开话题,把蔡婆子支开。等蔡婆子回屋休息,魏老头盯着魏华明,淡淡道:“出去说。” 父子俩没在院子里聊,而是到屋后自留地里。 魏老头也不干站着,蹲下佯装割白菜,说:“你想打听翠翠男人在厂里的职位,对不对?” 虽说是问话的语气,实则已经认定了魏华明是这个意图。 魏华明点头,直接了当承认了:“对!山里那厂子应该跟军工类有关。我既然转业回来,就得把周围的人际关系捋捋清楚,不管怎么说,家里如今和翠翠处得不错,我勉强也算她兄长,跟她一家处好点总归不会有错。” “娘说,这位妹夫工资跟我差不多?” 他又不傻,平时很擅收集有用信息,并不是只会埋头训练的木头桩子。 小白山里突然建了厂子,虽说改名换姓变成了五金厂,但魏华明还是一眼看破对方军工企业的真身,因为—— 若是普通厂子,压根不用大老远搬进山里。 加之蔡婆子没少吹嘘翠翠运气多好,男人多能赚钱。 魏华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通过对方不低于自己的工资数目,很轻易就判断出对方不是普通工人,要么是八级以上技术工,要么就是工程师。又因为这位“小章”才二十多岁,他更倾向于后者。 军工企业的年轻工程师,的确很值得拉拢。 只是他娘说话一向爱夸大,乡下人对厂里的分工评级和工资认知又一向贫乏,魏华明不确定这些是真是假,便想找更靠谱的爹确认一二。 魏老头眼神犀利:“军工?” “对。”魏华明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可说的,低声道:“我通过报纸上的时政报道判断的。” 魏老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眼神点点头,摸出别在腰间的水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道:“小章我只见过三回,不过的确能看出对方是个脚踏实地不爱吹嘘的人,他确实说过工资不低,能够养活翠翠和初七,但没说具体数额,翠翠也没提过他在什么岗位,你也不用心急,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魏华明沉吟片刻。 突然道:“爹,你知道五金厂大概位置吗?你把翠翠卖房子的钱给我,我亲自送上山。” “这么急?” 魏老头愕然。 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第59章 “这么急?” 魏老头愕然,他是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昏暗的天光下,魏华明的目光像潭水般深沉,闪出奇异的光芒。 “爹,通过这次转业我才知道人的一生只要迈错一小步,老天随时就会让你跌进深坑里。” “被抓壮丁是我的错吗?老天爷没有给我选择权啊。我千辛万苦逃离国党部队,想要加入解放军我有错吗?我没错啊。我进了部队我失忆了,可我在战场上,训练场上从不懈怠,我没有背景,我升职慢,我放弃了吗?” “我以为就凭我这脑子,如何都能在军中搏出一片天。” “可事实就是,因为一件与我无关的小事,被人揪住小辫子扯出我加入组织前的旧事,逼得我不得不选择转业。爹,你说我该怪谁,又能怪谁?” 魏老头脸上的褶子动了动,眸光沉痛。 看着大儿子痛苦的神色亦是难受得很。 干瘪的嘴巴嗫喏了两下,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华明啊,事已至此,咱们都要往前看。一心惦记着失去的只会阻碍将来要走的路。” 富不如贵,贵不如权,这是旧社会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便是如今解放了,大家都不用做奴才了,可家里有没有钱,手头有没有握着权力,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如果可以,魏老头也希望家里出个官儿,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可这条路子走不通,也没必要撞南墙,此路不通,早做打算换一条就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咯? “爹。”魏华明转身,双手握在魏老头肩膀,郑重道:“我就是不打算沉湎在过去的付出里,才会这么急。” 魏老头担心他心理包袱太大,以至于走上弯路,不免忧心忡忡劝诫:“那你打探山里厂子究竟要做什么?你即将到供销社走马上任,那厂子若如你想的那样是军工厂,里面出来的东西压根不是供销社能有的,就算翠翠她男人位置紧要,你又能从中获什么利呢?” 说到这儿,魏老头犹豫许久,还是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翠翠刚过上安生日子,你……” 话说重了伤人,说轻了又起不到告诫作用。 魏老头也很踌躇,可再难说出口也得说。 “你俩那桩婚事说到底嘛怪不着她,她当时也就比学明大一点,是我和你娘担心家里无后逼着你们成亲。上次你带着媳妇孩子回来我和你娘喜极而泣,我俩心里是偏着你的,你应该心里有数。但人心肉长,翠翠搬出去后三不五时回家看我和你娘,回回没空手,平日家里有事她也不推脱,就凭这点,你也不能太过分,转过身就去欺负她。” 魏华明怔了怔。 没想到爹还会关心则乱,会错了意以为他要对翠翠的安稳生活动手,恍惚之余有觉得有些好笑。 “爹,你多虑了。” 魏华明勾了勾唇角,讥诮道:“正是因为我更看重眼下看重未来,才想多了解翠翠的丈夫。老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二十六岁能在军工单位混出头的工程师,我不信他没背景。” 他食指戳戳自己太阳穴,神情复杂。 带着几分自嘲道:“我一直在想,若是咱们家也有背景,我的军旅生涯是不是会更顺?若是我有背景,雯丽也不会为了帮我拉拢关系把翠翠介绍给张岳周,若是这事没惹别人的眼,也就不会有人落井下石查出我的过去。翠翠的男人就不同了,那么年轻,他才二十六就已经成了工程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家世不会差,至少有送他进修的本钱,能学成归来则意味着他本人十分优秀。优越的家世加优秀的自身,未来是可以预见的璀璨光明,我跟他们打好关系都来不及,怎么会蓄意破坏翠翠的好日子?” 等去了供销社,忙起来后回村的时间肯定不多。 他和虞翠翠关系又没好到那份上,说来还有些尴尬,注定不能在姓章的面前摆大舅哥的谱,如此一来,本就关系平平还拿不准对方何时下山,要想寻着机会交好太难了。 寻常亲戚,一年见两回就是多的,他必须趁尚有空闲时搭好亲情的桥梁。 至少,要让翠翠两口子知道他把自己摆在了哥哥的位置上。 有什么比一回村就上山探亲来得有诚意呢? 魏老头沉默。 的确啊。 这年头的工程师个个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能支撑他们求学的除了天资还少不了家底。 华明这样想,也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不过—— 他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急上门。 “有些事,过犹不及。亲戚之间只要你不想着算计别人,慢慢地,有来有往情分自然而然就培养出来了。大雪天上山送钱,瞧着是你这个兄长很上心,再多想会儿便觉得刻意了。” 要不咋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魏华明一怔,也意识到自己魔障了,确实被劝了下来:“爹你说得对。” 魏老头拍拍他胳膊。 语重心长:“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最迟到开春雪化,翠翠二人肯定要下山换粮食,到时候我想你已经在供销社站稳脚跟了,拉起关系来也方便。” 魏老头不吝啬自己的处事之道:“凡事先别想着占便宜,有舍才有得!你闹离婚时我若不是当机立断舍了钱财抚平翠翠的不快,她后面又怎会孝顺我和你娘?上赶着的终归不是买卖,你既说小章是聪明人,如果想真心实意和他们往来,就更不能故作聪明!” 魏华明抿嘴:“爹,我明白了。” **** 南京某军区。 “如何?分析出里面的成分没?”一群人围在实验室外,翘首等待。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中年女同志拿着厚厚一叠报告走出来。 秀眉蹙着,摇了摇头:“能分析出百分之六十三的成分,其余的分析不出来。” “是仪器不够先进还是怎么了?” 单明金依然摇头:“不是仪器问题,而是里面有多种未知因子,很奇怪的排列着形成了新的物质,这到底是谁配出来的?能请他来一趟吗,我想跟他探讨探讨。” 这下,等在这儿只为寻求答案的几位大领导亦是面面相觑。 各个脸上都挂着无奈。 “怎么了?有难处吗?我很想见见这位人才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配出这么神奇的药水,竟然可以让一个普通士兵变化那么大。” 单明金越说越兴奋,翻开报告:“你们看这个样本,各方面数据飙升,尤其是视力竟高达6.0。我安排人做了测试,他不仅能看到几公里以外的物体,识别物体瞬间移动。甚至在黑夜中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几十米以外的东西。还有这个,体能各个维度增长到五至六倍……” 她摆出的数据越多,覃忠武几人越兴奋激动。 一个个面红耳赤,跟打了兴奋剂差不多。 “那这药水在他们身上,有检测出副作用没?” 说起副作用,单明金两眼发光,她也感到奇怪:“没有,身体各方面数据都得到了加强,所有人仿佛都迎来了巅峰,这实在太神奇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覃忠武点头,附和道:“确实很神奇。” 那日裴青云四人带着药和能源木仓回来,木仓立马送到部队研究院,目前还没出结论。 药则取了两份送往市里的药物研发中心。 原本覃忠武是打算先检测核实成分是否有害,再挑选人服用。 没想到裴青云四人的体检报告给了他很大的惊喜,四人钧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其中一人的暗伤竟然有微微转好的迹象,这份报告瞬间在领导层里炸开了锅。 谁敢信这些数据呢? 若不是裴青云当着他们的面连续挑战了二十个身手一等一的兵后仍有余力,覃忠武也不敢拍板叫人在检验结果出来前服用。今天他们聚在这儿,一是想知道药水成分,二便是等剩下九十多人的检测报告。 “老程,你来看,这个叫庄濉的可真是狙击手好苗子。” “还有这个,下届兵王的种子选手。” “……我看看,你别挡着。” 几个部队最高领导人为了报告你推我,我挤你,场面有些滑稽。 待把报告都翻了一遍,确认没有例外,所有人都被基因液改造了,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联系虞翠翠。 “青云,你觉得虞同志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裴青云思考许久才万分郑重的回答:“几位首长,这个问题我委实答不上来。您几位也见识过虞翠翠交上来的两样东西,她是一个能人奇人这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若是问我她对咱们有无恶意,我认为没有。此次前往小白山,我无意间得知虞翠翠丈夫也是出身于军人家庭,对方隶属于京市某个军区,职位不低,似乎姓聂,既是军人家庭,他们的忠诚应该不需要怀疑。” 覃忠武跟程文续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浮现出了同一个名字——聂绍祺! “老覃,你跟聂绍祺熟,聂绍祺儿子没进部队,跑哪个厂子窝着了?” 覃忠武点头:“老聂两儿一女,大儿子在陆军,大女儿是军医,小儿子确实没当兵跑去搞科研了,前几年听说在林城哪个厂来着。” “嘿那等啥,赶紧给聂绍祺去个电话问一问他儿子的事。” 旁边一人赶紧摁住程文续:“现在打过去,岂不就是给他做嫁衣了?咱闷声大发财不好吗?” 裴青云还杵在原地呢,闻言有点小尴尬,连忙道:“那个,首长……我回来前虞翠翠同志就已经联系京市方面了,基因液的存在肯定是捂不住的。” 程文续瞥了瞥两位老伙计,“看吧,你说你们急啥?若真是聂绍祺的儿媳妇,人家还不得第一时间想到自家人头上?咱能排第二位就不错了。当务之急是先找聂绍祺确认确认,这样才能在基因液传出去前商量好怎么分配。最关键的是确认虞翠翠同志的无害性。” 覃忠武神色淡定提醒道:“你还说漏了一点,得第一时间报到大首长那儿。” “对对对,一时激动我给忘了。” “不过咱们在几大军区里不占优势啊,大首长会不会优先考虑边境那边?” 程文续皱眉,可能性确实很大,只是—— “边境最近不稳,优先供应给他们也实属正常。”说到这儿,几人仿若心有灵犀,庆幸道:“……咱们也不亏,好歹有了九十八个提升过的战士,练一练搞个特殊分队出来没问题。” 覃忠武先拨通大首长的专线,将能源木仓和基因液的事报告上去。 大首长再三确认后并未给具体指示便挂断电话。 “大首长怎么说?” 覃忠武摇头:“等等吧,这消息确实太惊人了。” 事实上,大首长挂断电话后,神色凝重地坐了一会儿,随后就命助手联系聂绍祺。 两个小时后,聂绍祺赶到大首长的办公室。 他一进去,助手就将门关上退了出去,不仅他出去了,连所有的警卫都退下了。 聂绍祺还纳闷呢,就算是再机密的事件,大首长也没有这样谨慎过,可想而知,这次的谈话非比寻常。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大首长身旁。 “绍祺来了啊,坐!” 聂绍祺坐下,面前推过来一杯茶。 他看着红褐色的茶水想着事,就听大首长声音爽朗:“急忙叫你来这一趟主要是想问问你家章小子的事。” 渝州?! 聂绍祺脸色倏变,不解大首长怎会突然问起小儿子。 遂小心翼翼问:“是渝州闯下祸事了吗?” 第60章 从大首长办公室出去,聂绍祺脑子嗡嗡的,很懵。 回到家都一路神游的样子。 章谨之上前接过外套挂好,转身见丈夫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问:“怎么了?部队里遇到难事了?” 聂绍祺回神,摇摇头,不答反问:“臭小子最近跟家里联络没?” 家里三个小孩,臭小子却是老三的专属代名词。 没办法,老大老二就算小时候不省心,长大后却很懂事,照着他们安排好的路子走,唯有老三,小时候乖得很,长大就叛逆了,一身反骨,非要脱离家里去搞什么光学,一离开家就是好几年。 啧,显摆他能耐呗! 章谨之愣了下,旋即笑道:“那你们父子俩还挺有默契的,前几天渝州才打电话回家要找你呢,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没什么,我看着不怎么着急就把这事给忘了,哎你看我这记性。” 这会儿一琢磨,那指定有事了呀。 否则按照老三的性子,可不会专程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闲扯几句。 章谨之想到这儿,面露急色:“完了,我是不是耽误正事了?” 聂绍祺勾唇,冷笑。 “要耽误也是他的责任,你急着揽责做什么?呵,你不知道那臭小子搞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怎么了,闯祸了?” 不得不说夫妻俩脑回路是一样的,就算章渝州已经比年少时沉稳靠谱许多,他俩还是觉得小儿子随时随地会搞事。 章谨之蹙眉,又觉得不对:“那不能啊,有翠翠管着他,渝州还能折腾出啥让你上火的事?” 她在小白山住的那一个多礼拜,瞅着两人恩恩爱爱有商有量的,其实心里门儿清,臭小子学会爱人了,在迁就翠翠呢。 她那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儿子是彻栽翠翠身上了。 章谨之敢说一句,只要虞翠翠不喜欢的她儿子肯定不会做。 若丈夫见了如今的老三都要怀疑人生的。他们家老三如今正在学着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跟从前可不一样,哪有功夫搞事气他爹啊。 聂绍祺瞅妻子一脸不信,虎目瞪得老大,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 “那是你不知道他和他媳妇搞了嘛东西出来,那位今天突然叫我过去就是为他俩。” 嘛都出来了! 这说得章谨之好奇了。 她笑笑道:“你不是一直担心渝州未来发展比不得老大老二,以后兄弟姊妹差距太大,影响感情吗。现在入了大首长的眼不是更好吗?那说明咱儿子有出息啊,诶,你不应该这个反应啊,你应该满面红光翘起尾巴找我炫耀才对嘛。” 聂绍祺一噎。 其实呢,他也没觉得渝州走科研路子不好。 没出息什么的也就是嘴上说说,打心底里他是为这个儿子骄傲的,别看现在抱怨小两口搞事能力强,实则心里不知多自豪呢。 只是从前老三动不动就一副“你们凡人,你们不懂我”的臭屁样儿,聂绍祺就想在言语上上杀杀他的威风。 久而久之,就习惯骂他了。 这会儿被妻子一戳破,他表情显得有些尴尬,眼神也四处飘散。 依然嘴硬不改:“我想他有出息,又没让他直接折腾到那位面前去。” 高处不胜寒,得多大好处就得担多大的责任,在一号领导人那儿挂名是荣誉,也是风险。 出于一个老父亲的心态,聂绍祺免不得要忧心。 章谨之撇嘴,推他:“别演这套,赶紧说,渝州到底干嘛了,大首长咋说的?” “咋说?嘿,你怕是猜不到吧,这事儿你儿子纯属沾光。” 章谨之讶然。 就听丈夫接着道:“是他媳妇儿搞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出来,叫什么基因液,据说可以优化人类基因,南京那边提前试用的那批士兵战斗力猛增。可我一听就说不可能,这,这多玄乎啊你说对不对,有这种药渝州媳妇儿还能待山窝窝里吃苦?那早就被人供起来了。大首长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覃忠武信誓旦旦,他那个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大首长多智近妖,思想很超脱,高度跟咱可不一样。这不,让我明天一早跟他一道上小白山找渝州两口子去呢。” “那你马上要忙了?” “嗯。” 聂绍祺没多说,基因液的事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他才会跟妻子透露,而被捂住消息的能源木仓他就只字不提。 他没有把工作中的机密信息带回家的习惯。 章谨之也知道这点,是以没深入打听。 她嫁给聂绍祺这么多年,他接到紧急任务的时候不少,她早已习惯。 体贴道:“那我把行李收拾好,一会儿你叫人回来取。” “好。” 聂绍祺出门前,先给051打去电话,直接打到厂长舒国平办公室。舒国平挂断电话,立马吩咐助手去叫几个副厂长,以及保卫科龙复江来开会。 众人接到开会消息各有心思,以为厂子有什么重大安排。 结果就听舒国平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明年的新计划,以及让其他人加强厂里员工的内部管理,说来说去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搞得几个副厂长更懵了,以为舒国平故意敲打他们呢。 文瑞昌起先以为舒国平有意试探他,等看到另外几人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这让他很不安,可又不确定这份不安究竟是疑心生暗鬼还是为何。 “老文,想什么呢?” “在想年底厂里的宣传活动怎么搞的问题,厂长说得有道理,要管理好这么多人就必须跟工人们打成一片,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这样才能带动大伙儿激情,反馈到生产上。我在想怎么才能让大家更有归属感,更有凝聚力!” 文瑞昌戴着眼镜,一派儒雅。 对方见他这么正经,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够热爱工作,看向文瑞昌的眼底满满的佩服,“老文啊,为厂子鞠躬尽瘁还得是你啊。” 文瑞昌摆摆手,谦虚不已,“大家都一样,都是一心为了厂子的发展嘛。” “我先走一步,回头见啊。” 转过身,文瑞昌嘴角笑容倏地消失。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四下张望一圈,目光在另外几人的背影上微微停留,五个,等等,五个,少了一个! 刹那间,文瑞昌睁大双眼,瞳孔放大到极致,眼神落在舒国平办公室大门上。 少了龙复江! 舒国平为什么会单独留下龙复江,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舒国平叫住龙复江的确另有安排。 “厂长我不明白,咱们不是计划好了先截获他发往外界的电报,再来一招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吗?” 舒国平神色严肃:“告诉你也无妨,大首长即将到咱们厂视察,所以安全隐患必须在最快时间内排除,至于先前商量好的钓鱼……暂时就这样吧,你先把厂里几个内鬼控制住,以免他们铤而走险。” 一听到大首长,龙复江身体立马坐直,表情激动不已。 “大首长真的要来咱们厂了?” 大首长亲自来这一趟,不会是为了基因液吧。 舒国平看出他亢奋得有些异常,问道:“你知道大首长要来的事?” “咳,咳咳!” 龙复江肯定是不承认的,当即否认道:“厂长你别冤枉我啊,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要没别的事那我先下去安排了,晚上就把文瑞昌一干人控制住。” 他语速突突突快得跟机关枪差不多,根本不给舒国平说话的机会。 说完,龙复江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有狗在撵人似的。 舒国平:“……” 舒国平捏捏眉心。 猜测他肯定知道什么,不过眼下没太多时间纠结。 把安保问题交给龙复江,他开始排查厂里的不安定因素,吩咐人入夜后在厂区和家属区之间做好布控,随后让厂招待所的员工把招待所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把想到的一切都安排好,舒国平甚至顾不得吃饭,而是心弦紧绷,坐在办公室里等龙复江那边的消息。 一直到九点多,龙复江顶着嘴角的伤来了。 “没出纰漏吧?” 龙复江一进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完,道:“我办事你放心,全抓了关在保卫科小黑屋里了,我安排了两队人看守,你就放心吧。” “对了,抓他前我们截获了一封电报还在解码,没准大鱼依然跑不掉。” 舒国平点头,关心道:“脸上伤没事吧?咋文瑞昌还能打过你啊?” 这话戳到龙复江痛处了,脸登时就黑了,辩解道:“那是我没防备!” 舒国平表情一言难尽。 龙复江急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啊?” “信,我信。”舒国平忙点头打断龙复江的话,而是开始跟他开始商讨接下来整个厂区的警戒问题。 把龙复江给憋得差点中伤。 文瑞昌能打到他,的确占了外形和刻板印象的便宜,龙复江抓人前其实预设过他身手不差。 但令他意外的是,文瑞昌已经不是不差的水平了,他的身手非常矫健敏捷。 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先前服用过基因液,龙复江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打过文瑞昌。 想到文瑞昌被抓后那一脸错愕,龙复江觉得伤口顿时不疼了。 次日,章渝州出门,从家到研究所这一段路就发现厂里的气氛莫名带了几分凛冽萧肃。 晃眼一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他就是觉得路边的树啊草啊有些变样,路上也变得特别干净,整体上似乎……规矩了一些?进入研究所,宋止戈一脸咋呼地感慨:“诶你发现没,厂区这边巡逻的保安好像比平时多啊,不会是要搞什么活动吧?”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霹过章渝州的大脑,他明白了。 整个上午章渝州难得心不在焉。 秦正业盯了他好几回,本想问问怎么了,还没寻到空闲时间,章渝州就被舒厂长身边的侯助理叫走了。 章渝州早有预料,一路上特别平静,惹得侯春雷频频看他。 侯春雷实在好奇章渝州的身份,咋最大的领导人点名要见他? 说来他跟章渝州几乎没说过话,但也听过这位章工在专业领域多么强,为人多么低调。 反正他在厂子这几年,真没怎么听人提起他的私事,哦,除了前阵子他爱人武力值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多数时候这位就和厂里普通工人差不多。 “章工,大首长认得你呀?” 侯春雷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章渝州一如既往地平和待人,点点头,道:“少时见过。” 侯春雷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变得羡慕无比:“真好呀。” 他也想和大首长说说话,若是能得几句鼓励,他觉得此生都无憾了。他心里这样说,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章渝州笑了笑,安慰道:“有机会的。” 大首长不是云端里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从人民中走出去的伟人,章渝州始终记得他跟农民同志们一起挑石砌坝,汗流浃背的场景。 “到了,章工你进去吧。”办公室周围皆有警卫员,侯春雷没靠近办公室。 章渝州走近,对方放行替他拉开门。他脚刚迈进办公室,就听到熟悉的湘音:“渝州吧,小小少年长成男子汉咯,坐坐坐,不要拘谨。” 章渝州看看室内,只有大首长,老爹,还有舒厂长。 他走在老爹身旁坐下,脊背挺直,声音清亮道:“大首长好!” 大首长笑呵呵地,威严面庞挂着慈爱,上下打量了下章渝州,边打量边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绍祺,这娃子肖你,一身正气清气,是栋梁之才啊。” 章渝州被夸得不好意思,赧然地挠了挠头。 他本就崇拜大首长,被这么一夸,脸瞬间红得像猴屁股,跟平时那副冷静自持完全不同。 “首长,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争取为华国的科技版图添砖加瓦出一份力。” 大首长笑意更盛:“好,好得很呢,那我就等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撑起华国的未来!”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父亲的来意吧?”大首长和蔼可亲地问道。 章渝州点头,看了看身旁的老聂,又看向大首长,目光坚毅清澈:“因为基因液。” “对,我已经叫警卫到你家找虞翠翠同志了,在她来之前我想问你,基因液确定是由虞翠翠独自研发,并且无法交由其他人配制吗?” 大首长起初还有些怀疑,但见过龙复江后他相信了基因液的神奇之处。 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他当然希望技术掌握在国家手里,而不是掌握在任何一个人手中。 却不想章渝州不带一丝犹豫便道:“不是翠翠,是只能我来。” 办公室里,空气陷入安静。 第61章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霎时陷入寂静。 半晌,大首长没发话,聂绍祺先问了:“你?不是说基因液是由虞翠翠同志研发的吗?怎么又变成你了?” 章渝州沉默不语。 “渝州——”聂绍祺久在高位,气势非常足,一皱眉就显得很凶,实际上危险性却并不高,章渝州见怪不怪,并不怕他。 大首长则相反。 他很少动怒,无论遇到什么情绪都很平静,能迅速拿出最正确的主意。 此时面对章渝州的沉默,老伙伴的发怒,他依然带着包容宽厚,睿智的同时却也让人压力倍增,“诶绍祺,不必动怒,渝州不说自然有他的难处,咱们作为他的长辈不必咄咄深究,只要未来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别的都可先放放。” 章渝州眸子闪了闪,面对最崇敬的人的信任,他很动容。 只是精神力的存在,他确实解释不通。 当初翠翠决定拿出基因液作为砝码时,因为基因液的效果过于逆天,他就担忧过要如何解释。翠翠抓耳挠腮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说辞,又不愿意放弃,毕竟对她而言低级基因液跟垃圾残次品是一个档次,能换任何东西都是赚的,思来想去索性就躺平摆烂了。 就丢给他一句爱用不用能换就换,不能换拉倒。 还特别光棍地表示如果有人要对她动手,她就先搞死对方。 章渝州很无奈啊,可拿她没辙,只能挖空脑子想说辞。 比如—— 就说是自己弄的。 就说自己突然有了精神力,全世界也只有他有,如此就能掩护翠翠的不同。 他父亲戎马一生身处高位,章渝州很清楚基因液不可能是一桩单纯的交易。他大致能猜到上面会如何对待翠翠,优待,但也绝对少不了监视防备。 而翠翠最不耐烦被人盯着,索性他来顶了这份风险,看在自己是亲儿子的份上,老聂一定会想尽办法替他争取最大的自由,有老聂在大首长面前周旋,翠翠暴露的可能性就会更低,除非—— 她自己憋不住。 想通这点,章渝州心定了定,从容回来了几分:“爸,大首长,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基因液是通过翠翠对幼时泡过的药浴的记忆,意外配制出的,能有这么显著的效果最关键之处是我拥有了精神力。” 章渝州神色复杂,说起精神力时语气不自觉激情。 “什么是精神力?” 章渝州定定神,神秘的笑了笑,拿过办公桌上的茶叶罐,当着三人的面先泡一杯。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狐疑,不懂他现在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聂绍祺正要开口训人就见小儿子又舀起一小勺茶叶,眼神十分专注,大概盯着茶叶看了半分钟,又重新泡了一杯。随后他把两杯茶都推到大首长面前:“大首长,您试试这两杯的区别。” 大首长淡定无比地端起两杯茶,分别喝了一口,聂绍祺都来不及拦。 待喝下第二杯,大首长眼变了变。 不信邪地又喝了口第一杯,他似乎明白了,饶有兴致道:“第一杯浊,第二杯清香且余韵悠长完全不像陈茶的口感,这难道就是精神力的作用?” 章渝州点头:“对,基因液的成功不在于材料和配方,关键之处在于必须运用精神力剥离掉原材料中的杂质,所以除了我就无人能做了。” 三人震惊,只觉得在听天荒夜谈。 这不就是怪谈野史里神仙或是妖精具备的手法吗? 聂绍祺没想到基因液特殊在这里,他看向小儿子,就见他神情认真,并不是开玩笑。 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担忧。 只大首长在前,他有再多话也得忍住,眼下就盼着老三这臭小子有点眼力见,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少张嘴,免得给自己招惹祸事。 “精神力除了剥离杂质的作用,还能做什么?”大首长慢悠悠又喝了一口,好奇问道。 章渝州:“……我不知道,它出现得毫无征兆,一切都太突然了,除了分离植物和矿物某些成分,还来不及试验其他方面。” “你爸说,你现在研究的方向是光学,有没有想过换到制药?” 大首长语气温和,笑得和蔼可亲,道:“上一批基因液的报告出来了,士兵们个人能力提升很大,咱们国家呢百废待兴,周边各国又虎视眈眈频频挑衅,这基因液就是咱们的新底牌,我想让你暂停光学研究专心制药,争取在最快时间内武装好我们的解放军部队,渝州你——” “叩叩!” 大首长看向舒国平,舒国平起身开门。 “虞同志吧,请进。” 翠翠点点头,径自进屋。 屋里章渝州和一个严肃的老头坐一块,对面坐着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神采奕奕,浑身充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老人,翠翠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上章渝州暗示的眼神,迅速领悟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她并没有卑躬屈膝唯唯诺诺,而是略收敛着礼貌,仿佛不知对方的身份道:“大家好,我是虞翠翠。” 章渝州忙起身介绍:“爸,大首长,这是我爱人虞翠翠。” 翠翠佯装恍然哦了一声。 顺着章渝州的称呼,言语间多了几分恭敬:“爸,大首长。” “翠翠同志,坐下聊。” 大首长指着章渝州旁边座位,笑道:“刚才渝州给我们介绍了基因液的特殊之处,我正劝他往药学方面转。” 说着,似乎随口一问:“若是他转药学研究,我觉得京市的生物研究中心很适合,翠翠同志,作为渝州的爱人,你怎么想的?” 翠翠闻言,侧首瞄了章渝州一眼,顿时明白他做了什么。 他把基因液揽自己头上,一心想护着她,不让其他人的注意力聚焦在她身上。 翠翠心里顿时又酸又甜,还有点酥酥麻麻的,五味杂陈。 眸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章渝州如此待她,她就更不能让他因为基因液放弃原本的研究领域,翠翠定了定神,断然拒绝:“不,他不需要转,基因液我能搞定。” 章渝州瞳孔一缩,紧张的看着翠翠。 大首长,聂绍祺和舒国平亦看向翠翠,三人眼里的情绪各不相同,舒国平是诧异,聂绍祺略松了口气,大首长则是眸中含笑,甚为愉悦。 “可刚刚渝州还说,基因液只有拥有精神力的人方能配制。” 聂绍祺面部肌肉微微抽动,显然,大首长在质疑老三的信用了。 翠翠对大首长少了天然的敬畏,压根感受不到对方展露的威压,眨眨眼,嘴角轻扬,语调轻快道:“没错啊。” “所以,你也有精神力?” 翠翠再次点头,“我有。” 不过这次她不再被动回答,而是主动出击:“基因液确实做不到大批量生产,但若是原材料足够,每天大概能配制出一千份左右。所以,我需要一块面积约五百平的地建研究室,需要有人帮我采集原材料,还需要一个能跟部队随时沟通的名头。” 大首长挑眉:“为什么?” “这跟我送到十一师的能源木仓有关,能源木仓是靠能量石驱动的,我探测到胡河镇有能量石的存在,需要部队派人去取回来,以后未必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为省事起见,我当然需要一个不低的职位。” 能量石,又是一个新名词。 大首长目光瞬间如鹰隼般刺向翠翠,突然厉声呵道:“翠翠同志,你究竟是什么人?” 章渝州紧张得呼吸都放缓了,伸手悄悄握住翠翠,他深吸一口气:“大首长,翠翠——” 翠翠却直接打断他,笑笑道:“现在,未来,我应该都是水蓝星人。” 众人;“……” 这话一出,连大首长这样见惯风浪的旷世奇才脑子都不免空白了几秒。 几个字他听得很清楚,分开都认得,合在一块就让人难以捉摸了,什么叫应该是水蓝星人,难道她不是水蓝星人? 大首长失笑,觉得这丫头说话挺有意思的,若是培养培养,假以时日必定是个跟人打对台的人才。 但很快,淡泊的笑容倏地收敛消失。 眼神再次变得锐利无比,他腾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又是一次突袭:“你不是水蓝星人?” 聂绍祺和舒国平被吓了一跳。 这还不如说虞翠翠祖上有妖怪血统来得更让人信服呢,好歹狐狸精黄大仙这些志怪传说在华国人眼里耳熟能详,并不陌生啊。 突然跳到外星人,他们脑子瞬间卡顿,转不过弯了。 翠翠歪着头,没打算正面回应,而是问:“大首长,我的要求你答应吗?” 大首长坐回去,喝了口茶平复心情,也不答反问:“你会对华国不利,对人民不利吗?”他不拿章渝州说事,若虞翠翠当真来自外星文明,则意味着谁也不会成为她的软肋,拿她的丈夫孩子作筹码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再者,既然她能拿出超越当今世界水平的东西,那么,过多防备显然无用,不妨信任她并无恶意。 实际上,他很想问章渝州为何有了精神力,虞翠翠是不是有办法让其他人也拥有这种能力,但凡事不能心急,得一步一步来。 翠翠唇角弯弯,英气面庞迤逦漂亮。 笑盈盈道:“别人不对我不利,那我自然就不会。” 这话真是胆大包天。 噎得聂绍祺脸色乍青乍白的,他家老三果然一如既往不省心,跑山沟沟里找媳妇还能娶回个祖宗来! 大首长却是哈哈大笑,十分欣赏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任命文件和后续我都会安排人帮你处理好,基因液一个月交付一次,如何?” 翠翠点头:“没问题。” “至于你说的能量石,我也会派人前来协助你。”说罢,大首长起身,真诚道:“翠翠同志,我在此谢谢你对国家,对人民做出的贡献。” 翠翠:“这是我身为华国人应该做的。” 大首长回首,深深凝视翠翠,翠翠眼眸直视回去,没有躲闪。 大首长收回视线:“舒同志,带我参观参观厂子。” 又对聂绍祺道:“绍祺,机会难得,你跟儿子儿媳团聚去吧,就不用陪我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回京市。” “好。”聂绍祺正好有事要问老三。 舒国平带着大首长依次到实验、车间参观,大首长的脸好认,很多人家里放着他的画像,很快,厂里都知道首长来了的消息,整个051厂顿时沸腾开了。 在大家都争着抢着去看望大首长时,章渝州一家子坐在屋里安静谈事。 准确说,是聂绍祺单方面质问章渝州,翠翠则在进门时发现公爹黑脸后,立刻带着初七溜到卧室躲避风头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家里透个气?”聂绍祺沉着脸,骂章渝州办事漏洞太多。 章渝州不服气:“我给家里去电话了,这不是正赶上你出门不在吗?” 聂绍祺:“你不会打到部队办公室吗?” “那我可不敢。”章渝州瞥老父亲,意有所指,聂绍祺瞬间反应过来,啧,他咋把冯家那事儿给忘了。 章渝州顺势问道:“冯家现在什么情况?佐藤郁子抓到了吗?” 提起佐藤郁子,聂绍祺气得猛地拍了下桌子:“冯泰和已经交代了,不过佐藤郁子实在狡猾,咱们派人去抓她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如今不知藏匿在何处,我就怕,你多次坏她事她会寻机报复你。” 章渝州挑眉。 不以为意:“爸你多虑了,她来了才好呢,我和翠翠定然让她有来无回。” 简直把吃软饭三个字刻脑门上了,聂绍祺无语。 “翠翠她真是……?” 章渝州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问道:“妈最近过得如何,初七前几天还念叨着奶奶。” “你妈啊日子过得挺快活的,我在外头忙得要死,她一个礼拜还有两天约人看电影,听听音乐会看文艺演出什么的……” 父子俩唠了唠家常,默契地没再提翠翠的事,更没问能量木仓和基因液相关。吃完晚饭,聂绍祺坚持要回招待所,章渝州劝不住,只能将老头儿送回去。 翠翠本来也想送送的,毕竟是公爹嘛。 结果小胖妞吃太撑开始肚子痛,翠翠便留在家里照顾她。 “小章,这是你家亲戚啊?是不是跟大首长一块来的?” “是我爸,对,他陪大首长来视察。” “……” 楼里邻居看章渝州父子俩走远,便有好奇心强的跑二零二敲门。 翠翠给小家伙灌了治肚子疼的冲剂,刚把人哄睡着,见门口站着好几人,各个脸上都写着“我来八卦”几个字,翠翠扶额,“你们这是?” 赵文竹讪笑:“翠翠,你不请咱们进屋唠唠?” “不唠了,初七肚子疼我刚把她哄睡着,咱们若是在屋里聊天很容易把她吵醒,到时候她又要哭哭啼啼了。” 她不让人进屋,也阻挡不了大家坚定的八卦心。 “那到文竹家里唠呗,这样就不担心吵着孩子了。” “来呀翠翠,就等你呢。” “……” 几个女同志目光炯炯,看着她还有些垂涎三尺,翠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恍然有种自己成了唐僧肉的错觉。不等她拒绝,一人架一条胳膊,直接把她拖进了赵文竹家里。 “唠啥?” “翠翠,说说章工他爸呗。” “刚才小章送你公爹下楼,说你公爹是陪大首长到厂里视察的,那你公爹到底啥官儿啊?” “平时咋没听你和小章提起过呢,哎哟,你俩也太低调了吧,那小章不就成大官家的公子哥儿,你成官太太了?不得了喂。” 一人一句,压根不需要她回答的架势,翠翠差点翻白眼。 这些人说起话来充满了旧时代的气息啊,啥官太太公子哥儿,总觉得跟社会主义背道而驰,传出去了章渝州少不得被编排,不行,可不能坏了他们一家的名声。 她摆摆手,赶忙澄清:“啥公子哥儿,咱们大伙儿都是无产阶级子弟。我公爹从军前也是农民,受够压迫便加入了革命队伍,人特别勤俭,这不,他今儿个穿那身大衣都好几个补丁,舍不得换新的呢。” “以前是农民,现在不是了呀,改换门庭了嘛,你们也跟着沾光啊。” 翠翠笑道:“管他位置高低,都是豁了命拼出来的,不过这些跟渝州有啥关系?他搞科研凭的是脑子里积累的知识,又不看他老子是谁,对不对?你们难道看过他把家里人摆出来?” 有心思敏感的意识到翠翠不爱听她们说酸言酸语,忙跟着把调子扯回来。 “对,你们唠归唠,别给人扣官僚主义帽子,人章工确实挺厉害挺低调,在咱们厂子这几年就没炫耀过家世,每回升职都是出了重大成果的,你们这一通公子哥儿的,知道的夸大家调侃幽默,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故意陷害人呢。” “就咱们几个人随便唠唠,哪儿那么严重,谁说官僚主义了,你这才叫扣帽子呢。” “别吵吵啊,小心驶得万年船,人家小章确实不靠家里。” “哎,从前我就说翠翠你命好,小章工资高又顾家,现在啊,命更好咯。你们看啊,小章爸跟着首长到处跑,少说也得是个将军,翠翠不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翠翠不乐意听这话,似笑非笑道:“别介,这枝头我可不乐意飞,你们叫我过来不会就为了酸这几句吧?” 真够无聊的。 赵文竹出来打圆场:“就是好奇小章家里什么情况,毕竟咱们平时都接触不到这样的大人物呢,可不得好好了解一下嘛。” “普普通通的军人家庭,不聊了我有点犯困了,我先回去睡觉,你们接着唠啊。” 翠翠预感继续唠下去依然是无营养的话题,当即打道回府。 她一走,另外几人唠得更起劲了。 翠翠回屋,直接奔床上躺下,章渝州回来时她已经睡熟了,睡姿奇葩,上半身侧躺着,被子扭成麻花夹在两条长腿中间,睡衣撩到胸下,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肢,还有若隐若现的弧度,客厅昏黄的灯光进卧室,衬得那截腰肢如玉般惑人。 章渝州喉结滚了滚,呼吸不知不觉间变粗了。 他脱下外套,解开衬衫扣子,轻手轻脚爬上床。 察觉到人形抱枕回来,翠翠立马蹬开被子,伸手抱向自带温度的大抱枕…… 次日一大早,两人便收到了大首长和聂绍祺回京市的消息。 下午下班,章渝州便带回了一份文件,是研究室的位置,以及任命她为京市军区编外顾问的文件。 “这里是不是太偏僻了?” 批下来的地在厂区左前方,相当于出了051大门,“保卫科的巡逻任务大概要加重了。” 翠翠笑他傻:“这算哪门子偏僻,只要在大门左侧围墙处再开一道门就好。而且人少不好吗?到时候让他们把研究室的框架搭出来,我直接将安全屋塞进去,从外观看就跟普通的房子差不多,只要不让人进去,没人看见内部结构就好。” 如此一来,安全度也得到保障了。 章渝州闻言,拍掌称奇:“的确是好主意。” “那可不。”翠翠抬起下巴,小表情骄傲满满。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一边看图纸,一边交流。 “妈妈,我想找亚亚哥哥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翠翠推开章渝州,起身给小胖妞穿外套,送她到三楼找亚亚,回家便开始画建筑外观图。 大首长安排的人在两天后的下午到来的,尽管在下雪,但房子还是在一个礼拜内建好了,整个建筑占地面积并不大,约莫三百来平,只有一层,层高高达六米。 房子建好,这支工程兵迅速撤退下山,除了厂里几个领导和保卫科,甚至都没人知道厂里多了一栋建筑。 翠翠和章渝州站在空空的毛坯房里转了一圈,估算好安全屋的占地面积,再将它取出。 等安全屋塞进建筑框架。 翠翠到门口细细观察了两遍,面上难掩失望:“看来图纸尺寸误差还是挺大的,安全屋跟外墙没法做到严丝合缝,还剩了将近三厘米的空间。” “已经很好了。” 章渝州道。 研究室这边弄好,舒国平立马让人在小门处设了一个保安室,从小门到翠翠专属研究室的八百米路程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可以说,保密做到了极致。 翠翠每天打卡上班制药的同时,一张张带着彩色图片的文件发往全国各省。 半个月后,各省组建的特殊采集队纷纷动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翠翠和章渝州都陷入了疯狂的忙碌中,第一批基因液在腊月中送到了京市军区,第二批基因液则在大年三十送往胡河镇的边防军。 胡河镇。 “连长,这些是什么?” 窦孔林吩咐手下士兵依次领取,待所有人手里都拿着莹绿色药水后,窦孔林喊三连的人进来。 “躺到床上去,然后喝下它。” 士兵们虽很困惑,但几乎没有迟疑便按照命令行事。 两分钟后,二连所有人陷入沉睡,三连的人负责警戒,随后,三连服药,其他连警戒…… 短短二十四小时间,整个胡河镇边防部队全都脱胎换骨。 等大家适应了全新的自己后,窦孔林立马安排一支小分队前往清江查探能量石的具体消息,以及邻国军队的部署。 而几天前,051厂集体放假了。 “翠翠,今晚厂里有春节联欢晚会,工会据说准备了好些节目,有唱歌有跳舞的,你和章渝州不去凑热闹吗?” 崔平凑到翠翠跟前,刻意炫耀她弄了大半天的头发。 翠翠鼻翼动了动,突然问:“崔平,你没觉得你头发臭臭的吗?像鸡蛋壳被烧焦的味道。” “虞翠翠,我这是时髦的烫发,你,你真是个乡巴佬。” 这年头烫发就是用烧红的铁钳夹着头发开卷,所以烫焦是常有的事。 崔平没好气地白了翠翠一眼。 不过下一秒,她就揪起额前的卷刘海闻了闻,问:“味儿真的很臭吗?” “嗯。”翠翠点头,细细打量崔平精心化好的妆容,那大红唇逗得她噗嗤笑一笑:“你这化的什么啊,一张血盆大口,跟生吃了几个小孩似的,听我的赶紧擦了吧。” 崔平誓死捍卫她的绝美妆容,嫌弃翠翠的眼光:“你懂啥,我不听你的,人家城里都流行这种,这叫洋气。” “你以为我像你啊,素着脸都长得跟妖精似的,唇红齿白肤白貌美,你当然不用化妆咯。” 崔平说到这儿,顿了顿,突然扭头。 摸着下巴看翠翠好一会儿,说:“不化好看,但化了肯定更好看。翠翠你不知道吧,之前跟你家章工相过亲的那个厂花,严巧慧,人家今晚要登台表演节目呢,到时候你俩要是面对面了,她精心打扮肯定衬得你跟黄脸婆一样,多臊皮,多没面子啊。” “来来来,我帮你化个最时髦的妆,一定要亮瞎全场的眼睛。” 翠翠不想跟着她折腾,挣脱开崔平的魔爪:“不用,真不用,我们今晚就打算在家里过,不去活动室凑热闹了。” “为啥不去啊?” 翠翠:“不用看都知道人肯定很多,往那一站就几个小时,图什么呀?不去,你自己去吧。” 崔平叉腰:“你真不去?” 翠翠冷哼一声:“不去。” “好啊,你不去的话,我就把亚亚送下来,你帮我看一晚,我跟我家那口子出去浪漫浪漫。” 翠翠这次应得很快:“行啊,你出门前把亚亚送来吧。” 崔平笑着拍翠翠肩膀:“够义气。” 说完,她往屋里瞅了瞅,问:“你家章工和初七呢,怎么没听到声儿。” “楼下李晓明玩了一上午炮仗,初七眼馋,她爸带她买炮仗烟花去了。” 这时候小孩玩的炮种类非常单一,往地上一扔,噼里啪啦一响就没了,但孩子们就是喜欢玩,翠翠事先不知道过年孩子们还能有这么多花头,便什么都没准备。 章渝州则是忙昏了头,全忘了。 工人们腊月二十六就开始放假了,但研究所这边一直忙到昨晚凌晨才放假,是以家里的对联,鞭炮都还没买。 好在年底放假时间长,一直放到元宵,还有时间去添置年货。 “你们家章工对你真没话说,对初七也视如己出,你啥时候给他也生一个孩子啊?” 崔平特别喜欢小孩,若不是身体原因,她肯定要生上三四五六个。 她如今和翠翠关系亲近,晓得初七是收养的,便想劝翠翠赶紧趁年轻要个亲生的娃。 “……哦不对,你也不算年轻了,翻过年你就三十岁了,虽说外表看着水灵,水嫩得跟外头那些二十出头的姑娘差不多,但你真实的生理年龄摆在这儿,现在不生,等年纪再大些那时候再生更容易伤身体,多划不来啊。” 翠翠怔了怔。 孩子这事她从来没考虑过。 因为在她的概念里,十年八年才有孕是很正常的。 而且,星盟几乎不存在自然人跟自然人结合的例子,是以她压根没焦虑过会不会生孩子这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和章渝州过上夫妻生活以来,两人没刻意避孕,到今天已经快两个月了,确实没动静。 崔平看她不说话,沉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眼珠儿转了转,凑到翠翠耳畔小声道:“你和章工到医院领那个了?” “哪个?”翠翠眸里困惑。 崔平一跺脚,脸红彤彤的,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就那个呀,避孕那个。” “……哦!” 避孕的?什么避孕的?星际几乎不存在避孕道具,因为基因压制,基因等级低的压根无法反抗高等基因族群,比如自然人就无法控制自己要不要孕育。而这个时代并未开放到可以大庭广众下深入谈性,谈爱,谈繁殖,于是翠翠还真不知道医院可以领避孕套这回事。 崔平看她反应比平时慢两拍,忽然悟了。 不会跟她当时一样,讳疾忌医了吧。 “要不,你跟章工到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你俩谁有问题,否则不避孕的话,你俩应该有情况了啊,除非——你俩不睡一个炕?” 翠翠瞥她,幽幽道:“闭嘴,看你的晚会去吧。” 说完,随手把门甩上,徒留崔平在门外嚷嚷:“虞翠翠!” “虞翠翠你过河拆桥啊!” “……” 翠翠背过身后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她想了片刻,快速跑到初七卧室,翻箱倒柜好一会儿,终于在床下找到了米拉拉。 开机。 “自然人女性,身高171公分,精神力S,实时心率94,血氧饱和度94%,心脏健康,肝脏健康,胃健康……已怀孕六周……” 翠翠懵懵的。 魂儿都丢了,操控着米拉拉再次重播。 “自然人女性,身高171公分,精神力S,实时心率94,血氧饱和度94%,心脏健康,肝脏健康,胃健康……已怀孕六周……” 怀孕六周…… 怀孕六周…… 怀孕六周…… 她傻站在原地,此刻脑子仿佛成了豆腐渣,动一动就会碎一地的样子。 翠翠下意识摸着小腹,还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她居然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吗?会不会是米拉拉检测错误呢? 星际族群怀孕并不容易,越是高等族群生育能力越是低下,即便娶了自然人,翠翠也没听过自然人在漫长的生命里不停生育的案例,星网能搜到的生育次数最多的自然人也就六次,六十多年来怀孕六次这个频率并不高。 自然,也意味着她有六个不同的“丈夫”。 这种“现实”让翠翠一度很排斥繁衍。 她此时此刻就仿若踩在云端上,深一脚浅一脚,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跌进深坑里,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 是期待吗?好像并不。 是厌恶吗?也没有。 她不知道,也弄不明白这份复杂到底是为什么,她从前是讨厌孩子的,就算养了初七,她照样没想过生一个继承自己血脉的孩子。 她对血缘没有执念。 或者说,一旦怀上孩子,就好似踏上孕育工具的旧路。 这让她无所适从,理智上她又不排斥肚子里的小东西,甚至,隐隐的,她会幻想孩子长得像她,还是像章渝州。 翠翠摸着肚子,悠悠坐回沙发上。 章渝州抱着闺女回来,就见翠翠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模样,连他开门她都没察觉到。 他把初七放下,刚要叫初七自己玩,小胖妞就从他臂弯里钻了出去,拉开门往外跑,“爸爸,我要去楼下玩。” 跑了两步她又迈着小短腿哒哒跑了回来,小胖爪子往章渝州兜里探:“要炮炮!” 这炮是摔的,做得扎实,力气不大还摔不响,章渝州不担心炮会伤到小家伙,递给她三个:“不要往别人身上扔,只有这三个,玩完就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小家伙乖乖的,奶声奶气道。 说完,扭着小屁股就往楼下跑。 章渝州回身,就见翠翠坐在沙发上依然没什么反应,呆呆愣愣的,浑身透着脆弱,不像平时的虞翠翠。 他脱下外套,走到翠翠身旁坐下,长臂一伸把她揽到怀中,薄唇在她太阳穴处吻了吻:“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和小胖妞开门关门你都没反应。” 翠翠涣散的眼神一瞬间聚焦,她揪着章渝州的衣袖,喃喃道:“我好像怀孕了。” 声音轻得仿佛随时要随风飘散一般。 这话如同雷劈在脑门上。 章渝州呆住,半晌,回过神来,他欢喜得抱起翠翠转了两个圈:“真的?真的怀了?”边说边摸翠翠的肚子,还没确定就一副傻爸爸模样:“宝宝,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长得肯定跟妈妈一样好看。” “翠翠,我要当爸爸了。” “翠翠,我要当爸爸了,你听见了吗?”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份欢喜也感染了翠翠,仿佛有一柄所向披靡的刀子,砍向复杂纠结得如同线团绕圈的心情,顿时,一切拧巴都被掐断了。 “真这么开心?” 章渝州连点好几下脑袋,温柔地啄翠翠的唇瓣:“开心,我很开心。” “哎呀你放我下来,激动什么啊,虞初七都喊你爸爸大半年了,至于吗?” 章渝州微微一愣,随即哂笑,略有几分不自在道:“……还是不一样嘛。” 他疼初七源于初七是翠翠精心养着的孩子,而且初七很可爱,很讨喜,但对自己和翠翠共同孕育的孩子,不管她可爱与否,乖巧与否,他都很难不期待不喜欢。 有时候,人的理智告诉他该一视同仁,但大多数时候其实很难做到。 比如现在,他知道不该拿初七和未出世的孩子对比,可又在潜意识里不由自主就比较了一番,章渝州意识到自己这种心态不对,愧疚道:“是我太狭隘了。” 翠翠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磨牙警告:“初七也是咱们的孩子,不强求你心理上做到别无二致,但至少在平日相处中你要对她们一视同仁,否则姐妹俩或是姐弟俩闹起矛盾,头疼的不还是我们吗?” 章渝州突然很好奇。 “如果初七和弟弟妹妹吵架,你帮谁?” 翠翠两手一摊,笑:“小孩子吵吵架怎么了,我谁也不帮,让他们自个儿吵去,不管是吵架也好打架也好,都随他们去。” “……” 章渝州开始为他们的孩子感到担心了,因为他们的妈妈虞翠翠同志显然是位丛林爱好者。 习惯让孩子自行竞争,野蛮生长。 只要不长得特别歪,大概率她就不会插手,甚至乐见他们竞争。 因为虞翠翠同志还有另一句名言,家里人会让着他们,外人可不会,不如家里人就别让了,就让他们在折腾中磨炼吧。 “其实呢,小孩儿闹矛盾还是应该尽早插手……” 翠翠见章渝州小心翼翼的样子,宽慰道:“放心吧,咱们养出来的初七那么乖,别的孩子肯定也很乖,不会像别人家小孩那样惹人嫌的,如果真那么不幸,长成了和楼下李晓明一样的熊孩子,那你就放开了教训,不是有句话叫黄荆条下出好人嘛?多来几下,不信掰不回来。” “……” 章渝州摸摸翠翠平坦的小腹,默念道:“崽啊,你要争气啊,从现在就培养乖乖因子,否则你妈真能下狠手教训你啊。” 第62章 虽然有米拉拉做检测,按理结果不会有误,但两人还是不放心决定到医院一趟。 章渝州取了条薄毯子,小心翼翼裹在翠翠身上。 温声柔语道:“我到楼下找小胖妞,一会儿咱们就去医院检查。” 翠翠赶紧抓住他,浅笑嗔道:“医院是要去的,今天就算了。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大年三十,医院这会儿大概只有值班医生呢,其他人肯定早回家等着晚上去活动室看晚会了,而且,咱俩现在去医院,小胖妞怎么办?这样的日子没人帮我们看孩子呀。” 单独留孩子在家,翠翠不放心。 章渝州沉吟片刻:“那就先不去。” 翠翠抱住章渝州胳膊,半靠在他肩头,此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居然怀孕了。” “什么叫居然,虞翠翠同志,我怀疑你是暗指咱们频率太低。” 章渝州顺势搂着她,嘴上戏谑动作却一点不轻浮,尤为珍重,仿佛搂着全天下最重要的宝贝。 “噗——” “就是觉得很神奇。”翠翠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软声抱怨:“鞭炮对联你又忘买了,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这是她在水蓝星过的第二个年。 第一个年她没年的概念,对原身脑海里的过年记忆没有太多感触。 那时她孤身一人窝在山脚小屋,喝着所剩不多的营养液,啃着烤得半焦的红薯,在为如何撑过夜晚的寒冷刺骨而苦恼。 今年,她有了空间囊,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是随时都可能丢命的弱者。 她在温暖的屋子里吃了热腾腾美味可口的酸菜疙瘩汤,身边有陪伴她的丈夫和孩子,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这日子美得仿佛回到父母尚在的儿时,那时候她没有烦恼,尽管一家人在垃圾星过得不算轻松,但每天醒来都是笑着的。 对翠翠来说,现在的生活早就超过了她的想象。 “放心,鞭炮买了。” “那对联呢?”翠翠抬头,眼神满屋子搜寻,最后落在门边袋子,她站起身,拉着章渝州的手把他往门边拖:“对联买了吗?” 章渝州任由她拉着走,翠翠要蹲下拿袋子时,他忙制止:“我来。” 翠翠捂嘴偷笑,娇嗔道:“就算真怀上了,也不至于弯个腰就没了吧,你——” 章渝州伸手捂她嘴巴,呸呸呸几声:“虞翠翠你别乌鸦嘴啊,当心我们宝宝听到了,会伤心的。” 翠翠呲牙,轻轻咬了一下他掌心。 放开道:“刚刚是翠翠,昨晚是甜宝,这会儿就开始虞翠翠了?” “哼。”翠翠斜睨着,故意曲解他的紧张:“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看重孩子多过妻子?” “冤枉啊,大人。”章渝州拎起袋子,一边牵翠翠,一边往餐桌走,边走嘴巴还边叭叭:“孩子哪里比得过你,不信你把我心剖开看。” “油嘴滑舌。” 翠翠被他略显浮夸的语气逗笑,凑过去看他买了啥对联,没想到袋子解开竟是一叠红纸。 翠翠纳闷:“对联呢?” “去晚了,对联卖光了,所以我买了红纸,一会儿咱们自己写。” 翠翠噢了一声,回想了下他的字,确实拿得出手。 她把红纸摊开放桌上,“我去拿墨水和毛笔,你负责写。” 等写完对联还得大扫除。 虽说他们家已经很干净了,但除旧迎新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翠翠琢磨了会儿,发现要做的事挺多。章渝州将红铺平整,接过翠翠递来的毛笔,下笔一气呵成。 翠翠歪首看,低声念道:“春满人间欢歌阵阵,福临门第喜气洋洋,五湖四海……唔,跟其他人家里的差不多啊。” “没法子,为夫才学不够,勉强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 他身上是没什么文学素养的。 章渝州哈哈笑道,显然不在意翠翠嫌他没创意。 “媳妇儿,抽屉里有个黑色罐子,你找出来,里面装着一种植物胶。” “媳妇儿,你把刷子递我一下。” “媳妇儿……” 翠翠耳朵快起茧子了。 一听他“媳妇儿媳妇儿”就跟孙悟空遇到了疯狂念经的唐三藏,头疼就两个字。 “你还是翠翠翠翠吧,别媳妇儿了,听得我头皮发麻。” 翠翠不解风情道,说话的同时动作利落给门框左右刷上胶水,刷完她退后,章渝州负责贴。 两人一会儿靠左,一会儿靠右,贴个对联磨蹭了好几分钟,楼道里有别家打扫卫生,有把炉子放过道烧水烫鸭毛的,还有两三个小孩滚着铁环跑来跑去,热闹得很。 “咦,你们这对联写得蛮好看啊,也是供销社那边买的?” 翠翠笑盈盈道:“去晚了,写好的成品没货,就买了红纸让他自个儿写的。” 楼大嫂眼神诧异,看着章渝州夸赞道:“小章你毛笔字写得挺好的呀,看着就有风骨。” 章渝州谦虚笑笑:“以前练过几年毛笔字,其实也就刚刚入眼,算不得好。” “谦虚咯,你这一手字去给人家写信写对联,肯定比供销社还赚钱。”楼大嫂评价很高,揶揄道。 翠翠也在旁边点头附和:“这样看,以后轮到放长假,不如你就到大街上摆摊替人写写信,赚赚外快吧。” “诶!这是个好主意!写一天咱家菜钱就有了。” 章渝州双手插兜里,姿态轻松,跟平日里正儿八经的样子不同。 楼大嫂看得惊奇,看看他,又看看旁边挤眉弄眼,笑意深深的虞翠翠,两口子在这一瞬间相像到极点了。 都嬉皮笑脸的,双手虚虚插在兜里,两人虽没挨着,但肩膀都往对方的方向倾斜。眼睛,嘴巴弯曲的弧度都一样一样的,莫非,就是人们嘴里的夫妻相? “翠翠,你俩怪般配的。” 翠翠和章渝州同时愣了愣。 一时分不清这是夸还是损,不过看楼大嫂这满脸古怪的笑,暂且就当她在夸吧。 但是还是很奇怪,话题跳跃度咋那么大呢,刚才不是在说写字的事吗? 楼大嫂说完,就拎着垃圾桶下楼。 隐约间,翠翠还能听到她跟别人的说笑声。翠翠手肘拐章渝州:“快一个小时了,小胖妞在楼下玩得时间太长了吧,你现在去把她弄回来,等下大扫除她也得参与进来。” “成。” 翠翠转身进屋,走了两步想起厨房盐快没了,又追出门大喊:“章渝州,记得买盐巴。” “知道了。” 章渝州到楼下院子转了一圈,没看到小胖妞的影子,一零一的嫂子见了主动问了一句:“找初七啊?” “对,嫂子你知道她跑哪儿去了吗?” “喏,跟十栋的佳佳磊磊往那边跑了,说是要打仗玩。” 章渝州顺着大嫂指的方向到了二家属区的小篮球场,还没走近就听到好几道尖锐的童声交织在一块,其中还夹杂着他家小胖妞软绵绵的小奶音。 篮球场两侧的木椅上,坐着零星几个家长,篮球场里一大群小孩跑来跑去,你撞我,我推你,摔了也嘻嘻哈哈笑着。 章渝州猜,这里所有孩子里,大概最小的还得属虞初七。 毕竟厂里跟她同龄的小朋友还没有单独出来玩的实力,若无大人带着到雪里蹦跶两下估计就爬不起来了。 哪像他们家小胖妞,一身精力用不完,别说玩一个小时,她能在雪堆里玩大半天不觉得累不觉得冷,章渝州有时候忍不住怀疑到底是初七自带的好运光环太强,还是翠翠给她喂的营养液太厉害,精力旺盛得跟哪吒有得一拼。 他眼神迅速在孩子群里扫了一遍,没找到人。 刚要收回视线。 眼角余光里,一个小男孩身后露出了一截小胖爪,手腕上的暗金色手串暴露了后面的小团子是谁。 章渝州赶紧换了个方向。 等视角渐渐拉大,就发现小胖妞好似在跟人打架,前面的小男孩有意挡住场外家长们的视线,身后熟悉的小胖子摁住初七脑袋,想把她往雪里按。 章渝州一瞅,急了。 这还得了,拔腿就朝孩子团冲去。 还没等他跑到,小胖妞已经反败为胜,把李晓明掀翻了,然后她便学着李晓明打她的动作,把他整张脸埋进雪堆里。 二打一还没打赢,放风的小男孩顾不得遮挡家长们的视线,转身帮李晓明,而他的行为彻底把初七惹恼了。 小家伙一边抬腿踹捣乱的,一边大喊:“佳佳姐姐,快来帮窝!他们男生输不起,两个打我一个。” 叫做佳佳的小女生本来没注意到这边,听到小妹妹呼救声,眉毛一竖,气势冲冲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一过来就见到两个男生围攻初七,小姑娘那叫一个气啊。 扑到男孩背上把他压倒在地,哐哐就是两拳,边打边怒气冲冲骂道:“你们男生不要脸,居然欺负我们女生,以后你们男的跟男的玩,我们女的跟女的玩。” 几岁的小朋友们性别概念很模糊,听到佳佳这样喊,其他玩得开心的小孩儿呆了呆,很快也分成了两派。 这边二V二打得火热,佳佳跟人打得有来有回,李晓明却是单纯被暴揍,被初七按在地上摩擦。 而那边小团体们已经开始吵架了。 女孩子们说男生可恶爱欺负人,喜欢揪人小辫子,是霸道鬼;男孩子就做鬼脸,说女生哭哭啼啼,推两下就要跟家长告状,是告状精…… 场面迅速失控,不到两分钟就升级为群架事件,看得章渝州目瞪口呆,一愣一愣的。 操场边,几个家长也察觉到场里的动静,纷纷吓了一跳。 以每秒誓要跑出百米的气势冲过来,急急忙忙把孩子们拉开,章渝州见初七没吃亏,也先拉其他小朋友。 等群架这边制止,他才走过去。 一手拎起佳佳,一手拎起初七。 小家伙打得正在兴头上,突然两脚就腾空了,她慌忙地踢了踢腿,扭头往上瞅。 章渝州正对上小家伙溜圆的眸子,她咬着牙凶巴巴的好像要咬人似的,活脱脱一头小老虎,等看到是自己那小表情立马就变了。 “爸爸~~~”小奶音可甜了。 手脚也不瞎扑腾了,初七转身抓住章渝州的衣服,急忙喊:“爸爸,我要掉下去了!” 章渝州换了个姿势,把佳佳放下,将小胖妞由拎改抱,随后把地上的小胖子和另一个男生拉起来,问:“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爸爸,我乖乖哒,是他打我。”小胖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李晓明愤恨的瞪着小胖妞,气呼呼地冲章渝州嚷道:“哼,我是男子汉,我不跟告状精计较,菌子……菌子报仇,四年不晚,虞初七你等着,我以后肯定能打赢你,你这个小怪物!” 章渝州在听到“菌子”时快憋不住笑了。 忍到小胖子放完话,一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霸道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被“嘲笑”的李晓明顿觉自尊心遭遇到了沉重打击,红了眼睛,鼓着两泡眼泪往家的方向跑,另一个孩子迟疑两秒,也追了上去:“表弟,你跑慢点。” “爸爸你在笑什么呀?” “没什么。”章渝州摸了摸佳佳的短发,“佳佳谢谢你保护妹妹哦。” 佳佳挺起胸膛,倍儿骄傲道:“我是姐姐,初七是妹妹,我当然要保护她啦。” “初七,还没谢谢姐姐呢。”章渝州提醒。 初七蹬了蹬腿,章渝州会意,把她放下。 小家伙跑到佳佳面前,穿着厚棉袄越发显得短胖的小胳膊努力抱紧佳佳:“佳佳姐姐,谢谢你。” 佳佳回抱,飒爽道:“不用谢,下次李胖子再欺负你,我还帮你揍他们。” 两个小团子紧紧抱一起,说着童稚天真又暖心的话,看得人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了。 这场小孩子的群架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带惯孩子的就知道小孩儿哪有不吵架不打架的,每次闹起来的原因都特别奇怪,时常让人啼笑皆非,大多数家长只要看到孩子身上没明显伤痕便懒得追究。 李婆子倒是想追究呢。 一听打人的是虞初七,还是她孙子非把脸送上去挨揍,胸腔里那口气憋得咧,甭提多难受了,擦红花油的时候忍不住就手重了。 “奶,轻点,你轻点!”李晓明嗷嗷喊得跟杀猪一样,“哎哟,痛死我了。” “……” 章渝州抱着初七,先到供销社买了盐巴,再慢悠悠走回来,正好听到李晓明凄惨的哭声。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毫发无伤的黑心糯米团,想笑,忍住了,又酝酿了下表情,才在敞开着的门框上敲了两下,往里探头:“李大娘,晓明没事吧?今天他和初七不知怎地又打起来了,我刚要拉架他扭头就跑了,也不知道打伤了没?” 李婆子心里窝火得很,想吼回去吧,心里又着实忌惮这对夫妻。 只能憋着气,强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你家初七没受伤吧?” 说完,还是忍不住阴阳了一句:“你们家初七真是随了你和虞翠翠咯,争强好胜,一点亏都吃不得。” “没事就好。”章渝州自动屏蔽掉最后一句,道:“初七也没受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祝您一家新年快乐哈。” 李婆子:“……” 失望! 两个打一个居然都没伤着那小赔钱货一根毫毛,还有这章渝州怎么回事,她在骂他,他听不懂吗? 李婆子气得胸口疼。 再看外孙和大孙子,又是心疼又是失望,她戳着孙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俩比人家多吃了几年饭,两个对一个都打不赢,咋那么废物呢,哭哭哭,就知道哭,男娃子没出息才会哭。” 李晓明梅开二度再次被比自己小的小孩胖揍本就很伤心了。 一向惯着他的奶奶还要戳他伤口,李晓明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 “奶奶,你也骂我,呜呜呜……” 之前是嗷嗷呜呜的哭,现在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哭成了防空警报,别说八栋传遍,隔壁九栋和对面的十栋大概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翠翠还不知道小胖妞又打架这一茬,听到刺耳急促的哭声,下意识皱眉。 “谁家今天打孩子啊,不是说今天和明天都不能哭的吗?” 初七心虚,对了对手指:“为什么呀,妈妈?” 翠翠边擦玻璃窗边说:“因为大年三十被打叫封印,初一被打叫开印。如果初一哭了,就是一整年都要哭的征兆,很不吉利的。对了,今天哭是代表什么来着?” 后半句她扭头看章渝州,希望他来解答。 章渝州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大概和大年初一哭的效果差不多?” 他还小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跟着父母各个阵地转移,那时候大家喘息的时间都很宝贵,每一天都在面临黑暗和期待光明中煎熬度过,压根没有过年过节的机会,待国内局势稳定,有机会过各种节日时他已经长大了,没有了对逢年过节的期待。 是以这些民俗讲究,章渝州其实也是一知半解。 翠翠还在琢磨谁家孩子哭这么惨呢,就听小胖妞好奇问道:“那,李晓明今天哭了,明年每天都要哭吗?” 李晓明好惨哦。 小家伙有些同情他。 “李晓明?”翠翠惊愕,“初七,你怎么知道是他在哭呀?” 初七眨眨眼,眼神无辜,嘴巴却噘得高高的,生气嚷道:“他打架输了,肯定在跟他奶奶告状,李晓明才是告状精!” 小团子显然认为告状精是一个特别严重,侮辱性特别强的词语,李晓明骂她告状精,所以她现在要骂回去。 “噢~~~” “所以,你又跟李晓明打架了?” 小家伙慌乱地睁大眼睛,胖爪子捂住自己嘴巴:“咩有……” 说一半想起妈妈不喜欢她撒谎,小眼神尽是纠结为难,半晌,她又小小声改口:“妈妈,我打架了,但是打得轻轻的唷~~~” 边说,她还边轻轻拍打沙发软垫,告诉翠翠她用力特别轻。 章渝州被闺女鬼精灵的样子可爱到了,替她说话:“这事初七没错,李晓明自找的,他伙同另一个男孩子一块想找初七报仇呢,还好我们初七也有小伙伴,没吃亏。” 翠翠就笑了出来。 她问:“亚亚也去了?” 初七的小伙伴很多,但目前玩得最好的就是楼上的亚亚,所以翠翠第一个猜的是他。 章渝州瞅她一眼,暗道你可是把闺女的交际圈想窄咯。 “是十栋一个叫佳佳的小女孩,那孩子仗义机敏,一听到初七求救,立马就冲上来帮忙了。” 章渝州打了盆热水出来,将捣乱的小家伙抱到沙发坐下叮嘱她别下来,然后拿起抹布擦地板,翠翠把玻璃窗都擦一遍后,也去取了抹布擦拭斗柜台面,好在家里其实没什么灰,很快就把卫生搞完了。 这还没完,章渝州继续展示着他的十八般武艺。 剪刀卡擦卡擦,几个漂亮独特的福字窗花就剪好了,贴好后屋里瞬间就有了年味儿。 “还差什么呢?”翠翠摸着自个儿下巴,看着屋里的摆设若有所思。 章渝州:“就剩祭祖和年夜饭了。” “翠翠,你把妈带来的熏肉取一块煮上,我到地窖搬两个菜回来。” 翠翠觉得他傻了。 “到地窖干嘛啊,你忘了咱家菜有一半都收进空间囊了吗?” 还好当初菜送到时,她就趁机收了一半进空间囊,否则家里的菜肯定会像别家一样,被人偷偷摸摸顺走好些,那可就太气人了。 这事得说回半个月前了,突然有一天,楼里其中一位邻居嚷嚷菜被偷了。 挨着的几栋楼顿时炸开了锅。 要知道,每一栋家属楼的菜都放在同一个地窖,几个地窖挨得都很近,而且地窖是没有上锁的,什么人都能进,这就意味着取菜全凭自觉,若是出现了小偷小摸的行为,那指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受害者。 他这么一嚷嚷,查菜行动开始了。 不查不要紧,一查真是吓一跳,居然有一大半家庭的菜多少被偷拿了些,连他们家都丢了一些。 具体数目翠翠和章渝州没计算得太仔细,只能凭感觉断定少了一部分。 因为有一大半菜在空间囊里,所以去地窖取菜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章渝州都只拿个十颗八颗,突然被搬空了一个角就显得格外明显。 可到底是谁偷的,到最后也没查出结果来,这场轰轰烈烈的抓捕偷菜贼行动只能宣告败北。 说来,这还是第一个占了他们便宜的人呢。 章渝州拍拍脑门:“事儿太多,我迷糊了。” 翠翠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取出今晚要用到的蔬菜,还掏了一只新鲜的肥兔子。章渝州问:“兔子是什么时候的?” 翠翠瞥了眼匍匐在地板上,学着毛毛虫蠕动的小家伙,说:“在研究室门口抓到的。” ???? 章渝州一脸懵逼,“研究室周围全是高墙,这兔子跑进来了?” 翠翠耸肩,笑道:“吶,你闺女嚷嚷了几句小兔子,等我出去门口已经撞昏了好几只,我哪知道它们咋翻过围墙的,还好那条路封着不让人进,否则……” 说到这儿她顿住,道:“如果被人知道小胖妞运气好到这种程度,你说她会不会被捉走当寻宝工具啊?” “不能再让初七用她的能力。”章渝州揉了揉额角,直接道。 “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我们还住在龙湾三队时三天两头就能捡天上掉下的馅饼,次数多到心烦。” 翠翠也很无奈。 若换一贫如洗,身无长物的人,有虞初七这个作弊器肯定开心得嘎嘎叫,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但翠翠什么都有,没有的也只是暂时而言,无非下点功夫就能得到,这种情况下初七的好运显得可有可无,很多时候她反而担心小胖妞的运气会不会被透支,会不会对她本身不好? 反正翠翠永远都不相信一件事永远只存在好处,不存在坏处。 在她的逻辑里,能量守恒,好坏亦是相对平衡存在才对。 “明年初七就三岁了,再教教她肯定能控制得更好。”章渝州皱眉,神色严肃了许多。 翠翠看他这么担心,反而笑出声,嗔道:“也不用太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慢慢潜移默化就是了。” “嗯。”章渝州微微扬了扬眉,漂亮黝黑的眼睛在微暗的自然光下,犹如黑珍珠一样莹润璀璨,翠翠看着他,突然感叹一声:“你的眼睛真漂亮,清澈,很亮。”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近乎痴迷的语气夸他的外表。 一时间,章渝州捧着菜的手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先是垂下眼眸,很快又抬眸看着翠翠:“不,不及你眼睛万分之一的美。” 翠翠一愣,被彼此的商业互吹给逗乐了。 她弯起眼睫,笑道:“我也觉得。” 章渝州笑了一下,这就是虞翠翠,永远大方坦然,面对别人的喜欢夸赞从不躲闪,他爱的就是这样自信耀眼的她。 “水凉,你别碰,到外面玩一会儿。” 妈上回来探亲就提点过他女孩子要少沾冷水,叫他回到家不要当甩手掌柜,能帮忙就要帮。 这点不用她叮嘱他也是这样践行的。 其实冷水什么压根伤不了翠翠,毕竟她服用过A级基因液体质非常好,可章渝州经常遗忘掉这点,在生活中总是忍不住想多照顾她一点。 “团年饭,当然要一起做才有意义啊。” 翠翠嗔他一眼,径自走到水槽前准备洗菜,嘴上还在念叨他婆妈得厉害:“洗个菜而已,有什么不能做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惯成废物后,好叫我离不开你呀?” 章渝州一愣,旋即低头轻声哂笑。 翠翠听到他笑,回身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章渝州侧身,躲过翠翠的大长腿,把菜往台面上一搁。 上前两步,从背后抱住她,长臂环在纤细的腰肢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笑:“对啊,就是想把你惯得离不开。” 他把厚脸皮扯下摆在面前,翠翠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没好气地嗔他:“好了快松开我,这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兔子想怎么吃?”章渝州抱了一会儿,才放开翠翠烧火。 翠翠:“……唔,挑你拿手的?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语落,翠翠忽然哎呀一声,懊恼道:“完蛋,咱们没买鱼!过年家里没鱼可不行,必须讲究年年有余的兆头。” “你切菜,我出去买鱼。” 翠翠抓起章渝州的手腕,看了下时间,小声嘀咕:“才两点多,供销社应该还没关门。” 供销社其实不单指供销社本身,也包含了副食品店,卖鱼的,或是卖别的门面,那一排门面都属于厂里,卖的东西有山脚生产队送来的,也有后勤采买的,像鱼便是大雪封山前后勤统一收购的,如今买到的全是早就杀好的。 没办法,山里的确吃不到活鱼,除非顶着天寒地冻,找个水潭自己捞去。 翠翠才懒得费那事呢。 “翠翠,你跑这么快干嘛?” “买鱼去。” “那你得快点,从兰英晚上要表演,大概得腾时间化妆打扮,这会儿不知道关门没有。” “谢谢提醒啊。” 翠翠没打退堂鼓,还是决定去一趟。她运气确实不错,到那儿时丛兰英正要收摊关门。 “买鱼的吧,要几条啊?” “两条吧,要大一点的。”翠翠之前来买过鱼,知道这儿不分品种只看大小,迅速说出自己的需求。 丛兰英嗯了一声,赶紧挑了两条巴掌大,冻得梆硬的鱼扔到翠翠的菜篮子里:“一块二。” 翠翠爽快付钱,正要离开,眼角余光瞥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她侧首望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鹅蛋脸,细眉白皮的女同志,她穿着一件呢绒大衣,隐约间能瞧见里面是红色的灯芯绒裙子,裙子外还套了一件鹅黄色的毛衣,这色彩不能说搭得很和谐,但在满目银白的世界里,格外鲜艳亮眼。 她应该不认识。 翠翠收回视线,拎着菜篮子赶着回家。 没曾想对方径自朝她走了过来,拦住她。 对方拦住自己后又不说话,只是表情复杂地打量,欲言又止的样子。 “……”翠翠:“同志,麻烦让让,你挡到我路了。”说完她就打算如果对方不让的话,她绕开就是,却听这位女同志细声细气道:“我认识你。” ???? 所以呢? “你叫虞翠翠是吗?你丈夫是研究所的章渝州。” 翠翠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不甘,是能让人立刻脑补出一出大戏那种,这让她立刻联想到了冯丽雅,第一次见到冯丽雅时,她也是愤恨不甘的看着她,只是冯丽雅骄纵,表现得更加外露,眼前这位更内敛。 莫非—— 这又是章渝州的桃花? “对,我是虞翠翠,你拦下我是有话要跟我说?”翠翠索性不着急了,目光直视对方。 她的瞳孔大,颜色浅,直视人时就像能看透人心的琉璃,微微眯起时充斥着无机质的冷漠感,严巧慧心里慌了慌,下意识退后两步。 翠翠就静静看着。 严巧慧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认——” 可不知是被蛊惑了还是怎么地,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我和章渝州相过亲,如果没有你,我早跟他结婚了,我很好奇他为什么瞧不上我,而是娶一个村姑!” 翠翠闻言,眸色变了变。 笑意漾开:“那你看到了,我可以走了吧?”实则根本不等严巧慧回应,翠翠拎着菜篮子走远了。 等她的背影渐渐模糊,严巧慧猛地晃了下脑袋,涣散的眸光渐渐聚焦。 她怔了怔,虞翠翠呢? 自己不是拦住她了吗? 难道是昨晚练舞太累,精神疲惫,注意力才不集中?严巧慧很快逻辑自洽,并未多想。 而丛兰英倒是看见了两人面对面说话的情形,不过她忙着收摊,没太注意听两人说了什么,加之和严巧慧不熟,也就没多问。 “兰英,你快点,化完妆换好衣服咱们还得先排练一次。” 丛兰英应声:“好咧,我马上就好。” “……” 翠翠回到家,没有把偶遇章渝州烂桃花的事说给他听。 毕竟对方没说什么,不过是相亲罢了。再联想到章渝州最初想和她假结婚就是为了避免被催婚,翠翠一点不介意有人惦记他。 一个优秀的人有爱慕者,属实没什么奇怪的。 “买到了吗?” 翠翠把鱼捞到瓷盆里,放水解冻,“好像是鲫鱼,要怎么做啊?” “红烧?还是酸菜鱼?” 翠翠蹙眉,她对死鱼有点子嫌弃,“就图个寓意,你决定就好。” “那就做整条的糖醋鱼吧,颜色漂亮,摆盘好看,寓意也不错。” “好啊,我现在要做什么?” 章渝州道:“看火吧,该弄的我都弄得差不多了。”他如今在做饭上面越来越顺手,不需要翠翠帮忙。 事实也如同章渝州说的那样,整个年夜饭说是两人合力做的,实则是章渝州颠勺,翠翠在旁边看火陪他说说话。 约莫五点左右,一桌子菜都弄好了。 正好,崔平夫妻俩带着亚亚敲门,见开门的是章渝州,崔平没好多说话,只是把亚亚推进屋,道:“章工,今晚亚亚麻烦你和翠翠,晚点我们就来接他?” 章渝州点头:“好。” 亚亚一进门,小胖妞眼睛亮了亮。 扑腾着想要下桌,无奈桌子高,她腿不够长,只能挥手打招呼:“亚亚哥哥,你七饭了吗?” 她嘴里包着小肉丸子,说话含糊不清,翠翠伸手就拍她胳膊:“虞初七,咽下再说话!” 小胖妞仿佛被捏住后颈的猫,不敢再说话了,只能笑眯眯的看着邻居小哥哥,用活泛的眼神邀请他加入干饭队伍。 翠翠训完小胖妞,起身到厨房拿碗筷,笑着招呼亚亚:“亚亚,你吃饭了吗?陪初七再吃一点好不好?” 亚亚的自闭症最近好了不少,虽然反应还是很慢,但当你眼神直视着他时,他能及时给出回应:“谢谢翠翠姨。” 章渝州把他抱上初七旁边的椅子坐好。 “想吃什么你自己夹,好吗?” 亚亚看着翠翠碗里的小肉丸,馋得口水直流,“好。” 这顿年夜饭,两个大人默默吃饭,没怎么说话,两个小孩倒是叽叽喳喳,主要是初七小嘴叭叭,亚亚偶尔会嗯哦一声,小团子显然习惯了这个模式,亚亚的言简意赅丝毫打击不了她的积极性,她说得更开心了。 翠翠只觉得小话痨吵得头疼,秉持着大年三十不能骂孩子的原则,只能默默忍耐,面露无奈。 章渝州见她一脸痛苦,当即明白了。 老婆和闺女,章同志向来没有选择困难症。 当即就忽悠初七:“宝宝,坐桌子是不是不方便你跟亚亚哥哥玩?要不要爸爸送你们到小桌上呢?” 小胖妞在腹黑的爸爸面前,就是个纯洁无暇的糯米团子。 单纯得很。 但凡她有个小学文凭,也不至于被忽悠。 面对爸爸和蔼可亲的笑脸,哪里能领悟到他的险恶用心,当即开心道:“好呀好呀,爸爸,我要小桌子。” 章渝州赶紧抱起初七挪到她的专属小桌上,再把她的餐具也搬过去,最后才是给亚亚搬同款小板凳。 亚亚瞅瞅开心快活的小初七。 又抬头望向笑盈盈看着章叔叔的翠翠姨,总觉得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第63章 吃完饭,章渝州烧了个猪肘子,倒上一杯白酒,准备在十二点前祭祖。 小胖妞带着亚亚满屋子乱蹿,兴奋地向哥哥介绍她的各种小玩具。 “这是爸爸给我做的小蜻蜓,这是我的专属小木马,还有这个,这个都是妈妈做的,亚亚哥哥,快来玩呀。” 小家伙昂着头,仿佛小兽巡视领地,语气里可骄傲了。 亚亚满脸羡慕,慢吞吞道:“初七,你爸爸妈妈好厉害啊。” 不像他爸,每次带他出去玩都能弄伤他,还有他妈,爱美又小心眼,粗心大意。 哎!他太难了。 翠翠看不懂邻家哥哥的羡慕和惆怅,小尾巴翘得更高了。 “那当然咯,我以后也会很厉害的,很厉害很厉害唷~~” 留在客厅的全是夫妻俩闲暇时做的小玩意儿,翠翠还是很谨慎的,答应崔平帮忙看亚亚后就把家里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收好了,唯一留存的便是取暖器,但取暖器的外观做得和木柜差不多,亚亚一个几岁小屁孩,大抵看不出什么。 况且,近来气温已经到零下二十了,各家各户白天黑夜都烧着炭盆或是炉子。 大伙儿串门走哪都揣着装了开水的吊瓶,冷不到哪儿去,且只要不是长期待在他们家,就很难察觉到这里温度不对劲儿,空气里也没有煤球味儿。 大人尚且观察不到,更别提亚亚这样的小孩了。 他此刻看着初七的玩具,目不转睛,眼神渴望,主动拿起一个魔方,问初七:“初七,我想玩这个,可以吗?” 小家伙热衷分享,听到亚亚哥哥想跟她一块玩,开心得咕嘟咕嘟冒泡泡。 主动扒拉着推了一堆到亚亚身边,小手一挥,豪气冲天:“亚亚哥哥,都给你玩。” 反正她已经玩腻了。 小团子自己则抱着一个半成品的布娃娃,坐在旁边给它穿衣服,她玩一会儿就忍不住叭叭:“亚亚哥哥,这个好看吗?” “好看。” 过一会儿,又问:“那这样呢?” 亚亚:“嗯。” “……” 翠翠看了两个小孩一眼,收回视线,起身收拾餐桌。 章渝州则穿上围裙进厨房洗碗刷锅。 两人搭配着干活不累,说说笑笑间就把餐桌和厨房的狼藉收拾干净了。 弄完一切,翠翠先去洗澡,而章渝州回到客厅,打开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播报着主席语录,约莫半小时后开始放快板书和相声。 翠翠洗好澡出来后两人也没闲着,又开始包饺子和馒头。 翠翠:“现在就放灶上蒸吗?我来,你洗漱去吧。” 章渝州点头:“好。” 翠翠把发酵好的馒头放在蒸格第一层,第二层则放饺子,弄好后她先洗了个手,回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 “宝宝,亚亚,快过来领新年礼物咯。”她挥了挥手。 小胖妞一听到礼物,眼睛布灵布灵发光,欢快地奔向翠翠。 眼瞅她要扑上去了,章渝州担心小孩儿不知轻重撞到翠翠的肚子,长臂一拦,直接把小家伙勾到自己怀里,抱在大腿上坐好。 小胖妞突然被截住,懵了两秒。 但她觉得这是爸爸的爱,扭头冲章渝州甜甜笑道:“爸爸,要高高。” 章渝州勾唇,让小家伙由坐换站,双手扶着她的小身子。 “妈妈~~~” 因为有爸爸在,小胖妞安全感满满,放心地往翠翠方向扑,胳膊伸得老长了去接红包。 “这是什么呀?” 她才两岁,还没亲手花钱,平日里也很少见到钱。 看到红包里薄薄的陌生的人民币,小团子很迷茫,翻来覆去看,没看出有什么用。 “这叫钱。” “钱?” 翠翠点头:“钱可以买桃酥,可以买肉肉,还可以买很多很多别的东西。” 桃酥,肉肉……都是好吃的! 小胖妞吸溜了下口水,天真可爱道:“妈妈,那糖糖呢,鱼摆摆呢,都可以用这个买吗?” 翠翠再次点头。 小胖妞得了肯定回答,看着钱的小眼神晶亮晶亮,转头就塞给章渝州:“爸爸,我的,你帮我放。” 章渝州失笑:“好呀,爸爸帮你存着。” 翠翠也笑盈盈的,将另一个红包递给亚亚:“亚亚,给,姨姨祝你新年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 亚亚:“谢谢翠翠姨。” “妈妈,我呢我呢,为什么没说我也开开心心啊?”小胖妞嘟嘴撒娇。 翠翠抬手揉了揉她蓬松柔软的头发,满面笑容,语气温柔道:“嗯,也祝我们家小初七新年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做个没有烦恼的宝宝。” “嘻嘻嘻。”小胖妞脑袋往翠翠掌心蹭了蹭,两个小酒窝露出来,声音奶糯可爱:“妈妈,初七最爱你哒。” 章渝州佯装吃醋:“我呢?” 小胖妞眼睛笑成了月牙,想也不想就道:“妈妈是我最爱哒妈妈,爸爸是我最爱哒爸爸,都是最爱哒!” 说完,还噘起嘴巴隔空送了两个亲亲。 翠翠&章渝州:…… 忍俊不禁。 好家伙,只要限定词加得多,怎么都能找着角度吹。 毫无疑问,小胖妞已经无师自通了端水绝学。 差不多十点左右,楼下喧闹起来,翠翠走到阳台往外瞅了瞅,参加春节晚会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一时间,楼道里不断传来纷繁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若有似无的感慨议论。 翠翠提前打开门等着崔平,楼道里关于节目的讨论声就更大了。 过了一会儿,崔平两口子慢悠悠地来接孩子了。 亚亚和小胖妞早就睡着了,翠翠小心翼翼将亚亚抱出来,递给崔平。 崔平:“今天麻烦你们了啊。” 她这会儿倾诉欲特别强。 居然有人在节目上当众求亲哎,这画面太炸裂太浪漫了,直戳在崔平的爱好点上,无奈这会儿时间太晚,她才没好拉着翠翠唠嗑,接了亚亚就回家。 只是上楼前那欲语还休的眼神,面露潮红压抑不住激动的神情,翠翠原地打了个哆嗦。 “咦~~~瘆人。” “怎么了?”章渝州把猪肘子,馒头,饺子,白酒,朝着神龛方位摆好,双手合十呢喃:“爷爷奶奶祖祖们,过年了,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吃团年饭哦,希望你们保佑家里所有人来年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翠翠双手环胸,看他念叨了好一会儿,面露好奇:“你不是相信科学吗?怎么还……?” 章渝州挑眉:“相信科学和信奉祖先不冲突。” “……”翠翠张张嘴,眼神困惑:“这样拜拜真的有用吗?” 章渝州故意逗她:“或许,心诚则灵?” 翠翠犹豫了会儿,也学着章渝州的动作闭目。 不过她没发出声音,章渝州不知她求了些什么,只是觉得闭目祈求的妻子忽然就接地气了,从一个站在顶端俯视着他的局外人渐渐往“普通人”转变。 祭祖完,翠翠开始犯困。 章渝州让她先去睡觉她却不同意。 “不,我要撑住,只有一个小时就到十二点了,必须守岁成功!” 翠翠手指撑着不断往下耷拉的眼皮,倔强摇头。 章渝州无奈,便想着聊一些有趣的话勾起她的兴趣,驱散瞌睡虫。 干脆跟翠翠聊起家里人:“明年等孩子出生,咱们就回京市一趟,让爸妈和大哥大姐看看宝宝。” 翠翠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若是我怀上了那便是农历十一月,怀胎十月到她呱呱坠地就是明年九月左右,孩子太小咱们肯定出不了远门,想要带宝宝回你家至少也要等到后年。” 章渝州一想,也是,点点头道:“那就后年。” “我大哥大姐肯定会很喜欢你,很喜欢宝宝的。” 翠翠从来没主动问过章渝州的家人,章谨之会那样合眼缘都在意料之外,上次见了公爹聂绍祺,翠翠便对婆家人印象好极了。 是以听到章渝州说大伯哥大姑姐,翠翠没有一丝抗拒,反倒好奇心盛。 “他们是什么样的脾气啊?好相处吗?” 章渝州大掌把玩着翠翠的纤纤玉指,慢条斯理道:“我大哥,和圣人差不多。别看他从军了,气质和咱爸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俩长得挺像的,但老聂就是凶神恶煞的大老虎,大哥气质温和仁厚,看起来更像是办公室的科员。不过若是你以为他真的温厚善良到没心眼就大错特错了,他啊,什么都懂,只是原则性特别强,如此一来显得整个人假惺惺的,无意中倒是树敌不少。” 说到这儿,他还笑了,嘲讽味儿十足:“你能想象他每次好心给人建议,被别人理解为他在享受高高在上感觉的情形吗?偏他自个儿还心知肚明的,就是控制不了多管闲事的脾气,回到家经常摆出一张郁闷脸,特别好玩。” “至于大姐呢,长得像咱妈但是脾气像爸,简直是行走的辣椒,做事雷厉风行很能呛人。不过对家里人她就很护短。我家翠翠长得美能力还那么强,正正好是她最喜欢结交的那一类,所以啊,等你回到家里,大概我就是咱家食物链最底端咯,到时候你是他俩亲妹子,我肯定沦落成妹夫。” “所以媳妇儿,你要多疼疼我啊,否则我太惨了。” 翠翠被他哀怨做作的语气逗乐了,手指挑起他下巴调戏了一番:“好呀,我来疼你。” 章渝州:“说疼就疼,别光嘴上说说,拿出行动来啊。” 说着,还故意凑近了几分,薄唇微微启开一条缝,等待翠翠的临幸。 翠翠憋着笑,嘟起嘴巴靠近,在快要亲上前倏地退开,唇齿间,银铃般的笑声倾泻而出:“想得美!” 章渝州:“我失落了。” “哎呀,快到时间了。” 翠翠看了下手表,还差十五分钟到十二点,话音落下没一会儿,楼下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第一道鞭炮声仿佛是信号,紧接着,一串连一串,整个家属区仿佛都陷入了鞭炮齐鸣的海洋。 翠翠腾地跳起来,跑厨房里取了火柴,又催促章渝州拿上鞭炮,两人披着大衣就往楼下冲。 楼道里出来放鞭炮的人家不少,还夹杂着小孩儿被鞭炮声吓醒后的哇哇大哭。 章渝州拿着东西走在前面,翠翠紧跟其后,到了楼下空地,章渝州让她站屋檐下。 翠翠缩在屋檐柱子旁,两手轻轻捂住耳朵。 兴奋又紧张地看着章渝州把鞭炮铺好,点燃。 “砰!” “砰——” “噼里啪啦……” 鞭炮声起,俊逸的男人面朝她跑来,伸手把她勾到怀里。 零星火光衬着他瘦高的身影,翠翠抬头,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心跳忽然停了几拍。 “……新年快乐,章渝州!” 第64章 正月里,夫妻俩没有亲戚可走,便在初三去了趟秦正业家拜访。 这次黄婉音对翠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外人不知道虞翠翠吃上供应粮的事,她知道啊。 她家老秦和舒国平走得近,这才得知章渝州的爸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聂绍祺聂首长,知道这点后黄婉音心里的遗憾都快堆积成山了,从前只知他家世不错,可也没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有这么个隐藏的大靠山,她何须到处拉关系,就怕老秦那茅坑里臭石头一样的脾气得罪人呢? 这渝州亲爹可是个实权派啊,大首长面前的大红人。 她若早知道这点,哪里会将眼光局限在051厂介绍什么严巧慧啊,早就往林城方面使劲了,再不济对虞翠翠更上心更亲热嘛。 黄婉音脸快笑烂了,“翠翠,坐这儿来,咱们不跟他们臭男人扎堆。” 对初七的态度更是慈祥到诡异:“初七,快给黄奶奶抱抱,这么久没见到你奶奶可想你了,哎哟小姑娘咋这么可爱呢。”她居然还主动抱初七。 要知道上回翠翠一家过来,黄婉音全程面子情,时不时流露出屈尊纡贵的拧巴感,对她尚且如此,更别提初七呢。除了进门时夸过初七一句,后面眼神都不带给一个的,视若无睹。 不过翠翠也懒得探究黄婉音为何态度大变,被人捧着当然比被人踩着舒服。 她依然平平淡淡,算不上热络的样子,黄婉音感受到了,笑容微微顿了下,但很快便挂上更大的笑容。 待一家子离开,黄婉音卸下笑。 没好气地埋怨丈夫:“刚刚在饭桌上你咋不多跟渝州聊聊?光顾着那点口腹之欲,我都拼命点你你还注意不到。” 秦正业不以为意:“吃饭就吃饭,聊什么聊?也不怕噎着人。” “你跟渝州师生感情再是也不错,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没准以后还能借借他爸的光调回林城呢,你不想爹娘不想儿子啊?” 黄婉音边收拾碗筷,边埋怨。 秦正业皱眉,忍不住再次纠正妻子的心态:“黄婉音同志,在哪里工作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待在安逸之地,那广袤无垠的荒漠危机重重的老林里谁去守护?首先该不平的就是前线那些生命随时随地受到危险的士兵们。让我不走正道跑去巴结学生,你既看低了渝州的人品,也看低了我。” “……” 这是秦正业说得最重最明显的一次,黄婉音被震在原地,讷讷无言。 “老秦,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正业打断她的话:“婉音,你好歹也在妇联工作,思想觉悟还是要有的。” 黄婉音脸一下就臊红了。 秦正业见状,顾及妻子的颜面没再继续说,只道:“你啊你啊,以后为人处世还是回归本心好,少操那些闲心。” 这话他觉得不重,可黄婉音还是觉得无地自容,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又矮了老秦一截。不仅是学识上远远比不得,就连品格以及她引以为傲的人情往来上似乎也不及太多。 黄婉音的难堪可想而知。 难堪之余,她也委屈。 老秦一心扑在工作上,人情世故一点不花心思,若他脑筋不那么死板,以他的能力哪个大城市的研究所进不去?被调到小白山在她看来跟发配边疆没区别,她挖空心思筹谋到头来还是大错一场。 罢罢罢,他既然不领情,她往后也不费那些劲,免得吃力不讨好。 先前她还想着抽空跟虞翠翠聊聊,培养下感情,现在她觉得没那个必要了,爱咋咋地吧,她不伺候了。 翠翠尚不清楚“被人吹捧”的体验卡即将到期,她和章渝州带着小胖妞径自回家了。 到了初八,医院复工了,两人才心怀忐忑到去做检查。 其实在到医院前,翠翠每天都用米拉拉给自己做体检,每次结论都是一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听到医生的诊断,一颗心就仿佛没落到实处。 “恭喜你,确实怀孕了。”医生笑道。 翠翠心一下就定了,扭头看章渝州,两人眼神交汇。 章渝州忙问:“齐医生,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翠翠的身体状况如何?还有,胎儿发育情况如何……”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 齐医生早就习惯了家属各种各样的激动,神色未变,淡淡笑着回答:“不要着急,你爱人身体素质很不错,胎像也很稳,接下来放松心情,保持心情愉快,饮食方面要营养均衡,还有,记得保持适量的运动。” “好的,我记住了。” 齐医生看了小两口一会儿,突然问:“这是第一胎是吗?” “对。”章渝州点头。 齐医生点点头,又多补充了几句:“怀孕早期注意休息避免劳累。要增加营养,少食多餐,以免加重妊娠反应,可以适当吃鱼,肉,蛋,奶,新鲜的蔬菜水果,前三个月每日吃适量的坚果,有利于胎儿大脑的发育。” 说着,她顿了顿,瞥了旁边认真听着的章渝州一眼,说:“孕早期三个月禁止同房。” 翠翠难得害羞了一回,垂首,假装没听见。 章渝州显然脸皮更厚,默了片刻居然问:“那,三个月后就可以了吗?” 翠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私下里她不觉得滚被窝有什么不能提的,但当着陌生人说总归破廉耻度了。当即伸手拧他胳膊,章渝州反手握住她,没说话,只是动作安抚意味儿很浓。 齐医生:“怀孕4~6个月的时候可以同房,但是性生活要注意力度和次数,动作要轻柔,也不要过频的,避免挤压到腹部,等冬天过去,家里可以常备果子之类。” “好的齐医生,我记住了。” 齐医生:“过两个月记得来医院复查。”翠翠点头,冲齐医生道谢。 等走出医院大门,翠翠甩开章渝州的手,大步朝前。 “翠翠!” “媳妇儿~”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啊。” 章渝州大长腿赶紧追上去,牵翠翠的手。 这次翠翠没挣扎了,而是气呼呼的娇嗔道:“你刚才对着医生说什么呢,哪有人跟你一样问奇奇怪怪的问题?” 章渝州眉梢微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看人家齐医生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就知道我刚才的问题不算出格,人家不知道被问多少回了,你呀,大惊小怪。” 翠翠:“……”敢说她大惊小怪? 抬手又往他身上掐了一把,章渝州“哎哟”怪叫一声,忙求饶:“我闭嘴,媳妇儿,我不说了。” 两人打打闹闹的,惹得路人都要多瞅他们两眼。 翠翠察觉到后立马离章渝州一米远,轻咳一声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催促道:“别闹了,赶紧回家去。” “……等等虞同志,你说清楚到底谁在闹?刚才不是你主动扑过来打我的吗?” 翠翠横他一眼:“哼!” “得嘞,是我不懂事在闹你。” 茶色瞳孔轻飘飘,不像瞪人,反倒像是勾勾缠缠的撒娇,章渝州立马缴械投降,靠近并排走着,走着走着手试探性的去牵翠翠:“一会儿路过供销社,咱们去买点核桃松仁之类的。就是水果估计没有,至少得等到开春后才能见着。” 山里水果品种少,腊月前还有苹果卖,临近过年早就被抢购一空了。 他们家当时也买了些,不过早就吃光了。至于水果罐头倒是还有几瓶,翠翠嫌太甜了不怎么爱吃,家里只有小胖妞一人钟情。 想到齐医生的叮嘱,章渝州眉心蹙了蹙,有些犯愁。 这会子他真切感受到了山上的不便利,忍不住想若是在京市自己何苦为了几个果子发愁呢。 翠翠听出他话里的苦恼,反过来安慰他:“愁眉苦脸做什么,齐医生说的那些话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保障胎儿的营养吸收吗?要保证营养还不简单?我的空间囊里还存着一些没及时卖出去的异植,等回到家把它制成营养剂,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通过食物的原生态吸纳养分本就是最原始的办法,她们早就不用这种办法补充营养了。 当然,其中也有星际植物大变异,原生态食材不仅不能给生命体补充养分,反倒可能毒死人的原因,加之早期文明逐渐消亡,星际族群们又不同程度兽化,对食谱的要求根本不同,是以营养液成了唯一的选择。 毕竟,营养液方服用方便,也便于携带,有什么东西比它更能迅速补充生命体需要的一切养分呢? 翠翠的空间囊无法示人,章渝州亦不清楚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只知道面积不小,翠翠掏出过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好奇道:“那些异植很多吗?大概都是用在哪些方面啊。” “不多。之前制作低级营养液健心草最多,但全被虞初七用光了。现在留下的都是制作稀有药剂的材料,譬如缓解精神力暴动的药剂,以及制作A级基因液的部分材料。” “A级基因液?” 翠翠瞥他,笑道:“别想了,A级基因液原材料共有三十二种,我这里只有其中五六种,都是刚采集到手准备移民后,再卖掉它们攒置房预备金的。” 能让她存进空间囊的都是能够待价而沽的高级材料。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本是打算再去一趟D981F荒星,多弄点好东西再移民,等移民成功再把这些异植和矿物出掉,可惜一切都没来得及。不过也幸亏来不及,否则这些东西就变成了账户里的星币,没法跟过来了。” 翠翠唏嘘道:“那我肯定心痛至死。” 第65章 怀孕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大变化,除了章渝州变得有点婆妈小心翼翼,翠翠自己反倒没什么感觉。 至于初七,她还沉浸在要做姐姐的快乐里。 有时候,野蛮生长对孩子而言似乎并无坏处。 好比初七,开朗活泼,给点阳光就灿烂,她那小脑袋瓜里根本没有“弟弟妹妹是来争爸妈”的概念,一门心思想着有了弟弟妹妹后打架就有人帮她,于是对翠翠肚子里的孩子可期待了,小小的人儿学着爸爸的样子,翠翠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一会儿摸着翠翠肚子说话,一会儿伸出短胖短胖的胳膊要扶翠翠,看得人心巴软得不成样。 “妈妈,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翠翠裁了一小块布,笨手笨脚做小孩的衣服,小胖妞趴在她腿上,好奇地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 “不知道呀。” “宝宝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初七歪着脑袋想了想,小脸纠结成一团:“不可以都要吗?” “噗——”翠翠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真贪心,可是妈妈肚子里只有一个宝宝啊。” 初七更纠结了。 半晌。 小奶音叹了口气,突然响起:“那……可以想要妹妹吗?” 翠翠好奇:“为什么不想要弟弟呢?” 小家伙又叹气,人小鬼大道:“因为我是女孩子啊,女孩子要跟女孩子玩,如果是弟弟,就不能跟我一块玩了。”佳佳姐姐这样告诉她的,而且男孩子一点不可爱,爱哭爱流鼻涕,嗯,亚亚哥哥除外。 初七觉得还是妹妹好。 翠翠失笑。 “唔,那说不准,妈妈肚子里的也有可能是弟弟。” 小胖妞傻眼了,黑葡萄似的小眼珠咕噜咕噜转,看看翠翠的笑,又看看她的肚子,发出被忽悠的委屈:“妈妈你欺负人。” “怎么欺负人了?” “选了没用你还让宝宝选,妈妈欺负我!” 小胖妞嘴巴翘得高高的可以挂油壶了,控诉翠翠糊弄小孩。 翠翠笑得更开心了,捧起小家伙软乎乎的脸颊,“mua~~”重重亲了两下,又揉揉她的小脸蛋:“好了好了,妈妈认错,不该逗你玩儿。”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妈妈。”小胖妞捧着脸颊笑得一脸幸福。 她眼睛大大圆圆,睫毛长而卷翘,鼻子小巧精致,嘴唇红嘟嘟的,脸颊也肉嘟嘟的,笑起来时露出两个小酒窝,软糯可爱得很,翠翠搂紧她的小身子,又亲了亲小家伙:“那妈妈谢谢初七咯。” “咯咯咯~~~”小胖妞扭来扭去,咯咯笑个不停。 章渝州回到家就见到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亲亲热热的模样,嘴角下意识上扬。 随即想到所里的安排,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回来了?” 小胖妞从翠翠怀里退出来,哒哒哒冲向章渝州:“爸爸!” 章渝州将外套扔向门边的挂衣架,接住仿若小炮弹的闺女,“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有,我乖哒。” 小家伙掰着手指数今天都干了什么,“我有陪弟弟妹妹说话,给妈妈捶腿,还有擦桌子……” 她边说,翠翠边笑。 嗯,这些都做了,就是效果嘛,跟捣乱没啥区别。 “饭我蒸好了,菜也洗好切好了,就等你回来掌勺。” 章渝州点头,放下小胖妞,进厨房炒菜,翠翠跟进去盛饭。中午的菜色很简单,一叠泡萝卜,一盘白菜炒鸡蛋。吃饭时,章渝州比以往沉默了许多,英俊的眉毛微微朝眉心聚拢,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翠翠问。 章渝州迟疑。 半晌,在翠翠催促的眼神下启唇:“先前主导的其中一个设计成品通过初步测试了,所里派我出差去附近军区做二测。” 翠翠眨眨眼,“所以呢?” 章渝州懵了懵,强调:“这次出差至少要半个月,若是中途出了变故,大概会更久。” “嗯。” 翠翠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夹菜时抬眸,目光正好撞进章渝州深邃纠结的眸子里,嫣然笑道:“怕我不让你去啊?” 章渝州眸子深沉,摇摇头,抿嘴轻轻道:“你如今有孕,每天又要去研究室工作,还得照看初七,我担心你……” 翠翠抬眸嗔他。 “哎呀别黏黏糊糊的呀,工作最重要。家里你就放心吧我搞得定的,何况,我们初七那么乖,都能反过来照顾我了,对不对?” 后半句是对着初七说的。 小家伙用力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妈妈的。” 翠翠还反过来安慰章渝州:“现在出差总好过几个月后出差。我希望生孩子时你至少得在家里,否则我要你好看。” “……嗯。”章渝州抿嘴,仍然一脸抱歉:“我会提前安排好。” 翠翠大多数时候对他的腻歪很受用,但偶尔也嫌他婆妈:“好了好了,做这幅样子真难看,难道你以后走哪都把我拴裤腰带上?还是我去哪儿都得带你们俩,不,你们仨拖油瓶啊?快点吃饭,我等着刷碗呢。” 章渝州:“……” “初七,妈妈说我们是拖油瓶。” 小胖妞先前听人说过她是拖油瓶的话,大致了解这是个不好的词? 可妈妈也这样说,小家伙开始迷糊了。 歪着脑袋琢磨了一回儿,忽然咧嘴笑开了,妈妈那么喜欢她,说她是拖油瓶,那拖油瓶肯定是夸她的。 小胖妞美滋滋的,掰着手指数了数,“爸爸,我,两个呀。”说完,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哦,我知道了,还有肚子里的宝宝,我们三个是拖油瓶。” 翠翠忍俊不禁,“就你俩贫嘴。” ***** 章渝州具体要去哪个军区翠翠不知晓,反正他离家后,翠翠每天到她的专属研究室配制基因液,顺便带上初七。大部分时候她忙她的,初七则在旁边玩。 毕竟她的安全屋里要什么有什么,还放着两个比米拉拉更智能的机器人管家,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 母女俩早起一块上班,中午到食堂吃饭,歇一会儿又回到研究室继续干活。 一次两次大家还没特别注意,次数多了见她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在固定的时间点出门,楼里有人好奇便问了。 得知她有工作,大家还以为到保卫科上班了呢,翠翠也没多说,只笑笑敷衍了过去。 她没放心上,可有的人就是较真。 跑保卫科一问,只听到人家说虞翠翠不在保卫科上班,后半截听都不听立马小人得志般跑家属楼散布谣言了。 崔平几次想找她问问啥情况,每次到楼下敲门,屋里都没人,好不容易到星期天,楼下总算有人了。 “翠翠,你这几天咋白天都不在家啊?”崔平带着亚亚进屋。 亚亚一出现就被初七拽走了,嚷嚷着要给亚亚哥哥看她自己做的小毛毛虫。 崔平没等翠翠招呼,自顾自往沙发上一坐。 屁股下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心中一惊。 崔平低头扒拉了下软垫,诧异道:“你家这凉椅什么时候换的,这垫子又软又暖和,用啥做的啊?” 翠翠:“年前找后勤做的新样式,之前的旧款我觉得硌屁股,坐上去冷冰冰的一点不舒服,这垫子里面塞了啥不太清楚,大概有海绵或是别的吧。对了,你找我干嘛来着?” 翠翠给客人倒了茶,坐在崔平右手的单人躺椅上。 她怀里抱着一个暖枕,懒洋洋的。 单从外观看针脚实在粗糙,但整体上又有巧思,暖枕两侧各缝了两条长辫子,辫子是用废弃的短毛线做的,红蓝黑相间,看着就童稚有趣,让人知道扎辫子的主人还保有一颗纯洁无瑕的童心。 崔平先是被沙发上散落的趣味小物件们震惊到了。 她以为自己生活得够精致了,远远比其他小媳妇儿有追求,没想到人家虞翠翠过得更舒坦。 再听到她淡定得仿佛无事发生的语气,登时没好气了:“还不是担心你嘛?” 翠翠抬眸,侧首看去,眼神疑惑。 崔平:“……” “楼下李大娘咯,四处跟人说你打肿脸充胖子没工作装有工作,天天大清早带初七出门不知道干嘛去了,哎呀,话可难听得很,你不会没听说吧?” 她问。 “确实没听说。”翠翠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爱咋说咋说,我又不掉块肉。” 崔平几乎绝倒。 她已经不知道该用啥表情了,名声相关咧,虞翠翠你咋敢这么不在意的啊。 她深吸了口气,一巴掌拍翠翠面前桌上,惹得在角落里玩的两个孩子吓了一跳,齐齐跑了过来。 小胖妞看看她,又看看捧着书的妈妈,困惑道:“崔平姨姨,你和妈妈在吵架吗?”亚亚也紧张兮兮地盯着两人。 崔平的情绪顿时被拦腰斩断了,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翠翠摸摸小家伙的脸蛋:“玩你们的去,我和你姨姨聊天,别来打搅我们。” 崔平:“你——”就是这么跟孩子说话的,也不怕伤着小朋友的心! “噢,妈妈,有事你叫我唷,我答应爸爸要保护好你哩。”小胖妞安抚完需要她保护的妈妈,还特地扭头看她,小奶音格外认真:“崔平姨姨,你不要欺负我妈妈唷,不然,不然初七就不喜欢你了。” “……”崔平一口老血噎嘴里。 还得强扯出笑:“初七放心,姨姨肯定不欺负你妈妈,我和你妈妈玩呢。” “翠翠,你说对不对?”崔平看着一旁忍笑的翠翠,咬牙切齿道。 “对,你放心跟亚亚去玩吧。”翠翠挑了挑眉,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崔平:“……” 对对对,是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崔平冷笑一声,鼓起脸颊道:“你自己倒是不在意,可李大娘那人嘴里惯会喷粪,又不是只拿你说事,还带着你家闺女呢。之前不敢造谣是怕你武力值高打上门去,这阵子你太消停了,人家心里的畏惧一天天减弱了呗,好不容易逮住你的小辫子还不得宣扬得到处都是,等你跑去质问人家就会说她搞错了,随口说说的,是楼里其他人在传瞎话,你说说你还能跟一栋楼的人去计较啊?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了。” 翠翠“哦”了一声,道“这样啊”。 然后合上书,单手撑在下巴处。 问崔平:“你都说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了,我还费事澄清干啥?难道让我揪着一个个人说,哎呀,听说你们好奇我在哪里上班,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巴拉巴拉……” 翠翠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嘲讽拉满了:“感觉自己像个傻啵儿~” 低头继续看书。 崔平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书,捏着书气得个半死。 一边觉得自己就是那皇帝不急太监急里的太监,一边还是忍不住给翠翠出主意:“用得着你去揪着人家说?你跟我说,我假装无意间透露出去不就得了,若是有人到时候跑来找你确认,你再应上那么一两句就好。你若再不上点心,你家章工又不在家,当心李老婆子传着传着说你红杏出墙,外头有人!” “你可别不当回事,有道是造谣容易辟谣难,人家不当着你面说你真拿人没辙。” 翠翠把书抢回来,淡淡道:“知道了,告诉你也没什么,上次大首长来厂里一是视察工作,二嘛就是专程来跟我谈事的,批了块地给我建研究室,所以最近我确实在研究室忙着呢。” 崔平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大首长找虞翠翠谈事?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但看着翠翠淡定自若的样子,她又拿不准了:“真的,大首长亲自给你发布任务?” 翠翠没纠正她,“嗯”了一声。 崔平目瞪口呆,只觉得这消息刺激太大,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急忙拍了好几下胸口,嘴里不断念叨:“妈呀,妈呀,我的乖乖,虞翠翠你这是要起飞啊,不过大首长叫你研究啥啊?我咋不晓得你还会搞研究,你不是只上过扫盲班吗,哎哟,你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啊?” 翠翠扫她一眼,“机密任务,无可奉告。” “……”崔平眨眨眼,抠了抠眉心处:“那我要咋放消息啊?” 翠翠:“我每天带初七去研究室工作,保卫科的人是知道的。” “那咋?”崔平眼珠儿转了转,顿时懂了,一拍大腿骂道:“这李婆子,成心的啊!” “你放心,这事我帮你澄清,叫她敢胡说八道。”崔平咬牙咬了好一阵,比翠翠本人还想要打李婆子的脸,风风火火叫上儿子转身就出去了。 翠翠:“……” 这性子可真是。 她起身反锁了门,再回到躺椅上继续看书,这本书叫《西沙儿女》,分两篇。 正气篇写的是解放前西沙儿女抗击日本鬼子、保卫西沙的故事,奇志篇是描写西沙军民共同打击南越海军的故事。 才翻了没几页,敲门声再次响起。 “崔平还有啥事啊?” 翠翠咕哝了两句,懒洋洋地起身过去开门,拉开门一瞬间叫:“崔平你又——” “这里是虞翠翠同志的家吗?”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人。 翠翠将门拉到最开,上下打量着对方,问:“我是虞翠翠,你是?” 自从翠翠住进来,平日里来敲他们家门的除了同一栋楼的邻居,就没别人了。 这两个面生的男人究竟有什么事? “虞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上面的命令,特地过来给你家里装电话,请问现在方便吗?” 翠翠怔了怔,问:“上面?是京市那边吗?” “对的。” 翠翠立刻懂了,侧身让他们进屋:“你们进来吧。” 第66章 家属楼从来藏不住什么秘密。 谁家哪天吵了架,打了娃,炖了肉,整栋楼的人都知道。 何况是两个面生客来了! 这不,翠翠刚要转身进屋,门口已经有邻居好奇围过来了。 “翠翠,我刚听你们讲,你家要装电话了?” “是章工他爸那边安排的吗?装电话要咋申请啊,花钱不,要多少钱,你回头帮我们问问呗。” 这年头的家庭装电话是一种十分稀缺的设置。 老百姓多是宿舍传达室或者弄堂、胡同口才有部公用电话,用一次还要收费,厂里各个领导家都没听说谁装了电话,虞翠翠一个普通工程师家里倒先装上了,这就实在太扎眼了,不免让人联想到章渝州的高官父亲头上。 毕竟,如今整个051厂还有谁不知道研究所章工的爹是在大首长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人呢。 是以大伙儿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都笃定了。 笃定翠翠是沾了大官公爹的光。 “嗯,还不清楚。” “事先没通知我们,我还有点懵圈,回头问明白了告诉大家。” 翠翠笑笑着,随便敷衍了一两句。 转身进屋下意识要关门,想到什么顿了顿,最终决定让它敞开着,任由其他人在门口围观。 有那么一两个想近距离观看,可一瞅见翠翠家光洁如新的地板,没好意思开口。 而两个男同志进门后埋头干活,初七好奇地围着两人转来转去,别人换方向,她就跟着换,小煤气蹲着挪步,无敌可爱。 约莫半个多小时,电话装好了。 是时下很常见的漆色拨盘电话。 听二人说这是国产第一代拨盘电话,采用的部分日本电话配件,由津市中天电话生产线组装。 如此落伍的通讯机器翠翠是看不上眼的,但她不可能跑到大首长那儿自动暴露出更多的信息。 这般一想,家里装了电话确实方便不少。 免得一有急事还得跑收发室接电话。 次数多了也难免引人侧目。 两人安装好电话,告诉翠翠如何使用后就要离开。 全程没有提费用也没说别的,翠翠连忙跑厨房拿了四五个大白馒头塞他们手里,二人坚持不收群众一针一米,翠翠费了好大功夫才逼人收下了。 等人一走,楼道里的围观群众们议论声瞬间炸开了。 “渝州家的,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你公爹咋回事啊,哎哟我们之前想装电话人家邮电那边的干事说私人不得安装,除了公用的,处长级别以上的才能在家里装电话呢。” “那可不,有个位高权重的爹就是让人羡慕不来啊。” 有人接话,阴阳怪气道。 这时候尽管也存在一些生活优渥的富裕家庭,但社会整体的风气其实是推崇艰苦朴素的。 以吃苦耐劳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翠翠虽然不清楚华国的走向,也不知道未来几年全国将进入□□阶段,但她敏锐意识到“太过特立独行以至脱离群众”会留下隐患。 尽管,她觉得人类追求享乐,追求更舒适的生活并不是错。 她在思想上也跟脱离群众没有一毛钱的干系。 翠翠垂下眼睫,眼珠转了几圈,只能先把研究室的存在说了。 抬眸时已是笑盈盈的,她摆摆手,一副谦虚模样:“方才他们安装时我问了问,不是渝州他爸安排的,是大首长吩咐下来的。” 翠翠故意停住不继续说。 其他人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 “大首长?大首长为啥要给你们家装电话了,是小章的项目有大进展吗?” “那肯定不是啊,章渝州的确很厉害,但研究所里哪个就差了?凭啥大首长看重他不看重你男人,不看重我们家老黄啊,我看啊就是他们家那个爹以权谋私。” 这话说得小声,可翠翠什么耳朵,岂会漏听。 登时冷笑:“你还真猜对了,的确跟章渝州没关系,是我祖上有配方入了大首长的法眼,电话是为了工作方便装的。” 说着,翠翠眸光朝带节奏那位射去。 冷哼一声道:“谁要是有意见,有怀疑,可以向组织举报,等反馈等调查结果,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某些魑魅魍魉的脏手段。我敢发誓,公爹更没有利用职务给我们便利过,否则好好的京市我们不待,何必跑来山旮旯里?我相信楼里还是明眼人多一些的,只是某些习惯恶意揣测的人我看了着实恶心,您呀,往后也别跟我打交道,咱相看两生厌对不对,没必要互相膈应嘛。” 什么电话研究室,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翠翠只觉得她所得到的一切远远抵不上贡献的基因液呢,是以提起来格外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说完也不管众人啥反应,转身,“砰——”一声,把门甩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懵又恼,脸上还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虞翠翠没点名,但谁不知道她把他们所有人都骂了啊。 他们的确觉得以权谋私的可能很大,甚至有人动了举报的念头,便是虞翠翠现在说是大首长安排的,可大伙儿依然将信将疑。 凭啥啊? 她能有啥配方,之前咋没听说过? 这不是胡扯的理由嘛。 再说了,什么样的配方能配得上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大家又不是说啥姓啥一点见识都没有的乡巴佬,能住进这栋楼的人,对政策对各方面的了解大抵都是有一定程度的,只有李婆子那种纯文盲才会轻轻松松被忽悠。 想吓唬他们? 没门儿。 “哎哟,我还是不太相信的哦,大首长离咱们多遥远啊,不可能的呀。” “她之前还骗大家说在保卫科上班呢,要不是李婆子道出真相,咱不就被骗了吗,现在又说什么配方,小章这媳妇儿,真是满嘴没一句真话。” “小声点,不怕她找上门打你这老胳膊老腿啊。” “……我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就不信她能那么横?她虞翠翠敢无缘无故找我麻烦,我肯定告到厂长那儿问问她是不是狗仗人势,专程欺负我们这些劳苦大众。” “……” 崔平下楼扔垃圾,看见一群人围着二零二讨论。 她站了会儿大概听明白了,想到自己答应虞翠翠帮她澄清的事,登时把垃圾往旁边一扔,撸起袖子就挤到人群里。 “咿呀呀,我说各位婶子大娘,别自诩文化人干着糟践事啊,你们堵人家门口夸夸其谈造谣生非,还要说别人狗仗人势欺负人,到底谁是狗谁欺负人啊?” 众人噎住。 “崔平,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崔平冷嗤一声,看都没看那人一眼。 又道:“不是大首长发了话,邮电工作人员能在大雪天上山忙活?亏你们都说自己见识广呢,其实还是摆脱不了人云亦云,楼下李大娘忒逗,打听消息也不问问清楚,翠翠只说工作可没说在保卫科,什么在保卫科上班全是你们自己瞎猜的,李大娘以为人家在保卫科,一去打听别人说翠翠不在,她后半句不听完就立马跑回来跟你们八卦。啧,她但凡慢两秒,人家保卫科的同志就告诉她翠翠在哪上班了。” 话落,崔平没说太明白。 冲嚷嚷得最厉害的那位婶子哼了哼,撞开她,提着垃圾下楼。 被撞的那位气得鼻孔都变大了一圈,指着崔平婀娜摇摆的背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马屁精!” “虞翠翠给她啥好处了,知道人家有个高官公公,就眼巴巴当别人马前卒,真是不嫌埋汰!” 这话没几个人接茬。 瞅着崔平和虞翠翠气定神闲的样子,咋不像假的啊。 “会不会真的是李婆子搞错了呀,她见风就是雨嘛,没准人家小虞真靠配方给自己谋了份正经工作。” “是不是搞错了去保卫科问问不就得咯,崔平不是说保卫科的人知道吗?” “……算了吧,别人家的事有啥好问的,大伙儿刚才急咧咧的不也是怕人民队伍里出现蛀虫嘛。” “对对,咱们可是一心为厂子,为国家啊。” “……” 嘴上说懒得过问,究竟有没有跑保卫科核实谁也不知道。 反正这天过后再也没人跑翠翠面前问些有的没的。 经这么一遭,连原本打算借用电话的人都不好意思上门了,这对翠翠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确实不喜欢家里人来人往,最令她舒适的邻里关系便是见面打个招呼,不远不近即可。 “虞同志,按照你提供的地图,我们确实发现了一种浅紫色晶矿,但尚不确定是不是你所说的能量石,目前专家给的鉴定结果表明和普通矿石并无区别,或许需要您亲自来一趟。” “我所在之处依然处于大雪封山中,出行困难,恐怕不能立刻赶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知道了虞同志,我会向上面反应您的情况,到时候再联络。” “好。”翠翠挂断电话,思考片刻,拨通了聂家的座机,正巧,聂绍祺此时就在家里,“喂,翠翠吗?” “是我,爸,是这么个情况……” 翠翠将能量石的进展说了,又把目前拥有的基因液数量报了一遍。 接着道:“我若赶去胡河镇探测能量石,基因液方面势必得缓下来,并且,如何在邻国眼皮子下开采能量石也很关键,爸,你觉得眼下应该哪方为重?” 聂绍祺想也不想就道:“矿石没长腿,放那儿不会跑,再者如今没人注意到那座矿的独特性,既然专家并未检测出什么,换一批人继续检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区别,不若全心制作基因液,大首长也认为基因液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从小白山回来的第二天,翠翠相关资料立马摆到了大首长办公桌上。 这份资料比覃忠武第一次上报时顺便递来的可要详细多了,堪称事无巨细,连翠翠到魏家之前的也都查了个七七八八,其中一些内容或许连她本人都不曾注意到。 当聂绍祺看到资料里记录着郝家大小子认为翠翠和一桩失踪案有关,甚至还备注过已联系郝建设时,他心里咯噔一声,脊背不住发凉。 可大首长却格外气定神闲,叫他对弈了一整晚。 次日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绍祺,翠翠是你家的人嘛那就是我们自己人。年轻人思虑不周,你这个当父亲的要做好引导工作,不要让她路子走歪了,争取和你家三小子一样一心为国才是,国家强了人民彻底站起来了,你我肩头的责任才有放下的一天。” 聂绍祺不敢揣测大首长的真实想法。 唯有确定一点,基因液的出现的确让大首长在看待翠翠的“身份”上前所未有的慎重,宽容。 聂绍祺不免想到上次见面翠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细思极恐。 随后他私下联系了建设,详细了解了一番老三和翠翠相识的始末,包括毛长荣案件。 建设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强调了两次毛长荣案目前暂无任何线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跟翠翠挂钩,竟有替她澄清的意思。 挂完电话,聂绍祺独自沉思良久,最终,选择跟大首长一样难得糊涂。 是以,跟翠翠通电话时他才能做到如此自在从容。 “渝州呢,叫他听电话。”说完正事,聂绍祺想起自家老三了。 翠翠:“爸,他出差了。去哪个军区没跟我说,只说要离开大半个月,今天是他离家的第九天。” “那初七呢,让她跟我说说话。”想起聪明可爱的小孙女,聂绍祺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初七,爷爷想跟你说话。”翠翠招呼初七,初七蹬蹬蹬跑过来,学着翠翠的样子,小手抓起听筒凑到耳朵旁,“歪,爷爷??” “初七,最近有没有乖乖吃饭,有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呀?” 聂绍祺语气放温和,就像寻常人家慈爱的爷爷。 声音骤然传到耳朵,初七愣了愣。 拿下听筒瞅了瞅,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翠翠,小嘴惊讶得张成了“O”型:“妈妈,有爷爷的声音,可是爷爷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呀?” 聂绍祺听着童稚可爱的小奶音,笑容不自觉加深:“爷爷在很远的地方,只能这样跟你说话。” 翠翠扶住听筒,让小胖妞专心跟那头的老爷子说话。 接下来就听到小家伙“嗯嗯呀呀”,时不时一句“爷爷我知道,我乖哒”,约莫两分钟后,电话直接挂断了。 翠翠转身打算睡午觉,衣服下摆被小胖爪子抓住了。 她回身弯腰:“怎么了?” 小胖妞指着电话,问:“爷爷在那么远的地方都能和咱们说话,那爸爸是不是也可以和我们说话呀?” 翠翠瞅见小胖妞半瘪着的嘴巴,心里微微酸涩。 半蹲下身体抱住小家伙:“怎么了,想爸爸了?” “嗯!”初七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希冀:“妈妈,可以让爸爸跟我说话吗?” 自从有爸爸后初七还是第一回 和爸爸分开这么长时间,她有点想爸爸了,尤其是到了吃饭时间就更加想念了。 如果能和爸爸说话,她一定要让爸爸早点回家。 翠翠还不知道小胖妞的“想念”完全是建立在对她厨艺的嫌弃上。 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带初七吃食堂,只有为数不多的两天她亲自做了饭,没想到小胖妞这个小没良心的就记住了那两天,迫不及待想要爸爸回家拯救她于水深火热,若是知道,定要赏她小屁股几个巴掌,才不会搂着她小声安慰呢。 “不能哦,因为爸爸离开前咱们家还没有装电话,他不知道咱家的号码,所以联系不上咱们。” 小胖妞嘟着嘴巴不开心。 翠翠摊手:“你要自己玩还是陪妈妈睡午觉呢?” 想到爸爸出门前交代的任务,小家伙:“陪妈妈。”还有模有样的要扶她,翠翠失笑,把手递过去让她“扶”,母女俩蜗牛似的回卧室睡觉去了。 半个月过去,章渝州还未回来。 陈佳怡倒是来了一趟,说章渝州那边工作还没忙完,又被临时借调到另一个保密单位,少说也要三个月,因此特地留了新单位的号码。 “谢谢,你家宋工也去了?”否则递消息的就不是陈佳怡了。 “对,他和渝州一直在一个组,这次也是一同去的。”陈佳怡目光落在屋里,微笑着打趣:“不请我进去坐坐?” 翠翠挑眉,还以轻笑:“是我失礼了,请进。” 她的确忘了。 她跟陈佳怡一点不熟,不仅不熟,还得加一句互相看不顺眼。 不过既然人家提出来了,翠翠不会不给面子,看在她给她带回章渝州消息的份上。 “随便坐。”翠翠进厨房取杯子,泡上茶。 陈佳怡环视一周,打量着屋子的摆设,突然问道:“你闺女呢,咋没看到啊?” “跟别的小孩玩去了。” 翠翠倒茶,做了个“请”的动作,“试试看,乡里人随手采的茶叶,手法粗糙了点,但喝起来还是不赖的。” 陈佳怡小口抿了抿,本打算礼貌性夸赞一句,可茶水一入口立刻征服了她的味蕾。 眼底闪过讶异的情绪,忍不住叹服:“这真是山里随处就能摘到的?口感不输给市面上那些昂贵茶叶啊。” “嗯,就是小白山的野生茶树,我们生产队家家都喝这个。”翠翠道。 她猜陈佳怡是有事想同她说,但对方不提,她便也不问,随便陪陈佳怡唠几句。 果然,没一会儿陈佳怡坐不住了,提起了工作的事。 “……翠翠,我想知道你真的在新研究室工作吗?” 翠翠点头,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厂里多了个研究室,她没有否认的必要。 “那,那个研究室有多少人,还缺人吗?”陈佳怡咬着唇,不自在地问道。 翠翠摇头:“就我一个,但不缺人。” “噢。” 陈佳怡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故作不在意道:“我还说找你走个后门,看看我家那高中毕业的弟弟有没有机会能跟在你身边学习学习呢?” 翠翠还是笑笑的模样:“我这里不适合。” 陈佳怡眼神转暗,虞翠翠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她若再继续待下去就显得不识趣了。 “既然消息带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左右没希望,陈佳怡便懒得浪费功夫了。 “再见。” 尽管情绪不高,陈佳怡依然保持着笑容,“回头见。” 翠翠回屋里立马给章渝州打电话,拨下三个数字后她看看外面的天色,想了想,又放下了。随即拨通了另一组号码,通知对方安排人前来取新一批基因液。 很快,三个月过去,翠翠的肚子微微隆起,而章渝州还没回来。 电话倒是联络上了,但他似乎非常忙碌,偶尔十天半个月能联系一次,最长的一次几乎有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翠翠不禁担心他的情况。 “四测顺利,所有问题都排查好了,翠翠,下个礼拜我就能回家了。” 翠翠:“真的吗?” “嗯。”电话里传来章渝州温柔缱绻的声音,隔着话筒,他的声音愈发低沉磁性,“媳妇儿,我很想你。” 翠翠下意识牵起嘴角,耳尖微红,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回应:“嗯,我和初七也很想你,你再不回来,她恐怕都要不认得你了。” “我会尽快回来的。” 挂断电话,章渝州退后两步,让位给宋止戈。 宋止戈深吸了一口烟,烟圈从口鼻里冒出来,他一边拨打收发室的号码一边将耳朵上别着的另一支递给章渝州。 章渝州顺手接过,在宋止戈示意他接火时赶紧远离。 “怎么了?” 章渝州把烟别回他耳朵:“你自个儿抽吧,我戒烟了。” 宋止戈大睁着眼睛,一脸怀疑:“跟我说笑?无缘无故戒烟做什么,咋地,身上没钱了啊?” 两人来到这边后立马被分到不同组反复做实验。 这阵子可以说忙得昏天黑地,每天睡眠不到五小时,洗漱吃饭突出一个“赶”,跟赶着投胎差不多。这不,脸上同款络腮胡,挂着一模一样的黑眼圈,足见工作强度之大。 都这么疲累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买了一盒香烟,不抽一根精神精神? 面对宋止戈的奚落,章渝州面不改色:“我媳妇儿怀孕了,不爱闻烟味儿。” 说这话时,他语气淡淡的,不过若是细瞧,便能发现他眉梢眼尾皆透着欢喜得意。 宋止戈呆了呆忘了吐气,被烟味儿呛得猛咳了几声,“怀了?啥时候怀的我咋不知道啊?” 章渝州沉着脸横他一眼,满满的威胁。 宋止戈又咳了几声,“等等,兄弟——”还没说完,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陈佳怡温柔的声音:“老宋,是你吗?” 宋止戈顿时顾不上章渝州了,注意力回到陈佳怡身上:“诶,媳妇儿,是我,你最近在家里还好吗?” “对,我马上就能回来了。” “特产啊……这荒郊野岭的哪来啥特产,哦,野樱桃野李子倒是熟了不少,可惜我也带不回去啊。” 章渝州皱眉,食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无声骂他犯蠢。宋止戈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了,赶紧转移话题:“渝州他媳妇儿怀上了是吧,你有没有去探望探望……” 章渝州阴着脸瞪他。 宋止戈一边跟陈佳怡诉衷肠,一边面露求饶,没说几句便要挂电话。 “……” “媳妇儿,咱先不说了,我得忙去了。” 宋止戈挂断电话,长舒了一口气。 胳膊搭章渝州肩上:“瞧你脸色阴沉得,我媳妇儿大大咧咧,就那么只言片语,她可猜不出咱们现在在哪儿。” “你把她当特务防啊?” 章渝州冷眼瞥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一眼。 “小心驶得万年船,保密守则你该多背几遍了。” “……”宋止戈:“嘿!” 第67章 章渝州如此提点,并非是怀疑上陈佳怡,而是干他们这份工作的不论到哪里,保密都是第一位。 一个精心培养出的特务完全可以从一些细枝末节推断出他们想知道的内容。 若是他跟翠翠说这里的特产有什么,章渝州敢打赌,翠翠能在最短时间内发现他所在的位置。 便是他不提,如果翠翠想要找到自己,也有各种各样的办法。 但这都建立在翠翠来自更高维的世界,整个水蓝星的居民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甚至因为她降临在华国,她跟华国有了羁绊,心理上趋向身份认同,更不可能去做特务。 尽管如此笃定翠翠的可靠,章渝州也几乎不提及自己工作的相关。 保密已经成了本能,早就刻在骨子里了,于是,更加见不得宋止戈松懈。 “你还记得两年前龙兴城那位石教授吗?当初他和他爱人可是伉俪情深,分隔两地心里依然装着彼此,被大家称作化学界的牛郎织女,后来呢?一个声名大毁举木仓自尽,一个逃得无影无踪不知动向。” 再如何不打算深交,几年师门同事情谊仍在。 章渝州如何也看不得一个大好的科研人才最后栽在“大嘴巴”上。 “陈佳怡是怎样的人你作为枕边人,肯定比我这个外人清楚。但无论她如何,该保密的你依然得保密,老宋啊,你可别在这方面犯糊涂。” 宋止戈想反驳说陈佳怡肯定不会,可理智也告诉他,章渝州的提醒并非全无道理。 沉吟半晌,他真心实意道:“渝州,多谢。” “对了,佳怡说厂里新搞了个什么研究室,目前只有你媳妇儿?” 宋止戈没别的想法,就是随口一问。 虽说章渝州做得不明显,但他又不是死人,怎会察觉不到两人越发疏远呢。 宋止戈也反省过,也站在章渝州的立场思考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初的偏见确实很伤人,站在章渝州的角度,虞翠翠是要陪他一辈子的人也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维护她是应该的,就像他也会坚定的维护佳怡。 想通后,宋止戈便有意无意的修复关系,因此,听到章渝州还会提醒他,他不仅不恼,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这代表他还是认自己这个师兄的。 章渝州先是皱眉,随后眉心缓缓展开,目光扫过宋止戈:“不是厂里搞的,是军部借了厂子名义弄的,其他的你就不用知道了。” “这样。” 宋止戈愣住。 无意识吸了一口烟,没吸到味儿,他低头一看,香烟不知不觉间已经燃到烟蒂了。 “嚯,跟你说得话来,浪费了大半支烟。” …… 051,翠翠接到章渝州快回家的消息,心情好到起飞,做什么都不自觉带着笑。 心情好,工作效率蹭蹭往上涨,大半天就把往常一天的工作量完成了,看着达到数量的基因液,翠翠本想继续配制下一批,就发现空间囊里的材料不够了。 她扶额,看来接下来只能等各地送材料了。 不过她也没闲着,基因液不做了,便开始用X8搜寻营养液的替代产物。 比起基因液手法苛刻,营养液几乎可以不用亲自动手,若是能寻到替代的,完全可以把配比一齐卖给部队,他想想,这次要换什么呢? 翠翠单手托着下巴,琢磨自家缺什么。 小胖妞向来最敏锐了,发现妈妈心情好,就壮着胆子提要求。 “妈妈,我想吃四喜丸子,崔姨姨说可好吃了。”她抱着翠翠的腿,脚丫子踩在翠翠脚背。 翠翠也不把她拎开,就让她挂身上,边干正事边漫不经心回她:“那得看食堂大师傅今天做没做丸子,有的话就给你买。” “真哒?”小家伙开心得哇哇尖叫。 翠翠:“买买买,都给你买,也没饿着你呀,怎么那么嘴馋呢。” 初七嘟起嘴巴,小声嘟囔:“可是妈妈的菜菜难吃~~~” “嗯?”翠翠弯腰,掐住小胖妞Q弹的脸颊,笑得一脸温柔:“宝宝,你刚才说什么了,妈妈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小胖妞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露出小酒窝讨好地把脸贴到翠翠腿上。 扭着小身子撒娇:“咩有哇,宝宝什么也没说。” 小小的人儿古灵精怪,也不知跟谁学的,竟会转移话题了:“妈妈,什么时候下班呀?” 翠翠哭笑不得,看着小胖妞头顶发旋,思维开始放飞了,不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也这么调皮可爱呢?呀,想想就好期待啊。 她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突然,掌心被触碰了一下。 有点像蝴蝶在煽动翅膀,又有点像小鱼游来游去,咕嘟咕嘟冒了个泡泡。 翠翠懵在原地,脑子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有点神奇,有点近乡情怯,还有激动和兴奋。 “妈妈?” “什么时候下班呀?”等不到回答的小家伙仰起脑袋,又问了一遍。 翠翠回过神,“现在,立刻,马上。走,揣上你的小饭盒,咱现在就到食堂去!” “好耶!” 小胖妞原地一蹦三尺高。 蹦蹦跳跳跑到矮桌旁,取出一大一小两个饭盒,一个是不锈钢的,一个是木制的,后者一看就是专程定做的。 “妈妈,走啦走啦。” 初七力气大,拎着两个饭盒轻轻松松。 哒哒跑回翠翠身边,小胖爪牵住翠翠的小手指,不断把她往外拖。 “别催别催,我把东西收拾完就走。”翠翠将操作台收拾干净,给机器人管家输入安全指令,才牵着小家伙离开,走出三十米左右,翠翠突然抬眸朝右前方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五百米以外的某棵树梢上,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倏地跌落。 “怎么回事?” 男人摔地上好半晌没动静,过了不知多少,他才满脸震惊的回答同伴:“……她好像,发现我了……” “不可能。” “……” 而研究室到厂区小道上,一大一小温情地说着话。 “妈妈,小宝宝今天有没有乖乖呀?” 作为一个好姐姐,关心小宝宝是初七每日的功课。 “有啊,小宝宝跟初七一样特别乖哦。” 小胖妞对“二胎”弟弟妹妹的出现从来没表现出不欢迎,翠翠却更关注她的小情绪了,夸夸不离嘴。果然,小胖妞立刻抬起小胸脯,骄傲得跟小孔雀似的,自吹道:“初七乖哒,初七是好姐姐。” “对,初七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姐姐。” 翠翠摸摸她脑袋,拿过小家伙手里的碗,笑着认可道。 闻言,小家伙那条隐形的尾巴翘得更高了。 被妈妈牵着,小短腿都控制不住旋转跳舞,连飞扬的头发丝都在表达她的快乐,翠翠摇摇头,脸上溢满了宠溺,津津有味的看着蹦来跳去的小团子。 “看路。” “知道了,妈妈~~~”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食堂窗口只摆了两个费工夫的炖菜,还有馒头,杂粮饼。 “何婶婶,朱爷爷,我又来啦~~” 一踏进食堂,初七便熟门熟路跑到进入后厨的侧门,她扒着门框,半个身子往里探了探,“朱爷爷,今天有四喜丸子吗?” 这几个月翠翠母女俩泰半时候都在食堂吃,每次都比其他工人早上半小时。 小团子又软糯可爱社牛得很,见人就乖乖喊伯伯婶婶,别人逗她,她时不时冒出童真有趣逗人发噱的话,整个食堂就没人不喜欢初七的。 翠翠都沾了小家伙的光了。 朱开甲正颠着大勺,听到可爱的小奶音赶紧回应:“诶!你这小丫头来得正巧,喏,刚出锅的四喜丸子,到外头等着去。” 负责打菜的一位是初七嘴里的何婶婶,一位是大家喊的吴大妈,另一位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同志。 “虞同志,出锅的只有猪蹄炖萝卜,排骨烧土豆,还有一个素土豆片,哦,对了,四喜丸子也好了我去端出来。原本还有蒜苗回锅肉,豆干白菜炒腌肉暂时出不了锅。” “主食还是三两米饭是吗,分开装?” “菜要哪些?” 翠翠陷入纠结。 蒜苗回锅肉她也想吃。 朱师傅炒菜一绝,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最好吃,好吃得舌头都能吞掉,只是按照出菜时间,等到炒菜出来还得等至少半小时。 还不等她回答,小胖妞已经跑了回来,两手托着下巴扮可爱状:“妈妈,妈妈,我们可以吃四喜丸子加锅锅肉吗?” 小胖妞显然也记住了回锅肉的美味。 翠翠当即有了主意:“何大姐,先不打,我们等等回锅肉。” “嗯嗯,何婶婶,我想吃锅锅肉。”小家伙努力踮脚也攀不到打饭的窗台,翠翠只能托举起她。 等能看到盆子里的菜色后,小家伙瞪大眼睛,“哇”了一声,小表情陶醉不已:“好香呀,妈妈,我口水要流出来了。” 锅灶前忙活的众人听到活泼可爱的童音,不由得“哈哈”大笑。 “小初七真是个开心果。” 翠翠面带微笑听着众人说话,都是些家长里短,但翠翠听得津津有味。 她喜欢一切温暖热闹的场面,那些善意的调侃和嬉闹她也是喜欢的。 “虞同志,你家章工啥时候回来啊?你这肚子后面越来越大,初七又丁点大又需要你照顾,到时候咋打饭啊?” 翠翠的厨艺几乎被家里的小“叛徒”透露了个遍,食堂的大伙儿都晓得她做菜难吃。 翠翠眉开眼笑:“下个礼拜就回来了。” “那整挺好,生孩子时若是没亲人在旁边,心里那叫一个慌,生怕自个儿就那样没了,没法留下只言片语,你家条件反正不差,到临产前几天就让章工送你去医院住着,有医生随时查看情况安全才更有保障。” 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没有哪个女人家不害怕,再小心都不为过。 翠翠认真听着,谢过对方的好意。 几人说说笑笑间,临近下班时间了,剩下的几个炒菜也端了出来。 何秀文打菜,吴大妈负责收钱和粮票。 翠翠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先找位置坐下,回头一瞧,朱师傅给小胖妞塞了两个精巧的花卷,一看就是他留给自己的。 “有没有谢谢朱爷爷?” “有呀~~” 小胖妞将花卷放在饭盒上,慢慢爬上长凳,“妈妈,你的,我的。” 翠翠故意逗她:“不可以两个都给我吃吗?” 小丫头纠结。 淡眉蹙了蹙,好似经过了一番思想挣扎,忍痛割爱把另一个花卷推到翠翠面前,“好吧……都给你吃。那回家我要吃两颗糖喔。” “吃你的吧,多余的糖别想了。”翠翠把花卷塞她嘴里。 小丫头立马露出一副又喜又惆怅的模样,特别好玩儿。 母女俩吃饭速度慢,吃完食堂里已是乌泱泱一片,附近坐满了人。两人刚起身,屁股还没离椅子太远,立马有人在旁边等着了。 对方冲翠翠友好笑了笑,翠翠也笑笑,拉着小胖妞让位。 回家路上遇上崔平,“咦,你今天咋想起吃食堂了?” 崔平撇嘴,苦着脸叹了声气:“你当我乐意啊,我那个婆婆妈和小姑子来了。一来就挑刺,一会儿嫌我不会过日子,家里存那么多零食;一会儿又给我扣帽子,骂我不欢迎她们,连道像样的菜都不弄,什么德性!” “……”翠翠嘴角抽抽,“那你别跟我聊天了,赶紧打菜去吧,免得一会儿迟了剩下菜渣子,人家要说你故意给她们下马威了。” 婆媳相处易滋生矛盾这点翠翠早就知道了。 好歹她也给蔡婆子当过几天儿媳妇嘛,在魏华明理亏时,蔡婆子都恨不得让她做道德标兵呢。 崔平翻白眼:“诶嘿你别说,她们还真干得出来。” “不同你说了,我先走了。” 翠翠看向风风火火的崔平,摇了摇头,幸好章渝州家里人都好相处,否则她肯定一脚把他踹老远。 “虞翠翠!” “虞翠翠同志!” 翠翠回头,喊他的人是保卫科的熊科员。 “熊同志,你喊我?” 熊科员小跑上前,惊喜道:“对,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爹,你大哥。” “他们没提前给厂里报备,所以我就让他们在保安室等着了。” “好的,谢谢啊,熊同志。” 翠翠挑眉,爹?大哥? 思来想去,会这样自称的便是魏老头和魏华明了。 因着要去见人,翠翠直接把小胖妞夹在咯吱窝,“妈妈现在不方便抱你,你乖乖的别乱动。” “不动不动。”小家伙乖乖任她横拎着,一动不动活脱脱木偶娃娃似的,不过她手脚不乱动,嘴巴可一分一秒都没闲着:“妈妈,是姥爷来看我们了吗?” “嚯,还记得姥爷呢!” “那姥姥也来了吗?” 比起严肃古板的姥爷,小胖妞显然更想念会溺爱她的蔡婆子,说起姥姥可亲热了。 “大概没有来。” “为什么不来呀?” “因为路不好走,等你什么时候把咱们家到姥姥家的路弄得跟这里一样平整,你姥姥肯定天天上山看你。” “……唔,那路要怎么才能平整呢?” “第一,你要有很多钱请人搬碎石铺路,第二呢,还是要有钱买水泥、沙等建材,第三,路好了,你姥姥得有交通工具吧,你得弄一个老人家能驾驶的工具。” 她说一句,小胖妞就“哦”一声,好像悟了一样。 熊科员在一旁直乐。 笑着问翠翠:“虞同志,你竟然会这样认真的回答她啊,小孩子应该听不懂吧?” 翠翠:“听得懂最好,听不懂也无所谓,左右都是回她一两句,为什么不认真一点呢?现在她听不懂,待长大点或许就懂了。” 熊科员摇摇头,又笑:“这么丁点大的孩子,也记不住啊。” 初七察觉到眼前的叔叔在笑话自己,登时不开心了。 扯着小嗓门反驳:“才没有,我是天才宝宝我记得住。” 翠翠笑,秦正业夸了一回天才,小家伙当真记住了。 就听小家伙一本正经重复:“妈妈说,有钱就可以啦,初七只要存够钱,就能让姥姥天天来看我了。” 熊科员瞠目,不敢置信地盯着小家伙。 惊得声音都走调了:“哎哟虞同志,你家这小闺女厉害咧,不仅记得住还会归纳总结了,确实是小天才。” 他竖起大拇指夸道。 “嗯,她记性很不错。” 翠翠没说“不算聪明”“其实跟别的孩子差不多”“你夸过头”之类的谦虚之语,而是神情骄傲道:“我也觉得是读书搞研究的好苗子,正想着要好好培养呢。” 说话间,已经到大门口了。 第68章 到了保安室门口,翠翠先把小胖妞放下,弯腰整理了下衣服才进门。 熊科员知道翠翠如今掌管着一个独立研究室,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可以“信任”的,不必跟其他人见访客那般随时监视,便没跟进保卫室,而是给了他们交谈的空间,自己在大门口站岗。 “翠翠,你这是……”魏老头第一眼就落在翠翠微微凸起的肚子那儿,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厂里伙食不错,长胖了不少。” 翠翠穿着军大衣。 她本身就瘦,个子还高挑,因此五个月的肚子不算明显,但若是跟之前一比,又显得的确胖了许多。 小胖妞:“姥爷,不是胖了,是有弟弟妹妹了。” 纠正完魏老头的话,小家伙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魏华明。看了几眼,她悄悄往翠翠身边靠了靠。 “嗯,的确胖了点,不过也是因为怀孕了。” 魏老头先是一愣,随后替她高兴:“好,怀孕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 小胖妞困惑,“姥爷,妈妈有孩子了呀,我就是妈妈的宝宝啊。” 魏老头意识到失言,连忙安抚小家伙:“对哦,姥爷老了记性差,把我们家小初七给忘了。”他以为初七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眼神抱歉地看着翠翠。 翠翠知道小胖妞不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招呼他们坐下说。 自己也在桌子对面的凳子坐下,“爹,你咋上山来了?” 翠翠没给魏华明眼神,言语间也将他跟魏老头分开了。 “喏雪化了,你和小章一直没下山换粮食,我和你娘多少要担心的呀。还有村里跟你换过粮的那几家找上门,想再换一些布票煤油票之类,我寻摸着你那房子早就卖出去了,担心你们啥时候急用钱,趁着你华明哥今天不上班,就让他扛了一袋米上来。” 说着,魏老头从衣服内侧口袋掏出一张纸。 道:“一共五十斤,我和你娘看着称的,这是他们分别的斤数和想换的东西,你瞅瞅能不能换,不能换的话直接给钱大家也接受。” 翠翠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大部分她有。 “保温瓶供应票不行,暂时没有,找人换需要时间。” “没事,那她的就给钱。” 翠翠点头,“保温瓶票倒是可以跟人换,只是接下来我就快生了,估计腾不出时间下山。等到坐完月子又要入冬,再次下山约莫得明天开春了。若是可以的话,爹你帮我问问村里谁家能隔一阵子就给我送粮食上山,就跟保卫科的说是亲戚,我也不白让大家送,送一趟我给两块跑腿费。” 魏老头琢磨了一会儿。 “这法子可行,跑一趟拿两块,有的是人愿意。” 农民辛苦啊,每天干活满工分,一家五六口下地的,一年到头分红也就百来块。平时想找个来钱的法子,当真难得很。 “爹,我去取票,你帮我看着初七一下啊。” 翠翠弯腰看着小胖妞的眼睛,“你的小短腿走得太慢,就在这里陪姥爷聊聊天,等妈妈回来接你,好吗?” “好~~~” 翠翠跟熊科员说了声,急忙往家属楼走。 小胖妞起初还有点认生,怯怯地站在魏老头身旁看魏华明。 等知道魏华明是舅舅的哥哥,魏华明又笑眯眯的,告诉她他是和小舅舅一样的大舅舅,还扮鬼脸逗她玩,她立马跟人家玩上了。 翠翠回来就见小胖妞和魏华明击掌,当即别过脸翻了个大白眼。 不过这也怪不着小屁孩,毕竟她和章渝州从来没提过魏华明,小胖妞压根不知道魏华明跟她不对付。 但想想,还是想打她的小屁股了,翠翠忍不住想,以后是不是得给小孩加一门厚黑学课程了。 “这么快?” 魏老头第一个注意到翠翠。 翠翠点头:“嗯,不远的。” 事实上从大门到家属楼来回一趟要将近半小时。 她只花了十多分钟的原因在于这次没有小胖妞拖后腿,她挺着大肚子也能健步如飞。 翠翠按照纸条,把钱和票给魏老头,魏华明见状,道:“对了,你那房子卖了二百八,这次给你一并带来了。”说着,拿出一个用绳子扎好的手帕,递给翠翠。 魏老头数了下数目,发现票里多了张保温瓶票:“这?” 翠翠:“正好有个邻居手里有,我就找她要了。” “两只兔子你们带回家,这三张布票是我给你和娘的,不是换粮食的,你别放岔了。” 魏老头这次发现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竹篓子,是两只被扒了皮的大肥兔子,当即要推拒:“布票我收了,兔子你弄回家自个儿吃。” 他咋说都不要。 翠翠只能把东西塞给魏华明,随口瞎掰:“听说怀孕了不能吃兔肉,孩子容易有兔唇,所以你们就收着吧,你们如果不要那不就白换了吗?” 魏华明注视了她一眼;“成。” “你男人呢?你挺着大肚子怎么把米弄回去?”魏老头忽然问道。 翠翠:“他出差了,我请保卫科的同志帮我搬一搬就是了。” 如果不是怕太惊世骇俗,她能自己扛回去。 魏华明闻言,心念微动,将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行,马上快天黑了,我和你华明哥就先下山了,有事给大部队办公室打电话。”魏老头说,“初七,姥爷和大舅舅先回家了,下次再来看你啊。” “姥爷再见!” “大舅舅再见!” 魏华明乐呵呵地摸了摸小胖妞的揪揪:“初七再见,家里三个小哥哥叫大舅舅跟初七说,期待你回家一起玩,到时候哥哥们带你去河沟里找螃蟹捉小鱼儿。” 小团子傻乎乎的,一脸天真:“好呀好呀。” “翠翠,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保重!”魏华明道。 翠翠淡淡点头:“再见。” 她还以为魏华明上山一趟,肯定要找她说些什么,没想到从头到尾他静静的当着背景板,就这么离开了。 “……” 这让她意外又不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又的确很符合魏华明留给她的印象,心思深沉能屈能伸,有算计却不流于表面。 反倒让翠翠更加警觉了。 保卫科崇拜翠翠的不少,一听帮着搬米,争先帮忙。 “翠翠,这搬的啥啊?” 翠翠笑着答道:“娘家给我送了点米,我这不是大着肚子没法搬吗,小张见状就搭把手了。” 这话听得楼里邻居羡慕不已。 这时候都讲究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求外嫁女儿补贴娘家的多,主动补贴外嫁女儿的少,好些婆媳矛盾的产生其实就是建立在每次回娘家带的那一星半点的“礼”上。 一个觉得儿媳妇吃里扒外,是家里的大老鼠,净偷自家东西填饱娘家人的嘴; 一个觉得自己在婆家当牛做马勤勤恳恳,婆婆刻薄竟不许对养育自己的父母回报一二。 若是家家富足,不缺吃不缺喝,兴许没那么容易生怨,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嘛。 可如今谁敢打包票说自己日子过得好,已经没更高的追求了呢? 连翠翠都觉得没达到她的要求,于是,大家普遍节俭,过度了便是抠抠嗦嗦,别说娘家送粮食,外嫁女儿回去多拿两根黄瓜丝瓜都有可能掀起一场家庭大战。 “那你爹娘还挺疼你的,你娘家弟兄也不错,这样都没意见。” “……还成。”翠翠扯扯嘴角,这不得全靠她的经营吗?只是拿钱买粮的事确实不好宣之于口,只能默认了这个说词,“那我们先上楼了,回头再说。” 翠翠转身上楼开门,没想到刚才搭话的刘杨也跟了上来。 欲言又止的。 “谢谢啊,小张。” 翠翠抓了一把花生塞给他。等小张离开,就听到对方期期艾艾的声音:“那个翠翠,你娘家就在山下哦。” 翠翠点头。 “那……你们生产队的粮食卖吗?”那个“卖”字压得很低很低。 翠翠摇头:“这个我不清楚的,没问过。” “那你能帮忙问问吗?搭搭线什么的。” 翠翠本要一口拒绝,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好久没见过的小丫头的身影,眼波流转,她道:“这……不好吧?” 对方目露失望,翠翠才吞吞吐吐又道:“我娘家在三队,离咱们近的是六队。六队现在给厂里供应菜供应猪肉,大抵粮食也能会卖一点,正巧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六队的小姑娘,要不,我帮你牵牵线,你找她商量去?” 刘杨不笨,很快就听懂了翠翠的意思。 “成啊,到时候我就当认个干妹妹。” 翠翠笑:“怕是干女儿也做得!” “那么小?”刘杨蹙眉,怀疑道:“那跟她谈,她能做主吗?” “我只见了一面,那回她是陪着她爹给厂里送菜,观其言行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若是她不行,你可以找她娘嘛,只要有好处谁会拒绝呢,对不对?” 刘杨看出翠翠不愿担风险,并不气馁。 人家毕竟是本地人,要弄点粮食确实比她们这些外来户容易,不想滩浑水可以理解,虞翠翠愿意给她指个路已经很不错了。 “翠翠,谢了啊。” “初七,刘奶奶家里有梨,来,跟刘奶奶下楼吃梨去。” 初七抬头看妈妈。 翠翠点头:“去吧。” 刘杨牵起小胖妞的手,问:“那我们啥时候……?” “很快,等她下回上山我叫你,到时候你自己跟她说。”翠翠道。 上回见面,孟小草特别主动。 翠翠就算不用精神力查探也能察觉出她想接近自己的意图,小姑娘有点心思但确实不够深不够看。后面就是入冬,她上不来自己也下不去,是以谈到一半的买卖戛然而止。 如果她想法不改,依然想接近自己,那孟小草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被翠翠记挂的孟小草此时在学校里并不好过。 这个学期班里转来了两名新生,不知怎地开始霸凌她,莫名其妙捉弄她。 孟小草如今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花。 这一年里在温老师的开导下,在同学们的保护下,以及跟着书记学习后,她成长得非常迅速。对未来已经不再像一开始做预知梦那般局限在沾“锦鲤团宠”的好运上,尽管这个念头她依然没放弃。但她视野变得开阔了,心境也提升了不少,有了进一步努力的方向。 于是,在遭受到莫名其妙的恶意后,她第一时间勇敢反抗。 并且,温老师也介入批评了二人,还上门拜访了对方的家长。 这才知道故意捉弄她的两人竟然是书记后妈的儿子女儿,被打包送到玉带就是因为他们在老家那边惹了事,特地送来书记身边吃苦受训。 针对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书记在他们面前夸她聪明上进。 孟小草知道真相后,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她终于领悟了温老师那句话,想保护自己靠任何人都是不行的的,唯有自身变得更强大才行。 而在变得强大之前,那被她半放弃的,某人奇异的好运仍然是现阶段的她最需要的。 于是,在第六次上山看雪,发现积雪已经全消融后,孟小草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在学校放假后,孟小草回到家,摘了地里豌豆,避开父母偷偷上山。彼时翠翠还在研究室里忙活,一听到“表妹”,勾唇微笑。 她借用了收发室的大喇叭通知刘杨到大门口来一趟。 自己则领着小胖妞先去见孟小草。 到了后,翠翠就发现孟小草突然就变得很激动。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方向,手紧紧揪住裤缝,甚至微微在颤抖。 翠翠细细打量她,发现她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锁定在身旁的小煤气罐身上。不是亲人相见的欲语还休复杂难掩,而是纯粹的惊喜,有种欣喜若狂又不敢置信的感觉,仿佛被大饼砸中似的。 联想到初七与生俱来的好运,翠翠浅茶色的瞳孔开始变得幽暗起来。 所以—— 盯上的不是她,而是初七? 为什么? 她跟初七有交集吗?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姐姐,这是你女儿吗,真可爱!”孟小草眼睛不眨地看着小团子,这就是梦里那个孩子呀,她总算见到了,如果摸一摸,抱一抱,是不是就能沾上好运呢? 想到这儿,孟小草渴望的看着翠翠:“姐姐,我能抱抱你女儿吗?” 翠翠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做什么,又要怎么做。 便没拒绝,而是笑盈盈的应道:“好呀,我们家初七最不认生了,谁抱她都乐得吱哇叫,小傻妞一个。” 孟小草伸手动作微顿,谁都抱的话,是不是就没好运了,否则眼前的女人语气不会那么平静? 这时候孟小草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梦里预知的很多事都跟现实对上了,可万一这个孩子并不像梦里那样能给人带来好运呢?万一梦和现实出现了她不知道的误差呢? 短短几秒,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但她还是抱了抱初七,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孟小草故意抱得久了点,久到小家伙开始挣扎了才松手。 翠翠瞥见她松手后的若有所思,已经猜了个大概,但她还是按照原定的想法催眠了她。 “你想接近我们?” 孟小草双眼迷茫,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机械的回答道:“是。” “为什么呢?” “梦里说,黎有珠是上天的宠儿,凡是亲近她的运气都会变好,我想要这份好运气,我想改变被父母当做物件买卖的命运。” “你的梦准吗?梦里还有什么?” “梦里,今年南边开始打仗,两年后全国各地乱象丛生,学校办不下去,老师是臭老九,必须被大家□□……” 翠翠:“……” 她说了很多,翠翠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面的眉心紧拧。 孟小草的“梦”荒诞可笑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真实,每一件事单独拎出来看似乎异想天开,可连成一条线就发现又很合理。 “妈妈,黎有珠是我吗?那什么是打仗,什么是臭老九啊?” 翠翠食指抵唇:“嘘,这是秘密,这个姐姐说的话宝宝一句都不许跟人提,也不许问别人。” “不能问爸爸妈妈吗?” “只能问爸爸妈妈,要在没人的时候问。” 小家伙歪着脑袋,萌哒哒的“哦”了一声:“嗯嗯,我记住啦。” 翠翠又问了一些更详细的,孟小草支支吾吾,说得乱七八糟,确定她也只知道大概,并不清楚细节和事态发展至此的原因,这才解了催眠。 这次催眠时间不短,孟小草清醒后记忆没出现漏洞,但被催眠的后遗症——头疼显现了。 “唔,我怎么突然脑壳疼了?” 翠翠:“你穿太少,上山肯定流了汗,这会儿又被冷风那么一吹,估计感冒了。” 孟小草用手背探了探脑门,恍恍惚惚的,不及多想,就听翠翠开门见山道:“今天你一个人上山是想继续讨论买卖的事儿?” 说到正事,她连忙点头:“对。” 她确实是打算用买卖拉近彼此的关系,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不仅见到了幸运宝宝还抱了她。 她决定这个礼拜都不洗手,试验一下究竟有没有用。 如果这样不起效果,那就可能如梦里那般,需要小宝宝认定她是自己人才行,那她更得和孩子的养母处好关系。 翠翠也点点头。 嗯了一声道:“山货,粮食我都要,随时送来都可以。除此以外还有一位大姐也需要,我已经叫她了,你介意吗?” “不介意的。”孟小草摇头。 她怎么会介意? 温老师说的,要想过得舒坦,就要朋友交得多多的,敌人变得少少的。 每一段看似不重要的关系到关键时候没准就能派上用场。 就像从前,她并不怎么跟班里同学往来交心,可就那么几次憋不住诉了下苦,跟他们说过几回话,魏学明几个就在她最困窘的时候出现还帮了她。 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如今有人搭桥,帮她认识厂里的更多人,孟小草求之不得呢。 说话间,孟小草猛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试探问道:“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还有可爱的小宝宝叫什么呀?” “我叫虞翠翠,她叫虞初七。” 既然弄明白了,翠翠对她那点子小觊觎也就不放在心上。 至少在她眼里,在她和章渝州的有意控制下,小家伙很久没跟老天爷“要”东西了,这证明她的“运势”她自己能控制,并不会因为跟谁亲近,或是谁蹭蹭就能掠夺走。 当然,若是有人成功忽悠得初七把她当自己人,自愿替她求好运,则另当别论。 “哦,翠翠姐,我们大队的水蜜桃快熟了,你要不?要的话下回我带上来。”孟小草嘴角上扬,立马打蛇上棍,亲亲热热喊翠翠姐。 翠翠笑得温柔:“好啊,价格你定,送上山辛苦得很,我再多给一块五。” 孟小草思忖着长久发展,开口想要拒绝却被翠翠堵了回来:“拿着,别不要,否则你这个小身板搬东西我良心上过不去,就不敢找你买东西了。”翠翠瞅了瞅她豆芽菜的身材,又补充一句:“你也可以找别人帮忙送上山,我给你一块五,你给他多少就是你的事了。” 既然她的初衷是摆脱万恶的原生家庭,翠翠愿意帮上一把。 孟小草双眼晶亮晶亮:“我明白了,翠翠姐。” 说着,刘杨来了。 翠翠给两人介绍,“刘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妹妹,孟小草,你喊她小草就可以了。” “小草,这是刘姐,你——” 刘杨道:“喊我刘婶吧。” 孟小草很上道:“刘婶。” 接下来便是刘杨和孟小草聊买粮的事儿,翠翠在一旁听着当看客,两人把价钱谈拢,孟小草又借机抱了下初七,小跑着下山了。 刘杨对这次交易也很满意,再次感谢翠翠:“多亏你认得人多,我真是不知道咋谢谢才好了。” “都是邻居嘛,问一嘴的事儿不值一提的,你再说谢谢就是埋汰我了。” 刘杨哈哈大笑:“好好好,不埋汰你。” 两人说说笑笑,牵着个小短腿儿,走得自是慢急了。进了厂子大门,翠翠就跟刘杨分道扬镳:“刘姐你自个儿回去咯,我得回去上班。” 刘杨:“好,下午我炸酥肉,你今天甭带初七吃食堂了,装酥肉回家煮个面就得。” “好。” 翠翠牵着小胖妞走进大门左侧小路,路口也装了门,还加装了一个小一点的保安室。 她俩走过去时站岗的科员对她毕恭毕敬,刘杨站原地看了会儿,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不一样呢,究竟是啥配方这么重要啊?” 也就是随口一提,刘杨摇摇头回家。 山的另一头最高处,简陋营地初步成型。 “黑子,一会儿你继续盯。” 黑子抓起面饼啃了一口,止不住疑惑道:“队长,说是保护可我瞅着该咱们保护的对象挺安全的啊,也没瞧见谁靠近那个研究室,咱们天天在这儿守着我咋觉得是浪费时间呢。” “话多。” “不是我话多,咱们都在这儿蹲了快一个月了,确实没发现敌人的影子啊。除了咱们在暗处,我看这厂子保卫科都没把这一块当重点保护区域,我是想,会不会是咱们搞错了?” “没有错。” 队长表情严肃,环视手下的兵。 厉声道:“咱们是军人,军人服从第一。大家只要记住,咱们的任务就是保障这一块的安全,确保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就行了,至于期限——没有期限。” 上面既然从军区大比中把他们抽调出来集结到这儿,就意味着眼前的研究室非同寻常。 “队长你别太严肃嘛,其实我也觉得没意思,我还想上战场杀敌人呢,哪晓得跑这深山老林看鸟看树来了。” 军区大比那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进更厉害的特殊部队吗,哪晓得首长们直接把他们七个扔小白山来了,让他们当起了五金厂的暗处保镖。 嗐! “不说了不说了,既然是任务,我们肯定超规格完成,不就是当保镖嘛,队长你放心,没问题的。” 队长:“……” ***** 下午四点,一辆晃晃悠悠的军绿色吉普在蜿蜒山道上缓慢而行。 宋止戈和另一名工程师困倦难忍,早就随着车子的晃动睡过去了,章渝州精神也疲倦到了极点,可随着家一步步靠近,精神又似乎处在另一个极端,亢奋异常。 终于,厂子大门近在人前。 车子直接将他们仨送往研究所。 三人先到所里报道,所有人见到他们的第一眼都愣住了,活脱脱跟难民营里出来的差不多。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黑眼圈大得跟熊猫有得一拼,唯有眼睛闪亮得灼人。 “回来了!测试任务完成得如何?”秦正业首要关心的还是实验,等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关心三人身体:“这次任务辛苦你们了,所里决定给你们放半个月的假,好好休养,好好调整。” 章渝州觉得不用那么长时间,“老师,我们休息两三天应该就可以了。” 秦正业摆手,坚定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仗着年轻把身体熬垮了。” “趁着有半个月的假期,你们都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听听医生的意见,看看哪里需要补,哪里需要养,等调整状态再回来工作。” 见章渝州三人依然不认同,恨不得立马回到岗位的样子,秦正业神色沉了沉。 斥道:“这是所里给你们的任务!你们也不想家里人担心吧?科研生命不再一朝一夕,在长长久久,希望你们明白。” “知道了,老师。” 从研究所出来,章渝州打算到研究室找翠翠,却被保卫科的人拦住了。 章渝州:“……??” 保卫科科员:“章工,虞同志说了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要不,你就在门口等一等吧,按照虞同志的下班时间,她马上就要出来了。” 章渝州没为难他,把行李扔在脚边,身体半靠在墙上,眯着眼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大腿被什么撞了一下抱住,熟悉的小奶音唤醒了他:“爸爸!” “爸爸你回来了!” 小家伙兴奋的尖叫声直穿耳膜,再大的瞌睡虫都被刺激得逃窜了。 章渝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温柔美丽的妻子,他怔怔看着,眸光里满是缱绻柔情,翠翠被他这么一看,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怎么不直接回家?看你累得都能原地睡着了。” “想快点见到你。” 许是刚睡醒,他声音喑哑,听得人心里酥酥软软的。 翠翠耳尖红了红,没好气地瞪他:“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惜,瞅瞅你那黑眼圈难看死了。” 嘴上嫌他变丑了,眼里的心疼却快要溢出来了。 章渝州看着她,勾唇笑了笑,目光还是那样,毫不掩饰的温柔宠溺。 翠翠被他看得脸上越来越热,抱怨实在说不出口了,冲他“哼”了声大步朝前:“回家啊,愣着干嘛?” 连落在后头的闺女都忘了。 章渝州失笑,弯下腰,小胖妞早就伸长胳膊等着了,他曲起手指刮了刮小家伙的鼻梁。 将她抱起来,佯装苦恼道:“完了初七,爸爸一回家就惹妈妈生气了,你说怎么办?” “没有生气呀。”初七小眼神困惑,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小胖爪子拍章渝州的胸口:“爸爸放心,妈妈可想你了,不会生气哒。” 章渝州边追翠翠边问小家伙:“真的吗?” “真哒。”初七安慰他。 章渝州眸中含笑,大长腿几步就追上翠翠,“好啦别气了,我回家就好好休息。” “你走慢点,忘了自己大着肚子了?” 他单手抱着初七,另一只手拎着行李,想伸手牵翠翠却发现已经没空了。 两人这一番举动不仅被保卫科的人看了个正着,也被对面山头的人瞧得清清楚楚。 “诶,老鹰,喊你呢,你咋回事?” 被唤作老鹰的男人长得一副外国人模样,卷发白皮鹰钩鼻,五官轮廓锋利深邃,他举着望远镜道:“你不知道我看见了谁。” “谁?” 黑子擦着木仓托,随口问道。 老鹰此刻已是兴奋难耐,道:“我知道首长把我们派过来的目的了。” 这话一出,另外六人,包括最稳得住也最沉默的队长向金也扭头看他。 “为啥啊?” 老鹰是塔吉克族,他们这一族世代都守护着边疆,若非这次军区大比他从中脱颖而出,此时应该还在疆南边防部队。他口音有些大舌头,配上一惊一乍的表情,十足的吊胃口。 他神秘秘道:“我刚才看到了那个叫章渝州的工程师,他原来就在这个厂,咱们要保护的研究室的女人跟他关系匪浅,我刚才就是看到他俩在一块说话了。” “这意味着什么?” “兄弟们,意味着咱们上回亲自测试过的能源木仓很可能就出自这个厂。” 余下六人皆是一震:“你没认错,真是他?” 当时大比结束,首长领着几个工程师给他们讲解新武器的特性,除了能源木仓,还有一种红外探测眼镜,听说这两种都出自姓章的工程师之手,随后这名年轻的工程师还示范了正确的使用办法,所有人很难不对他印象深刻。 老鹰点头:“是他。” 向金默了默,没说旁的,只道:“那咱们更该打起精神守好这里,只要这批武器正式投入使用,造成的威力有多大大家应该能想象到。” 六人沉默深思。 旋即有人声音洪亮:“誓死完成任务!” “对,誓死完成任务!”大家异口同声道。 ***** 一家三口回家属楼时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楼里人照样不少。 毕竟双职工家庭,三职工家庭还是不多的,大都是家里一个正式职工,养一家老小。 翠翠刚走上楼道阶梯,刘杨就叫住她,递给她大半碗酥肉:“我隔两分钟出来瞅一眼,刚好把你们逮住了。”说完抬头往后一瞅,才发现章渝州回来了,“小章,你刚回来啊。” 章渝州点头:“嗯,才回来。” 翠翠:“刘姐,我们先回去了,谢谢你的酥肉。” 刘杨挥挥手:“快上楼吧,让你男人好好歇会儿,瞅瞅这操劳样儿……” 哎哟这出差真不是人干的呀,听着确实光荣,可瞅瞅出个差回来人就成骷髅架子了。 二零二的小章多丰神俊朗一小伙子啊,现在颜值瞬间下滑了N个档。当然,这个不好看也是和他本人对比,跟其他男同志相比,又瘦又没精神的小章还是能甩别人三条街的。 就是瞅着那么一精神的俊俏小伙忽然萎靡邋遢,她这个老阿姨还是怪可惜的嘛,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章渝州还不知道自己颜值下滑不仅令翠翠嫌弃,连楼下大婶都感到唏嘘。一进屋他就丢开行李,从后面抱住翠翠,下巴抵在她肩窝处撒娇:“媳妇儿,我总算回家了,这三个月我每天都想你,特别想。” “知道了,我也很想你。”走了一路,翠翠也懒得跟他置气了,说到底还是更心疼他,“好了,你先去睡会儿,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章渝州搂着她不放,也不说话,就是静静享受着拥抱爱人的感觉。 翠翠任他抱了会儿,再催他他还是没反应,她便强行掰开他的手,推着他回卧室:“老实点,赶紧眯眼,想要小胖妞笑话你这个不懂事的爸爸吗?” 小团子配合的爬上床,坐在章渝州身旁,学着翠翠哄她睡觉的样子。 小胖爪子一边拍,一边哄:“乖哦,爸爸乖乖睡觉哦~~~~” 章渝州温柔地看着翠翠,眼含深意的指了指脸颊,翠翠没好气地瞪他:“章渝州同志,你还记得自己几天没洗脸了吗?” “……”章渝州哑然失笑,彻底老实了:“嗯,我睡了。” 闭上眼没两分钟,鼾声传来,翠翠第一次听见他打鼾,可见这阵子的确让章渝州累到了极致。 她叹息,纤长手指在他脸上划过,满是心疼的描摹着他眼底的黑眼圈,最后捂了小胖妞的眼睛后缓缓低头,在他干裂的唇瓣上吻了吻。 “嘘!”翠翠起身,把小家伙也带出去,随后关上房门,“爸爸在休息,宝宝玩的时候要记得小声一点,好吗?” 初七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乖乖点头:“好~~~” 安置好小团子,翠翠到厨房做饭。 她想要做的晚饭很简单,先把白米饭蒸熟,然后再放猪油鸡蛋做成蛋炒饭,再煮个酸菜酥肉粉丝汤,如此只要拿捏住盐的分量,就不会太难吃。 翠翠想得挺好,做的过程中虽然出现了一点点小失误,但问题不严重。 只是看着刚睡了不到一个半小时的章渝州,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他叫起来。 她踌躇半晌,久久等不到开饭的小胖妞寻进屋,上半身一下扑到章渝州胸口:“爸爸,起来吃饭饭了呀。” 章渝州成功被闺女的泰山压顶给折腾醒了,满是无奈的看着咧嘴卖萌的小团子:“初七,叫爸爸起床可以温和一点,不需要这么用力。” 小团子歪着脑袋,伸手轻轻拍了拍章渝州的脸颊:“爸爸,这样吗?” “……” 章渝州深吸一口气,假笑:“嗯,可以。” “你先去吃饭,爸爸马上起床。” “噢~~”小家伙自觉完成了叫起床任务,蹬蹬蹬跑回客厅,“妈妈,快来呀。” 翠翠看到他一脸的生无可恋。 噗嗤一声笑了:“别磨蹭了,赶紧起来吃饭,然后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再睡。” “来了。” 翠翠转身回客厅吃饭,章渝州很快穿好衣服出来,看到有汤有饭,他挺诧异的。 舀了一勺蛋炒饭,咀嚼了两下。 不难吃,虽说味道淡了点。 再尝尝汤,唔……有点咸。 总体来说,一咸一淡,搭配着吃似乎没什么毛病? 章渝州竖起拇指夸赞:“虞翠翠同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那可不。”翠翠抬起下巴,笑道:“我也是会进步的好不好?” 翠翠听到他的夸奖,心像是灌满了七彩泡泡,不断膨胀升空,还没飞到最高,就听到了亲闺女说:“爸爸,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说完,又补了一句:“妈妈,蛋炒饭好好吃,可是做饭好累累哒,以后让爸爸做好不好呀?” 她膨胀的自信心pia~ji一声,落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噗——” “哈哈哈哈!” 第69章 吃完饭,章渝州主动要洗碗,翠翠给拦住了。 “热水在锅里,你先洗澡去。” 说着,咕哝道:“你说这房子吧,说不好呢各方面布局也还算合理,说好呢,小细节上又很瑕疵,比如炕没有,得,保暖问题我们自己解决了。比如热水也没有,锅炉房只能接开水还离咱们二家属区老远,打个开水得走十来分钟,这不是纯纯费事吗?只要在二家属区再建一个锅炉房,加几根管子把锅炉房的热水引到各家各户,不就又省柴火又方便吗?” 每天烧洗澡水,烧开水费事不说,真的费柴费煤。 尤其是像他们家这种有点小洁癖,每天必洗澡两天必洗头的家庭而言,在柴上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 最关键的是,厨房虽大,但存放煤炭和柴火的区域就那么一点,煤炭还把墙弄得乌漆嘛黑,这点让翠翠很难接受。若是想保证墙面整洁,一个礼拜至少买两次煤,柴火还得自己进山捡。 一开始翠翠觉得这问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轮到她一个人在家,就算不做饭也得每天开火烧水后忍耐力渐渐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 章渝州拎着热水进卫生间,听到翠翠的抱怨,想了想。 翠翠的主意肯定是不错的。 但可行性几乎为零。 一家属区加二家属区总共十栋筒子楼。一到七是H型,一栋占地面积相当于两个八栋这么宽,因为普通职工较多,所以在户型设计上大户型偏少,大都是小户型。 八到十是一字型,目前九栋为研究所单身宿舍,未住满,十栋也只有零星几户。 研究所的干部们住在十栋后面的平房大院里,这种房子目前有六座,院子后面就是小篮球场了。整个二家属区的住户差不多是一家属区的十五分之一。 那新建锅炉房得花钱啊,连接热水的钢管也是一大笔开销,尤其是在钢材短缺的情况下。 说到钢材,这里头又有说法了。 章渝州一边洗澡,一边隔着门对翠翠说道:“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你想想五八年的大炼钢,那时候喊着‘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以钢为纲’‘行动军事化,生活食堂化’,全国人民都动起来了,人人都要学土法炼钢,因为钢材不够,家家户户还捐菜刀锄头,哎。” “数字报得漂亮,但大都是废钢,所有人一窝蜂炼钢没啥人种地了,又赶上老天不做人三年灾害,饿死了不少人啊。” “扯远了,我只是想说,就算几年过去咱们的钢材还是不够用的,所以让厂里搞锅炉房钢管引热水这事,不用往上提我就知道通过不了。” 似是猜到翠翠下一步要说什么,章渝州接着道:“就算你找到新矿物替代钢材,那钱谁出呢?厂里出?厂里给二家属区这边搞,那一家属区要不要跟上?一家属区住户那么多,如果全部都整改这笔钱数目不小啊,或者你想让每家每户出一点?这也不成,每个家庭收入差距摆在那儿,咱们家就三口人,我有工资你现在不仅有双倍工资,还有卖基因液的收入。你觉得打水费事是建立在咱们钱够花的基础上,那肯定也有人觉得花钱最心疼,对不对?” 一句话,各有各的痛点,各有各的难处。 他长篇大论的,翠翠起初还一脸不耐烦,听到“饿死人”这儿时神色开始变得正经,到最后认同。 是了,悄悄给自家做一点小改动,只要不被人察觉就一切无碍。 但是若想所有人都舒服方便,就要牵扯到各方不同的考量,在这个大白馒头都要掰着吃的年代,想要让大家都“享受”,除非华国人民整体的经济水平足以支撑这份“轻松”。 翠翠忽然就想起许久不曾回顾的童年记忆。 若是在她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在垃圾场捡过期营养液的时候,有人跟她说“你不能吃这个,这个难吃又没多少营养,你该这样那样才能活得轻松愉快”,她定要立马捡起废矿砸对方一脑门子血花。 何不食肉糜。 翠翠坐着反省了一会儿,她并不觉得自己想要活得更滋润有错,甚至肯定自己的想法。 不过她顺着章渝州的话也理解了现实的种种阻力。 如此,她得出一个结论—— “你说得对,我觉得差的日子已经是很多人眼里舒服上天的生活了。有时候也不能脱离现实去要求。哎,还是得更加努力啊,咱们各自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等大家都过得好了,我就能肆无忌惮的躺平享受。” 说到这儿,翠翠神情一凛。 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主要这事还跟小胖妞扯上关系了。 小家伙虽然懵懵懂懂,一些没听过的词她理解不了意思,可她记性好啊,虽然在催眠孟小草后翠翠就先给小家伙打了预防针,不许把那天听到的话说出去,但若是这会儿又当着她的面和章渝州讨论,以她对初七的了解,她脑子里的逻辑就会从“谁也不能说”变成——妈妈和爸爸说了,那我也可以说说。 卫生间里章渝州听到翠翠的躺平论,摇摇头,笑了笑。 “好,那咱们就一起努努力,争取早点能躺平。” 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翠翠来不及脸红,就听这厮又没脸没皮了,“写了个热水澡舒坦啊,媳妇儿这下你不嫌我臭了吧,一会儿我就先躺平咯等你临幸,你别不来啊。” 他故意在“躺平”和“临幸”上加重语气。 翠翠没好气地踹了一脚门:“能耐了呀,又能贫嘴了啊,忘了你闺女在是吧?” “开玩笑开玩笑,你有孩子我哪敢啊,就是一时开心失言了。” 他还当真忘了家里有个学舌宝宝,就是忍不住嘴贱调戏一下,想听她娇滴滴骂他。 毕竟是开过荤的男人,娇妻在怀怎会不难熬,出差几个月累是累了点,但不得不说见不到人确实抑制住汹涌的欲望。这会子翠翠跟他就隔了道门,哪能没点想头。 不过也仅限于想想罢了。 章渝州还不至于那么荒唐,他还记得翠翠大着肚子呢,不敢真干什么,就是过过嘴瘾。 翠翠也知道这点,踢了一脚门提醒他别在孩子面前说那些少儿不宜的话后就回阳台收衣服去了。 “宝宝,快来把你的衣服拿进屋。” 小家伙最近喜欢观察虫子,翠翠允许她有一个小小的空间观察毛毛虫。于是就看到小团子见天趴在她的昆虫盒前玩,有时候半小时都不动的,特别专注,翠翠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研究个啥。 翠翠见她撅着屁股没动,拔高音量又喊了一遍:“虞初七!快来拿你的衣服。” “嗷~~~来了,妈妈!” 初七听到翠翠喊她大名,不敢磨蹭,迈着一双稍微长了一截但总体还是偏短的腿子蹬蹬蹬跑过去。 到了翠翠面前,两条胳膊向上举得高高的,一看就是故意卖乖争表现,小人精一个。 “要叠好再放到你的小衣箱哦。” “好!” 翠翠是这样要求的,但没指望她能叠平整。 两岁多的小孩儿脑子甭管多聪明,干活儿都是丢三落四,她的兴趣点很奇怪,某些时候很持久,比如喜欢玩虫子,某些时候就很喜新厌旧了,翠翠总给她安排事做,纯粹是嫌虞初七小朋友精力太旺盛了,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玩,便想尽法子消耗她的体力。 每天晚上小团子睡着后,她再进去重新收拾。 次数多了小胖妞也有进步。 许是猜到她会收拾第二遍,小家伙没敷衍,没有想着妈妈兜底就随便做一做,而是更仔细,翠翠可以从每天交给她的“任务”完成结果里判断出她在一天天进步。 “袜子要放在你的小藤箱里,不要和衣服塞一块。” 翠翠半靠在门边当监工,看小胖妞要把袜子塞毛衣旁,赶忙提醒。 初七从善如流,打开衣箱旁,大人巴掌长的小藤箱,将袜子揉成一个圆团再塞进去,做完这个动作她扭头冲翠翠笑,一脸求表扬:“妈妈,放好了。” “真棒!” 卫生间门“咔嚓”一声打开了,翠翠回头看了眼,对初七道:“爸爸洗完了,该你洗澡了。” “嗷!”小初七爬到床上取了睡衣,屁颠屁颠跑出去时章渝州已经打好水了。 “你坐着歇会儿,我来帮她洗。”章渝州抢过翠翠手里的毛巾,拎起初七把她径自塞小木桶里。 等小胖妞洗完澡,被塞到被窝里,翠翠和章渝州也回房间,进屋后她顺手把门带上,这才说起孟小草的事。 “孟小草你还记得吗?” “去年我们上山遇到的那个小女生,今天她上山找我,我从她嘴里问出一个大秘密。” 章渝州已经躺下去,眼睛都眯上了,听到翠翠难得拿腔拿调一次,配合道:“哦?什么秘密?” “跟小胖妞有关。” 章渝州倏地睁开眼,侧首看翠翠:“小胖妞?” 翠翠脱下裤子衣服,旁若无人的换了条睡裙,在章渝州目不转睛,快要冒火的的眼神下,淡定自若爬到床的里侧,钻进被窝里躺好,悠悠说道:“那丫头能做预知梦。” “预知梦?这又是什么东西?” 章渝州发现,自从翠翠来到他身边后,周围就越来越多玄幻奇葩的事。 前有外星文明,后有超强好运的小胖妞,现在又冒出个预知梦。如今就算有人告诉他未来能成仙他都不意外了。 翠翠抓过他胳膊枕在脑后,又小心翼翼翻过身,面对着章渝州道:“大概就是一个区域的时间轴出现了误差,让某些人提前看到了未来。” 解释不通,翠翠放弃解释,把话题拽回到小胖妞身上。 “哎呀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明白我从孟小草嘴里知道小胖妞原本应该被她的堂爷爷领养,对方养了小胖妞后顺风顺水,好运连连,虞初七直接被宠成了一个蠢兮兮的傻白甜,哦,对了,六队还有她的青梅竹马呢。长大后小胖妞被黎家认回,彼时黎家那对蠢货因为女儿丢失,不知道脑子哪根弦搭错领养了一个替代品,小胖妞又蠢,回到黎家就被一直针对,然后只能哭唧唧的等着竹马帮她报仇。” 翠翠说到这儿,已是杀气腾腾。 她实在很难想象他们家小胖妞在孟小草看到的未来里是那副懦弱样。 除了哭着等人帮,好似完全没有还击的能力,甚至她连怨恨的情绪都没有,不仅没有,还会以怨报德哦,人家替代品各种折腾她,她都选择“原谅”,简直菩萨在世呢。 这让翠翠怎么评呢? 想想心窝子都开始冒火了。 章渝州闻言,眉心也没舒展到哪儿去,他安慰翠翠:“那可能是她臆想中的未来,你看小胖妞被你带走了,没被别人捡去,她亲父母知道她在咱们家,也不可能再去养别的女孩缓解思念,最重要的是,你看咱们家宝宝打起来人虎虎生威,哪像被人欺负的小白菜,放心放心,都是假的。” 翠翠瞥他一眼,道:“如果不是我刚好成了虞翠翠,小胖妞就不在咱们家了。” “……”章渝州语塞,还真是。 翠翠接着道:“这倒不是最紧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说她的梦里这两年国内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动,外面会打仗,学校会停课,知识分子被□□,有钱人被□□,有人下放到农村受教育……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章渝州脸色突然就变了。 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淡然的眸子也仿佛被寒冰笼罩着,“她真的这么说?” “嗯,我确定她被我控制得很彻底,不可能还有意识编瞎话。” 这种瞎话,也不是谁都能编造出来的。 “她不断创造机会接近我们,其实是为了蹭小胖妞的好运,在梦里她亲眼见证了和小胖妞交好的人天降鸿运,所以我觉得这不可能是无中生有。” “你怎么看,社会混乱到那个地步可能吗?” 翠翠每天坚持开收音机听时政,但很多地方她依然不太明白,对这方面的判断不若自小长在大院的章渝州。 就她观察的话,华国体制没太大问题,人民群众的整体氛围都是上扬积极的,再者,看大首长一干领导人的魄力…… 不,也不好说,人不是AI,人是最不可控的。 章渝州没直接回答,而是道:“以后咱们也低调点,粗粮,补丁都得安排上。” “这么严重?”翠翠惊愕。 章渝州眸色幽暗,轻声道:“早做打算不是坏事,边境确实摩擦不断。虽说不清楚她的梦究竟有几分真,但上面也不是铁板一块,自来权力斗争就没有一日停止过。上回冯泰和想拿我当攻击老头子的箭便是很好的例子。” 这个梦太详尽了,一个山里的小姑娘是不可能平白无故想到这些的。 章渝州嘴上说不确定几分真,实则深深警惕起来。 翠翠闻言。 嘴角抽了抽,面露为难:“粗粮补丁还是算了吧,不是我吃不得苦,而是你得考虑咱们家的情况,我们是双职工家庭,工资应付稍微好一点的生活完全没问题啊,而且父母暂时不需要你我养,咱们几年内大概也就养两个孩子,演得太过也要有人信吧,没准人家还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不若多搞点政治思想方面的书研究研究,随时给别人展露红心,告诉他们我们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来得有用。” 按照孟小草的说法,不仅要从物质上批判,最重要的是批判人的精神内心。 那物质只要不过分眨眼,思想武装好,恁谁也拿她没办法,不是吗? 章渝州不出声的看着翠翠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翠翠莫名开始怀疑自己了,才突然道:“行啊,虞翠翠同志,已经充分代入无产阶级思想了,厉害。” 啊? 翠翠茫然,不是要说她想法不对? 然后就看到章渝州笑了下,也侧身面对着她,拇指往她鼻尖上碰了碰,目光戏谑中带了些温柔看她,道:“翠翠同志越来越像地道的华国人了。” 翠翠:“???” 什么叫越来越像? 就算她缺乏常识的阶段,也没觉得自个儿和华国人有很大区别好吗? “胡说八道,睡觉!”翠翠“啪”一下,打开章渝州捏她鼻子的手,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章渝州被打也不生气,而是悄悄往她那边挪了挪,胳膊搭在她身上,把她往自己胸膛拽了拽。 温柔道:“睡吧,我也好累了。” 确实很累。 从上个礼拜通知他们实验结束,即将回家后,又压着他们每日每日工作了好几天。 章渝州几乎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直到下午回家才小睡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没进入深度睡眠。 这会儿孩子在隔壁睡了,心爱的妻子就在他的怀里,感受到翠翠的体温,他的精神仿佛一瞬间松懈下来,很快就陷入了深眠。 次日,他睡到日上三竿。 “没上班啊?” 翠翠点头,催他洗漱吃饭。 “上去没去,左右研究室就我一个,谁也管不着我去不去。” 章渝州问:“基因液不着急?” “急也没用。”翠翠摆好碗筷,道:“小白山的材料已经被我采了大半,剩下的必须留着,等待明年。其他省份的原材料暂时还没送过来,这几日我到研究室本来就是想研究点别的。毕竟安全屋里设备很齐全。” 章渝州好奇,笑问道:“想做什么?” “在搜寻营养液的替代品。” 她的工作进度从来没瞒过章渝州,翠翠觉得营养液若是能搞出差不多效果的,一定也会很有市场。 至少,营业样比如今常见的干粮好携带多了,补充人体所需能量也更加全面,一个饿了三天的人啃一个干面饼会噎着,会没有饱腹感,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精神,但营养液可以做到。它是液体,不仅饱腹感满满,还能在五分钟内恢复体力和精神,一次性的基因液能称为神药,营养液应当也能获得神药称呼才对。 章渝州笑她:“那还是基因液更为神奇。” “一个无法替代,一个可以用别的干粮替代,重要性始终是不同的。” 翠翠耸肩:“没关系,闲暇时随便匹配一下罢了。” “不过我等下要去研究室,你在家带初七哦,我刚刚看太阳好像出来了,你把昨天的衣服洗一洗晾好,还有棉被也晒晒。” 翠翠交代完他,又交代初七:“初七,下午在家陪爸爸,看着他休息不要让他到处跑知道吗?” “好~~~”小团子舀了一勺土豆饭,甜甜应道。 章渝州洗完脸,慢慢走过来坐下,拿起馒头啃了一口,问:“我现在不能跟着去你的研究室了吗?” 翠翠眉毛微蹙了一下,这个动作很短暂,以至于章渝州都没察觉到。 “老老实实在家休息。” “睡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我精神已经回来了。”章渝州举起上臂做了个很有力量的动作。 翠翠冷嗤一声,转身就拿出米拉拉要给他做检查。 就听到机械音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信心。 “听到没,心律不齐,存在心脏衰竭,高血压的潜在危机。” 翠翠白了他一眼,凶巴巴命令:“反正你给我在家里呆着,等我一会儿回来,咱们就到医院一趟,让医生开个方子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章渝州瞅着她认真的小表情,忽然指着自己的脸颊:“呐,媳妇儿你的表示呢?” 翠翠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嘴巴抿紧,抬手就往他两边脸颊扯了扯,就在章渝州快求饶之际她又突然松手了,还轻轻揉搓了下被掐红的位置,小声嘟囔道:“为你好你还给我提要求,胆子肥了是吧,我看你有点飘。” 章渝州眉眼含笑,抓住她的手:“行行行,我休息,我不出门了。” 翠翠看着他。 俊逸的面庞有些瘦削,颧骨比之前更突出,黑眼圈依旧,下巴处还冒着两颗痘痘,看过来的眼神温和又包容,看得人没脾气。 翠翠反手扣住他的手,紧了紧,飞速扭过头看了小胖妞一眼,见她努力和土豆锅巴较劲,没空注意他们俩,翠翠迅速在章渝州脸上亲了一记。 亲完便要缩回手。 没成功,她又抽了抽,忍不住瞪过去。章渝州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闷笑出声,翠翠看他笑得这么畅快,觉得刚才心疼他的自己像个傻瓜,愈发生气了,抽手就要打他,结果章渝州顺着力道把她往怀里一拉,翠翠整个人跌到他腿上,她赶忙抬头看小桌上的初七,正对上初七溜圆的大眼睛。 翠翠:“……” 初七嘴角还沾着几颗饭粒,怔怔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妈妈羞羞脸~~~” 翠翠脸上蹭一下,爆红。一面挣扎一面掐男人的腰,章渝州搂紧她,道:“别动,当心颠着肚子里的宝宝,而且你动来动去,我那儿难受,初七还在呢,昨天不是告诫我少在她面前说少儿不宜的话吗?虞翠翠同志,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翠翠怒极反笑,已经放弃跟章渝州这厚脸皮的家伙沟通了。 “快放开,不然你今晚睡楼道里去。”翠翠使出绝技。 章渝州今个儿心情好,就是想逗她,不过他也有分寸,在翠翠真正发飙前松手了,“哇哦,睡楼道哦,好严厉的惩罚啊,大人我害怕了,我错了。” 翠翠又拧了他一下,哼了哼:“知道怕就好。” ***** 龙湾三队。 许雯丽背着小女儿从镇上回来。 “咦,华明家的,咋你一个人回来了?” 许雯丽眼底迅速闪过不悦,华明家的华明家的,自己是没有名字吗?从前在部队里,谁不是喊她许护士,许同志,就算那些乡下小媳妇见到她也要喊她许嫂子的,现在倒好,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了。 “嗯,孩子想奶奶了,我带她回来一趟。”许雯丽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她的言不由衷表现得如此明显,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娘心情不好,都别来和我说话”,搭话那位笑容一僵,暗暗一撇嘴,扭头先不搭理许雯丽了。 许雯丽再次气得仰倒。 啥人啊?她先跟自己打招呼,现在又甩脸子?什么毛病。 她哼了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屁股一扭一扭慢悠悠朝魏家走,本是特意练的优雅身姿,可惜背了个胖娃娃,再这样扭来扭去,就显得跟二傻子差不多。 村里那些婶子们一瞅她这走路的姿势,立马翻白眼啐口水,“不正经。” 一些不老实的男人就偷偷摸摸盯着她浑圆挺翘的屁股蛋子瞅,一脸猥琐样。 许雯丽扭头,看见人盯着她看,心中还倍儿得意。 觉得自个儿魅力依旧,把这群土包子都看傻了。 想到这儿,就忍不住狠狠唾弃魏华明。 放着她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在家里,一个月都碰不到两回,简直让她守活寡,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不过这次回家,她其实是专程回来找蔡婆子的,倒不是诉苦,而是想把老四扔在乡下。 蔡婆子见到儿媳妇回来,不喜反惊,“咋你们母女俩回来了,华明呢,一涛仨兄弟呢?” 许雯丽解开绑住小女儿的布兜,把小小的人儿往蔡婆子怀里一塞。 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开水小口喝着。 开口就是抱怨:“妈,你还问他们父子四人,现在他们都成一伙的了,华明不尊重我这个妻子,几个孩子跟着他有样学样,也把我这个亲妈当佣人使,我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们仨,还有这个小的,我实在忙不过来。” 蔡婆子一愣。 搞不懂许雯丽究竟是啥意思。 是要她帮忙带孩子吗? 前阵子自己主动提出到镇上带孙子,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啊。说什么供销社分的房子小,住不了那么多人,她就说她可以和孙子们挤一挤,雯丽又说怕她吃苦受累。 别以为她不知道许雯丽就是不想她跟着去镇上,这才推三阻四的。 否则华明作为主任,好歹分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小是小了点,哪里就至于住不下了。 经过这事,就算华明后来在她和老头子面前再三替许雯丽描补,蔡婆子心里还是存了疙瘩的,心寒得慌。 这会儿听到她说这么大一通话,愣神后蔡婆子表情始终淡淡的,也不接茬,就逗孙女玩:“诶唷,小四儿,我的小四丫,又重了呢。” “妈,你在听我说话吗?”许雯丽满面怒容,稍微克制着道。 “听着呢。” 蔡婆子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一边逗孙女,一边问:“我老太太没念过书,人老了脑子也转得慢,你要说啥就直接说,别绕弯子让我去猜,那我肯定猜不着。” 这话噎得许雯丽差点厥过去。 她这样说,不就是明晃晃的嫌弃自己吗? 哼,老婆子嘲讽自个儿,那她就要扎她心窝子。 “妈,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讽刺我事多心眼多吗?” 生活水平的急速下滑显然磨掉了许雯丽自以为傲的“修养”。 若换成从前,即便遇到不高兴的事她也会假模假样的装一装,现在直接就把脸色摆在了明面上,甚至,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慢慢变成了从前看不上眼的刻薄妇人。 还在一个劲地发泄不满:“华明转业又不是我的责任,他现在对我越来越冷淡。我还不到三十岁就开始守活寡了,他宁愿躲厕所自己解决都不碰我,他肯定是在外头有人了。本来我也不想提这些破事,不过是说说带孩子多累而已,您是我婆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冷嘲热讽?” 蔡婆子脸色变了变,一时臊得很,一时气得很,最后是铁青铁青的。 “你们两口子屋里的事儿你大喇喇的说出来干啥,我还能帮上忙啊?” 说到这儿,蔡婆子也有些生气,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许雯丽:“华明不和你睡一个炕就代表他有外心他有人了?雯丽啊,你也不想想生完四丫,你妈特地伺候你结果月子还没坐好,又是漏尿又是出血的,华明不碰你不也是怕你再次怀上对身体不好吗?你不想着好好养养身体,倒是光想着别处去了,你说说,你这不是自找难受吗?” 她儿子的人品她了解。 不可能对媳妇不忠,要在外头找人早就找了,哪里用得着现在。 这许雯丽啊,就爱捕风捉影,自从转业后就神神叨叨的,恨不得把华明别她裤腰带上,稍微离开她视线一会会,她就开始怀疑华明背着她怎么了。 她也不想想,华明成天多忙,哪有空搞三捻四。 听说上回还闹到供销社,非说卖日化的柜台女同志不安分,私下勾引上司,弄得人家气不过,寻死觅活的。 这事华明没给她和老头子讲,但玉带镇就这么丁点大,原配打小三打到供销社多稀罕的新闻啊,没一会儿就传遍了。 蔡婆子老两口听到这桩事后,气得一宿没睡。 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蔡婆子觉得时过境迁,没必要拿出来说事的,但许雯丽一点没见好,还在发疯,她可就忍不了了。 “之前你嫌我老婆子碍眼,不想我到镇里打扰你们一家五口过日子,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过得好我和你爹也高兴。现在呢,也没见你把日子过好咯,你也是有工作的人啊,你跑出去问问,谁不羡慕啊,以前你总说自己是独立妇女,不靠华明的工资过日子,跟那些伸手朝男人要钱的军嫂不同。 那时候你多骄傲一人啊,走哪都洋洋得意,四面威风的,现在咋就盯着华明在外头有没有女人呢?” “与其东想西想,还不如安安心心过日子,别到供销社闹腾了,你把华明的名声搞臭了,工作毁了,你和几个孩子喝西北风啊?” 蔡婆子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许雯丽却听不进去,跟魔怔了似的。 “妈你别岔开话题,他对我越来越冷漠就是在陪爸找虞翠翠后,谁知道他俩是不是又勾搭上了。” “以前我俩在部队,他不稀罕虞翠翠,现在人家虞翠翠嫁得好日子过得不错,他从军官变成了普通人,他不甘心了,肯定想要跟虞翠翠再续前缘,就看我不顺眼了是吧。他不肯面对自己的问题,就把转业到地方的责任推到我头上,好几次差点就说出口,我知道,怪我给张岳周保媒拉线嘛,但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事我是跟他提过,也跟你们提过的,还是你们开开心心操办的相亲,惹了一身腥后他不怪自己不怪你们,不怪把事情搞黄的虞翠翠,偏偏怪我一个,这还有天理?” 许雯丽认定魏华明不碰自己,根本不是关心她的健康。 他就是腻了厌了,开始在无意间拿她和虞翠翠做比较,然后发现虞翠翠比她省事比她讲理,他开始烦自己了。 因为上次吵架,魏华明阴沉着脸,脱口而出的那句“许雯丽你看看你自己,怎么变得比虞翠翠还不讲理了”,许雯丽再次恨上了翠翠。 尽管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魏华明跟谁有一腿都不可能和翠翠有一腿。 但对她不耐烦是真的。 开始嫌弃她不会来事也是真的。 嫌弃他不能在事业上帮忙更是真的。 只是这些变化很细微,藏在他的一举一动里,可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毕竟是深爱过,耳鬓厮磨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许雯丽清楚地意识到这份爱在走向消亡。 她愤怒,她无奈,她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面对维护儿子的蔡婆子,她就是要捆绑虞翠翠去恶心她,戳她心。 对,许雯丽就是故意的,她看着疯疯癫癫,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不好过,她就折腾魏华明,魏华明装没事人不接茬,那她就回家折腾蔡婆子和魏老头。她就不信了,折腾到这两个老东西头上,魏华明这个大孝子仍然不愿开诚布公的跟她谈谈。 她就想谈一谈,哪怕是对着对方口吐芬芳,哪怕是彼此拳脚相加。 都好过她一心抓住的爱情无声无息的就没了。 她不甘心。 蔡婆子果然被气得脸色发青。 已经顾不得捂孩子的耳朵了,指着许雯丽开始臭骂:“滚,你想到哪里发疯就去哪里发疯,别疯到家里来。” “我看你是不想把日子过下去了,四处攀扯别人,喜欢给人脑袋上糊屎,等华明下次回来,我就让他跟你离婚!” “我儿子现在是供销社主任,离了婚照样找好姑娘。几个孩子还小,换了后妈照样过日子。” “我看你就是仗着一涛几个使劲地作,我告诉你雯丽,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华明是啥脾气你是知道的,能容忍你一次两次,但凡你真影响到他的工作,他绝对不会继续容忍。” 伴随着蔡婆子的怒骂,是婴儿哇哇哇凄惨的哭声。 听到蔡婆子提了离婚,许雯丽眼里闪过懊恼和后悔,知道自己作过头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从没想过要离婚,只是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只能借着哄孩子为由,跟蔡婆子休战。 过了不知多久,许雯丽喂完奶,把睡着的四丫头放回屋里床上,出来时似乎恢复了正常模样。 “妈,你当我刚才在说胡话。” 蔡婆子低头继续缝老伴的衣服,没吭声。 许雯丽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理直气壮提要求:“老四已经半岁了,我现在奶水少工作也忙,我看她该戒奶了,要不就先把老四放在家里,你和爸帮忙照顾一阵子,等她再大些我再接回去?” 蔡婆子不敢相信她这次回来闹一通,最终目的是这个。 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许雯丽。 许雯丽多少有些心虚,被这么盯了一会儿眼神就开始躲闪游移了。 但她还在不停给自己找借口:“一涛几个下半年就要上小学,我下了班还得辅导他们的功课,实在腾不出手照顾老四,而且老四这丫头半夜总是惊梦哭哭啼啼的,搞得三个哥哥精神不好,我和她爸也受影响……” “话说得好听,也抵不过你这个妈把她当包袱一样甩给我们的行为。” “你又是给华明头上倒屎,又是给翠翠身上泼尿,不就是想让我觉得你受委屈了,在华明和翠翠这儿受了气吗?这样我和老头子就会心生愧疚,主动提出给你带孩子是吧,雯丽啊,你算得真精!” “老四是我亲孙女,你直说难道我会不带?” “你偏不直说,因为你觉得主动求我们自己就落下风了,你是一点不想感激我和你爹,你就是想把我们当不用付钱的保姆使唤,不仅不用给钱,连句好听话都不用讲,还要我们觉得对不住你,特地来弥补你?” “所以你男人的名声,咱一家子的名声,还有你裤|裆里那点事,你都能拿出来说事,你这个人啊,是真的可怕。” 许雯丽脸上乍青乍白。 被蔡婆子直接戳穿自个儿的小算计,久违的羞耻感浮上心间,但很快,这点羞耻感就如同大海的小小浪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不再掩饰,不再伪装。 彻底流露出被精致优雅包裹住的低俗和无耻。 “妈,你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华明对不起我啊,我会闹,难道不是因为他没给足我安全感吗?他在外头光鲜亮丽,人人簇拥,我却被繁杂的家务事缠成黄脸婆,我生完孩子心情抑郁,他本来就该体谅我。现在你们帮忙带孩子也不是帮我,而是在帮你们的亲儿子啊。” “我心情好了,他日子才会好过。” 第70章 魏家闹的这一出,翠翠自是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是冷嗤一声抛之脑后。 因为,翠翠又开始忙了,紧缺的原材料送到了。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动静猜到研究方向,车子是半夜到的,进入厂子后就直接送到研究室院子里。翠翠那会儿睡得正熟,电话响起来时她还有点懵圈。 “谁啊,大半夜打电话缺德不缺德啊?” 她拉过被子捂着脸嘟囔。 章渝州伸手拍了拍她,“你睡。” 起身接电话。 “嗯。” “好。” “我马上到。” 电话很短,章渝州声音也很轻,翠翠听着他简短的回复,问:“什么事?” 她闭着眼睛,耳朵听得分明,章渝州挂断电话,边穿外套边回答:“西南几省的药草送到了,我去接收。” 翠翠懵圈了几秒。 艰难地睁开眼皮,望着头顶的白炽灯泡几秒。 困意难消。 她抬手就往自己脸颊上狠狠拍了几下,在痛感的刺激下,迅速清醒。 章渝州听到“啪啪啪”的巴掌声,又心疼又无奈:“至于打自己嘴巴子吗?都说我去就好。” “研究室密码重置过了,你进去不了。” 章渝州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还鲤鱼打挺心里那叫一个慌啊,赶紧把人摁回去,“密码是什么,你躺着,我去弄。” 翠翠打了个呵欠,眼睛还半睁不睁的,“隐蔽指纹锁。” 顿了顿,本来不打算说出来让章渝州担心的,但现在似乎不得不说:“前几天我发现周围有人窥探,所以你要陪我一起去了。” “衣服递给我一下。” 说完这句,她好像没别的话要说了,起身穿衣服。 章渝州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正要问明白,就被她伸手要衣服的动作打断。 “什么情况?没用精神力探查?” 章渝州把外套递过去,转身拿出袜子,翠翠虽说身怀六甲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一分钟穿戴完毕。 “走慢点,不着急。” 章渝州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扶着妻子。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一点点动静在楼道里都显得格外突兀,两人不想节外生枝,都轻手轻脚的,沉默着往前走。 等走出家属区,进入厂区范围,翠翠才回答之前的问题:“本来是打算查一查的,但那日我用精神力控制孟小草时,我有点不适。” 章渝州立马紧张地侧首看她:“现在呢,还好吗?米拉拉检测结果怎么样?” “没有任何问题。”翠翠拍拍他手背,安抚道:“只是用的时候有一点点心悸,这点心悸也很轻微,我拿不准究竟是因为怀孕精神力受到限制还是什么情况,就按兵不动了。” “一会儿我指方向,你正好往那边探一探。” 普通人怀孕后记忆衰退,体能降低,容易心慌,翠翠原本倾向于自己在运用精神力时不适便是因为怀孕了,可有一点又说不通,她在安全屋里配制基因液时并没有出现不舒服,彼时她也用了精神力啊。 想不通,不想了,翠翠不想章渝州担心,便将这点省去了。 还颇有些画蛇添足道:“这阵子因为材料没了,我便没搞基因液,所以感觉上迟钝了许多。” 现在,翠翠无比庆幸章渝州成了这世上第二个拥有精神力的人,她不好办的事,章渝州可以顶替上来。 可庆幸之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感觉摸不着底,莫名的慌。 她又不知道慌什么,只是隐约有些后悔。 不过翠翠没有深想下去。 章渝州闻言,心情并未放松,眸底满是担忧,“明天到医院检查检查。” 说到检查,翠翠想起他也还没去,点点头道:“你也得检查,正好,去一次两个人的事都能办了,方便省事。” 因为有翠翠同行,这次保卫科没拦住章渝州。 三个月过去,这条光秃秃的只有两侧围墙的小路边开满了藤蔓月季,伴随着几分寒意的夜风,馥郁的香味蹿进鼻子。 两人没心思欣赏,迅速来到研究室门口。 三辆军用大卡车依次停在空地处,旁边坐着十来个军人。 “虞顾问!” 翠翠点头:“辛苦你们了!” 这十多人也是基因液的受惠者,在他们心里搞出这种大杀器的虞翠翠简直跟天神下凡差不多,为她搜罗运送药草更是无上的荣誉,岂会觉得辛苦。 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不辛苦。” “虞同志,您研制出这么厉害的药,我们可佩服了,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再造父母。”小伙子年轻跳脱,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说话时露出一口白牙,青涩得很。 他一说,其他人也附和道:“对对对。” 翠翠扫了他们一眼,这批人年龄都不大,看着都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个个眼神赤忱,崇敬的看着她,莫名热血,翠翠怔了怔,仿佛被他们感染了。 谦虚道:“小同志,再造父母这话重了,我就是为了和平做一点点小小的贡献。” 翠翠打开安全屋大门,径自走了进去。 章渝州站在外面,他知道翠翠需要做点伪装,而其他人没得到允许也很有纪律的站在安全屋十米之外。 同一时间,山头营地机警的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正监测着讨论这批人的身份。 “章工和他爱人来了,双方友好交流中。是自己人,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军区的?他们难道是来取能源木仓的吗?” “别瞎猜,让我看一下。” “操!黑子我懂被人锁定的感觉是啥样了,那个姓章的工程师刚才发现我了。”代号“山猪”的男人被突然对视过来的眼神吓得打了个激灵,差点把望远镜扔出去。 闻言,老鹰抢过望远镜,一看。 “……!!!” 章渝州已经发现那群人了,他调动精神力仔细聆听,隐约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对话。 这是他第一次用精神力往五百米以外的地方伸索探测,明明肉眼看不见,但就像有无数只触手将探测到的范围三六十度立体呈现出来,不清晰,但又能明确接收。 这种感觉实在神奇,甚至隐约能判断出对方有无恶意。 章渝州迅速抓住了关键字眼“自己人”和“能源木仓”,顿时明白监视翠翠的这批人是大首长安排的。 理智上知道这种监视也可理解为保护,但感观确实有些复杂。随即涌现出的想法竟是,还好翠翠底牌多,根本无惧任何人的威胁,对,任何人。 “同志,我们可以卸货了吗?”虞顾问进去这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说曹操曹操到。 翠翠重新打开门,走了出来:“要麻烦各位把东西搬进去了。” “不麻烦的,虞顾问。” 八种药草分批次装箱,不需翠翠提醒他们已经按照药草分类摆放好。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左顾右盼打量实验室内部构造,迅速安置完药草后,三辆车迅速撤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车子消失,翠翠回到安全屋,将所有材料收进空间囊。 “明天我给大首长打报告,在你分娩前基因液先停止。或者,我找老师延长假期,先转来制基因液。” “你来,我教你如何做。”翠翠想也不想就选了后者,接着叮嘱章渝州:“怀孕可能让我变得虚弱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担心……” 说到这儿,一道雷劈到翠翠头顶。 她明白了。 她知道刚才那股莫名的慌是为何了。 若是刚才张嘴之前她多思量一会儿,她一定会瞒着章渝州。 因为变弱对她来说,几乎是生死相关的大事,一旦让人知道她变弱了,她的生死权就掌控在别人手里。 生死之事,她谁也信不过。 至少,目前是如此。 翠翠说话说半截,章渝州困惑,抬眼看她,就发现她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 感受到她心绪起伏不定,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思量和懊恼,章渝州瞬间明白了。 可他没有爱人“不信任”的气恼,失落肯定是无法避免的,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没有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凭空造就的。 翠翠的多疑善变没安全感,其实都是残酷的过去赋予她的。 她习惯遮掩脆弱,习惯展示强势,当能看懂她后,章渝州只觉得更加心疼。 “嗯我知道。”章渝州慢慢靠近她,试探着伸出手环住她肩膀,见她没有抗拒,才进一步把翠翠抱到怀里:“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如果是你要伤害我呢?” 说完,翠翠就后悔了。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怀疑你。” 她知道这话很伤人,尤其是在章渝州对她的爱意表达得很明显的情况下,伤人程度愈发严重。 可在她意识到之前,恶语已经出口了。 翠翠低着头,不敢看章渝州的表情,仿佛一个罪有应得的人静静等待对方的审判。 半晌。 只听章渝州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我懂,我明白,没事的,乖!” 随后,脖颈处传来轻柔的力量,把自己按在他温暖宽广的胸膛处。 大掌像安抚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怕她的背,边拍边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翠翠那颗被愧疚,不安填满的小心脏顿时又酸又软,又好像泡在蜂蜜罐子里,一丝丝甜不断往里钻。 挤掉愧疚,不安,后悔,挤掉一切负面阴暗的情绪,再用甜把这颗心填满。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知道。”章渝州善解人意道,说完故意装得贱嗖嗖的问道:“媳妇儿,不会被我感动哭了吧?” “哎哟喂,你也忒好哄了!” 翠翠:“……” 第71章 基因液这边没停下来。 翠翠每天用米拉拉监测身体情况,当精神力从S下滑到A她不是不慌的,好在这种衰弱趋势在胎儿八个月左右停止了。 她和章渝州再三讨论后判定,确实是受到了怀孕的影响。 至于怀孕为何会对精神力有影响? 从前在星网上压根没听到这个说话,翠翠大概理解为自然人女性精神力普遍很低,大多数在C级,上到B的就很少见,是以怀孕会“虚弱”不过是从差掉到更差,在那些贵族眼里,本身就不值一提,何况,在他们眼里自然人就是有可能生出S级后代的工具。 谁会对在意“工具”怀孕后会不会有损伤呢? 他们不在意,研究院那些助纣为虐的狗东西自然不会公布数据。 可这样想也不完全正确。 首先,父母精神力越高,生出来的后代精神力高的可能性更大。 其次,自然人生出S级的概率更大。 结合星盟一直在推动自然人女性多生政策,可见生育即便存在“衰退”现象,最后也会恢复。 否则精神力的下跌必然伴随着身体的进一步衰弱,根本无法承担多次怀孕,想到这儿,翠翠又自个儿把前一个猜测推翻了,她认为,自己的精神力衰退应该也是一时的。 没错,贵族们或许不在意工具的损伤,但很在意工具孕育的次数。 因为—— 这是家族未来能继续霸占更多资源的底气。 所以,她大可不必焦躁不安。 即便降到A,她的安全依然是有保障的。 想通这点,翠翠逐渐放松心情,决定多信任章渝州一点,索性给他开了安全屋次一级权限,由他接手基因液的事儿。 时光匆匆,四月,五月……一晃眼又到了盛夏。 翠翠已经包袱款款住进医院了。 原本章谨之是要过来照顾她坐月子的,但渝州大嫂忽然高龄有孕。 医生建议打掉孩子,偏她坚持要留下,这才五个多月已经卧床不起,连下地都不敢了,章谨之只能先顾着情况更危险的大儿媳。 因着不能来小白山照顾翠翠,章谨之心里愧疚,一次性又寄来了两大箱礼物。 初七的,翠翠的,还有未出生宝宝的,应有尽有。 只有亲儿子被遗忘了。 章渝州:“……” 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章渝州提议让蔡婆子上山。 翠翠拒绝了。 且不提自己和蔡婆子的母女情没到那个份上,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让老太太忙前忙后,就说魏华明两口子回来了翠翠就能预感到麻烦蔡婆子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几个月章渝州下山到三队买过几次粮食和干货。 他不是个主动打听八卦的人,但还是被迫吃了一嘴魏华明的瓜。 谁让魏华明是十里八乡的出息人呢。 令人尊敬的当兵经历,惹人钦羡的工作,儿女双全,还是三个带把的,老婆长得不差工作也体面,试问哪个男人不羡慕这样的人生赢家? 恨不得代替他过上这样的生活。 偏偏,人生赢家闹出了大笑话,家里的一地鸡毛被迫展示给所有人看到。 这下好了,本就嫉妒羡慕的人总算得意了,好歹家庭和谐方面胜过魏华明了不是? 不过就算如此,舆论始终对男人更宽容。 两口子打架撕逼,诟病多的还是许雯丽,至于魏华明嘛,在闹剧中反倒成了辛苦养家不被体谅却一心包容妻子的好男人。 翠翠听完,忍不住嗤笑:“看吧,我就说魏华明心机重。” “许雯丽就是个空架子,张牙舞爪装模作样瞅着厉害得很,其实心思一眼就能看明白,就是想要所有人捧着她,想要魏华明一辈子爱她宠她,生活不如意了不去求变,不想适应,反而疑神疑鬼,质疑身边人为啥对她没以前好了。而魏华明呢,显然看重权力地位胜过夫妻情爱,许雯丽在家里小打小闹他大概能容忍,可闹出去影响到他往上爬,他必然反戈一击的。这不,踩着发疯的许雯丽给自己立了个好男人的人设。” 许雯丽想给魏华明一点教训,可惜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啊。 章渝州挑眉,笑道:“怎么听着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你希望许雯丽胜一筹?” 翠翠白了他一眼,捧着肚子,由丈夫搀扶着在病房里来回走着。 悠悠道:“我平等地看待他们两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谁输谁赢不都是看乐子?” 她记仇得很。 魏华明像甩屎一样迫不及待要甩开她,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她恶心。 许雯丽表里不一,暗戳戳对付她,透露她的存款给她惹麻烦在前,一计不成又企图把她糊弄去当后妈,她也恶心。 两个恶心玩意儿,打起来才好呢。 可惜了,离得太远,错过了近距离围观的机会。 “不好说,没准这乐子你还真能看着?” 翠翠停下步子,侧首看他:“章工,你还知道什么?” 她一喊章工,配上那上扬微眯的眸子,不经意透出阴阳怪气的味儿来,章渝州回以戏谑语气:“不知道,就是掐指一算,虞顾问满意不?” 翠翠盯着他看一会儿,忽地展露笑颜:“贫嘴!” 章渝州这就不服气了:“谁先贫的?虞翠翠同志你咋又倒打一耙呢?” “啊!咋了。”翠翠反问。 “……” “没咋,你说了算。” 章渝州摇摇头,扶着她继续散步。 说话间,隔壁病床的孕妇似乎快进来了,伴随着不轻不重的数落声。 “天天嚷嚷不舒服,好好的家里不待,非得来医院,你要是给我生个大孙子我也认了,要是个烧火丫头,哎哟,我命苦哟……” “梅丫,死丫头,赶紧来扶你妈。”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的大孙子哩。” 老太太刻薄的声音愈来愈近,翠翠下意识皱眉,看章渝州,章渝州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找医生换一间病房?” 他来办住院那天,这间病房已经住了两个孕妇,另一个昨天生完就出院了。 另一个叫杨友琴。 据说胎像不稳,可这几天除了她大闺女每天送饭,翠翠和章渝州都没见过这家的男人和婆婆。 翠翠觉得换房就小题大做了,笑着摇摇头,任由章渝州把她扶到床上半坐着:“晚上烧排骨萝卜汤吧,不要米饭了。来之前你先盯着小胖妞吃饭,不许给她零食。” 章渝州抬眸:“我问过了,前阵子她不爱吃饭不是因为零食吃太多。” “那是为什么?”翠翠眨眨眼,有些困惑。 章渝州无奈,又好笑又好气:“一家属区那边有几个孩子笑她肥嘟嘟,几个没口德的大人开玩笑说她不漂亮,说小胖妞吃太多会把家里吃垮,孩子就担心把家里吃垮了养不起妹妹!” “真是个小傻蛋。” 嘟囔着吐槽完小孩儿,翠翠眉毛竖起,凶道:“到底是哪几个煞笔无底线逗孩子啊?你带小胖妞找上门说理没?” “去了,我狠狠骂回去了。” “那就好。” 小孩子胖嘟嘟咋了,等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抽条了,他们家虞初七又不是光长肉不长个儿,健康好看着呢。 翠翠一想到小小的孩子担心养不起妹妹就决定饿自己,顿时心疼得不行。 “今天下午过来送饭就先别带初七了,我感觉孩子晚上就要出来,到时候万一我又哭又喊浑身是血,肯定会吓着她,还是把她送崔平家里吧。” “估计不成,上午我不带她来她嘴巴翘得快能挂油瓶了。” “你看着办。” 话音罢了,病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翠翠抬头微笑喊了声:“杨大姐,检查结果怎么样?孩子还好吧?” “挺——”杨友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她婆婆打断了:“好得很咧,抱几窝了还矫情得很非得到医院躺着,那能不好吗?” 抱窝,说的是母鸡孵蛋。 翠翠听了老太婆的损话,猛翻了两个大白眼,侧身取过床头柜子上的书,懒得再搭理人。 章渝州看了下时间:“只要排骨萝卜汤?红糖鸡蛋水要不要带一盅来?” 翠翠咂咂嘴:“要!” “媳妇儿,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再来陪你。”章渝州把开水倒好放在床头柜,又洗了个苹果塞翠翠手里,吃的喝的小零食安排好,回家做饭去了。 他一走,隔壁床老太太就转了过来,一会儿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看,一会儿瞅床下放着的,装满了东西的搪瓷盆和口袋。 “姑娘,你啥时候生啊?” 翠翠随口应了句:“就在这两天。” 那老太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精光乍现的。 “你这一大堆都是些啥啊,生完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就送给我儿媳妇吧。” 瞅着有衣服褥子,奶粉……这小两口日子也过得忒富裕了吧。 翠翠抬头。 诧异地看着她,这老太太脸皮厚得出乎她的意料啊。 “不送。” 她冷冷回答,说完再次低头看书,明摆着不想理会她。可那老太太惯会装傻充愣,被拒绝了不气不恼,理直气壮地抱怨道:“嘿你这姑娘,也忒没人情味了,不送就不送,咋还瞪我老婆子呢。” “就是你这样娇气的小媳妇太多才带坏咱们厂的风气,一个个身体好得很,非得浪费家里的钱住院,这医院是一般人能住的吗,一天就是好几块,家里男人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够住一个礼拜,真是一点不知道心疼……” 她叭叭一堆,一会儿指桑骂槐,一会儿凶她自个儿的儿媳妇。 翠翠撇嘴,表情开始不耐烦,抬起头就照她说的那样,瞪了过去。 她一双眸子狭长冷凝,直直盯着人时威逼感扑面而去,老太太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傻了会儿,反应过来立马嚷嚷上了,“你咋平白无故瞪人啊?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大家都是一个厂子的,说说,你到底是哪个车间的?我找你们领导谈话去。” 翠翠冷嗤一声,“你爱幼吗?你没爱,那你管我尊不尊老?管管自家事就得了,还管到别人头上,好笑!” “老太太,病房里不止有你儿媳妇,还有我这个外人,你呢少在这儿吵吵,更别跑我病床边转悠,否则,若是有东西丢了第一个就找你。” 杨友琴婆婆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翠翠会当面顶回去。 现在的年轻媳妇们面皮薄得很,被说几句大都忍忍就算了,谁能想到这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媳妇脾气这么火爆,一句不顺耳的话都听不得。 果然娇贵得很! “你当我老婆子什么人,会惦记你那三瓜两枣?我说你这姑娘缺德唷,无端端骂我三只手,缺德!” 翠翠莞尔一笑:“最好不惦记。”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仿佛压根没把对方放眼里。 杨友琴和大女儿梅丫尴尬得脚趾抠地,垂首不敢抬头看人。 老太婆发现明着吵吵不过,一贯有用的内涵也不顶事,气得胸腔发闷,晓得在翠翠这儿占不到便宜,就把火气发到儿媳和孙女头上。 “没看到有人气你奶啊,多大个人也不来帮忙,吃这么多年干饭就成了个哑巴。” 边骂,还边上手拧梅丫耳朵。 “奶,疼!” 杨友琴心情不已,赶忙伸手劝阻:“娘,你别这样——” “还有你,这回要是不生个带把的出来这家你也甭回了,嫁到我们老苟家这么多年,腿一撇一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是咱家祖坟香没烧好,还是你上辈子就是个缺德鬼,这辈子专门嫁过来断咱苟家香火!” “也不看看家里的条件,你每个月就拿那么二十多块,不想法子攒着,非得来医院霍霍干净……生梅丫仨姐妹时没见你这么矫情。” 杨友琴脸色煞白,嘴唇嗫喏着,想说什么,但在老太太常年的淫威下她早就软弱入骨,不敢反驳。 连帮女儿的动作都变得不那么坚决,她低头的瞬间错过了梅丫眼里的难过。 翠翠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老太太就跟麻雀似的一直叽叽喳喳个没完,说的还全是些让人一听火气戾气就止不住上涌的话,让人想给她大嘴巴子。 “能不能安静点?” 她随意扫了三人一眼,掀开被子下床。 杨友琴看她听着大肚子一脸不爽走过来,呆了呆,以为她要跟婆婆打起来了,下意识扬起笑容开劝:“虞妹子,你别理我们家老太太,她就是嘴碎话多……” 苟老太恶狠狠瞪了儿媳妇一眼。 反了,敢骂她了。 再回头看向翠翠时神情戒备:“你想干嘛,你离我远点。” 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这病房是公共空间,我想说话就说话想说多久就多久,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要是跑我跟前摔了碰了,这肚子出事我是不认的,别想碰瓷讹钱。” 苟老太平日没少用这一招恶心人,这会儿一瞅翠翠朝她的方向走来,下意识以为自己要被讹了。 “哼!”翠翠低眉瞥她,似笑非笑道:“哇哦,这莫非就是以己度人?看来您老人家平时没少干碰瓷的缺德事呢。” “……” 苟老太脸胀红。 翠翠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径自朝门外去了。 苟老太被人这么揭脸皮,心里烧得慌,这憋屈劲儿无处发泄,视线在儿媳和大孙女身上扫了扫,最后干枯的爪子朝大孙女胳膊伸去,狠狠拧了两把:“白养你这么大,人家骂你奶脸上你还跟个鹌鹑似的,一点出息都都没有!” 梅丫才十二岁,和苟老太差不多高。 直接被苟老太的口水喷了一脸。老太太平日没有刷牙的习惯,可想而知口水带着股熏人的恶心味儿。 不过她却没什么反应,麻木地任由奶奶掐,任由她骂,一看平时在家里苟老太就是这样对孙女的。 杨友琴其实也心疼女儿,只是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肚子里的老四。 只要老四如她所愿生了儿子,老太太看在大孙子份上肯定会把她供着的,到时候对三个女儿自然会更好些。 在这种想法下,杨友琴告诉自己忍一忍,也用眼神示意梅丫再忍忍。 “木头木脑,脑子随了你妈不机灵长相也随她,但凡你长得跟刚才那个女的差不多,蠢就蠢点不愁嫁,好歹能帮村你弟弟。” 好似确定已经是男娃一般。 骂完梅丫,又顺嘴骂翠翠:“长得妖妖娆娆的,难怪那么刁钻,老天指定收拾她,没准就一尸两命。” 翠翠带着齐医生正好到了门口,不仅她听到了这句诅咒,齐医生也听到了。 齐医生当即板起脸。 推门进去,一点没客气:“这位家属,病房是给人休息的地方你莫要在这儿喧哗。你儿媳妇生儿育女不容易,你也是女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会影响到孕妇心情不能讲,你是一点不知道吗?” “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顾孕妇,反倒影响她的心情,那我不仅要交代护士不让你进来陪护,还得问问你儿子到底是怎么照顾妻儿,是不是在工作上也这么随意?” 工作简直戳中了苟老太的死穴。 “医生,这,这跟我儿子没关系的呀……” 齐医生解放前就在妇幼医院当医生,不仅医术过人,为人也非常正直,最见不得有人在孕妇跟前搞风搞雨,说些有的没的,影响到孕妇的心情。 但凡她值班,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家属在病房里吵闹,她明白像苟老太这种重男轻女的人最在乎男丁的面子,前程,若是跟她讲道理就仿佛自带屏蔽器,充耳不闻,这才一下就掐住苟老太的脉。 苟老太心里对医生还是敬畏的,又怕齐医生当真去她儿子工作的车间拜访,讷讷不言。 杨友琴赶紧递了个台阶:“娘,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梅丫留下照顾我就好。” 苟老太一听,连连点头,忙不迭走了。 齐医生给两人把完脉,交代好注意事项,又交代梅丫:“小姑娘,你妈贫血还营养不良,如果家里有条件,油水还是得给足一点。” 杨友琴母女皆愣了愣。 梅丫细声细气回答:“知道了,医生。” 下午章渝州来送饭,小胖妞缠着一块来了。 一进病房就扑到床沿,翠翠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小家伙蹬掉鞋子吭哧吭哧就爬上床,赖在她怀里:“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过两天就回。” 小家伙脸颊贴在她胸口,撅着红艳艳的小嘴撒娇:“我最想妈妈了。” 翠翠摸着初七歪歪扭扭的辫子,温柔道:“妈妈也很想你。” 小家伙惯会顺杆爬,听到这话立马抬头,眼睛闪亮闪亮的,期待地望着翠翠:“那我留下和妈妈一块睡呀,我还会给妹妹唱摇篮曲,米拉拉教我的唷~~” “不行。” 翠翠嘴上无情拒绝,手上动作却很柔和,她轻轻环着闺女的小身子。 拍拍她:“等妹妹回家你再给她唱歌。” 小团子失落,但还是乖乖地,一点不闹腾,奶声奶气道:“好叭,等妈妈带妹妹回家我再给她唱歌!” 两张病床离得近,杨友琴听到母女俩的对话,欲言又止地看着翠翠,半晌,她忍不住开口问:“虞妹子,你咋确定自己怀的是女娃娃啊?” 齐医生私下告诉她的吗? 翠翠回:“猜的。” 杨友琴还想问,眼角余光瞥见拎着饭盒的章渝州。 她迟疑着把问题憋了回去,佯装玩笑道:“我看你肚子圆圆的,更像怀的男娃娃咧。” 一听是男娃娃,两个大人没啥反应,床上的小胖妞扁扁嘴,委屈了:“妈妈,是弟弟不是妹妹吗?” 翠翠捏她脸颊的肉肉,笑道:“吶,是弟弟你就不喜欢了呀?小宝宝会伤心的唷。” “可是,我给妹妹准备了木娃娃。” 如果是弟弟,那木娃娃就用不上了。 “没关系,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可以玩,她肯定会喜欢咱们初七准备的礼物。” “真的吗?” 翠翠:“真的,不信你问爸爸。” 小团子扭头,眼睛忽闪忽闪看着章渝州,章渝州笑着点头:“真的。” 说完,让小家伙坐好,把床尾的移动小桌推到翠翠身前,摆上饭菜。 饭盒盖子一打开,浓郁的肉香味瞬间飘散在屋子里。 小家伙吸溜了下口水,翠翠夹起炖得软烂的脆骨,喂初七:“啊!” 她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妈妈,我不吃,肚子饱饱的呢。” “我作证,她今个儿老老实实吃饭了。”在他再三保证家里不会被她吃垮后,小胖妞开心过头差点就吃撑了。 “嗯嗯,我乖乖吃饭啦。”小胖爪子比划了一个大圆圈,小奶音甜甜道:“吃了这么这么多!” 翠翠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对章渝州说:“等下回家让她自个儿走,多溜溜弯儿,免得积食了。” 然后就看见章渝州笑了一下,目光戏谑道:“人家志气着呢,早不想让我抱了,到医院门口就嫌我慢,自个儿蹬蹬蹬先找你来了,也不知道她那双小短腿怎么能跑那么快。” 初七不服气:“才不是小短腿,初七的腿腿不短,比彭惠惠长。” 彭惠惠不知是哪栋楼的孩子,翠翠不认识。她将嘴里萝卜咽下去,眼睛往小团子的腿瞥了瞥。 “……啥小短腿,我们初七腿明明长长一大截了,我宣布,她加入小长腿行列了。” 这几个月小团子个头确实长了不少,腿比之前长了三分之一的感觉。当然,整体看还是胖嘟嘟的,只是不再像小煤气罐了,现在比较像丝瓜瓤。 “嗯嗯,妈妈说得对。” “……” 杨友琴看着其乐融融说说笑笑的一家人,眼睛莫名发酸,止不住的羡慕。 待大女儿来送饭,看到不锈钢饭盒里竟是咸菜和酸萝卜,别说肉和鸡蛋,连白菜都舍不得炒一盘时,杨友琴的委屈忽然就爆发了,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 “妈。” “妈你别哭啊。” 梅丫手忙脚乱的哄她。 翠翠听到动静,抬头望过去。 语气关切问:“杨大姐,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护士过来看看?” 章渝州已经站起身,随时准备出去叫人。 杨友琴吸吸鼻子,擦干眼泪。 强颜欢笑道:“没事,我没事,虞妹子我不怕你笑话,我就是看着你们一家美美满满开开心心,这心啊就像泡在黄连水里差不多,心苦,命也苦。” 翠翠&章渝州:“……” 面面相觑,这让人怎么安慰呢?总不能装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吧。 梅丫心疼地看着母亲:“妈……” “就盼着这回能生个儿子,咱娘几个日子好过些。否则,再是个姑娘的话你奶奶就要把她淹死在尿桶里了,我心里着实怕得很。” 梅丫也开始抹泪。 她只是个半大丫头,除了默默忍受爸爸的无视,奶奶的刻薄,妈妈的懦弱,似乎也没别的法子,杨友琴哭,她就只能陪着哭。 翠翠皱眉。 眼前这对母女可怜巴巴的,二人如出一辙的干瘦营养不良。 翠翠不喜欢软弱无能的人,她更欣赏不管落到什么境地都会勇往无前努力朝着“希望”奔跑爬行的人,但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杨大姐,你有工资为什么要看你婆婆的脸色?” “家里的活儿都是她干吗?” “她有帮你带几个女儿吗?” “如果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感受,是女儿就是呗,女儿怎么了?难道你觉得女儿就比儿子低一等?咱厂里男工虽多,女工也不少啊,只要你好好养大她再教她一门本事,儿子能给你,女儿一样能给。” 梅丫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女儿不比儿子差,妈妈有工资可以不听奶奶的话。 如同微茫星光,一点点洒落在心间,融化了原有的自卑自贱,她开心地望向杨友琴:“妈——” 杨友琴却没发现她的欢喜。 怔了怔,苦笑:“你才怀第二胎,不明白家中无男丁的压力。” “都说男女平等,可哪里真就平等了? 我疼爱梅丫三姐妹,但也真的希望有一个儿子。 只要生了儿子,梅丫奶奶就不会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了儿子,梅丫爸也能对家里上心点,有了儿子,以后梅丫三姐妹嫁人了也不愁没娘家人撑腰……” 随着杨友琴的话,梅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她还小,不懂心里为何会堵得慌。 往日听到母亲这样说她就很心疼很心疼,很想快点长大给母亲遮风挡雨,可这会儿整个人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觉得母亲说得对呀,弟弟很重要,有了弟弟自己和两个妹妹才能有好日子过;另一半又控制不住的失望,甚至隐秘的怨恨着,却不知在怨恨什么。 梅丫垂着脑袋,眼眶微微发热。 母女俩不同的反应被翠翠和章渝州尽收眼底,哪儿能看不出杨友琴根本无意改变呢。 她日子不好过全是因为她自己立不起来,也不愿立起来,换句话说,她骨子里其实是认同“儿子”才是一切这个观点的。不仅认同,她在哭诉命苦的同时,还有意无意间给梅丫姐妹洗脑弟弟的重要性。 简直是□□|裸的扶弟魔形成过程。 翠翠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算啥? 当妈的对女儿的心疼远远少于女儿对妈妈的心疼呀,梅丫对母亲的痛苦感同身受,是以小小的肩膀早早扛起照顾妹妹的重任,不仅照顾妹妹还细心照顾坐月子的母亲,因母亲被奶奶为难而感到痛苦焦心。 但杨友琴却不是真心为女儿考虑。 嘴上说生儿子是为了让女儿过好日子,可究竟是谁的好日子约莫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小孩儿到底可怜,眼瞅着就要走上扶弟魔道路,能够预见未来不会太美好,翠翠有点心有不忍。 她递了个眼神给章渝州。 章渝州心领神会,半开玩笑道:“媳妇儿,反正咱就生这一个,是小子也罢,是姑娘更好,贴心呀。” “到时候咱好好教她和初七,保管别人欺负不了。” “你瞅咱大姐,能文能武谁敢给她气受啊?姐夫惹她不用咱撑腰,她自己就能搞定。咱两个闺女也这样养,不用靠别人帮衬。” “嗯,还是自己厉害最重要。” 翠翠美眸赞赏的看着章渝州,他们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否则不在一个省,等你跑去撑腰她早被欺负惨了,这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靠谱。” 杨友琴没听出言外之意,无奈笑道:“你们两口子啊,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却不知道瘦弱的梅丫心里,有一颗名为“自强”的种子悄悄埋下,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第72章 夫妻俩这一通配合本就不是为了安慰杨友琴。 人到中年,思维定型,三观基本稳定,要想改变她的看法无异于登天。 翠翠就算一开始想劝她多顾着自己,在意识到她跟苟老太没啥区别后便立马打消了念头。 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嘛。 只是思及女孩总是比男孩活得更艰难,束缚感更强,才想点一下,盼她不要把希望全压在懦弱的亲妈身上,而是学着自己从漩涡淤泥里往上爬。 翠翠相信,在这个近一万人的大厂里,一旦梅丫想通了,日子总不会比从前更难捱。 “宝宝,今晚你到崔平姨姨家睡还是在咱们自己家里睡呢?” 翠翠吃完饭,没催孩子回家,她看得出来小家伙对她很依恋,虽说每天都能见着,但可能是害怕医院的氛围,所以有些黏人。 初七仿佛忘了之前被翠翠拒绝过一次了,又搂着翠翠脖子撒娇:“妈妈,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你呀?” “不可以哦~~~” 翠翠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爸爸等下去取妹妹的小床,你不是想给妹妹布置小窝吗?明后天妹妹就回家了,没有床睡觉怎么办?” 小团子思索了一会儿:“妹妹可以和我睡呀。” “她只有这么小一团,跟你睡你肯定把她压扁咯。”翠翠手随便比划了一下,笑眯眯道:“等妹妹长大点,才能跟你睡一张床。” “好叭~~” 安抚好初七,翠翠又问章渝州:“房间重新布置好没?” “放心,都弄好了。” 他们家面积虽宽,但大头在餐厅和客厅,翠翠也懒得再隔出一个房间。左右靠里的房间略小一些,靠阳台的房间更大,除了大人睡的床,旁边塞下婴儿床没有问题,索性就和小胖妞换了。 章渝州削好苹果分成三瓣,一瓣递给小丫头,一瓣喂到翠翠嘴里,另一瓣分给隔壁病床的梅丫。 “……谢谢。” 家里从不花钱买水果,每次厂里发下来的福利,要么被爸爸拿去走人情,要么被奶奶收归到她屋里自个儿吃,梅丫仨姐妹想吃水果,只能吃山上地里的野果子。 不懂事时姐妹几个还会找母亲哭诉,当哭诉次数多了却从没得到回应后梅丫渐渐放弃了。 没想到,第一次吃苹果是陌生的叔叔阿姨给的。 小丫头低垂着眉眼,眼睛发酸,小声道谢后自己却没吃,而是喂给杨友琴嘴边:“妈,你润润嘴。” 懂事得让人心疼。 杨友琴看着瘦得脱相的大闺女,摸摸她头,微笑着摇摇头:“妈不吃,你吃。” “真不吃,妈刚吃了饭,吃不下别的了。” “哦。” 梅丫迟疑许久,才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地咬了一口。 脆甜微酸溢满口腔,原来这就是苹果的味道啊。 等章渝州带初七回家,顺道要去后勤搬婴儿床,正琢磨要不要先把孩子弄回家时,就看到梅丫几步追上前,主动提出带初七回二家属院。 她瘦得跟纸片差不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瞅着一米四出头,站在他面前忐忑不安的绞着手指。 章渝州看出这丫头是因为那小半块苹果有了心理包袱,迫切想回报他们,暗暗叹了口气。 蹲下身体问初七:“宝宝,梅丫姐姐说由她带你回咱院子里跟小伙伴们玩,爸爸就先去搬床了好不好?” 初七看看章渝州,又看看紧张望着她生怕被拒绝的梅丫。 小小的团子主动上前牵住梅丫的手:“好呀,梅丫姐姐送我,爸爸你早点回家唷!” “好,爸爸跑着去,跑着回来,咻一下就到家了。”章渝州告诉梅丫:“八栋外墙是一大片开着紫色花的藤蔓,你把她送到那儿就成。” 初七认得路。 只是小孩子不定性,前脚答应回家,可能一只虫一只鸟就能夺走她的注意力,她就把正事给忘了。 梅丫严肃着小脸,仿佛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用力点了点头,道:“叔叔你放心,我会把妹妹安全送到你们楼下的。” “好,那麻烦你了。”小姑娘眼神清澈坚定,章渝州信任地点点头,又弯腰叮嘱女儿:“宝宝,如果楼下没有小伙伴的话,你就到三楼敲亚亚哥哥的门,不然就在院子里等爸爸,知道吗?” “好~~” 小团子一只手被梅丫牵着,另一只手快速挥了挥:“爸爸快点回来。” 章渝州:“好嘞!” 婴儿床其实早就打好了,一直没去取就是为了拿它拖住小家伙。 若是早早搬回家,小胖妞早点把妹妹的床布置好后肯定要吵着闹着去医院陪妈妈,章渝州担心到时候顾不上她。 章渝州搬床没花多少时间。 等他扛着婴儿床回到八栋,梅丫还在院子里守着,看小胖妞和二家属区的几个小孩玩追老鹰捉小鸡。见他回来,小姑娘似松了口气,“叔叔,那我回去了。” “梅丫,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我喜欢和初七玩。”说完,小姑娘扭头跑走了。 章渝州没喊初七回家,自顾自搬着婴儿床上楼,还是小团子自己发现了他,丢下小伙伴哒哒哒跟着上楼。 边爬楼梯边质问:“爸爸你为啥不叫我啊?” “你不是在玩老鹰捉小鸡吗?” “嗯,可是,可是……” “那你也该叫我呀!” “……” 翠翠预估的是当晚就会有动静,章渝州把小胖妞托付给崔平后就到病房里守着,结果一夜无事。 第二天,依然没有生的迹象。 第三天还是没有。 孩子拖着不出来弄得翠翠两人心慌意乱,还好有齐医生这根定海神针在,反复让两人放轻松,安慰翠翠预产期延迟几天很正常。 在预产期到达后的第六天,阵痛姗姗来迟。 章渝州预想了很多种坏情况,没想到不到两个小时,产房便传来了孩子哇哇啼哭声。 产房里,翠翠满脸是汗,嘴唇发白,瞅着精神倒是很不错。 生完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看孩子是不是真如崔平说的那样丑到人绝望,两眼发黑。 她瞥了一眼,的确有点难评价。 略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好小啊,巴掌大的红皮猴子,确实不怎么好看。” 章渝州不是第一次见到新生儿,默默拿自家小猴子跟刚出生的侄儿侄女对比了一番,道:“媳妇儿,咱闺女比大哥大姐家的仨孩子要好看很多。” 翠翠讶异,张大嘴巴:“……真的?” 章谨之寄过一张全家福,以翠翠的眼光来说,除了大嫂端庄有余,美丽不足外,聂家从老到小皮相都挺不错,包括三个小辈。 没想到他们刚出生时更难看? 章渝州自信地点点头:“咱俩就是家里最好看的,咱闺女肯定也是最好看的,信我,肯定不会错。” 翠翠一想,好像很有道理。 “你说得对,咱俩这么好看,她没道理基因变异。” 齐医生听着小夫妻的话,剪完脐带,笑:“别嫌她这会儿红通通的,过几天就白白嫩嫩了。” “你家这宝宝,是我接生过的最漂亮的小孩儿,一看就是专捡了你俩优点长的。” 翠翠闻言心花怒放。 又多看了两眼,约莫是戴上亲闺女滤镜了,越看越觉得小猴子可爱。 她头发浓密,五官清晰可辨,好看着咧,确实不像崔平形容的那样丑。 旁边护士也笑盈盈的夸宝宝漂亮。 她拿毛巾裹着小婴儿,把她放进水盆搓洗,那动作咋都不能说轻,但嚎啕大哭的宝宝一入水仿佛有了安全感,渐渐不哭了,仿佛很享受这搓澡力道。 等护士把孩子身上那层黏膜处理干净,宝宝移交到翠翠手里。 一家三口刚回到病房,隔壁杨友琴正好羊水破了也发动了。 糟糕的是,偏偏这时候只有梅丫和妹妹果丫在。 本该过来守着的苟老太不知在何处,一家之主苟同志更是好几天没露过面,翠翠跟杨友琴住同一间病房一个礼拜,中途苟老太来过两次,其余时候一日三餐全是梅丫在伺候。 想想就让人心情暴躁。 这会儿,姐妹俩被母亲痛苦的闷嚎声吓得小脸惨白,手足无措。 看着医生护士把杨友琴推到产房,两孩子已经吓傻了,脚底仿佛生了钉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章渝州提醒道:“梅丫,你奶奶你爸呢,你先把他们叫过来。” 梅丫回过神,“哦”了一声,拔腿就跑。 果丫下意识要追姐姐,被章渝州拦住了:“小朋友,你姐姐跑得比你快,你追不上的,咱们先在这里等着她好不好?” 果丫比梅丫小了四五岁。 姐俩长得很像,尖尖的下巴,凹陷的双眼皮大眼睛,都瘦巴巴的。 或许是这些年相依为命报团取暖,果丫对姐姐很信任。一听章渝州说姐姐跑得快,能把爸爸和奶奶叫过来她立马停了下来。 “叔叔,你能带我去看妈妈吗?我害怕。” “你先把她送到产房那边吧。”翠翠抱着小小软软的红猴子,爱不释手。 “成。” 病房跟产房就在同一层楼,医院是L型,去产房得拐个弯,章渝州把果丫送到产房外后回病房。 刚推开门,就听到小家伙中气十足的哭声。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章渝州急忙进屋,翠翠抬眸,笑意浅浅:“饿了吧。” 示意他把门关上。 意识到翠翠要做什么,章渝州耳后根红了红,回头把门关好。 “妈说通奶可能不容易,要不要我帮——” “嗯?”翠翠感觉到□□被狠狠嘬了两下,疼得嘶了声:“你说什么?” 章渝州舔舔嘴唇:“我问需要我帮”忙吗?? 话没说完,孩子哭声渐歇,咕嘟咕嘟喝上了。 章渝州:“……” 总觉得,有点失落呢! 第73章 杨友琴几乎九死一生。 可惜老天再次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老四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还是女儿。 并且,这一胎彻底伤了她的身子,往后没法生育了。 这个消息对苟家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苟富贵是希望破灭后的茫然,苟老太则是气急败坏,一想到自家从此断了香火,看这个不顺眼的儿媳妇是哪哪都不满意。 不顾杨友琴产后虚弱,当即开骂。 要不是齐医生叫人把她弄出去,翠翠觉得她能站病房骂一宿,骂到儿媳妇无地自容绝望自杀。 当晚苟富贵借口要照顾另外两个女儿回家了,留下来照顾杨友琴的还是梅丫。 翠翠这边自然是章渝州。 病房里还空着一张病床,章渝州让梅丫到床上睡觉,他则缩在椅子上。 孩子但凡有哭的迹象,不等翠翠醒来他已经安抚住了,邻床杨友琴却是辗转反复,听着章渝州安抚孩子,关心爱人的温柔嗓音,愈发觉得自己凄苦,眼泪默默流了一晚。 次日一大早,章渝州去办出院手续,一家三口准备回家了。 他们出院时,苟富贵正巧来接杨友琴。 夫妻俩相顾无言,谁都不想搭理襁褓里的孩子,气氛尴尬得旁人都无所适从。 梅丫害怕小妹妹被扔掉,只能自己紧紧抱着。 过了一个多月,翠翠站在窗户前远眺锻炼视力时,就看见八栋围墙角落,梅丫失魂落魄站那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瞅着精神不大好。 此时章渝州去了研究室,家里只有小胖妞。 翠翠招了招手,抱起初七,指着梅丫的位置给她看:“宝宝,梅丫姐姐好像来找你玩,没找着咱家,你去把她领上来啊。” 初七还记得梅丫,记得那天是梅丫姐姐送她回家。 立刻软声应了:“好,我去接梅丫姐姐。” 几分钟后,小家伙拽着梅丫上楼。 “梅丫姐姐,快进来。” 初七蹦蹦跳跳,一进门就特别有小主人风范,穿好拖鞋后打开鞋柜拿了双干净草鞋递给梅丫:“姐姐,你穿这个。” 梅丫看着小妹妹手里的拖鞋,顿了顿,慢吞吞穿上。 翠翠喂完奶从卧室出来,就看到梅丫局促的站在门口,她忙招了招手,露出笑容:“梅丫,过来坐。” 她没问梅丫为什么在八栋下面发呆,取了桃酥给她:“吃啊,别客气。” 初七趴在翠翠腿上,伸长胳膊拿了一块桃酥。 咔嚓咔嚓—— 细碎的声音缓解了梅丫的紧张和忐忑,她抬头看向翠翠,正对上她理解包容的笑容,梅丫心忽然定了定,鼓起勇气道:“翠姨,我奶奶把小四送人了。” 翠翠笑意转淡。 梅丫接着说:“我偷听到他们说话,小四被送给二栋三零七那家人了。” “翠姨,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小四找回来呢?” 翠翠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她没正面回答梅丫,而是问:“找回来以后呢?你奶奶和爸爸不想养她,你妈应该也不在意她,你确定把她找回来会比送人了更好吗?” 就怕苟老太把孩子往林子里一扔,宁愿让野兽吃了也不养。 梅丫语塞,小脸白了白,眼神有些慌,还有些茫然:“……可是,可是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翠翠叹气。 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如果我是你,我会悄悄打听那户人品性如何,若是对方对你妹妹好,那你不妨放下她。若是对方不好,你更该努力学习,不管是进学校学习,还是学一门手艺,只有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你才能帮到几个妹妹。” “或者,笼络住你妈,等你再大些就顶她的岗。” “我相信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我说的你一定能听懂,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妈妈……是靠不住的。” 梅丫眼神里闪过挣扎:“翠姨,我真的改变不了她吗?” 她们姐妹几个在妈心里,真的比不过爸爸和奶奶吗? “梅丫,问问你的心。” 问问我的心? 梅丫咬着下唇,眸色变来换去。 是啊,若是妈在意她们几个,就不会同意送走小四。 小四不是男孩,奶奶和爸爸不想看到她,妈妈也迁怒到她身上,因为她害妈妈再也不能生弟弟了。 丧失了希望的妈妈,在奶奶面前更加直不起腰杆,也不会护着她们。 妈…… 没她以为的爱护她们。 “翠姨,我明白了。”此时,她眼里的迷茫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勇气:“谢谢您。” 见她想通,翠翠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多说了几句:“你现在还小,养不活自己更养不活两个妹妹,凡事莫跟你爸妈对着干,等积蓄够力量,届时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梅丫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露出困惑的表情。 翠翠拍拍小胖妞屁股,“宝宝,把妈妈的本子和笔拿过来。” 小胖妞“嗷”了一声,蹬蹬蹬跑进卧室,举着一只纯黑色外形和铅笔差不多的笔和本子。 递给翠翠后她又屁颠颠跑卧室里了。 翠翠把这句话写在本子上,撕下来递给梅丫,叮嘱道:“多认字,多看书,家里不给创造条件可以到活动室借报纸看,管理活动室的那大爷虽然性情古怪,人却是有大本事的,你能从他身上学个一两分就够你用的了。” 每一颗勇敢挣扎突破泥土禁锢的种子,都值得温柔对待。 梅丫满目感激,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翠翠看出她的为难,主动问:“怎么了?” “呃……翠姨,活动室的大爷姓什么呢?”问完,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脚丫子。 翠翠噗嗤一下笑出声:“就姓那!” 据说祖上是贵族来的,后来没落了。 梅丫赧赧。 “翠姨,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或许是因为她对两个女儿都那么好,又或许是那天病房里无意的一两句话,梅丫此时觉得翠翠尤其可靠,仿佛照着她的法子做,自己的未来就是能看到光亮的。 翠翠点头:“当然可以。不过白日我也得上班,晚上或是中间是在家的。” 得了准确答复,梅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双大眼睛也亮晶晶的:“谢谢翠姨。” 送走梅丫,翠翠惊觉屋里好久没出现小胖妞的声音,有一丝丝古怪,她好奇着走进卧室,就看到小家伙躺在挨着婴儿床那一侧的大床上,小手搭在妹妹腿上,大概是边哄妹妹边睡着了。 翠翠摇摇头,脸上尽是宠溺。 走近,抓起小毯子给初七盖好,俯身在她肥嘟嘟的脸颊亲了亲,才轻手轻脚出去了。 翠翠几乎没坐月子,经过A级基因液改造后的身体太扛造了,生完孩子只休息了三天,状态全部回来了,包括跌落到A的精神力也重新回到了S。 章渝州回到研究所,翠翠将所有的基因液打包让取走后,便跟公爹那边宣布自己接下来要休息小半年。 至少得等到宝宝满六个月,可以像当初把初七交给机器人保姆照顾那样,她才能腾出手来。 大首长再三思量,同意了。 于是,山头那边的七人分队直接被调到胡河镇,按照翠翠给的挖掘办法,胡河镇的能量石逐渐被开采出来运至军部独立的613研究院,通过对能源木仓的拆卸研究,以及章渝州提供的详细图纸,第一批能源木仓和红外探测仪已经抵达西南国境线。 晚上,章渝州下班回家。 翠翠还在琢磨孩子要叫什么。 “宝宝出生在八月初七,咱们大宝宝叫初七,要不,她就叫八月?” 翠翠取名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农历八月初七,算起来是阳历的九月十二。 “或者,叫十二也成。” 比起十二,章渝州觉得还是八月好听一点,至少八月还像个姑娘家的名字。 翠翠见他反对意识不强烈,当即拍板,把纠结了一个多月的名字给定下了:“好,既然你也没意见,那她就叫八月了。” 初七听到妹妹叫八月也很开心,她是七,妹妹是八,一听就知道她们是一家人。 等小孩儿醒着她就凑过去八月八月的喊。 晚上章渝州给家里打电话,告知他们小女儿的名字,没想到电话没人接。 第二天再次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就在他们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章谨之主动打了回来。 原来,聂家大嫂摔了一跤早产了,这几天她忙前忙后在医院照顾大儿媳。 “爸呢,爸这几天也不在家吗?” “你爸在忙,差不多快一个月没回家了。” 章渝州想了想,忽然问:“爸不在京市了?” “嗯,跟隔壁你文叔一起出发前往西南军区了,说是演习还是怎么着。”这在大院里是公开的消息,既然没要求她们保密,章谨之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我给翠翠还有两个孩子寄的那些东西,你们收到了吗?” 章渝州瞥翠翠,翠翠摇头,他便说:“还没收到。” 章谨之纳闷了:“不应该啊,你打电话报喜隔天我就把东西寄出去了,这都小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到?一会儿我去邮局问问。” 说了几句,章渝州又问了问大嫂的情况。 “如何,大嫂还好吧?” 章渝州挂断电话,翠翠就问。 “母子平安。” “那就好。” 对于包裹延期一个月还没到章渝州有一丢丢想法,而这个想法在隔天验证了。 章谨之前往邮局询问,被告知包裹在途中某个仓库待检,显然,有什么事情悄无声息的发生着。直到阳历十月中,又是一年降雪前,延期两个月的包裹才送到厂里。 包裹很重。 有给两个孩子买的新衣服,四罐奶粉,还有给翠翠买的护肤品……章渝州观察出信封被拆过,连奶粉和护肤品也被拆开检查过,他不动声色把东西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递给翠翠归置好。 翠翠边放奶粉,边感慨:“妈每次都寄这么多来,我们却没什么能回的,你不是说大嫂心眼窄吗,这样下去迟早积怨闹出矛盾。咱们还好,左右离得远相处时间也少,处不来就不处。大嫂和妈同在京市,大哥和爸更多时间在部队,之前大嫂没跟妈住一块,现在多了个孩子,想必是要搬回家里住的,这若是心里存了气,以后难受难做人的是妈,你回头跟妈说尽量别往咱这里寄东西了。这几天再抽空到山下收点榛蘑干木耳之类的,我再约上崔平她们几个打点野味,熏制好给家里寄去。” 人人都拎点肉回来,她混入其中就显得没那么特殊了。 至于如何让大家都能猎到东西,翠翠自然有办法。 章渝州却道:“没必要,妈给的是她的一片心意,咱们收着就是了。” 他大嫂又不是第一天计较,你退一步她可不会见好就收,反倒会步步紧逼。 早先大姐嫁人那次就没少兴风作浪。 当时为了家里的和谐,大姐选择让步,主动跟妈说彩礼不带回她们的小家庭,没想到大嫂还不满意,愈发变本加厉,念叨起陪嫁太多,又道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亏了……总之很一言难尽。 非把大姐惹急了,放话说彩礼和嫁妆她都要。 嚷嚷着大嫂如果还有意见就回娘家哭去,去质问她娘家为啥不让她把东西带回来,是不是没把她当女儿。 意识到大姐不会让她,大嫂才消停。 说起大嫂,章渝州就忍不住皱眉:“反正你别担心妈,大嫂不敢做太过,否则老头子拎着棍子也要把她赶出门的。” 他们仨加起来都不如妈在老头子心里的分量。 孙子孙女已经隔了一层,儿媳姑爷又不知隔了几层,在老头子这儿,谁敢给他妈气受,他就给谁气受! 大嫂那点小心思在这个家是翻不起任何风浪的。 听到章渝州如此笃定,翠翠也放心了:“那就好,刚才你神神秘秘检查什么呢?” “包裹有盘查痕迹,大概出事了。” “是吗?” 直到次年五月收音机里传出大首长接见越南代表,翠翠终于知道是什么事了。 原来,打仗了! 而打仗的征兆早在八月出生前那一两个月就出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鬼子轰炸了与华国接壤的越南北部,聂绍祺前往西南军区不是演习,而是提前部署,难怪自六月后,来取基因液的换了一支队伍。 想来,这大半年的基因液全送完西南军区了。 思及此处,翠翠一秒也坐不住,决定一家四口先搬到研究室住。 研究室里有机器人管家,加之八月已经会爬,会说简短的字句,交给机器人管家照顾完全没问题,至于初七,已经可以从托儿所转到隔壁幼儿园了。 “妈妈,我不能在家带妹妹,必须要上学吗?” 三岁半的小胖妞已经长到110公分了,体重差不多35斤,看着比之前抽条了一点点。 翠翠环着她的小身子,刮了刮小巧精致的鼻尖,笑道:“幼儿园里有可以陪你跑跑跳跳的小伙伴,宝宝不想跟他们玩吗?” “也想。”小胖妞歪着头想了想,叹气:“为什么我只有一个人呢,我又想跟她们玩,也想跟妹妹玩,哎。” 章渝州也笑:“上学多好呀,白天可以跟小伙伴玩,回家还能逗妹妹,两种快乐不好吗?” “爸爸,你好聪明噢~~” 小团子一想,好像很有道理哎。 她转身抱起爬爬垫上的妹妹,吧唧——亲了一口:“月月,等姐姐放学再陪你玩哦,你在家要乖,要听妈妈的话哦~~~” 月月“啊啊”两声,回抱住姐姐,小奶音伴随着口水的噗噗声:“乖乖~~~” 姐俩抱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夹杂着好些听不懂的婴语,看着很投机的样子。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两人眼底挂着相似的笑意:“快快快,动起来,把衣服和奶粉都收拾好,晚上就先搬过去。爸在前线奋战,咱们在后方也不能拖后腿,基因液材料存量多,我得赶紧多做一点送到前线。” “好。” 一家四口趁着夜色从一家属区搬进了安全屋。 安全屋面积将近两百平,平日是一层的空间。 但翠翠在操作台上输入指令后,房顶便开始升高,随后章渝州就看到屋子好似机器人的骨骼一般飞速变形成一块块墙体,交叠错落,避开屋子原有的东西。 短短几分钟,通透的一层变成了繁复的二层楼。 “这就是你当时把框架层高设计为七米的原因?” 翠翠点头,抱着睡着的八月上楼,“有备无患嘛,现在不就用上了?” 章渝州怀里则是困得揉眼睛的初七,顺着稳固的楼梯来到二楼,就发现四周墙体没有窗户,正当他困惑时,猛地一抬头才发现顶上天花板竟变成了透明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居然能看到月亮,仿佛框架的屋顶不复存在似的。 翠翠从空间囊里取出两个孩子睡的床。 把八月放在床上,又伸手抱过初七,把她放在八月旁边,给他们盖好被子。 “我们睡哪儿?” 翠翠在墙上的绿色面板上点了点,楼梯处传来轻微的动静,章渝州出去一瞅,是摆在一楼的机器人管家。 输好指令。 翠翠带着章渝州到林同一间房,熟练地从空间囊取出家具放好,而后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爬上床。 “睡吧,明天事情多着呢。” “换了地方,万一她俩摔下床……” 翠翠又打了个呵欠:“放心吧,有机器人照看呢,谁出事她们都不会出事。” 搬到安全屋,既方便制作基因液,也方便随时撤离到别的地方,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连人带屋逃命不是问题。 她入眠速度贼拉快,可苦了章渝州,满脑子都是安全屋,激动兴奋了一晚上,快到凌晨四五点才睡着。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又要起床上班。 安全屋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厨房。 章渝州起床后,先跑食堂打了早饭。 回来先去喊初七起床,换地方压根没影响小胖妞的好睡眠,一大一小姐妹俩互相搂着,睡得正香。 “初七,快起床了,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初七揉揉眼睛,不开心的咕哝:“爸爸,今天可不可以不上学啊,我怕妹妹不习惯,我在家陪她一天好不好呀?” 章渝州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当即拒绝:“不行。” 小丫头耍赖,他便上手直接给她穿好衣服,看着她洗漱好,爷俩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过了大半个钟,翠翠在小女儿的起床气里睁开了眼睛。 他们家这小东西平日里挺乖,不爱闹,就和初七小时候差不多。唯有一点,起床气特别严重,每天醒来就得哇哇大哭一场,短则几分钟,长则半小时,全看心情。 一开始哭家里三个人都紧张得不行,看尿布的看尿布,摸脑门的摸脑门,等摸清规律后,翠翠就懒得理她了。 想哭就任她哭,哭够了才抱她,这么一来反而大大缩短了起床气的时间。 这不,哭了两分钟等不到人哄,自个儿就停了。 翠翠走进孩子卧室,就看到机器人管家矗立在床尾,尽职尽责的看着床上的四脚兽。小八月呢,四仰八叉躺着,一会咬着手玩,一会抱起脚丫子就啃,反正玩得挺开心的。 “宝宝,过来妈妈抱。” 翠翠站在床边,双臂微微往前探,但又没有直接抱她,等着她自己翻身再爬过来。 这个游戏已经玩过很多次,小八月听到妈妈的声音,眼睛登时亮晶晶的,利落翻过身吭哧吭哧往翠翠方向爬,边爬边喊:“妈妈,妈妈~~~” 洗完脸,冲好牛奶,给孩子做了个例行检查,身体很健康。 翠翠吩咐机器人管家看孩子,自己则进入了疯狂忙碌的状态。 原以为这场援助战很快就能结束,没想到六五年结束,她手里已经送出将近三万支基因液,南边战事仍然还在进行时,翠翠大为不解。 “北越那么难守吗,还是美国太过厉害?” 有能源木仓,又有基因液,还有章渝州搞出来的几样新武器,哪一样不是领先国外的,这样还能搞那么久,翠翠委实不明白了。 章渝州伸手拉住翠翠胳膊,微微用力,翠翠跌坐在他大腿上。 他环着纤细的腰肢,缓缓道:“有打有藏,东西有但没全面武装上,我猜上面是顾忌着产能没提上来,咱们如今有原子弹,有新武器,但重工类产能依然上不去,量还是太少了,所以不敢直接暴露。” “整体上,咱们落后国外太多了,且忍着,且韬光养晦吧。” 翠翠对□□势不敏感,听他这样讲,不耐烦地呸了一声:“真是恼火!” 六五年年底,章渝州一家四口回京市过年,许久没回家的郝建设同行。 初七还记得郝建设,见到他时生疏了一会儿,很快便亲亲热热喊表叔了。 八月这个月份最爱学姐姐,初七怎么喊,她就屁颠屁颠跟着喊,一大一小两个奶团子糯糯的喊表叔,郝建设一颗猛男心顿时变得无比柔软。 他一手抱初七,一手抱八月,行李箱直接甩给章渝州。 章渝州被行李箱砸得踉跄了两步,听两孩子咯吱咯笑得欢快,无奈摇头,跟翠翠无情吐槽道:“这么喜欢小孩,就是可惜咯,没女同志喜欢他。” 翠翠捂嘴偷笑,胳膊肘撞了下丈夫:“让他听见你又编排他,要生气的。” 他俩落后几步咬耳朵,不曾想郝建设折返听了个正着。 没好气怼回来:“谁说没女同志看上我,看上我的女同志多了,从咱玉带能排到梧桐大院!” “这么说,离喝你的喜酒不远了?”章渝州泰然自若笑问。 翠翠也连忙点头:“对啊,郝队,你啥时候脱离单身啊?初七老早就问为啥她有表叔,没有表婶呢?对吧,宝宝?” 初七圆眼迷茫,问过吗?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但面对妈妈的话,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以为自己忘记了:“表叔,我有表婶吗?” 郝建设被小团子童真的声音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吞吞吐吐道:“……哦,表婶啊,会有的,会有的。” 这回答一听就不对。 章渝州跟翠翠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默契十足相视一笑,决定上了火车再问。 三个大人,两个孩子,索性买四张卧铺票,这样把舱门一关,正好没有外人。翠翠和两个孩子第一次坐火车,上了车母女仨的眼珠子都忙不过来了,四处打量。 这时候的火车很慢。 玉带是个小站,若非郝建设有人脉,根本买不到有座位的车票,更何况是卧铺了。 从玉带到京市是直达火车,在这里上车的人不多,两个小站后则是大站滨城。 到滨城站后,上车的人就多了,人员也变得更加混杂,每个车厢都挤满了人,每一站上下车人都很多,旅客们必须时刻警惕着身上的钱物和地上的行李被窃,这种漫长的路途煎熬,非亲历者很难有那种感受。 当晚凌晨三四点左右,过道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除了两个孩子睡得跟小猪似的,翠翠三人几乎是瞬间就被吵醒了。 章渝州和郝建设睡在上铺,听到动静后立刻翻身下床。 “我们出去瞅瞅,你留下看着大宝和小宝。” 章渝州感觉外头肯定发生紧急情况了,丢下话出去了,郝建设紧随其后,翠翠轻手轻脚爬下床,走到舱门口,微微把门拉开一条缝观察。 啥也没瞅见。 约莫半小时后,章渝州和郝建设回来了。 翠翠压低声音问:“怎么去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有悍匪被人发现,破罐子破摔,持刀劫人想要逼停火车。”章渝州说得轻描淡写。 翠翠挑眉:“你们帮忙抓人去了?” 她扯着章渝州被划破的袖子,神色微变,起初的漫不经心化为紧张,不顾郝建设在场,就往章渝州胳膊和腰的位置摸了摸,“没受伤吧?” “没事,劫匪只有刀,没木仓,我和建设身手多厉害啊,一出手立马把人给摁住了。” 翠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吹牛大王。” 这么厚的大衣,棉花都露出来了,还敢说自己厉害? 如果袖子没划破,手腕处破皮没蹭破,她肯定就信了,一着急翠翠就忍不住骂人:“笨死了。” 精神力在身居然宁愿被普通人弄伤也不动用,不是笨是什么? 章渝州讨好地笑笑,一语双关:“嗯,我哪里笨?我眼光明明就好得很,找了你这样厉害的媳妇儿。” 郝建设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两口子说话,还以为他们在耍花腔呢,连忙附和道:“嘿,弟妹啊,如果刚才你在我们肯定能兵不血刃就把人给逮咯,要不你抽空教教我催眠术?” 翠翠撇嘴,自己男人差点受伤,郝建设这个正儿八经的公安倒是一根毛没掉。 她这会儿意见可大了,说话夹枪带棒:“肯定要有天分的呀,你一看就没有。” “小瞧人不是。”郝建设迟钝得很,没察觉到翠翠在婊他,一脸认真:“我智商一百三,咋就没天分啊?” 翠翠懒得搭理人,爬上床把被子一捂:“别吵吵,快睡觉,否则我家小宝被吵醒了郝建设你来哄啊。” 郝建设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我哄就我哄。” 翠翠&章渝州:“……” 第二天,郝建设被尖锐的哭声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呢,怀里一个肉团子被塞了过来,他吓得瞬间睁开眼,把孩子护牢实,免得一个不留神从上铺栽下去。 左耳是小宝呜哩哇啦的大哭,右耳是章鱼这小子幸灾乐祸的声音:“说好的,你哄。” 孩子妈捂着耳朵呼呼大睡,另一个被吵醒,一脸无奈的是他亲侄女。 “……” 啊,苍天啊! 章鱼和虞翠翠这厮咋就生了个起床气这么大的娃呢?闭着眼睛一直嚎,人家还懂换气和休息呢,哭累了就歇几秒,气顺了继续哭。 “章鱼,章鱼你别搞我啊,你这个当爹的快来哄一哄。” 郝建设怂了,他觉得自个儿对小孩儿都有阴影了,哭起来太吓人了。 章渝州赶紧把崽儿抱回去,边走边哄:“不哭咯,咱们月月乖乖哒,你看姐姐睡醒就从来不哭对不对?” “哦……哦,不哭了,啊!” 回到爸爸怀里,小团子哭声慢慢变轻了,抽抽噎噎,哄了将近五分钟,总算缓过来了。 缓过来的章八月小朋友就算不哭了,也是个小酷妞。 章渝州把她放到初七身边,她就坐在姐姐旁边玩自己的手和脚,不哭不闹,郝建设手贱逗她,她也不怎么笑,那双神似虞翠翠的狭长凤眸还直溜溜看人,郝建设心里咯噔几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嘿,你这小闺女咋喜欢板着脸啊?” 章渝州哂笑:“她不是喜欢板着脸,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不好玩,所以不想配合。” 换了初七和翠翠逗她,小团子就跟被点了笑穴似的,咯咯咯咯停不下来。 他家小八月对外对内完全两张脸,亲疏有别这四个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简直跟翠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翠翠好歹会因为各种原因装一装,她小,还没学会这项技能呢,于是有点子气人的天赋在身上。 郝建设想了两秒,反应过来:“章鱼,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这两天你埋汰我多少回了?” 章渝州低头,只是笑。 “走走走,买饭去。”如果火车不延时,到京市站大概是明早六七点,“你跟家里去消息了没,他们知道你今年回家吗?” 郝建设抓了抓短发,表情痛苦:“咋不知道,我还没到家我妈已经把接下来半个月的相亲计划都安排好了。” 每年催婚就是郝建设最头疼的事。 他就不明白了,这结不结婚就那么重要吗,碍着谁的眼了啊? 那些结婚的男男女女,多少人没把日子过明白啊? 就说他们大院吧,同床异梦夫妻间没有共同语言的都不止一对两对,绝大多数都是凑合过,就算那些嚷嚷着要冲破包办婚姻牢笼,追求能共同进步的新□□伴侣的几对,郝建设也不羡慕不认可,甚至还很唾弃。 话说那么好听,本质不就是喜新厌旧,追求年轻嘛? 也没见哪个冲破包办婚姻的男同志娶的后老婆跟他同龄,大都小上十几二十岁,就这,你说自己是追求共同进步? 这不是闹呢?! 就是见得多了,郝建设更不愿意凑合,他如果要结,那肯定是遇着了真心喜欢的。 “章鱼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怎么让我妈消停消停?” 章渝州顺势道:“你不想阿姨帮你做主,那就直接告诉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同志不就得了,如果已经有中意的,那就把人往她跟前一带,事儿就成了。” 前几年郝建设二十五六时,冯阿姨眼光特别高。 瞄准的女同志要么学历好,要么父母身居要职,连文工团里的漂亮姑娘她都能说出一揽子毛病。 眼瞅着郝建设蹉跎时光迈过了三十大关,又亲眼见证亲妹子因不满儿媳妇搞到一家人分崩离析,似乎看淡了不少,就盼郝建设替她娶个媳妇回家,不拘啥样,身家清白就行。 他妈在电话里说起这出时都觉得不可思议,直道郝建设未来媳妇有福了。 章渝州说完,也在观察郝建设的表情。 若换成以前,听到他这么调侃,郝建设肯定立马表明他单身他快乐。 今天,居然诡异的沉默了。 章渝州脑子里迅速闪过大院里没结婚的姑娘们,又觉得不可能,好奇问道:“你心上人谁啊?我和翠翠认识吗?” 郝建设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 忽然道:“一个老师,你们肯定不认识。我觉得她不错,就是不知道她瞧不瞧得上我。” 老师? 玉带中学的? 章渝州掏出粮票,要了三个荤菜,六个大馒头,馒头塞给郝建设:“你确定她没对象?” 郝建设答得斩钉截铁:“肯定没有。” 章渝州:“既然你俩都没对象,直接找中间人帮着介绍嘛,难不成磨磨蹭蹭的,是打算学洋派人那套先跟人谈场恋爱?” “那我必须提醒你,咱这国情,咱这社会,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分,你俩三天两头走一块都要惹人非议,对人家女同志的名声可不好。” 郝建设猛地吸了两口烟,声音低沉:“我知道。” “所以章鱼,你是建议我直接去问她本人?” 别看郝建设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真遇着喜欢的,那是精明没了,果敢也没了,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生怕哪点冒犯到人家,留下坏印象。 章渝州停下脚步,回头睨他一眼,没说话。 他不说话。 郝建设仿佛什么都明白了,顿时下了决定:“成,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下个站我就下车调头回玉带,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答应,那我带她一块回家。” 说完,牛眼感激地看着章渝州,重重拍了两下他肩膀。 章渝州:“……”你明白啥了呀? 到了下一个站,章渝州拎起行李下车,不仅翠翠是懵的,郝建设也很懵圈。 来真的啊? 翠翠愣了半晌,不懂郝建设回去做什么,问章渝州:“玉带出大案了?那也不对啊,就算有大案发生也传不到火车上啊,奇怪。” “没案子,他回去追媳妇了!” “啊?!!” 翠翠下巴都惊掉了,虽说察觉他有那么点情况,但也没想到这么激烈啊! 翠翠咂咂嘴,感慨道:“这是不是叫老房子着火?一刻也等不了了。” 第74章 章渝州好笑地看着翠翠,促狭道:“老房子这话可不兴说,他小心眼,特别记仇。” “……” 翠翠撇嘴,斜了丈夫一眼:“我会怕他?” 说着,轻轻踹了章渝州一脚:“呐,刷饭盒去。” “知道了,我的老婆大人。”章渝州认命站起身刷碗。 翠翠则坐床上悠哉悠哉看中医资料,大的小的在她背后蹦来蹦去闹腾,一会儿撞她背,一会儿扑腾到腿上,烦死个人。 “虞初七,章八月!” “离我远点,不然我要打你俩屁股了。” 家里就一个孩子时她怎么说小孩就怎么做,带娃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变成两个后,好似她们的胆子直接X2了,随时让翠翠处于想打孩子的暴躁状态中,她现在越来越理解孩子多的女同志为啥嗓门会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但凡温柔一点,都是对她们调皮捣蛋的不尊重。 人家压根不害怕的! 果然,她凶了俩小姑娘一顿,她们安分不到五分钟,再次嘻嘻哈哈将她当山来爬。 翠翠额角跳了跳。 手已经开始痒痒了。 刚想抄起小竹鞭教训她们,章渝州回来了,见状一手捞一个,把两个调皮鬼捞到对面那张床。 又回头给翠翠捏肩膀:“媳妇儿,没必要啊,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她们惹你了你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们。” “哼,那你别雷声大雨点小啊,呐,竹鞭给你,抽!” “……咱不兴体罚啊,咱们就好好说,大宝小宝还是很懂事的。” “这儿还酸不酸,我按的力道如何?” 翠翠这火气卡半空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狠狠瞪章渝州:“看你把她俩惯得!” “好好好,我惯的,我来收拾她们。” 章渝州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回说收拾倒是真收拾了。 章渝州抓住小宝不安分的小肉腿,啪啪就给她屁股上来了两下,边打边训斥:“还调皮不?” “为什么要惹妈妈生气?” “不许瘪嘴巴,做错了就要认罚,不能耍赖。” 打完八月,又把初七抓过来同样打了两下,俩小家伙直接被打懵了,委屈巴巴的,再看对床的妈妈托着手笑她们,更委屈了。 八月转身扑到姐姐怀里:“爸爸妈妈坏坏。”只有姐姐是她的港湾。 同样很委屈的初七环着妹妹,毫无心理压力地说起翠翠二人的坏话:“嗯,他们是坏蛋,他们欺负小孩儿,等我们长到爸爸那么高,就能欺负回去了。” 委屈归委屈,哭是不可能的。 翠翠&章渝州:……志向好伟大啊! 八月在姐姐那儿得到了安慰。 斗志翻涌,从姐姐怀里爬出来,手脚并用爬到章渝州身上:“爸爸坏,姐姐打。” 初七见状也赶紧跟上去,姐俩开始闹爸爸。 *** 火车到京市站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半小时。 到站时天刚亮,外头雾蒙蒙的,能见度不到两百米,温度还好,一家四口没什么不能适应的。相比小白山,京市气温还要高十来度呢。 翠翠拖着一家四口的行李,章渝州抱着两个孩子,一家子艰难地涌向出站口,还得随时注意有没有人冲过来抢孩子,抢行李,翠翠忍不住感叹:“出门一趟真不容易。” 两个孩子也人小鬼大的跟着一块叹气:“哎~~~” 章渝州腾不出手,否则肯定要弹她们两个脑蹦子。还哎呢,全程享受抱抱服务没磕着没碰着,也不知道在惆怅啥,装怪得很。 夫妻俩走出车站,章渝州在前头带路,径自往火车站旁出租汽车公司停车场走,走半道上就被人拦下了。 “大姐,姐夫!” “老三你们往哪去呢?” 聂渝霜一巴掌拍章渝州肩上,灿笑着看向翠翠:“这就是翠翠吧,哎哟,总算见到了,果然跟妈说的一样,条儿顺盘儿靓,俊得很呢。” 说着,伸手接过翠翠手里的箱子递给身后男人,翠翠抿嘴浅笑着喊了声:“大姐,姐夫。” 章渝州教两个孩子:“大宝,小宝,这是姑姑和姑父!” “姑姑好~” “姑父好~~” 两个小家伙笑得甜滋滋的,一看就教养得很好的样子。 倪立人憨厚的脸上笑容更深了,忙应了两声,从袄子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两孩子:“乖,拿着,这是姑父姑姑的见面礼。” 初七回头看爸爸,八月也扭着小脖子看。 待章渝州点头两个小家伙才接下红包,异口同声道:“谢谢姑父,谢谢姑姑。” 奶声奶气的,逗得聂渝霜笑开了花,“大宝小宝有趣呀,乖乖糯糯的,还好不像你。” “大姐,你说话注意些,给我在孩子面前留点面子,别打破我作为父亲的威严啊。” 章渝州赶忙打住。 聂渝霜睇了他一眼,怕翠翠一个人不自在,便转身陪翠翠说话去了。 这一聊就发现翠翠远比母上大人转述的更加通透,专业的通俗的她竟都有涉猎,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老实说,聂渝霜来之前对弟弟的爱人没抱多少期待。 姐弟俩几个月才通一次电话,这年头电话费贵,一分钟就是六七毛,每次都是匆匆挂断,只知道夫妻俩感情很好,就算爸妈对翠翠夸不绝口,聂渝霜心里也默默打了问号。 倒不是觉得爸妈粉饰太平,而是他俩对儿媳妇的要求着实不高。 看看大嫂就明白了,昏招不断,妈态度平平,对着外人从不说她不好的地方,实在受不了才对她抱怨一两句,所以她嘴里的“好”,聂渝霜实在拿捏不住标准。 她预想中的好,就是长得好看,性格不错,很会照顾人,这样的大院里没十个也有八个。 没想到真实的虞翠翠,跟她想的却不一样。 她很美,美得英气,美得生机勃勃,让人一眼惊艳; 性格也的确不错,但不是温柔照顾人那一挂,而是出得厅堂落落大方; 最重要的是,她言之有物,寥寥几句就让聂渝霜明白,弟弟弟妹不仅颜值登对,连灵魂都是互相吸引的。 在听到翠翠说到中医时,聂渝霜已经把这一天的惊叹都用完了,“翠翠,你怎么什么都懂,太让我意外了。”聂渝霜这会儿颇有种寻到知己的激动,恨不得拉着翠翠抵足畅谈。 “工作需要了解一些药材特性,就自学了一部分。” 翠翠浅笑着,既不过分谦虚也没自傲,对她来说,学任何东西都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 “你现在做哪方面的?” 家里倒是没提翠翠有工作这事,聂渝霜以为她跟大嫂一样在家照顾孩子,便好奇问了一嘴。 翠翠还没说话,立马被臭弟弟撅了回来:“问问问,姐你事儿咋那么多,我们厂的事是外人能问的吗?” 聂渝霜听懂了,但还是没好气地踹了臭弟弟一脚,得亏章渝州身姿灵活,抱着俩孩子还能躲掉亲姐的无影脚,两个小没良心地咯咯笑,仿佛无情嘲笑他。 “不闹了,你赶紧地,车在外头放太久万一冻上怎么整?” “姐夫单位借的?”章渝州问。 倪立人:“嗯,临过年车不好借,先把你们送到梧桐大院我回单位还车。” 章渝州知道姐夫是啥样的人。 老实温和,或许在事业上没太大冲劲,但他稳重,又很看重家庭,这种性格跟风风火火,醉心工作的大姐正好相配。他说这话没有卖惨邀功的意思,就是平平淡淡说事实,章渝州遂真心实意道谢:“姐夫,这回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倪立人呵呵笑道。 章渝州抱着孩子先坐进去,翠翠后上车,聂渝霜坐副驾,从车站到梧桐大院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 梧桐大院在景山后面。 大院北面依山而建,一条贯通始终的大路把大院分成东西两院,西边是司令部,东边是政治部。 司令部的办公楼在西院最北端,办公楼前是经常组织活动的大礼堂,礼堂外面是一片广场。 章渝州指着车窗外的建筑给翠翠介绍:“几乎每个星期,广场上都放电影。每到这时,院里的大小孩们便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屏幕两边。什么《铁道卫士》《林海雪原》《奇袭》,看得大家如痴如醉、热血沸腾。” “广场南面是宿舍区。” “部队大院的生活遵循着有序的级别关系,住宅区便是最典型的体现,你看,宿舍区里最显眼的就是部长们住的二层小白楼,站在山上都能看见,其他宿舍楼是红色的。” 聂家是住的小白楼。 外形普普通通,面积还是不小的。 车子刚停稳,章谨之便开门迎了出来,略过儿子,直奔翠翠和两个孙女:“翠翠,累不累?” 翠翠摇头:“还好,妈,好久不见。” 章谨之抱抱她。 低头看车子旁依偎在一起的一高一矮,眼睛登时亮了亮:“初七长高很多呢,瘦了点,跟以前一样可爱。” “这是我们小宝吧,长得像你,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章谨之不偏心,抱了初七后再抱抱八月,若不是胳膊使不上劲,她肯定一手抱一个进屋。初七亲亲热热地喊奶,小八月学姐姐的模样,撅起嘴巴去亲章谨之。 “妈,我先回单位还车。”倪立人道。 章谨之点头,笑着叮嘱:“开慢点,安全最重要。” 等车子调头,几人才慢慢往屋里走,走着走着,小宝“呀”了一声,指着窗户:“妈妈,花花~”指完窗户,又直直盯着院子里叶子掉光,被雪覆盖着的树干。 初七笑妹妹:“不是花花,是冰花啦。” “奶奶,屋檐下的冰柱子好漂亮啊。” 她们家就没有,因为研究室根本没窗户,形成不了冰锥,至于家属区那边,家里有取暖器嘛,室内温度远远高于室外,所以初七也没见过自家有冰花。 “别上手摸,冻!”章谨之赶紧把冲出去摸窗花的大孙女抓回来,揪着她进屋:“还笑呢,当心你妈给你来个封印!”一听到封印,小胖妞捂着屁股立马老实了:“不摸了,不摸了!” 聂家这处房子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外加两个卧室,其中一间被改造成了书房,另一间是聂绍祺和章谨之的卧室。 楼上有四间卧室。 聂渝泽夫妻一间,他们的两个儿子一间; 给聂渝霜一家留了一间; 靠阳台那间是章渝州的。 他的书和研究资料非常多,需要很大空间存放,聂绍祺做主把面积最大这间给他了。也因为这间卧室的分配,邹菀闷闷不乐很久,直到两个儿子单独占了一间屋子,她才有赚回来的感觉。 说到邹菀,聂渝霜也正好问起她:“妈,大嫂呢?宣宣霄霄呢?” “宣宣和霄霄出门滑冰去了,你嫂子身体不舒服,跟成成在楼上休息。” 聂渝霜脸色沉了沉,一看就不信,但当着章渝州和翠翠,还有两个孩子的面,暂且把对大嫂的不满咽了回去。 “老三,翠翠,你们先把东西放回房里,坐了两天火车肯定累坏了,先躺躺歇歇,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聂渝霜蹲下身体问两个小姑娘:“大宝小宝,要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觉啊?” 初七不困,她摇摇头:“姑姑,我陪奶奶还有你玩呀。” 八月却有点困了。 她这个年龄觉多,一天得睡四五场,到新地方后有些认生,精神瞅着就更差了。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朝翠翠伸手:“妈妈抱,睡觉觉。” 翠翠赶紧抱起她:“大宝,那你跟奶奶姑姑玩,玩累了就到楼上找我们,好不好?” 初七眼睫弯弯,依赖地靠在章谨之怀里,笑眯眯地应道:“好~” 章谨之搂着好久不见的大孙女,笑道:“磨叽,赶紧走赶紧走,我们祖孙俩啊,好亲香亲香。” 章渝州拎着箱子上楼,翠翠抱着八月走在后面,路过楼梯时,听到最近那间房传出轻微的脚步声,她挑了挑眉,笑得古怪,女儿发现她在笑,短胖手指往她嘴角戳了戳,边戳边小奶音边好奇喊“妈妈”。 翠翠抓住她作乱的爪子,摇摇头:“嘘!” 小家伙也“嘘”,无奈太用力,口水噗噗喷了翠翠一脸。 翠翠:“……”服了!章八月就是老天派来磨她耐性的。 章渝州听到熟悉的噗噗声,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到翠翠此时一定是生无可恋,咬牙切齿的瞪着小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快,他又强行憋了回去:“咳,咳咳,媳妇儿,我感觉自己感冒了。” “活该!”翠翠抬起一只手抹掉脸上口水,冷哼道。 “媳妇儿~~~你就不心疼我?”边说,他边掏出钥匙打开门。 翠翠看着钥匙还怔了怔:“这屋子既然锁了,平日大家是不是都进不来,那里面肯定积灰了。”让她累得半死还要做大扫除,翠翠表示不开心,不想做啊。 章渝州哂笑:“放心吧,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在妈手里,她是容不得犄角旮旯积灰的。” 翠翠立刻笑靥如花:“妈对咱们真好。” 进了屋一瞧,果然如章渝州说的那样,床是铺好的,书架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插着一瓶开得含苞待放的腊梅。 看到床,翠翠忽然就特别困,撑着精神给小八月脱掉棉袄棉裤,把小家伙往被窝里一塞,床上是冰的,小家伙一进被窝立马爬了出来往翠翠身上钻:“妈妈,冷~~” 翠翠脱掉外套,毛衣毛裤没脱,爬上床蜷着,小宝也弯着身体贴在翠翠胸口。 章渝州放下行李箱,将一家四口的衣服放进衣柜挂好,这才脱衣上床。 一个抱一个跟套娃似的,这一觉直接睡就到了大中午,几个孩子哇哇叫着,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八月最早被姐姐兴奋的尖叫吵醒,醒了就开始喊爸爸妈妈给她穿衣服,她也想跟姐姐一块玩。 等翠翠替她套上棉裤,小家伙利落地打开门,哒哒哒就跑了。 章谨之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不经意抬了下眼,就瞥到小孙女一手扒着楼梯柱子,一手撑在楼梯上,撅着屁股背对着大家慢慢往下爬,那动作,吓得她心里咯噔一下。 “小宝停住,别动!” 赶紧把菜放餐桌上,上楼去抱孩子。 八月懵懵的,不懂奶奶叫住她做啥,狭长漂亮的凤眸好奇地看着疾步冲上楼的奶奶,咧嘴甜甜一笑:“奶奶~~~” 章谨之一把将还在捞到怀里,抬手就给了她小屁股一记:“吓死奶奶了,你爸你妈呢,谁让你下楼梯的?” “窝会走,奶奶。”小家伙信誓旦旦,小表情可认真了。 聂渝霜刚在厨房忙着,没听清客厅发生了啥,见妈脸色不好,她随口问道:“妈,咋了?是不是几个孩子太吵惹你烦了?” “是这小妮子,蹬着她那小短腿下楼呢,好险被我瞧见了,否则摔下来还得了!” 章谨之没好气地捏捏小八月的脸颊,对上小家伙茫然天真的眼神,气一下就生不起来了,“宣宣他们几个呢,跑哪去了?” 聂渝霜瞥了眼院子里:“带初七到院子里捡冻柿子去了。” 听到冻柿子,章谨之想起来家里还冻了豆腐,她抱着八月不好出去,便指使闺女:“你把冻豆腐恁进来,再搞个鱼汤。” 京市人爱吃冻豆腐,为此还衍生出一首绕口令: 来炖我的炖冻豆腐, 不会炖我的炖冻豆腐, 就别炖我的炖冻豆腐。 要是混充会炖我的炖冻豆腐, 炖坏了我的炖冻豆腐, 哪就吃不成我的炖冻豆腐。 冻豆腐可以熬鱼汤,可以涮锅子,还能炖肉炖白菜,在冬日的京市,这是不可或缺的菜色。 聂渝霜点头:“成。”她放下萝卜筒子骨,就要出门,余光瞥到八月的棉裤上,脚步顿住,又回来了。 “怎么了?”章谨之困惑地看着女儿。 聂渝霜摸了摸八月的裤子和鞋子,皱眉:“老三真是粗心,毛窝和棉屁帘都不弄。” “弄啥棉屁帘,咱们小宝又没穿开裆裤。” 章谨之摸摸孙女的手脚,暖和的跟个小火炉似的,“翠翠说,小宝一岁后就没尿过裤子了,所以棉屁帘这些用不着,这鞋子你别看着薄薄的不如毛窝厚实,暖和着呢,大概是那边时兴的新料子。” 聂渝霜将信将疑,伸手摸了摸,两眼欻一下晶亮晶亮。 “果然暖和。” 小八月听懂奶奶和姑姑讨论的内容了。 指指鞋子,又撩开棉衣,扯着可爱的里衣,小奶音得意洋洋的:“我妈妈做的,暖乎乎唷。” “噗——小人精。” 早就听说老三两口子养孩子养得精细,初七就十分聪明,当时她还泼老爹老娘冷水,道那是人家初七亲爹妈基因好,一家子都是搞学术的脑瓜子聪明很正常,亲侄女亲侄儿可不一定比得过呢。 没想到小八月也比常人聪明伶俐许多,莫非是翠翠两口子特别会养孩子? 想到自家那两考试用过三四十分的混世魔王,聂渝霜突然说:“妈,你觉得过完年,我把倪欢欢和倪轲扔给老三和翠翠怎么样?” 章谨之呵呵一声:“不怎么样。” “别想,老三两口子比你忙一百倍,带初七和八月就够费心了,还得给你带孩子?过阵子你大嫂是不是也要把宣宣丢过去啊?翠翠还工作不工作了,不如待家里光给你们带孩子是吧?” 说来也奇怪,她生的三个孩子都像自己多一点,脑瓜子聪明,书也读得进去。 轮到孙辈就不行了。 家里两个孙子被老大媳妇惯过头了,虽然算不得坏孩子,没干啥特别恶劣的事,但不爱学习啊,爱玩,爱吃,还逃课。外孙和外孙女呢,倒是老老实实上学了,就是越努力考得越差,看着他俩眼泪汪汪的,嘿,你还没法生气!聪明的就出在老三家了,一个亲的,一个养的,都聪明得不得了,章谨之其实也觉得是两口子教得好。 只是霜霜这想法肯定是不成的。 她不知道翠翠究竟在做什么,但从老聂的态度可以看出来翠翠现在干的事可能比渝州的研究还要重要,章谨之怎么可能让女儿去拖后腿呢。 “你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欢欢和小轲在读书上没天分的话以后还可以干别的,只要不违法犯罪,做个顶天立地的好人也可以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章谨之对自家孩子的要求就一点——做个人,别做畜生! 大院里那些仗势欺人的街溜子,混小子她是最瞧不上的。 “妈——” “您别念经了,我就随口一句,你噼里啪啦好一通训斥,你瞅瞅,八月都听迷糊了。” 聂渝霜捂着耳朵求饶,“我去取冻豆腐。” 说着,章渝州和翠翠下楼了。 不用章谨之吩咐,两人主动到厨房忙活上了。 章谨之逗着孙女玩,看着不会做菜但主动帮着洗菜切菜的小儿媳,脑子里再闪过明明啥都会却各种找借口的大儿媳的脸,脸色登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直到所有菜都上了桌,邹菀抱着小儿子成成姗姗来迟。 坐下后,等了大概两分钟,发现没人理自己。 婆婆抱着孙女,大姑子侧身和几个孩子说话,老三两口子盛饭出来看到她也只是略点了点头便当打过招呼了,邹菀忍不住皱眉。 她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感冒了可以不用下楼,我把饭给你送进屋。” 她屁股一撅,章谨之就猜到她要作什么妖。 一想到亲兄弟亲弟妹好难得回来一趟,做嫂子的不够热情就罢了,还搁这儿摆谱。 大的没个大的样儿,章谨之实在不想给她留脸。 邹菀表情僵住,脸胀得通红:“妈,只是嗓子有一点不舒服,没那么严重。” 章谨之严肃着脸,“嗯”了声,不想搭理她。 扭头问聂渝霜:“立人呢,立人中午不过来了吗?” 聂渝霜回:“还完车还得去梨花胡同接欢欢和小轲。” “那我们等姐夫回来再开饭。” 章渝州道。 聂渝霜摆手,连说不用:“没事儿,冬天菜冷得快,咱不用等他们。等他爷仨回来再上锅热一热就好。” 又不是客人,一家子吃顿饭罢了,没必要那么讲究。 说完,聂渝霜率先夹了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三个小孩见状,也跟着动了。 宣宣半大小伙子,很有照顾弟弟妹妹的意识,依次给两个妹妹夹鱼腹处的肉:“大宝,小宝,哥夹的没刺儿,放心吃啊。” “谢谢宣宣哥哥。” “谢谢宣宣锅锅~~~” 所有人都很开心,包括她那两个没眼色的儿子。照顾别人家的小屁孩那么用心,就是没空看一眼亲弟弟。 邹菀那叫一个尴尬,那叫一个生气。 再三深呼吸后,还是不爽婆婆对虞翠翠更好,她才是长媳,妈怎么能不给自己做面子? 无非就是偏心,她一直偏心老三。 邹菀掀了掀唇角。 忽然对翠翠说:“弟妹,八月好像你呀,也像渝州,简直是集你俩所长,以后肯定是咱大院最漂亮的小姑娘。” 翠翠挑眉,疑惑她怎么突然夸起八月来了。 就听她接着就道:“我瞅着初七就不太像了,她是不是更像她爸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愣住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饭桌上安静得只能听到小八月嘬汤的滋滋声。 邹菀偷觑婆婆的脸色,见她果然黑脸,一脸不悦,不由得暗暗得意。 看吧,装得再喜欢,一旦有人捅破不是亲生的还是会不高兴啊。 随即做出一副懊恼失言的样子:“哎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老三,你别介意啊。” 章渝州确实很不高兴。 他先看了眼翠翠,翠翠正看着大嫂冷笑。 又看初七,发现小家伙没领悟出大伯娘话里的恶意,懵懵懂懂没被伤到,他才松了口气。 “大嫂,我看你确实病得不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聂渝霜丢下筷子,也冷了脸:“宣宣,你妈好像烧糊涂了,赶紧把她扶上楼休息吧。” 说完,起身把邹菀怀里的聂成抢过来,一勺子鸡蛋羹就防止了孩子的哭闹。 邹菀下意识看章谨之。 这时候才意识婆婆的黑脸不是给虞翠翠的,而是给她的。 自己好像作过头了。 对上小姑子和婆婆的冷脸,她心里愈发没底。 是以大儿子来扶她时,她没挣扎,顺势装出病歪歪的样子上楼了。 走到楼梯半截,突然听到困惑的童声:“爸爸,妹妹像你和妈妈,那我是不是像黎爸爸和梁妈妈呀?” 邹菀脚崴了一下,黎爸爸,梁妈妈? 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听虞翠翠温柔道:“对呀,因为梁妈妈是大美人,所以我们大宝是小美人。” 邹菀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自己枉做小人了。 第75章 章谨之知道初七的身世,但她不知道初七本身知道。 等两个孩子被宣宣两兄弟带到隔壁炫耀后,章谨之就问翠翠:“你俩咋回事啊,咋啥都跟初七说啊?” 也不怕孩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伤心难过。 翠翠失笑。 伸长胳膊揽章谨之肩膀,靠过去亲昵道:“这可不赖我们啊,还不是郝建设查查查的,查出初七是他表弟的孩子,您也知道渝州和郝建设是好兄弟嘛,咱们也不好当做啥也不知道……” 章谨之:“这事我知道啊,但跟初七知道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事情跟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说啊?也不怕给初七造成心理阴影。” “……” 翠翠抿嘴,这可太冤枉人了。 思索了两秒钟,道:“初七妈来小白山看过她,她记性好记着呢。再说,有两个爸爸妈妈有啥不好的?双倍的爱,连红包都是双份的,我们大宝可得意呢。” 谁也不亏着初七,她和章渝州对两个女儿更是没区别。 在小家伙心里,大概没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概念。 甚至因为她有黎爸爸梁妈妈,妹妹却没有,小家伙还觉得妹妹吃亏了呢。 翠翠想想,都忍不住笑。 “诶呀妈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初七心理健康得不能更健康了。” 章谨之见她言之凿凿,这才稍微放了心:“反正你和老三心里得有数,不养就不养,养了就得好好养,别糟践人孩子。对了,初七亲爹妈是不是还没来过信?” “嗯,已经快两年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自从留下生活费后,梁安娜一家就再无消息了,翠翠起初还担心过他俩是不是已经悄咪咪被噶了,后面深入了解一番体制内的操作后,她也认可章渝州的猜测,梁安娜等人参与秘密研究的可能性更大。 活着就好。 免得小胖妞长大,惦记了十多年的亲爹妈却没了,那就不太好了。 章谨之拍拍她手背,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问:“渝州叫你一起见朋友,怎么没去?担心不认识人不自在吗?没事的,多往来几次就熟络了。” 翠翠才不是怕不自在,她不愿出门的理由特别简单:“太冷了,没心情。” 婆媳俩坐楼下说着话,没一会儿,有人来串门了。 翠翠不认识她们,都是章谨之提醒喊什么,她就跟着喊一遍。 不得不说,高干家属们素质如何未知,但深谙说话艺术。 就算是来看乐子,想瞅瞅她这个农村姑娘到底凭什么嫁进聂家,也很有分寸,三言两语满足好奇心后便扯到梧桐大院和隔壁炮兵大院共同举办的迎新晚会,翠翠陪在一旁听了会儿就借机上楼了。 等她一走,几人对了个眼神。 这才笑笑着对章谨之讲:“你眼光还是好的,难怪看不中老冯家的丽雅,那会儿你天天夸小儿媳,我都以为你打肿脸充胖子呢。” 一听到冯丽雅,章谨之笑容刹那间消失,把不喜直接摆在脸上。 “别提老冯那一家子黑心货,大家一个战壕出来的,黑心主意都打到我们家了。” 老三真被讹上的话,她家老聂要脱一层皮,他们一家子都要倒大霉,章谨之每每想到这儿都后怕不已。 众人也想起冯泰和被木仓决的事了,一时噤若寒蝉。 “对,不提他们,晦气得很。渝州跟你说没说我家建设啥时候回来?这臭小子,一走就是两三年见不到人,今年露口风说要回来,这都二十五了,还没见着人。” 冯一银给玉带派出所打电话,接电话的大爷说他不在。 章谨之不知道这个:“渝州没说呢。” 没时间提,一家四口上午回来先去补了个觉,中午吃完饭,立马有人找渝州聚聚,他立马出门了。 压根没空坐下来好好聊聊他在外头几年咋过的,翠翠又不是个爱诉苦的人,更不会莫名其妙拐到别人身上,只聊了聊两个孩子的可爱可恨。 “老章,不介意我在你家蹭个晚饭哦。”不见到章渝州问清楚,冯一银放心不了。 干公安的,危险性高,受伤是常有的事。 先前冯丽雅死在玉带的事闹那么大,老郝说已经牵扯到国外特务了,可见玉带不是个太平地方,她叫老郝把儿子调到别处去,好不容易说服了老郝,偏那臭小子不同意。 这次说要回家,却没跟章渝州一道回来,冯一银如何能不忧心呢? 章谨之笑:“行行行,给你蹭。” ***** 晚上,聂家做了涮锅子。 豆腐白菜粉条大骨汤,没啥荤菜,但在章渝州的厨艺加持下,素菜也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几个孩子头也不抬,专注干饭。 聂渝霜筷子伸得飞快:“弟啊,你找哪位大厨进修的,手艺好着呢,比你姐夫做的还要好吃。” 欢欢和小轲一点不给爸爸留面子,闻言头点得飞快,狂拍马屁:“小舅,我妈说的是真的,你烧菜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被妻儿嫌弃的倪立人乐呵呵地,也不生气。 反而很赞同:“得,吃了你烧的菜,以后我要捱他们仨嫌弃了。” “嗯嗯,爸爸做饭好吃,妈妈的不好吃。”初七嗷呜一口,勺子里的蛋炒饭就没了。 “爸爸饭饭?”八月眼睛忽闪忽闪,想了会儿,突然眼眶里包着两泡泪,“饭饭?” 她伸长手,要章渝州抱抱,章渝州瞅见闺女这小模样,叹了口气,赶紧把人接过来, “怎么了月月,怎么要哭了呀?” 章谨之一边把她往章渝州怀里放,一边逗她。 翠翠登时翻了个白眼:“妈,你别管她。” “闹委屈呢。” 章谨之:“????” 翠翠舀起一勺辣椒酱往自个儿碗里放,拌了拌。 看着作怪的小丫头,眼神凉凉道:“嫌我做饭难吃,给她弄的糊糊难咽呗,本来以为跟姐姐同甘共苦,结果姐姐吃了爸爸做的饭,只有她吃了我做的,她这是酸了闹脾气呢。” 章八月这小心眼子,她还能不知道? 焉坏焉坏,不像她姐有小霸王包袱,人家很会哭呢,每次做错事她还没开骂,小家伙已经委屈巴巴,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哗哗的流,还会主动拿报纸给她,再趴在沙发上让她用报纸打屁股。 至于家里那根小竹鞭,嘿,小精怪从来没拿过。 以退为进,玩得溜溜的。 不如初七老实,脸皮还比初七厚,翠翠想了很久她到底像谁,反正不像自己,那肯定是像章渝州。 翠翠这么一说,大家都被逗笑了,小家伙似乎知道大家在笑她,脑袋使劲往爸爸怀里埋,章渝州想起她油乎乎的嘴巴,赶紧把她拎出来:“小宝!” “爸爸凶凶!” 章渝州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挤出笑:“爸爸没凶你啊,好了好了,不委屈了啊,不然妈妈又要笑你了。” “小宝羞羞脸~” “欢欢,别逗妹妹。”聂渝霜道,“我们小宝才不羞羞脸呢,小宝最可爱了。” 大概是亲人滤镜太强大,聂渝霜不仅不觉得小侄女戏精,还觉得家里又要出一个天才呢,这么灵光的脑瓜子以后肯定比她爸强,再看自家那两个虎了吧唧的木头脑袋,更愁了。 冯一银好几次想要开口,可章渝州不是在跟老章说话,就是在哄孩子。 等小团子消停了,她终于逮着机会问建设。 “渝州,你建设哥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是那边所里临时出了什么事吗?” 章渝州当然不能把郝建设半道上调头追老婆的事说了,左右成不成现在也没个结论,再者也拿捏不准冯婶怎么想的,干脆佯装不知,半真半假道:“是跟我们一块儿上的火车,不过在克镇站时,火车上抓了几个劫匪,他就返程了。” 见冯一银脸色几变,章渝州连忙补充了一句:“冯婶你别担心,他没受伤,今年肯定要回来过年的,之前还跟我俩念叨,说好几年没见到你们,想得慌。” 冯一银表情才稍微好看了点。 “全国这么多干公安的,就他忙,就他几年不着家!” 三十好几连个对象都没有,哪能不着急? 这几年她都不好意思到别人家串门,一走动人家就问家里是不是有问题,为啥三个儿子都不找对象?更可恶的,还有人在背后议论她是两面派,有恶婆婆潜质,这才找不到儿媳妇。 把冯一银给郁闷的,快气出乳腺增生了。 章谨之最安慰道:“干一行爱一行,建设不愧是我们大院的孩子,一腔正气,为民做主,你该为他自豪才是。” 说着还拿大院里纨绔作派那些小伙子举例:“你看熊星星,还有王玮岚的儿子,媳妇娶得早,也没耽误他们拉稀摆带不做人,王玮岚受的气还少啊?还有李胜利那小伙子,当初还跟你们家建设称兄道弟了一阵,十七八岁时还趴围墙上,拿石头土疙瘩打外面路过的姑娘小子,骂人家土鳖儿,那时就说该教教,李光安两口子不当回事,好了,折在冯家那事上了,这样看,建设只是不娶媳妇而已嘛,多大点事对不对?等他遇到喜欢的了,不用你拿棍子赶,他自个儿就动了。” “放宽心。” 冯一银心里好受多了。 “道理我都知道的,就是控制不住着急,哎,希望这回能相上。” 冯一银苦着脸:“老章啊,我真不图儿媳妇家里条件如何好了,只要是女同志,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等章谨之回话,邹菀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插话的时机。 笑盈盈附和冯一银的话:“大胖孙子大胖孙女都好,像我全是小子愁死人,还是女儿乖巧,我妈就很喜欢孙女,抱孙女的时间比抱孙子多。” 邹菀笑着,话里的怨气浓得让人不适。 冯一银讶然,看章谨之:“老章,别人重男轻女,你重女轻男啊?” 章谨之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老冯,我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啊?你再这样戳我心窝子,这饭我可不让你蹭了啊。” “……” 冯一银不说了。 章谨之扭头瞪邹菀:“我抱哪个还得由你安排?成成我哪天没抱,八月我抱那么一会儿你就酸上了,邹菀,你没嫁进来前不是这样的啊。” 若全是自家人,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章谨之全当她放屁。 中午给她留脸了她自个儿不当一回事,这下她不忍了。 反正她没有家丑不外扬的顾虑,直接让女儿把六个孩子赶回楼上,没吃饱的饭碗端着上楼。 聂宣最大,眼神满是担心的看着邹菀,他也知道自己妈很多时候都做得不对,奶奶已经很让着她了,小小少年此时非常纠结。章谨之沉着脸:“宣宣,你带弟弟妹妹们上楼,我有话要跟你妈说。” “……哦。” 等屋里就剩下几个大人,章谨之又看冯一银:“老冯,我今儿个不留你了啊,得处理点家务事。” 冯一银还捧着碗呢。 茫然四顾,咂咂嘴:“成,反正这饭我蹭得差不多了,年轻人好好说,你自己讲的气大伤身。” 邹菀看见婆婆几分钟就把场子清了,知道动真格的了。 她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心虚强笑道:“妈,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邹菀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多么严重。 她若不抱怨几句,在婆婆心里孙女都快超过她儿子的地位了。 继续下去,不得像偏心老三那样偏心小丫头啊,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是老三家的,那可不行。 反正她爹是公爹的战友,曾经为救公爹废了一条膀子。 自己不过说几句不讨喜的话罢了,婆婆不高兴也顶多骂她两句。 这般安慰自己,邹菀脸上的心虚褪去,再次变得理直气壮:“妈,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成成估计要醒了,我得给他喂奶。” “坐下!” 章谨之的怒气已经快喷薄而出了。 邹菀起身动作顿了顿,又坐了回去。 “妈,您说,我听着。” 章谨之开口第一句便是:“邹菀,我后悔啊,后悔当初坚持要渝泽娶你。” 这句话憋章谨之心里很多年了。 在她第一次为了闺女的彩礼嫁妆使心眼子时; 在老聂把老三扔部队训练,她以为老三从军会抢夺老大的资源人脉,对着老三从没有做嫂子的样儿时; 在老三结婚,她寄了点东西,她就眼热眼红说小话时; …… 太多太多桩了,章谨之都记不清大儿媳干了多少件让人如鲠在喉的事。 一开始她是体谅她的。 小姑娘爸爸为救老聂废了一条胳膊,建国后主动要求退伍回家种地,一家子过得很辛苦,从这方面讲,她和老聂感激,理亏。 因此当邹菀妈提出结亲时,他们答应了。 后来问过老大,老大起初不同意,章谨之就想着这事要不算了? 正巧闹出邹菀被当地地头蛇盯上,对方想害她清白,章谨之见不得好好的姑娘被祸害了。 何况,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邹家亲戚多,就算邹菀一家子搬走人家也能在别的地方找邹家其他人不痛快。 建国初期各地乱得很,管也没法管。 章谨之对老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门亲事最终成了。 邹菀嫁过来后,她也没当恶婆婆,亦是多番体谅。 毕竟自己是军嫂,老聂忙起来时一年到头回家一两回,人家姑娘嫁进来面临的状况和自己差不多,这让章谨之在情感上反而更偏向儿媳妇一点。 邹菀那些小毛病小心思,她提点过很多次,但十多年过去了,她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眼睛总盯在她和老聂攒的那点子私房上。 这声后悔,她已经憋了十来年了。 “救命的恩情,拿老大的婚事来还,是我和你爹做错了。” 聂渝霜和章渝州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妈为何总是忍着大嫂。 第76章 难怪当初大嫂说要住在外头,妈也同意了。 若不是生成成,大嫂大概还住在宝金胡同。 当初因为家里让自己带走了彩礼和嫁妆,大嫂仗着生了宣宣和霄霄,闹着这个家容不下她,没把她当儿媳妇,与其在婆婆面前碍眼惹婆婆不高兴,不如搬出去住。 那还是建国头几年,各地土匪猖獗,爸和大哥身上的任务很重,忙着四处剿匪。而妈早些年身体也不大好,爸便做主,花了八块银元买下宝金胡同大杂院的一间屋子。 聂渝霜不知道大嫂后悔过没有,反正后来她便带着大侄子搬了过去,留下小侄子给妈照顾。等霄霄三岁后,她又接了霄霄去宝金胡同,只每个礼拜有一半时间让霄霄和宣宣回梧桐大院生活。 话还是说得很好听的,让霄霄和宣宣多陪陪奶奶。 旁的时候,她不过来,妈也不会去宝金胡同。 名义上没分家,实则这些年过得和分家差不多,大哥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是把津贴汇到了宝金胡同。 “大嫂,你究竟想做什么?”聂渝霜怔愣片刻,直指问题核心:“你有什么诉求大可直接跟妈说,没必要说话带刺,问你,你又说没什么。究竟有没有什么,大家不是傻子。” 邹菀眼神闪了闪,摇头道:“霜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乡下来的,心直口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不会说话你们都是知道的。不至于因为我说妈喜欢八月超过成成,就是弥天罪过了吧?” 聂渝霜气结。 又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子! 说了膈应人的话,做了惹人非议的事,就说自己心直口快,耿直没心机,谁若是跟她理论,那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你心胸太窄太过斤斤计较。 一旦话说重了,她还会搬出自己出身农村,本就不如“城里人”有见识的论调。 农民身份成了她最大的保护伞,也成了她那些小毛病的遮羞布,全然忘了爸以前也不过是地主家的放牛娃,娘好一些,是私塾先生家的姑娘,真论起来,和她娘家是差不多的,都是实打实的农民阶层。 可你若是拿自家是农民出身跟她掰扯,她又要酸唧唧地说爸现在是干部,他们几兄妹是干部子女,和她这个地里刨食出来的不一样,说着说着又往自怜自贱发展。 这让脾气火爆,就事论事的聂渝霜当真难受得慌。 每次和大嫂说话就仿佛鬼打墙了一样。 “大嫂,你已经在京市生活十五年了,张口闭口乡下来的,那我们也就比你早到京市两三年,是不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心直口快啊?” 聂渝霜冷着一张俏脸,眼底火苗熊熊燃烧。 看着邹菀脸上那副被所有人欺负的表情就更来气了。 “你对我不满,觉得我一个闺女就该知数点,不该拿爸妈准备的嫁妆,却忘了这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你对老三不满,怪爸妈偏心他,全然忘了老三一年到头给家里也寄了不少东西,哦~~我知道你要说你住宝金胡同,老三寄的东西你没用过,你没用,宣宣霄霄总用的,这时候是不是又要说宣宣霄霄是聂家人,是我们的侄子,老三就该对他们好?大嫂,我真不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要让全家人供着你,围着你转,你才觉得没有偏心?” 聂渝霜没说气话,她是真的闹不明白。 从她跟大哥结婚,聂渝霜自问自己和弟弟没有对嫂子做出任何不善意的举动。 她捏着大哥的津贴,完全避开照顾婆婆的义务,两个孩子大半时间也由长辈照顾着。 生活上不缺钱花,时间也很充裕,却硬生生活成了怨妇。 聂渝霜不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想要男人陪着,婆家人哄着吗? 可她嫁过来前就知道大哥是军人,和爸一样,保家卫国是他们一辈子丢不开手的责任。军属不都是这样吗?聚少离多才是常态,若是想要陪伴,就该学她一眼找一个踏实顾家的男人。 想到这儿,聂渝霜忍不住讥笑,大抵让她嫁给自家倪立人这种性格的,她又要嫌人不思进取没有出息了吧。 聂渝霜厉声问完,章谨之心里一阵难受。 原来有些事就算睁只眼闭只眼,还是会留下诸多痕迹。 可要说邹菀做了多么严重,严重到能影响到一个家庭的事吗? 其实也没有。 她就像夏天的蚊子,冷不丁咬你一口,你反手拍一下,她飞走了,等你快忘记时又飞过来再叮一下,被蚊子叮当然是不致命的,可就是让人难受。 更难受的是,蚊子可以打死,她呢,话说重了都不行。 霜霜这话真是问到了她心坎里,“说吧,你对这个家究竟是哪里不满?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做得不像婆婆,那我给你道歉。邹菀,咱们婆媳十多年,你应该了解我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你有什么不满的,当着大家的面尽管说出来。” 翠翠侧首,饶有兴致的看着邹菀。 没想到邹菀心理素质极好,被婆婆和聂渝霜双重开火,心神未乱。 细声细气道:“妈,我对您真的没意见,哎呀,我就是不会说话,不像别人满嘴甜蜜话哄得您眉开眼笑的,瞅瞅,霜霜对我误会也太深了。” 说着,还把翠翠拉进来:“弟妹,我对你也是没意见的喔,就是单纯羡慕你有小棉袄,我就三个讨债鬼。” “哎,怪我嘴笨文化也不够,说话做事不过脑子,总是让人误会。” 接着话锋一转:“妈,霜霜,渝州,我就算不善言语,也用不着三堂会审吧?还说我对家里不满,我看是你们没把我当一家人,是你们对我不满。我就知道你们心里其实嫌弃我出身不够,觉得我哪哪都小气计较……” 此时,翠翠已是瞠目结舌。 对她已经深深佩服了。 难怪章谨之母女俩都要吃闷亏,瞅瞅邹菀这心理素质,时而笑语朗朗,时而语气哀怨,语气淡淡的控诉着别人。嘴皮子上下一翻,立体防御了。 你以为人家自卑,实则“短处”亦可以化为她的武器。 她的弱势既是她的铠甲,亦是她手里的剑! 我斤斤计较? ——因为我出身差,我可怜,我没受到好的教育。 我说话难听? ——因为我出身差,我可怜,我没受到好的教育。 …… 这个人的理智和冷静让人毛骨悚然,在所有人都严肃愤怒着的情况下,她灿烂如花的表情配上哀哀怨怨的语调,当真让人不适。 这种不适令翠翠蹙眉,打断她的自我剖析:“邹同志,我不喜欢你拿我的孩子说事。” “你嘴坏也罢,心坏也好,我不体谅,也不容忍。” 这世上,能让翠翠无条件容忍的人还不存在。 别人对她友好,她就会友善对待,若有人争锋相对阴阳怪气,翠翠不会退让,只会更加气人。 她往椅背一靠,翘起腿,冷冷道:“我也心直口快一次,我不懂你到底为何作妖,可能你觉得你父亲为公爹废了一条膀子,大家应该把这份感激回报在你身上,所以你的意志必须凌驾在这个家的所有人之上,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不欠你,我家大宝小宝更不是给你做筏子的,我希望你以后说话注意点,敢过界我可不管你男人是不是章渝州的大哥。” 邹菀神色倏变,笑容顿时僵住。 她瞪着翠翠,似是没料到她说话会这么绝,咬牙怒道:“我是你们的嫂子!” 不忘找章谨之告状:“妈,你看渝州他媳妇,对我没丝毫的尊重,他们还当我是渝泽的爱人吗?怕是在他们心里,渝泽都没什么分量!” “闭嘴!” 章谨之最不喜邹菀挑拨两个儿子的感情,这会儿又听这话,本来已经按捺住的怒火再次窜了出来。 “邹菀,这不是你第一次拿他们兄弟感情说事了,既然看不惯老三一家子回来,那你就跟以前那样搬回宝金胡同住吧,成成你乐意带就带,不乐意放家里也行,你痛快其他人也痛快。” “若实在觉得当聂家媳妇难熬,也可以跟渝泽离婚,你爹娘那边由我说,等你二嫁我也给你出一份嫁妆。” “至于宣宣霄霄成成,你不必担心,都是我的孙儿家里不会亏了他们。” “……” 这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尤其是邹菀! 顿时语塞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章谨之。 这么多年,这是章谨之第一次明确表露不想见到她,甚至希望她和聂渝泽离婚! 邹菀又气又悲又恼,还有种隐秘心思被戳了一道口子的羞臊,心里满满的不服,也有后知后觉的“害怕”。 不行,她怎么能离婚呢? 就算要离,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 忍着屈辱向章谨之低头:“妈,对不起,我没有想气您的意思。公公和渝泽上战场不知几时能回,我理应回家照顾您,今天是我……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以后会改的。” “谢谢您在宣宣和霄霄面前给我留颜面。” 宣宣和霄霄都抬出来了,章谨之叹息一声,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好自为之。” 邹菀双手握拳,指甲狠狠陷入掌心,心里恨极了,面上却笑着:“妈,我改就是了。” “霜霜,是嫂子不对,我不该对你冷言冷语。你哥他……对我冷淡我心里难受,看到你和立人恩恩爱爱,一不小心就左了性,你原谅我一次吧。” 聂渝霜眼神微微动容,可让她相信邹菀会改,又迟疑了。 邹菀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又跟翠翠和章渝州道歉。 只是技巧性的换了说词:“三弟,弟妹,今天是我失态对不住啊。宣宣和霄霄长这么大,见他们爸爸的次数两只手能数过来,成成更惨,出生后就没见过他爸。家里最疼他们的就是妈,我就想啊,没有爸爸疼爱没关系,奶奶能偏疼也好。所以看到妈一直抱着八月没抱成成,我就……” “对不住啊弟妹。” 随着她的剖白,聂渝霜和章谨之厉色渐淡,看着邹菀的目光变得复杂。 邹菀察觉到大家态度软化,心里松快了许多,顺势要握翠翠的手,不曾想翠翠直接躲开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 翠翠无视了她的尴尬,淡定自若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 邹菀话说得再好听,其实万变不离其宗,依然是以弱恃强。 坦诚自己的龌龊心思,占据道德高地,让人不能再责怪她。你若揪着不放,便是你也是个小心眼的,所以凭什么骂她小心眼呢? 在翠翠看来,她那么多怨言,无非是既想嫁英雄,想做干部家属,又想要小女儿的情爱陪伴。 既要又要。 一旦哪方面没得到满足,她便心理失衡,想从别人身上找补回来。恰好,在她的理解里,聂家欠了她爹的恩,四舍五入便是欠了她,如此一来可不得更有理了吗? 所以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看待聂渝霜和章渝州。 因为,父债子偿,他们欠她的!就该老老实实把聂家所有资源拱手相让才算识趣,否则就是对她不好。 啧! 翠翠不吃这一套。 她觉得邹菀很可笑,她在意的东西在聂渝霜和章渝州这儿渺小如尘埃,甚至聂大也不一定在乎,她才懒得陪她演戏。 “妈,我上楼看看孩子,八月自个儿吃饭每次都弄得满身都是,我怕她汤啊饭啊洒一屋,白给咱添活干了!” 翠翠起身离座。 如此不给面子,邹菀笑容凝固在脸庞,垂下眼睫,酝酿了会儿情绪,再抬头时已是泫然欲泣:“妈,弟妹她……” 章渝州皱眉,打断她的话:“大嫂,翠翠记仇,今天是你先惹她了。” “……” 邹菀噎住,控诉的话不好出口了。 同一时间,小白山051厂。 几个陌生面孔在厂长带领下进入研究室范围,围着屋子绕行几圈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命人用工具破开了大门。 可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所有人目瞪口呆,齐齐愣在原地。 “组,组长,空的!” “不用你说,我眼睛没瞎,看得见!” 被唤作组长的男人约莫四五十,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圆圆的脸蛋富态的身材,看着非常随和的样子,说话却带了一股草莽气息。 “散开,分别检查外墙和墙体边缘,屋顶,我倒要看看偌大的研究室到底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的?” “是,组长!” 第77章 邹菀没搬回宝金胡同。 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和翠翠打招呼。 翠翠不咸不淡应着,邹菀尝试两次套近乎失败后,也就不凑过来的。 许是意识到章谨之耐性已经被自己磨光了,邹菀出乎意料的老实,往日总爱跟人诉苦,半遮半掩说媳妇难做,今天格外勤快,也不找借口躲屋里偷懒了,一大早就到厨房忙活。 翠翠二人起得也早。 两人先绕着大院跑了一圈,遇到熟人章渝州打招呼,翠翠就跟着他的称呼喊,一圈下来,年轻辈儿没怎么见着,在婶子叔伯圈倒是混了个脸熟。 回到家两人洗漱完,准备上楼叫初七八月起床。 收获了来自妈的白眼。 “小孩子多睡一会儿是好事啊,谁像你俩,大冬天非得让孩子八点就起床。” 翠翠懵圈,困惑地看着身侧清隽的男人:“十二个小时还短啊?” 小宝每天晚上八点左右就进入梦乡,白天还会睡两回,加起来少说有十五、十六个钟头,真不少了。 “妈,小宝喜欢赖床,若是不强行把她弄起来,她能睡一整天,睡久了更不好。” 章谨之:“那你顺带把宣宣两兄弟叫起来。” “知道了。” 翠翠走了两步,想起一会儿闺女要大发神威,鬼哭狼嚎,顿觉头皮发麻,迈出的步子悄咪咪缩了回来。 “叫起床你一个人就行了,我到厨房帮忙去。” 今天是大年二十六,俗语“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年肉”,红烧肉,寓意来年日子红火富足,京市买肉要钱不要票,但甭管你是谁都得排队。 是以吃了早饭,两人手插兜出门置办年货去了,两个孩子抱着翠翠腿想当撵脚狗,被亲妈无情扔给奶奶了。 “钱带够了吧?” 家里的钱没特意藏,在厂里时,翠翠的所有存款,包括初七的九百多块都放在一个不带锁的小木匣子里。 她没主动问章渝州要工资,但两人感情水到渠成后,他就自觉把工资放一块了。 具体数目有多少,翠翠没再点过,自从基因液持续不断运走,钱已经成了单纯的纸。 “大几百。” “姐夫给初七和八月包了大红包,咱们得还礼,光还红包也不行,一会儿置办年货时要不给几个孩子买点什么?” “嗯,看看吧。” 章渝州沉吟片刻,问:“宣宣和霄霄那儿怎么弄?” 回来前就预计好了,一家子吃完饭给几个孩子发红包,结果因为大嫂突然发癫扯初七身世,两人就没顾上侄子侄女。按理说,几个侄子侄女该一视同仁,给一样大的红包。 但姐夫给了见面礼,大嫂明显没那个意思。 这时候给几个孩子一样的红包免不得让姐姐姐夫不高兴。 亲戚间忌讳不端水,但眼下这种情况的端水显然也不合适,章渝州捏了捏翠翠柔若无骨的手指,感慨道:“一家子兄弟姊妹相处,竟也需要权衡了。” 翠翠笑他庸人自扰:“邹菀这人如何差劲,跟几个孩子又没关系,咱们该包多少就包多少。等回小白山时再单独给姐姐姐夫补一份礼物就好了。” 亲疏远近,人之常情。 尽管邹菀惹她不痛快了,翠翠也没想迁怒到两个小少年身上。 聂宣和聂霄好在没随他们妈妈,翠翠看得出来,两个小子有点腼腆,偶尔有点小聪明,但都不是坏孩子。 况且—— “咱们也不差那几个钱。” 章渝州却说:“你不知道咱姐的脾气,对不喜欢的人她特别计较,大嫂这些年得罪她很多次,如果不是看在宣宣和霄霄的份上,早该爆发了。” “我看是你小瞧大姐了。” 翠翠不觉得聂渝霜会计较这种小事:“大姐很看重你,也很看重大哥。” 一家人里,谁软肋多谁输。 邹菀很厉害吗? 她真的伪装得很好吗? 并不是。 不过是其他人软肋处太多,顾忌孩子,顾忌聂渝泽,顾忌来顾忌去变成了投鼠忌器,加之她还算有分寸,每次蹦跶都在妈的容忍范围内,属于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这才一忍就是十来年。 翠翠怀疑妈这次会爆发,还有别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邹菀拿初七和八月说事。 这事吧,就透着一股子蹊跷。 不是她觉得邹菀的错小,而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孙女肯定没儿女亲近啊。 邹菀针对聂渝霜兄妹她能忍,为啥说了初七和八月,她就不能忍了? 这就有点奇怪! 不过,她也就是猜猜而已,为何不忍了其实并不重要。 只要邹菀少作妖就成。 翠翠把手伸进丈夫衣服口袋,章渝州垂首在她太阳穴随意亲了一口,雾气从口鼻里喷出:“怎么不穿恒温服?”随即拉开自己的军大衣,把她整个人裹衣服里。 翠翠瓮着声儿道:“就那么一件,暂时也没寻着相似的料子,所以我给改了大小,大宝小宝穿着呢。” 两个孩子没被基因液改造,更容易生病。 她不一样,她服过A级基因液,就算能感知到寒冷炎热,也会觉得难受,但这是“感觉”上的,实则她的身体不会因为这些难受产生真正的负面效果。 章渝州闻言,愈发搂紧了她。 两人这年头就算是夫妻,亲昵举动也都在屋里,到了外头别说搂着走,就算牵个手都显得出格。 是以两人走这一路引得路过的人都得瞧他们几眼,其中还有章渝州的熟人。 “章哥!” “这嫂子啊?” “嫂子你好,我是唐讷,他朱星河,这个是咱妹子荣尖尖,大院有名的尖果儿,小名贱贱儿。” 话音刚落,立马被那姑娘打了一巴掌。 “章哥,嫂子。” 章渝州“嗯”了声,没放开抱着翠翠的手,下巴点了点权当打招呼了。 问道:“也去买年货?” “没,约了炮兵大院几衰货到北海公园决斗来着,你跟嫂子要去办年货?” “嗯。” “章哥,你们打算到哪逛啊,顺路的话咱一块等公交呗。” 章渝州抬眸,斜几人一眼:“别,不顺路。” “你还没说地方呢咋就知道不顺路啊?” 唐讷嚷嚷。 荣尖尖翻了个大白眼,蠢,没瞧见嫂子嘴边甜得腻人的笑啊,明摆着章哥想跟她媳妇儿慢慢逛,不想被他们打扰呗。 “章哥,那你跟嫂子慢着啊,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荣尖尖冲翠翠咧嘴笑了笑,很有眼色地拽着唐讷和朱星河迅速逃离虐狗现场。 翠翠眉眼弯了弯,这些人还挺好玩的。 梧桐大院大门附近就有公交站。 两人没刻意放慢速度,到公交站时却没看到唐讷三人的身影,恰好运气还不错,刚等没两分钟车就来了。 章渝州快十岁才搬来京市,生活了小十年又离家工作,这几年大院周边变化挺大的。他只能循着记忆找到西单商场。 两人到那儿时,商场门早就开了。 黑压压的一片不怕冷的人群,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提着网兜,有进有出,瞧着热闹得很。 商场和菜市场挨着,两人没进百货柜台那边,毕竟这年头的高档东西在翠翠眼里都属于落后产品,比如收音机,黑白电视机之类的家电,聂家是有的,家里本身不缺什么。 翠翠两人径自走进菜市场。 这会儿排队买年货不要什么票,只要肯花钱或有时间排队就行。 采购年货的人们在菜市场里喊着、嚷着,从这头走到那头,从南边的柜台走到北边的柜台,整个菜市场内人声鼎沸,翠翠捂着耳朵,真怕混凝土的大屋顶被这里面的喊叫声给掀起来。 “鸡鸭鱼,买。” “猪肉,大排,再买几根熬汤的筒子骨。” “妈给你粮本吗?咱得到副食品店买花生葵花籽,过年那几天,放在盘里摆在桌儿上,好迎接拜年的客人。” “在呢。”章渝州问:“下水要搞一点不,上次做的脆皮肥肠你不是很喜欢吗?” 想到色泽红润、口感外酥里嫩、滋味甘香不腻的脆皮肥肠,翠翠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她眼睛闪闪发亮,用力点了点头:“要!” 没一会儿,两人的手里都大包小包拎满了,走出菜市场,翠翠又叫章渝州回百货商场那边买礼物,她则看菜。 “再给每个孩子挑一身衣服吧,给妈也挑一身,宁大勿小,你看着挑,我相信你的眼光。” 支使老公干活的同时少不了吹捧,翠翠做得驾轻就熟,说完附赠一个灿若朝阳的笑脸:“快点唷,我等你。” 章渝州再次迷失在妻子的笑容里。 回去时两人没坐公交,而是打了个的。 车子不能进大院,两人拎着一大堆年货在雪地里艰难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家。 “叔,你和我婶儿都买了些啥啊?” 听到开门动静,霄霄丢开玩具木仓,迅速蹿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哒哒的脚步声,翠翠就听到两个小团子的二重呼唤:“爸爸妈妈,你们买了什么呀?” “妈妈,买啥呀?” “买了鸡,鸭,大黄鱼,还有肉肉啊……” 翠翠还没把东西放下,大腿就被初七和八月抱住了,一人抱一条腿,着实无奈。 “大宝,小宝,妈妈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可不可以去抱爸爸的腿啊?” 这沉重的爱,都给你爸吧,我可以不要的。 两个小家伙置若罔闻,全副心神都在袋子里,最小那个踩在她脚背上,胳膊拼命扒拉袋子,小模样急得咧。 “妈妈~~~” “妈妈,买糖糖了吗?” 趁翠翠被两个孩子缠住,章渝州先把自己手里那两包搁桌上放好,急忙回来解救媳妇儿,他一手拎一个,把两个牛皮糖都拎走,又叫宣宣和霄霄过去试衣服。 “妈,这是翠翠特地给你挑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咱明天再去换。” 章谨之喜出望外,看看儿子,又看看翠翠:“我也有啊?” “怎么没有?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你的啊。” 翠翠道,递给章渝州一个满意的眼神,没解释衣服是章渝州亲自挑的,而是润色后道:“我俩一起挑的,妈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章谨之脸快笑烂了:“喜欢,很喜欢。” 被儿子儿媳惦记着,哪怕买个破烂回来她也喜欢的。 两个小丫头见自己被忽视了,又跑了回来,缠着翠翠:“妈妈,我的呢?” “还有我的,我的呀!” 翠翠赶紧把姐妹俩的新衣服找出来,塞到她们各自怀里:“呐,跟哥哥一起试衣服去吧。” 等两个小家伙跑开,她长长舒了口气,小声吐槽:“她俩好烦人啊。” 她歪着头。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光洁如玉的侧脸,挺翘的鼻梁,小声抱怨时微微嘟起的嘴巴,娇媚可人。 章渝州眸色微暗,低声附和妻子:“嗯,有时候确实惹人烦。” 尤其是在他要和媳妇儿亲热时突然冒出来,亏得是亲闺女,否则他要把这俩丫头扔出门了。 听到他赞同的声音,翠翠飞了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给他,“看吧,小崽子是让人又爱又恨的生物,多了就头疼,所以咱们以后都不生了。” 不生了,章渝州没意见。 比起生孩子,他更在意造孩子的过程,这会儿他就满脑子颜色废料:“媳妇儿,累不累?要不上楼歇会儿?” 翠翠一开始还没察觉他的险恶用心,等琢磨了两遍忽然反应过来了,耳尖顿时就红了。 “章渝州!” 章渝州包住她的小拳头,眼眸含情。 笑得怪勾人的:“这会儿俩电灯泡有人看着,不会来打扰我们,你确定不抓紧机会?” 说着,他瞥了眼几个孩子,见他们已经被衣服勾住眼神了,才抓着翠翠的手往毛衣下结实的腹肌摸了摸,“最近我有运动,是不是比以前更好摸了?” 翠翠:“……” 呃,确实挺好摸。 没忍住,她多摸了两下。 “咳,咳咳……”翠翠眼神游移,假正经道:“那你跟妈说一声,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会儿。” “不许那么快上楼,你过会儿再回房。”翠翠轻轻拧了下他手臂,警告。 欲盖弥彰,做贼心虚的样子莫名可爱。 章渝州轻哂,语气揶揄:“翠翠同志,敢做不敢当啊。” “呵,那我也不敢做了,你在下面陪孩子玩吧。”翠翠眉梢上扬,似笑非笑。 “别啊,媳妇儿。” 放假前忙得要死,回京市床上还有俩电灯泡,算起来他已经大半个月没跟媳妇儿深入沟通了。他想她想得浑身都痛,就不信翠翠不想要。 翠翠确实想了,她哼哼了两声,半推半就:“你哄好她们,我先回房休息了。” “得嘞!” 第78章 二十八,欢欢和小轲被爸爸倪立人送到大院。 倪立人单位林业局早就放假了。 聂渝霜所在的市医院却是没假期的,按排班表,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她得去医院值班,放假时间挪到初二到初五,倪立人自然想留在家里给忙碌的爱人做饭。 两个孩子很乐意到姥姥家,姥姥家不仅有软糯可爱的妹妹,还有厉害的哥哥带着他俩玩。 于是每天就看到几个孩子疯疯癫癫四处撒野,初七能跟着跑,八月还不行,稍微穿厚点她就仿佛不倒翁似的,只能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走路,追不上哥哥姐姐们。 这时候小团子就要无能狂怒了。 小小的人儿站原地,使劲跺脚,叽哩哇啦一通输出,有翠翠听得懂的,也有囫囵着口水听不懂的。 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哥哥坏,姐姐坏,不等窝~~~” 小团子窝在奶奶怀里,奶声奶气告状。 章谨之抱着她晃着轻哄:“嗯嗯,哥哥姐姐怎么那么坏呢,都不等我们小八月,哎呀呀小宝要快点长高长大,这样就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块玩了。” 小孩儿可逗了。 十多岁的嫌八九岁小屁孩拖后腿,不乐意带着玩;八九岁的嫌更小的烦,最小的呢被嫌了哭着笑着也要追着跑…… 小团子嘟囔告状了一会儿,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翠翠把她抱上楼放床上,下楼继续剪窗花。 晚上,隔壁传来惊呼声,郝建设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浑身书卷气的女同志。 听说对方是初中老师,一看说话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看着就是正经姑娘,冯一银又惊又喜。 她对老家娶媳妇这事都快不抱期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儿媳妇就上门了。 欢喜后呢,又开始为难。 她还没忘记自己找了中间人帮忙相看呢,怕人家埋怨,当天就火急火燎带着礼上门说明情况。 好在她儿子老大难的情况大院各家各户都晓得,一听郝建设自个儿找了对象人家也没恼,表现得还挺为她高兴的,冯一银欢欢喜喜回家谈婚事,发现儿子到隔壁串门,她也跟过去,正好看见大儿子抱着渝州家大闺女在院子里玩捉麻雀的游戏。 那闺女一口一个表叔,把冯一银给喊懵圈了。 叔就是叔,跟表叔还是不一样的啊。 “建设,这闺女咋喊你表叔啊?”冯一银没多想便问。 郝建设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脸色变了变,最糟糕的是,还没等他想到好理由,初七这个很有礼貌的小豆丁认出冯一银来家里吃过饭,是奶奶的朋友,甜甜回道:“冯奶奶,表叔是我黎爸爸的表哥呀,所以初七要喊表叔唷~~” 冯一银:“……” 哎哟哎哟,表叔是黎爸爸的表哥,黎爸爸,是说黎骏啊? 这两口子在林城,跟玉带隔老远咯,黎骏咋又认了个干闺女啊? 冯一银还没想到初七就是黎骏和梁安娜亲闺女,只以为孩子丢了后两口子又认了个干闺女。 “原来如此啊,那记得来冯奶奶家玩哦。”冯一银想到丢了闺女的外甥,眼神怜惜地感慨道。 初七咧嘴一笑,重重点了下头,糯糯答道:“好的,冯奶奶~~~” 郝建设这心啊被吊着突然蹿天上,突然,又落地了,一上一下,冷汗都冒出来了。 温柔见状,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小初七。 又仿若无意的看了看蹲在屋檐下,手拽着麻绳,随时等麻雀落网就拉绳的另外几个孩子,再想到郝建设对小八月的态度就不如对初七亲近…… 她答应和郝建设以结婚为前提处对象,但两人其实没多过问对方的私事。 温柔觉察出郝建设和初七关系不寻常,好在她不是有嘴不会用只会瞎猜的人,便等着两人回郝建设家时问了。 郝建设不希望他妈知道,是因为清楚他妈守不住秘密肯定会跟小姨说,对温柔,郝建设便没有保密的需要了。 若是两人结了婚,温柔迟早会知道初七和自家的关系。 他便把黎骏梁安娜跟小姨闹翻的事说了。 听到表妹黎容的恶毒,黎家父母的盲目,袖手旁观,温柔眉心紧紧皱起。 全程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还能这样?”“为什么呢??”的表情。 “你小姨的脑回路,正常人当真无法理解。” 女儿伙同外人把孙女扔掉,她不仅不愧疚,不惭愧把女儿教成那样。 反倒要捂身为受害者的儿子儿媳的嘴,逼着人家原谅不成,又对亲家落难幸灾乐祸,这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除了对黎家人不理解,温柔这会儿对郝建设意见也不小:“你是公安啊,就算异地,应该也能把你那个表妹绳之以法吧?郝建设,你这样有点打破我对你的看法,我以为你是正直无私的。” 郝建设沉默,没变着法儿给自己开脱。 苦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私心。” “为什么?” 温柔不解,她认识的郝建设不会因为犯人是表妹就放过。 郝建设眼前浮现出他妈为了小姨寻死觅活的情形,又迅速闪过梁家当初的处境,当时若他坚持抓黎容只会激怒黎家,黎家为了黎容能逼黎骏夫妇,怕是不只袖手旁观,而是要提供一些“证据”对梁家落井下石了。 作为亲家,若是他们伪造点东西,大抵舆论还要夸他们大义灭亲。 而寻找证据需要时间,梁教授夫妻二人最缺的却正是时间。 他们很有可能熬不过刑讯,等不到组织的调任。 就算后面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并没有叛国,并不是间谍,甚至把作伪证的黎家关押,失去的生命也回不来。 但无论如何,这桩“交易”的确违反了警务人员应有的操守。 郝建设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是我亏心。” 也是我能力欠缺,没办法想到更好的办法。 温柔仍然觉得里面有隐情,但郝建设自责的表现又让她不忍再问了。 她心情很复杂很难言,心里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忽然就矮了,说实话不是不失望的。 眼瞅着两人就要谈崩,气氛陷入沉默,趴在门上偷听的冯一银坐不住了。 拉开门冲进去:“温柔啊,不是那样的,怪我,都怪我。” “妈,没你的事。” 郝建设不清楚她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到初七那一段,试探道:“你咋还偷听呢,温老师会不自在的。” 冯一银没心思理会儿子,拉着温柔的手急切道:“建设真的不坏的,除了他小姨这事他没处理好,每一桩案子他都兢兢业业,从没懈怠。他小姨这案子怪我,怪我,他小姨说容容坐牢她也不活了,我没了主意,才听了她的话逼建设……” “妈,你先出去吧,我们自己聊。” 郝建设最清楚这事的真相是啥。 明面上是被亲妈逼得放弃,实际上是权衡后,不追究比追究的结果更好,可真相他谁也不能告诉。 看到妈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郝建设心里也难受得慌。 冯一银不知这些,就怕儿子这对象跑咯。 狠狠瞪了郝建设一眼,理都不理他。 继续拉着温柔:“他小姨被我们几个大的惯坏了。发生这事后,建设他们几个,他爸都骂我,骂我不明是非,骂我一味护短,我,我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咱家好久不跟他小姨一家来往了,温柔,建设肯定会是个好对象,你,你别对他存有意见哦,要怪,都怪我。” 冯一银为了儿媳妇,姿态低得不能再低了。 温柔手足无措。 神色慌乱地看着郝建设。 郝建设抿嘴,上前拉开母亲的手,坚定却强硬的把她送出门:“妈,别把责任揽自己身上,那是我自己的决定。好了,你儿子又不是差劲到极点没人要,温老师如果跟我处不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冯一银简直恨铁不成钢。 “……啥叫没办法的事,你——” “好了好了,今天下午有女同志在咱家门口喊老二,你不去问问他那姑娘是谁?” 二弟,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让咱妈去缠你吧。 冯一银狐疑:“有吗,我咋没听到?” 郝建设斩钉截铁:“有,估计你那会儿忙着没注意到,咱家老二不老实哦,背着你偷偷谈了对象,也不知道带回家正式见见面。” “你弟不老实,你也不老实,你们仨没一个省心的。” 冯一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就想添个儿媳妇,老大的成,老二的也成,免得大家瞎传她不好相处。 转身盘问老二去了。 郝建设:“……” 郝建设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摸鼻子。 想说点什么吧,又不知道从哪说,有些事辩解呢,又感觉自己好像在推诿。 踟蹰半天憋出一句:“温老师,你觉得咱还合适吗?” ******* 这个年聂家过得很热闹。 热闹中又难掩压抑,或者说,这个年大院里不压抑的没几家。南方战事焦灼,大家都在担心许久没寄家书回来的家人,这份担忧冲淡了过年的喜庆。 翠翠一家原打算初八回小白山。 俗话说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嘛。挑好了火车票买哪天,结果没走成。 大首长身边的杨秘书来聂家见了翠翠夫妻俩一面。 征询他们有没有把研究室搬到京市的想法,若是愿意到京市工作,章渝州可以继续做他的研究,上面拨款建立研究室,研究室由他们夫妻俩主导,还让他们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插手研究室的事务。 甚至连住处都考虑到位了。 翠翠却没一口答应,只道需要考虑。 杨秘书一走,聂家简直炸开了锅。 章谨之是知道儿子儿媳在大首长面前挂了名的,但挂名和看重分量又不一样,现在给两个年轻人的待遇明显超出了她的想象。 “翠翠,渝州,你们怎么想的?” 章谨之没问两人究竟在做什么研究。 丈夫处在高位多年,她耳濡目染,知道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是以只问两人究竟要不要回京市一家子团聚。 邹菀掌心掐紧,目不转睛看着翠翠夫妻俩,眸光复杂。 没想到老三一个破研究员能得大首长的青睐,更没想到大首长竟然认识虞翠翠! 她方才可听清楚了,研究室是替他俩建的,不是老三一个,虞翠翠究竟是什么来头呢?婆婆不是说她就是普通的农村姑娘吗? 邹菀内心又惊又骇。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 道:“没想好,京市有京市的好,小白山也有小白山的自由,等我俩考虑考虑再说吧。” 章谨之自然希望老三一家能回京市。 “这有啥好考虑的,都是做研究哪里不能做?组织上要调你们回来那是看重你们。” “不说别的,咱京市教育资源比小白山强吧,衣食住行也比山上方便。山里一入冬,几个月都没法下山,买啥用啥只能依赖厂里供应,连个果子都吃不上。” “小白山自由,回京市难道就不自由了?” “……” 晚上回屋,两个小丫头睡着了。 章渝州把她俩搬到另一边,让翠翠从空间囊搬出小团子以前的婴儿床挡住,免得两个家伙睡着睡着滚下床。 他则搂着媳妇儿躺在床另一侧。 “你怎么看?” 翠翠半靠在他胸口,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看?” “能怎么看?” “说是征询我们的意见,实则已经把来意表达得很清楚了。就是要让咱们留在京市。我猜,是小白山出了变故,让咱们留下可能是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监管。” “上位之人,总是想得多做得多。”翠翠语气凉凉,没有愤慨,很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章渝州摸着柔软的长发,手指卷起一缕绕圈,没反驳,而是问:“卸磨杀驴?” “他们敢??!” 翠翠噗嗤笑出声,抬头在他下巴处啄了一下。 笑道:“卸磨杀驴就该直接找借口把咱们关押了,现在嘛大抵是摸不清底子,只能好生笼络着。” “你喜欢小白山还是京市?” 章渝州侧首在她额头回亲了一下,突然问。 “哪里都差不多,没甚喜欢不喜欢的。” “那就答应他。” 翠翠无所谓的蹭了蹭他下巴:“可以啊,不过别想我做白工,更别指望我让渡自由。在小白山派人监视,想着这些人离了几百米远,左右不会蹦跶到眼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眼不见为净了。但在京市,我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存在。” “若是那位不答应,你继续干你的,我不干了。” 她如今是华国人,家人也是华国人,翠翠当然希望国家越强大越好。 但她不能让那位觉得自己是能被任何人任何事绑架的工具,是能不断被挤压底线,无条件奉献的大冤种。 她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若能和谐相处,互相尊重,好好合作皆大欢喜;若是打算以别的手段逼她就范,别怪她鱼死网破! “希望大首长真的足够英明,我不想安稳日子被打破。” 章渝州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次日,章渝州用书房电话给大首长办公室打了专线。 随后按照原计划买了回小白山的票,不过这次回去只有翠翠和他,初七和八月留下了。 大首长听完杨秘书的汇报,陷入沉吟。踱步好半晌,道:“哲愚,这骨头不好啃哦,也罢,烂在锅里就是好事。” “他们的要求,准了!” **** 初八清晨,两人天没亮就起床,轻手轻脚下楼就看到厨房灯亮着,章谨之听到脚步声,立马出来叫住两人。 “煮了面疙瘩,垫垫肚子再走。” 车票是十点的,两人起这么早就是怕孩子醒了哭着闹着不让走,尤其是八月太小,不懂事儿,哭起来揪心。 “你那房子折腾完还没住几年,可惜了。” 章谨之又问:“杨秘书说没说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在哪里?要想住得舒坦,肯定得费工夫改造,我觉得弄成厂里那样就不错。” “还在咱们大院。” 章谨之诧异:“这是总参大院,就算大首长器重,你们在军中没有职务,就不该接受,否则其他人怎么想?” “我没有,翠翠是有的。” 基因液供应近两年,军部高层干部很清楚翠翠的重要性。劝他们留在京市,把他们分在总参,未尝不是想用亲情羁绊住她,既用,又防,这就是现实。 所以,凭什么不接受呢? 好歹,总参的幼儿园和学校的确不错。 翠翠点头:“对,妈你别担心,到时候谁要是跑你面前说咱不配,你就让他们找大首长去。” 章谨之哭笑不得。 “大首长器重你们,你们也不能狐假虎威嘛。” 翠翠撇嘴,那是您不知道他拿我没辙,否则就不会这么客气啦。 说多了章谨之还会担心,翠翠也就没提,两人几下吃完饭拎着一大盒煮熟的大肉饺子就出发了。 回了玉带,先到供销社去了一趟。 衣服鞋子,吃的喝的,都买了,给魏老头和蔡婆子。 顺带买了几盒雪花膏,一盒给蔡婆子,一盒给曾经交好的晓燕和春生。 翠翠两人长相出挑,十里八村没有比他们更好看更般配的,又拎着大包小包,一进村就被人围住了。 “翠妮儿,今年咋有闲心下山了?” 翠翠不记得这是哪家婶子,也弄不清楚辈分,便笑着打了个哈哈:“嗯嗯,今年没在山上过年,刚从他老家回来,顺道就来咱大队了。” “你娘前几天还念叨你,结果你就来了!” “快回家去吧,瞅瞅你们这两手忙不过来的样子。对了,这次你们要顺便带粮食回山上不?” 看来是跟自家换过粮食的哪家人。 翠翠笑笑着道:“你这可难为我了,我想换也搬不上山啊。” 唠了几句两人才脱身。 翠翠两人推开院子大门,就听到蔡婆子在骂魏学明。 翠翠挑眉,哟呵,这稀罕啊。 她扬起声儿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蔡婆子骂人声顿消,紧接着是板凳被踢翻的声音,老魏家的人全跑出来了。 “姐!”魏学明一眨眼就蹿到翠翠跟前喊了一声,“姐,你咋下山了?” 问完才腼腆地又喊了句:“姐夫。” 章渝州对那位“大舅子”没好感,但对便宜小舅子没啥意见,笑着应了一声。 “傻站着干啥,进屋啊。”蔡婆子迎了出来,魏老头也站门口。翠翠喊:“爹,娘。” 章渝州也喊:“婶儿,叔,我和翠翠来给你们拜年了。” 蔡婆子往两人身后看了看,眼底的期待渐渐化为失望:“初七呢,八月呢,怎么没一道来啊?” 章渝州先前隔两个月会下山一趟,于是村里都知道翠翠生了个闺女,还知道她闺女叫八月。 翠翠:“在她奶奶家。” 魏老头点头,问:“今年回小章老家了?” 翠翠:“嗯。” “这是给你和娘的。” “学明,鞋子和钢笔是特地给你买的,脚踏实地,好好学习,知道吗?” 魏学明动作珍惜的捧着礼物,激动得脸颊通红,重重点头:“姐,姐夫,我会努力的。” 魏老头和蔡婆子摸着厚实的棉袄,还有那贵得要死的麦乳精,眼眶也有点热。 蔡婆子心里开心,嘴上还惯例埋怨:“又瞎花钱。” 翠翠直接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别唠叨”的表情:“每天泡两杯,别省着放着,到时候放坏了便宜耗子了。” 魏学明立马道:“我盯着爹娘,不让他们浪费好东西。” 坐了会儿,翠翠才把他们调到京市的事说了。 魏老头和蔡婆子俱是一怔,心里很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孩子出息了”的骄傲。 “好,这是好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出息了。” 魏老头:“京市花销肯定比咱乡下大,也比山上大,你俩以后别大手大脚,省着点,还有两孩子得养呢。” 蔡婆子也道:“以后得了空记得回来看看,给家里写信也成。” “好好过日子,如果在京市过得不如意,随时回咱村里,你还是咱大队的闺女。” 在山上时蔡婆子不担心,左右没婆婆。 去了京市,那就是婆家人的地盘了。 她就怕翠翠被嫌弃,就像她到部队给华明两口子带孩子,明明是亲儿子的家,却还是不自在,那些城里军嫂怪嫌弃农村人的。 翠翠知道蔡婆子是真心疼自己,心里涌过暖流。 失笑,安慰她:“那肯定啊,不如意我就回来,找满叔批块地,重新起个房子。” 章渝州开玩笑:“婶儿你不知道,虞翠翠同志是咱家的霸王,只有我和俩丫头不如意的时候,哪有她不如意的时候啊。” 翠翠斜睨他。 章渝州忙缩了缩肩膀,摆出一副耙耳朵的怂样儿。 逗得蔡婆子和魏老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调任命令才下,那边住处还没分配好,等什么都落实了我再给你们写信。”或许是预感到以后回到龙湾三队的机会不多,翠翠整个人都很柔软,语气中不自觉带出几分惆怅。 蔡婆子拉着她手不放,亲昵地拍了拍:“好,等你们的信。” 翠翠:“嗯,你们要保重自己。” 她没问魏华明一家,魏老头和蔡婆子也没提出来扫兴。蔡婆子兴高采烈到厨房做饭,翠翠则带着特地给大队长满叔准备的酒,为晓燕和春生买的雪花膏,把该告别的人都告别了一遍。 回到魏家吃了午饭,又歇了会,才慢慢回小白山。 因着雪厚,上山艰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走了快四小时,气得翠翠都想掏出安全屋让它飞回山上了。 进厂子后,章渝州先到研究所找秦正业,翠翠则去了研究室,她有一个想法急欲验证。 研究室周围并无异样,翠翠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空空如也似乎跟离开前并无区别。 但她看得很仔细,每根柱子,每块砖,以及墙角边缘的灰……果然,发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几乎是一瞬间,翠翠确定了进来之人是谁派来的。 呵! 难怪突然要求他们搬到京市,这是怕她发现什么,起逆反的心思吗? 翠翠冷嗤一声,走出这栋空楼,往外走了几步她又倒回去把门锁上,佯装并未察觉有人来过的样子。 待章渝州从研究所回来,翠翠说出自己的猜想已经得到验证。 章渝州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闭上眼睛,半晌,缓缓睁开:“只要大首长一天摸不透你手里的牌,那我们一家就是安全的。” “你表现得越是莫测,大首长越是慎重。” 翠翠翻了个白眼:“果然,再伟大的人都有疑心病。” 不过这也很正常。 AI都有反叛人类的一天,人类自身缺陷就更多了,再英明再是被捧上神坛的人,都会有不理智的某个瞬间。正因为期待不高,翠翠此刻情绪远比章渝州稳定。 “行了,别灰心了,当权的嘛,哪个不是密密麻麻的心眼子,又不是咱亲人,算计你一星半点怎么了?” “换个角度想,算计咱,那是咱有价值。” “来,帮我一块收拾东西,这些,这些都要带走,取暖器得放空间囊里,初七的娃娃,八月的玩具,还有吃剩的粮食……” “家具怎么办?好像没办法直接带走。” 毕竟自家啥样,楼里的人都清清楚楚,他们一走,大家看到被搬空的屋子,肯定要想家具怎么搬走的,若是没车进山,这不就闹鬼了吗? 翠翠看着精心设计的家具,一想到要丢弃,心有一丢丢痛。 “低价卖掉,或是送人吧。”章渝州说。 翠翠愁眉苦脸,卖的话价钱不好开,毕竟都是旧东西。 “算了,就放屋里吧,以后谁分到这间房就是谁的。” 章渝州:“成。” 两人把需要带走的东西全收到空间囊,衣服什么装在箱子里,能送的都送给关系过得去的邻居们。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两人马上要离开051回京市了,八栋的邻居都围着翠翠表达不舍。 崔平则是羡慕不已:“京市好啊,皇城根儿,就是以后难见面,我还蛮伤感的。我家亚亚一听到你们搬走,以后没妹妹陪他玩,可伤心了。” 翠翠:“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 想到从孟小草记忆里看到的东西,翠翠多嘴提醒:“知道你家条件好,但该低调还是低调点,免得招来眼红的,你这头发少烫,口红也别折腾了。” 崔平不以为意:“这有啥,又没花别人的?” 说完瞥到翠翠一脸严肃,不像随口打趣的样子,崔平心里咯噔了一下,压低嗓门问:“……不会是听到啥消息了吧?” 翠翠顺势点头。 说:“反正你记住,不要奢靡,艰苦朴素永远不会出错。” 崔平琢磨了会儿,翠翠男人家官儿大,这么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信一信左右不亏啥。 “我会注意的。” 章渝州工作交接办得很快,厂里和研究所似乎早得了消息,资料转移程序一点没耽搁。 黄婉音听说后,又对秦正业唠叨了半天,惹得秦正业直接躲到了实验室。 第三天,翠翠将钥匙还回厂里,夫妻俩一人拎着一个箱子离开住了两年的家。站在厂子大门口,翠翠顿住脚,回头看着小白山五金厂几个字好一会儿。 “走吧!” 章渝州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温声安慰:“想念这儿了咱们就找时间回来瞧瞧。” “嗯。” ****** 在两个小丫头快要进化成混世魔王之际,翠翠两人到家了。 “爸爸!” “妈妈~~” 初七大两岁,腿长迈得步子大。 率先扑向翠翠,翠翠当即丢开箱子,抱住大闺女。 八月瞅见姐姐占据了妈妈的怀抱,扭头扑到爸爸身上,一到爸爸怀里就扁着嘴控诉:“爸爸妈妈坏坏,不带我和姐姐~~” 章渝州抱着委屈坏了的小家伙。 轻哄道:“嗯,爸爸坏,爸爸忘记带咱们大宝小宝了。不过那是因为怕你们着凉生病嘛,上次感冒你小鼻子不就难受了?居然还怪爸爸妈妈,咱家小宝可没良心呢。” 小团子被说迷糊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会重复:“没有,没有~~~” 翠翠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让他少糊弄闺女,瞅瞅都不机灵了。 章谨之在客厅纳鞋底,章渝州没瞧见聂宣和聂霄的身影,也没看到大嫂和成成,随口问道:“妈,宣宣和霄霄呢,怎么不在家?” “跟人打篮球去了,你说说,外头雪那么厚,打球还得铲雪,不晓得这群小家伙咋就那么闲不住。” 小团子煞有介事点头:“闲不住,哥哥闲不住~~~” 翠翠被小闺女逗乐了:“学人精。” 她抱着初七一屁股坐在章谨之身边,行李箱扔在那儿就不管了,章渝州眼神宠溺,把八月也塞给翠翠,拎着两个箱子回房。 下午,杨秘书来聂家送钥匙。 翠翠懒得问他是如何精准知道他们已经回来的。 她震慑对方,对方以同样方式告诉她,他们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默契地防备着对方。 分给他们的房子跟聂家并排着,只是中间隔了几户,可以说很方便了。 “那一栋之前就是冯泰和家住的,他被木仓毙后他爱人另嫁,房子就被收回来了,分给你俩还挺晦气。”章谨之表情很嫌弃。 翠翠觉得没所谓:“人晦气,房子不晦气,改一改里面的装修和布局,又是崭新崭新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房子大抵要住很多年,翠翠宁可现在折腾着把它改得宜居,也不想住得难受。 章谨之:“房子布局改倒是能改,大院里重新装修过的人不少,就是得先打个报告。” 打完报告后,来弄房子的是部队的工程兵。 毕竟是军区大院,机密性和安全性是第一位,要防止有人被糖衣炮弹腐蚀革命意志,借改房子为由在屋子里弄别的。 “嗯,报告让渝州去弄。” 翠翠打算一会儿先去看看房子的格局,让章渝州出设计图。 算上装潢改造,少说也要一两个月:“妈,房子弄好前我们就先住在这边了。” 章谨之虎着脸:“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若是长长久久住着我才高兴呢。不过大首长知道咱家人口少住得下啊,为啥还专程给你们分房子?不住又浪费得紧。” 翠翠摸摸鼻子,没敢说房子是自个儿要求的。 邹菀那张脸,最好是能不见就不见,若是住同一个屋檐下,那就太影响心情了。 章谨之:“住外头也好,关起门来就你们一家子。你大嫂这人呢消停不了几天,记吃不记打,别看这阵子老实,过不了多久又要故态复萌找事,她……” “她咋了?” 翠翠好奇,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怀里两个小家伙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听得懂不,反正母女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章谨之蹙眉,欲言又止。 一面心里没底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一面又怕自己弄错冤枉了人。 “妈,到底啥事啊?你偷偷跟我说,我谁也不告诉,连渝州都告诉。” 为了听八卦,翠翠拍拍两个小家伙屁股,哄她们上楼找爸爸。无奈初七精得要命,就是赖在她腿上不走,章谨之自然不能当着两个孙女的面说她怀疑邹菀外头有人,话题直接就断在这儿了,翠翠被勾得愈发心痒。 “可能是其他人瞎说的,算了,再看看吧。” 对,金宝胡同的人有可能瞎说。 邹菀在外头张扬得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男人是军官,说不得扎了某些人的眼,这才编排她外头有人。 翠翠:“……” 瞎说啥啊? 谁瞎说了? 妈,让我听啊! 第79章 “妈,今个儿庆祝老三和翠翠调回京市,你帮我看一会儿成成,我去买点羊肉回来。” 邹菀笑盈盈的。 她情绪这般正常,反而让人感到有一丝微妙的违和,可真要说哪里不对劲,又好似是自己太敏感了。 章谨之从她怀里接过成成,成成抗拒着要往邹菀身上扑,胳膊不小心抓到邹菀脸颊,翠翠就看到邹菀脸上的笑倏地消失了两秒,表情隐隐在忍耐。 被抓到那处还有明显的护肤品涂抹痕迹。 冬天的风特别刮人,她自个儿出门也擦脸,翠翠并未深想。 只是在邹菀路过时,外套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香气,说不出具体什么花儿的味,很好闻。 成成见妈妈不理他,登时哇哇大哭,腿还一蹬一蹬。 章谨之差点抱不住他,翠翠忙抓住小孩儿挥舞的爪子和腿,顾得成成来,她怀里的小八月吃醋了,也开始闹腾。 翠翠额角跳了跳,抬手就往她肉肉的屁股上来了两巴掌。 小包子泫然欲泣,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也不落下来,翠翠一瞅就知道这家伙在假哭。 “不许装哭,妈妈不喜欢。” 孩子真想哭翠翠不会让她憋回去,但假哭行为必须严厉打击,否则以后一不如意她就装哭,那还得了! 八月抽了抽,分外可怜:“不哭,不哭,泪泪不听话~~~” 翠翠嘴角抽抽,手轻轻揉了揉被打的小屁股,毫无灵魂的敷衍道:“是吗?泪泪不听话吗,那八月听话了吗?这几天爸爸妈妈不在家,你有没有乖乖?” “大宝,小宝有乖乖吗?” 初七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可灿烂了:“不乖,每天哭哭,奶奶说咱家房子要被小宝掀了。” 小宝扭头,扒拉开翠翠的外套,把小脸藏进去,只留给姐姐圆圆的屁股墩子。 翠翠朝婆婆挤眉弄眼。 无声道:小屁孩知道不好意思了。 章谨之也笑,眼角皱纹眯成一条线:“成成,快看小宝姐姐。” 有同龄的小孩在,成成嚎了两嗓子就不哭了,爬到翠翠身边要跟八月玩,八月则想跟初七玩,很快,场面就变成了两个一岁多肉团子一左一右围着初七争关注。 邹菀这羊肉一买就是大半天。 回来带了一身生肉腥味儿,把羊肉放到厨房就急咧咧回房取衣服,去澡堂子洗味儿了。 “又嫌羊肉味儿大又喜欢吃,两个月不吃一顿就犯馋,毛病!” 章谨之嘟囔着吐槽。 翠翠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但那抹小光苗消失得太快,没来得及捕捉到。 “妈,羊肉你放着,我去叫渝州来弄,他做的铁锅炖羊肉可好吃了。” 去年冬至,厂里正好供应羊肉,就做了那么一回,后面再想吃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吃成。 说着,翠翠蹬蹬蹬上楼寻丈夫。 卧室里,章渝州早就把一家人的东西整理好了。 两个小家伙的娃娃放在婴儿床上,衣服叠好依次放进衣柜,这时候他无比怀念小白山的衣柜,长的短的都不用叠,依次挂好,要穿时一眼就能看清是哪件,方便取。 这会儿正在给红外透视仪和能源木仓的研究资料排序。 “渝州,快下楼弄羊肉啦。” 人还没走近,声音已经到了。 后背忽然贴上两团柔软,纤细的胳膊随后从身后环过来,柔荑垂在他胸口。 章渝州放下钢笔,抓住翠翠的手,偏首抬头,翠翠低头在薄唇上亲了一下,这个动作两人默契无比,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妈买羊肉了?” “大嫂买的。” 章渝州讶然,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信啊?” “一点点小诧异。”大嫂向来有进无出,羊肉不便宜,她竟舍得花钱,怎能不诧异? “哎呀快下楼烧菜,妈要带成成忙不过来,我不会做,而且我也想吃你做的菜。” 翠翠脸颊贴在男人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想吃铁锅炖羊肉……唔,葱爆羊肉也成。”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剔呢,难怪俩闺女嘴巴也那么挑。”章渝州伸手掐媳妇儿脸颊,嫩滑嫩滑的,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翠翠忙推开某人不老实的手,催促:“快!” “得嘞,这就去。” 吃完饭,邹菀立马抱着成成回房,说是成成额头有点烫,她上楼给孩子用酒擦擦身体。 翠翠觉得她就是纯粹躲避洗碗刷锅的活儿,成成在客厅和两个小丫头玩了一下午,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哪里就需要擦身体散热了? 这个大嫂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他俩在家,怎么也不能让章谨之洗碗,自个儿坐着当大爷。 翠翠拍了一下章渝州手肘处,目光移向厨房,章渝州秒懂,起身收碗筷,翠翠则拿着抹布擦桌子。 两口子搭配着,几分钟就把善后工作搞完了。 “妈,我和翠翠去看看隔壁房子。” 章渝州擦干手上的水,翠翠掏出随身带着的蛤蜊油,挖了一坨涂他手上,章渝州老老实实站在那儿让媳妇帮他抹护手霜。 章谨之看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笑眯眯的,眉眼舒展开。 “我也去看看。” 她一开口,几个孩子也要跟着,仿佛看房子在他们眼里就是看热闹。 一个个兴致勃勃,好似要去什么地方寻宝似的,“走咯,看小叔的新房子去咯。” 聂宣抱起初七,聂霄抱着更小的八月,两兄弟嘻嘻哈哈往外头跑,逗得两个妹妹也嘎嘎笑,刹那间,似乎周遭的空气都被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感染了,风都柔了几分不那么凛冽刮脸。 章谨之:“哎,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个大马趴啊。” 冯泰和原本住在聂家右边第三户,建筑外观都是一个样式,只有各家的院子小有区别。 有聂家这种不种菜不种花只有两颗枣树的;也有郝建设家种了一院子菜的,还有种花的呢。 这方面组织上管理得较为松弛。 毕竟军属们来自天南海北,纯正的老京市人很少,大家各有各的风俗习惯,实在没法统一要求要如何过日子。 “老章,你们这是饭后散步啊?”说话的是右边第二户,石师长的爱人马慧英。 章谨之指着她隔壁:“来看房子,我家老三不是调回来了嘛?上面给他分配到你隔壁,你也知道冯泰和那黑心玩意儿干的事多糟心多恶毒,偏老三两口子就分了这儿,我就想着先瞅瞅里面啥样,改一改翻新一下,免得住得不舒服。” 马慧英愣了愣,聂家老三不是搞科研的吗?咋能分这儿的房子? 心里疑惑,马慧英便直接问了出来。 章谨之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嘴上格外谦虚:“大首长器重,特事特批,杨秘书下午送的钥匙。具体调哪个单位我也不知道,说是要保密。” 马慧英看向老姐妹身后的一对璧人。 面上浮现出热情:“那你家老三的确厉害咧。” 夸完章渝州又明贬暗夸自家孩子:“不像我家那个,就会耍耍笔杆子。一会儿批判邓拓的《燕山夜话》,一会儿又评论吴晗的《海瑞罢官》、孟超的《李慧娘》。一天天的,心情振奋得我都觉得不正常,一问吧,还嫌我没爱国情怀,说我当年的满腔热血冷了臭了,丧失了革命者的责任感,嘿你说这,整得我这个当妈的好像那么愚昧,家里就他忧国忧民一样。” 十多年的老邻居,章谨之还能听不出她暗戳戳的炫耀啊。 商业互夸立马安排上了。 “你家石头就是文化人嘛,二十出头已经是京市日报和京市文化报的常客了,光我看过的文章就有五六篇,谁不说你家出了个文曲星啊。” 这番真情实感的话夸得马慧英心花怒放。 两个老太太你夸我家孩子,我夸你家孩子,从儿子辈又夸到孙子辈…… 翠翠和章渝州微笑听着,两人不约而同交流了一个眼神,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段功过难评的“未来”。 看来,这场风暴的前奏早就悄悄来临了。 却无人察觉到他们的爱国情怀到后期会全面失控。 这般一想,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却又无比清醒的认知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历史车轮的无情碾压,因为——这个事件的初衷甚至是正确的。 “还是看看咱们的房子吧。” 听到翠翠轻微的叹息声,章渝州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翠翠仰起头,也露出一个释然期待的笑容:“嗯,看房子去。” 房子空置了一年多,院子瞧着比其他地方要荒芜,积雪压在茅草上,形成一个个高低错落的雪堆。 走在厚厚雪地上发出的咔嚓咔嚓声,衬得房子有种微妙的惊悚感。 “小叔,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毛毛的啊?”聂霄抖了抖身子,把怀里的小火炉抱得紧紧的。 章渝州笑他:“胆小鬼。” 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 章渝州推开门,迅速寻摸到电闸位置,拉闸开灯,屋里瞬间亮堂堂的。有了光,似乎温度也回来了,几个孩子上上下下跑着闹着,把所有房间门都打开参观了一遍。 “小叔,跟咱家一模一样啊,就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干部军属们住进来时,每间房子都免费配备好了基础家具的。 冯泰和家空空荡荡,显然是在他被抓后,这里面的家具就被大院里其他人开口要走了。 不过对他们来说,空落落的正好方便置办更适合自己的。 章渝州拿出尺子把各项尺寸量了一遍,记下跟自家房子的细微差别,折腾完差不多半小时。 几个孩子觉得无聊,早就跑回家了,章谨之不放心也跟着回去了。 翠翠指着楼梯:“楼梯可以改位置吗?横在这儿怪挡光的。” “窗户要扩大,我喜欢亮堂的。” “这间卧室改成书房吧,把咱们的卧室和两个小家伙的隔开,免得一不留神就蹿咱屋里了。” 章渝州无比赞同:“嗯,这里得改,必须改!” 他也不想夫妻恩爱时被小拖油瓶打断。 打不得骂不得,不如把书房和卧室打通,就留书房门,隔音再做好点,这样当两个小家伙疯狂砸书房门时,他们在卧室也能尽量不受打扰。 章渝州效率奇高,两天就把房子的改造图弄出来了。 而大首长似乎也想让他们尽快恢复工作,是以研究室位置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大院靠山方向单独辟了一块区域,周围五百米处设有岗哨,除了拥有权限的翠翠夫妻,哨点以内谁也不允许进入。 就连大首长本人,前去研究室也需要提前告知翠翠。 除此以外,翠翠还明确提出周围不想看到任何“保护”她的力量,大首长一番衡量后也同意了。 双方没有谈及“信任”问题,但都做出了让步。 翠翠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整个社会将无法避免地陷入无序糟糕的状态,便又觉得待在总参大院未尝不是好选择,至少安稳。 一个月后,两人恢复工作。 但跟预料的不一样,研究室依然只有翠翠一人。 章渝州则是被分配到昌平区的兵器工业第二0八研究所,距离家里差不多两点五公里。 章谨之惋惜:“那你们不在一个地方上班了。” “不在一个单位挺好的,否则回到家我俩面对面,出门工作还得面对面,时间久了不是他烦我,就是我烦他,现在多好呀,每次忙完一阵再见到彼此,永远都有新鲜感。” 她没多大抱负,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章渝州不一样,就算中途对什么感兴趣,研究主路子依然没变,就像拆卸研究能源武器时他也没放下红外夜视仪的进度,他是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翠翠自认做不到他那个程度。 若是两人一直在一处工作,没准章渝州就被她给带歪了,这并不是她乐见的。 在翠翠心里,认真工作有所坚持的他才是最有魅力的。 何况,她也不喜欢跟人成天黏一块儿,偶尔黏一下很甜,若是天天黏着,那就是齁人了。 “那倒没有,我不烦你,你单方面烦我。”章渝州挑眉,似笑非笑。 翠翠嗔他:“哎呀,你知道就知道嘛,做什么还说出来啊?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讨厌!” 章渝州:“……” 他媳妇儿段位越来越高了,赢不过,赢不过。 两人都要上班,便把两个孩子送到军区内部的幼儿园。 总参大院的幼儿园比小白山的更加规范,规模也要大许多,毕竟整个大院占地面积都比小白山厂子要大。 工作区是总参大楼; 生活区有食堂、宿舍楼、独立的商店、幼儿园和电影院、浴池、篮球场,连理发店都有; 大院周围是郊区,有部队后勤人员饲养的牛和羊奶厂、豆腐坊,每周会送奶一次,大院里的孩子能喝到新鲜的牛羊奶,吃到新鲜的热乎乎的豆腐。 总体来说,大院就是独立的小社会,什么物资都能买到,和外头的胡同街道差不多。 早上孩子由翠翠和章渝州送到幼儿园。 幼儿园下午四点放学,托儿所反倒能晚点接孩子,这个时候两人还在工作,便由奶奶接。 翠翠的工作一如既往地顺利平淡,章渝州则是波折不小。 从第一天报到,接下来每天回家时间越来越晚,到家了资料一查就是大半夜,看着比在小白山时还要忙,没几天英俊的面孔再次挂上了黑眼圈。 “新单位这么忙吗?” 翠翠拇指擦过他眼睛下方的卧蚕,心疼道:“你看看,睡眠不足都变丑了。” 章渝州噎住,眸子划过一抹无奈。 老单位都是他的老师朋友,工作方面大家已经培养出了默契,配合度高,彼此有信任。 但京市的新单位规模大人员多,相应的派系也杂。这不,他刚报到,所长没说话呢,两位副所长就对着他打机锋了,三不五时就要斗法,这么一来,他的工作强度就增加了。 大概是纯纯空降的缘故,两位副所长在摸他的底细。 故意刁难是想看他背后有没有硬关系。 章渝州不想把工作中的糟心事带回家里,是以没正面回答翠翠,而是反手把她从身上掀下来,一个翻转压上去,两人位置顿时调转。 “丑了吗?那肯定是你看得不够仔细,我靠近些,你多看几眼呢。” 他把脸凑近,两人鼻尖相触,彼此呼吸温热交缠,看着看着就越凑越近,开始颠鸾倒凤。 半晌,被窝里传来翠翠瓮翁的提醒:“轻点,别吵醒初七她们……” 顾忌着孩子,两人都压抑着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反而更加刺激了。 ****** 另一边,龙湾三队。 魏华明坐在堂屋里,沉默不语,脚边散着七八个烟头。 “爹,娘,翠翠他们一家子回京市的消息,你们咋不跟我说一声呢?” 蔡婆子怔了怔。 觉得大儿子莫名其妙。 “翠翠和她男人去哪儿有啥必要非得通知你哩,你俩又不是真兄妹,翠翠和你的关系也不如跟学明亲近,她回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难不成我和你爹压着她不让他们走,得等你回家道了别再走啊?” 蔡婆子咬断针线,没好气道。 她不晓得魏华明这两年刻意拉近关系的用意,吐槽起亲儿子一点没嘴软。 魏老头知道,但他觉得大儿如今的日子已经过得比很多人强了,没必要在翠翠身上谋算啥。 便说:“翠翠离开时讲那边单位暂时还没确定,等一切尘埃落定就给家里写信。” 魏华明许久没说话,瞧着很泄气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爹,翠翠她男人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第80章 翠翠想起给龙湾三队写信,是在搬进隔壁后。 此时已是五月了。 原计划三月多就能搬家,没想到一改后翠翠又有了新想法,打算把一楼两个卧室打通做成小型实验室,这便延长了改造时间。 这段时间在前线的聂家父子来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可以说是一家人最大的安慰了。 翠翠每天定时定点看报纸,听收音机,家里其他人也陪着听。 小孩只是听个热闹,收音机还不如捉麻雀,滚铁环有趣,章谨之则从反复提及的帝国主义和平演变里听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再思及大院里的年轻娃娃这段时间越来越激进的行为,不由得感到担心。 “宣宣,在学校别跟着闹。” 聂宣逗着两个妹妹玩泥巴,闻言抬起头,咧嘴笑得跟二傻子差不多:“奶奶,我没去。” 贴大字报还不如回家逗妹妹好玩呢。 这时候章谨之又庆幸自家价格孩子是“学渣”,没成为大家眼里上进勤奋的好孩子了,至少,不会在分辨不了是非的情况下被小伙伴们裹挟着去做他们以为正确的事。 几个小家伙不愧是一家子兄妹,都想着玩,吃。 老大老二十多岁了还能蹲地上陪妹妹玩泥巴,带着她们爬树打小鸟…… 往日里觉得不够优秀的点在这个狂风暴雨逼近之际却又那么让人安心。 “嗯,知道就好,没事少跟着晃,回家帮奶奶照顾弟弟妹妹。” 聂宣答得飞快:“奶奶,我知道了。” 清明前后,魏老头收到翠翠寄来的信。 信里夹杂着几张全国通用的油票,絮叨着让他们好生照顾身体,唯有叮嘱学明那一段让魏老头品出了非同寻常的意味儿。信里说,不管外头情况如何,一定不要丢下书本,也不要瞎掺和,老老实实做好学生的本分。 似乎要发生什么的大事的样子。 等学明再次放假,魏老头就把信里的事说了,学明听完,恍然大悟。 就把学校最近近来人心浮躁的事说了,待听到学生在课堂上公然朝老师扔泥巴后哄堂大笑时,魏老头表情顿时变了,忙问:“你没跟着扔吧?” “怎么会?” 魏学明摇摇头,道:“温老师传道受业解惑,我尊敬她还来不及呢,其实捣乱的只有平时学习不好爱又欺负人那几个,其他人还帮温老师了呢。” 魏老头说:“学校太混乱的话,你就先请假回家吧,等什么时候平静了再回去。” “何至于此啊。”魏学明觉得老爹杞人忧天,想得过于严重了,信誓旦旦道:“校长肯定会约束他们的,他们很快就会被公开批评,向温老师道歉。” 魏老头却不那么乐观。 同一种现象,京市有了,连玉带这样的偏远小地方也有,别的地方就没有了吗?明显有什么在逐渐失控了,作为普通老百姓能做的就是能躲就躲保全自己。 “反正你脑子别跟着发热。” 一旦身份对立,帮谁都是糊涂招儿,宁可啥也不干,也别蛮干瞎干! 魏学明还是觉得自家老爹危言耸听。 结果没过几天,挑衅质疑就发展成了贴大字报,随处可见的《深入开展革命大批判》。而事情发展得远比他想象的迅猛。 很快学校被搞乱,课堂纪律彻底没有。 终于有一天,温老师在课堂上被不知道扔的石块砸破了脑袋。 而在一些有心之人的推动之下,这股无人控制的火势迅速蔓延,党政机关几乎瘫痪,城里年轻人开始聚集游行…… 魏学明停课回家了。 这时候,谁也没料到这场风波会持续十余年。 魏学明一边跟着父母拾掇地里粮食,一边想着何时能回学校上课,还给翠翠回了信,暗暗夸自己听话没捣乱。 翠翠收到信,才发现魏学明的老师正好就是温柔。 “你要不要给郝建设打电话问问,他对象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受伤没?” 两家相邻,冯一银跟婆婆关系也还成,最近没少听她念叨看黄历挑吉日的事,想来郝建设和温柔处得不错,至少两人都有组建家庭的意愿。郝建设又跟自家男人是发小,翠翠希望熟悉的人都好好的。 “嗯,是得问问。” “只要家庭成分没问题,温老师应当是安全无虞的。” 就算要批判,也得先过成分这一关,怕就怕温老师的家庭背景不够红,被有心人逮住以此攻讦。 这几天所里也是风声鹤唳的,他就看见有那么几个保密项目的科员每天都要被叫走,说是安排人给他们上两小时思想课。 其实光上课遭人白眼已是轻的。 总参大院和炮兵文斗没结果,还武斗了一场,八死二十多人受伤,木仓炮都使上了,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一个个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满大院无不震惊! 因着出了事,几个军区开始严格约束起大院子弟们的行为,这才稍稍安稳了一点儿。 “成分十多年前就划分好了,之前也没搞得这么如火如荼,令人费解。” 从分土地那会儿,阶级成分就划分好了。 比如魏家。 魏老头给人做过掌柜,但在旧时代,店掌柜本质上也是主家的奴才,加之魏老头这人眼光毒辣,最懂木仓打出头鸟了,攒的身家藏得那是严严实实,他又是龙湾三队本家人,是以成分就被定为了贫农。 整个生产队连个地主成分的都没有,顶破天了也只有几户富农。 因此翠翠几乎没有阶级斗争的记忆,对阶级成分认识不足,可话又说回来,这都是十五六年前划分的,若是大首长想搞革命,为何不在分土地时就一块搞了? 事态如此竟没有遏制,听说过阵子还要接见全国闹革命的年轻人,翠翠想不通,只能告诉自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拿自己的咸鱼求稳心思去思考领导人的想法。 “算了,管好咱们自己就是了。” 翠翠放弃思考。 话题很快拐到别的方面:“周六小轲的生日,妈说,孩子逢十是大事不能凑合,宣宣霄霄满十岁时家里操办得也很隆重,问要不要去国营饭店订桌?” 章渝州下意识拧眉。 “多事之秋,在家煮两桌就行了。”便是这场风波波及到自家的可能性很低,却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翠翠点头,到阳台收衣服。 边走边道:“我也觉得不妥,你一会儿过去接孩子时跟妈说一声。” 翠翠最近上班制基因液,下班就在一楼敲敲打打,每天要不孩子呆够了自己回家,要么就是章渝州下班后再去接。左右中间就隔了两户人,两个孩子已经认识回家的路了。 “好。” 有的人担心局势动荡,整个社会变得危险,比如翠翠两口子; 而有的人则是欣喜若狂,想要抓住机会,比如魏华明! 自从得知翠翠信里写了什么后,他没害怕,也不像弟弟那样对未来感到迷茫,相反,他觉得机会到了。 这个机会不是套近乎而来,不需要他戴着面具与谁交好,而是天赐良机,一旦抓住机会,鲤鱼化龙指日可待。 魏华明暗暗蛰伏,他收集报纸,不放过收音机里任何一个跟“文化”有关的信息,终于,在一些学生开始组织大串联,自称革命小将后,他猛地意识到——快了。 那些学生揣上几块钱,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学校。 跑去总务处领了红布再去城内找裁缝做成被面大小的旗帜,请写字好的先生题写两行大字“某某中学/革命串联队”,再到总务处找一根粗竹竿,插上旗子,最后到学校开上一张介绍信—— 以往开介绍信条件繁复,如今已是谁想开就给谁开了,可见秩序崩溃到何种地步。 有的小队还跑去问县长,能不能坐车串联,没想到县长还真就应了。 这些天车站里时常能听到检票员举着喇叭高喊:“串联的赶快上车,县里批准你们不要买票,马上就开车!”然后就是一群少年人欣喜若狂,收起大旗,带上竹竿,鱼贯跳上大客车…… 魏华明知道,当大串联发展到一定规模,引发更大的动乱后,上边肯定会想办法控制。 他在等这个“控制”! 事情如他所料,甚至比他预想的来得要早。 次年二月,一些权威杂志发表社论,传达大首长的最新指示:“在需要夺权的那些地方和单位,必须实行革命的三结合方针,建立一个革命的、有代表性的临时权力机构。这个机构的名称,叫革命委员会”。 玉溪县也成立了革委会。 魏华明靠着自己光辉的从军经历,又仗着供销社副主任的身份,不知如何操作地,摇身一变竟成了玉溪县革委会副主任。 他当上主任,最开心的莫过于许雯丽。 她终于再次回到被人羡慕的位置了。 自从魏华明成了革委会副主任,许雯丽走路带风,见谁都笑眯眯的。 不折腾了,再也不折腾了! 既不跟魏华明闹,不再到处控诉魏华明冷暴力她,也不再故意气蔡婆子老两口,一时间,魏家仿佛又成了婆媳相合,人人羡慕的一家。 翠翠得知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挂断电话半天,久久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她忍不住惊呼:“哇哦!” 魏华明也太会经营了吧! 从供销社到革委会,这也行? 她迫切想跟人分享这个奇葩的消息。 可扭头一看,章渝州还未下班,两个小家伙丁点大啥也不懂,无人分享的痛苦让翠翠心梗不已。 她忍了忍,还是憋不住想吐槽的欲望,到客厅里把玩玩具车的两个闺女夹胳膊下就跑向婆婆家。 然后婆媳俩大眼瞪小眼。 半晌,章谨之感慨了一句:“这人太擅钻营了,也不知道上位手段干不干净,以后别连累到家人哦。” 翠翠咂咂嘴,赞同地点点头:“妈,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性很大。” 分享完对魏华明的震惊,翠翠目光瞥到摇篮里睡得正熟的成成,问:“大嫂又出门了?” 章谨之脸顿时垮了。 不太高兴:“听说她弟跟着大串联部队来京市了,这会儿应该在□□那边,她出去见她弟弟了。” 翠翠狐疑。 以自家公公婆婆跟邹菀父亲的战友关系,她亲弟弟来了京市,咋不上门做客呢? 儿媳妇的疑问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章谨之叹了口气。 道:“她说红小将们不方便进大院,免得给家里惹麻烦,罢了,还算没昏头。” 说话间,邹菀回来了。 看到翠翠在这儿,她先是一愣,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布拉吉。 旋即扯扯嘴角假笑:“弟妹也在啊,初七和八月呢,你把她们俩单独留在家里就不怕出事啊?” 翠翠翻了个白眼:“大嫂你就甭操心了,她俩智商比一些大人高多了,谁出事她俩也不可能出事。” 再说了,两个孩子就在楼上躲猫猫玩呢。 邹菀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就恢复好情绪,摆出一副不跟翠翠计较的姿态。 慢慢走到摇篮前弯腰看了眼成成,跟章谨之道:“妈,我今儿个走太多路,现在脚痛得难受,我先上楼休息了啊。” 章谨之问:“你弟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邹菀:“不知道。” 章谨之蹙眉,但还是按捺住不满提醒:“你弟今年二十出头,你还是劝劝他别跟着闹,早点回家去吧。” 邹菀垂下眼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劝的。 漫不经心道:“他在做正确的事,怎么就是闹了?妈,您就别管了,他们学习完革命精神自然会回去。” 说完,踢踏着黑色带跟小皮鞋慢悠悠往楼上走。 翠翠目光落在她背影处。 皮鞋,格子布拉吉,精心搭配的呢子大衣,还有熟悉的桂花香…… 见弟弟需要打扮得这么隆重?怎么觉得这是见情人去了呢? 翠翠心里这样琢磨,不知不觉就呢喃着说了出来。 她声音轻,自言自语,也就挨得近的章谨之听到了。章谨之一听这话,却是脸色大变。 顺着翠翠的吐槽,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大儿媳出门时候的打扮,突然,她的脸瞬间黑了。 翠翠见状,瞳孔登时放大,激动地咽了咽口水,难道——自己猜准了? “妈!” “上次你说,可能是有人瞎说大嫂什么……不会就是说她私生活这方面有问题吧?” 章谨之愕然,眼底闪过挣扎。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这份怀疑不能宣之于口,话出口便是泼出的水,想要收回都难。 翠翠心急啊。 上回听八卦听到一半,把她的好奇心吊在半空中,她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好不容易摸到一点点边缘,自然不能让八卦悄悄溜走。 她挪动屁股,挪到章谨之身旁,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 说:“妈,你就不想弄清楚吗?万一大嫂在外面惹了什么奇怪的人,影响到宣宣几个怎么办?” “现在这情形,咱家里谁都不能被抓小辫子。” 说句难听的,眼下□□成风,子虚乌有的事都能言之凿凿。 若是邹菀真干了什么,家里又毫无准备的话,但凡有心人推波助澜,聂家上下都得遭殃。 便是翠翠有把握把大家摘出来,但几个孩子受到的心理创伤,却是一朝一夕不能平复的。她的确想听邹菀的八卦,但也真的希望这个“八卦”是空穴来风。 章谨之闻言,咬了咬牙。 下了决心:“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装糊涂,是该好好查一查了。若是流言为假,我也好放心;若是流言是真的,我绝对容不了她继续留在家里。” 翠翠眼珠儿转了转:“咱俩平日不怎么出大院,若是亲自出门问恐怕要引起大嫂的怀疑,不如妈你告诉我,我再跟渝州说,让他暗地里打听打听。” 章谨之便开始说起邹菀刚查出怀了成成时,她到宝金胡同看望她。 不小心听到胡同里有两个女同志说邹菀闲话,骂她缺德样,说她别是八大胡同的…… 章谨之一开始还不晓得八大胡同是啥意思,遮遮掩掩问本地人,才知道八大胡同是做皮肉生意的。 简直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把她气得好些天没缓过来。 气归气,但沉下心一琢磨,她是一点没信的。 毕竟自家老大多有前途一小伙子,长相虽然随了他爹,但谁也不能说他磕碜呀;他脑子身手也不错,不是靠爹的草包,往后继续往上升肯定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邹菀嫁给老大,钱财把着,想搬出去家里也给置办了房子。 那房子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关起门来自己这个婆婆也插手不了她的生活。 她想咋过就咋过。 这样的日子,邹菀恁是再混蛋也不至于学窑子里的姑娘,是吧? 所以,章谨之更偏向邹菀得罪人了,人家故意说那些腌臜话编排她。 这话她听了,气了,也就过了,没拿到邹菀跟前惹她堵心。 等她肚子大了差点流产,她去宝金胡同接人回大院保胎。 又看见不同的女同志指指点点,她们没瞧见她,说话声音可大了,连具体对象都攀扯出来了,她一面觉得荒谬可笑,一面又忍不住怀疑。 可顾忌着她那大肚子,以及宣宣和霄霄,到底没去验证真假。 “翠翠,这些都是两年前我无意中听到的,这能怎么查啊,直接找上门问?” 哎呀,若是闹出去,不管真假,自家都丢死人了。 翠翠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妈你放心,我们偷偷查,不闹大。” 第81章 翠翠压根没让章渝州到宝金胡同打听消息。 她只是将X8悄悄留在聂家大门的门框顶端。 做好了几个月都没进展的准备,没想到邹菀忍耐力那么差,不到两个礼拜便露馅了,X8拍到了邹菀出门幽会情人的现场。 彼时翠翠在研究室里忙着。 突然,就听到X8a发出锁定目标的滴滴声,翠翠点开显示屏。 屏幕里,邹菀头发微卷,上身是海军领白衬衫,下身是藏蓝色过膝筒裙,脚踩白色小皮鞋,这一身非常亮眼,就是因为亮眼过头,跟她打招呼的人脸上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试想一下,大家都在讲究低调朴素,就邹菀穿得花枝招展。 严重点,说她是资本主义享乐作派都没得辩。 偏邹菀自己意识不到,好似以为人家奇怪的表情是看呆了呢,一路上美滋滋的。隔着屏幕,翠翠都觉得她肤浅得让人窒息。 若不是聂家有她这个保命符,遇到邹菀这种拖后腿的猪队友,不等外人宰她,翠翠第一个弄她。 也就是知道自家安全得很,翠翠才有闲心看“直播”。 邹菀出了大院又走了一段路,然后上了一辆公交车,约莫过了四十分钟,下车了。翠翠就看到她左拐右拐转进了一条胡同,胡同口连着好几家肉铺子,像是牛肉或是羊肉? 等等,羊肉? 翠翠想起他们从小白山回来那次,邹菀就是买了羊肉。 当时妈怎么说的? 她很爱吃羊肉,隔两个月就买一回。 啧,这哪是爱吃羊肉啊,这明明是爱吃胡同里的哪个人吧!! 翠翠丢开手里的活儿,将X8a安安稳稳摆好,哼着小调儿跑去剥了两个橘子。 脚尖一踮一踮,还转了个圈扑到休息区的躺椅上,懒洋洋窝着,一边吃橘子一边看小电影。 边看思维边放飞,哎呀她真笨啊,想看谁家八卦就放X8啊。又安全不怕抓包,还是刺激的现场直播!翠翠好像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成天泡在星网冲浪了,这种暗戳戳偷窥的快乐谁体会谁知道。 邹菀哪儿知道翠翠手里还有远程监控这种玩意儿。 她一心急着见情郎,连身边路过什么人都不曾注意,何况是始终保持着三十米距离,又只有米粒般大小的“蜜蜂”呢。 翠翠就见她在胡同里绕了两三遍,装作买肉货比三家的模样,最后还真挑了几根羊肋排。这才拎着东西走到胡同尽头,很熟练地找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手往爬山虎藤蔓覆盖的砖缝里摸了摸,脸上一喜。 竟是钥匙。 翠翠瞪大眼睛,连钥匙放在哪都知道,瞅着不像露水情缘,那到底咋联络的呢? 就在邹菀要开门之际,翠翠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X8立马朝前飞了大概二十米,脚步声随着X8的靠近变得大了些,翠翠手指迅速划拉着,就看见屏幕上的视野被拉近,又放宽拉远,反复两三次后,脚步声的主人出来了。 是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小媳妇。 看着二十出头,身上的衣裳打满补丁,含胸驼背,走路上也低着头,翠翠看了一眼没多注意,全副心神都在邹菀身上。 有人来了,邹菀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偷偷摸摸的,肯定害怕被人看见吧,否则为啥不走另一边的大门,要绕到犄角旮旯的小门呢? 翠翠想了想,激动得搓搓手,等着看邹菀尴尬又遮掩的表情。 结果令她大吃一惊。 那个走路习惯低头的女同志路过邹菀身边时很自然地跟邹菀打了招呼。 “虎嫂,你从娘家回来了?” 邹菀点头,目光往菜篮子里一瞥:“你这毛豆瞅着怪新鲜的呢。” 说完,眼神又落在对方缩了缩的手腕上,关心道:“你男人又打你了?哎呀你就是性子太弱,找妇联闹啊,让她们来管你男人,换了我我才不让他好过。还好我男人没打人的习惯。” 对方只是尴尬笑笑。 往前走几步,推开对面墙的小门走了进去。 翠翠:…… 好家伙,虎嫂? 紧接着就看到这位虎嫂打开门,泰然自若走进去,动作自然真跟回自己家一样,翠翠惊得用力咬了一瓣橘子,汁水四溅,喷到屏幕上,翠翠赶忙挥着手腕用衣服擦掉橘子汁。 擦完才想起今个儿自己穿了件浅色衣裳。 看着袖子上的橘黄色印记,翠翠被自己无语到了。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再次被拉了回来,因为邹菀跟人干上架了。 真干架! 邹菀兴高采烈推开门,结果屋里一对鸳鸯酣战正欢。邹菀脸色登时就变了,又伤心又恨,咬牙切齿抄起门边的扫把打了上去,边打边骂。男人被打得懵圈了一会儿,回过神赶紧抓住邹菀,抬手就是一巴掌。 邹菀脸被打歪,趔趄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接下来就是三人扭打互骂,整个过程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眼瞅着邹菀悲愤欲离开,翠翠以为闹剧要落幕了,没想到那男的又发疯似的调转木仓口,把站旁边看戏的女人推出门,又抱着邹菀诉衷肠。 邹菀居然就原谅他了。 两人就在那张刚燃烧过激情的床上再次燃烧起激情来。 看得翠翠目瞪口呆,整个一怀疑人生! 眼瞅着两人衣服要扒光了,翠翠赶紧点了几下给他们打好马赛克,打完马赛克只听声音就更奇怪了,显得她格外猥琐,跟躲人家床底似的。 翠翠摇摇头,赶紧把这想法摇出大脑,顺手把声音也屏蔽掉。 这下她彻底没心思工作了,把新鲜制好的基因液搬运到安全屋一侧的小仓库放好,风风火火回家去了。 原本打算给婆婆看看回放,又怕万一把人刺激晕了咋整? 毕竟知道邹菀外头有野男人,和亲眼看到两人翻云覆雨,爱爱不完的震撼程度完全不能比。 对,先不能说,先跟章渝州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处理最好,毕竟还得考虑到几个孩子。 想到孩子,翠翠又是一顿,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空白。 ……邹菀跟这个叫虎哥的男人好上多久了呀? 成成到底是聂渝泽的,还是这虎哥的? 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明确鉴定亲子关系的办法,自己要拿出米拉拉替他们检验吗? 可到时候怎么解释米拉拉的存在呢?想办法技术落地推广出去? 哎哟,脑壳痛!! 翠翠嘴角抽了抽,她就是吃了一个瓜,怎么吃出一堆问号呢? 算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邹菀主动交代成成的身世吧。 翠翠先到幼儿园接闺女,初七如今在学前班,八月还在幼儿小班,幼儿小班的孩子几乎在室内玩玩具,而学前班呢已经进展到室外拓展游戏了。 翠翠一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正在小操场上玩“斗鸡”游戏的初七一眼就看到妈妈了。 “妈妈!” 小家伙激动得蹦蹦跳跳挥手,忘了自己还在玩游戏,腿落地了。 另一个孩子立刻欢呼:“欧耶,虞初七被淘汰了,我们要赢了!” 初七才不管,咧着嘴欢欢喜喜扑到翠翠怀里:“妈妈,你今天下班好早呀~~~~” 翠翠平日只负责送,接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下班时间对不上,于是小团子看到妈妈后别提多开心了,浑身洋溢着幸福泡泡。 她拉着翠翠的手到小伙伴们面前介绍。 “曲淼淼,这是我妈妈唷,是不是像我一样漂亮?” “何花,我妈妈比你妈妈高,我才没撒谎!” “……” 翠翠全程保持微笑脸,任由闺女拉着她满场秀,她很想提醒初七——宝宝,早上送你和妹妹到学校时,你的一些小伙伴是见过我的呀,不用你强调我多么高,多么漂亮啦。 想了想,还是算了。 孩子的胜负欲本就莫名其妙得很,没必要多加干涉。 等初七炫耀了一圈后,差不多到放学时间了,翠翠牵着初七,再到隔壁接八月。 她一手牵一个,遇到其他来接孩子的家长,翠翠还会停下跟人唠两句。 没有人在看到背着相同图案迷你书包的姐俩时能忍住不喜欢她们,大家都不由得被萌出一脸姨母笑,每天两姐妹从幼儿园回来,书包里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零食。 有的是小伙伴送的。 有的则是回家时遇到的姨姨婶婶们给的。 两小孩堪称全幼儿园人缘最好的小朋友,因为送孩子的关系,翠翠的交际范围不知不觉间就扩大了。 如今她已经把这个妈妈,那个奶奶全认熟了,看到人立刻就能喊出对方的身份。 “大宝,小宝,跟于奶奶说明天见!” “于奶奶,明天见~~~~” “大宝小宝,明天见啊,有空来家里找柔柔玩哦。” 于奶奶一头银发,笑得很慈祥,一看就是很得小孩子喜欢的奶奶类型。 初七点点头,露出一对小酒窝:“好的,于奶奶。” 从幼儿园回家这段路,两个小家伙一会你追我赶,一会儿蹲在路边看花,看蚂蚁搬家,短短一段路走了快二十分钟,路上遇到急急忙忙赶来的章谨之。 章谨之:“哎呀,还好你去接了。今天成成睡了大半天都没醒,我怕他出事先带他到医院看大夫,这才晚了。” “没事,反正都在大院里。” 翠翠不觉得婆婆晚这么一会儿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候不得不夸大院幼儿园其中一个好处了,家长若是晚到或是有事没来接孩子,园长和老师会帮忙把孩子送到家。 听到成成生病,翠翠也很关心:“医生怎么说,成成严重吗?” 说到这儿,章谨之就恼。 “说是误服了带安眠成分的药片,还好量小,只是让他得久了。” 章谨之认定邹菀粗心大意,控制不住地抱怨道:“又不是第一次当妈,咋还粗心到把自己的药掉奶粉里?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翠翠心里os:……这,邹菀摆明了故意为之啊! 这么不上心,难道成成的身世没有问题? 如果是她心爱的“虎哥”所出,邹菀应该不至于给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喂药吧! 翠翠思绪放飞,突然很想掏出X8a看看邹菀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翠翠?!” “发什么呆呢?” 翠翠回神。 “哦”了一声。 面不改色说瞎话:“我也在想大嫂为啥那么粗心,老话说一孕傻万年,她不会还在犯傻阶段吧?” “她不用犯傻,人本来就不聪明。”章谨之被逗笑了。 翠翠也跟着笑,转移话题:“妈,你知道吗?我们大宝斗鸡可厉害多了,她啊……” 时不时掺杂着初七洋洋得意的小奶音,一家人说说笑笑,夕阳下,好似一幅美丽的画卷。 **** 晚上。 一家子吃完饭,章渝州洗了碗,又给两孩子洗头。 隔两分钟,翠翠就在外面问他“好了没?”。 他心里毛毛的。 仔细想了想今晚到家后翠翠的一系列表现,就发现她今天表情特别诡异,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兴奋得嘎嘎笑,眼里写满了“我很急”。 难道是—— 三十如狼? 想到这儿,他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喉结微微滚动,耳朵脖子渐渐浮上粉色,大脑已经在盘算一会儿要用什么姿势伺候翠翠同志了。 “爸爸!” “水进耳朵啦~~~” 初七不满地嚷嚷。 一旁同样蹲着的八月伸出小胖手指戳姐姐耳朵,然后控诉地看着章渝州:“爸爸,姐姐耳朵被水水淹了!” 被打断遐想的章渝州忙拿过毛巾擦了擦闺女的耳蜗,温声道歉:“大宝对不起啊,爸爸走神了。” 初七老气横秋地叹了声气:“哎,大人总是爱走神。”八月也跟着叹气:“哎!” 在两个闺女叹息声中,章渝州绷着脸一本正经,迅速帮她们把头发擦干。 然后像赶鸭子似的把两个小家伙赶回房,瞅着姐妹俩爬上床,乖乖躺进被窝睡着,他才关灯回自己和翠翠的卧室。 卧室里,翠翠半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X8a。 见他进门,她立马招了招手:“快上床,我给你看好东西。” 章渝州目光落在媳妇身上,睡衣穿得整整齐齐,长腿半搭,似乎没有要跟他切磋武艺的意思。章渝州心里不免一阵失落,亏他想好招式了呢。 “什么东西?” 翠翠头也不抬:“我用X8拍到了邹菀跟人偷情的证据。” 什么玩意儿? 谁偷情? 每个字都他都听清了,合在一块仿佛成了天书,章渝州错愕不已,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大嫂有外遇了?” “啊,对呀!” 翠翠点头。 点完猛地想到什么,她拍了下自个儿脑门,懊恼道:“哎呀,这事我忘跟你说了。” “其实去年我就察觉到大嫂不对劲了,但是,咱们不是都很忙吗,我就给忘了。结果上个月妈说漏了嘴,说她之前去宝金胡同看大嫂,无意间听人说大嫂跟谁有染,赶上大嫂临盆在即,爹和大哥又在前线战场,这才没心思去查证。我好奇呀,想起大嫂似乎很讨厌羊肉味儿,偏她隔一阵子又要买回家,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在大门上放了X8,今天总算拍到她跟人见面的场景了。” 说到这儿,翠翠故意顿了顿。 眼神眨巴眨巴,看着章渝州,章渝州心领神会,立马配合问道:“然后呢?” 翠翠灿笑,眉飞色舞道: “你猜怎么着?那男的,就住在卖羊肉的胡同里。” 比起翠翠事不关己的乐子人心态,章渝州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一霎间,各种各样的担心齐齐涌出来。 担心爸妈受不了这个打击; 也担心大哥若是得知消息出事,要知道战场上危机四伏,情况瞬息万变,心态受到影响,判断力就容易下降,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还担心事情爆出,宣宣和霄霄要如何面对亲妈,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章渝州表情愈发凝重,许久没说话。他沉默的时间太久,翠翠略一琢磨,猜到了他的纠结。 干巴巴安慰道:“别那么沉重啊,换个角度想,事情已经发生了,知道总比被瞒在鼓里强!至少,现在主动权不在邹菀手里。” 章渝州侧首看翠翠一眼,沉默着拿过X8a,点开回放。 一开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 直到床上的男人抬头,章渝州猛地坐直身体,按下暂停,随后将男人的脸放大到布满了整个屏幕。 是他! 翠翠看见章渝州眼底的震惊,忙问:“你认识?” 章渝州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翠翠看迷糊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人叫阎虎,是大哥曾经的战友,很早之前来家里吃过一次饭,因为他左眉这颗大痦子,我对他印象尚算深刻。” 翠翠一脸无语:“合着是兔子吃了窝边草?” 章渝州摇摇头,却道:“他来家里吃饭是五零年,那是咱家搬到京市的第一年。” 翠翠不解,无缘无故说这个做什么? “大嫂是第二年嫁过来的,当时阎虎家被人报复,他爹娘,还有妹妹都没了,阎虎那会儿跟大哥在一个团,得到消息没打报告就跑回家,不知道他怎么查到仇人是谁的,我只听大哥说,因为阎虎违反军规被勒令退伍,除去退伍,似乎没再受别的惩罚,这一点如今想想其实很微妙。” “后来我们就没见过他了,大哥也没再提起阎虎,但我很肯定他不是京市人,他老家在两广。” 翠翠思索片刻,问:“你是想说,阎虎不应该在京市,更不应该和邹菀认识?” 这次章渝州迟疑得更久了。 “如果不是这颗痦子,我也不敢确认这人是他。” 十多年过去,人的面相其实变了很多。 十多年前的阎虎意气风发,眉宇疏朗;而画面中的男人身材健硕,满脸横肉,正气没有,戾气倒是十分明显,只看面相,就觉得此人不好相与。 翠翠脑袋凑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赞同道:“的确杀气腾腾。” “所以,现在怎么办?” “一个十多年前消失的人突然出现,又那么刚好跟邹菀搞到一块,指定有阴谋啊。” 整个华国多少人啊,他老家跟京市相隔十万八千里,就算退伍,也该回老家才对。 毕竟这是个走哪都需要介绍信和证明的年代,没有这样东西,别说外地买房,租房都难。 何况城里日子对于没有稳定工作的人来说何其艰难,没有单位你就没有粮本,没有各种日常所需的票证。退一万步说,姑且算他有稳定工作,可京市的工作怎么来的? 他被部队开除,档案留有污点。 哪个单位不拘一格用他? 他有那么不可或缺吗? 这些问题禁不住细想,总不能跟自己一样有金手指,入了上位者的眼吧? 思来想去,还是阴谋论更能解释他和邹菀的关系。邹菀或许不知道他认识聂渝泽,但他不可能不知道邹菀的身份,否则怎么解释邹菀大着肚子还去买羊肉的事实呢? 明知是老战友的妻子,还能无所顾忌地在一起,若说他对聂渝泽没恶意,鬼都不信。 章渝州也是这样想的:“还是得跟妈说。” “明天直接把这个给妈看,就说这是国外的东西。” 据他所知,几年前京市电视台就有了摄像机,不过是黑白的,远远不如X8清晰。反正这个说法只要糊弄住妈和邹菀就行。 她们没有渠道了解两者的区别,便不会知道X8不该存在。 “你是打算低调处理,用这视频让邹菀主动离开聂家?” 章渝州点头:“是。” 翠翠瞬间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如今法律尚不健全,加之愈演愈烈的文化运动,导致越来越多的人互相举报。 更甚至还有举报亲人的,这里面有子女检举父母的,也有丈夫举报妻子,或是妻子举报丈夫的…… 到举报这一阶段,不可避免的就是登报脱离关系,只要登报脱离关系,再到社区开好证明,不需要本人到场,便能拿着这两样东西前往婚姻处解除婚姻关系。 “等等,州州,你好像忘了一点,万一大哥对邹菀有感情,不愿离婚呢?” 说到底,婚姻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人咋知道睡一个被窝的两个人究竟感情好不好? 万一聂渝泽是个心宽如海的圣父,能包容邹菀暂时的迷失呢??? 章渝州想也不想便摇头:“不会,大哥会同意的。” 说句马后炮的话,但凡大哥对大嫂有一点点感情,大嫂也不会往外发展看上各方面都不如大哥的阎虎。 十多年前的阎虎尚且不如,如今的他跟大哥站一块,更是天壤之别。 章渝州也不知道大哥不爱大嫂是不是一种错! 可这世上并非每对夫妻都是因爱结合,更多的是责任,是凑合着组建家庭。没谁规定结婚了就必须爱上对方,或许,只要尽到了夫妻的责任和义务,便也算不得错吧。 想到这儿,章渝州心里蓦地一软,他多幸运啊,娶到了心爱的姑娘,心爱的姑娘正巧爱着他! “哎呀,你发哪门子癫啊?” 说章渝泽的事呢,怎么就突然亲过来了…… 次日正逢周日,两人相拥赖床了,等翠翠终于舍得从床上爬起来,下楼一看,不禁尖叫。 “虞初七!” “章八月!!” “到书房拿上棍子,给我滚出来!” 翠翠看着满屋子狼藉,抓狂吼道。就听到哒哒哒惊慌乱蹿的脚步声,随后是门被摔上,“砰——”的一声,两孩子躲到一楼卫生间了。 “怎么火气那么大?” 章渝州捏了捏鼻梁,从书房出来。 翠翠咬牙:“你自己看。” 章渝州下楼,就看到客厅地板和墙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一团团像花又像屎的涂鸦,登时脑袋也瓮翁响了,别说翠翠发疯,他也想揍孩子了。 “她俩人呢?” 翠翠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卫生间:“呐,听到我声音匆匆忙忙躲厕所去了。” 说完,翠翠叉腰骂:“躲,让你们躲,我一会儿就把门锁上,今天你俩都别出来了,肚子饿的话,拉了粑粑再吃回去!” 章渝州:“……” 大可不必啊,媳妇儿。 听着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反胃的还有厕所里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两个小家伙。 一听到要吃屎,初七和八月都是一脸惊恐。 “姐姐,不要吃粑粑~~” 八月抓着初七的衣服,害怕。 妹妹害怕,她是姐姐,她要稳得住。 初七挺起小胸脯,强装镇定地安慰起妹妹:“妈妈吓唬我们呢,如果她让我们吃粑粑,那吃完粑粑就去亲她,让她也变臭臭!” “嗯,让妈妈也臭臭哒~~~” 轻手轻脚跑到门边,正准备开门把两个小崽子揪出来的翠翠和章渝州:“……” “yue~~~~” 屎味的亲亲不断在脑子里盘旋,翠翠自个儿先被恶心跑了! 最后,两个小家伙还是没逃脱一顿打。 挨了打后,立马哭唧唧跑到章谨之跟前告状。 章谨之心疼得搂着两个家伙亲了又亲,而后一手拖着一孩子,气势汹汹过来训儿子儿媳。 翠翠摊手,指着墙上的鬼画符,无奈道:“妈你瞧吧,好好的墙被她俩搞成这样,就说该不该打?” “……” 章谨之一噎,对上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心软得不成样子。 道:“……这代表我们大宝小宝有绘画天赋嘛,你俩可不能扼杀她们的兴趣,墙,墙脏了重刷就是,钱我来出!” “妈,你别护着她们,别插手我们管教孩子。” “对,不然她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以后一犯错,被我们训了就来这招,那我俩要被气死的。” “得得得,你们两口子夫妻同心,我说不过你们。那你们要训就训,别上手啊,你瞅瞅咱大宝小宝的手掌心都被你们打红了。”章谨之心疼坏了。 翠翠:“……好好好,以后我少打一点。” 就轻轻打了几下,能重到哪儿去?两个夸大其词的癞疙宝! “对了,妈你来得正好,你让渝州查的那事有结果了,咱们到书房去说?” 章谨之心头狂跳。 这么久翠翠没提,她还骗自己肯定是查不到,邹菀定然没问题。 现在看翠翠的表情,似乎真查到猫腻了,章谨之心情复杂,苦涩,难过,不愿相信都有,但更多的是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的真实感。 “嗯。”她抿着嘴,率先走向书房。 翠翠挽着章渝州走在后面,两个小家伙犹豫了会儿,也想跟进去。 正巧,翠翠也想起两个孩子了,回身指着楼梯处的墙:“大宝小宝,你俩到那儿面壁思过去。等妈妈出来你们才能动,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把眼神转向爸爸,亮晶晶的看着,期待爸爸免了罚站。 没想到爸爸耸肩:“乖,听妈妈的。” “……” 初七早有心理准备,小的那个嘴巴翘得老高,眼泪花开始闪啊闪,见爸爸无动于衷,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姐姐罚站去了。 进了书房,翠翠关上门。 直接把X8a递到章谨之手里,章谨之拿着这薄薄的金属平板,愣了下,“这是?” “偷偷搞到的外国货。” 章渝州淡定自若找到那段影像,点开,还贴心的把声音调到最大。 章谨之铁青着脸看完了。 中途一度差点气厥。 尤其是听到邹菀说大儿子不会疼女人,不像奸夫真男人时,章谨之脸上的表情几乎能杀人了,每一块肌肉,每一根头发丝都浸染满了愤怒。 “妈,缓一缓,深呼吸,来,呼,吸,呼,吸……” 章谨之大张着嘴巴吸气呼气,只觉得快要被气到脑溢血了。 邹菀怎么敢的啊? “那成成……” 她抓紧儿子胳膊,语气艰涩发干:“成成,是这男人的,还是你哥的?” 章谨之没认出画面里的男人是阎虎,是以不像章渝州想的那样复杂,她只以为邹菀出轨,成成血脉存疑。 至于宣宣和霄霄,章谨之没怀疑,因为他俩和老大聂渝泽小时候像了□□成。 “暂时还不清楚,但我们做了个新东西,目前还在保密阶段的,检测血缘是没问题的。” 翠翠转身走到靠墙斗柜前,拿出米拉拉,当着章谨之的面扫描她和章渝州的头发,让她亲耳听到确为亲子关系的通报。为了更具有可信度,她又拔自己的和章谨之对比。 章谨之眸光沉重,半晌,咬牙道:“验!” 孩子的确是无辜的,但心理上她没那么高尚,做不到一点不计较,不迁怒。 翠翠和章渝州相视一眼,章渝州道:“妈,一会儿你回家后把宣宣两兄弟支出去,就叫他们去百货商场那边,告诉他们我想送一个小型收音机作为平日帮忙看妹妹的礼物,票和钱在这儿,叫他们自个儿挑。” 章谨之看着桌上的票和钱,“嗯”了一声:“好。” 抓着钱的手骨节发白。 翠翠知道她气得不轻,又是说笑话又是聊别人的八卦哄她开心。 章谨之明白儿子儿媳担心自己,勉强收拾好心情,佯装放松:“没事,这才多大点事啊,妈受得住。” 对,不就是儿媳妇给儿子戴绿帽吗? 错的不是渝泽,更不是她这个婆婆,干出这事的邹菀不觉得丢人现眼,不觉得担心受怕,凭啥她要难受? 确认了好,闹开了更好,没了这个作妖精,没准老大和两个孩子过得更轻松! 章谨之很快就把自己劝好了。 回到隔壁,她立马按照老三的说法把两个孙子支出门,等孩子背影看不到后,才喊翠翠两人过来。 翠翠让大宝小宝在院子玩,两人进屋。 章谨之这次没客气,上楼哐哐哐一阵敲,卧室门打开了,邹菀一脸不悦:“妈,你干嘛呀?成成被吓哭了。” “你给成成喂药都没事,我敲个门就有事了?” 邹菀:…… 婆婆今天吃错药了?口气怎么这么冲? “妈,谁气着你了?” 邹菀毕竟心虚,软下语调。 章谨之看到她,满脑子都是她趴在男人身上扭成麻花的样儿,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 邹菀错愕地张大嘴巴,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对上婆婆满是怒火,仿佛看透自己的眼神,她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慌。 “妈,我哪儿又得罪您了?” 邹菀挤出笑:“昨晚我照顾成成到大半夜,这才晚起,不是故意偷懒的。” “睡”这个字精准戳中了章谨之的死穴,原本还按捺住的火气‘腾’一下,窜上天了。 “你是照顾成成太晚吗?不是跟人快活了一下午,这才累着了吗?” 邹菀脸色瞬间煞白! 她知道了? 听谁说的?? “妈……” “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章谨之啐了她一口,推开邹菀径自走进卧室,拔了睡梦中的成成几根头发。 她动作很快,加之屋里光线不够亮,邹菀根本没看见她到底干了什么,只看到婆婆突然冲到摇篮那儿,停了两三秒又很快出来了。 “妈,你刚才什么意思?” 章谨之却不理她,快步下楼,邹菀不知怎地心里慌得厉害,赶忙追下楼:“妈……” “老三,弟妹,你们究竟跟妈说了什么?” 看到老三两口子,她下意识觉得是他俩跟婆婆说了自己和阎虎的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老三两口子都要上班,她每次去找阎虎都绕了好几段路,进胡同时也特意观察过有没有熟人,怎么可能被发现? 可若是没被发现,婆婆怎么会笃定自己昨天跟人快活去了? 想不明白,邹菀面上镇定,实则心乱如麻了。 翠翠觉得她怪有意思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理直气壮质问他们,若是没看到直播,保不齐还以为冤枉她了呢。 “啊,没说什么,就是把是虎嫂的事跟妈说了。” 翠翠笑笑着回答。 她坐着,邹菀站着,气势却是颠了个个儿。 邹菀嘴唇哆嗦,眼神开始闪烁,还在死鸭子嘴硬:“什么虎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翠翠慢悠悠提醒:“羊肉胡同六十三号,阎虎。” “昨日你下午一点左右进去,四点多出来,中途还跟另一个女人打了一架,又跟你的虎哥……嗯,做了点小运动。” 翠翠促狭:“大嫂,我都说得这么详细了,你不会还存侥幸心理,不想承认吧?” 邹菀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跌坐在地上掩面哭泣,除了哭,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章谨之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质问:“你跟那个姓阎的好多久了,成成是不是你和他的孩子?” 野种两个字在章谨之唇边滚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邹菀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哭,一个劲认错:“妈,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看在宣宣和霄霄的份上,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老老实实做聂家的儿媳妇,绝对不惹您生气,妈,妈,你原谅我啊,成成和霄霄不能没有妈妈啊……” “这会儿你终于想起宣宣和霄霄了?” 章谨之眼中含泪,痛心疾首道:“你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时怎么不想想事情被捅出来,宣宣和霄霄怎么做人啊?让人说他们有一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妈?” “但凡你为孩子考虑一分,就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今儿个特意让宣宣和霄霄出门,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这个妈干的龌龊事。邹菀,你心里若对孩子还有一丝疼爱和愧疚,就主动写离婚申请离开这个家,我会告诉两个孩子,你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依然是两个孩子的妈,而你正好跟那个姓阎的双宿双栖,咱体体面面解决完这事,谁也不知道你那些脏事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邹菀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了。 她不哭了,也不求了。 从地上爬起来,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往地上砸,“啪啦”一声,瓷瓶碎裂。 声音尖锐地嚷道:“啥脏事儿?不就是男欢女爱嘛。我嫁进来十几年,聂渝泽在家的日子满打满算不到一年。结婚回家呆了一个礼拜,宣宣出生他在家呆了半个月,霄霄出生他又呆了半个月,每年就那么两次探亲假,我除了带孩子就是守活寡,我这么年轻,凭啥得为他守着?” “他配吗?他不配!” “阎虎就是好啊,比聂渝泽好一百倍,一万倍。” “在你儿子眼里,我就跟这屋里的家具,路边的花啊草差不多,他懒得多看我一眼,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回到家也是抱着那些兵书不放。阎虎不一样,我在他眼里永远是最好的,最重要的,一个视我如无物,一个把我捧在掌心,我选后者有错吗?” “……把你捧在掌心,也没妨碍你不在的时候他床上躺着别人啊,那张床你俩谁躺的次数多还不一定呢。” 翠翠幽幽扎心道。 第82章 “……把你捧在掌心,也没妨碍你不在的时候他床上躺着别人啊,那张床你俩谁躺的次数多还不一定呢。” 不得不说,这话太辛辣了。 直直扎到了邹菀的肺。 浑身铠甲专注刺痛婆婆的邹菀想起那个女人和阎虎搂在一块嘻嘻哈哈谈情说爱的情形,顿觉痛不欲生。 溃不成军。 翠翠不想跟邹菀探讨她跟聂渝泽谁对谁错,她有没有权利享受身体欢愉的问题。 对她来说,邹菀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炸,或许聂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被溅一身屎是逃不掉的,当务之急就是让她和整个聂家切割开。 至于阎虎的目的…… 多简单的事啊,有X8在手,继续监视下去何愁找不到真相? 眼神转换间,怕章谨之顾及孩子拖泥带水,翠翠直接越过她,看着邹菀鄙夷道:“让你登报离婚是给你留颜面,也是希望宣宣和霄霄受到的影响小一点。但若你不想要这张脸了,明天你和阎虎恩爱的视频就会发到宝金胡同和羊肉胡同那边,不知道届时你们还能不能顶着众人鄙视嘲笑的目光在一起。” 说着,翠翠直接点开X8a。 看着小小的类似电视差不多的盒子里传出自己和阎虎的声音,邹菀震住,此刻已不是心乱如麻了,而是脑子一片空白,不懂自己怎么上了“电视”,不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馅儿,为何老三两口子这么早就安排人盯着自己,还拿机器拍了下来…… 明明,整个过程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有人。 太可怕了! 邹菀惊骇不已,大口大口喘着气,恐惧到极点。 这时候她才猛地意识到聂家不是任她撒泼的普通人家,便是从前跟她一样泥腿子出身,如今也是手握实权,早就今非昔比了。若是他们狠心点,完全有能力让自己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世界。 到时候,就没人知道她给聂渝泽戴绿帽子,聂家的名声就保住了。 若换做自己,她就会这样办。 推己及人,邹菀越想越怕,只觉章谨之几人面目可憎,仿佛下一秒就能捅了自己随便找块地埋了了事。 空气压抑到极致,她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 “……离,我离。”半晌,邹菀颤抖着声儿,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浑身瘫软如烂泥,面如死灰,牙齿将下唇咬出了血,眼神依然愤恨地瞪着翠翠几人。 翠翠对她满怀恨意的目光置若罔闻,掏出纸,笔。 “离婚申请,写吧。” “虞翠翠,离婚是我跟聂渝泽的事,再不济妈也比你有资格站出来,你急着出头是为什么?想把我赶走好骗爸妈的私房,苛待宣宣和霄霄?” “胡说八道,你心眼小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章谨之怒骂。 章渝州拧眉,不耐烦听邹菀的挑拨之语,冷声提醒:“大……邹菀,想想成成,想想阎虎,想想你自己。” 邹菀顿住。 下一秒讥笑:“章渝州,你跟你哥还真不一样,我不过说一句她多管闲事你就护犊子了?你们两口子费尽心机把我赶走,呵,谁知道你们要对成成和霄霄怎么样?离婚可以,但你们也要写下保证书,保证宣宣和霄霄得到应得的一切。” 翠翠:“这时候想起为他们打算了?” “别小人之心了,你还影响不了成成和宣宣在家里的位置,若真还有点慈母心肠,赶紧写申请然后搬出去才是你该做的。” 说完,翠翠回头问章谨之: “妈,宝金胡同那间屋子在谁名下?不若想办法在那个院子再买一间,宣宣和成成各一间吧。” 章谨之被这般一提醒,恍然噢了一下,翠翠不提她差点忘了房子的事。 “当初你哭自己远嫁,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想搬出去独自过日子,这才买了宝金胡同,房子你不能带走,这是买给聂家儿媳妇的。” 说到这儿,想到翠翠和老三结婚时,自己和老头子只给了钱没买房。 那些钱也抵不过花在老大一家身上的。 章谨之下意识看了翠翠一眼。 面对婆婆眼底的内疚,翠翠莫名困惑。 妈,继续发威啊,看我干啥呢? “渝泽这些年的工资都在你手里,花了多少在两个孩子身上你心里有数,我叫你拿出来你肯定不愿意,我也不知道你兜里有多少。但念在你是宣宣和霄霄妈妈的份上,这笔钱我不追究了。” 翠翠表情失望。 指望婆婆大发雌威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想想会这样处理也正常,邹菀再是不行,毕竟是宣宣和霄霄的妈,她做得绝,她们却不能。 否则两个孩子怎么想? 岂不是把孩子往她那边推吗? 邹菀愣了下,回过笑得嘲讽:“就那么一间破屋子,你当我稀罕?” 闹哄哄的大杂院。 十多年前她或许欣喜若狂,觉得终于没了寄人篱下的憋屈。 如今住过军区小楼房,也住过独门独户的院子,谁还瞧得上那二十平不到的屋子? 好在她手里有钱,那才是真正的底气。邹菀想到自个儿手里有将近两千块,心思稍定。 她利落写下离婚申请,章谨之看到理由又是心里一堵,邹菀却讥嘲道:“不是你们说的不想让孩子知道吗?我说聚少离多,感情不合,聂渝泽冷待我有什么问题?” 说完,踩着皮鞋咯哒咯哒上楼。 几分钟后,她拎起箱子,抱着醒来正要找妈妈的成成下楼。 “房产证在这里。”邹菀松开箱子,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看清楚,以后别来找我。” 一间破屋子,还指望她感恩戴德了? 她有钱,阎虎有钱也有人脉,等两人结婚,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越想,邹菀越觉得离开聂家是好事,至少嫁给阎虎头上没死老太婆压着,也不会做几件新衣服,抹个口红都要被说,既然拿定主意,邹菀不怕做得更绝情。 “还有宣宣和霄霄,再过几年就是大人了,以后也不必来找我,免得熟人见着拿我冲他们指指点点。” 至于未来是否需要用到两个孩子,邹菀却是一点不惧。 再如何她都生了他们,以公婆对宣宣两兄弟的看重,她敢笃定他们是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如此一来,在宣宣和霄霄心里,她的“错”就不那么大。 感情不和而离婚,过几年孩子会谅解她的。 她依然有退路。 邹菀心中得意,此话一出,翠翠三人表情就很难看了。 嘴上说着不想两个孩子被影响,可大家眼明心亮,谁还看不出其实是怕姘头不高兴,怕两个孩子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呢? “好,很好,邹菀,记住你的话,以后不要想拿母子情分绑架孩子!” 章谨之发了狠,指着邹菀怒斥:“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邹菀红唇微掀,难掩得意:“妈,不用说那么难听,血缘亲情如何能断?怎么能叫用母子情分搬绑架他们呢?难道你不想让两个孩子还有妈妈吗?”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成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懂妈妈究竟在说什么。 但对峙的气氛,所有人身上散发的“吵架”气息,还是让孩子察觉到了。 扁着嘴要哭不哭。 邹菀抱着孩子,重新拎起箱子义无反顾走出大门,从头到尾,章谨之没有看那个孩子一眼。 只是仔细一瞧,眼眶却红了。 翠翠拿起房产证和离婚申请,递给章谨之:“妈,事不宜迟,趁这会儿有时间,先去把这事办了吧。” “??” 怎么那么急? 章谨之下意识看儿子,就见儿子神色冷淡,也是一副该尽快办的态度。 她更摸不着头脑了。 章渝州索性把阎虎的事说了。 章谨之想了半天,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小伙子形象。 跟视频里那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男人很难联系到一块。 “是同一个人?” 章渝州点头。 章谨之瞠目,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他接近邹菀是巧合还是?” 章谨之又不是傻白甜,对儿媳妇多番容忍说到底还是顾忌孙子加找不着证据。 让她像冯泰和家的那样,拿钱用权压着人替她办事,活得像个“大官太太”,她当真干不出来。 她们这一家子虽说都读了书识了理,骨子里其实没变过,是以章谨之从没想过靠着丈夫的地位,命人去调查邹菀,更没动过要邹菀命的念头。 “妈,你先去办大哥大嫂的事吧,必要时候可以不用帮着隐瞒。” 章渝州没肯定回答,但章谨之还是听懂了,这是说那奸夫身上不干净,可能会牵扯到家里的意思。 哪儿还顾得上伤心小孙子成成不是亲生的啊! 章谨之表情紧张,抓着房产证的手也跟着紧了紧:“……那是得赶紧办好。哎哟老天呀,可千万别让这祸害攀扯上了。” 章谨之一秒不敢耽搁,抓起申请书就跑组织部办公室去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屋里只剩下翠翠和章渝州了。 翠翠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像太安静了?” 翠翠抠了抠指甲盖:“……家里又没别的人,安静不是很正常”吗? 后半句变调了! “完了,把家里那俩小捣蛋给忘了,让她们在院子里玩,玩着玩着没动静了,居然没来拍门,难怪我觉得哪哪都奇怪呢。” 章渝州失笑。 家里两个小孩热闹是热闹,吵也是真的吵,只要她俩没睡着,那屋里就没一刻安静。 “这么老实不像她们呀,不会又躲到哪儿闯祸去了吧。” 不是有句话叫“孩子静悄悄,一准在作妖”吗,两口子心有灵犀,想到一块了。 登时坐不住出去找孩子去了。 找了一圈,没见着。 过了快两个小时,在翠翠和章渝州即将着急上火时,两个家伙回来了,是被她们哥哥抱回来的。 四个家伙眼眶都有点红,尤其可疑。 翠翠微微挑了下眉。 把两个脏不溜秋的小团子拎过来:“又没下雨,你俩跑哪个水塘里打滚了?” 一身泥巴水。 小的眼巴巴地看着她,噘着嘴不说话,大的倒是没露什么破绽,说:“没打滚,用泥巴捏小人不小心弄脏的,妈妈,我错啦!” 八月也软乎乎道:“我也错啦~~~” “婶婶你别骂妹妹,是我和聂霄不小心,钱和票被人给摸走了,我俩难受,还觉得好丢人……大宝小宝带我们打泥巴仗是想安慰我们……” “嗯,婶婶小叔,钱丢了,呜呜呜……” “那么多钱,没了!我的收音机,也没了,呜哇……” 聂宣吸了吸鼻子,难受但还能控制住,聂霄小一点,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嗷嗷大哭,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他们俩一哭,大宝小宝也跟着哭。 抱着两个哥哥的腿,兄妹四人哭成一团,仿佛遭遇到了天大的委屈。 翠翠瞥了眼两人裤腿上黏着的苍耳子,聂宣手掌还划了两道口子,这可不像进了城区的样子。 再者,丢钱而已,这两小子成天没心没肺的,不至于为了钱哭得这么惨。 两个孩子再竭尽全力掩饰,在大人眼里都是很稚嫩的手段。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已经猜到原因,约莫时去而复返,偷听到邹菀那些伤人的话了。 翠翠怜惜地看着两个侄儿,叹了声气。 没揪着问,而是顺势安慰:“破财免灾嘛,掉了就掉了,承诺给你们的收音机肯定还是有的。” 章渝州拍拍宣宣和霄霄的肩膀。 “钱丢了,想法子赚回来就是。多大的小伙儿啊,还为这事哭?羞不羞,等下大院里传遍你俩哭得稀里哗啦的光荣事迹,看你俩还有没有面子出来走动。” 两人很自然地相信了聂宣随口胡诌的理由。 “看你们四个这一身,赶紧回屋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翠翠先把两个小团子拎回家里洗澡。 章渝州不放心两个侄子,借机找旧物留下,实则默默观察他们的情绪状态。 两人跟平常一样的态度,似乎让两个心理并不成熟的孩子轻松自在了许多。 “小叔,我先洗澡去了。” 章渝州蹲在客厅五斗柜前,佯装翻找。 随口应道:“嗯,洗完澡顺手把你俩衣服也洗了,别留给奶奶洗。” “……知道了,小叔。” 聂宣背对着他,牙关紧咬。 横过袖子擦掉不争气的眼泪,而后拽着弟弟跑回兄弟俩的卧室了。 一进屋,聂宣关上门。 兄弟俩这才彻底丢开那张名叫“坚强”的面具。 一个背靠在门板上,低着头,周身弥漫着难过愤怒,不理解; 另一个脸通红,气得连踢了床脚好几下,眼泪哗哗流下,咬牙切齿放着狠话:“哥,她怎么能干出那样的事?” “我不会再认她了!” 第83章 两个小孩假装不知道,翠翠和章渝州顾及孩子敏感的自尊心和羞耻感,也佯装不知他们已经知晓。 只有章谨之没瞒在鼓里。 办完手续回来,一路上都在苦恼如何跟两个孙子说亲妈和弟弟搬走的事。 纠结大半天,晚饭时大孙子突然问妈和弟弟怎么不在家。 章谨之心里咯噔一声,这块石头总算掉下来了。 “你妈她……” 章谨之斟酌了下语句,尽量克制情绪不在孙子面前表露出对邹菀的厌恶。 而是平静地告诉聂宣和聂霄:“你妈呢,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跟你爸离婚,你们俩大了不用妈妈照顾也行,所以她带走成成,你俩就留在家里。” “宣宣,霄霄,对不起,奶奶没有问你们的意见,也没有让她等你们回来再走。” 说这话时,章谨之不是不难过。 为孙子难过。 也为还在战场上拼命的儿子难过。 兄弟俩毕竟还小,聂家氛围轻松以至于两人尚未学会演戏,装也装得不像。换一个心思深沉的,听见亲妈离婚,果断搬出去这么炸裂的消息,肯定是震惊不解,外加愤怒不已。 但两兄弟下午洗完澡就关在屋里伤心,对邹菀的恨已经盖过了所有。 哪怕是想装作不知道,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呈现出来的效果十分割裂。 聂宣冷冷道:“离就离,我和霄霄也不需要她,反正从小到大她经常把我们丢给你照顾。” 搬到宝金胡同时他已经记事了。 那时候霄霄两岁多,他快五岁,已经能照顾自己并且帮忙带着霄霄玩,在他的记忆里,妈妈很少把时间花在他们俩身上。 聂霄则更偏激,愤恨地戳着筷子:“她不配做我妈!” “霄霄!” “不能这样讲话。” 章谨之恨邹菀,但她不希望两个孙子仇恨亲妈,活在恨里的孩子不会幸福,也容易走极端。 她希望两个孩子的未来是光明的,灿烂的,不被邹菀这道阴霾所影响。 是以,尽管厌恶邹菀,章谨之依然试图站在她的角度来分析:“你爸常年不在家,或许对你妈来说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不是!” “才不是——” 章谨之话未说完,聂霄已激动得站起身,带着哭腔道:“她就是下贱,她跟野男人生出个小野种还敢把责任推到爸头上,她不要脸,我和哥哥一辈子不会原谅她。” 说完,聂霄丢开碗,蹬蹬蹬跑上楼。 “!!!!” 章谨之心里发急,扭头想追上楼,猛地意识到大孙子还在,她顿住脚步,艰难开口:“宣宣,你和弟弟都知道了?” “……” 霄霄太沉不住气了,都说要装作不知道,不要让奶奶他们担心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心思不浮了,不像之前那样只顾着吃喝玩乐。 聂宣无奈地点头:“知道,所以奶奶,你别替她遮掩。她弃这个家如敝履,嫌弃爸不能随时陪着她,却忘了爸是军人是英雄,正是因为有爸和爷爷他们这样的英雄在战场上拼命,才能换来我们在家里的安稳日子,她才有心思去纠结身边有无人陪,否则……” “以前我没注意过,下午不小心听到后我才突然想起,其实七八岁时,胡同里就有人说过她在外头有男人了。” 是从小孩嘴里说出来的。 那时候大家都小。 为了抢铁环,抢“纸片儿”,抢胡同里的老大地位,经常上升到推搡打架,打起来前就会各种互骂,就有小孩骂邹菀。聂宣气恼,带着弟弟冲上去干架,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但过了就过了,他从来没觉得这事是真的。 因为胡同里吵架,无中生有太正常了,大人小孩互喷口水时,“你妈XX”更是口头禅。 儿时那些并不当回事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 连成一条线,当聂宣搞明白自己的妈妈心从不在这个家,也从没顾及他和霄霄的存在后,心里那些不解,爱恨交织,似乎通通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把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冷漠。 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亲妈。 困惑的少年只会想,若是早早就意识到和爸不合适,为什么不主动提出分开? 为什么还要在有“成成”后也不跟爸离婚? 抽丝剥茧,他得出一个结论: 妈妈的委屈在于她的欲壑难平,她想要的太多了,她在乎的也从来只有自己。 她不仅不爱他们,对成成也不爱,带走成成只是因为他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是他未来生活的保障,就像—— 他对爸有诸多不满,却也选择生他们。 还把成成按在爸头上。 因为—— 他们也是她能在聂家立足的保障。 “奶奶你别哭,我不难受的,我已经长大了。” 她不在意他们,他凭什么要在意她? 他和聂霄早已经过了需要妈妈的年龄了。 聂宣这样告诉章谨之,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所有人就发现偏激的聂霄伤心一段时间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而更加平静的聂宣却是变了个人样。 他再也没逃课,每天认真完成作业,变得上进,隐隐有向“别人家孩子”的方向发展。 对待弟弟妹妹还是很有耐心,但不再陪着一块捣乱,弟弟妹妹瞎玩时他就捧着书看他的。 章谨之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问他,孩子就会说真的想通了,他想成为他爸那样的人。 章谨之很担心。 翠翠却不那么以为。 安慰道:“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确定自己的路,混混沌沌度日,宣宣现在找到了未来要走的路并且付诸努力,妈,这不是一件坏事。”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物质上已经比很多人强,是以对孩子的要求更加宽松。 只要不长歪,不违法乱纪,不恃强凌弱似乎就很好了。 但若是能够自己卷起来,从根本上变得更加优秀,这当然是好事啊! 毕竟家里再给力,自己立不住的话,权力富贵都是空中楼阁,过眼云烟。 说倒,也就倒了。 “妈,别想那么多,她日子不会好过的,如果你想知道她的后续,可以继续追踪。” 自从知道奸夫跟聂家有关系,X8就没收回来。 一直跟在阎虎身边没挪窝,它靠太阳能充能,就算持续阴雨天,本身镶嵌的那点能量石也能支撑它继续工作。 不过此人非常谨慎,一个多月竟没露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对于邹菀带着孩子住进去,他只是当晚站院子里抽了大半宿烟,第二天便带着母子俩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 逢人便笑着打哈哈,说:老婆以后不回乡下了,要在胡同里常住。 如此一来,反倒让翠翠愈发确定阎虎动机不纯,所图不小。 因为邹菀离婚,跟聂家彻底闹翻后在他眼里已然是废棋一枚。 在他身上,看不到对邹菀有多深的感情,也没有特别看重成成,按理就该丢开这枚废棋。 但他却能乐呵呵的跟人表示这是他媳妇孩子,能面不改色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不得不说,他和邹菀的确相配。 两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不小,心理素质一流。 章谨之拍了拍翠翠的手。 道:“算了,我不盼着她现在就惨,她若是这么快就走投无路,还得回头纠缠,你瞅着宣宣兄弟俩对邹菀似乎彻底失望,可孩子哪有不在意妈的,说不得邹菀哭哭啼啼一场,装得慈母心肠些就把他们哄住,那才堵心呢。容她过几年松快日子,等孩子们长大点就好了。” “……是。” 翠翠嘴上说是,心里却是不认可的。 邹菀惨怎么了? 她干的那些事,不惨不足以泄愤! 孩子哪就那么脆弱了? 邹菀若是装慈母哄小孩儿,不正好借此机会给家里几个小的上一课吗?趁还小,趁家里能兜底,正好让他们感受下背叛,感受来自社会的毒打。 多长两个心眼。 可毕竟自己只是婶婶,翠翠不好把自己养孩子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她希望孩子能有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本事,甚至会主动制造困难去打击两个小团子。 但不能说,平平顺顺长大就不是好事。 婆婆有婆婆的顾虑,她不赞同,但能理解。 “妈,现在大院里都知道邹菀离婚的事了,也知道成成不是咱家孩子,这……?” 婆婆一开始不是想捂着,不希望让人知道宣宣和霄霄有个水性杨花丢人现眼的妈吗? 怎么会? 章谨之:“宣宣小哥俩既然知道了,那就没有掩耳盗铃的必要。后来,我想了许多,邹菀从前的穿着打扮确实高调扎眼,她心浮,爱炫耀这些身外之物,少不得在无意间就跟人结了怨,加上那个居心叵测的阎虎,我宁愿让大伙儿看笑话嚼舌根,免得咱家啥时候被她连累了。” 总参大院比外头平静,但也有两家被抓了。 一家是搜出几本外国著作和一些反动言论的书; 另一家则是搜出了一大箱小黄鱼,还有将近一万多的大团结。 为啥盯上他们呢? 就是因为家里女同志炫耀了新大衣和野山参。 被人一举报,顺藤摸瓜就查出了腐败! 这种时候,章谨之一点不敢马虎。 翠翠:“妈,咱家不会有事的,有我和渝州在呢。” “知道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瞅着局势要混乱很久的样子。前几日我听老冯说,咱大院的小伙子小姑娘吵着闹着要革命,革命心思被摁下去了就嚷嚷着把知识带下乡,要去建设祖国大好河山广袤农村。嗐,还是不知人间疾苦,以为农村建设就靠着嘴皮子一翻,就能成了?还好宣宣和霄霄年纪小,没那么折腾,否则我要愁死。” 不过,因着这群毛孩子举着旗帜到处折腾。 邹菀不守妇道被赶出门的事才激起一圈小水花,就迅速被浩浩荡荡的小将们冲散了。 而就在上个礼拜,聂家大儿媳离婚的消息就传到了□□办公室。 大首长日理万机,却拨冗过问了此事。 “似乎没别的原因,聂家长媳外遇被发现,聂老爱人拿着对方写的离婚申请亲自去组织部办的离婚。” “动作很急,我以为那个叫邹菀的女同志参与了什么,逼得聂家假意割席,便让人查了查。” 大首长毛笔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子。 “哲愚,有什么直说。” 杨秘书不自在道:“没有问题,邹菀,也就是谨之同志的儿媳妇外遇多年,聂家的小孙子似乎不是聂家血脉,谨之同志就……” 暗地里负责关注聂家动向的人查了阎虎,盯了快一个多礼拜,没发现任何问题。 杨秘书以为这是一桩简单的绿帽案,是以没太重视,只是这里头又牵扯到虞翠翠,再三思索后才决定上报。 “虞同志大概在其中起了点作用,具体怎么查到的,暂时不清楚。” 大首长眼神深邃而锐利,目光如鹰,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下意识挺直脊背,不敢松懈,只听声音又仿佛是个温和慈爱的老者。 他笑道:“哲愚,以你看,她对聂家如何?” 杨秘书默了片刻,八分确定两分怀疑的回答:“虞同志看起来很在意家庭。” “在意好啊。” 大首长满意地点点头,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笔。 突然问:“南京来电说军中有极少数人激发了精神力,我叫你统计人数,结果出来没?” 若是有更多人激发精神力,那基因液的配制就不用完全依赖虞翠翠。基因液,还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目前只有六十三人,精神力强度似乎也有区别。” “好。” “这样,你到聂家去一趟,问问她配方能不能交易,好好商量。” 交易? 杨秘书愣了愣:“首长,您是说不择手段也要拿到配方吗?” 大首长却是摇了摇头。 指着他调侃道:“哲愚,你的想法很危险喃。” 杨秘书嘴巴抿成直线:“首长,是我鲁钝!” 大首长:“她最近不是在找房子吗,照实同她讲,我相信她会同意的。” 杨秘书心里蓦地一凛。 虞翠翠找房子的事他并不知晓。 看来,负责盯聂家的人不止跟他交接的这一批。再往深了想,这么多人盯着,大首长依然礼遇对方,看来这位虞翠翠底牌不少啊。 “我明白了。” 杨哲愚对大首长的判断毫不怀疑。 虞翠翠的确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的人。 否则,凭借着基因液的贡献,她完全可以提更多更过分的要求。 但她只要了钱加一个没有实权的“顾问”名头。 暗地里监视的小队也说了,她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到研究室制药,就是带着孩子遛弯出门玩,到周日一家人出去逛街,爬山,或者钓鱼。 总之,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没有野心也很无害的人。 但若是真把她当软柿子捏,路子就走窄了。 杨秘书将虞翠翠的重要性再次往上提了提,想到那一批批送走的基因液,再想到近来身体开始出现不适的首长,他忍不住多嘴道:“首长,药物研究中心那边出了详细报告,基因液确实可以修复身体部分暗伤,要不要让虞同志先为您特制一支——”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不必!” “我的身体是小问题,有黄老看顾,几年之内我是不会死的。” “首长……” “哲愚,不用再提了。目前来讲,任何一支基因液对我们都是宝贵的,只有送到前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待这场战争赢了,不用你提,我也会找翠翠同志,毕竟我还是很惜命的嘛。” 大首长乐呵呵道。 说惜命,其实杨哲愚知道,大首长是个置生死与度外的人,说这话是在安慰他。 “首长,我明白了。” 第84章 杨秘书得了命令,立马到总参大院找翠翠。 看见大门紧闭,才想起这个点虞翠翠还在研究室里。 而研究室只允许取货的特定人员进入,其他人在未经虞翠翠许可的情况是不能靠近那一片的。这是大首长的诚意,便是他身为大首长的机要秘书,也不能坏了规矩。 事情不办妥,杨秘书也不敢离开,便只能在翠翠家门口等着。 “杨秘书?” 她手里拎着两个孩子的书包,步履轻松。 两个小朋友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说着话,看起来比上回见面长大了一点。 “虞同志!” 杨秘书直奔主题,跟着翠翠进屋后立马将大首长的意思说了。 说完,他死死盯着翠翠,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若是她发怒或是不同意,那他便要退一步缓和气氛,大首长说了,一切还是要以虞翠翠的意愿为主,最重要的是,切勿激怒她。 杨秘书是知道轻重的,没敢把弯弯绕绕的话术用在眼前这位身上。 翠翠老早就不想干这活儿了。 每天机械性配药,感觉人都快配傻了。 不过是除了自己也没别的人能干,只好继续当个无情配药工。 她心里清楚,自己目前过得尚算自由除了保有威慑力外,也是因为给出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无论是基因液,还是能量石,这些都很超前,是独一无二的,能迅速提升军队战斗力的东西,但凡脑子没糊涂,都不可能找她麻烦。 大首长想要把基因液掌控在自己人手里,翠翠求之不得,但好处肯定是要的,还得要个大的! “当然可以。” 杨秘书一喜,一贯管理得当的表情都显露出几分松快。 “基因液配方交给你们,以后我也不掺和基因液的事,若是你们的研究员配制过程中出现问题,我还可以抽空解答疑问,所以,杨秘书,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杨秘书来之前早打好腹稿。 并未将谈判技巧用在翠翠头上,而是神情自然道:“基因液很重要,虞同志,我们都感谢你的深明大义,你放心,组织绝对不会白拿你的东西。只是我想了想,钱,大概你不缺;不若用京市两套房换配方,你觉得呢?” 杨秘书以为大首长提示的“房子”是翠翠为两个孩子准备的。 便很爽快很贴心地提出用两套来换。 事实上,杨秘书心里有些没底。 房子或许重要。 尤其是眼下有钱的想买也没渠道买的时候,房产是稀缺资源,但跟基因液摆一块,显然是不够格的。 若以价值衡量,没有东西能跟基因液比拟! 无论给什么,都显得虞翠翠亏本了,那不如就给她想要的。 “房子?哪个位置的?” 提前给两个闺女置业,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基因液上交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大好事。 既能把自己从机械工作中解救出来,又能拿两套住处,还能让大首长少惦记少疑心,到时候不用被基因液绑在研究室里,她想干嘛就干嘛,这简直是一举三得。 杨秘书准备得当。 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图纸。 “虞同志,这些都是我整理出来的闲置空房,你看看。” 这七套是临时整理出来的,面积都不小。 有洋房也有四合院,都是从前国党高级将领以及一些大资本大地主收缴的住宅。 目前有空着的,也有划分给单位办公的,不过这都不重要,端看虞翠翠要挑哪两户,房子肯定是能立马腾出来的。 翠翠翻了翻。 资料很详尽,不仅标明了详细地址,面积,损坏处,每一幢还附有照片。 翠翠随便看了两眼,选择困难症犯了。 她灵机一动,招手把两个闺女喊过来:“大宝小宝快过来,在这六份里挑一个你们喜欢的房子,只能挑一个哦,挑了不许反悔。” 大宝看着照片,小脸满是不舍:“妈妈,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一听到搬家,小团子八月立马抱住翠翠的腰,小脑袋来回拨动:“不搬走,我要奶奶和哥哥,妈妈不要搬走!” “不搬。” “不搬?” 小奶音将信将疑。 “对呀,不搬。” 翠翠将照片和对应的资料分好,让两个孩子自己挑:“妈妈送你们的,长大后才能搬去住。”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根本不懂挑房子的意思,这更像是一个游戏,就跟平时让她们选果子选零食差不多。 不到一分钟,两人选好了。 初七挑的是一个二进四合院。 八月选的则是花团锦簇的洋房。 但她挑完就举着问姐姐好不好看,初七盯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不好,这个好!” 说着拿起另一张照片塞到妹妹手里:“这个不仅有花花,还有桃子!” 小团子听到桃子,嘴角不自觉流出哈喇子,“要吃桃桃!” 立马丢开自己选的,举起姐姐给的:“妈妈,这个这个!” “好呀,就这个。” 杨秘书看了两个孩子选的,不由得诧异不已。 这六处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真算起来价值差距有,但不大。 但论地段,论完好程度,被挑走的这两处绝对是最好的。尤其是第二套,距离故宫近,周边学校医院都很齐全,面积也大。 也不知这小丫头什么手气,瞟两眼就在六份里挑出了两份最好的,让人羡慕啊! “孩子手气旺,这两座都很不错。” 翠翠听到他的感慨,笑了笑。 这算啥? 但凡她想用小胖妞的运气搂钱,那是一搂一个准。 光市区的废品站,“鬼市”,如果放小丫头随便买,指定能捡不少漏,再夸张些,自己做啥都让她杵旁边做吉祥物,没准成为华国首富,甚至水蓝星首富都指日可待。 这般一想,翠翠就觉得孟小草脑子里关于小胖妞的未来实在够磕碜的。 老天赐下的好运气,惠及身边人,自己反倒成了依附别人的菟丝绒,这怎么不是一种恶意呢? 真是离奇。 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通,那个“小胖妞”到底是怎么把人生过成别人的挂件的? 太奇怪了,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运气好不好自己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就像现在,小家伙才几岁啊,知道自己容易“心想事成”,已经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想法”。偶尔她会主动运用她的好运气,比如陪奶奶买菜时随便挑的都是最新鲜的,又比如这次选房子,她不知道房子意味着什么,但下意识就挑了最好的。 “房子落户需要我们亲自去办吗?” 杨秘书忙说不用,送佛送到西,这点小事他自然叫人办得妥妥当当。 翠翠知道对方是大忙人,也不拉着人寒暄。 到书房取出基因液的完整资料,不仅有配方,还有配制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可能引发的种种反应。 “研究室你们要收回吗?要收回的话,我一会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翠翠贴心问道。 这事杨秘书拿不准主意。 来之前没想到翠翠这么爽快,一副“赶紧交接完,老娘再也不想上班”的样子。 说实话,他不太能理解虞翠翠的想法,他敢说,这世上九成的人遇到该放手的事时,都做不到如此果断。 除非—— 这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虞同志,容我向首长禀报。” 翠翠点头:“你很急的话,电话在那儿。”她指了指沙发一侧的高柜。 杨秘书噎了噎,这还真不着急! 不过对方提了,他也不推诿,当即打了专线请示。翠翠只听他“嗯,好,知道了”,电话挂断。 “首长说看您的需求,您还需要那研究室就是属于您的,若是您不需要了,则另作他用。” 翠翠摆摆手:“那你们收回去吧。” 一个破壳子,有啥舍不得的。 等等! 如果她不负责基因液,现在住的房子不会也要收回吧? 翠翠环顾一圈,崭新崭新的房子,花了两三个月装修,不仅两闺女住得舒坦,舍不得离开,她也一点不想搬呢。 心里这般念叨,她便直接问了。 杨秘书温和笑了笑,让她放心。 “虞同志,首长说了,您依然是京市军区的顾问。” 翠翠闻言,莞尔道:“那就好!劳烦你替我转达一下谢意。” 甭管大首长心里怎么琢磨,办事还是挺上道的,没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左右翠翠不求别人把自个儿当座上宾,那些虚的她都不需要。 她对政治没兴趣,不想爬到多高的位置,只想随心所欲生活。只要没人破坏这种平衡,她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 “好的,虞同志。” 杨秘书珍而重之地将基因液相关资料封存进牛皮袋,小心翼翼放进公文包,急匆匆回去复命。 翠翠:“大宝小宝,跟妈妈去收拾东西。” 翠翠到婆婆家借了自行车,小的放前面横杆上,大的坐后面,母女仨几分钟后就要研究室了。两个小家伙对安全屋很熟悉,进了门兴冲冲想往以前住过的卧室钻,结果一抬头,傻眼了。 “妈妈,楼梯呢?” “我们的房间不见啦~~~~” 两个团子跟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转,好奇二楼怎么才能出来,翠翠无奈,命令机器人管家把二楼弄出来,又放任姐妹俩故地重游玩了半小时,等玩够了出去了,翠翠才将整个安全屋收进空间囊。 待翠翠蹬着自行车慢悠悠回到生活区。 不出意外,负责接手研究室的人再次见到了空荡荡的屋架子。 对此,大首长并不意外,他心情颇好,甚至多吃了一碗饭。 对一桌吃饭的老战友兼下属感叹道:“深藏不露,有恃无恐,需要慎重对待啊。” 翠翠不知道大首长的评价,知道了也不在意。 晚上章渝州一进家门,就发现翠翠难得在厨房忙活,而不是到妈那边打饭,这也太反常了吧??! “把红旗高高的举起来” “把战斗的号角吹起来” “把文化阵地夺回来” “……” 清冷干净的嗓音小声唱着红歌,身体跟着轻晃,背影写满了快乐,章渝州挑眉,这啥情况啊? 咦嘿,还学会唱革命小将的歌了?! “怎么唱这歌?” 翠翠听到声音,惊喜地转过身:“哎呀你回来啦,那你来接手,这鱼我好像快煎糊了。” 记起丈夫的问题,翠翠耸肩,漫不经心道:“收音机天天唱这些,听着听着就会了,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我在唱这个呢,太能洗脑了。” 这年头娱乐少啊。 自从打响文化革命第一木仓后,电视,收音机,报纸,全是相关内容,就连大院里聊天也是这些,想不关注都难! 章渝州取过围裙穿上,接过锅铲,赶紧把糊锅的鱼儿翻了个面。 边弄菜边跟媳妇儿聊天。 “今天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 “唔……以后不用上班了算不算开心事?” “嗯?” 为什么不用上班?是翠翠跟大首长闹翻了,还是上面不让翠翠插手了?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但媳妇儿过于欢快的语气,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章渝州懵圈了。 翠翠:“没想到最低级的基因液也能激发精神力,有了这批人,基因液不再需要我了。” “是大首长的意思?过河拆桥?”章渝州语气依然冷静,但细听还是能听出几分愤然。 “诶,那叫什么过河拆桥?” 翠翠不甚在意:“你当打工是什么好事呀,我巴不得有人接手。” 甲之蜜糖乙之□□。 基因液确实让她赚了钱,但也在无形中限制了她的自由。 一开始翠翠觉得还挺好,可当钱到了一定数目,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住后,她便觉得不舒服了。 “配方已经交出去了,从明天开始,我不用天天早起上班了,还用配方给闺女换了房子。就算她俩以后没出息也不愁没地儿住,哎,我真是一个合格伟大的妈啊!” 说着,翠翠都被自个儿感动到了。 章渝州哭笑不得。 明明是一件极为不舒坦的事,被利用完就一脚踢开,谁能高兴?结果被她那么一说,反倒赚大了,这心态,真够稳的。 “真不觉得亏?” 翠翠撇嘴:“给领导人办事的确很光荣,福利地位也很好,但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我更喜欢自由。” 没得选的时候生存最重要,有的选时自然是随心更重要。 章渝州回头看翠翠,对上她清澈的眸子,确认她真是这样想的,心里那股萌生的不平滋啦一声熄灭了。 说到底,他是为翠翠愤愤不平,一想到自个儿媳妇儿被从小崇拜的领袖欺压,章渝州心里恼得很。 翠翠看出他的情绪。 还反过来安慰他:“我一个人制基因液每天就那么点,若是换人接手,产量肯定大大增加,一旦全军都用上基因液,那对国家对人民,都是大好事啊,你该跟我一样开心才是嘛。” “好啦,好啦,不气了!” “我早就不想弄基因液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我更想研究别的。” “媳妇儿,你很好。” 章渝州眼神无比认真:“你说得对,盯着基因液的人不少,你现在脱身也很好,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人催你交货了。” “可不是!” 第二天,章谨之就知道翠翠丢了工作的事。 几天后,周围邻居都知道了。 因为连续好多天没上班,每天早上送孩子到幼儿园后她便绕着大院跑步,跑完几圈后就回家拾掇她的小院子,陪着婆婆四处听八卦。 “翠翠,你不上班了?”冯一银问。 另外几个大妈也目光炯炯看过来,等着听翠翠的回答。 翠翠神色不改,一派自然点点头:“嗯,不用上了。” “为啥啊?是你哪儿没弄好,被辞了吗?” 这时候可不流行主动炒老板鱿鱼,是以大伙儿第一个想法便是翠翠工作出错,被批评辞退了。 章谨之当然不能看大家把风向往这儿带啊,哎呀一声,赶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是翠翠想回家照顾俩孩子,主动辞的工。”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相信。 军区大院嘛,父母总有一方是军人,或者双方都是军人。 一个家庭里父母都忙是常事,大多数孩子是在幼儿园和学校长大的,可没见过谁家为了陪孩子不工作的。 章谨之这般说,大家只当她打肿脸充胖子,给儿媳妇遮掩留面儿。 别说其他人,冯一银也是这样想的。 “哦,这样啊,那翠翠还挺顾家的!” “可不是。” 翠翠也点头,笑盈盈的自吹自擂:“我也觉得。” 大伙儿:“……”这脸皮可真厚! 心里这样想,也没人突破下限非得逼着翠翠承认是被辞退了,大家聊着聊着,话题转得飞快。 一会儿说哪家相看媳妇出了糗,一会儿又道谁家被举报以权压人,逼良为娼,扯着扯着说到大首长即将第二次接见全国赴京的革命小将代表团。 “哈哈,我家老小也是代表团的一员,最近天天练立正稍息踏步,据说到时候会安排到□□前走一圈,还有电视台的人拍……” “哟,那不是要上电视了?猫仔不得了咯。” “对,你们到时候记得看电视啊!” “看看看,咱大院有多少人被选进代表团了啊?” “不知道。对了,老章,今儿个我到羊肉胡同买牛肉,见着你儿媳妇了。” 章谨之脸一垮:“你说邹菀啊?早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说她就说她,可别说是我儿媳妇。” “对对对,就是邹菀。” 说话的婶子讪笑两声,被章谨之冷言纠正也没气,专注说自己看到的八卦:“我不仅看到她,还看到她男人了,那么大的块头长得特别凶,我就错了个眼,也不知道他俩说了啥,居然当街打起来了。” 说着,她似乎很惋惜的样子:“我左看右看,那男人比老章大儿子差远了,真不知道邹菀图啥!” “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章谨之一点不想听邹菀的事:“说啥不好,说她干嘛?故意寻我开心喃?” 冯一银也附和:“就是嘛,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有啥可说的?还不如冯泰和前头媳妇的八卦有趣呢。” “她咋了?”比起邹菀,他们确实对后者更感兴趣。 冯一银卖关子:“猜猜?保准惊掉你们下巴。” “这谁猜得着,赶紧说啊。” “后嫁的男人扒灰扒到大儿媳头上,被发现了还敢动手打人,现在已经被周含雁骟了!” 果然,惊起一片“哇”声。 就连翠翠也跟着哇了一下,冯丽雅她妈真是个狠角色啊,说骟就骟,动起手来比骟猪匠还利落,莫非,冯泰和倒台还有她的功劳? 男人扒灰她敢骟作案工具,冯泰和间接害死冯丽雅,就不配当爹,她能忍? 想到冯泰和被木仓毙,她全身而退只是从大院搬走,翠翠觉得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啊。 而同一时间,被翠翠认为不简单的周含雁鬼鬼祟祟,正跟踪人。 从医院出来,她看见一个人的侧脸特别像山珂,没多想便跟了上去。 跟着跟着,那个女人拐进了一条胡同。 胡同里七弯八拐,她很快就跟丢了。周含雁心里不甘,没有回二嫁的周家,而是直接回了娘家找亲兄弟帮忙。 “山珂?你确定?” 一听山珂的名字,周含雁大哥周鹤声瞬间变脸,再三询问亲妹子。 周含雁被他如临大敌的态度吓了一跳:“大哥,你吓到我了。” “想好再回答,你确定是山珂吗?” 原本是确定的,但在大哥严阵以待的神情下,周含雁突然不敢确定了。 “我,我觉得很像她……身材,侧脸,很像那个小贱人。哥,你帮我把她找出来,我一定要为丽雅报仇。” 周含雁只知道山珂是前夫的“私生女”,出于嫉妒害死了她的女儿冯丽雅。 她并不知道山珂还有别的身份。 但周鹤声是清楚的。 若不是自家跟山珂确实没关联,甚至在提供冯泰和罪证时出了一份力,周家也不可能在冯泰和倒台时得以保全。 毕竟,山珂可是日谍,还是留华头目的女儿,谁跟她接触都要脱一层皮。 如果含雁今天看到的确实是山珂,那她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藏在京市藏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抓到人,他的位置还能往上挪一挪。 周鹤声让妹妹稍安勿躁,在书房踱来踱去,半晌,他对周含雁道:“我会找人盯她,你别打草惊蛇。” 警告完妹妹别坏事,周鹤声又意有所指道:“你已经离婚一次了,再离一次名声不好听。毕竟年龄不小了,两口子能凑合过就接着过,多到医院关心下妹夫吧。” 第85章 七月十五,鬼节。 往年这一日路边,巷子口,院子外都会留下祭奠的火盆和破碗。但自六月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破四旧开始了。 一时间,人们涌上街头,疯狂打砸各种古建筑、捣毁神佛塑像…… 无数散存在各地民间的雕塑、器皿、饰物、古籍,都葬送在火堆。 不过是物,便落了这样的下场,何况是充满了迷信色彩的鬼节? 更是提都不敢提。 温柔在鬼节前一天抵达京市,郝建设亲自送她回来的,她一到,冯一银便四处溜达串门,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老郝家有后了。 是的,温柔和郝建设在几个月前结婚了。 因为县里镇里都不太平,当过老师又因负责得罪过学渣小混混的温柔处境很不妙。 尽管住的是派出所家属楼,但郝建设每天都很忙,有时候遇上大案子几天见不着人。于是温柔怀孕后,他便提出送温柔回京市养胎坐月子。 温柔多通透的人啊,想通后立刻就答应了。 “弟妹,章鱼,咱的关系可不一般,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想拜托你俩一件事,我媳妇儿初来乍到吧,你们平时多搭把手帮衬帮衬,还有我妈那人呢,好起来时倍儿好,哪不顺心就开始犯糊涂,你们帮我看着点。” 两家亲近,郝建设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很是直接。 温柔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对翠翠道:“甭理他,一天天的唠叨死了。” 她眉目清秀,算不得一眼美人,但很耐看。 周身萦绕着平和安宁的气息,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是小意温柔的攀附,而是很有亲和力,更加坚定。 过年时翠翠只见过温柔两次,每次都有婆婆大婶们在。 这种场合,往往是长辈们唠嗑,她们微笑陪坐,偶尔搭个话,她跟温柔几乎没有交流。 这次多聊了几句,翠翠忍不住感慨郝建设眼光是真不错,运气也是真的好。 “哈哈,他不放心你嘛,没看出来郝队铁汉柔情啊!” 翠翠眨眨眼,揶揄道。 温柔满脸幸福,害羞地点了点头:“他是不错的。”看得出来,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郝建设和章渝州两人到书房谈事,翠翠则在客厅跟温柔聊天。 她忽然想到孟小草,便跟温柔道:“我有一个弟弟也是你的学生,他叫魏学明。” “魏学明?” 提到学生,温柔脸上笑意加深:“他很认真,对同学也很热心,如果没有……他是考大学的苗子。” 如今除了小学几乎不受影响,初中高中都陷入无序的混乱。 很多学校被逼停课,就算没停课也很难正常授课,课堂上除了□□歌便是背诵伟人语录,温柔不敢说这是好还是坏,只是,对待学生们的未来,她感到悲观。 “嗯,他平日老实巴交,胆子也不大,有一次突然去帮一个女同学,大半夜没回家,差点把他爹娘吓死。” 温柔想了想,说:“帮的是孟小草吧。” “温老师你知道?” 温柔点头:“孟小草跟我说过,那孩子……挺可怜的。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如果不是魏学明几个同学发现,她大概被逼着嫁人了。也不知道学校停课后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又被父母卖掉?” 离开学校,温柔最挂心的就是孟小草。 在孟小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一样困于家庭的泥沼,都有一对枉为人的父母,同样愤世嫉俗,她希望她能彻底走出困境。 翠翠觉得现在的孟小草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虽看着不起眼看着柔弱但生命力顽强。 不可能再任父母摆弄。 “如果你说的是六队的孟小草,那可以放心了!我见过她两次,那丫头主意挺正的,而且六队的书记很有本事,是想出政绩好镀金的干部子弟,只要他一天不调走,就不会允许生产队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 温柔惊喜道:“是,她是六队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温老师,你真好!” 翠翠目光真诚:“咱们大院里也有学校,你还想回去上班吗?” 站在家长的角度,翠翠希望两个团子未来的老师能像温柔一样温柔负责。 温柔怔忪。 “……我可以吗?” 在玉带中学最后的那半个月多少打击到了温柔的激情,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当老师。 她不想教大家喊口号,她不认为天天给学生上思想教育课对社会发展能产生很大的正面效应,她的想法……似乎跟现实背道而驰。 这会子突然听到翠翠的话,温柔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翠翠用力点头:“当然啊,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 “咱们大院学校里几乎是大院子弟,没外头那么闹腾,就算有一两个刺头也弹压得住,目前还没出现打老师骂老师的情况,若是谁不尊重你,你就带着冯婶骂上门去。听我妈说,冯婶吵架怪厉害的。” 学生都是军人子弟,老师几乎是军属。 就凭这一层关系,像外头那样乱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噗嗤——” 温柔想到婆婆骂人的样子,笑了。 她抿嘴,默了片刻,语气坚定的说:“我想继续做老师。” 她喜欢站在讲台上的感觉; 喜欢给同学们解惑,看到他们变得越来越好; 她不求自己能在教育行业干出多大的名号,只是希望别人提起她时会说,看,她叫温柔,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你孩子交到她手里尽管放心吧。 能被夸一句“好老师”,温柔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温柔想回校教书的愿望暂时没达成。 学校马上要放暑假,待下学期开学她肚子又大了,冯一银便劝她生完孩子再去。 这毕竟是老郝家头一个孩子,冯一银紧张上心得很,温柔没犟,认真考虑后也应了。 这弄得翠翠怪稀奇的。 她以为温柔想迫切回学校实现她的人生价值,会跟郝建设的妈起争执,都想好要咋劝冯一银了。事后问温柔,温柔直言:“理想重要,孩子也同样重要,这两者又不是对立的,我想都要。” 在做一个好老师的同时,她也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她没得到的,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得到。 于是,冯一银的期待不仅没给她压力,反而给温柔一种“我很重要,我的孩子也很重要的”的幸福感。 大概每个人的情感需求都不一样,温柔恰好需要稳定的家庭关系。 翠翠失笑,开始佩服温柔的心态了:“没错,你说得对!” “要不要去逛街?” 郝建设送她回来第三天就返回玉带,温柔还没出过大院,翠翠自个儿闲,便想叫她一块儿到周围转转。 反正之前她也没怎么出过门,正好陪温柔一道认认路。 “好啊!”温柔浅浅笑着应了。 翠翠先跟章谨之说了一声,让她下午接孩子,两人没骑车,慢悠悠步行出门。先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场逛了一圈,翠翠没控制购物欲,给两个孩子和丈夫买了衣裳,又给自己买了条绿色布拉吉。 稀稀拉拉一堆,粗略一算就是百来块。 看得温柔眼皮子直跳:“翠翠,你也忒能花钱了!” “……应该还好吧?”颜色中规中矩,款式很正常,价格也不算最贵,“难得出来一次,花了就花了。” “你要不要买一条?那条橘色裙子感觉很衬你,腰是松紧带,等你肚子大了还能当孕妇装穿。” 温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颜色明快的宽松款裙子,腰往下两侧还设计了口袋,瞅着确实很好看。 “真的好看吗?” 翠翠递给她一个“那是”的眼神,扭头喊柜台售货员:“同志,那条裙子能取下来给我们看看吗?” 售货员眼皮子耷拉着,原是不想搭理的。 垂下的眸光瞥到翠翠拎了两三个袋子的手,表情登时热情了些许:“那当然能看呀。” 说着就举着撑衣架取下裙子。 “谢谢啊。” 这年头的售货员态度都算不得好,翠翠也不计较她的变脸绝技。 取了裙子摸了两下料子,挺柔软。 照着温柔比了比,比划完她小声吐槽:“可惜,不能试真是不方便。” 温柔点头,摸着裙子,眸子里满是喜欢:“我穿这个真的好看吗?” “好看啊,你皮肤那么白,穿橘色会显得更白。” “我想等肚子大了穿着它给孩子爸拍照片,要彩色的,这样他就算在玉带,也仿佛陪在我们身边。” 她秀气浓黑的眉毛下,眼神柔和如同夜晚皎洁的月光,淡淡柔柔,蕴藏着无限情意。 翠翠忽然觉得牙酸,这狗粮迎面撒来,猝不及防啊。 “同志,多少钱?”温柔已经决定买下了。 “十三块。”售货员一边把裙子叠好,一边唠嗑:“听你这口音不像咱京市人啊,外地来的吧?” “对,从外地嫁来的。” 温柔随口回了句,掏出钱递过去。 售货员收了钱开好票,多看了温柔一眼。 又把目光转向翠翠:“妹子,你瞅着怪小的,也结婚了?” 这俩女同志都长得怪好看,尤其是拎东西那个。 身材苗条,鹅蛋脸盘,眉毛眼睛嘴巴没一处不精致,皮肤白里透红,嫩着呢,就是不知有对象没? 翠翠哈哈笑:“可不是结了吗,孩子都多大了。你别不信,我比她还大几岁呢,三十多了。” 这话一出,别说售货员被惊呆了,旁边等着买东西的也一脸怀疑,就连温柔都呆了呆。 究竟哪里像三十了? 脸皮子又嫩又白,跟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抬头纹没有,眼角纹也没有,不光是外表,气质也很“年轻”。 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叫三十岁,谁信啊?! 售货员将信将疑,嘀咕问:“没哄人的吧,咦嘿,那你是用了啥护肤品吗?” 翠翠:“天生的。” 两人拎着东西走出百货大楼,温柔隔一会儿又侧首看翠翠一眼。 纠结了好半晌,问:“翠翠,你真的三十了?” “当然。” 翠翠抬起下巴,得意道:“我33了,看不出来吧?” 温柔老实地摇摇头:“是看不出来。” 听建设讲隔壁章同志比他小几岁,而翠翠看着比章同志又要面嫩点,温柔以为她比自己小呢。 翠翠就喜欢别人听到她年龄时震惊的样子,特别好玩。 温柔也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像二十出头的。 翠翠眼睛忽闪忽闪,说:“放宽心,少发愁,就显年轻咯。” 温柔:…… 两人边走边聊,中途进了家国营饭店吃饭。她们随便挑的,从邻桌客人的聊天里听出,这附近似乎有好几个大厂子,翠翠没仔细听,低声跟温柔说着话:“我点了个烧大排,你想吃什么?” “黄豆焖蹄髈吧。” “好。” 翠翠到柜台点菜,点完转身就被人撞了下。 她蹙眉,正要转身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凡,今天还有炙子烤肉不?” 服务员:“虎嫂,自从你来城里后,虎哥这日子过得够滋润的哦,三天两头给他打牙祭,羡慕死人咧。” “炙子烤肉有的,恁一份?” 翠翠挑眉,就听邹菀咯咯笑得花枝乱颤:“两份,再来个京酱肉丝。” 服务员就打趣:“家里来客了呀?” “嗯。” 邹菀把饭盒递给服务员,转呗找个空桌坐下等着,转身,眼前有个人堵着。 她冷不丁吓了一跳,往后退两步。 还没看清堵路的是谁便骂骂咧咧:“靠这么近堵着你有病啊?” 翠翠双手抱胸,冷声讥讽回去:“邹菀你骂谁呢,我站这儿你先撞过来的,你不打算道歉吗?” 邹菀神色倏变。 虞翠翠怎么跑这条街来了,是故意跑这儿埋汰自己的? “你怎么在这里?” 翠翠嗤了声:“进饭馆当然是来吃饭啊,一阵儿不见,你这个虎嫂赫赫有名嘛。” 邹菀表情不自在。 干咳了声:“得,撞了你我对不起行了吧,吃你的饭去,反正我跟你没啥好说的。” “早说不就完了。”翠翠撇嘴,扭头回座位。 温柔好奇的看着柜台前穿着掐腰碎花裙,烫着卷发的女人,问翠翠:“熟人?” “前大嫂。” 温柔捂嘴,小小的惊呼了一下:“是她啊?” “对,就是她。” 翠翠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冯婶子肯定会把大院里各家的八卦说给温柔听。 温柔又瞥了一眼:“确实打扮得好洋气。” 这倒是事实,翠翠认同地点点头:“大家都说她是大院里最会打扮的,比文工团那些年轻姑娘还会打扮。” 温柔微笑。 聂家前儿媳确实张扬得没脑子,就那一头卷毛,简直写满了“享乐主义”四个字。要知道她被砸那次,只是因为穿了一条红裙子,被学生骂“腐蚀”,现在想想,温柔还心有余悸。 “还好你婆婆够果断。” 翠翠:“可不是嘛。” 翠翠没打算跟温柔聊细节,随便说了几句,她没刻意注意邹菀在做什么,但无数道谈话声中,耳朵似乎精准抓取了邹菀的声音。 “顺美妹子,你咋也来了?” “虎哥怕原本定的菜不够,让我过来找董师傅再加一道……” 这便是阎虎的客? 翠翠回头看了一眼。 跟邹菀说话的女人长得柔柔弱弱,白白净净。 眉宇间似是有一抹轻愁,跟许雯丽是同款长相,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蓝裤子,站在柜台前腰往侧边拐了一点点弧度,视线再往下,腿交叉站立,这是一个充满了“女人味,妩媚感”的姿势。 这动作跟她保守的服装搭配,满满的违和。 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自己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一样。 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翠翠这会子恨不能飞回家赶紧打开X8a,看看阎虎跟谁接触。 这厮太能憋了,她都盯两个月了,一直没发现任何问题。 除了跟邹菀吵架打架做运动,别的时候就在羊肉胡同里跟人喝喝酒,下下棋,偶尔帮着看会儿摊。翠翠不清楚他是不是跟人接头过,反正从监控对话来看,她听不出来。 但这是第一回 有人上门做客。 在他自己的地盘,再谨慎的人都会不由得松懈吧。 翠翠很期待今晚揭秘。 “快吃吧,突然想起家里堆了好多脏衣服,得赶紧回家洗了。” **** 心里存了事,翠翠都没心思细细品味美食,三两下填饱肚子就往家里赶。 温柔看出她的急切,有点狐疑,但两人毕竟还不算特别熟,只以为她是急性子,倒也没多想。 翠翠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放学,不过还没回来,翠翠径自走进书房,打开X8a。此时羊肉胡同的阎家小院里只剩下阎虎一家三口。 邹菀边收碗边嘟囔:“儿子都给你生了,你还拿我当外人!阎虎你没良心。” 阎虎大马金刀坐凳子上,点了根烟:“生意上的事,你没必要知道。” “什么生意我不能听的啊?我是你媳妇儿。” 邹菀气,举起碗就想摔了,想想只是把碗扔到锅里,左瞅右瞅,寻了个丝瓜瓤砸阎虎:“男的女的呆一个屋,你说是商量生意,你当我傻啊?” “又不是孤男寡女,不是还有其他人吗?”阎虎不耐烦。 “那你们都能听,就我不能,你那生意见不得人还是咋地?” 接下来就是吵吵,扇嘴巴子,打着打着打床上去了…… 翠翠:…… 歪头不解。 这是啥迷惑行为啊? 咋每次吵吵打打都能以“床”为结尾? 这是什么新型刺激的感情吗? 辣眼睛。 翠翠直接点到回放,时间节点选择她出门的一点,中途一直拉进度条,差不多三点五十左右,那个女人出现了。到这里都没有问题,甚至在邹菀出门去国营饭馆买菜,阎虎和另外那一男一女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翠翠抄起本子,把他们的对话记录下来。 一会儿说胡同人多热闹,一会儿说院墙上的爬藤,听着吧,很正常,就日常唠嗑的样子。 但是呢,如果代入阎虎说的“谈生意”,这些话又不合适了。 为啥这个女人还要去饭馆呢? 难道饭馆里那两句话有什么深层含义?比如—— 是跟人接头的暗号? 翠翠皱着眉,手指捏在太阳穴处,一边看,一边画着圈揉着。 终于,在天黑后,阎虎寻了理由把邹菀支出门了,邹菀抱着孩子在大门口放哨。阎虎跟另外一男一女在屋里说事,中途邹菀试图趴门上偷听,被屋里警告了。 实际上,他们并未说话,而是以写沟通。 那张纸被X8拍了个清清楚楚。 “没探到消息?是她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无,那个地方不容许任何人靠近,她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研究什么的,只知道上头很看重那个女人!” 翠翠:……啥地方这么神秘? “这枚棋子废了,早点解决掉,免留后患。” “佐藤小姐,我只是答应跟你合作,不是家养的狗,怎么处理她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阎虎写下这一句后,那位佐藤小姐倏地站起身,掏出木仓抵在他头上。 “阎虎,你胆子不小啊,敢跟我这样说话?” 阎虎神色未变:“是佐藤小姐要求太过,不管她怎么样总归是我儿子的妈,我要她死也好,要她活也罢,都取决于我的想法,而不是你的意志。” “很好。” “我不管你如何处理她,但若是坏了我的事,你妹妹……呵!” 阎虎额际青筋爆出,咬牙:“谁能确定她是阎心?” 木仓在女人指间转了两圈。 被她重新收了回去。 她悠悠坐回位置,很满意阎虎按捺怒火的表现,漫不经心道:“拿那个研究室的消息来换你妹妹,这个买卖,应该划算吧?” 阎虎并不相信。 “我已经说了,你想要查的研究室任何人都靠近不了,我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除了几张照片,我没见过阎心本人,我如何知道阎心真的活着,而不是你们找人假扮我妹妹?” 佐藤郁子勾唇:“哦~~~你不信?那你为什么会同意合作?” “你不敢不信,不是吗?” 阎虎:“……” 他确实不敢赌。 佐藤郁子找上他时,带着她妹妹随身携带的怀表,还有妹妹的信。 他认得出来,那确实是阎心的字迹。 他不说话,另一个男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劝道: “阎桑,你没办法,外头那个女人或许能办到,她毕竟是聂家两个孙子的亲生母亲。” “你们华国人总说,父母之恩大过天。看在这层关系上,她重回聂家接近那个女人,应当不是难事。” “你觉得呢?” 第86章 佐藤? 哇哦,这应该是一条大鱼吧! 她见过的小鬼子很少,姓佐藤的就那一个,观裴青云对待佐藤久保的态度,不难看出这人地位不低。 翠翠拉大屏幕,对比两人的相貌,五官的确有相似之处。 再听她跟阎虎的对话,原来阎虎有把柄在她手上,而阎虎和邹菀结识至少数年,当时这女人约莫还小,第一个接头人肯定是佐藤久保的心腹。 这意味着,佐藤久保很早就开始埋线,聂家有,其他家呢? 这样一想,翠翠坐不住了。 鬼知道军区,市政府的官员里有多少人身边埋了钉子? 或许有的动用过了,有的就跟阎虎一样,通过“媒介”产生联系,那个“媒介”有可能和邹菀一样,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无意间成了工具,成了帮凶。 一旦有人把这张关系网引爆,不知道多少人牵连其中,可想而知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想到这儿,翠翠抓起X8a,一秒也不敢耽搁,拨通了杨秘书办公室的电话:“杨秘书,我要见大首长,现在,立刻!” 挂断电话,翠翠到隔壁,两个孩子趴在桌子上折纸飞机。 见到她,迈腿蹬蹬蹬跑过来:“妈妈,你回来啦~~” 翠翠两个小丫头都抱了抱:“妈,我找大首长说个事儿,大宝小宝就先放这边了,等渝州下班你跟他说一声,我尽量早点回来。” “啥事啊?严重吗?” 章谨之先是点了点头,不免担心。 翠翠安抚地笑笑:“不严重,就是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别人都处理不了,得大首长那边安排人才行。” 佐藤久保的余孽渗透进各个大院纯熟她的猜测。 究竟有哪些人身边潜伏着特务谁也说不准。 如此一来,翠翠难办啊,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把这个发现上报给谁? 万一上报到人家正主手里呢,那还得了? 不如让国家首脑去头疼去处理。 反正她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群众,除了依赖黑科技一力降十会,要说心眼子?那指定是不如别人的,这种跟特务斗智斗勇的事不适合她。 “妈,谁家有闲置的自行车能借我用一用的?” 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宣宣霄霄上学骑的。 至于自己家完全没想过买自行车,一来章渝州上班地离家里一直不远,他平时靠慢跑上班,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提神醒脑迅速让大脑进入工作状态,二来,翠翠嫌自行车硌屁股,除非必要,她一点不想骑。 这么一来,夫妻俩谁也没觉得自行车是必备品。 结果,现在就遇到必要时刻了。 “建设家有,他家有两辆自行车,你去问问。” “好。” 翠翠将装着X8a的小布包挎戴着,弯腰摸摸俩胖闺女:“大宝小宝,听奶奶的话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妈妈出门办个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妈妈,买卤腿腿。”初七赶忙提要求。 一旁的小团子也兴冲冲报菜名:“还要蛋蛋。” 翠翠掐了一把八月奶嘟嘟的脸颊:“想得美,办正事儿又不是逛街,下回再买。” 怕被两小东西黏住,翠翠说完就跑隔壁借车,一双长腿蹬得跟风火轮似的,呼啦啦很快就到了。 杨秘书早就在警备亭等着,翠翠的身影一出现,他立马迎上前。 “虞同志,这边请!” 翠翠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明面上持木仓警戒的警卫员,暗中还有两支护卫队,看来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在哪儿都随时预防着刺杀。 翠翠跟着杨秘书,很快就到大首长办公室外。 办公室门没关,屋里有两名警卫员,屋外还有四个。 见到翠翠,大首长没有摆出领导架子,而是像长辈似的,很随和地招呼翠翠坐下聊。 “大首长,我想,我需要单独跟你聊聊。”翠翠坐下,直奔主题。 大首长疑惑的“哦”了一声,很是诧异,但还是迅速示意杨秘书和警卫退出办公室。 “首长——” 杨秘书觉得此举过于大胆,就算以他们掌握的信息来看,虞翠翠没有攻击性,但独自和这样一个摸不到底的人待一个空间,万一出了纰漏就无力回天了。 他不同意首长涉险。 大首长:“无事!” 翠翠挑眉。 对杨秘书表现出的担忧心无波澜,笑了笑,很体贴地建议道:“如果首长确定杨秘书可信,他可以不用出去。” 大首长闻言,让杨秘书留下了。 命令其余警卫员退出去,杨秘书起身关门。 “翠翠同志,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吗?” “确实有大发现。” 翠翠打开小布包,拿出X8a。 X8a流畅的金属线条,光泽感通透的镜面瞬间吸引两人的眼球,大首长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些看,问:“这是?” “一个小玩意儿。” 翠翠打开X8a,选定时间,手指双击瞬间,屏幕上呈现出一段“电影”,翠翠边操作边道:“前阵子出现了家丑,我怕冤枉大嫂便弄了个小东西跟着她,这一跟就发现和她有染的这个人竟然在十多年前到家里做过客,他曾是大哥的战友,其中似是发生了一些事,他被部队开除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一直盯着他,这不,盯了几个月发现他跟日本人有关系。” 说着,翠翠将进度条拉到佐藤那儿。 暂停住:“他叫这个女人佐藤小姐,我观这位佐藤和小白山抓住的那位佐藤久保有点像。” 大首长二人神色一肃。 紧接着,就听她又扔了个炸弹出来:“在监控到这一幕之前,我正好在羊肉胡同附近的美好饭馆吃饭,她也去了,当时她和柜台服务员说了两句话,邹菀叫她顺美,可见这人有别的身份,不知如今潜伏在哪家。” 翠翠把自己记录的参不透的对话纸条推到杨秘书面前。 “我听不出哪里有玄机,唔……只是觉得很不对劲。” 大首长拿起纸条,此时屏幕里正在播她笑吟吟威胁阎虎的片段,身经百战领到过情报工作的大首长瞬间就意识到了。 他目光落在X8a上半晌,忽然朗声大笑。 “翠翠同志,听老聂讲你的亲生父母过世了?” 翠翠不懂话题怎么一下跳到这儿了,懵逼着“啊”了一声:“……嗯。” “我看跟你投缘得很,恰好我呢,只有儿子没有闺女,就想跟你认个干亲,你看怎么样?” 翠翠彻底懵圈。 她来谈正事的啊,咋还附赠一个爹? 对上大首长温和睿智的眼神,翠翠眼神闪了闪,须臾间拿定了主意。 “干爹!” 翠翠身体坐直,笑眯眯,声音响亮的喊了一声。 “嗳。”大首长眉眼舒展,开怀大笑:“这认亲呢,嘴巴说说是不行的,怎么也要安排个正式的认亲礼,这样大家才晓得你是我的闺女。” “我听干爹的安排。” “好!” 大首长很高兴。 虞翠翠的身份始终是一个难题。 认干亲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观她品性,她是很护短的。大首长乐观的想,既然是自家人,翠翠的来历附带的隐患就可以先放一放了,说不得自己也是那个“短”呢。 同样的,翠翠稍微一琢磨,觉得认大首长做干爹对自己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如此,双方都觉得赚到了! 这干亲认得痛快又草率。 为了体现自己作为干女儿的诚意,翠翠直接将X8a当做给干爹的见面礼。 “干爹,这里面装配了能量石,与它配套的小玩意儿叫X8,目前还在阎虎院子外盯着。这个功能很简单,实时监控,自动储存备份,若是要召回X8,就点这儿;如果要X8更改监视对方,则返回到地图界面……” 翠翠只讲解一遍,大首长操作得一分不差。 “这个……X8系列能多做几个吗?” 翠翠想了想,没全盘否认:“我做这个时,全程用精神力给金属塑形了,让我多做几个我办不到,因为配套使用的X8所需要的部分特殊材料没有了。目前仅有一台备用,干爹,那台你别打主意,我得留着。” 大首长闻言,有点失望,但不多。 翠翠深谙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推脱后又主动道:“不过设计图可以给其他人参考,看看能不能用已有材料做低配版出来。回头您安排人到家里取就好。” “好,这个能研发出来,我记你一个大功。” “好的呀。” “只是,图纸出自我手的事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见她坦坦荡荡,一派大方,大首长神色愈发宽和,打趣道:“怕人天天上门打搅?” “可不是嘛。” 翠翠摊手,表情无奈:“我怕生,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但如果图纸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让专门的人把问题整理出来,我能解答的就解答。” 大首长听明白了。 “好,你愿意倾囊相授已经很好,能领会到多少就看他们的领悟力了。” 有了基因液,有了能源木仓,如今还得了这样一件监视神器。 大首长愈发感叹,跟虞翠翠打好交道和谐相处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正事说完,翠翠没久留便告辞回家了。 她走出警戒范围后,杨秘书问:“首长,要用它监察虞家聂家吗?” 大首长摆摆手,意味深长道:“哲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翠翠敢把这个交上来,明言她留了一套备用,就意味着她不怕这东西用在她身上。你也看到了,它的科技水平远远超出外国,她站在我们这边已经是好事了。” 捷径可以走,但不能完完全全依赖捷径。 他看得清。 “哲愚,你跟范助理讲一声,安排认亲宴,不需要多盛大多隆重,但一定要够正式。” “等一下,还是先不安排了。” “她不愿意让人注意到她,那就等绍祺回来,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安排,你跟她通个气,免得那丫头以为我是说笑的。” 杨秘书点头应了:“首长,我知道了。” **** 翠翠回到大院,先到郝家还车。 冯婶在煮晚饭,温柔在缝婴儿的小衣服。 郝建设两个弟弟都有工作,平时住单位分的宿舍,轮休时才回大院。而郝家大叔据说出差去了,去哪儿不清楚,反正走了快一年了,因此整个郝家就婆媳俩面对面过日子。 “冯婶,车我放屋檐下了。” “成!” 翠翠进屋跟温柔唠了几句,回家了。 她一走,冯一银刚好端着饭出来:“渝州家的走了?” 温柔:“嗯。” “不晓得她那么急用车做什么,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亏得老章这人泥性子,管不了儿媳妇。你以后啊,少跟她学,做啥事都多动动脑。” “小柔啊,妈不是训你,就是觉得老章这儿媳妇年纪太轻办事不牢靠,你挺着大肚子最该精心的时候,还是同性格稳重点的人来往更好。” 温柔不认可,道:“妈,看你说哪儿去了,翠翠挺靠得住的你别以貌取人。” “建设和章同志处得好,我若是疏远翠翠,那翠翠男人回头是不是该疏远建设啊?” 冯一银一噎。 儿媳妇是老师也不好,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诶呀我说不过你,反正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胎,街上乱,最好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是对她下午出门逛街不放心了。 温柔不同她辩驳,受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冯一银舒爽了,端起红糖鸡蛋走过来:“来小柔,多喝点。” …… 聂家也在吃饭。 因为镇压小魔头的大魔头不在,小八月饭桌上格外不老实,跳脱得很。 不喜欢的菜通通往姐姐碗里塞,初七捧着小碗离她远远地,她就把青椒胡萝卜塞爸爸碗里。 “章八月,挑食要挨揍的哦。”章渝州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青椒,脸黑了黑。 八月眼睛眨巴眨巴,小模样无辜可爱,露出小奶音为自己辩解:“不要打屁屁,妈妈不在,爸爸帮月月吃。” “你想得还挺美的啊?” 章渝州把蔬菜夹回小木碗里,正要训小崽子,大门咔嚓一声被推开了。 就见小崽子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舀了大大一勺子蔬菜丁往嘴里啊呜一送,还没咽下去就含糊着找翠翠领赏:“妈妈,我今天有乖乖吃菜菜哦~~~” 说着,还张大嘴让她妈看没嚼碎的菜。 章渝州:“……”好强烈的求生欲! 翠翠眉眼弯了弯,凉凉道:“是吗?八月真是个乖宝宝,不挑食了呢。” “嗯嗯,八月乖乖。” 小团子为了妈妈的夸奖,含泪又干了一小勺,逗得章渝州差点当面嘲笑她。 章渝州懂得维护小孩的自尊心,聂霄这个大孩子却没概念的。 他笑得前俯后仰,边笑边跟翠翠分享:“婶婶,八月好搞笑,刚刚偷偷把蔬菜塞别人碗里,你一回来她居然主动吃了,这是不是叫做欺软怕硬?” “是挺欺软怕硬的。”翠翠把包往椅背一搁,进屋盛饭。 盛好饭坐下,章渝州随口问道:“事情办得咋样?” “很顺利。”翠翠说:“先别问那么多,让我好好吃饭,一会儿再跟你说。” 骑着车跑来跑去很耗费体力的。 “真是的,一点不体贴,没看翠翠肚子饿了吗?”章谨之扭头骂儿子没眼色,手上不断给翠翠夹菜:“多吃点。” “妈,你别给我夹了,我自己来。” 翠翠不习惯长辈帮着夹菜,她会不自在,反手给章谨之夹了一筷子:“您也吃。” “好好好,我也吃。” 章渝州看看媳妇儿,又看看妈,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除了逃避挑食的闺女,咋没人给他夹菜呢? 聂宣今天没有胃口吃晚饭,随便扒了一点,纠结犹豫很久,他突然说:“奶,我今儿个看到我妈了!” 桌上顿时陷入寂静。 半晌,章谨之平平淡淡回了一句:“见着就见着呗,都在京市,遇上了不稀奇。你妈说啥了?” “没说啥,我见着了她,她没见着我,我还看到她现在的男人了。” 章谨之暗暗吁了口气,原来是无意间撞上了啊,她还以为邹菀这么快就找上宣宣要说什么呢。 “难受了?” “没有,我看见她拼命喊那男的,那男的自顾自在前头走都没等她,活该!” 聂宣忍不住冷笑,比起难受,他更多的是气愤:“我看见她去邮政局取钱,拿了好大一叠给那个男人。奶,她手里的都是爸的钱,咱不要回来吗?” 聂霄看了一眼哥哥,也生气道:“对啊奶奶,咱们去要回来。” “你俩别操心这些,钱的事,等你们爸回来解决。” 章谨之继续用饭,不想孙子掺和这些。 “好吧,等爸爸去要。” 聂宣不说话,聂霄如此说。 两个小丫头察觉到饭桌上气氛不好,两个哥哥都很不开心。 古灵精怪的初七吃完饭便拉着哥哥上楼,嚷嚷着要看他们的飞机大炮模型,八月也哒哒哒追了上去。 翠翠摇摇头,到厨房洗碗,洗好碗后两人手牵着手出门散步。 夏天院子里乘凉的人多,操场上还有青春飞扬的小伙子激情打球。 操场边缘,小孩儿光咚咚只穿一条小裤衩,滚着铁环四处撒丫子乱跑。 一个人滚铁环,旁边五六个人追着,铁环停下倒地立马换一个接力,一直跑来跑去身上汗流浃背,竟也不嫌热,翠翠路过他们身边都能看到那扑腾而来的热气。 待走到人少处,翠翠才说起今天找大首长的事。 “……啥?”这发展是不是太迷幻了,章渝州差点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大首长要认你做干闺女?” 说完,章渝州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人路过,他长长松了口气。 但还是下意识把音量压低:“为何?” “那谁知道?”翠翠耸肩,不甚在意说:“他认就认呗,他是最大的领导,有这么一个干爹左右我是不亏的。” 章渝州愁肠百结:“可我担心大首长这般突然认干亲,是想谋算什么。” “说的好像不认这门亲,他就不琢磨一样。” 在这一点上,翠翠显然看得更开:“我想给的他们才拿得到。我不想给的,谁也别想。但换成咱们的角度又不一样了,他是我们的干爹,即便我不主动利用这个身份牟利,但这层关系无形中就会带来很多便利。” 送上门的大腿,为什么要推开呢? 有权的就是比没权的好混,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以来,大官家里的门卫都比芝麻官有排面儿。 这个理儿放哪都适用。 就算在遥远的大宇宙时期,不也依然存在贵族存在阶级吗? 有权有势的人家里的一条狗就是比平民过得舒坦啊。 大首长递了橄榄枝,她当然要欣然接下。 “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翠翠转身,纤纤玉指捏住章渝州脸颊,往外拉了拉,笑道:“这次还好妈给力,看到证据就把邹菀赶走,否则……” 还不知得拿多少东西去换一大家子的清白呢。 邹菀真是愚蠢至极! 章渝州想到这儿,也是后怕,谁家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不害怕啊? 爸位置紧要,想要把他扳倒的人多得是。 哪怕无证据,人家要搞你都能无中生有,何况是邹菀这么大的把柄,真捅出去了,多的是上交“证据”的人,没准下属里还会出现弃暗投明的证人,到了那时候,能留下命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惜了,阎虎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是为了妹妹才受制于日本人,也脱不开一个死字。” 瞥到章渝州紧抿的唇角,翠翠不由摇了摇头:“那个叫佐藤的女人不是善茬,就算他妹妹还活着,兴许也是生不如死。” 更有可能的是,早就成黄土一抔。 所以,阎虎助纣为虐,注定做了无用功,他如果死了,那叫死不足惜! 若是阎虎被木仓毙,带着孩子的邹菀就惨咯。 果不其然,八月中秋当天,佐藤郁子一行人被一网打尽。 整个京市官场抖了几抖,下马官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据说还牵扯到南京和闽浙那边的一些人。 佐藤郁子都被捕了,阎虎自然跑不掉。 邹菀也跟着坐了半个月大牢,她被关在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问她问题。 很快,在这种高压问询下,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阎虎的一切信息都交代完了。 交代完,她就被放了出去。 因为,她交代的那些几乎都是废话,没啥作用。 前几年时两人一两个月才能见上一面,见面就忙着恩爱办事,阎虎做什么她确实通通不知道。两人情浓时,阎虎倒是旁敲侧击问过一些聂家的事。 可邹菀心思都花在打扮花钱上,就算关注婆婆,也是关注两口子给小姑子多少东西,又贴补了多少给老三,她就惦记那些,对聂渝泽父子俩工作上的事是一点没打听。 阎虎问了个寂寞。 又怕邹菀察觉到什么,只能潜移默化地让她去打探消息。 有用消息一次都没打听着,两人的奸情却被发现了。 邹菀更是被聂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了出来,她好面儿,只道两人的事被发现,压根没提被拍了现场小电影。否则见多识广的阎虎肯定会更戒备,那就没这么好抓了。 说来说去,她的肤浅害了她,但同时也救了她。 从牢里出来的邹菀第一时间找派出所要孩子,得知孩子被亲人接走,她不由得欣喜若狂,下意识以为是聂家人带走的,顾不得回羊肉胡同,直奔总参大院。 “小池,是我啊,我是聂家大儿媳妇,你咋拦着我呢?” “小池”沉着脸,冷笑一声:“邹同志你走吧,你跟聂团长离婚的事大院早传遍了,可别来捣乱了。” 邹菀气恼,伸手就往小池脸上挠。 她一米六出头,小池一米八几。 蹦三尺高也挠不着人家,气得邹菀差点吐血。 “你让我进去,我就算不是聂渝泽媳妇儿,我也是他孩子的妈,聂家人把我的成成领走了,我是来找他们要孩子的。” “赶紧让我进去呀。” “你丫就一臭守大门的,你敢拦我……” 她刚从牢里出来,大半个月没洗漱,蓬头垢面,浑身酸臭,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泔水味儿,熏得保卫室两个值班警卫面如菜色,差点当场呕吐。 “行了行了,我给聂首长家打电话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着。” 邹菀这才消停。 瞥到小池转身后长吁了一口气,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味儿了,表情瞬间变难看。 两分钟后,小池出来了。 “问过了,你孩子不在聂首长家,被你娘家人带走了。现在啥也别说了,大姐你赶紧离开这儿吧,再闹腾我只好武力驱赶你了。” 小池边说,边掏出配木仓。 邹菀听到“娘家人”三个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似乎有些无地自容。 不敢再纠缠警卫,她骂骂咧咧了半天,黑着脸狼狈离开了。 离开后,她没敢给娘家打电话,身上一毛钱没有,只能回羊肉胡同。 她和阎虎被抓时没闹出动静,这半个多月,大伙儿没见着他俩出现只以为他们回娘家了,这会儿见着邹菀落魄脏污的样儿,胡同里的邻居都惊呆了。 “虎嫂,你这是啥情况啊?” “没啥,蹭到沤好的菜叶堆里了,我回家收拾收拾去,回头再聊。” 邹菀这会儿一听虎嫂就来气,只是自个儿如今已落到没有地方可去的境地,再跟这些人吵起来对自己更加不利,只能强行按捺住怒火和窘态。 凌乱的步子加快,迅速往阎虎家跑。 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断传进她耳朵,差点把邹菀逼疯。 “那不像是蹭到沤肥,那是跌进粪坑了吧?全身一股臭味儿。” “不过虎哥这几天咋也不在呢?还有他们家那大胖小子,之前天天都得哭好几回,这几天没听到哭声还怪不习惯的。” “……其实吧,我觉得她这样子像是蹲局子了?” “你小子又知道了?” “这,这我为啥不能知道,上回我犯错被关十来天,出来后身上的味儿跟她一样一样的。” 这下没人讨论邹菀了,话题直接拐到问那人犯了啥错,为啥被关…… 邹菀急急忙忙跑回家,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洗完澡本打算好好睡一宿,别的事等睡醒后再说。 睡前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存折。 下意识往床板下摸了摸,没摸着! 继续往里探,还是没有。 邹菀心里咯噔一下,本就蜡黄的脸色愈发惨淡,她怔了怔,发疯似的掀开床单,掀开凉席。 完了! 没了!! 她的存折不翼而飞了!!! 被谁摸走了? 不可能是阎虎,阎虎跟她一起被带走的,还有谁知道家里的钥匙,知道她藏存折的位置呢? 邹菀此刻仿若无头苍蝇,满屋子乱转乱翻,她知道阎虎放钱的位置,就在堂屋领导人画像后面的砖缝里。 她深吸一口气,手慢慢探向画像后,待摸到纸张触感,邹菀总算敢睁开眼睛。 一块,两块……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只有四十八块。 就这么点钱,自己要怎么活啊?! 邹菀第一次后悔自己的放纵,不是后悔做错事,而是懊恼怎么不小心点,怎么就被虞翠翠的人发现了呢? 若没被虞翠翠发现,她此时此刻还好好地做着聂家的儿媳妇,岂会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虞翠翠就是她的克星,邹菀恨啊。 然而,恨也没办法,她连报复虞翠翠的能力都没有。 没有钱。 没有工作。 房子被聂家收了回去。 她想继续留在京市生活,那就只能重新嫁人。 左右成成被带回老家,她连拖油瓶都没了,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肚子未必不能生…… 邹菀很快便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 从头到尾,她连打电话回老家确认一下成成是否真被带回乡下的想法都没有,她心里只有隐晦的庆幸,庆幸没有孩子拖后腿,再嫁会更加简单。 没过两个礼拜,邹菀再次把自己嫁了出去。 嫁人前,她在一个半破的瓦罐里找到了羊肉胡同的房产证。 邹菀担心留下这房子会再次被阎虎牵连,迅速卖了房带着钱嫁给了塑料厂的一个车间主任。 这些聂家谁也不知道。 翠翠自从把X8a交出去后,就再也没盯着阎虎和邹菀不放。 这会儿她正往大门口走,准备去接一声不吭就来京市的魏学明。 “姐,姐,我来这儿。” 离了老远,就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儿拼命挥手,翠翠撇嘴,蠢兮兮的。 “你咋来京市了?怎么没事先打个电话,或是写封信?” 翠翠领着魏学明到门卫室登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魏学明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这大白牙的衬托下,脸就显得更黑了。“姐夫今天在上班吗?” “不然呢?” 翠翠翻了个白眼。 余光道瞥到他胳膊上别着的红袖章:“你可别告诉我,你跟着人串联来了,不是跟你说不要掺和吗?” 魏学明:“姐,我没想掺和,串联可以免费坐车嘛,还能到京市见大首长,我也想见啊,我还想看看京市啥样,回头跟人一说,多有面儿啊。” 翠翠拧他耳朵:“哦,很有面儿,现在被人瞅见我拧你耳朵,你面儿还在吗?” “哎哟哎哟,痛痛痛,姐你先放手。” “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翠翠是大院的熟面孔,魏学明黑是黑,五官还是俊秀的,两人这亲近模样自然引得别人多看两眼。 “翠翠,这小伙儿是?” “娘家弟弟。” “哎哟,你弟是串联来的吧?听说九月出大首长要第三次接见各地的红小兵代表团,你弟也是?哎呀,我家壮壮也要去□□见大首长嗳。” 翠翠只是笑着敷衍道:“那挺好啊。” “……” 离那位大娘远了点,翠翠立马叫魏学明把袖章取下:“显摆啥显摆,让大家都知道你闹革命去了?” “这不是戴了它坐车不花钱嘛。” 魏学明还真不是为了闹革命来的。 他就是在家里没事干,又有点想姐姐和侄女,纯粹来凑热闹。 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跟翠翠坦白,那就是孟小草也来了,他如今是大小伙儿,觉得自个儿好像喜欢孟小草,便想跟来保护她。 “姐,我两个侄女呢?” 没第一时间见着大侄女小侄女,魏学明失望不已。 “在隔壁她奶奶家。” 翠翠指着厨房方向:“柜子里有面条有鸡蛋,你自己煮面,我到隔壁接初七姐俩。” “好嘞!” 魏学明声音轻快。 他就是喜欢姐姐跟自己亲近,姐姐使唤他干活,他开心着呢。 应了声,他屁颠屁颠跑厨房煮面条去了。 初七一听到舅舅来了,丢开玩具,忙不迭就跑回家。 八月自出生后还没见过舅舅,脑子里没啥印象。 但看姐姐那么激动,她也跟着激动,嘿嘿哈哈迈开小短腿就跑,边跑边跟着喊:“舅舅我来啦~~~” 不知道的还以为甥舅俩感情多好呢,其实见都没见过。 她闺女纯纯一跟风怪,最爱学家里的大孩子。 “跑慢点!” “妈,魏家弟弟来了,我一会儿带他过来见见你。” 贸然带魏学明进聂家不合适,让婆婆到自家看他也不合适,毕竟不是亲弟弟,翠翠怕章谨之介意。 章谨之:“哪儿那么麻烦,咱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这就过去见见就是了。” “他咋突然来京市了?是家里遇着什么事了吗?”章谨之问。 翠翠便把他蹭车的事说了,章谨之听完哭笑不得。 一个劲夸他机灵:“就是举个横幅吆喝几句,其实也不算多出格,只要不参与打砸武斗什么的就好。” “他脑壳最好没昏,知道点分寸。” 章谨之拍拍她的手:“大势就这样儿,现在都说不好哪样对哪样错了,你看咱大院那些孩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最近又搞得轰轰烈烈了,好在吃了上回的教训,只搞文斗不搞武斗,否则那才叫提心吊胆。” “回头跟你弟好好说说,让他晓得轻重,见了大首长就赶紧回家去,别跟着火车到处晃。” 翠翠:“嗯。” 不用章谨之提醒,翠翠也是要训魏学明的。 进了屋,一大两小已经玩成一片了。 小团子骑在魏学明脖子上,魏学明抓着她在屋里跑来跑去,她开心得嘎嘎笑:“舅舅,快,快~~~” 初七也跟着跑来跑去,“舅舅,该换我了!” “咳,咳咳!”翠翠双手叉腰,咳了两声。 嘻嘻哈哈声顿时一停,魏学明瞥到姐姐身后还跟着一个婶子,立马将小家伙放下,腼腆地笑笑。 “学明,这是初七和八月的奶奶,你喊章姨就好。”翠翠道,“妈,这就是学明。” 知道这是姐姐的婆婆,魏学明身体立马站得笔直笔直。 “章姨您好,我是魏学明。”尽管他已经在尽量表现得得体,但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章谨之对翠翠那个无缘的前夫观感很差。 但对魏家其他人没有恶感,面对紧张得直咽口水的小伙子,她温和道:“你好,这是你姐姐家,来了就当自个家,千万别客气。” 章谨之没有查户口式的问东问西,而是招待他吃水果,又问了问学习方面。 谈到学习,魏学明顿时不紧张了。 “嗯,姐姐姐夫离开前也跟我说要踏踏实实学习,后面姐信里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我有听的。” 章谨之一听他说话,就知道儿子儿媳妇确实认下这个弟弟了。 面上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嗯,学习一定不要落下了,你就看那些厂里的干部,谁肚子里没点墨水?可别信现在外头说的那些读书无用的话,谁信谁是傻子。” 魏学明挠挠头。 “章姨,我懂。” 聊了一会儿,魏学明就说要走。 “这么晚你要走去哪啊?” 章谨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住在这儿,连忙劝他,也让翠翠留人。 翠翠:“对啊,你来京市肯定住自家姐姐姐夫家,哪有住外头的道理?” “接待员安排我们住京市六中的宿舍,明天要学习其他小队的革命策略和革命精神,紧接着要开始练习走方阵,所以不能住外边。”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翠翠问。 “见完大首长,我就回玉带。”魏学明说。 翠翠沉吟片刻,拍了拍掌:“这样,你见完大首长再来家里住几天,我带你在京市逛一逛再回玉带。” “……”魏学明表情为难。 翠翠斜眼:“又怎么了?” 魏学明小心翼翼觑了眼姐姐的表情。 心一横,眼一闭:“……我跟孟小草说好了,跟她搭伴儿,一块回家。” 翠翠:…… 毛都没长齐,情窦初开了?! 第87章 换个人,约莫是要拎着魏学明耳朵,告诫他不许早恋的。 尤其对象还是孟小草那么复杂的小姑娘。 但翠翠怔愣片刻,便一脸八卦问道:“你跟她处对象了?” 魏学明脸上轰——一下,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眼神躲躲闪闪。 “……没啊,我们只是同学。” “同学啊~~” 翠翠拖长尾音,语气戏谑。 她上看下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伙子。 她刚到这儿时,魏学明还是小屁孩,一口公鸭嗓。 现在已经人高马大了,就是黑黝黝的看起来不太聪明。 “没跟人处对象,你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当心人家说你耍流氓。” 魏学明脸上胀红,臊得感觉脸皮子都发烫冒烟了。 忙不迭解释:“没有,姐你别冤枉我,我只是……有一丢丢好感,没想干出格的事。” 说完,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不敢啊。” 毕竟是被原本的翠翠从小带到大,长姐如母这个词不是虚的。 翠翠的话在他这儿显然比爹妈管用多了,魏学明不觉得少年慕艾是见不得人的事,虽然很害羞,但还是老实承认自己对孟小草的确有那么点不一样的感觉。 翠翠呲牙,握拳挥了挥。 “最好是不敢!” 说句难听的,他大概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倒不是说魏家条件太差,也不是觉得他本人不好。 认真说,学明长得不磕碜,学习上很不错,人也脚踏实地,不像他哥心思那么深,对很多人来说,品性赤忱的小伙子是不错的对象人选,但这肯定不包括孟小草。 孟小草能做预知梦。 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眼光早就在无形中拔高了。 能入她眼的,不是学明这种老实孩子。 只要这小子没昏头,不干啥出格的事,翠翠认定他的“喜欢”会无疾而终。 魏学明:“……” “我出门送舅舅,你们要不要去?” “要~” 八月蹦过来,抱住妈妈大腿。 翠翠赶紧把小火炉似的闺女扒拉开:“热不热啊,章八月你离我远点,站那儿不许动。” “妈妈,我也要去送舅舅。” 初七瞅瞅外面,蹬蹬蹬跑楼下卧室,拿了两个小扇子出来。 “先说好,自己走,不能让我抱抱,说的就是你,章八月。” 小闺女跟有懒癌似的,每回走几步就开始耍赖要人抱。 冬天还成,抱就抱呗,夏天这么热再抱她,翠翠觉得自己要疯了。 八月眨眨眼,脸颊鼓鼓气呼呼的,小奶音不服气:“我寄几走的,没让妈妈抱抱~~~~” “记住你的话啊,寄几走!” 翠翠故意学她,小家伙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扭头奔向奶奶怀里,可怜巴巴地告状:“奶奶,妈妈欺负我~~~” 翠翠才懒得理她这个小戏精,孩子嘛,不欺负欺负多没趣啊。 “走吧,我送你去坐车。” 门口有直达六中的公交,学明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直达车还能丢,翠翠的送就是把他送上车。 出了门,翠翠让他把红袖章戴上。 一路上初七小嘴叭叭不停,给舅舅介绍这是哪儿,那是哪儿。 魏学明认真听着,时不时抛出个问题,小丫头就乐滋滋的回答。 甥舅俩这么久不见,一点隔阂都没有,没说一会儿就亲亲热热的,到了等车的站台,翠翠掏出一叠粮票,四张大团结塞给魏华明。 “坐车不要钱,吃的喝的是要花的,拿着!” 魏学明不要:“姐,我有钱!从家里出发时爹给了我十五,大哥又给了二十,够花用了。” 从玉带到京市,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 火车,汽车上的工作人员见着他们的横幅和红袖章,都很热情地招待他们,连大白馒头都没花钱,这让他欣喜的同时又觉得这个趋势不好。 试想一下啊,车子,粮食都不是凭空就有的。革命小将们不给钱,那这钱谁给? 是各个单位,是国家给? 国家承担这笔钱,不还得平摊到人民群众头上吗? 魏学明说不清更深层的担忧,隐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现在只想见过大首长完成梦想后就回乡下。 既然不再跟着小队南下串联,爹和大哥给的钱足够用到回家了。 翠翠:“他们给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难道我不是你姐了?” “拿着。” 魏学明躲,翠翠就把钱塞给初七。 小家伙抓着票子就往舅舅身上拱:“舅舅快拿着,不然要被风吹走啦~~” 魏学明拿小丫头没办法,只能收下了:“知道了初七,舅舅收下了,过阵子我再来看你和八月。” “姐,车来了,我先走了。” 翠翠:“出门记得带脑子,别闯祸啊。” 魏学明无奈:“知道了,姐。初七八月,舅舅走了哦。” “舅舅,你要早点回来陪窝玩呀~~~” 八月被妈妈抱着,小胖胳膊努力地挥啊挥,大着声儿喊。 等魏学明一走,两个家伙瞬间焉了。 初七:“妈妈,好热啊,我们去买雪糕好不好?” 小家伙仰着头,脑门脖子密密麻麻的汗珠。 “好啊,走,咱买雪糕去。” “噢耶,妈妈我最爱你了。” “妈妈,我也最爱你哒~~~月月可以吃两个吗?”小团子伸出食指中指,比出剪刀手。 “别想!” 翠翠曲指弹了个脑瓜崩儿:“前儿个你找奶奶买雪糕,吃完又跑去忽悠宣宣哥哥,你俩肚子受凉一起打标枪的事忘了?” 两臭丫头拉了一宿肚子,哭哭唧唧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她和章渝州在床上守了大半夜,一会儿给她们把屎把尿,一会儿喂药,又心疼又气。 才过了没几天呢又馋嘴了。 真是一点不长记性。 初七听到妈妈说她拉稀,小脸登时红咧咧的,孩子已经懂什么叫丢脸了。 急急忙忙嚷嚷:“妈妈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要不是她还不够高,肯定蹦起来也要捂翠翠的嘴巴。 翠翠垂眼看她,凉飕飕道:“唷,咱家大宝害臊了啊,叫你们瞎吃瞎喝,活该肚肚痛。” “虞初七章八月,我跟你们说,你俩要是再跑别处骗雪糕吃拉了,再拉到裤子上你们就自己洗衣服,我和你爸不伺候了啊。” 话音落下,牵着她的小团子置气了。 胖爪子拼命从她掌心逃脱。 跟个小牛犊子似的,颠颠跑到姐姐身边,要姐姐牵她。 两姐妹牵一块儿后,齐齐对翠翠扮鬼脸,还得意洋洋地“哼”了两声,用行动表示她俩才是一国的。 翠翠则是坏蛋妈妈。 翠翠翻了个大白眼:“呵!” 手拿着小扇子狂扇,扑腾出来的那点风总是聊胜于无。 这天儿,她是一点也不想出门了。 翠翠怕热,进入炎炎夏日的京市比小白山热十多度。 在小白山时,夏天温度最高也才二十多,连风扇都用不上。 京市就恼火了,动不动四十来度。 家里还好,取暖器改一改程序,室内温度就被调节到合适区间,只是大院里人来人往婆婆也经常过来,不像在小白山时就算把所有人拒之门外顶多被念叨两句小气,毕竟大伙儿唠嗑的话还是更习惯围在楼下院子里唠。 这边不同,或许自持身份,或许是习惯不一样,串门没那么随性。 有人上门,肯定是往屋里领的,不讲究的端着瓜子花生,讲究的还得把茶一泡,慢慢聊着。 若是在院子里招待,人家要说你不懂礼数了。 于是,白日时她们家也只开风扇,到夜间睡觉时,翠翠才打开温度调节器。 屋里有风扇还能将就,屋外就难受了。 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大蒸笼。 一出门不到两分钟,保管汗流浃背。那地面烫得能煎鸡蛋,但凡到人多的地方,扑鼻而来的全是塑胶鞋底散发的塑料味儿,仿佛鞋子都要被融化了一样。 这种情况下,本来就宅的翠翠更不乐意出门了。 每天下午顶着大太阳到幼儿园接两个崽子就是她最深沉的母爱。 “……奶奶一根,爸爸一根,宣宣哥哥和霄霄哥哥一人一根,一、二、三……老板,我们要七根冰棍!” 初七扒在泡沫板拼成的简易保温箱上,脆生生报数。 老板掀开泡沫板上的棉被,笑道:“同志,你闺女算数厉害着呢。” 初七听到夸奖,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有尾巴,这会儿肯定得意地晃来晃去了。 翠翠揉了把闺女的狗头,笑了笑:“甭听她的,就拿三根。” “为啥呀?” 初七懵逼。 八月也目不转睛盯着翠翠,小奶音生气道:“要给奶奶爸爸买,还有哥哥!” “你们说为啥啊?” 翠翠指着天,又指指回家的方向,冷声道:“咱又没带缸子出门,买那么多冰棍放哪儿啊?还没到家就全融了,给哥哥吃空气吗?” 八月两眼茫然,摇头。 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她舔了舔小嘴巴,好奇问:“空气是什么呀,妈妈,好吃吗?我也想吃。” 翠翠:“……” 初七歪着头想了下,恍然大悟:“妈妈,我懂了,下次买冰棍要带缸子。” 这时候粮食都不够吃的,3、5分能买的冰棍都是极难得才吃得起的。 这些骑着车走街串巷卖的冰棍都很简陋,品种非常单一,没啥花头,就是白糖水冻起来,插根棍儿就成了。 但就是这种很普通的冰棍儿简直能吸走小朋友的魂魄。 每天周围几家都有孩子各种对大人死缠烂打,非得磨到一根才罢休。 她家这俩没那么死皮赖脸。 主要是小小年纪就很狡猾,磨不过自己,就去磨奶奶,磨哥哥,总会有人扛不住撒娇大法给她俩买。 翠翠递过去一毛钱,接过三根冰棍,一口将其中一根咬掉二分之一,再分给八月。 小家伙看看妈妈手里的,再看看姐姐的。 意识到自己的冰棍短了好长一截,被妈妈区别对待了,眼泪水瞬间浮上眼眶,委屈得哇哇哭。 翠翠咬了一口,凉气入喉,爽得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 面对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闺女,她完全没有哄的动作。 姿态悠闲地站在树下吃着冰棍。 边吃边说风凉话:“你人小当然要吃少一点啊,不服气的话,剩下的也别吃了,拿来给妈妈吃!” 八月震惊。 溜圆的眼珠儿瞪得老大了。 不敢相信自己都哭得这么伤心了,妈妈不仅不安慰,还要抢她的冰棍儿。 “不要,我寄几次!” 小家伙顾不得伤心委屈,阿呜一口用力嗦着冰棍。 初七动作更快了。 就怕妈妈欺负完妹妹,又来欺负自己,小钢牙咔嚓咔嚓几下冰棍迅速变短。 因为嗦的话,多嗦两口里面的甜味儿就嗦没了,再吃冰棍就没味儿不好吃,咬碎了才痛快。 母女三吃完冰棍才接着往回家方向走,刚走到澡堂附近,正好撞见下班回家的章渝州。 八月看到爸爸,刚刚遗忘掉的伤心又漫出来了。 “爸爸!”小家伙迈着短腿儿,小旋风似的冲向章渝州,章渝州闻声忙回头,下意识半蹲下身体接住小炮弹。 滚烫的小身子一入怀,他就想把孩子放下。 体温太高了,浑身汗哒哒的。 更重要的是,那双抓住他胳膊的爪子黏糊糊的,不用想肯定是吃冰棍留下的痕迹。 果然,闺女小嘴叭叭开始告状。 翠翠和初七慢慢走近,正好听到小家伙的话:“……爸爸,月月生气,妈妈不喜欢月月,不给窝吃冰冰……” “章八月,小屁股想挨打了是吧?” 翠翠磨牙,抬手往她屁股墩子上就是一巴掌。 “爸爸,妈妈打窝~~~~” 翠翠拍的力道不重,只是家里这个小的被奶奶和两个哥哥惯得有点娇气。 章渝州佯装无奈:“那怎么办呢?爸爸打不过妈妈啊,小宝,不想被妈妈打那你就只有乖一点咯。” 小八月:“……” 爸爸打不过妈妈吗? 翠翠瞥见闺女的表情,就知道小团子在想什么。 “看吧,你爸打不过我,你这个靠山算是找错咯。” “可不是。”章渝州凑到翠翠跟前,趁无人注意亲了一口:“要帮我也帮你,对不,媳妇儿?” 翠翠推开他:“热!” “温度确实太高了,办公室中暑晕了三个,所以接下来几天不用过去了。” 这么热的天,委实用不上小棉袄。 章渝州抱了两分钟,就把闺女放下去了:“太热了,小宝乖,下来自己走。” 翠翠诧异:“你现在这个单位挺人性化啊,还放高温假?” “有啊,去年就颁布过《防暑降温措施暂行条例》,但没有统一标准,导致一些地区高温放假和津贴发放标准不一,放不放假,补不补贴,全靠单位自己定。” 所里的实验室条件很差。 气温过高,研究员身体顶不住。 很多实验在高温下也容易出事故。 考虑到种种原因,所里再三开会辩论后,才做出了放假决定。 “挺好的,这阵子由你接送她们上学了。” 章渝州不仅包揽了孩子上下学接送的活儿,下午还带着两个孩子去游泳。 大院生活区就有游泳池。 游泳池挺大,露天,水泥柱镂空的围墙隔起来,旁边是篮球场,不远处是电影院,还分了深水区和浅水区。 傍晚时到游泳池的人挺多,大都是十多岁的小伙子。 小姑娘少,但也不是没有。 这时候的泳衣是泡泡纱做的,在棉绸上打上很多褶子,没下水时衣服看着很小很贴身,但下水后褶子自然撑开,就很好看。 大宝小宝身上的游泳衣是章谨之亲手做的。 一模一样的碎花小裙子,大宝长高抽条了,小肉腿变成了小长腿,小丫头漂漂亮亮。 小宝肥嘟嘟,穿上游泳衣活脱脱腊肠似的。 圆鼓鼓的青蛙肚,走起路还有点外八,翠翠每回见了都忍俊不禁。 某天,翠翠跟着去看了看。 章渝州在浅水区教两个孩子扑水,翠翠在岸上的树荫处挥扇子,俩孩子在水里蹦跶得欢实,已经能游几米远了,她也想玩。 刚起身打算把腿伸水里。 就听到不远处有年轻妈妈在喊:“扬扬,你忍一下,妈妈马上带你到厕所。” 翠翠心里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到小男孩尖利的声音:“妈妈,我憋不住了。” 翠翠睁大眼,惊悚地看过去,妈耶,那孩子被妈妈拎着胳膊,刚从水里拽出来,就尿尿了。 人已经在池子边缘,但还是溅了一些到泳池里。 ……!!!! 翠翠傻眼。 看着泡在池子里的父女仨,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就在丈夫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无奈。 这咋游得下去? 这水质完全不敢深想。 章渝州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和懊恼,一想到池子里有人偷偷尿尿,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赶紧一手拽一个闺女上岸,带着俩孩子火速回家洗澡。 俩孩子玩得正开心,不想回家,一路上嘴巴噘得老高了。 “爸爸,我想玩水水~~~” 月月抱着章渝州大腿,原地耍赖。 章渝州:“回家玩。” “不要,不要回家玩,要在大池子玩。” 小朋友都爱扎堆,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玩。 同样是玩水,家里的洗澡盆对她们而言,显然没有可以容纳百来人的游泳池吸引力大。 初七没见着小孩撒尿的情形,也好奇问:“爸爸,为啥要回家呀?” “因为爸爸突然想起来游泳池的水不干净呀,泡久了你和小宝身上会长疙瘩,还会生病,生病了就要喝苦苦的药,你不怕喝药了吗?” 初七惊恐地摇了摇头。 不能继续玩水,小小的人儿满脸失落。 可她更怕喝药:“不去,不想生病。” 家里两个孩子很喜欢游泳。 偏这会儿没有卫生达标的游泳场地。 市中心有两个规模还算大的游泳馆。 只是多久换水一次,水质消毒情况究竟如何是不清楚的,翠翠自从意识到泳池水不干净后就不敢让孩子再去了,让章渝州直接领着她俩到附近河里游去。 这个高温假章渝州过得不轻松。 白天在家看资料,偶尔到清大找相关专业教授探讨,傍晚带两个闺女去游泳。 一开始只有大宝小宝,没过几天学校放暑假,游泳小分队又加了宣宣和霄霄。 孩子多了就怕疏忽,万一溺水出事什么的,翠翠只能跟着出门。 “你们一家子游泳回来啦?” 翠翠笑着点头:“嗯,吃了没?” “没,哪儿那么早。” “你家两个妞妞这么小就开始学游泳,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啥?天儿热,她俩就想玩水而已,孩子爸就顺便教游泳。我就想着吧,孩子多学一个技能挺好的,万一哪天落水里了不用人救啊,自己就能扑腾上岸。” “是这个理儿。” “我们家晨晨现在就在少年宫学跳舞,哎哟,那里招生可严格了,孩子进少年宫是要考试的,可不容易了。” 张海英一脸骄傲道:“考试通过后,舞蹈学院的老师便对她们这些孩子开始了“魔鬼训练”,晨晨说,老师可严格了,经常吼她们,我还觉得孩子在这么严厉的老师手下学要吃苦头,心里舍不得呢。不过跟着老师参观了一次舞蹈学院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那里的学生动作不标准是要挨小棍子抽的。” 说到这里,张海英爽朗地笑了起来。 说:“严师出高徒,孩子要想有出息就得从小培养。我看你们家大闺女这长胳膊长腿儿,一瞅就是跳舞的好苗子,要不也送去考试考试?免得浪费了孩子的天赋啊!” 翠翠养孩子几乎没规划。 看宣宣几个学渣就知道聂家也没有鸡娃的习惯。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少年宫这样的存在。 再听张海英说大院里好些小孩儿都在少年宫上课,猛然让她有种自家娃落后了八百米的错觉。 两家伙只会憨吃憨玩。 嗳,也不对,憨吃憨玩的还得带上她们的哥哥姐姐,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卷过! “这少年宫都教什么啊?” “多着呢,来来来,到屋里坐,我慢慢跟你说。” “好呀。”翠翠微笑,跟上去,走了几步想起旁边杵着的一大四小:“你们先回家吧。” 章渝州&四兄妹:…… 啧! 张海英说起少年宫滔滔不绝,一秒化身为少年宫宣传大使。 “有教跳舞的,也有教戏剧的,我去参观那会儿,老师正在讲解舞台布景、道具,学习如何产生戏剧感……哎呀这些我是听不懂啦,就觉得人家很专业,往那儿一站,那气质,那仪态,就跟咱普通人不一样。” 翠翠对跳舞演戏啥的不太感冒,问:“就这些啊?” 张海英摆手:“书法,乐器,下棋,都有的。还有射击训练班等很多军事项目,让学生们进行简单武器的学习,普及国防知识。据我了解,这些武器都是部队提供的,隔一阵子就会有军人过去指导。” 听到这儿,翠翠眼睛一亮。 这少年宫还是有点东西的嘛,确实可以带孩子去参观参观。 不得不说,比起花里胡哨的东西,她一直更倾向于让孩子学习实用度更高的。当然,若是她们想学别的,比如跳舞唱歌这一类,翠翠觉得也没问题。 了解了项目类别,又问了学费,翠翠心满意足回家。 章谨之知道少年宫。 其实张海英说得比较片面。 少年宫的课程非常多,闺女家的小轲就在少年宫的无线电报务班,学打电报。 在这个年代,无线电技术就代表高科技。 这个课不是花钱报名就能上的。 班里二三十个人,都是从全市选拔的好学生,学生不用交学费。当时小轲被选上后,渝霜兴冲冲回来炫耀,还被邹菀泼了冷水,姑嫂俩你阴阳过去,我明火执仗骂回来,闹得很不愉快。 “呀,大姐不是说小轲成绩不好吗,是过于谦虚了?” 章谨之闻言,表情古怪,想笑又忍住的了样子。 “可能是因为他虽然考试成绩不好,但平时很老实很努力吧!” 翠翠噗嗤一声,还能这样?! “那行,明天我就带她们去参观参观。” 余光瞥到两侄子,翠翠想也不想就道:“宣宣和霄霄放假待家里无趣,不如也去,听说那儿有教格斗和射击的,你们去试试。” “不用了吧,婶婶……” 这回不用翠翠说,章渝州拍板了:“必须去,不然就到部队集训。” 前几年他们还小,聂绍祺便没像训练儿女那样把孙子也丢到部队操练。 这会儿都十四五岁了,也该练一练了,既能增强身体素质,还能磨炼意志。 两个小子闻言,表情无奈。 跟部队一比,那肯定还是去少年宫轻松啊。 聂宣和弟弟对视一眼,再看小叔坚定的眼神,兄弟俩认命了:“小叔,明天我们跟着一块去。” ***** 越南。 “聂团,铁十三师六十二团告急!” 这个团四月开赴越南战场。 首个任务是修建从越南老街经过黄连山通往南方的10号战备公路。 进入八月,美空中部队便开始在施工工地进行疯狂轰炸和机木仓扫射,目前已炸死炸伤官兵数十人。 目前工程被阻,只能向附近埋伏的高炮团、高机连求助。 “命令第二高炮连,夜间突进反击。” 聂渝泽带的二十四团,全团装备了红外夜视仪和能源高炮,负责夜间战斗。 因为红外夜视仪的存在,二十四团目前为止都是常胜团,当夜反击便打下美机多架,迫使敌机狼狈逃离。 但美空军的轰炸计划并未结束,反而加大了攻势,如此行径引起部队官兵的极大愤怒。 几个团召开声讨大会,为讨回美帝欠下的血债而誓师,会场口号震天,大长部队官兵的士气。 二十四团一路推进到越北。 就在这时候,团里参谋倒下了。 “团长,这里一年四季雨天较多,空气非常潮湿,疟疾、肠炎、钩端螺旋体等地方性传染病很多。齐参谋……可能感染钩端螺旋体疾病菌了,怕是,怕是……” “没有办法吗?” 聂渝泽神色严肃,细看能看到他眼眶已泛起泪花。 “咱现在就一个问题,没药。” 聂渝泽眼神渐渐暗下去,看着陷入昏迷,控制不住颤栗抽搐的战友,眼神悲痛。 突然,身旁一个年轻士兵犹犹豫豫道:“团、团长,我想到一个办法——” 聂渝泽抬眼。 年轻士兵冷不丁被上司眼里灼热的光刺痛。 本就慌神的他更慌了,说话愈发结巴:“……我听兄弟团服过A4药剂的兄弟说,药剂服下的瞬间,能修复身体的暗伤,这些病是不是也能……对没有服用药剂的人来说,A4是不是也能起作用?” A4便是基因液。 因基因液这个名称太过直白,部队便重新将它取名为A4。 A4虽持续不断送往越南战场,但对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来说,A4终归僧多粥少。 聂渝泽这个团配备了最新式的红外夜视仪和能源木仓,便错过了第一批A4。 就连他自己也是没有服用的。 “陈医生,你觉得A4可行吗?齐原还能撑多久?” “不确定行不行,但可以一试,齐参谋的状况很危险。” 聂渝泽听罢,转身给各个兄弟团发信号,问哪个团有A4存货。 但A4这样的东西,每送一批来几乎是在最短时间内被用,如何存得下来?就在聂渝泽绝望之际,情报队那边来了消息,最新一批A4即将通过9号战备公路进入越南。 可不等他松懈,物资队在9号公路被拦住了。 9号公路被轰炸,山体滑坡挡住去路,地面有包围,头上还有空袭,聂渝泽赶去支援铁十三师,不幸被机木仓扫中。 …… 三天后。 “什么?你说,说渝泽在军总医院?” 章谨之接到医院通知,一阵头晕目眩,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确定是聂渝泽?” “陆军十八师二十四团的聂渝泽?” 章谨之嘴唇苍白,再三确认,待听到电话那头肯定的说“是”后,她差点站立不住。 挂断电话。 章谨之慌慌张张到隔壁通知老三两口子。 今天初七没去少年宫,听奶奶说宣宣哥哥的爸爸受伤可能要死了,小家伙很害怕。 想到两个哥哥肯定会伤心,她也忍不住瘪嘴巴,担心不已。 “大宝,你留在家里啊,等妹妹醒了你就拿抽屉的饼干给她吃,爸爸妈妈和奶奶到医院看大伯。” 初七害怕地搂着翠翠的脖子:“妈妈,大伯会好的对不对?” 翠翠拍拍她的小身子:“嗯,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初七用力点点头。 嗯了声:“嗯嗯,大伯会好的。等大伯好了,让大伯带我们去钓鱼,宣宣哥哥说大伯钓鱼可厉害了!” 翠翠没空多说。 确定闺女情绪还算稳定,三人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去医院。 “医生,我是聂渝泽的妈,聂渝泽究竟如何了?” 章谨之逮着一个白大褂就问,翠翠扶着她,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知道她如今全凭着一股劲强撑着精神。 不忍地抿了抿唇,暗暗希望聂家老大平安无事。 “对,我大哥怎么样了?”章渝州绷着脸,紧张焦急地问道。 “正在第三手术室做手术。” “第三手术室在哪里?” “往这儿出去,右转直走,左侧四层楼那栋,到二楼右手边。” 医生护士给翠翠一行人指了路,便忙去了。 三人又火急火燎赶到第三手术室。 不知等了多久,翠翠身体发麻,腿开始抽筋。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满头大汗,一脸疲惫。 他看了翠翠几人一眼,问:“聂渝泽的家属吗?” “对,我们是聂渝泽的家属,聂渝泽他……他怎么样了?”章谨之紧张地看着医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翠翠和章渝州也是紧张期待的看着医生。 医生看出三人的担心,先是笑了一下。 而后安抚道:“他命大,浑身上下中了七木仓,其中一木仓击中心脏,离心房壁仅仅薄薄的2毫米,稍出差错,就有可能穿破心肌,没有当场死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也不敢相信,子弹射中心脏后竟只是陷入深度昏迷。 要知道,子弹头在击中心脏的那一秒就足以产生丧命的可能,加之他只是做了粗略的止血包扎,如果不是亲自给他开刀,他肯定要说这人不死是天方夜谭! 不过,没准这就是奇迹呢。 有的人确实受命运眷顾,能够死里逃生。 章谨之喜极而泣,“谢谢医生,谢谢。” 确定大儿子手术成功,命保住后,那股支撑着章谨之的劲儿一瞬间消了。 她再也站不住,浑身瘫软下去。 翠翠忙扶着她到旁边椅子坐下:“妈,你别着急,医生说了大哥没事了。” 说完,两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三人赶紧围上前。 聂渝泽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章谨之和章渝州没敢出声,只是抓着病床的边缘,帮着推回病房,翠翠紧随其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聂渝泽。 他长得和公爹很像。 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即使昏睡也能看出此人的坚毅和严肃,一看就是原则性很强的人。宣宣和霄霄相貌的确像他多一点,只是性子很跳脱,既不像他也不像邹菀。 没想到,第一次见大伯哥是这种情况。 “你和妈在这里陪着大哥,我去问问医生大哥多久能醒,醒了后哪些不能吃。” “我也去。” 章渝州声音沙哑,握着翠翠的手。 “妈,宣宣和霄霄这个点还在少年宫,我想把他们接回来,没准有他们陪着大哥,大哥能更快醒过来。” 章谨之看着缠满绷带,毫无血色的大儿子,默默抹泪。 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对,让宣宣和霄霄来医院陪着他们爸。” “翠翠,医院里留我一个就行,你先回家照顾大宝小宝,我怕她俩单独在家出事。”章谨之担心大儿子的同时,也没忘记家里的两个小孙女。 翠翠沉吟片刻:“好的,妈,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我来送饭。” 章谨之哪有胃口,现在就是把龙肉摆在她面前,她也是吃不下的。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哪有精神守着大哥,您也希望大哥醒来时不用再担心您,对不对?” “那随我带,我带啥你吃啥。” 两口子先去问了医生聂老大何时能醒。 医生:“快则一两个小时,慢则六~八小时。他伤势虽重但意志力坚强,放心吧,他会活得好好。” 出了医院,两人便分开走。 章渝州到少年宫接两个小子,翠翠则赶回家。 少年宫那边,聂宣突然见小叔出现在这儿,还觉得奇怪呢。 “小叔,干啥呢?让老师喊我出来干什么?” 章渝州看他一眼,先没说话,等聂霄跑过来后,他才道:“你爸受伤了,刚在军区总医院开完刀。” 聂宣吓了一跳:“小叔,真,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这小子在想啥呢,章渝州黑脸。 聂宣瞬间慌了,拖着弟弟就往外冲,跑了一阵还回头喊章渝州:“小叔,你快点呀!” 章渝州迈着大长腿,迅速赶上他们:“别着急,手术做完他还麻醉着没醒呢。” 哪能不急啊! 他爸,在战场上受伤没送往云南的医院,却直接送回军总医院,那得多严重啊?!别以为他是小孩儿不懂这些,聂宣心里急得不行,眼睛红成了兔子。 “小叔,爸真的很没事的吧?” 章渝州尽量表现得轻快:“能有多大事?你爸那么厉害,阎王是收不走他的命的,他还要继续打敌人呢。” “那咋大老远送回京市啊?” 想来想去,聂宣还是问出了口。 章渝州问过送老大回来的人:“子弹打心脏了,军总主刀的耿医生是黄老的得意门生,手术成功率更大。” 听到子弹打进心脏,两个小伙子脸色煞白。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要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聂宣抿了抿嘴,没再问,他心乱如麻,只想赶紧到医院看爸爸。 而翠翠回到家,初七趴在茶几前叠纸飞机。 听到开门声,她放下纸飞机奔向翠翠,“妈妈,大伯是不是好了?” 翠翠:“嗯,会好的。” 小家伙指着桌上的纸飞机,奶声奶气道:“妈妈,温阿姨说放风筝和放飞机能让人运气变好,我只要在飞机上写祝大伯伯早点好,是不是大伯就会好了?” 翠翠拿起纸飞机,上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大bobo要早点好。 小家伙聪慧。 简单常用的字会写,不常用的就用拼音。 翠翠看着稚嫩的字,心念微动。 想到初七的好运,不由得道:“那大宝到二楼阳台放飞机,放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大伯赶紧好,好不好?” “好~~~” 小家伙抓起飞机,蹬蹬蹬爬上楼。 边放飞机边想,妈妈真笨,她已经默念过好多次大伯早点好了呀! “妈妈,我放好啦!” 第88章 聂渝泽身体素质不错,麻醉药效过去不久他便睁开了眼睛。 章谨之和聂宣兄弟俩眼睛不眨的盯着他。 他稍微有点动静,三人便发现了。 聂霄跳脱,也沉不住气,看到爸爸眼皮子微微跳动,激动得大喊:“爸爸要醒了!” 立马被哥哥打了一拳:“你小声点,咋咋呼呼的吵到人了。” 聂霄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小心翼翼看了看隔壁床的病患,露出一个囧囧的表情:“婶儿对不起,我吵到你们了。” 对方冲他摇摇头,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 聂渝泽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双期待激动,红通通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只觉自己眼睛也有些发酸,勉强挤出笑容:“妈——” “嘴巴是不是很干?” 瞅这唇色,白得咧一点血色也没有,这会真是遭大罪了。 再听声音,沙哑虚弱得不像样子,章谨之心脏疼得抽抽。 她抓着儿子满是茧子和擦伤的手,扭头喊孙子:“宣宣,把放凉的开水端过来,喂你爸喝两口。” “妈,我、没、事——” 只说几个字,便看出聂渝泽有多费劲。 章谨之赶紧让他闭嘴,示意大孙子喂水,“别说话,好好歇着。都被打成筛子了,多亏老天保佑。” 聂宣捧着水杯,小心翼翼递到他爸嘴边。 聂霄脸上满是关心,围上前:“爸,是不是很痛啊?” 登时迎来哥哥仿若看智障的眼神。 “你去捱几枪,就知道疼不疼了?笨蛋。” 聂霄挠挠耳后,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也觉得自个儿怪傻缺,嘿嘿傻笑了两声:“我关心爸啊!” 聂渝泽板着张脸,点点头,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 可细细一看,他眸底却带着笑意,让板正严厉的脸孔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张张嘴,似要讲话。 立马被大儿子皱着眉头阻拦了:“爸,你听奶奶的别开口,反正一年到头你就说不了几句话,本来就惜字如金,咋受伤了就想把一年份的都说了吗?” “宣宣!”章谨之无奈。 聂渝泽眼神暗了暗,听出儿子语气里的埋怨,不由得感到愧疚。 这些年,他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 跟几个儿子的交流很少,每年只见一两回父子感情生疏他早有预料。 说来,他不仅对不住儿子,对不起为他担心的母亲,更对不起独自生产丈夫却不能陪伴在侧的邹菀。 对了,邹菀呢? 她为什么不在? 是在家里照顾小儿子吗? 想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小猴子,聂渝泽心底软了软。 想问,面对母亲儿子担忧的眼神,只能咽了回去,便用动作示意儿子他需要纸笔。 聂宣兄弟俩出少年宫就赶来医院,是以两人背着挎布包,忙拿出本子和笔递过去。 聂渝泽左胳膊中弹,右手除了新擦伤和旧伤倒是无碍,不影响他写字。 ——你妈呢?是不是在家里照顾弟弟,弟弟应该长大了不少吧。 聂宣:“……” 祖孙仨面对聂渝泽的疑问,顿时陷入为难。 就连炮仗似的聂霄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妈妈的事。 此时,他小眼神慌乱,紧张得握紧了拳头,求救似地看向更为稳重可靠的哥哥,怎么办呢? 聂宣嘴巴开开合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聂渝泽看看一脸为难,眉心紧蹙却又要佯装没看到自己写了什么的妈,又看看两个义愤填膺,又气又担心,不知道说啥好的儿子,心里陡然一沉。 提笔写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知道,也有知情权。 聂宣:“爸,其实——” 他话未说完,就被章谨之打断了:“我来跟你爸讲。” 哪有让亲儿子说亲妈不是的,便是邹菀干的事再恶心人,再不要脸,大伙儿朴素的价值观里就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爹妈犯错谁都能怨,留着他们骨血的你不配”…… 传出去了,不知内情的人又要传宣宣不孝顺亲妈的话。 章谨之可不想让两个孙子沾上是非,不若让她这个婆婆来讲。 顾忌着隔壁病床的病人,章谨之没用嘴说,也用写的。 ——邹菀出轨,对方是阎虎,成成不是咱家孩子。老三说阎虎底子不干净,我怕邹菀连累全家,就想办法逼她跟你离婚了。 本子递过来,祖孙三人如出一辙的紧张。 都担心聂渝泽大受刺激,影响到伤势。 聂渝泽确实懵了。 这是他没想过的答案。这一刻,他脑子里写满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是骨子里冷静自持,又或许这段婚姻的确缺少爱,他没有“被妻子戴绿帽”的愤怒加持,没有第一时间愤恨妻子的不忠。 他只是困惑。 困惑邹菀为什么要那么做。 困惑的同时,也在反思这段婚姻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聂渝泽无声呢喃:“……这样啊。” 震惊一会儿后,他所有思绪都被后半句牵引,急切之下忙不迭就问:“阎、虎……?” 章谨之点头。 “听老三讲,人已经被抓了。” 聂渝泽点点头,想到什么,提笔迅速写道:“我是军人,没有我出面,离婚手续怎么办成的?” 军婚不好离。 但这是站在非军人那方得出的结论。 事实上,军婚保护的不是这段婚姻关系,而是军婚中军人的利益。 简而言之,邹菀想离,他若不愿,那就离不了;他若想离,邹菀不愿,却有很大可能离成。 聂渝泽不解这段婚姻是如何在自己未知晓未出面的情况下离掉的,难道妈她动用了关系?想到这儿,聂渝泽剑眉拧了下。 章谨之神情微顿。 要怎么跟儿子解释因为文化革命燎原之势,导致各个部门漏洞不少,才能顺利办离婚证呢? 别说她正儿八经拿了申请书去办离婚,好些人登个报,宣称脱离关系也是作数的。 她斟酌了下字眼。 最后如此说道:“你放心,离婚手续合法合规,至少,符合眼下的规定。” “好了,你刚醒来不要操心那么多,好好养伤最重要。等伤势好回家,不就什么都知道吗?” 医院人多嘴杂。 大儿子这两年在前线,连家里都联系不到人,大抵不知道京市的风向。 聂渝泽目光如炬。 看着不欲多谈的章谨之,又看看两个愤愤不满的儿子,若有所思。 他点点头。 他云淡风轻,仿佛妻子出轨的消息并未带来多大的打击。 聂宣却觉得他爸是强装镇定,心里肯定很气很恼。 推己及人,他和霄霄偷听到那天生气伤心了好久,便想转移老父亲的注意力,恰好,他也听懂了奶奶说的话。 决定借报纸之口,让他爸了解了解局势。 “爸,我给你念报纸吧。” ***** 章渝州把两个侄子送到医院,等了一会儿大哥还未醒。 想到翠翠时不时抽疯的厨艺,就怕大哥刚醒就自家媳妇儿的菜给毒晕过去,连忙跟章谨之招呼一声,回家做饭去了。 “海带和牛肉是发物,应该不能吃?” 章渝州不太确定。 “那就炖大骨汤,清淡又营养。” 翠翠也分不清哪些是发物,哪些对伤口好,干脆选择最保险的菜。 两口子在厨房忙着。 天儿热,厨房就更热了。 待上两分钟两人就跟水里捞出来差不多。 翠翠把风扇挪到厨房门口对着吹都不顶什么用,吹过来的全是热气儿,感觉空气又燥热又粘稠,别提多难受。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得把温度调节器打开。” 她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快步跑到一楼的小工作间,三下两下远距离打开二楼卧室的调节器开关。 翠翠舒了口气,等着,马上就要凉快了。 走出工作间她猛地想起楼上楼下都没关窗户,急急忙忙将整个屋子的门窗关上。 担心这个点会有人上门,她又跑到院子把大门阖上。 一切弄完,才放心地往躺椅上一瘫,等着屋里温度降低。 “初七!” “初七,你在楼上干嘛呢?” 放完飞机就没下楼了。 过了一会儿。 隔着门儿传出小家伙脆生生的声音:“妈妈,花花结果子了!” “啊,什么果子?” 室内养着好几盆花,院子里也断断续续移栽了不少植物,翠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初七说的哪一盆,捏着鼻子随口问。 而后,就听到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 “妈妈,就是这个呀,小一第一次结果,是不是香香哒?” 小家伙捧着一个小巧的花盆,小模样陶醉,翠翠看到她甚至舔了舔嘴。 翠翠把视线从初七脸上挪到花盆。 又是一怔,紫色神秘的几朵小花间多了一枚金色的小果子,闻着有一股淡淡的,勾起人食欲的清香。 正是她刚抽签养初七时,初七在后山林子里发现的那一株。 当时小家伙死活要这株花,不给她她就赖地上不走,翠翠无奈就把花挖回家了。 等跟章渝州结婚,搬到小白山五金厂,花儿也带过去了。 这株花常年开花,因为颜色奇特梦幻,翠翠一开始还挺稀罕的,后来看久了,发现它除了花儿好看也没啥特别的,渐渐就不关注它。 搬家时翠翠把它和其他东西一起被丢进空间囊,被初七搬到她卧室养着。 若不是初七把它搬出来,翠翠已经差不多忘了这盆花的存在了。 翠翠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实很香。” 小团子抱着花儿,笑得阳光灿烂。 小奶音开心道:“嗯嗯,那等下把小一的果果给大伯吃,大伯吃了肯定就能好了。” “……宝贝,你真的觉得这个能吃?” 翠翠指着金黄色的果子,感觉人都要分裂了。 一面想,难道这就是初七宝贝这盆花的原因?一面又在想,这实在很不科学啊! 初七不知道妈妈的纠结,蹙起细细的眉毛,说:“香香哒,可以吃呀。” 她小眼神格外认真,还有被质疑的困惑和不开心。 翠翠:“……” 总觉得事情跟她家大宝扯上关系,就玄乎得不行。 就在她纠结不已,茫然不已的时候,小家伙把花盆往茶几上一搁,小手一拽,金黄色的果子就那么突然,被她给揪下来了。 翠翠张大嘴,制止的话都来不及说。 “妈妈,洗一洗再给大伯!” 初七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催促翠翠。 金黄果子在小小的手掌里愈发显得流光溢彩,翠翠犹豫两秒,伸手接过。 接过来后没有洗果子,而是叫小家伙把米拉拉拿出来。初七眼里闪过迷茫,但还是乖乖跑书房取了米拉拉。 米拉拉检测不出果子属于什么科属,只能分析出它蕴含元素丰富,无毒。 翠翠不敢确定初七说的“对大伯好”一定正确,但很确定的是,就算无用也没有坏处。这样一想,她立马把果子的事跟章渝州说了,这下一个人纠结变成了两个人纠结,外带一个气鼓鼓据理力争的小团子。 “就是能吃的,爸爸妈妈你们不相信我吗?” 看小朋友急得跳脚,翠翠放下果子。 忙安抚初七:“信啊,只是我和爸爸从前没见过这种果子,怕大伯吃了跟你吃坏肚子一样不舒服呀。” 初七:“……可是,小一的果子不会拉肚子……” “恩恩,一会儿就给你大伯吃。” 翠翠决定先把孩子忽悠过去,这果子到时候偷偷储存到空间囊,再骗小家伙说大伯吃了。 翠翠想得很好。 将保温盒装好饭菜后,翠翠上楼把睡得跟小猪似的小宝弄起床。 又叫初七先跟着爸爸出门,她想装得很自然地把果子遗忘在家里。 没想到初七出门前,看到果子在厨房的小碗里,担心妈妈叫妹妹后忘记,她自个儿把果子揣兜里了。 等翠翠抱着小的下楼,父女俩在院子门口喊她快点,她没来得及确认,忙不迭锁了门追上去。 “妈,我们来了。” 病房里现在只有聂家几个,隔壁床的好像做检查去了。 “大哥,我是渝州的媳妇儿翠翠,这是我们的两个女儿,大宝虞初七,小宝章八月。” 聂渝泽听到俩孩子的名字,下意识唇角勾了一下,弧度很小很快就收回去了。 “你好,弟、妹!” 刚才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聂渝泽气色比刚从手术室出来时好很多了。 他说话依然虚弱,但不至于说一句两句就喘不上气。 翠翠扫了一眼病房。 三人一间的普通病房,每个病床旁有一个木制的置物柜,一把木椅子。 除此以外就没别的了。 翠翠看了眼丈夫手里拎着的一大摞饭盒,咬着唇想了下,示意他把饭盒先放下:“妈,我和渝州到值班室去问问,看能不能借张备用的小桌子。” 否则大家只能把饭盒搁地上,蹲着吃了。 “好,借不着也没事,咱捧着吃。” 翠翠失笑:“那可不成,汤烫着呢,咋捧着吃啊!” 夫妻俩出去借桌子,而病房里,聂渝泽目光慈爱地看着一高一矮两个糯团子,语气格外温和:“大宝小宝,我是大伯。” 说罢,他歇了会儿。 顺了顺气,才接着说下半句:“你们好啊。” “大伯,你好!” 初七一点儿不认生,看着和哥哥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她就觉得亲近。 特别自来熟地凑到聂渝泽跟前:“大伯,你是不是好痛呀?” 这话一出,聂霄噗嗤一声就笑了,“大宝,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妹啊。” 随即得意的小眼神往亲哥脸上飘:瞅瞅,不是我一个人问傻话,大宝跟我说一样的话咧。 聂宣白了他一眼,用眼神无情吐槽:大宝几岁,你几岁? 初七被哥哥笑得糊涂了,表情认真地说:“霄霄哥哥你好笨啊,初七本来就是你的亲妹妹呀~~~” “哥哥笨笨!” 八月咯咯笑。 “嘿,你俩小丫头!” 聂霄不仅被亲哥吐槽,还要被两个妹妹取笑,顿时有种自己被他们仨孤立的错觉。 伸出魔爪往八月肥嘟嘟的脸颊捏了捏。 故作凶狠地威胁道:“胖团子你再笑,再笑哥哥要把你捏扁!” 八月躲不开,抻长小胳膊找大哥哥求救:“大哥救我!二哥掐我,月月脸痛痛!” 小家伙要告状时就爱喊大哥二哥,字少省事; 平日要找哥哥撒娇要哥哥带着玩,便是亲亲热热的宣宣哥哥,霄霄哥哥。 这规律除了翠翠,其他人还没发现呢。 果然,没有人能抵挡住可爱软糯的小团子,聂宣当即把小妹妹抱起,颇有大哥风范的训聂霄:“瞅瞅你把咱小宝给掐的,脸都红了!” “嗯嗯,红了,痛痛。” 小家伙窝在大哥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无知无觉的上眼药。 聂霄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哥,我没用力啊,是小宝皮肤嫩碰一碰就红了。小宝你快跟大哥说,我很轻轻掐的,对不对?” 小家伙转过身,趴在大哥肩膀上,留给二哥一个屁股蹲。 “没有轻轻。” 聂霄:“……” 兄妹几个吵吵嚷嚷,聂渝泽一点没觉得烦,看得津津有味,嘴角眉眼皆是淡淡的笑。 章谨之也笑眯眯地:“别看这几个差十来岁,隔三岔五拌嘴,但感情好着呢。” 聂渝泽点头,他看出来了。 大儿子稳重,很有长兄风范,小儿子跳脱幼稚,喜欢跟妹妹斗嘴,但几人很亲昵,老三家的两个小闺女很依赖哥哥。 初七:“大伯,吃呀。” 她掏出衣兜里的小果子,伸长爪子就怼到聂渝泽嘴边:“吃!” 聂渝泽只看到一抹金灿灿的颜色。 刚想张嘴说不用,嘴巴只启了一道缝,圆圆的小果子被猛地推了一下,瞬间滑进口腔。 他愣了下神,牙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迅速嚼破果子。 一刹那,清香酸甜微微带着一丝辛辣的味儿盈满整嘴里。 等他反应过来,嘴里只剩这奇怪的味道,果子早被咬碎吞下喉咙了。 !!!!! “大伯,好不好吃呀?” 小家伙趴在病床边,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圆润的杏仁眼里,满是期待。 聂渝泽不好伤孩子心。 下意识笑了笑,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 摸摸大宝头顶乱翘的呆毛:“好吃,谢谢大宝!” “……什么好吃?吃什么了?” 翠翠刚搬着小桌子进来,就听到什么吃不吃的,好奇接了话茬。 话音刚从唇角溢出。 瞅见大宝亮晶晶的眼睛,她立马笑不出来了。 笑容尴尬地僵在嘴角,猛地回头看章渝州。 靠! 闺女闯祸了哎喂! 章渝州晚进来两秒,没听清屋里说的什么,就见媳妇儿一脸震惊,震惊中还有点生无可恋。 忙用眼神询问翠翠怎么了。 翠翠:“……” 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雷劈了。 翠翠瞳孔瞬间紧缩,没回应丈夫的疑惑。忙问初七:“大宝,你给大伯吃果果了?” 大宝挺起小胸脯,骄傲地点点头:“对呀。” 她还挺得意的。 “妈妈你怎么那么粗心啊,把果果忘在厨房了,还好我检查了一遍,否则大伯就吃不着了。” 听到这儿,翠翠眨眨眼,已经无语了。 她觉得心梗。 章渝州整个人也麻了。 这果子都没检测出具体成份,就算两人隐约感觉得到那不能用科学解释的诡异好运,也不敢因为小家伙的话就把它给大哥吃的。 没想到一个错眼,还是按照初七希望的那样发展了。 对此,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章渝州问。 章谨之看出两口子态度古怪,忙问:“怎么了?那是啥果子啊,不能吃吗?” 翠翠表情复杂地看了眼美滋滋的闺女。 道:“妈,那果子我们也不知道是啥,家里其中一盆花结的,只知道没毒。” 吃肯定是吃不死人的。 就是害怕存在没检测出来的副作用。 翠翠原打算封存它,等有空再做一次详细检测的。 章谨之闻言,吓得脸色大变。 这不知道的果子咋能随便入口啊。 没毒也不行啊。 食物还有相生相克呢,万一这果子和别的什么东西一反应,对身体造成损害呢? 但办这事的是孩子。 大宝小,她总不能骂孩子做错事,一着急只能直接骂聂渝泽:“老大,你多大岁数了,咋不认识东西也能吃进嘴?” 初七呆了呆,害怕的缩了缩肩膀:“奶奶~~我是不是干坏事了?” “没有,大宝没有做错,是你大伯不懂事。你大伯对一些菜啊,水果啊,过敏。” 初七定定看着章谨之,待确认她没生自己气后,小家伙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奶奶你放心,吃了果果,大伯很快就能回家啦。” “嗯,奶奶信大宝的。” 章谨之没把这话当真。 翠翠夫妻俩心里狂跳。 章谨之:“儿子多大了,居然还这么不靠谱。” 章渝泽噎了噎。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就吃下去了,那果子似乎激发了他的本能食欲。 章谨之又急忙问:“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章渝泽顿了顿,不确定地说: “没不舒服吧?!” 相反—— “酸酸甜甜,带一点点辛辣,味道很独特,我觉得挺好吃的,还有种呼吸就畅快了感觉。” 他说好吃,小团子原本有些耷拉的脑袋再次骄傲地抬起来。 看着呆若木鸡的爸爸妈妈,眉飞色舞道:“爸爸妈妈我没说错吧,大伯会喜欢的。” 翠翠&章渝州:“……” 章渝泽说完,沉下心又感受了下身体的反应。 这一感受,他自个儿先惊住了。 “……我觉得,身上开刀的几处没那么痛了,尤其是心口……”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章渝泽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好了许多。 身体上的乏力减轻了。 抽空的精神状态也在一点点回归。 难道是有家人在身边,心情好,所以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 他这么一说,大家确实发现他脸色没那么惨白了。 聂宣认真端详了一会,激动道: “爸,你刚才说一句就得歇一会儿,现在你讲这么长居然没喘不过气。” “大宝,那是什么果子啊,还有吗?” 小家伙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没有啦,小一这次只结了一个。不过宣宣哥哥你别急,等小一再结果果就先给你吃。” 章谨之还是不太相信啥果子有这么大作用,又担心老大怕孩子被骂故意说没不舒服,风风火火找医生去了。 翠翠观大伯哥状态还不错,提着的的心总算落了地。 招呼几个孩子把空着的病床往外挪,腾出空间放桌子。 “哇,骨头汤!小婶,这是小叔做的吗?” 翠翠耳根红了红,没好气地给了聂霄一个暴栗:“怎么,就不能是我煮的啊?” 聂霄:“……” 这,这还用问吗? 第89章 聂渝泽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好。 医生被叫过来时震惊不已,再三检查,还用上了仪器,这才在不可置信中给了大伙儿确定的回答。 “他身体的修复能力,着实罕见啊。” 伤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 他主的刀,当然清楚这种伤需要养多久。 可现在一检查,诶,仿佛已经过了十天半个月似的。 这什么情况啊? 如果不是确定病人还是那个病人,医生都要怀疑是不是人被掉包了。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只能感慨这位聂团长身体异于常人。 不,还有一种可能——近两年部队出现了一种药剂,这种药服用后对人身体的改造效果明显,或许,这位那么重的伤都能留一口气,开完刀就能恢复得这么快,就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儿,耿孝恍然大悟。 记录下聂渝泽的恢复情况,道:“吃完饭歇一歇,晚上再做个详细的检查。” 难得有服用过A4的人送回京市,由他亲自照料全程正好能观测病人身体的种种变化。 “耿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病人恢复得很快,再详细检查后好更改药量。” “那就好,那就好。” 章谨之拍拍胸口,这下放心了。 翠翠在医生夸聂渝泽修复能力强时眼皮子跳得厉害,看向蹦蹦跳跳,拉着妹妹彩衣娱亲的初七。 顿感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臭闺女,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晚上,忙活担忧了一整天的章谨之被劝回家歇息了,聂宣留下陪床。隔壁病床婶子的家人傍晚时替她办了出院,儿子儿媳拼命劝,又下跪又保证,才把她劝回家。 原来是老太太是被家里老头打住院的。 捱了一辈子的打,这次终于不忍了。 住院前就到派出所报了案,意料之中没得到妥善解决,老头除了被告诫几句啥后果都不用承担。 毕竟世道如此。 似乎全社会都觉得男人打媳妇儿不叫伤害,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拌嘴”。 哪怕这个人三番两次打人; 哪怕每次都把媳妇儿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好像只要被打的人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没死,这事就不叫事儿,只是挠痒痒似的。 老太太一开始也没想反抗。 这么多年,她就知道一件事,不反抗挨一顿打,反抗了再多挨一顿。被丈夫打这事儿她都习惯了,偶尔还庆幸,还好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打她时也没年轻那会儿痛了。 这阵子听说出了个革委会。 啥都能管,啥也敢管。 老太太再次被打后,就顶着伤,半信半疑到革委会告了状。 这下好咧,家里老头当场被拉着附近胡同游街,边游街押着他的人边敲锣打鼓宣扬他的恶行。 什么偷公家材料啊,跟胡同哪个寡妇暧昧啊,回家地主作派打媳妇…… 总之,在老太太一通豁出去的操作下,糟老头子身败名裂,被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往日对她挨揍视若无睹的儿女又气又怕,心里未尝不担心老太太不管不顾也去告他们。 这才一个个变身大孝子大孝女,捧着哄着呢。 亲眼见了这么一出,聂渝泽只觉得又解气,又荒谬! 解气的是,欺压人、动不动就暴力对待家人的畜生可算被制住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荒谬的是,解决这事的不是应该解决的部门。 而是刚组建的革委会,而革委会甚至不走太多流程,不用明确证据,这会导致什么情况? ——权力的失控已是必然的局面。 难怪妈下午会说离婚手续合规。 聂渝泽不再想这事儿,拍拍椅背,示意儿子坐下说话。 聂宣看一眼他爸,就看到他爸若有似无地看着他。表情看着淡淡的,但他莫名觉得他爸的眼神很锐利,忙老老实实坐下。 “爸,你要跟我说嘛呢?” 聂渝泽先是问了问家里这两年怎么样,又问了问哥俩的学业,最后才问起邹菀。 “你妈她……搬回宝金胡同了?” “没有,宝金胡同被奶奶收回来了。” 怕爸爸继续问下去,聂宣黑着脸咬牙道:“她的事你别问我,我和霄霄不知道她住哪里,她从咱家出去后我们就没见过她了。” “爸,你会找她把钱要回来的吧?” “你别忘了,你还要养和我霄霄的,我俩的吃穿用度总不能让奶奶承担!” 别人亲妈干了这种事后要怎么对待聂宣不知道,但邹菀抛夫弃子,他选择学她这个妈妈。 ——你不把我当回事,也甭想我拿你当妈。 聂渝泽敏锐的觉察出大儿子对邹菀的怨恨。 这些怨恨藏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仿佛在蛰伏,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涌出来吞噬他,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聂渝泽眉头微不可查地拧巴了下。 试图跟儿子说:“你妈妈会那样,我也有责任。我没能照顾你和霄霄,也不是一个好丈夫,除了工资,我没给她提供有价值的情绪——” 聂宣别开脸。 聂渝泽没接着往下讲,而是真诚道:“儿子,对不起!我不是好爸爸,留给你和霄霄的时间太少了。” 大儿子有心病,聂渝泽心痛不已,不再说让他不要恨邹菀的话。 而是先选择安抚他的情绪:“等我出院就去找她拿回家里的存款。放心,爸养得活你和弟弟。” 半晌,聂宣面上的冷意似是融化了许多。 “爸,我和霄霄永远以你为傲的。” 从小,他和聂霄就听着父辈的英勇事迹长大,对他来说自己是军人家庭的孩子是一种荣耀。 而周边的军人家庭都聚少离多,爸爸在家时间少,照顾不了家庭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她怎么能因为爸不在家就和别的男人好上呢? 便是和爸过不下去,也该正大光明分开后再寻找新生活,不是吗? 理智上聂宣明白爸爸的意思,但他不能理解,也原谅不了。 他不在意钱。 他只是不想抛弃他和弟弟、让他们一家人蒙羞的女人拿着钱逍遥快活。 他偷偷问过家里也有亲人当兵的同学。 以他爸的军龄,职位,每个月能拿一百五六。 再往前推几年,几十至少有的。 这么多年,除开他和弟弟的衣食住行,那人便是爱打扮爱买衣裳,那也应该攒了不少,四位数应该是有的。 四位数的存款,只要她不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日子过得依然要比大多数人强。 聂宣想不出要怎样报复她,他也做不到摇尾乞怜,乞求母爱。 被人骂“亲妈下贱是破鞋”时的屈辱,被人说自己和聂霄身上也留着她不安分的血,以后肯定不是好东西的气愤,厌恶……种种情绪给他的烙印太深了,他就是不想让她过得那么舒坦。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做了不好的事,承担异样眼光的是他,是聂霄,是奶奶? 若是她好好带着成成。 聂宣还能安慰自己,因为她和爸没感情,他们不是爱情的结晶,所以她不为他们着想,不会舍不得他和聂霄,假装告诉自己,这是人之常情。 她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追求她想要的幸福。 可是她连成成都没要。 明明她的钱足够养活她和成成,在得知成成被外公外婆带回乡下后,她却问都没问一句。如此无情,如此自私,聂宣心里“母亲”这个符号彻底崩塌了,自然而然就萌生出了恨意。 “爸,等你伤好就要立回南边吗?” 这是肯定的。 聂渝泽点头。 聂宣脸上浮现出担忧。 聂渝泽拍拍儿子肩膀:“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别担心那么多,你和霄霄在家多听奶奶的话,拿不准的事就找你小叔小婶。”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问:“大宝跟你小婶姓,是跟她亲爸那边闹翻了?” 聂渝泽只知道弟弟娶的二婚女同志,并不清楚初七的身世。 “不是,大宝被坏人扔山里时刚好被婶婶捡到了。还特别凑巧,大队抓阄时婶婶中签了,所以大宝才给婶婶养的,大宝说,她亲生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聂渝泽一愣,思绪没一会儿飘老远。 “你小叔他们现在骗大宝,等大宝长大要亲爸亲妈,他们怎么变出两个大活人啊?” 聂宣怔了怔。 咋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呢。 “啊?” 琢磨了一会儿,他瞪大眼睛:“爸,你不会以为大宝爸妈死了吧?” “……” 难道不是? 聂宣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大宝的爸妈好着呢,只是暂时没办法联系而已。她爸就是建设叔的表弟。” 上次建设叔送隔壁温阿姨回来,他听见大宝喊他表叔,就随口问了问大宝。小丫头偷偷告诉他的,还告诉他建设叔说不能让冯奶奶知道她爸爸是谁。 “爸,你别说出去啊,这事其他人不知道的。” “万一冯奶奶知道了,告诉给建设叔表弟的父母,他们上咱家抢大宝怎么办?” 他们家大宝可爱又聪明,才不能让人抢走呢。 何况,那家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好。 否则大宝哪会被丢到深山老林? 要不是运气好遇到小婶,他们家就没有这么乖的妹妹了。 聂渝泽点点头,郝建设的表弟他知道,很多年前那对表弟表妹来京市探亲,郝建设带着他们出来玩儿过。 就记得他那表弟好像学习挺好的,比不上他们家老三,但也算“别人家孩子”。 至于那个小姑娘,章渝泽皱眉,太刁蛮也太娇惯了。 八九岁的小孩,被惯得一点不懂事。 当时冯婶家里丢了五万块钱(当时货币单位大,五万=五块的购买力),问起冯建设两个弟弟,谁都说没拿。这下不得了,大院里的孩子团出了手脚不干净的那还得了! 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嘛。 大伙儿都架秧子让冯婶好好查一查,这查来查去就查到了来做客的小客人身上。 冯婶闹了个没脸。 事后郝建设那对表弟表妹回家后,冯婶还来家里大吐苦水过。 当时他还感叹,还好老二老三不会干这么丢人的事,没想到兜兜转转,老三两口子养了那家的孩子。 只是这消息瞒着冯婶,哪天若她知道了,会不会对老三夫妻俩心生芥蒂? 就在聂渝泽担心初七亲生父母那边的人时,远在西北戈壁的梁安娜一家在经历两年多兢兢业业的工作后,总算获得了给外界通信的权利。 寄出去的唯一一封信便是去往玉带的。 信里还包含了一张汇款单,是这两年攒下的。 “不知道珠珠还记不记得我们?” 寄完信,梁安娜神色忐忑。 她也不知道应该盼着宝贝女儿记得他们?还是不记得更好。 若是记得,小孩子说话做事想不到太全面,若是时时问起他们,会不会惹得虞同志夫妻俩不痛快,从而影响她和养父母之间的感情? 可若不记得,平心而论,梁安娜心里也难受得紧。 “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只要珠珠过得开心就好。放心吧,既然表哥说了收养珠珠的那家人人品好,咱们就不要想太多,以后总有跟女儿团聚的一天。” 黎骏牵着妻子的手,看向外面。 天空湛蓝,满目黄沙,入目之处连绿意都少得可怜,可好歹是有的。 “安娜,我们在做一件正确的事,等珠珠长大我相信她也会为咱们鼓掌!” 所以,不要悲伤! 也不要难过! “……嗯。” 梁安娜的信没有寄到玉带派出所,而是直接寄到了小白山。 收发室一瞅信封上写着虞翠翠的名字,诶呀一声。 “怎么了,老张?” “这信是寄给虞翠翠的,可虞翠翠和章工早就调走了,这信咋办?” “就像往常那样跟那一堆没人领的信放一块呗。” “不好吧,万一是找章工他们有急事呢?听说章工家里官儿挺大的,万一这信很重要……” 这么一讲,先前说话那人立马改了口:“那交给章工的老领导秦所长,或者厂长吧,他们应该能联系上人。” “对,给秦所长。” 守卫室这边没出纰漏,只是研究所那边不让人靠近,便把信送到了他家。 收信的是黄婉音。 黄婉音见收信人是虞翠翠,有些好奇是谁寄的,又写了啥,再三犹豫挣扎后,她忍住了拆信偷看的冲动。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 黄婉音被乍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抖了一下。 手里信封掉落在地,她手忙脚乱捡起信随手放在茶几上,吁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好到处的笑,才去开门。 “巧慧?你咋来了?” 门外严巧慧亭亭玉立,手里拎着一盒月饼。 见到黄婉音,先是牵起嘴角笑了下,而后似乎觉得笑起来很勉强,她又略敛了敛。 “黄阿姨,我,我想问点事儿。” 黄婉音“哦”了声,有点诧异,但还是将门彻底打开了:“啥事啊,来来来,进来说。” 语气极热情,亲切,这让严巧慧心里的不安稍稍褪去。 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好。” 两人坐下,黄婉音先倒了杯红枣泡的开水,慢慢在严巧慧对面坐下:“咋啦巧慧,是遇到啥难处了吗?” 严巧慧似是难以启齿。 黄婉音瞧出了点端倪,也没催,只是静静喝水。 “黄阿姨,男人打媳妇儿归你们妇联管的吧?” 严巧慧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黄婉音错愕,抬头看她,就见严巧慧将披散的长发撩开,左眼眼角好大一团青黑。 “这……这是贺家暨打的?” 贺家暨是副厂长贺定波家的老二,贺定波是别处调来的,顶的文瑞昌的位置。 贺家来了没多久,老二贺家暨就看上了严巧慧。 对她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追求的架势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厂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这俩条件也的确很般配。 严巧慧端庄秀气,贺家暨高大帅气,一个是工会主任的女儿,一个是副厂长的儿子,从样貌到家庭,谁都要说一声登对。 这样一对金童玉女,结婚一年不到就动起手来了? 黄婉音简直不敢相信。 严巧慧低下头,好一会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爸妈知道吗?” 黄婉音自觉这事应该回家找父母告状。 毕竟两家家境差不多,不存在谁高攀了的情况,只要老严两口子出面,贺家只要不想两家闹崩,肯定会压着贺家暨负荆请罪。 他亲自到严家接严巧慧,严巧慧不就面子里子都有了吗? 黄婉音这种想法不能说错,虽然在妇联工作,可她就是一个高级泥瓦匠—— 和稀泥和惯了! 她这般想,也就这样说了,可这绝对不是严巧慧想听到的答案。 “黄阿姨,妇联不就是要给女同胞们做主的组织吗?如果出啥事都让人回娘家求助,还要妇联做什么?” 黄婉音被堵得够呛。 话是这样讲,可这小严语气也太冲了! 登时,她就垮了脸。 不咸不淡道:“巧慧啊,不是黄阿姨有意推诿,两口子打起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贺家暨打你了,那你还手了吗?” 严巧慧脸色变了变,抿嘴,倔强地回看着黄婉音。 那就是互殴咯! 黄婉音心里就有数了。 “他打你,你打他,你们为啥打架啊?” 严巧慧别开脸,看着屋外开得如火如荼的鸡冠花,不欲详说。 黄婉音占了理就容易不饶人。 语气关切但又透着强势:“你既然找我拿主意,那究竟出了啥事你总要说明白,否则万一好心办坏事,对谁都不好,你说对不对?” “他听人讲——” 严巧慧迟疑片刻,决定把贺家暨犯疑心病的事说出来。 可刚说几个字,眼角余光就瞥到桌上的信,信封上大喇喇的写着“虞翠翠(收)” 这几个字刺痛了她的眼。 “黄阿姨,你……” 黄婉音听话听半截,没懂严巧慧咋不继续说了,就见她目光落在茶几上。 她怔了怔,笑道:“收发室刚送来的,你也知道渝州是你秦叔叔的得意门生,所以这信就送到我们家了。” “……对,章同志跟你们家关系好。” 想到章渝州一家调到京市后,不只是外人,连爸妈都忍不住用惋惜的目光看她。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啥话都说尽了。 每每当大家用那种“她错过一万块”的眼神看她时,严巧慧就如芒刺背,满满的难受。 “黄阿姨,章同志的父亲,官儿真的很大吗?” 厂里的舆论传来传去,有说章渝州家世好的,也有说那是传言,不真实。 因研究所本质上不归厂里管,只是挂靠,因此工会这边不清楚那些研究员的背景。 严巧慧好奇,不过人家媳妇孩子早都有了,她着实找不到理由去打听。 况且,她也有自己的骄傲,章渝州没看上她,便是她从前有那么点意思,也早没了。 至少,在决定嫁给贺家暨时,她满心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以为未来的日子定会幸福快乐。 只是没想到,贺家暨就因为听说她和章渝州相看过便大发脾气,还动了手。 严巧慧震惊伤心后,也开始后悔。 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先遇到章渝州,在他和虞翠翠谈对象前就跟他相看,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 章渝州对虞翠翠多好啊。 就算不刻意打听,也知道他对妻子体贴温柔,经常带着孩子到操场玩。 她……很羡慕。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猛虎出闸,再也控制不住。 在看到这封信时到达了顶峰。 她想听到黄婉音说章渝州家里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好,这样至少她能安慰自己,贺家暨还是有比得过章渝州的。 黄婉音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 她乐于向大伙儿展示自家跟章渝州的亲近。 笑意深深道:“确实挺大的,小章他爸是部队里的首长,他哥也从军,住京市军区大院的,他妈上回来,还邀请我们到京市做客呢。” 严巧慧干笑:“……这样啊。” 他家世这般优越,为什么能看上虞翠翠,却看不上自己呢? 因为她没虞翠翠漂亮吗? 严巧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恍惚。 但很快,她清醒过来,暗暗告诫自己别多想了。 章渝州早就娶妻,自己也嫁了人。 再想那些“假如”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增加自己的痛苦和不甘心。 严巧慧定定神,继续把话题拉回到贺家暨身上。 直接问黄婉音:“黄阿姨,如果我想离婚,妇联能帮忙吗?” 贺家暨一喝酒就像换了个人,暴虐残忍,严巧慧心里着实怵他。 黄婉音不解,怎么就走到要离婚那一步了? 这话她可不敢应啊。 若是应了,别说贺副厂长不喜,就连严巧慧爹妈也要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两家有头有脸,都丢不起离婚这个人! 于是,她还便是那句话:“巧慧,离婚这么大的事,要不先跟你爸妈商量商量?” 严巧慧听懂了她的意思,目露失望。 倒也没纠结,而是将自己面前的月饼推到黄婉音面前:“黄阿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怕我冲动下做决定以后会后悔,我心里是领情的,这月饼是我亲手做的,不花钱,给你和秦叔尝一尝。” 黄婉音没细想,乐呵呵的接了。 “对,婚姻还是要慎重,不管离不离,多想想总是不会出错的。”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同样的,离婚也是你们两个家庭的事,多找你妈问问,他们吃的盐比你走的路多,肯定不会害你。” 严巧慧扯扯嘴角。 皮笑肉不笑:“谢谢黄阿姨的开解,我现在心情纾解多了。” 黄婉音没听出她的言不由衷,还以为自己调解得很成功,正沾沾自喜呢。 她美滋滋地接过月饼,起身把月饼放进橱柜。 严巧慧眸光暗了暗,定定看着那封信。 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90章 翠翠回家把那盆花好好研究个遍。 啥信息都分析了,但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单一物种。 水蓝星已知的植物图鉴里没有它的身影,星际异植图鉴倒是有几种属性跟它类似。 但也不一样,异植是有攻击性的,这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完全没有攻击性,它仿佛就是凭空出现在山里,等着虞初七去取。如何用,如何养,根本不需要初七操心,顺其自然就能好好的。 这可把翠翠给弄懵了。 完全不讲道理的“玄学”,想了解都无从了解起。 只能把花搬回小家伙卧室,叮嘱她不要跟人提花花的作用。 不过—— “大宝,你的小一什么时候能再结果子呀?” 会不会只要初七想要,花就会结果呢?反正不科学,那就不科学到底,翠翠想验证一下这个可能。 初七歪着头想了想,实诚地摇头:“不知道呀,妈妈。” 翠翠特别想跟她说:要不你直接跟小一说你要果子,要多多的。 但话到嘴巴又被她咽回去了。 小家伙又不是小笨蛋,她若做得太直白,让她进一步确定自己能“心想事成”,万一无意间惹祸呢? 养了她几年,翠翠目前为止还没弄懂她的好运气到底都包括了什么。 思及孟小草觉得她的运气能覆盖到她认可的人身上,翠翠就觉得这枚果子可能就是因为初七想要大伯快点好的特殊产物,因她所想而产生的。 可继续往深了想,任何一个世界都有运行的法则和规律,拥有的物种也是跟环境配套的。 一切寻不到根,凭空而来的东西只能存在一个地方——人的想象里。 当想象化为真实,翠翠立刻联想到造梦师。 何谓造梦师呢? 这要说起大宇宙时期人类觉醒最重要的精神力了。 要知道,精神力可以通过基因液提升,但不是无限提升的。 而是有阈值,也很大概率会暴动,并且到一定年龄后精神力会进入衰退期。为了延缓或抑制这种衰弱,便出现了一种特殊的,精神力带有抚慰能力的造梦师。 造梦师们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在星网创建万千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是随他们心意呈现的。 …… 赫! 难道—— 自己压根不是穿越了虫洞,而是已经被护卫队捉住丢进哪个造梦师的小世界了? 不可能吧。 翠翠打了个激灵,吓得心脏骤停了几秒。 不可能的,她告诉自己。 S级的造梦师便是能创造宏大梦幻的世界,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将每一个人物设置得那么真实。 她所见的山川河流,春夏秋冬,各具特色,同一株植物不同季节展现出来的姿态都不同,更何况,在这几年里,她结识的“人”的性格亦是各不相同。 在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一模一样的事物。 这些若是造梦师所造,那此人精神力得强到何种地步? 便是有这样的小世界,护卫队为何把她投进来? 他们想要的是她的子宫,是自然人的繁衍出S级战士的能力,投到星网小世界替她蕴养精神力? 怎么可能。 翠翠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一惊一乍的小心脏。 可转念一想,但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那株紫色小花的存在呢? 由检测数据可知,它的生长年限只有短短几年,不能拿已绝迹物种来解释它的独特性…… 抓破头皮,翠翠依然觉得它的存在很奇怪。 不仅出现得很突兀,生命力还旺盛过头。 要知道小孩子记性好,但忘性也大。有时候一天给它浇好几次水;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浇水,就这样粗糙的养着,花苗从来没焉过,于是翠翠渐渐就不关注它了,没想到冷不丁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她在这儿抓耳挠腮,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小丫头见状更懵了。 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问:“妈妈,怎么了?” “没,没事,妈妈想事儿呢。外面热,我到医院看你大伯,你和妹妹就在家里玩好不好?别到处跑,别开咱家大门,否则外面热空气一下就进屋了。” 初七用力点头,“嗯,我知道啦~~” “还有——” “嘘!” 初七食指抵唇边,人小鬼大道:“妈妈我都知道啦,咱家里的事不跟别人说。” 翠翠笑着揉了揉乱糟糟翘起的羊角辫:“初七真聪明!” “嘻嘻嘻……” 小家伙亲昵地蹭了蹭翠翠,开心地跑回自己房子。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着似乎在裁纸做风车,就是拿着往前跑,风一吹就呼啦啦转的那种纸风车。 翠翠摇摇头。 笑了笑。 下楼出门。 她打算到医院近距离观察下章渝泽的状况,若是修复效果太惊人,恐怕还需找借口让他回家休养。 到了医院,情况远比翠翠想的还要夸张。 病房门一拉开,翠翠瞳孔地震,三一四里面挤满了人。 章渝州和两个侄子缩在角落无所适从。 而章渝泽的病床前围了一圈医护人员,检查的检查,做记录的做记录,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两名瞅着级别不低的军官。 翠翠吞了吞口水,诧异的看着他们。 那群人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也齐齐回头看她。 气氛诡异又好笑。 “……呃,请问,能让一让吗?” 她笑容浅浅,配上冷玉般的音质,让人下意识给她让出一条道,翠翠笑着又点点头:“谢谢啊。” 飞速穿过人群,挤到家人旁边。 “这怎么回事啊?咋这么多人?” 她凑到自家男人身旁,压低声音。 章渝州表情古怪,还能咋地,还不是因为大哥伤势好得太快了! 才过一个晚上,开刀后的创口居然就开始结痂了,可不就引来了医院顶尖的医生们前来观察研究嘛。 “我看一时半会医生们还得不出结论,要不咱们到病房外等着?” “小叔,我和霄霄就在这里守着。”聂宣不想出去,他想第一个听医生的检查结果。 章渝州点头:“成,要不要冰棍?” “要。” 天儿热,这会儿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哪怕头顶吊扇呼啦啦吹着,屋子里闷热依旧。 若不是担心爸爸的情况,小哥俩早熬不住,跑出去买冰棍买汽水了。 章渝州牵着翠翠,两人慢慢挤出病房,一踏出门,空气都变得顺畅了。 “松手呀~~” 男人体温常年比她高,加上灼人的天气,两人掌心相交处全湿漉漉的。 章渝州没松开,还故意握紧,笑容讨打:“不松,要热一起热!” “……” 翠翠磨牙。 不断在心里念叨,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凉个鬼啊! “找个阴凉处待吧,再多待一分钟我觉得自己快中暑了。” 这自然是夸张了些。 只是习惯了温度适中的家里,再经历冷热就尤为不适应。 两个加起来六十多的人跟小年轻似的,手牵着手飞速往有冰棍卖的零食铺子跑去。 翠翠随手拿了两根冰棍,就听老板说:“有新货,牛奶味的雪糕和绿豆雪糕,要尝尝不?” “换,我要绿豆的。” 章渝州跟着道:“拿两根绿豆吧。” 绿豆的要一毛,是加糖冰棍的三倍。 老板看两人都不带犹豫的,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忙取出两根绿豆味雪糕递过去,章渝州付钱,两口子就在零食铺门口大树下蹲着。 两人穿得齐齐整整,长得也好看,蹲那儿不显得落魄邋遢,反倒透着随性儿。 老板瞅着俩人背影,暗道一声怪人后收回视线,摇着蒲扇闭目养神。 翠翠和章渝州两人啃着雪糕说话。 “医院风扇那么不得劲,要不,跟医生商量商量,让大哥回家休养吧。” “是不能住下去了,大哥伤势好得太快了。” “不知道跟初七到底有没有关系,你说医生会不会联想到昨天的果子啊?” “怎么联想?你都不信,他们哪会想到果子头上?我看他们是以为大哥服用基因液了,正拿他当做基因液的样本在研究……” “……” 两口子说到后头,相视一眼,愁得齐齐叹气。 “还是先让大哥回家养伤吧。” “嗯,就这么办。” 然而医院不同意聂渝泽出院。 “章同志你们放心,聂同志留在医院肯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因为聂同志情况特殊,医院安排了值班医生和护士全天记录聂同志的状况……” 就差把“我们想要他的身体数据”说出来了。 聂渝泽见老三两口子苦着脸,特别想把他弄回家,老三还挑眉弄眼给他使眼色,也想到了大侄女塞他嘴里的果子。 心里蓦地一沉。 “耿医生,你们刚才已经详细检查过了,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想,我应该有选择出院的权利吧?” 耿医生:“……这??” 先前检查时,有医生说漏嘴提起过A4。 聂渝泽心念陡转,顺势拿A4做挡箭牌:“耿医生,请你谅解,A4目前是我们的秘密武器,部队暂时不希望相关信息泄露出去。” 耿孝神色正了正,捏着笔的手微顿,皱眉思索。 他看着聂渝泽,似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聂渝泽眼神坚毅没有躲闪,直视回去。 耿孝心中便有了数,暗叹一声:“可以,我给聂同志开出院证明,但每隔两天我们会叫人上门做一次普通检查,聂同志,可以吗?” 聂渝泽答应了。 又道:“具体伤势也需要医院保密。” 耿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章渝州借了轮椅。 待夜深了,一行人推着聂渝泽回家。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竟没遇着熟人。 “爬上爬下不方便,我把书房那张单人床收拾出来了,宣宣霄霄,把你爸推进去。” 章谨之接到小儿子打回来的电话后,先到隔壁接了两孙女过来,祖孙仨一起收拾了床铺。 “大伯,你好点了吗?” 初七化身哥哥的小尾巴,屁颠屁颠跟进屋。 她身后还跟着一条更小的尾巴。 “大伯大伯~~~” 八月笑眯眯的,摇头晃脑,下一秒就要爬到轮椅上让聂渝泽抱她。 聂宣瞳孔放大一瞬,倒抽一口气。 赶紧把她拎住:“小宝,我爸腿上有伤,现在还不能抱你哦。” “伤?痛痛?” 小家伙歪着头想了会儿。 慢慢凑到聂渝泽身边,弯腰对着他膝盖就“噗噗——”呼气,吹几下还停下说:“吹吹痛痛就飞走啦~~~~” 可爱天真的小模样,引得聂渝泽心底一片发软,哥哥姐姐们也是哈哈大笑。 客厅里,章渝州让章谨之这几天不要对外透露大哥在家的消息,对大哥的伤势更要三缄其口,章谨之也意识到大儿子这么快出院的猫腻。 昨天脸色惨白惨白的,一副刚从鬼门关踏过来的样子。 隔了一天半,脸色就变得红润了,跟回光返照似的……呸呸呸,总之气色好得不寻常。 “我不说,反正也没人知道你大哥受伤被送到军区总医院的事。” 昨天接到消息时日正当空,外边没什么人。 等她从医院回来时快凌晨就更加没人了。今儿个一心挂念儿子的情况,章谨之更加没有和人聊天的欲望,是以周边几家还都不知道聂渝泽被打成筛子九死一生的事。 “就怕几个孩子说漏嘴……” 章谨之瞥了眼书房。 家里孩子多,凑一堆跟一群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一点不带喘气。 大孙二孙好一点,毕竟是十来岁的人,与他们说了他们肯定知道轻重,就怕两个小的说漏嘴。 尤其是她们家这俩闺女吧,鬼精鬼精的两个小话痨,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在大院里人缘比他们这些大人还好。 “妈,你放心,我保证大宝小宝不会出去乱说的。” 翠翠拍胸承诺。 章谨之:“老三,你把椅子搬进去,我给你哥煮碗面。对了,你们要不要也吃点?” 翠翠摇头:“妈,我不饿。” “那也给我煮一点。” 章渝州摸摸肚子,觉得五脏庙要开始呱呱叫了。 说完抬眸就看到自个儿亲媳妇儿撇嘴,眼神流露出了一丢丢嫌弃。 这是啥眼神?? 翠翠:“呃,十一点了诶~~~~” 边说眼神边往他腹部扫,意有所指道:“最近你都没晨跑。” 章渝州;“……” 他就知道,虞翠翠这家伙舍不得他的腹肌。 “媳妇儿,要不你也吃一点,明天我俩一起去晨跑。”来呀,要练就一起练。 翠翠才不想早起。 气温合适跑跑步打打拳还成,太冷太热她都只想瘫在家里当咸鱼,连忙推拒三连:“不要,我最近不需要锻炼,你去吧。” “啧。” ****** 小白山,秦家。 “老秦,你知道小章现在的地址吧?有人给他们寄的信寄到咱厂里了,你要是知道他现在的联系方式,明天我把信寄到京市那边去。” 黄婉音听到关门声,放下报纸迎上前。 她接过秦正业手里的饭盒,掂量了下重量,皱着眉嘟囔道:“咋还有剩的,又没来得及吃?” “研究所的工作再忙也不能饱一餐饿一餐啊,当心胃搞出问题来。” 黄婉音说着,打开饭盒盖子,中午的饭已经被捂搜了,淡淡的酸味儿溢出来,她忙把剩饭倒进垃圾桶。 秦正业:“中午老蒋请我到食堂吃了一顿,饭盒给搞忘了。” “谁给渝州寄信了?”秦正业问。 “不晓得,信封上只标了西北,没写具体地址。” 黄婉音到厨房刷饭盒,哗哗水声压得她声音有些小,“信在茶几上你自己看,嗳,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章的地址啊?” 秦正业先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在茶几上的报纸下翻出了那封信。 信被折叠过,边缘还有几道指痕。 看着像是纠结着想拆信又没拆留下的痕迹,想到妻子的小九九,秦正业脸色沉了沉。 过了一会儿表情才有所舒缓。 不管咋说,好歹她还知道分寸,没做出拆别人信的举动,万事论迹不论心,黄婉音同志还是有改变的。 秦正业回书房,从书架上其中一本书里找出章渝州留下的地址。 按照这个地址重新写好信封,将原本的信封整个儿塞进去。 “诶,饭要好了呀,你出门做啥呢?”黄婉音忙叫住他。 秦正业没回头:“给小章寄信去。” 黄婉音怒了,寄信而已有必要那么急呀? 赶紧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拉住秦正业。 气哼哼道:“急着投胎咯?这信到我手里一下午都好好的,难道你着急寄出去是怕我知道小章的地址,对这个信做什么呀?秦正业,我说你是不是太看低我了,我不就是一时想岔吗?也没真的做错事啊?” 说完开始细数自己这两年的改变。 又说秦正业拿老眼光看她,她啥也没干在他心里就没信誉度了。 说到后面简直是大吐苦水:“咱做两口子二十多年,就算我哪哪有小毛病,我也不是一个多坏的人是吧?没有无药可救到那个地步吧?小章的地址你不让我知道,不就是怕我主动找人攀关系吗?我好歹也在妇联工作,思想觉悟没你想的那么差,如果我存了不好的心思,这信你还能见到吗?老秦,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秦正业:“……抱歉,这次是我思虑不周,小人之心,低看了黄同志。” 黄婉音还是气。 就说说,这事给整得多让人不高兴啊。 “婉音同志,那明天你抽空帮忙把信寄过去,可以吗?” 秦正业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决定用行动告诉妻子,这次他相信她的改变了。 黄婉音还想拿乔,但细想过去自己为了让老秦回城里,病急乱投医四处钻营人脉拉圈子,老秦明确说过不需要自己还是一意孤行,确实做得不好。 叹了口气,也懒得计较了:“成,明天我到办公室时顺便寄出去。” 次日,黄婉音拿着信去了收发室。 正巧,严巧慧也在。 “黄阿姨,你要给林城那边寄信啊?” “不给他们寄,前几天才写了信回家。今天过来是要把昨天那封信转寄到小章那边。对了,你咋来收发室了?” 严巧慧笑得温婉:“有个老同学说给我寄了特产,我不确定哪天到,所以就来问问,顺便也给老家寄信。” 说着,她挥了挥手里的信封。 脸上露出懊恼:“可惜我太粗心了,邮票忘记贴了,出门前又忘了带钥匙,这会儿门也进不去……” “邮票啊……我家里还有几张备用的,你要是不着急,我去拿给你?” 昨天人家姑娘巴巴带着礼上门问离婚的事儿。 碍于两家不好招惹,她实在不想掺和进去受埋怨,就没能给出啥建设性的意见。 黄婉音也觉得亏心,见她为难,脑子根本不带细想,话就出口了。 严巧慧闻言,立马表现出感动的样子:“太谢谢你了黄阿姨,只是……会不会耽误你上班啊?” “这才几步路,我今天还特地早出门了,来回一趟也耽误不了事。” 黄婉音热情回答,顺手把信塞到收发室干事手里。 严巧慧目光往信封瞥了瞥,又是笑笑着冲黄婉音一通感谢。 待黄婉音小跑的背影远去模糊,严巧慧视线才落在干事手上。 佯装惊诧:“哎呀,这信不对呀,昨天黄阿姨说要寄的不是这个吧,同志你先别放过去,给我确认一下,免得搞混了还得花功夫找。” 小干事有点懵逼。 想到两人刚才熟络的样子,似乎也没啥可怀疑的。 再说,看看就看看呗,能有啥问题,便把信递了过去。 严巧慧接过信,迅速扫了一眼收信地址。 京市石景山区梧桐大院虞翠翠(收) 严巧慧眸子暗了暗,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信封上便留下了两道凹痕。 “同志,地址有问题吗?” 小干事见她看了半天,表情古古怪怪的,忙出声儿问。 严巧慧顿了顿,立马笑了笑:“对不住,我看花眼了,要寄的就是这封。” 面对小干事疑惑的眼神,她又描补了一句:“收件人换了,我还以为黄阿姨拿错信了呢,这一瞅地址,没弄错。”说罢,爽快将信还了回去。 黄婉音自是不晓得自个儿难得好心一回,还惹出个麻烦。 把邮票给严巧慧,一看时间马上就到九点,说:“巧慧,我先走了啊。” “好,黄阿姨再见!” 黄婉音赶忙往妇联办公室去了。 严巧慧在原地站了会儿。 她上半张脸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又上扬着似在冷笑,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半晌,才慢悠悠给空白信封贴上邮票,递给小干事:“同志,麻烦你了。” 第91章 “虞同志,有你的信。” 信是送上门的。 “谢谢。”翠翠接过信瞄了两眼,是从小白山寄来的。 她撕掉糊着米浆的信口,抖了抖信纸,里面又掉出一张薄薄的纸。 翠翠弯腰捡起,竟是一张汇款单,足足有一百三十块。 章渝州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闺女下楼,瞅见翠翠看信,随口问:“谁来的信啊?” 自他们回到京市,家里是收到过几封信的,寄给翠翠的大都是魏家人寄的,他的呢,都是从前的老师同事。但翠翠向来不拆他的信。 他嘴上这般问,心里其实猜是魏家来的的信。 许是担心魏学明,怕魏学明没上门,便写信问问。 翠翠一目十行,迅速看完,答得也很随意:“梁安娜两口子寄来的,喏,还给汇了一百三。初七呢?” “一早爬起床就开始做作业了。” 翠翠诧异:“幼儿园放暑假还有作业?” 老师没跟她说啊! 啥作业啊? “有的,让做三类标本。” 说到这儿,章渝州眼里满是笑:“这不是快开学了吗,咱闺女突然想起来没做作业,这会儿正赶着呢。” 其实幼儿园的作业完全是老师想培养孩子的兴趣。 压根没指望孩子们真的完成。 三四岁的萝卜头,有些家里娇惯得很,走哪都要人抱,吃饭也要大人喂,哪能指望他们懂“作业”是啥?也就他们家虞初七这样儿早慧的才会老老实实做作业。 翠翠对闺女的作业很感兴趣,拿着信上楼去了。 章渝州瞥见她轻快的步伐,也笑了笑,然后抱着小闺女到卫生间洗漱。 “小宝张嘴。” 小家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靠在爸爸胳膊上东倒西歪。 章渝州习惯了小闺女开机迟缓的样子,熟练的给小牙刷挤上牙膏,刷牙动作轻柔。 快刷完时,小孩儿醒得差不多了,下意识张嘴就要哭一哭,等察觉到牙刷,哭声瞬间被憋回去,只有眼睛水润润的,这几乎是每天的流程。 章渝州眼睛都不眨一下。 “自己洗脸,可以吗?” 毛巾是章谨之特地裁过的,只有大人巴掌大,上面还绣了只小奶狗。 成年人拿着过于小了,但小孩儿自己用正正好。 “嗯嗯,月月寄几来。” 起床气的读条被强行打断,小团子还是那个糯米团子,没有变身尖叫鸡。 章渝州扶着她,站在盥洗盆前的专用小凳子上,就算小家伙拧毛巾时弄得水花四溅也没动手帮忙,嘴巴倒是没停:“月月乖,慢慢拧干,月月真厉害……” 小团子没一会儿就迷失在爸爸的彩虹屁里。 虽然衣领脖子全溅上水,好歹独立完成了洗脸大事。 “爸爸,衣服黏黏……” 章渝州又送孩子上楼换衣裳。 孩子卧室里,初七半跪在小桌子前,捏着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叶子往本子上粘。 翠翠盘腿坐在对面,也拿着相似的册子忙着。 听到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八月腆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跑进来,往她怀里一扑:“妈妈,换衣服~~~” “好,妈妈给你换衣服。” 翠翠给孩子换衣服,章渝州则坐到她刚才的位置,接手了她的手工活。 父女俩边做标本,边小声说话,翠翠就听到初七时不时奶声奶气问各种各样的话题。 “爸爸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爸爸,你猜这个是什么树的叶子呀?” “爸爸,爸爸……” 每当小家伙说话时,章渝州总是温柔又有耐性的回应。 而翠翠这边呢,小闺女就像个癞疙宝,穿衣服拽着她胳膊了她要哎呀一声,裤子不是她喜欢的也要咿呀叫唤,嚷嚷完就妈妈妈妈撒娇个不停,一家人各忙各的,吵闹又和谐,充满了生活气息。 “等下你去看望大哥时把基因液带过去。” “好。” 说来这事也是他俩忽略了。 给上边打了快两年的工,自家人却没用上。 好在翠翠的空间囊里还存着一批材料,这两天赶紧做了一批出来,数量不低,有将近三千多份。 “爸那边联系不上,我有点担心……” 翠翠拍拍小八月的屁股,让她自己玩去。 小家伙玩着玩着就凑到姐姐那边捣乱,章渝州把她拎走不到两分钟,她又蹭过去,再拎,被打搅的正主还抱着妹妹:“爸爸,月月很乖的,不会捣乱。” “嗯嗯,月月乖乖哒~~~” 大团子抱着小团子,浑似他们当爹妈的无良,不要让姐俩亲近似的。 章渝州翻了个白眼,懒得管她俩了。 吵架打架也不管,反正一会儿又和好,一会儿又闹,只要不打出血,他都不管了。 起身跟翠翠到楼下取基因液。 翠翠:“让妈他们都服一支,反正快过明路了。” 说着,翠翠觉得这样也不行,叮嘱道:“还是先不要说出去,不然咱家就没个安宁了。” “好。” “宣宣和霄霄也用?” “用。” “大宝小宝不用吗?” “年龄太小,十岁后再说吧。”小孩儿心智体能太不稳定。 “哎呀,我这脑子!” 说完基因液的事,翠翠猛地想起被她遗忘的事。 在章渝州迷惑的眼神中快步上楼,推开儿童房的门,就见两个小团子头挤头,正在看什么。 “妈妈?”初七抬眸,小眼神惊喜,举着她落下的信:“妈妈,这里有我的名字!” “嗯。” “还记得你的亲生妈妈吗?这是她写的信。” 小团子瞪圆了眼睛,视线落在信上,愈发惊喜,小酒窝若隐若现的,软着声儿撒娇:“妈妈,好多字我不认识。” 翠翠缓缓走过去。 挨着两个孩子盘腿坐下。 “妈妈念给你听。” “嗯嗯!” 小丫头重重点头,在翠翠和章渝州反复强调有两对爸妈的快乐和幸福后,初七显然对亲生父母的来信非常期待,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翠翠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念道: “初七,好久不见,安娜妈妈和爸爸都很想你,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妈妈不知道你现在长多高了,胖了,还是瘦了……” 信不长,翠翠很快就念完了。 小团子听着妈妈柔和温情的声音,脸上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身体往翠翠方向探,明明不认识字还要凑过去看信的内容:“妈妈,那安娜妈妈和我爸啥时候能回来呀?” “唔,等任务完成就能回来看你了,你爸妈跟大伯一样,都是大英雄呢!” “嗯!” 初七用力点头,小手摸着信。 天真可爱:“可我不会写那么多字呀,怎么告诉安娜妈妈我也想她呢。” “没关系,你说,妈妈帮你写。” “好~~” 翠翠帮大宝写信,小宝见妈妈和姐姐都不搭理自己。 觉得受冷落,就在旁边捣乱,一会儿拿布娃娃砸姐姐,一会儿像个小炮弹似的,故意去撞翠翠,撞完就嘎嘎咯咯笑。一次两次翠翠没理这小屁孩,第三次被撞歪字也歪老远。 翠翠抿嘴,小孩儿一天不收拾就不老实! 转身抓起小团子摁在腿上啪啪就是两下:“章八月,一天不挨揍你就皮痒痒是不是?” 她下手有轻重,结果小孩儿不仅不哭,笑得更欢实了:“妈妈,妈妈陪我玩~~~” “等妈妈写完信再陪你玩,你不许捣乱,否则我带姐姐出门买鸡腿就不带你,让你面壁思过去。” 小孩儿扭来扭去,像毛毛虫,一看就知道不怕翠翠的威胁。 初七瞅见妈妈脸越来越黑,似乎真的生气了,赶紧虎着脸:“月月,来姐姐这里!” 她拍拍自己身边,奶凶奶凶道:“你不听姐姐的话,我不带你玩了!” 仿佛有血脉压制似的,小家伙登时老实了,麻溜地从妈妈腿上爬出去,乖乖坐在姐姐旁边,还讨好地咧出一排小白牙:“嘿嘿~~~” 翠翠第一次见到小孩子谄媚是啥样,让人哭笑不得。 “没有吗,大宝?” 初七眨眨眼,又想了半天,笑眯眯地摇头。 然后从她宝贝的树叶盒里选出最漂亮的一张,“妈妈,小叶子可以寄过去吗?” “可以啊。”翠翠将火红的枫叶夹在信纸中间,塞到信封里,“好了,只要贴上邮票,信就有了翅膀,慢慢飞啊,飞啊,就能飞到你安娜妈妈身边了。” 翠翠把信封口封好,把梁安娜的汇款单递给初七。 “走,闺女,咱去取你爸妈不远万里送来的红包咯。” 翠翠一手拉一个,母女仨戴着草帽出了门。 “爸爸不去吗?” “爸爸在奶奶家,你们是去奶奶家找大伯玩,还是跟妈妈取钱啊?” “要跟妈妈一起……” “嗯嗯,我也要去~~~” “成!” 时间尚早,太阳虽出来了,但算不得热。 翠翠身形高挑长得漂亮逼人,两个小团子可爱呼呼的,一大两小戴着草帽走在路上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家家都有的普通草帽愣是被母女仨戴出了洋气。 “大宝小宝,跟你妈去哪儿啊?” 大宝还知道抬头看翠翠,小宝可不懂这些,小奶音甜得跟麦芽糖似的:“取、钱呀!” 提到钱,对方愣了下,但很有边界感地没再多问。 而是摸了摸小宝的草帽:“这帽子找谁编的啊,小孩儿戴着怪可爱的,我也给佳佳弄一顶。” “在晃儿胡同口买的,我们家这两个姑娘大热天爱往外头跑,我怕她俩晒成黑炭。” 颜狗如她,不能忍受自家闺女从玉雪可爱的糯米团子变成黑炭球。 佳佳妈也吐苦水:“可不是,佳佳也爱到处跑,晒得那叫一个黑哦。” 翠翠跟她唠了几句,感受到气温升高,便牵着两个闺女告辞了:“太阳越来越大,就先不聊了。不然一会儿这俩肯定要赖皮要抱。” “嗐瞧我,一说起话来就叭叭忘了时间,你们赶紧去。” 佳佳妈拎着菜篮子,想起家里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忙回家去。 突然。 初七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佳佳妈妈好唠叨啊。” 翠翠:“……” ***** “A4?哪来的?” 聂渝泽休养了几天,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愈合速度太快惹人遐想,万一让人注意到侄女头上,他早赶回战场了。 章渝州挑眉。 “部队里叫它A4吗?” “对,A4,你哪来的,还一下好几支?” 聂渝泽表情严肃,就怕弟弟为了他做错事。 语气严厉警告道:“老三,想想翠翠和大宝小宝,你可不能犯浑。” “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章渝州冷嗤一声,拔掉塞子,将一管药剂递过去:“A4就是翠翠研制的,我们也没想到你居然没分配到第一批里。”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给。” 聂渝泽接过,但没喝。 而是谨慎问道:“A4私流,对翠翠没影响吗?” 他虽没了解过研发类部门的章程,但在任何地方,任何单位,监守自盗都是大忌,是必须严厉禁止的。 “放心吧,翠翠是独立自由的,没卖给哪个具体的单位。前阵子A4配方就上交到大首长手里了,只是配制用的药植家里正好有存货,就做了一些。” 聂渝泽冷厉的眸光定定看着弟弟。 章渝州耸肩,他看就任他看。 “赶紧喝吧,喝了会昏睡几小时。” 章渝州环顾四周一圈,问:“妈呢,宣宣和霄霄呢?” “宣宣霄霄到少年宫去了。” “妈应该买菜去了。”整个家里就他最闲,还不能出门,聂渝泽觉得养伤的日子跟坐牢也没区别了,度日如年。 “那你更该服基因液了。” 章渝州嫌他磨叽,抢过基因液往他嘴里灌:“服了基因液,你伤愈这么快才有正当的理由。” “别怀疑,基因液确实能做到那样。” 对上聂渝泽眼底的怀疑,章渝州贱嗖嗖道:“哥你就庆幸吧,要不是你是我哥,翠翠才不会给你制药呢。” 聂渝泽冷哼一声。 “德性!” 章渝州继续在雷区蹦迪:“嫉妒了吧,酸了吧,你瞅瞅你啥眼光,再看看我啥眼光,你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聂渝泽太阳穴突突地跳:“老三!” “你这么闲?” “倒也不是很闲。” “是不是犯困了?大哥你别抵抗,想睡就睡,睡醒后身体也就改造好了。” 聂渝泽警惕性强,察觉到睡意下意识抗拒强行忍着,但很快,他还是倒下了。 章渝州没离开,到书房取了本书,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看着,隔一会儿看一眼聂渝泽。 章谨之买菜回来,见大儿子靠在凉椅上睡着,小儿子坐旁边看书,没好气地骂了句:“要睡不会回屋睡,蜷在椅子上更舒服吗?还有你,老三,你就这么看着啊,不会把你哥背回屋?” 章渝州合上书,摸了摸鼻尖。 “妈,你回来了正好,这是给你的。” 他没说太多,拉开金属匣子取了一只基因液:“增强抵抗力的,大哥就是服了这个才会睡着,这是给你的,这药剂目前除了部队里的战士们,外头还没有的,所以不要声张出去。” 章谨之神色倏地紧张起来。 “那天你大哥急急忙忙出院,也是因为……” 那这药剂肯定很珍贵呀。 章渝州没反驳,任由她误会,只道:“趁我在家里,你赶紧用。” 章谨之捏着玻璃管,迟疑:“我一把年纪了,体质再增强能增强到哪儿去?我这只留给宣宣他们吧。” “得嘞,你还怕他俩没有啊?你就放心吧,给他俩留了的,不仅宣宣和霄霄有,大姐家里那份我也预留了。”章渝州啼笑皆非。 按照军部药物研究所的效率,基因液从军中普及到老百姓是肯定的。 只是大概会在几年后实行。 他和翠翠让家里先服用并不会影响到别人,既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自然要给家里人都安排上。 “这么贵重的药,你从哪儿拿到的??” 只能说不愧是母子,两人听闻基因液的第一时间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担心他犯错。 章渝州叹气,无奈地又重复说了一遍。 待听到是儿媳妇研制的,章谨之眼珠子快从眼眶掉出来了,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担忧,联想到突然不去研究室上班,章谨之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满心满眼的心疼。 “翠翠不容易,老三,以后你得对翠翠更好些。” 章渝州哭笑不得:“妈你忒偏心眼了,我哪儿对她不好了呀?家里就我是底层,虞翠翠同志一直骑我头上的。” “骑在你头上咋了,翠翠牺牲多大啊,要不是嫁到我们家,大首长也不会忌惮得不让她继续管基因液的事……”章谨之一巴掌拍在儿子胳膊上,没好气道:“你还不懂心疼人。” 这是脑补了一场“功高震主”的大戏了。 章渝州也没多说,催她赶紧用。 章谨之放下药剂,先到厨房做饭了:“不行,我得看着你大哥醒,醒了我再用。” 不是不相信小儿子,只是不看到老大醒,她这颗心啊就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好吧,妈,中午弄道苦瓜镶肉吧,清热解暑。” “就你事儿多!” ……………… 整个“药效”过程非常顺利,也很短暂,聂渝泽两个小时不到就醒了。 章渝州连忙扶起他,让他活动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 “感受一下,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聂渝泽捂着胸腔处的枪口,察觉伤口处这几日都会发痒的感觉没了。他扯开衬衫一看,伤口处的痂直接掉了,长出一层脆弱的新皮。 聂渝泽瞳孔地震。 不可置信地看向章渝州,喃喃自语:“效果堪比那枚金色果子。” 吃果子的当天,伤口迅速愈合结痂。但在随后的几天,却只比正常结痂后的速度快一点点。 而现在,缓慢痊愈的伤再次被A4狠狠往前推了一把。 作为当事人,聂渝泽的感受最清晰,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方方面面都升了级。 就像一辆老旧的汽车被换了新零件,还上了机油。 震惊之下,聂渝泽只觉眼前忽然飘散着许多游动的光点,像蝌蚪一样。 他眨眨眼,光点消失。 “难怪……” 章渝州侧首,难怪什么? “难怪,这场战争虽打得艰难,可伤亡人数却远远小于预计。” 聂渝泽难掩激动:“老三,弟妹立大功了啊!” 说完,聂渝泽猛然想到章渝州先前说的话,又敏锐的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了。 问:“A4出现快两年,弟妹做得好好的,为何突然上交?是上面要求的吗?” “半要求半自愿。” 章渝州食指指向天花板,含意深深:“还算大方,给了两套房子,正好大宝小宝各一套。大哥,宝金胡同那间屋收回来了,但后面怎么分配……我跟妈商量,最好再置办一间,让宣宣霄霄各分一份。” “还有一个事儿,最近城里闹哄哄,我听说好多单位开会都很频繁,大概是想让城里没工作的应届生、待业青年下乡。若是多子女家庭必须有人下乡,宣宣今年十四,过两年就不好说了。” 开会流程没那么快。 这些都是从孟小草那里知晓的。 这两年,尽管翠翠交出基因液,能源枪,但战争,革命依然无可避免,还是来了。 章渝州觉得孟小草记忆中的“扭曲岁月”必然会来临,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聂渝泽先是皱眉,思索片刻,却道:“聂宣聂霄都是男娃子,男娃子下乡吃吃苦正好磨一磨他们的性子,提前操心大可不必。” “……” 忘了大哥的脾气就是一板一眼,见不得人偷奸耍滑走捷径。 虽然在章渝州看来,提前给孩子谋划好去处委实算不得走捷径。 不过,两个侄子年龄未到,他也懒得和兄长争执。 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房子还是得留意着。你说吧,在部队你有分房资格却一直没要,咱家里的房子是组织上分给爸的,等爸退下来房子没准就被收回去了,到时候——” 聂渝泽嗤了声。 打断他:“别来激我,爸就算退了,以他如今的级别房子也能继续住。” “得!反正你是他们的爹,你决定就好。” 兄弟俩争论了几句。 章谨之听到声音,赶忙从厨房出来。 “老大,你醒了啊,觉得怎么样,你弟没吹牛皮的吧?” 聂渝泽唇角微勾,勾勒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对翠翠的夸赞毫不吝啬。 “翠翠很有本事,若是在这个领域继续钻研,一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拿。” 闻言,章谨之叹了口气。 “等你爹回来,让他找大首长说说。” 章渝州一听,眼神闪了闪,不解释还不行了。 “妈,您就甭管了,您儿媳妇儿惫懒得很,可没那么多上进心。你把她弄回去上班,她得抱着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信不?” 章谨之:“……” 聂渝泽:“……” 第92章 既然大哥醒了,章渝州便让他盯着家里人服基因液。 自己则拎着小箱子前往姐姐家。 姐姐一家住在林业局的职工院。 姐夫在财务处,财务处平时事不多,但部门重要,是以分房时姐夫分到了小二室。单位房面积自然不能跟小白山的研究员福利房比,更不比大院宽敞。 说是小二室,总面积也就四十来平。 除了卧室加一个小小的厅堂,没有卫生间,洗漱,上厕所就在每层楼的尽头,厨房也安在阳台。 厅堂,既是客厅也是饭厅。 章渝州住惯了功能改造得更明确的房子,一进姐姐家门便有种前所未有的逼仄感。 尤其是屋子面积小,一家四口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很多。 整个厅堂里到处都塞满了。 即便看得出主人已经很努力地整理了,看着依然很拥挤。 “姐,姐夫的工作年限还不能换房吗?” “哪来那么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那个人,工作上中规中矩,缺乏往上爬的的冲劲,能当上副处长也是因为他稳、老实,在财务处干这么多年没出过错。职位爬不上去,也不爱跟人交际,换大房子哪儿轮得到他?” 聂渝霜今日正好休假。 两个孩子去奶奶家,倪立人在单位,家里就她一人。 前脚刚嫌弃完倪立人没冲劲。 后脚还是维护丈夫:“不过呢,能稳稳当当就很好了,林业局瞧着清水衙门没啥油水,里头却塞了不知多少吃空饷的关系户,难搞得很。再说,家里就两个孩子,反正我们也不打算生了,挤一挤也能住,总好过胡同大杂院里那些一家七八口只有二十来平住的对不对?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在第一医院,以她的资历也是能分房的。 大抵分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大小。 不过医院等着分房的职工比林业局还多,聂渝霜考虑到自家有房子,父亲又处在那个位置,便没去申请过。 她倒了杯水给弟弟,在对面的小竹椅坐下。 章渝州眉眼含笑:“姐,你这心态,嘿,还挺好!”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难道不是实话?” 聂渝霜挑眉,顺嘴问:“小宝快两岁了,你和翠翠不打算再要一个?” 提到孩子,章渝州猛摇头。 “不要,两个丫头已经够折腾人了。” 聂渝霜:“可是大宝迟早要回亲生父母那边啊,难道你们不打算放她回去啊?” “姐你想到哪儿去了,大宝回那边就不是我和翠翠的女儿了吗?” “孩子不在多,好好养最重要。” 聂渝霜想了想,也是,谁说别人家多生,他们家也要多生呢? 身为医生,最清楚生育对于女人的损害。 既然老三两口子商量好只生一个,也挺好的。 丢开这一茬,她问:“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问完便注意到章渝州手边长十五公分,高十公分的金属小箱子,聂渝霜抬了抬下巴,问:“这是什么?” “基因液,优化基因的。” 聂渝霜愣了愣,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什么优化基因,老三,忽悠到我头上时你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 她学医出身,基因优化论目前只存在于个别的理论著作,还是国外提出的,但这只是一个理论设想,老三跨行忽悠,都不提前做做功课! 聂渝霜起先还小声笑着,慢慢就变成捧腹大笑。 边笑边开涮:“你以为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捉弄我啊?都三十的人了,你能不能别幼稚了。” 章渝州啧了声,无语:“姐,我要捉弄你的话,会这么小儿科吗?” 他打开箱子,拿出四支:“尚在保密阶段,目前只提供给部队。这次大哥受伤——” “什么?大哥受伤?” 聂渝霜激动得站起身,碰倒了桌上茶盅,一时间,手忙脚乱擦拭桌子。 再看向弟弟时,表情就不是戏谑,而是严厉了:“大哥怎么样了,大哥受伤这么重要的事,你和妈怎么回事,怎么不知会我们一声?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啊,现在我不能知道家里的事了?” 面对浑身绕烧着熊熊火药,一点就要炸的急性子姐姐。 章渝州还是不慌不忙:“冷静!姐你冷静点。” “吁……” 自己都这么着急了,老三还狗叫。 吁吁吁个不停,当自己是马是骡子呢。 聂渝霜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他脑袋上:“正经点,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章渝州被收拾了也不恼,把打乱的头发捋顺,慢条斯理道:“你看我这样子就该猜到大哥没事呀。” “叫你大喘气。” 聂渝霜知道自己关心则乱。 但亲人在前线若说不担心怎么可能,她最听不得“受伤、中枪”这样的字眼了,一听到浑身毛都竖起来,下意识进入紧张状态。 “你说部队才有这个,大哥用了?” 确定大哥没事,聂渝霜机敏的脑子回来了,指着颜色清新别致的基因液。 章渝州点头:“当然。放心吧,若是有副作用,我哪会给你们用?” 这话她信,不过—— “等等,就算是部队药物研发中心的新药,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光学工程师怎么弄到手的?” 聂渝霜双手抱胸,垂着眸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从前“稳重”不少的弟弟。 “瞧不起谁?A4本身就是咱们家出去的,翠翠上班的研究室就是做这个的。” “是吗?” “不然你以为大首长凭啥分房子给我们?” “……真的有用?” “真的,比金子还真!” “呐,四支,你们一人一支。甭跟姐夫说太详细,说是增强抵抗力的口服液就好。” 姐夫拎得清,姐夫那一大家子就不太行了。 偏偏这亲缘关系,淡漠归淡漠,也没法彻底丢开手。平时不亲密,可万一遇到生老病死,姐夫能视而不见? 不若什么都不知道。 聂渝霜歪嘴,“切”了一声:“把心放肚子里,我有数。” “那你放好,别摔了碎了。” “不留下吃饭再走?”见弟弟起身要走,聂渝霜忙挽留。 “妈今天做苦瓜镶肉,我是疯了才不回家吃,留在你这里吃泔水!” 聂渝霜:……臭弟弟,多少岁都是臭弟弟! “姐,我走了啊,记住我跟你说的。” 聂渝霜:“今晚我和立人回家看大哥,你叫妈别忘了做我们的饭。” “知道了。” 知道基因液的作用后,聂渝霜这会儿看着它都忍不住屏息。 一会儿把它挪到半人高的斗柜上,怕两个孩子回家横冲直撞弄地上,又搬到卧室放着,可放卧室她还是不放心,盯着绿盈盈的药剂,聂渝霜老担心药剂出意外。 她急躁地抓了抓秀发。 看了药剂一眼,拿起钥匙拔腿就到林业局办公楼找丈夫。 倪立人听到妻子到来的消息非常惊讶。 两人结婚十多年,渝霜来局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惊讶后就忍不住担心。 担心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倪立人不敢拖拉,跟下属说了声就往外跑。 聂渝霜老远就挥手,倪立人心里愈发着急,步子迈得更大。 跑到跟前就发现妻子表情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看着也忐忑,但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那种愁。 而是强行按捺住的激动,眉眼处又激动又焦灼的样子。 “媳妇儿,咋了?” 聂渝霜拽着他手就往外头走:“家里有大事,现在到妈那边接孩子,回家再说。” “什么?”倪立人很懵。 聂渝霜:“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走了几步,倪立人不动了。 聂渝霜被反作用拉得趔趄了两步,她眼神迷茫:“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倪立人无奈:“要走也得回去补个假条啊。” 单位确实没人管他早走晚走,倪立人在这方面却是规规矩矩的。 聂渝霜“哦”了声,松开手,催他快去快回。 孩子奶奶家住胭脂胡同。 胭脂胡同这个名呢,一听就知道建国前这里干啥的。 隔一条街的对面是书巷胡同,书巷胡同的四合院被附近几个单位改成了家属院,而胭脂胡同那边,则是鱼龙混杂,有倪家这样几代都住在这儿的老京市人,也有建国后搬来的。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马路这边的胭脂胡同各个院子都加盖了不少房子,住在里头的人又多又杂,住户素质也就高低不一。 而那边的书巷胡同则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整洁干净,衣着体面,就连孩子都要显得更讲究更干净,走进书巷胡同的人看隔壁胭脂胡同都有一股不屑。 隔着一条街,却是两个完全不交融的圈子。 从林业局到孩子奶奶家,需要坐十七路公交,两口子一秒没耽搁,直奔胭脂胡同接人。 刚下车,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聂渝霜跟倪立人面面相觑,发现听到声儿的其他人也跟着往胭脂胡同涌,两人怔了怔,也疾步跟了上去。 可别是小孩子打起来了。 再想到倪家几个小子个个反骨,生下来八斤起码有七斤八两都是反骨。 小小年纪天天跟胡同里的老炮、爷儿混,混出一身毛病。 聂渝霜心里没来由地急。 平日他们夫妻俩很少让欢欢兄妹来这边。 就怕跟着几个堂兄堂弟,性子混野了,这次是婆婆说想孙子,才让两孩子拎着苹果过来瞧瞧他们。 “哎哟,这群小崽儿无法无天咯,老黄家的被吊在榕树下,他们对着人家又抽又打的。” “他们家大人呢?有没有人管啊?几个院子的一大爷二大爷他们人呢?” “咋管啊?胳膊上都戴着那个呢,隔壁院子一大爷借口接孙子躲出去了,你看谁敢去管。” “老黄家的晒得嘴巴都起皮了。” “……” 聂渝霜冲到大榕树下,就见横着的树干下吊着一个女人。 女人头发凌乱,神情狼狈,额头,手腕都是伤,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悲切和无奈。 脖子上挂着写上“反动□□、破鞋”的牌子,而对着她审判的几个,瞧着十六七岁,其中五个小伙子,还有两个绑着粗辫的女孩子。 你一言,我一语向大家宣告被绑女同志的罪状! 最大的罪便是她曾是旧社会的窑姐儿。 他们拿着锣,说一句敲一下,女人有气无力的跟着重复,在这条本就充斥着屈辱的巷子里,重温着跨时代的痛苦。 审判小分队里就有倪立人大哥的儿子,倪东。 她家欢儿和小轲缩在人群里也在围观这场□□。 聂渝霜眉心跳了跳,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她这暴脾气瞬间压不住了,懒得去想反动和□□,破鞋和□□这里面混乱的逻辑关系,她觉得这就是精神错乱。她直直走过去,把缩在一群萝卜头里看稀奇的两个孩子一拽,拖到倪立人那儿。 “老实呆着,回头我再收拾你们!” “你看着他们。” 后半句是对倪立人说的。 欢欢和小轲一脸懵逼,不知道他们哪儿又惹聂医生生气了。既然他们没惹祸,那惹聂医生生气的就剩一个人——爸爸。 欢欢回头看爸爸,眼神里满满的同情。 小姑娘小心翼翼问:“爸,你惹我妈生气了?” 倪立人:“……” 这还真是个漏风的小棉袄。 不等他开口,儿子一副“认定”了的样子:“还用问?我们今天可听话了,肯定是跟爸吵架了,她就是迁怒!” 兄妹俩小声咬耳朵,许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两人有点慌,四处张望。 就看到妈妈从院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镰刀。 兄妹俩对视一眼,脸色发白,不会吧,生这么大气吗?难道要用镰刀对付爸爸? “爸,一会儿我和欢欢一人抱妈一条腿,你赶紧跑,撒丫子跑。” 倪立人嘴角抽了抽,你俩还挺孝顺啊! 再也忍不了了,抬手往儿子头顶敲了一下:“你妈要收拾的是你们。” !!!! 兄妹俩瞳孔地震! 挨镰刀的居然是自己? 两人正想着要如何浇灭妈妈不知名的火气,就见着聂渝霜径自从他们身边路过,停都没停,拿起镰刀割吊着童金香的绳子。 “喂,干嘛呢干嘛呢?” “不许放她下来,她是破鞋,她是反动派!” “要放破鞋反动派的肯定也是反动派,同志们,打倒反动派,抓她一起斗!” “……” 聂渝霜面无表情,用力割断绳子。 没了绳子吊着,童金香照直掉下来,便是聂渝霜扶了一把,她依然摔坐在地上。 此时她又累又渴,浑身都痛,手臂,两条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有女同志看不过眼,想扶她,又怕把胡同里这几个瘟神招惹到自家,只能站原地着急。 “抓她!” 倪东赶忙拦住:“啥反动派,看清楚,那是我四婶!” 其他人更是纳闷:“你四婶为啥要帮反动□□?咱干革命的,谁来都不成。隔壁胡同汪承福都大义灭亲,咱不能比不上他。” 说着,几人冲上前,想武力制服聂渝霜。 聂渝霜把镰刀往远处空地一扔,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几个小年轻无非是仗着佩戴红袖章,其他人不敢跟他们正面对上才能耀武扬威,哪有什么武力值。 冲到从小就和哥哥弟弟一起被扔进部队操练的聂渝霜面前就是送菜的,三下两下全被打倒在地。 “倪东,你过来!” 倪东脚仿佛粘地上,有千斤重。 他这会儿已是瞠目结舌,谁能告诉他,四婶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怎么那么能打的? “四……四叔,四婶……” 稍微靠近,立刻天旋地转,被一巴掌打了老远,倪东趴地上约莫半分钟才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向聂渝霜。 “四婶,你这是破坏革命,是跟反动派同流合污!”倪东胀红着脸,试图给她扣大帽子。 聂渝霜冷笑。 翻来覆去就车轱辘这么一句话,毛都没长齐,屁道理没学会,跟着人家搞革命? “什么革命?” “你们这是革命?” “欺压弱小,欺压妇孺,这是哪门子革命?” 另外几个从地上爬起,相互搀扶着,愤恨地望着聂渝霜。 “她是□□,是旧社会的产物,也是新社会的毒瘤,我们让她接受改造而已,这不是革命是什么?” “旧社会的产物,很好,你们也知道是旧社会的产物。她做□□是自愿的吗?她是压迫人的那一方吗?新华国成立她好不容易脱离压迫,过上‘人’的生活,我就问一句,她压迫你们了吗?她宣扬反动思想了吗?还是,她依然从事□□行业?” 倪东一行人脸色乍青乍白。 想坚持自己占理,没有做错,却又被问住了。 在注意到童金香“□□”身份前,她是胡同里漂亮的金香婶。 因为不能生育便对胡同里的孩子都特别好,时不时会拿零食给大伙儿吃,谁家想让她搭把手她也从不拒绝。可以说,在今天之前,童金香是个名声好的苦命人。 聂渝霜的话不仅把几个少年人问住了,也把不敢插手的大伙儿问住了。 是啊,童金香做啥错事了? 说句难听的,胭脂胡同里跟她同样身份的人不少,有做过妓的,也有老鸨下面的打手,看茶的跑堂。 都是旧社会走来的苦命人,其中还有助纣为虐的,谁比谁干净? 只是她太漂亮,在这一片儿太有名。 是以被冠以窑姐儿名头,被这群小崽儿揪来批判的只有童金香。真要以这个论,怕是胡同里没几户能躲过。 有的人心虚低头不敢直视,更多的人则是陷入深思。 感性的女同志心里涌出同情,还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金香,这女同志说得对,你别低着头不敢看人。你没做错什么,你跟大伙儿一样,都是被旧社会压迫的可怜人。” “倪东,彩妞,你们几个从小到大在人家手里接过多少次吃的,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一旦有人发声,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就是呀,你们几个小崽儿真是恩将仇报哦。” “倪东,你爷爷当时还做过潇湘馆的账房呢,说金香是反动□□,你家是什么?” 倪东突然被点名,心里慌得要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紧接着,小分队其他成员也被点名了。 “毛头你家倒是没在窑子里干活,但你家从前可是地主。” 毛头嘴唇哆嗦,可不敢让地主名头扣自家头上,连忙道:“我家的地早就捐出去了。” 这下就有人接话:“你家的地捐了,你就知道说自己不是地主的狗崽子,金香也不做窑姐儿,老老实实过了半辈子,你们为啥还要把她抓出来□□啊?” 毛头:“……” 换了平时,这些小崽儿哪里敢跟胡同里大爷大妈吵。 也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普通人对“政策”天然畏惧。 加之刀子没落到自己头上,虽于心不忍却也不想自找麻烦,才能靠着一枚红袖章在胡同里耀武扬威。 可一旦有人站出来当发出声音的第一人,那些良心未泯,于心不忍的人也就憋不住了。 小分队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灰溜溜跑了。 倪东倒是想跑,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老老实实等在原地。 “哼!是非不分,眼盲心瞎,你们这样的还闹革命?你们这是给社会添乱!” 聂渝霜厉声呵斥。 倪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怕一句话不中听,四婶一脚把他踹飞。 他尾椎骨这会儿还疼着呢。 求救的眼神不断飘向倪立人。 倪立人却是道:“你四婶说得没错,有爱国热情,有革命热情是好的,但你们得学会区分谁才是该改造的对象,若是好心办恶事,你们良心能安吗?能睡得着觉吗?” 倪东怔了怔。 眼神落在童金香满是伤的脸上,忽然之间,惭愧后悔排山倒海而来。 “……对不起,金香婶,我,我……” 还是说不出口。 童金香脸色惨白,脑门,脸颊伤口处的血已凝固,她牵起嘴角,柔弱无力道:“没事,没事的……” 倪东松了口气。 金香婶愿意原谅他就好。 童金香笑了笑,没说话,垂下的眸子掩盖住了她所有的心酸。 聂渝霜就看不得倪东的样子。 伤害了人,一句轻而易举的“道歉”,似乎就能抵消那些伤害。 “童同志,你有权利不原谅他们,甚至要求赔偿。” 童金香听过别人叫她香儿,叫她心肝,叫她李家的,叫她金香婶儿,可只有这句童同志让她热泪盈眶。 “我,我真的没事,同志……” 聂渝霜握着她颤抖的手,冷硬的语气柔和许多:“该要的。” 说完,她环视一周后说道:“我相信,大家也不想胡同里变得乌烟瘴气,今天□□这个,明天举报那个,没有一日安宁吧?这些毛崽子可没什么脑子的,尝到了掌控别人命运的乐趣,没准哪天就斗到自家人了。” 这是有先例的。 还不止一起。 众人听了这话,果不其然变了脸。 倪东愕然。 聂渝霜眸子里火光跳跃,直视着他。 冷冷道:“借革命之名故意伤害他人,你是不是觉得道个歉就行了?童同志的伤呢,看伤要不要钱?” “我,可我没钱……” 聂渝霜讥笑:“你没有,那就你爹妈付。” “记得通知你那几个伙伴!” 聂渝霜丢下话,面上还隐隐有怒火。 “倪轲,倪欢,回家!” 两小只身体齐齐一抖,往高大的爸爸身旁靠了靠。 大伙儿齐齐让开,一家四口就这样走了。 倪东原地站了会儿,憋出一句:“金香婶,对不起,我会赔医药费的。” 道完歉,似乎也臊得慌,忙不迭找革命小分队成员去了。 而另外几个又气又无地自容。 “那,以后不能斗咱胡同里的人了?” “咋斗?你家以前地主,彩妞家也是那个样子……到时候惹得隔壁小分队跟咱对上,斗我们自己怎么办?” 隔壁小分队家里成分可比他们红比他们专,人家父母是正儿八经单位的职员,往前推大抵也是工农出身。 凭这个,对方就能稳稳压他们一头。 那个女人说话难听,但也有几分道理。 斗别人时爽,可想到自己也要被这样审判,几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瞅着还算有脑子是不,可惜不多。 “那,咱的革命分队解散,不斗了?” “算什么算,咱胡同的斗不了,外头的反动派也斗不了?” 说这话的是彩妞,稚嫩年轻的面孔写满了对聂渝霜的恶意,她看着几个小伙伴,忽然咧嘴笑了:“那女人趾高气昂的样子那么讨人厌,你们就不想看她跪地求饶?” 几人沉默。 “不行,我听倪东他弟说过,他四婶家里当官的。” “当官的……那不是更好吗?只要咱们找到他们家的错处,我看那个女的还敢不敢说我们瞎革命!” 第93章 聂渝霜自是不知被扫了面子的几人想揪她小辫子。 便是知道,她也不怕。 查财物? 查工作? 他们家可没以权谋私过。 凡是用的住的,供应的有哪些他们就取哪些。 父母两边亲族都在抗战中没了,远离故土这么多年,别人家还有求上门办事的,他们家从来没有过。 因为自家没那些极品亲戚,是以和倪立人处对象时两人就小家庭过日子这事就沟通过,逢年过节回家,平日就罢了。 倪家人不算多么坏,就是人丁太兴旺了。 人多资源少自然摩擦就多,一天到头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翻天。 倪家又是老本地人儿,人骨子里还记着顶门立户必须是长子嫡孙,对长子嫡孙和排序在后面的态度那叫一个天差地别,每次看到倪家那小脚老太太对着十五六岁的倪东嘘寒问暖,一口一个好大孙儿,聂渝霜都要犯尴尬。 家底没多少,谱儿摆得真真的。 搞得好像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倪立人前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后头还有一个妹妹。 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来自父母的关注或许有,但不多。 结婚后第一年他没分着房,家里的几间早就被两个哥哥占完了。 倪立人便像个上门女婿似的,在妻子娘家住了两年多,当时整个倪家可以说弹冠相庆了。 家里少进两个人,他们的生活空间就大一点。 倪立人爹妈脸面上过不去,觉得好端端娶媳妇儿变得跟入赘差不多。 可大孙子哭几声,配合大儿媳妇装模作样说“把几个儿子睡的那间屋腾出来给老四结婚”后,老两口也就默认了。 对这个结果,聂渝霜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她不讲究物质上有多好,反正苦日子她也过过。 但能住得稍微舒服点,屁事少一点,那肯定最好。 所以,公婆这边没地儿住,前面两个妯娌排斥,她也无所谓,住娘家更是一点没觉得不对,她脑子里就没“嫁人了就是两家人”的概念。 而倪立人呢。 从小被忽视着长大,好不容易有正常关心他的爹妈,虽说是媳妇儿这头的,但他心里也很知足。 两口子过得开心顺畅,聂绍祺和章谨之也高兴。 只有邹菀一个人生闷气。 聂渝霜和邹菀关系迅速恶化也是那段时间,还是倪立人看出嫂子不待见他们,怕闹到最后场面难看,咬着牙拼了一把,弄了个分房资格。 这房子不大,偶尔妻子和孩子还会嫌弃转不过来,不过一家人住得很有感情。 就说吧,他们家就这么个条件,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 也没靠爸的权力谋好处,两口子学历没作假,工作上也没出过岔子,工资几乎花在看得见的地方,能有啥举报的余地? 聂渝霜敢出头,仗的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自然,她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家爹和大哥不出错,谁想弄她前都要掂量掂量。 “最近别叫两个孩子回胭脂胡同了,闹哄哄的,两个小傻子到时候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聂渝霜狠狠瞪兄妹俩。 两人缩缩脖子。 东哥欺负人,他们又没欺负,被妈妈骂真是太惨了。 倪立人忙安抚媳妇儿的怒火:“没事,傻就傻吧,等满十八岁就赶出去自食其力,咱不操心他俩,你操心我,我操心你就得了。” 聂渝霜成功被顺毛了。 但还是没放过儿女,两人耳朵都被拧得通红通红的。 若不是回家还有正事,聂渝霜能抄擀面杖抽他们,好让两人涨涨记性,免得屁颠屁颠跟着几个堂兄身后瞎看乐子。 ****** 章渝州送完药就赶紧回家去了。 “媳妇儿,我回来了!” 刚走进院子,他就开始喊翠翠,没人回应,章渝州走近才看到门上的锁。 他摸了摸裤兜,诶不好,忘带钥匙了。 章渝州想起隔壁留有备用钥匙。 转身之际,翠翠正好带着俩闺女回来,她左手右手各抱一个,远远看到章渝州便喊:“章渝州快来接一下,重死我了。” 小宝走了没几步,就彻底走不动了。 大宝倒是怕她累,特别贴心的想要自己走。 只是水泥地滚烫,脚踩在上面都翠翠哪敢啊。 干脆捞起俩孩子一路小跑回来,不怎么累,就是像抱着两个火炉子,热得人难受。 章渝州几步上前,接下两个孩子直接放在地上:“快到家了还抱着干嘛,几步路让她们自己走,真是犯傻。” “对,我犯傻了。” 生活区路旁都有树。 地上没那么烫,早就可以把人放下来了。 她一心想早点回来,真就犯傻了一回。 翠翠拍了拍脑门,章渝州赶紧捉住她的手,掏出手帕径自擦了擦她晒得通红的脸蛋。 额头脖子处全是细密的汗水,草帽边缘布缝的内衬都湿了。 “先回家。” 一进屋,翠翠赶紧打开调节器。 等室温转凉,两个孩子背上的汗干了后抓起她们先去洗了个澡。 一家四口全是出汗体质,又都有点小洁癖,母女仨洗好,章渝州也冲了个澡。 这般炎热的天气下,洗澡水都不用烧,水龙头一拧,热水就来了。 “中午就拌个凉面吧,天儿热实在不想吃热的!”翠翠慢悠悠擦着头发。 章渝州:“说晚了,妈做咱们的饭了,一会儿到那边吃。” “那好吧。” “东西都送过去了?” “嗯,不过后面这几千支你打算怎么让大哥带走?估计得报备。” 报不报备都是麻烦。 报备了东西能不能送到聂渝泽所在的团得打一个问号。 还有一点,一旦报备,就相当于告诉整个军区A4和她的关系,届时各方防备、拉拢的手段,肯定层出不穷。 翠翠蹙眉。 做个只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为钱发愁,终于站高点了,想做出点贡献又得为各方利益的权衡发愁,做人真难,做个有心有肺的就更难了。 “真烦!” “不报备不行,报备又不好,我要是能自己送我还用——对呀,我自己去啊,还能顺带看看爸的情况。” “都说外国佬科技强,运用到战场上才有这么强的压制力,这场战争才久久收不了场,我正想看看他们到底先进到什么地步。收音机里说南边风景跟北方大不相同,资源分布区别也很大,我亲自去正好一举多得,既能给爸送药,也能勘探资源,若是能再探出能量石矿……” 翠翠越说,眼睛越亮。 她享受躺平,可躺太久她也想时不时翻个身。 想到好多水果食物都从南边来,她愈发心动。 挪着屁股,从沙发这头到章渝州那头,拉开章渝州搭在腿上的胳膊,往自己腰后一放,腰肢一软,半靠在他怀里:“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最近所里忙——” 翠翠抬起眼眸,打断他的话:“你忙你的,我又没让你一块去。” “我会担心呀。” 他声音刻意压沉,侧首认真的看着翠翠,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被他说得格外真诚。 翠翠心颤了颤。 语气也随之带了点娇嗔意味儿:“又没人能伤着我,而且,爸这么久没给家里来一点消息,你真不担心吗?” 翠翠想去,当然不全是为了的确定公爹的安全。 说白了,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她感到腻味,想到外边跑一跑,看一看。 章渝州没吱声。 媳妇儿的话说到了心坎里,那是亲爹,身上到处都是暗伤,如今又不年轻了,哪能不担心! 他也知道翠翠有安全屋,理论上是没有人能伤到她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就那么想去?” 他垂眸,对上翠翠兴致盎然,蠢蠢欲动的眼:“好,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看好两个小丫头的。” 翠翠眼睫飞快地眨了一下,迅速在他嘴上啄了啄:“嗯,家里就交给你了。” 她哎的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爸的安危嘛,真不是想出去玩。” 章渝州失笑,配合地点点头:“媳妇儿你真孝顺。” 这话咋听着怪别扭的呢。 翠翠迟疑地点了一下脑袋,半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 一边琢磨一边假谦虚:“还好吧,你爸就是我爸,孝顺父母是应该的。” “对了,革命代表团是不是明后天接受检阅?” 章渝州手指勾着翠翠鬓角的碎发,绕圈,随口答道:“嗯,昨晚新闻提了,你想去现场围观?” 翠翠啊了一声,这倒没有。 只是想知道魏学明何时回玉带,回去前至少她得见一面,等送走魏学明,她才好跟着聂渝泽去南边。 “唔,没兴趣。” 翠翠摇头,嫌弃地撇撇嘴:“不用想,我就知道明后天是什么盛况,指定十里长街都是人,摩肩接踵的挪一步都难。” 她才懒得凑热闹。 章渝州:“……” 他低笑出声,扶揽住她的腰,垂首吻上去。 两个小团子也在客厅玩。 初七趴在地上,拨动玩具车的发条,小车子慢腾腾往前跑,她也跟着爬,边爬边呼呼加油,八月手里则是小拖拉机,姐俩比赛谁的车跑得快,后面喊“加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至于父母就在旁边亲亲抱抱。 两个小家伙表示早就看惯了,照样能没心没肺继续玩自己的。 到了饭点,翠翠两人带着孩子到隔壁蹭饭。 聂家,说好要回家吃饭的聂渝霜一家还未到。 聂宣和聂霄则是还没醒。 “睡多久了?”章渝州到侄子房间看了看两人,问。 聂渝泽的:“一小时四十分。” “那应该快了。” 他们家资质都不差,连妈都能在三小时内醒来,宣宣和霄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才对。 “咱们先吃吧,大宝小宝肯定饿坏了。” 章谨之听儿媳妇说中午他们没做饭,就吃了点心,两个孩子也是饼干加奶粉,直骂两人不靠谱。 “嗯嗯,奶奶,小肚肚说它饿了。”八月利落地爬到专属儿童椅上坐好,小手拍着椅背:“爸爸,升高高。” “急性子!” 章渝州拉动儿童椅的腿,椅子便从四十公分高升到七十多公分。 小家伙坐在她的小椅子上就能跟大家在一张桌上吃饭。 聂渝泽还是第一次见到方便实用的宝宝专用椅,不由得的啧啧称奇道:“这是哪个木工师傅做的,挺实用的啊,嗯,还很有创意。” “哪个木工师傅都能做,只是大家没这个需求,人家也懒得费心而已。” 这时候别说让孩子上桌自己吃饭。 好些地方只能男人上桌,女人随便蹲哪个角落就吃完了,能自己吃饭的小孩地位也差不多。 用不上,市面上自然没得卖。 他和翠翠订家具时,只是随便说了几句需求,草图给木匠师傅看一眼,人家立马就能做出来,可见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 “妈妈,要肉肉,不要苦瓜。” 八月的小奶音打断了章渝州兄弟俩的对话。 回头一看,小家伙眼睛鼻子皱一块,手里抓着空空的苦瓜,苦着脸嚷嚷不要。 至于苦瓜里塞的肉已经被她扒出来吃掉了。 翠翠:“不行,苦瓜和肉肉一起的,你不吃苦瓜就没有肉肉。” “不要苦瓜~~” “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重复了几轮,小家伙还是不死心。 “月月,奶奶做的苦瓜好吃哒,你看我,啊……不苦,一点也不苦。” 初七用筷子将肉戳出来,夹起单独的苦瓜,当着妹妹的面示范了一遍。 小团子瞪大眼,茫然地看着姐姐:“真哒?” 初七重重点头:“真的,你试试。” 小团子看看苦瓜,又看看眼神鼓励的姐姐,闭着眼随便啃了一口。 “不苦哒,好次!” 这下不用人吹,她自个儿就吃得飞起,整整吃了三块。 “大宝小宝都被你们教得很好。”聂渝泽感慨,有些懊悔自己错过了儿子可爱的时候。 他已经想不起宣宣和霄霄五岁前是什么样了。 记忆中每当自己回家,他们都很高兴,会期待的看着他,他陪伴他们的时间那样少,但孩子心里从没怨怪过他,反而以他为傲。 聂渝泽默默反省。 自己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实在缺席太多了。 听到大哥夸宝贝闺女,章渝州勾唇,小眼神骄傲道:“那可不,大宝小宝确实很可爱。” 聂渝泽摇摇头,轻笑。 记挂着两个孩子,聂渝泽没多少心情,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回房里守着了。 他走了,桌上气氛依然热络。聂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几个孩子永远是话痨的那一方。 今天就算哥哥不在,两个小丫头的话依然很多。 只是被翠翠修理过几次后,两人都没再嘴里包着一口饭时就叭叭没完,就算想说了,也会等口中的饭菜咽下后再说。 这边刚吃完,碗筷还留在桌上没收拾,聂渝霜一家来了。 一走进门,聂渝霜便快步而来,激动得面红耳赤。 “老三,翠翠,太神奇了,基……新抗生素真的太厉害了,天呐,我都不敢相信,你知道欢欢能跑多快吗?一百米她只用了十秒,小轲也是,轻轻一拳家里的门板就破了个洞。我真是没想到,到现在我都感觉自己踩在半空中,深一脚浅一脚好像要从空中跌下去,太神奇了。” 聂渝霜语无伦次。 倪立人父子三人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一脸兴奋,不可思议。 “小舅,我力气这么大哦,以后看谁喊我细狗崽子,我揍死他!” 当即迎来老母亲的一个暴栗:“倪轲,我先揍死你信不信!” “妈,我的亲妈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说我就好了呀,干嘛又打我,我本来就那么笨,再被你多打几次脑袋就更笨了。” 聂渝霜磨牙,你机灵得很嘛。 倪欢不管哥哥,兴奋地蹦到翠翠面前:“小舅妈,我现在跑得可快了,咻一下,能跑老远了。” 翠翠摸摸小姑娘的头,恰到好处的惊讶:“是吗?那欢欢真厉害呢。” 倪欢抬头挺胸,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小舅妈,以后我罩着大宝和小宝!” “好呀,那舅妈先谢谢欢欢了!” 小姑娘笑得可灿烂了。 倪立人脸上挂着迷之微笑,恍恍惚惚的样子。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三十多的自己会变得比十多岁时更加健康。 他没有变成大力士,也没有女儿的飞毛腿,但他清醒的认识到身体变得更加健康了。 那支颜色漂亮奇异的抗生素真的能够修复身体隐藏的小疾病,倪立人觉得现在的他状态好极了,脸都仿佛嫩了几岁的样子。 “渝州,这个抗生素是你给你姐的啊?” 听倪立人说这是抗生素,大家没纠正,章渝州点点头:“嗯,还在保密阶段。小轲,欢欢,你们是最幸运的孩子,其他人没有就你们有,所以要保密知道吗?” 聂渝霜一愣,脸上浮现出懊恼。 怪她太兴奋了。 老三明明说了要保密,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结果发现自己的变化后太惊讶。 一个没忍住,当场让丈夫和的儿女也试验了一遍,这下一家子都知道那药的的神奇了。 若是等到过阵子才发现变化,他们也只会觉得自己长大了。 各方面的提升都能用长大来解释。 怪她。 怪她被服药结果冲昏了天。 “老三,抱歉,我——” “没事的大姐,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小孩子说漏嘴,大概也没什么人相信。 聂渝霜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影响吧?” 翠翠笑笑,走上前拉着她到一旁沙发坐下,温声道:“真没事,只是因为没公开的关系,暂时就拿不到了。” 聂渝霜拍拍胸口,真害怕自己大意坏事。 她看向章谨之,刚要问大哥和侄子。 突然,眼神凝固定在章谨之脸上,头发上,这皱纹……是不是变淡了?头上的银丝似乎也变少了。 看来,这优化基因的药水对每个人的作用都不一样。 改良身体状况是基础,能否激发某一方面的潜能却是不一定的。 “大哥呢,宣宣和霄霄呢?他们是不是还没醒?” 章渝州:“大哥在楼上陪着宣宣他俩,大概很快就要醒了。” 聂渝霜坐不住,当即决定上楼观察下两个侄子改造的过程。 毕竟他们是四人同时吃的药,昏迷时间也差不多,一醒来毫无征兆的,身体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都不清楚这个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看就下来,我把饭热一热,你们先吃饭。” 章谨之进厨房炒蛋炒饭,剩下的苦瓜镶肉重新放上小蒸格。 客厅里,几个孩子开始往捉迷藏的游戏,倪立人则跟章渝州夫妻俩聊天。 说着,就说到上午胭脂胡同撞见的那一幕。 倪立人这会儿再回忆,还是觉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感叹:“还是大院好,平静。” “外面是挺乱,也不知道乱到啥时候,我看,你跟大姐要不带着孩子搬回来住吧。” 怕他多想,章渝州紧接着就说:“现在很多学校也不太平,大院这边还好能压得住,学校没那么多幺蛾子。两个孩子可以先转过来,至于你和大姐上班……再添置一辆自行车就好。” 倪立人闻言,心思动了动。 下午在胡同,当时他没表露什么,可想想还是后怕的。 “我跟你姐商量看看。” “还商量什么,就这么定了。” “嗳,老三,等等——” 章渝州看他没有坚决反对的意思,立刻上楼找聂渝霜说这事。 聂渝霜起先是不同意的。 林业局家属院她都住惯了,搬来搬去麻烦,再说,她打心眼里不怕胡同的几个□□崽子找麻烦,他们敢来寻衅滋事,她绝对要狠狠打回去。 “大姐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可别忘了,倪东可是欢欢他们的堂哥,万一倪东钻空子忽悠欢欢两人,不出事则已,一出事那就后悔莫及了。” 聂渝霜柳眉一竖:“倪东敢?!” “你敢赌他敢不敢吗?” 聂渝霜泄气:“……” 好吧,她确实不敢赌! “还是怪欢欢他爸,咋有那么糟心的亲人,一家子全是滚刀肉,头疼!” 聂渝泽板着脸,一本正经纠正:“那不是,还得怪你自个儿。人家立人又没哄又没骗,跟你处对象前就老老实实交代了家庭背景,是你自个儿看上非要嫁的。” “噗——大姐你别看我,我是想起了大宝小宝的趣事,没笑你。” 聂渝霜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 章渝州耸耸肩,对呀,此地无银了,你奈我何啊! 聂渝霜就更气了。 气得狠狠打了弟弟几下:“老三你话真多,你这么讨人嫌翠翠知道吗?” “呵呵,翠翠就喜欢这样的我。” “厚脸皮!” “说实话不叫厚脸皮。” “……” “你俩幼不幼稚,小时候也没怎么掐架啊,现在返老还童啊?” 聂渝泽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老二老三吵得他脑壳都大了,只能拿出大哥的威严来,道:“说回正事,家里一直留有你们的屋子,小轲可以睡我那屋,让欢欢去睡老三那屋,老三,你没意见吧?” 章渝州摇头。 聂渝泽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抽空搬回家里住。” “好,我知道了大哥。” 聂渝霜脾气火爆,但不是不识好的人,明白家里两个兄弟是为她好,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说完搬回来住的事,章渝州便提起翠翠这次要跟着聂渝泽到南边战场。 聂渝泽还没否决呢,聂渝霜率先嚷嚷了:“老三你脑子没毛病吧,战场那么危险,翠翠又不是军人,跑那边干啥,填枪|子儿的还是堵炮|弹啊?” 章渝州直接忽略掉大姐。 “翠翠能制A4,但A4不报备你带不走,她跟着你去那边,可以在当地制一批出来。” 聂渝泽觉得这两口子异想天开,拿打仗当玩家家酒。 “不报备带不走,她私下做被上面的领导知道了怎么办?” “只是卖出配方承诺不往外卖药而已,可不是彻底买断,她无偿奉献一批有什么问题吗?” “大首长——” 章渝州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了。 “大首长要认翠翠做干闺女,就等着爸回来再办认亲宴。” 聂渝泽、聂渝霜:“……!!!” “啥?” 聂渝霜下巴都要惊掉了,忍不住尖声叫道:“要认做闺女?” 乖乖! 大院里这么多大首长的老部下,也没谁家小子姑娘能干到认大首长当干爹的地步。 弟妹凶残啊。 “是不是因为A4的缘故?” 聂渝霜突然问。 如此惊人的药效,的确值得大首长另眼相看。 章渝州点头。 “的确是。” 他坐得四平八稳,脸上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浑然不觉自己扔下的|弹威力有多大,再次让大哥放心。 他放心,聂渝泽不放心啊。 “安全呢?就算A4激发了身体潜能,让翠翠拥有不同寻常的能力,但炮火无眼,你就没想过她会受伤?” 章渝州轻哂。 眉梢眼尾洋溢着自信:“她能保护自己的,大哥,你在翠翠手下过不了几招。” “这么自信?” “嗯。” “翠翠要去战场,妈没意见?大宝小宝不会闹吗?” 章渝州两手一摊:“还能因为孩子闹,就不去了?” 在“孩子妈”这个身份前,她首先是虞翠翠。 他看得出来,她的探险欲冒出头了,在她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他自不会阻拦。 聂渝泽定定看着弟弟,半晌:“行,我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三天后吧,翠翠走前得见小弟,叮嘱他一些话。” “可以。” 聂渝霜见两人三言两语就说定了这么大的事,只觉得家里除了她都疯了。 想插嘴呢,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扔下一句“我跟翠翠聊去”,咚咚咚下楼了。 等到了楼下,章谨之正好端着一盆炒饭出来,旁边又还有几个孩子,聂渝霜实在找不到机会跟翠翠谈心,这一磨蹭直接没说上话。 两口子次日还要上班,等到聂宣聂霄醒来没多久,二人就回家了。 只有倪轲兄妹俩留了下来。 **** 六中。 一群戴着红袖章,举着大红色横幅的少年少女们各个神情激动,时不时地,就有人原地蹦几下。 魏华明低着头,走路不看路,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掌。 “孟小草,大首长跟我握手了,还跟我一起拍照片了!” “知道,也跟我握手了。” 孟小草很绷得住,只有浅浅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眸诉说着她心里的激动。 她捏着手,暗暗发誓接下来几天都不洗手了。 她真幸运。 这世上有谁能跟她一样获得上天厚爱,能让老天爷降下预知梦,彻底改变人生呢! 若不是梦越来越完整。 让她知道更遥远更清晰的未来,让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本书里最渺小不过的路人甲,她还以为躲过爹娘对婚事的算计,只要自己在家里变得有用就能改变命运呢。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书呢! 刚把梦境拼完整时,孟小草很恐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位作者的寥寥几笔,更不敢相信生活了十多年的世界也是假的,是别人创造出来的,她很迷茫,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彻底看不到前进的路了,她甚至想,既然是书里的角色,她何必苦苦挣扎呢,过得如何不都是假的吗? 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最终她还是不想就这样被那双无形的“大手”掌控。 她想活,想活得好。 她不去想这是一本“书”。 她吃过的苦是真的,感受到的开心也是真实的,对“书”之外的别人而言,她或许只是一个没花费多少笔墨描写出来的小角色,但对她而言,她过了完整的十多年。 想通的第一时间,孟小草便选择参与这场运动,并且把偏心到极致的父母钉牢在耻辱柱上。 在来京市前,她刚把渣爹弄去农场劳动改造半年。 举报理由是他偷薅大队的羊毛,犯了资本主义错误。 这事属实让孟小草尝到了甜头。 原来她不需要去蹭天命女主的运气,也能掌控别人的命运。 往日如同大山一般压在她头顶,逼得她无法喘息的爹娘,在鲜明的口号下变得仿若纸片一样脆弱,不过是拉一杆大旗,就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打倒了。 或许,她可以…… 不,不行,温老师教导做人做事都要持身正,要有度,损人利己之事更要切忌。 可自己不做,别人也会做不是吗?总有人会踩着一些人登上顶端,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孟小草咬着指甲盖,脑子里天人交战。 左边小人说:“你可是见过大首长、跟大首长握过手的人,这是多大的荣誉啊,整个玉溪镇都没几个。不趁势往上爬岂不是猪脑子?” 右边小人就道:“可是很多人是无辜的呀,你见过的,有些人并没有错,但还是受到了严重的惩罚。” 两个小人不断争执,孟小草越来越纠结。 “孟小草!” “孟同学,你发啥呆呢?” 魏学明弯腰侧首,一张小黑脸凑到孟小草面前:“大伙儿喊你半天了,你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究竟在想什么呀?” 他嗓门儿大,孟小草打了个激灵,回过神。 “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回家,又舍不得京市,又期待快点儿见到家人。” 她抿着嘴,别开脸不看大家,怕人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这实在是多想了,其他人饶有兴致地跟同伴说着自己的激动,唯一关注她的魏学明还是个二愣子。 小黑娃心里越是喜欢,越是不敢正眼瞧她,一旦两人眼神对上,孟小草还没来得及移开,他自个儿先躲闪了。 “我也想我爹娘了。” “还想我姐,我姐夫,两个外甥女。” 魏学明摸摸自己晒得愈发黑的脸蛋,惆怅不已:“明天你们要去爬香山是吧,我不去了,我得去我姐姐家一趟。” 哎。 姐姐肯定又要嫌他黑丑了! 其实皮肤黝黑哪里丑了,他就觉得很有男子汉气概啊。 孟小草注意到了后半句,好奇问:“你姐一家到京市了?” 魏学明疑惑的啊了一声:“是呀,我没跟你说吗?他们过年时就调到京市来了。” “没有。” 孟小草摇头,忍不住疑惑,难道女主角已经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了? 然后对方为了报恩,就把她养父母弄到京市吗? 预知梦里就是这样。 不过女主角黎有珠是十六七岁时才被认回去的,她的亲生爸妈给了大爷爷好多钱,最后还给大爷爷、大奶奶养老送终。 村里都说大爷爷大奶奶命好,积福,这才养出个的孝顺孙女。 最重要的是,预知梦告诉她,天命女主有一个很模糊的设定—— 她不管想要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毕竟是小说,或许不需要什么逻辑,他们的命运全看“造物者”的心情。 书里某一年发大水,大爷爷被冲到河道里,大伙儿找着人时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没想到十岁出头的黎有珠跑到山上,不知打哪挖出一株漂亮稀罕的植物。 她坚持说那个东西能救命,大奶奶许是相信她的好运,在大夫开口让准备寿衣后,死马当活马医,给大爷爷喂了那朵植物的花。 过了两天,一脚踏进棺材的大爷爷竟又缓过来了。 家里准备的寿衣和棺材通通没派上用场。 这事儿在六队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想要那救命的花儿,可去大爷爷家一瞅,花早枯萎了。 问黎有珠,黎有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不知道那株植物叫什么。 只怯懦地反复说“我就是觉得这个有用”…… 想到这儿,孟小草那颗打探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我很久没见到翠翠姐了,也有点想初七,我能跟你一起去看他们吗?” 魏学明惊讶:“你得我姐啊?” 他跟姐姐提过孟小草,但姐姐没说两人很熟啊,孟小草以前也没提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孟小草笑容顿住两秒,很快便恢复了。 语气极为自然道:“嗯,翠翠姐我认得的,她人特别好,帮我跟小白山的婶子牵了线,学费就是靠蔬菜瓜果赚的。” 魏学明警戒心本就低,眼前的女同学又是自己心里好感的。 轻易不会怀疑对方的话,立马便相信了。 还傻乎乎地跟着道:“嗯,我姐人就是好,特好!我小时候都是她照顾的。” “那你明天等等我,我还没当面给翠翠姐道谢呢,心里怪惦记的。” 魏学明当即应了,咧着一口大白牙道:“成,明早七点,咱们在德馨楼前集合。” “好,我记住了。” 孟小草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冲魏学明挥手。 “魏学明,明天见。” 第94章 翠翠没想到会再见到孟小草。 虽说在初七拿出果子时,她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孟小草的脸,也想再探探她的记忆。 但是,这个想法并非一定要实行,是以就算听学明说她也来了京市,翠翠却并未主动找她。 这会儿见她跟在魏学明身后上门。 翠翠只是惊讶了一瞬,心里默默念叨,难不成魏学明这憨头憨脑的小子真的拿下孟小草了? “翠翠姐,好久不见。” 孟小草嘴角弯起,跟翠翠打招呼。 “好久不见,来来来,进屋坐。” 翠翠没打量得太突兀,只扫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她发现孟小草跟忐忑着想靠近初七时不一样了。 她沉稳了许多,心里的想法不像之前那样流于表面。 虽说翠翠还是能从她眼底看出一些痕迹,但不得不说,孟小草长进了。 会隐藏情绪了。 翠翠拉开门,迎两人进来,边往里走边喊:“章渝州,学明和他同学来了。” 两个小屁孩被她们哥哥带走了,说是带妹妹出去飞竹蜻蜓,今儿个难得阴天,气温适宜,翠翠就让她们出门撒欢儿去了。 “坐吧,我去倒水。” 翠翠转身进厨房,孟小草才有心思打量屋子陈设。 来之前她想象的虞翠翠家大抵就是哪个筒子楼,或是哪条胡同的大杂院。 毕竟她男人就是五金厂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就算搭上小女主的东风,从山里厂子进入京市,也不可能一步就登天。 等到了大院门口,看到站得笔直笔直的警卫员,孟小草开始懵了。 女主爸跟部队有关系吗? 没有吧! 所以—— 是魏学明他姐嫁的这个男人家世好?? 可上回黎有珠没有按照剧情线被大爷爷收养,梦境便提示她到小白山偶遇她的“养父母”。为何梦境揭开所有秘密后,反倒没有更新黎有珠的现状,对虞翠翠夫妻没有一丁点描述呢? 孟小草想不通。 如今她许久不曾做梦。 在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梦完大概情节后,预知梦已经消失很久了。 孟小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原本存着的试探之心在进入军区大院后沉寂下去。 这种家庭的人,不是她能随意试探的。 村里大队长尚且不能随意招惹,何况是住在这里头的人。 若是惹怒对方,对方一旦心狠点,抬抬手对自个儿都是灭顶之灾。 不得不说,如今的孟小草早就不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女生了。 经历过温老师的教育开导,又亲手做局送渣爹劳动改造后,她在权衡利弊上无疑大有长进。 “魏学明,你有没有觉得,翠翠姐装修得又奇怪又好看,又舒服的感觉?” 是不是城里都这样布置家里? 白白的墙,原木色的柜子地板。地板不知如何铺的,走在上面竟然不会嘎吱嘎吱响,厨房门竟然是个拱形的宽门,坐在客厅就能看见厨房里泡茶的翠翠姐。 魏学明没那么纤细的触觉,环顾了一圈。 直男发问:“有吗?别人家不都差不多吗?” 顶多没她姐家里精细。 家具种类没这么多,但椅子柜子这些,家家户户不都有吗? 孟小草嘴角抽了抽,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哪里差不多了,真呆!一点不像虞翠翠。 她收敛好来之前的小心思,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大方。 孟小草试探地伸出触角,小心翼翼摸着墙上五颜六色,充满了童趣的“画”,应该,确实是小孩儿的涂鸦吧。 光是从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拼图,孟小草就知道“小女主”在这个家里过得很好。 至少比在大爷爷家过得好。 翠翠端着水跟芒果出来,就看到这俩正在欣赏初七的画作,眉梢略扬了扬。 “家里只有芒果了,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过敏。一会儿先别入口,将一点点芒果汁涂在手臂内侧,看看会不会出现红肿、瘙痒等过敏症状,如果出现了,那就不能吃了。” 原本打算交代魏学明一些事的,但多了个不速之客,翠翠便打算寻常招待一下就好。 左右要说的也就那些话。 让他少跟着折腾,免得被利用。 不过,有魏华明在,应该也没谁能利用到他头上。 想到魏华明,翠翠眼珠儿转了转,问:“你哥咋从供销社换到革委会了?” “不知道,他没跟家里说,反正突然有一天妈就说他不在供销社干了。” 一家就两兄弟,按理来说兄弟俩关系应当很亲密才是,然而两人年龄差距实在有些大,魏华明心里虽然看重弟弟,却始终觉得他是小孩子,压根不会同他讨论工作上的事。 孟小草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没想到魏学明的大哥居然就是革委会的人呢? 供销社那么好的工作都能放弃,在革委会应该不是喽啰吧? 一个在当地革委会工作的大哥,一个住京市部队大院的姐姐…… 她心里泛起涟漪,眼前黑黝黝的男同学似乎变得更加顺眼了。 魏学明察觉到喜欢之人的目光,少年人猜不透她看着自己干嘛,耳根子红了红,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屁股在沙发上挪过来挪过去。 偏这是在姐姐家里,他也不好意思问,忽然觉得空气都变得黏腻燥热起来。 他只想迅速从这种“奇怪”的氛围里挣脱出来。 一时着急,竟也顾不得自家大哥和姐姐的恩怨情仇,说起亲大哥的八卦来。 “姐你不知道,我哥在供销社时,爹娘发愁;他去了革委会,爹娘还是唉声叹气。” 翠翠:“怎么?” 她平时从不主动打探魏华明的事儿,但若是有人说了,翠翠也乐得听他的八卦。 “在供销社时,他们两口子隔三岔五吵架;去了革委会终于不吵架了,嫂子又大变样,一张嘴巴四处叭叭,最过分的是,她就喜欢回大队炫耀,搞得其他人怨声载道,跑爹娘跟前说这说那……” “魏华明不管?” 魏学明摇头:“娘说革委会事多,大哥刚去还未站稳脚跟,就不拿这些事去烦他了。” 翠翠啧啧两声。 这能怪谁? 上回不是彻底翻脸了吗? 人家许雯丽膝盖稍微软一软,老两口就好说话的放过了。 不被许雯丽踩在头上才怪! 翠翠对他们这种心态,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就问图啥啊? 魏华明回来前,日子不也过下来了? 现在学明还长大了,就算没魏华明出息,身上好歹有一把子力气,侍弄好田地一家三口是饿不死的。 何况魏老头手里还有几条藏着没花的小黄鱼。 就这么好的条件,还要为了孙子为了儿子受儿媳妇的欺负,翠翠当真理解不了。 说话时便有些客气道:“嘿,娘自个儿愿意忍着,那被恶心了也受着呗。瞅见没,顾忌太多除了让自己难受,始作俑者可是一点不愧疚的,你可别跟爹娘学。甭管是谁,都比不得自个儿的心情。” “姐——” 翠翠摆摆手,不想说这个了。 真是奇了怪了,每回吃魏家的瓜,吃之前兴致勃勃,吃完却总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等我叫你姐夫做饭。你们既然来了,也到隔壁去看看温老师吧。” 翠翠转移话题。 魏学明和孟小草面面相觑。 温老师也在这儿? “嗯,她嫁到这边的,上次跟她聊天人家还说起你了,也说起小草了,我这才知道你俩一个班呢?” 孟小草腼腆笑笑,眸子里有惊喜,也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讨好。 “翠翠姐,温老师说起我了?温老师还好吗?自从她离开学校,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同学们也很想她的。” 翠翠失笑:“她好不好,等会儿你们自个儿去问她。” “翠翠姐,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孟小草心急。 若说这辈子她最感激的人和事,一是预知梦,二则是温老师。 虽然温老师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在她心里,温老师比她那个懦弱自私的母亲更像真正的母亲。她温柔,宽厚,真的教会她不少。 乍然得知恩师就在这儿,孟小草心神激荡,脸上的着急也是那般真诚。 翠翠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还好这丫头心眼子没彻底黑,否则她还得担心魏学明这个铁憨憨。 “行,走吧。” 魏学明:“不跟姐夫说一声吗?” 翠翠漫不经心道:“喊两次他都没应,大约工作太专注了。没事,又不用走太远。” “哦。” 等来到郝家门口,魏学明看着大门。 还真是近啊! 翠翠上前敲门,开门的是挺着大肚子的温柔。 “怎么是你开门,冯婶呢?马阿姨呢?” 马阿姨是冯婶的远房亲戚,在冯家搭把手。说白了,其实就是保姆。 只是眼下大家杯弓蛇影的,谁也不敢光明正大说自家有保姆,便说是亲戚。 有些是真亲戚,有些嘛,就是顶个名头。 马阿姨是冯婶娘家出了五服的亲戚。 据说男人以前当了汉奸。 对外不要脸,对内也狼心狗肺。 因马阿姨婚后久久未孕学人家养姨太太,还不止一个。她家在家乡的名声被汉奸丈夫搞得臭不可闻,后来那男的被秋后算账,马阿姨无儿无女的,在老家待不下去,这才投奔了冯婶。 这些都是冯婶跟妈唠嗑时,翠翠在旁边当陪客时听到的。 当时她还在想,这世上的幸福大都差不多,但不幸真是千般模样。 若非有人说,你根本不会知道别人笑容背后的心酸苦楚。 每当听到身边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对自己的生活便多几分珍惜。 马阿姨是个做事极熨帖的人,今天居然不在,翠翠还觉得怪诧异的。 “建设他小姨今天到京市,我婆婆带着马阿姨到车站接人去了。” “本来她还挺气这个妹子的,最近那位小姨打了几通电话来,每次都呜呜的哭,说对不住我婆婆,还说不想坏了姐妹间的感情……毕竟是几十年的亲姐妹,这感情牌一打,我婆婆很快就缴械投降了,这不,又和好了。” 温柔说完,才发现翠翠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好奇地往后一瞥,笑意瞬间浮上脸。 “魏学明!孟小草!哎呀,你们来京市了呀,快进来,跟老师说说最近怎么样?” “班里的同学都还听话吗,没闹出乱子吧?我走后,学校安排谁去教你们的?按照时间这个学期你们是该毕业考的,你俩考上高中了没?” 一遇到学生,温柔自动开启了老师问话模式。 噼里啪啦的问题,问得两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都有些头皮发麻。 下意识正襟危坐,不敢露出一点点懒散的样子。 “温老师,咱们班的同学还好,大部分都听您的话专注学习,没跟着那些人游行打砸。只有秦才捷那个小团体到处蹦跶惹事,新来的巩老师不管班上纪律,所以……咱班考上高中的人不多。” 玉带镇没有高中。 考上高中要到玉溪中学读书。 温柔问之前,心里其实有数的,只是听到辛苦带了几年的班级考得不好,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那你俩应该考上了吧?” 魏学明下意识看孟小草。 孟小草咬着唇,一脸羞愧:“温老师,是我辜负了你的用心,我,我没考上。” 说着,她瞥魏学明。 正对上魏学明眼里的担心,孟小草神情微顿:“魏学明考上了的。” 温柔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越来越低的头颅,也为她感到难受和遗憾。 能彻底摆脱原生家庭桎梏,飞上枝头的例子终究太少了。 她温柔地拍拍孟小草的手。 安慰她:“没事的,有心上进未必只有学校才行,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继续充实自己,小溪流终有一天会汇聚成大海,等到那一天你就会发现过去的种种都不算什么。克服不了的陡坡才叫困难,一旦克服了那就不叫困难,叫垫脚石。” 她相貌温婉,语气温柔,周身散发着沉静的气质。 那些蛰伏的“野心”在温柔的安慰下,仿佛触碰到了最有包容力的水波,涤荡一空。 “温老师……” “怎么了,小草?”温柔眉目温柔的看着她。 孟小草嘴巴嗫喏着,半晌才哑着声儿道:“温老师,谢谢您教了我好多,我会永远记得您的话的。” 温柔:“老师也祝你未来一切顺遂,前程似锦。” “我呢,我呢,温老师?” 温柔莞尔轻笑:“魏学明,要好好读下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在这上头是有天分的,老师一直都相信你能读出头。” “我会继续努力的,温老师。” 翠翠没打扰他们说话。 她没正儿八经上过学,所学所知皆是从星网上看到的,是以既共情不了温柔对学生们的责任心,也共情不了学生在老师面前的拘谨。 “温柔,他们难得来一回,你们接着聊,我回家做饭去。” 温柔揶揄:“你们家不是章工负责做饭吗?” 翠翠摊手:“没法子,他今天比较忙。” “那孟小草和魏学明在我家吃饭吧。” “那哪行?你忘了你家一会儿有客人呢,他俩在这儿肯定会不自在的。” 温柔怔了怔,懊恼的啊呀一声:“你看我这记性,怀孕后老是记不住事儿。” “一孕傻三年。” “你就没变傻。” 翠翠眨眨眼,站起身,眼睛如同星光洒落,浅浅的,亮亮的。 “那可能是,我们母女都比较聪明吧。” 温柔:“……” 难怪建设说,这两口子自信过头,脸皮比城墙还厚。 “就几步路,你俩不会迷路吧,跟老师叙旧完,自个儿回来吃饭,我就不来请了。” 魏学明老老实实点头。 翠翠回到家,章渝州正端着茶壶下楼烧水,见妻子从外面进来,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翠翠没好气道:“哪来的太阳,今天阴天!” “嗷,好像是阴天。” 章渝州麻溜地泡茶去,没回书房,而是在翠翠对面坐下。 他手指抵在茶几台面,好奇地问翠翠:“你刚去干嘛了?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啊?” 边说话,边越过茶几捉住翠翠的手指,猛男撒娇:“媳妇儿,你最近都不爱搭理我了?” 翠翠瞪他。 倒打一耙,可恶! “是谁忙起来就听不见外界动静的啊,叫你好几回你都没听到,我还说是你故意不搭理我呢?” 章渝州动作一顿:“……冤枉啊夫人!” “哼。” 翠翠别开脸,浅茶色眸子迅速闪过狡黠,故意逗他呢。 “好了不生气啊,中午想吃什么随便点,我通通都做。” 章渝州从对面换到翠翠身旁,半搂着妻子的肩膀哄她。 “酿茄子。” “做。” “四喜丸子。” “也做。” “佛跳墙。” “做做做,通通都做,等等,这菜做了今天也吃不了……” “……” 夫妻俩耍了会儿花腔,翠翠这才说魏学明和孟小草来了。 章渝州诧异,幽深的眸子里疑惑满满,问出的话却是直指核心:“他俩在处对象?” 翠翠迅速歪倒在沙发上,幽幽道:“没处,但感觉也快了。” 孟小草来之前,她不觉得这俩能处上。 学明虽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太青涩了,就跟没熟的青桃子一样涩口。 孟小草见了天机,眼界自然不低的,哪会看上一颗没长成的果子? 可现在不一定了。 翠翠发现学明提起魏华明在革委会时,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加之那憨小子突然把人带到大院,这就让他自己的“价值”翻了几倍,至少在孟小草眼里是这样的。 十七八岁在乡下正是婚龄,一个有情,一个有心,说不定啊马上就能吃到便宜弟弟的喜酒了呢。 章渝州:“你不想他们处对象?” 翠翠抬眸,看了一眼,眼神淡淡的:“关我什么事?日子是自个儿过的,爱在一起就在一起。” 婚姻重要,但也没重要到不允许产生任何错误。 发现错误及时修正不就好了嘛? 何况,谁能确定这俩真成了一定就是错误呢? 翠翠想事情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那就是论迹不论心。 只要孟小草装得好,糊弄住魏憨憨一辈子,没准两人还过得挺快乐的。 毕竟魏学明没啥花花肠子,人踏实上进,孟小草心眼多一点,但很会审时度势,还挺互补的。 至于未来,谁先变得面目全非,那咋知道啊? 推己及人,若是她在决定结婚对象时,有人站出来说章渝州有问题,未来或许会对她不好或是怎样,翠翠只会骂一句:你神经病啊! 既然这样,章渝州就纳闷了。 “那你又为何兴致不高的样子?” 翠翠叹气:“计划被打乱,总归要烦一会儿,你甭管我,快去做饭啦。” 章渝州:……这用过就扔的脾气,啧! ***** 吃饭前,聂宣送两个妹妹回来。 两个小团子灰扑扑的,不知打哪个狗洞钻去,翠翠心里一梗,满脸嫌弃,就要把两个小脏鬼拎去洗澡。 抬头一看,嚯,不仅她俩脏,聂宣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 欢欢身上更脏,还伴有牛粪味儿。 可这几个家伙各个跟嗑了兴奋剂似的,在院子里边拿水管冲手和腿,边一脸按捺不住倾诉欲的样子。 翠翠眉心直跳:“你们几个跑哪野去了?” “章渝州,你快来啊,快来看看你那两闺女成什么样儿了。” 倪欢搁那儿嬉皮笑脸:“小舅妈,你猜我们去哪儿了?你猜我们找到啥了?” 不等翠翠说话,这丫头完全管不住嘴巴。 不顾翠翠对她身上牛粪芬芳的抗拒,蹦到她身旁抱着她胳膊压低声音还是难掩兴奋道:“好多好多金子咧。” “什么?” 金子? 小丫头激动万分,刚要讲述他们的寻宝之旅。 眼角余光瞥到一对陌生男女朝小舅家方向走来,她立马住嘴了,打算等人家路过后再说。 没想到那两人直接走进院子,喊小舅妈叫姐。 两个灰不溜秋的妹妹也在同一时间齐齐跑过去,抱着黑哥哥喊小舅舅。 “大宝小宝,你们到哪儿玩去了?”魏学明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团子,哈哈笑个没完。 “去挖——” 八月才说两个字,立马被哥哥捂住嘴:“小宝,说好了,是咱们的秘密啊,不能讲。” 经过大哥提醒,小团子连点好几下脑袋。 聂宣松开手,小团子才用气音道:“嗯嗯,是秘密,月月知道啦~~~” 兄妹俩这举动在魏学明和孟小草眼里,没觉得哪儿奇怪。 小孩子嘛,干什么都说是秘密,他俩只觉得丁点大的小孩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搞笑又可爱。 孟小草没多看八月,而是站在初七弯了下腰。 露出和善亲昵的笑:“初七,是初七吧,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初七歪着头看了孟小草一会儿,童声清脆:“我记得,你是卖菜的姐姐!” “对,我是卖菜的姐姐,初七真厉害!” 孟小草这时彻底服气了。 不愧是女主! 当时她才多大啊,不到两岁,居然还能记得自己,老天爷对自己的厚爱在女主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翠翠不愿她多接触两个孩子,见状赶紧让魏学明二人进屋吃饭。 “晚上要扒火车,一会儿还得回六中收拾行李,你俩赶紧吃饭去。” “姐,你们不上桌,我们哪好意思动筷子啊?” 翠翠斜他一眼:“你还把自己当贵客了呀?自家人还想我来招待你,啧,毛病!” 魏学明摸摸鼻子,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们就先吃着?” 翠翠嗯嗯两声,拎起两个闺女往卫生间走,欢欢脚步轻快活泼地跟在后面。 章渝州则让几个男孩子把上衣脱掉,拿着水管往他们身上冲水。 折腾了半天,几个家伙总算干净了。 此时魏学明两人要告辞了,翠翠把芒果装了五个,塞了一瓶辣椒酱,一个收音机,还有几张票和钱。 “姐——” “辣椒酱火车上蘸馒头吃,收音机给爹娘的,票和钱你也拿给娘,给你们仨买鞋买衣服都行。先说好,可别花在你那几个侄子身上,我不乐意啊!” 魏学明不自在地点点头:“我知道。” “东西放好当心被人偷了。” “知道。” “上高中后也要好好学习,缺什么书玉溪若是找不到的话就写信来京市,我给你寄。” “嗯。” “行了,该讲的已经讲得差不多了,路上当心哈。” 魏学明被姐姐念叨得着实伤感,这一回去又不知几年才能再见,声音不由得瓮翁道:“姐,你放心,我记着的。” 翠翠照旧把他们送到公交站台。 上了车,魏学明心情还郁郁的。 脑袋微微侧出窗户,看着后面飞速倒退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睛有些发酸。 “翠翠姐对你真好!” 孟小草很羡慕魏学明,明明不是亲姐姐,但比亲姐姐还上心。 “嗯。” 魏学明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俩就是亲姐弟,我姐看着我长大的。” 姐夫家这么厉害,他姐结婚好几年只生了小八月。 虽然目前看,姐夫对姐姐挺好的,事事顺着姐姐,可万一哪天就变心了呢?他们家官儿那么大,姐姐独自在京市,被欺负了都找不着人撑腰。 他要更加努力,早点出人头地才行。 这样才能早点给姐姐和两个外甥女做靠山。 魏学明暗暗发誓。 孟小草:“……” 真是羡慕他啊! 爹娘疼爱着,大哥那么出息也照看着,就连再嫁的前嫂子也还是把他当弟弟看,若是她也有这样的家人就好了。 “翠翠姐对你这么好,你又那么爱学习,有什么地方的教育资源能比得过京市呢?如果你跟她说你想到京市念高中,对她家来说大概是说句话的事。” 魏学明想也不想便摇头。 孟小草不解:“为什么?” 魏学明看着孟小草的眼神有一丝复杂。 觉得这一刻的孟小草很陌生。 但他没深想,而是绷着脸一本正经解释:“她不欠我,相反,是我欠她的。我怎么好理直气壮要求我姐要为我做什么?那我跟别人说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你瞧着我姐夫家世好,看着我姐过得挺好的,万一她私下受了委屈藏着不让我知道呢?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撑腰,那更不该拖她后腿。” 这话说得孟小草一愣。 她侧首,看向少年坚毅的面庞,心情复杂。 魏学明说完这番严肃的话,很快又回到了憨憨状态。 对孟小草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我爹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孟同学,你回玉带后就要开始找工作了吗?” 孟小草声音变得颓丧,还有认命的怅然:“如果能找着工作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被哪个厂子录取,大概就要被我爹娘逼着嫁人了!” 魏学明:“!!!!” “你爹娘还没放弃拿你换彩礼的想法?” 孟小草苦笑:“女儿就是他们的财产,怎么可能愿意放手呢,谁让我倒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初一那年若不是你跟广芝他们见义勇为唬过我爹娘,连这几年喘气的时间我都没有呢,我感觉自己就像小瓷盆里的泥鳅,恁是如何蹦跶,也逃不开被进腹的结局。” 魏学明心疼地看着她。 “没事的,你平时成绩那么好,这次没考上高中是被家里影响到了而已。咱镇上县里有好几个厂子,你好好备考,肯定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 魏学明很努力地在宽慰喜欢的女孩的心,然而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孟小草想听到的话。 孟小草垂下眼眸。 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眸子里的期待,以及期待落空的失望。 算了,欲速则不达。 魏学明在感情上木讷一点也好,这样就会一直喜欢自己。 等回到玉带再多接触接触,两人的关系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到时候再让他找大哥帮忙,他在革委会,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应该不是难事。 这般劝自己后,孟小草再次从容自在起来。 **** 翠翠回到家,把几个小的全叫到书房。 章渝州也丢开了手头的工作,陪着媳妇儿审问几个小的。 “宣宣你语言组织能力最好,你来说今天你们跑哪玩去了,挖什么金子?” 提到金子,聂宣心里也激动。 但他毕竟年长弟弟妹妹们几岁,除了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跳跃发光的眼眸,整体还是挺“镇定”的。 “小叔,小婶,我们在河边钓虾,大宝一不留神从河堤摔下去了。” “大宝,摔哪儿了,还痛不痛?”方才给几个女娃娃洗澡,似乎没瞧见大闺女身上有伤。 初七摇摇头:“妈妈,我摔下去时屁股下面有草垫着,一点儿也不疼。” 聂宣连忙叫大家不要打岔。 “诶,小婶你别急啊,精彩的在后头。她没跌进河里,跌到一个草瓮子里,河堤那儿不是茅草很旺盛吗,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一小段居然不是实心的堤坝,茅草下面好大一个坑,那坑是向里向下倾斜的,当时我担心大宝,我就先下去了,哇,这一看,那个洞特别长特别深,像是谁挖的地道,走了一百多米,就到尽头了,就瞧见好几个箱子,有一箱全是金子。” 当时河堤那一片没别人,就他们几个。 聂霄见哥哥下去捞人迟迟不见出来,心里着急就要下去。 小宝又哭着要姐姐,几个小家伙无畏者无惧,都长了一颗熊心豹子胆,揪着堤坝的地瓜藤滑了下去。 因为洞口是向下的,前面一段非常湿润,所以几个家伙才会滚得一声泥。 到里面倒是干燥了,又沾了一层干灰,这才变成了一个个小脏鬼! 翠翠瞠目:“所以,你们那向下的洞咋来的牛粪,牛难道还住里头啊?” 倪欢小脸红了红。 跺脚撒娇:“小舅妈,牛粪,牛粪是我爬出来后不小心摔了一跤弄上的……” 章渝州仔细想了想他们描绘的位置,有茅草吗? 他记不得了,毕竟他像聂宣这个年龄时,最爱做的是看书,并不爱四处撒野瞎跑瞎玩。 “宣宣,你们几个不是合伙逗我跟你小婶?这可是要报到公安局的!” 聂宣点头。 斩钉截铁道:“真的小叔,除了金子还有一些古董,我认不出真假,反正就是有。” 其他几个小的叽叽喳喳说是真的。 就连八月也奶声奶气道:“有瓶瓶~~~~月月不说谎。” 这倒是,他们家大宝小宝从不说谎。 翠翠看章渝州,两口子眼神复杂。 大宝这啥狗屎运,在河边摔了没落水,反而摔进了别人的藏宝地。 不知道这批东西是哪个倒霉鬼藏的,等以后来取时才发现空空如也,估计要气个半死了。 两口子到最近的公安局报了案,屁股后面跟着几个小小当事人。 公安局这边一听京郊居然发现这么一大笔金子,连局长万永春都惊动了。 听说出了金子,似乎还有古董,万永春给文物局打了电话。 然而文物局那边不敢接手,要知道,古董书画这些都包含在“封建四旧”里,如今破四旧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好些文物遭到了焚毁,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便推脱局里主事的不在,说局长回来会把这事报上去。 万永春听完电话内容,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不过当着翠翠和章渝州的面,也没说什么,而是亲自带队,开了三辆警车过去。 几个小孩第一次坐警车。 觉得比坐出租车、军车气派多了,哪怕在车子里挤成沙丁鱼罐头,一个个激动得小脸胀红。 “警察叔叔,就在前面一点点。” 万永春看着聂宣指的位置。 皱眉。 明明是下班时间,路上应该有人才对,但车子进入赵风坡路后路上人就渐渐少了。 到了这一片,回头还能看到军区大院大门,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仿佛真空一般。 嘿! 奇了! 万永春在聂宣指的位置停车,后面的两辆警车随即也到了。 “把警戒线拉上。” 拉好警戒线,万永春身先士卒,照着几个孩子说的位置慢慢往下滑。 一个没留神手被地瓜藤里藏着的带刺的藤蔓挂伤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等跌进孩子们说的坑里,他总算知道这个洞为啥没被人发现了—— 因为入口处特别小,他弓着身体尽量夹紧肩膀也进不去。 无奈,万永春只好爬上去。 让局里个子最小的王凡松下来试试。 王凡松名字听起来像男同志,实则是一名女警。 还是一名很优秀的外勤女警。 她个子瘦小,眼睛又黑又亮,看人时特别有神,一举一动都很干净利落。 听到局长说洞口很小,她当即脱下制服外套,万永春想起藤蔓里的刺客,忙提醒她先别脱,免得被扎一身伤。 几个小家伙听到这儿面面相觑,眼神茫然。 有刺吗? 为什么他们下午爬上爬下没感觉到啊?难道跑错地点了? 聂宣趴在路上往河堤下瞅,茅草被踩塌了一块,没错啊,就是这里! 他摸摸短短的发茬子,美滋滋的想,原来我们运气这么好呀! 王凡松记住了万永春的提醒,手抓藤蔓的每一下都瞧得仔仔细细,但还是被挂伤了两回。 等落到底,就发现这个洞只能匍匐进去,大概爬了几米远,洞就变高变大了,像是葫芦形。 她继续往前,果然在最宽敞的位置发现了一排木箱子。 她数了数,有十三口箱子。每一个箱子都是洞口的两倍,这意味洞口是被人为堵小的,至于为何不完全堵死,这就不清楚了。 几分钟后,王凡松冒头。 万永春:“怎么样?” 王凡松:“局长,一共十三口箱子,其中三箱金条,是中央造币厂铸造的金条。” 中央造币厂铸造的金条,简称为“厂条”。 是民国政府中央造币厂于45年至49年间铸造的,用于黄金储蓄存款到期兑付和战时临时军饷,一般分别铸有10两、5两、1两、半两,其中一两重的金条称为“小黄鱼”,十两重的称为“大黄鱼”。每枚正面打有确切重量、成色及数量编号,背面打有民国财政部“孙中山”“布徽”图案或“中央造币厂造”字样。① 万永春:“……好!” “庆安,再调两组人来。” 王凡松把初步勘察出的信息报告给万永春。 “洞里只有孩子脚印,最面上的几个箱子被打开过,不过东西没少,还有……” 万永春听罢,不动声色观察旁边的一家人。 家庭教育搞得好呀,几个孩子见到这么多东西一样没私藏,赶忙告诉了家长。 而家长呢,品性也很端正。 直接报到公安局,一点没打算沾手。 “虞同志,章同志,你们这次立大功了呀!” 第95章 次日,翠翠便跟聂渝泽前往南边。 出发时天色尚早,两个孩子睡得跟小猪猡似的,不知道妈妈要出远门。 章渝州送翠翠时,两个侄子也起床了。 沉默着帮大哥收拾行李。再多的话、再多的关心在真正的离别前都化为了无言的忧心。 这边父子仨上演沉默的康桥,那边两口子话就多了,章渝州嘴巴一直没停,两人还一点不害臊的当着大伙儿面抱了好一会儿。 看得聂渝泽一脸受不了。 不过小哥俩似乎从小叔小婶依依惜别里学到了正确的告别姿势,一个个也冲上去抱严肃的老爸。 “爸,你要平安回来啊。” “爸,你说冬天带我们冰钓的,不许忘。” 儿子孺慕担心的眼神,聂渝泽胸腔暖暖的,脸上的严肃也消融了。 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爸知道,不会忘的。” “你们俩是大人了,要学会照顾奶奶,保护弟弟妹妹,昨天的事你们都做得好,尤其是宣宣。” 聂渝泽看着大儿子,十四岁的小伙子,虽未脱离稚态,但已经逐渐长成让人放心的样子了。 “宣宣,你是大哥,你做什么弟弟妹妹都会跟着学,你看昨日,你没有觊觎钱财的心思,弟弟妹妹也就乖乖的没碰那些东西,爸……很为你自豪。我的儿子是最正直最好的孩子!” 聂宣眼睛有些热。 他眨眨眼,装得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又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才不做偷盗的事呢。” 聂渝泽拍拍他肩膀,不戳破他的别扭。 夸完大儿子,小儿子也没落下。 “霄霄也很好,等爸回来带你冰钓,到时候咱爷俩一定要钓条最肥的。” “嗯!爸你要早点回来!” “……” 聂渝泽被送回来时是军用直升机,这次重返战场坐的火车。 这列火车负责运送兵员,车上是辽东军区下辖第3纵队下的十二师。 一上车翠翠就被所见震撼住了,没有普通火车那样吵嚷没有一丝杂乱,战士们坐姿端正,神情深沉坚毅,几乎没有人说话,翠翠在他们身上直观的看到了两个字——纪律! 聂渝泽穿着军装,翠翠却是身着常服。 聂渝泽拿出军官证件,翠翠也掏出了自己的顾问证明,乘务员多看了漂亮得不像上战场的翠翠一眼,但并未出声质疑,领着两人到军官所在的二车厢。 因为是临时接到命令加塞,火车上是没有余位的。 乘务员把聂渝泽安排到六旅三团团长的包厢。 敲门时,三团团长和三个副团长正在商量战术。 井庐见到来挤床铺的是聂渝泽,愣了两秒后爽朗大笑:“你不是该在越南吗?怎么在这儿出现了?” “回来治疗。” 聂渝泽瞥了眼桌上的缩放地图和推演到一半的沙盘,问:“这么突然,没影响到你们讨论吧?” 三个副团不认得聂渝泽,确实有所顾虑。 井庐直言:“不影响,正好,你给我们说说那边的情况。” 说完,给手下三个副团介绍聂渝泽:“介绍一下,这是聂团聂渝泽,十多年前几大军区兵王争霸赛三项夺魁那位。” “……” 同一时间,翠翠被带到了女乘务员的轮班休息间。 “虞顾问,这几天要劳你跟我们挤一挤了。” “谢谢。”有地方就不错了,比起硬座车厢的士兵们,能跟人挤一挤已是很好了。 火车中途再没停过,足足行进四天才到边境,期间翠翠没见到聂渝泽。 到边境后,翠翠终于跟聂渝泽汇合了。 “大哥,我不跟你同行了,我想先去探查周边资源。云省先前送过药材到小白山,寻原料加制药大概需要一个礼拜左右。一个礼拜后,你让人到河口县来取。” “河口目前是安全的,不过,你有把握吗?” 聂渝泽担心翠翠的安全。 只是,已经到了边境再说担心就没意义了,不妨考虑更实际的。 翠翠点头,泰然自若道:“我有自己的办法,能够迅速找到需要的原材料,大哥放心。” 她说得含糊,聂渝泽听出其中有秘密,不过他并不打算追根究底。 只道:“那你注意安全,一个礼拜后,河口农场接头。” “好。” 待聂渝泽跟着三团继续朝越南行军,翠翠没闲着,直接往河口大围山方向走。 来之前她拿着地图研究过,河口森林覆盖率高,有山有水,植物品种不少。 进山就能召出安全屋,她需要借助安全屋里的装置修改一些东西。 河口县人口不少,主体民族是瑶族,地势呈阶梯状,北高南低,渐向东南倾斜,以县城河口镇为中心,沿红河、南溪河向东北、西北方向作扇形扩散。 翠翠走在路上,便发现这里的人衣着颜色鲜艳,跟过去常见一片军装绿大为不同。 这儿的妇女似乎很善于刺绣。 她们的诮襟、袖口、裤脚镶边处都绣有精美的图案花纹。头发编成细辫盘在头顶,串着五色细珠,衣襟的颈部至胸前绣有花彩纹饰。 男人则多数蓄发盘头。 用红布或青布包头,穿无领对襟长袖衣,衣外斜挎白布“坎肩”,下着大裤脚长裤。 一句话,民族特色很明显。 翠翠刚路过大围山下的寨子,便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 对方笑得很灿烂,叽里呱啦,翠翠一点没听懂,只能笑笑摇头:“抱歉,我听不懂。” 那姑娘却听懂了她的话,眼睛咻一下亮了。 手指向下指了指,用特别僵硬的语调说道:“等、我!” 听得懂普通话,但不太会说。 翠翠疑惑,好奇对方为何主动跟她说话,便真站在原地等着。 就见那个年轻姑娘步履轻快地蹿进地里,跟一个男同志说话,很激动地比划了半天,然后生拽着对方朝翠翠走来。 经过一番交流,翠翠才知这名男青年五八年时主动报名来这里支援边疆建设的。 老家在河北。 他跟翠翠说,跟她打招呼的叫盘马四妹。 四妹想问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在供销社买的,她觉得很好看,也想买一身。 翠翠便让这位男青年帮忙翻译,告诉盘马四妹衣服是家里人亲手做的,也礼貌性地夸了盘马四妹一番。 “虞同志,你来咱们水槽寨是???” 水槽寨一共百来户人,平时很少见生人,冷不丁冒出一个相貌漂亮得让人不好意思直视的生面孔,宁助心里觉得奇怪,便多了一句嘴。 “水槽寨?你是说这里吗?我不到水槽寨,我去大围山。” “大围山?” “对,我是做植物研究的,想到大围山看看,怎么,大围山不让人进吗?” 宁助摇头,这倒不是。 “没有,不过大围山里夏天毒蛇毒虫多,没点野外求生技能的人进去了就跟羊入虎口差不多。” 翠翠微笑:“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盘马四妹听懂了。 忙摆手示意翠翠别进山,小麦色的脸上急出汗水,说了好几句后突然想起翠翠听不懂,扭头找宁助翻译。 宁助闻言,脸色变了变,态度愈发郑重。 “虞同志,四妹让我告诉你,寨老说大围山里几天前有枪|声,大概有外人躲在里面,寨老如今已经不许寨子里的人进山了,你一个女同志贸贸然进去,万一撞上那批人,容易出事。” 盘马四妹不住点头。 寨老,相当于生产队的大队长,在寨子里是有管束权力的。 “四妹说你漂亮,还夸她也好看,一看就不是坏人,她不想你在大围山丢了命。” 盘马四妹再次点头,脸颊微微泛红,在小麦色的肤色下显得不够明显。 不过闪闪发光的眼神在告诉翠翠,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翠翠被她这单纯的小模样逗得有些乐。 她垂下眉眼,眼珠转了一圈。 再抬头时面不改色道:“好吧,其实我不是搞植物研究的,进山就是为了查山里的情况……” 翠翠顿住,递给两人一个“你们应该懂吧”的眼神。 继续道:“任务在身,劳烦两位装作没见过我。” 盘马四妹瞳孔地震,真的呀,她第一次见到女警察! 单纯的小姑娘当即认定翠翠是县里公安局的警员,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厉、害……” 一大串话里翠翠只听懂了‘厉害’两个字。 对照她竖起拇指的动作,猜得出大概在夸奖她的意思。 宁助却没那么好骗。 “四妹,你阿公阿甲叫你做的事做了吗?当心被骂哦。” 阿公阿甲在当地人这儿,指爷爷奶奶。 盘马四妹“啊”了一声,下意识扭头朝地那边看。 阿公阿甲正埋头割稻子,没看这边。便知道宁助有意支开她了。 她扁了扁嘴。 不高兴地控诉:“宁大哥,你就是想撇开我偷偷跟警察姐姐说话,看我是小孩儿好骗呢,哼!” “那你到底走不走啊?” 宁助双手握在她肩膀上,推着盘马四妹调转方向。 “我有正事跟人家警察同志说,小孩子听不得。” “走就走!” 盘马四妹看着不矮,胸前也略微有了起伏,其实年龄不大,还不满十五岁,是个正儿八经的未成年少女。 “保密,知道吗?” “哼,我嘴巴很紧的,警察姐姐要去山里抓坏蛋的话,可以找蓝瓠土当向导,他对山里最熟了。” 翠翠听不懂,选择微笑。 等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远,宁助才说:“蓝瓠土是寨里很厉害的猎户,蓝也是大姓,是瑶族十二姓之一。他确实对大围山很熟悉。” 接着,宁助大致介绍了下河口县的情况。 整个河口瑶族人占七成,在这里,各个分支都有。比如蓝靛瑶、背篓瑶、过山瑶、白裤瑶、八排瑶、西山瑶、平地瑶等等。 这些分支的语言也不尽一致,起名习俗也各不相同。 但统一之处在于,他们不仅始终以“瑶”作为民族共称,而且大多以盘、蓝、房,李、邓、周、赵、胡、唐、雷、冯、沈为常用姓氏,称为“盘瑶十二姓”。 像盘马四妹,她家族姓盘,四妹的意思是她是家里排行第四的女娃。 若是男孩,大概会取名四贵。 等结婚了,他们还会改名。 说完,宁助眼含深意地看了翠翠一眼:“……寨子里人少,但很团结,你最好是公安局的人。” 翠翠淡定自若:“我当然是,劳烦你帮我指一条上山最快的路线。” “你不需要蓝瓠土带路?” “不用,既然你们说三上危险,多一个人反而拖我后腿。” 宁助:“……” 语气平淡,可听着怎么就那么不舒坦呢? “虞同志,你很自信!”宁助冷笑。 翠翠挑眉,毫不心虚:“还行吧,我很实事求是。” “你是要到山顶?那从这边上去,直走直到路过一棵几人合抱的松树,变道朝右。” 宁助指完路,又郑重其事地问道:“虞同志,我能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吗?” “自然。” 翠翠觉得不仅方才那个小姑娘天真,这名男青年也挺天真的。 若她真的心存不轨,嘴皮子一翻什么忽悠人的话不是信手拈来?别说寻常应一句,便是叫她拿自个儿的寿命发誓,她也绝不含糊。 都是坏人了,还怕这些? 好在,问的是她,她对害人这事儿敬谢不敏。 跟宁助告辞,翠翠便按照他指的方向走,但她没有完全相信他。 进了山,打量周遭无人后,翠翠立刻放出X8。 X8规划出来的路线的确和宁助指的一样,翠翠一边走,一边捧着X8a观察周围的能量分布。 这座山呈现出来的能量色块堪比小白山,就在半山腰位置,好浓好浓的紫色。 翠翠眼睛一亮。 浓度比之前检测到的那个能量石矿更加高更加纯粹。 最关键的是,这个能量石矿没人守着,她可以挖个够! 一想到上个矿被大首长的人接管,她一块碎屑都没分着,翠翠就心疼得咬手绢。 不仅是能量石矿。 还有更加惊喜的。 这里不愧是物产丰富的云省,X8a不断弹出植物图鉴收集增加的消息。 才扫了大围山一个角落,竟将降级版营养液的替代材料全给识别出来了。 翠翠看着点亮的制药图谱,激动得X8a差点脱手。 至于盘马四妹说的什么危险,翠翠用精神力将山腰都扫描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么—— ①,盘马四妹表里不一,撒谎骗她,目的为何,尚且不知。 ②,寨老骗了盘马四妹,不想让任何人进山。 ③,宁助两人不是傻白甜,小丑是她自己! 翠翠扶额。 不过转念一想,让不让她上山都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在山里了。 那两人是不是真的单纯就更不重要了,有心眼子怎么了?非得人人都是大傻子啊。 翠翠看着X8a心花怒放,很快就把水槽寨那一段抛诸脑后了。 爬了大概两个小时,宁助说的松树近在眼前。 松树在悬崖边上,往里走一点是整整一块巨石形成的平台。站在悬崖边,能看到水槽寨,寨里那一排一排建在梯田上的竹屋茅舍显得格外渺小。 翠翠叉腰,深呼吸。 唇角下意识翘得高高的,水蓝星的景色真美啊,南北的林子都美得那么不一样。 翠翠欣赏完风景,直接将安全屋召出来。 巨石平台不够平整,安全屋也是倾斜的,翠翠进了屋,立刻启动安全屋升空,径自朝矿点位置飞去。 开启飞船功能后,整个安全屋外形瞬间从四四方方的房屋变成带有一圈武器口的蘑菇型。 凸起的圆形弧度上是数不清的探测仪。 翠翠在操作面板上迅速划拉了几下。 飞船外壳那可爱到离谱,跟虞翠翠完全不搭的粉色迅速褪去,而是跟森林融为一体,绿色中掺杂着一点点金黄。飞船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便消失在石台,出现在矿点上空。 翠翠操作X8钻进地底,探测能量石的深度。 还定时加了自动任务。 只要探测完,不用她管,也能自动向周围辐射开,扩大探测范围。 设定好所有任务后,她洗了个澡,爬上床美美休息了。 这几天的火车之旅着实累人,若是出行工具能更快更舒适就好了,哎,若非不能太离谱,她真想拿飞船从家里飞到这儿。 谁能改进一下火车呢? 在彻底睡着前,翠翠迷迷糊糊的想。 水槽寨。 宁助让盘马四妹保密,但他深思熟虑后还是将虞翠翠上山的事同寨老说了。 寨老叼着一杆长烟枪,沉默良久。 烟雾缭绕间,宁助看不清寨老的表情。 只能从屋子里骤然窒闷的氛围判断出寨老和几个族老确实不高兴了。 “寨老,我是不是不该给她指路?” “宁同志,没有的事,大围山不是寨里的地盘,谁想进去都可以。不过,大围山确实不太平。” 具体如何不太平,要从七月说起。 七月初二,是当地讨寮皈节的时候,意译过来便是逃脱凶恶的菩萨。 在讨寮皈节前夕,寨里几个年轻女子赶墟购物。 回来时,本来已经进入寨子范围了,竟然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齐齐被人打晕欺负。 其中一个女子叫蓝茜茜,她当时还有意识,亲眼看到那群人往大围山躲的。 蓝瓠土是蓝茜茜的本家堂兄,得知堂妹被欺侮,当即追进了大围山,没想到第二天下午逃出来时折了一条胳膊。 那胳膊被炸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求生意志力惊人,蓝瓠土早躺下了。 据他说,那群人穿着跟华国不一样的军装,不仅有枪,还有□□,他找到他们藏身的山洞时发现,那洞里还有三四个女人,不知道是华国人还是对面的。 许是为了防止逃跑,便不让她们穿衣服。 一个个赤身裸|体,身上新伤加旧伤,看了着实气愤。 激动之下他暴露了。 胳膊就是那时候被□□炸伤的。 好在蓝瓠土熟悉大围山的地形,这才能逃回来。 寨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寨老立马驾起寨里唯一的牛车,到河口县公安局报了案。 只是,公安局一直没有派人来调查。 是以,听到宁助说对方宣称是公安局的人,寨老没有太大反应。 反倒讥诮道:“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公安局现在派人来有什么用?说不定那伙人早就从另一面逃回南面了。” “就算那群人还在山上,一个女同志上去能顶什么用,兴许还死得不体面哩!” 寨子里的姑娘们不过是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那群人有顾虑,这才只侮辱了她们的身子,没直接要了她们的命。 如今蓝瓠土废在山上,寨里已经没有比他更勇猛的人了。 公安局又一直没派人进山查,寨老愤怒失望下,只能叮嘱其他人暂时不要靠近大围山。 宁助听罢,心脏狂跳了几下。 难怪这阵子蓝瓠土没有出现在人前。 盘马四妹跟蓝家几个小姑娘玩得那样好都不知道他受伤的事,看来是有意瞒着的。 而寨里阻止这个消息蔓延,大概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姑娘们被欺负的事。 毕竟,未婚姑娘被破身子是丑事一桩,即便她们是受害者,照样会承受非议。 寨老这个安排已经在尽量保护姑娘们了。 “但是寨老,那个女同志空着手,没带任何武器,您说她这公安局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啊?” 寨老吸了口烟。 过了好一会儿,神情无比冷漠:“真也好,假也罢,她去探探大围山的情况也好。若是她不再出现,那就代表死了,咱们也好告诉寨里的人短时间内都不许上大围山。” 这意思是把翠翠当做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头了。 宁助这会儿心情很复杂。 知道山里确实有问题后,不管虞翠翠想是什么目的,他都不忍见到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 可是,若山里真是对面藏过来的逃兵,就算整个寨子的青壮年出动,估计也是去送人头的。 虞同志啊,虞同志,你自求多福吧。 翠翠还不知道这一出,她睡得可香了。 等睡醒后,肚子咕咕叫了,她才想起一件麻烦事儿。 因为空间囊无法让时间停止,是以空间囊里除了干粮,就没别的。 这意味着,她想吃热食的话,就要吃自己亲手烤的食物了。 …… 太惨了! 早知道就把章渝州也绑架来! 不过算了,研究所的工作更重要。 有干粮也挺好,忍忍就过去了。 翠翠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安慰自己。 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啃了一盒桃酥又灌了整整一大杯开水,终于有了饱腹感。 休息好,填饱肚子,她便开始指挥机器人化身挖掘工,疯狂开采能量石。 而X8已经飞出大围山区域。 翠翠坐在操作台前,将X8a连接到操作台前的大屏幕,专注分析X8实时传回的讯息。 一个小时后,屏幕上出现了聂绍祺的身影。 第96章 翠翠视线迅速在屏幕上的四个分区扫过。 聂绍祺此时头上缠着绷带,膝盖处也有血迹渗出。 旁边还有几个伤员,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泥土和血混成一团,而周遭环境也很恶劣,似乎是被炸塌了,废墟中,有人伸出手来…… 翠翠眉心跳了跳。 眼神倏地冷凝。 她迅速驱动X8将方圆十公里仔仔细细拍了一遍,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翠翠心情焦灼,来来回回踱步,就怕晚了公爹一行人完犊子。 无奈X8的探测范围没有覆盖越南全境,翠翠无法确定聂绍祺此刻的位置,只知道他距离大围山很近。 当X8迅速补全地图后,已经是三小时后。 聂绍祺所在营区在一个叫做太原市的地方,由X8返回的影像可以看出,城市惨遭轰炸,哀鸿遍野,血流漂杵。指挥营地自然也没能避免,若不是警卫员推了他一把,就不止是头和腿受伤了。 从画面呈现出来的反应速度看,指挥营地这边没有一个是服用过A4的。 想到这儿,翠翠眼神倏地一冷,仿若利刃一般。 聂家父子俩都没有分配A4,大首长是早就认定自己不会放任,私下会给他们A4所以才撇开他们吗? 一瞬间,翠翠恼极了。 她恼大首长,这可真是当领导的人呢,算无遗策; 也恼自己和章渝州。 两人在这事上想得着实不到位,根本没考虑到大首长的心态。 好在聂渝泽命大,留了一口气到京市,又恰好家里有头顶主角光环的大宝,不然聂渝泽若是死了,家里不得伤心死? 她也会悔恨。 翠翠觉得这事不能算了。 等回了京市,大首长必要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行。 翠翠不会做修复药剂,但她可以把基因液当修复药剂用。 虽说同等级的基因液只能起一次作用。 意味着只有没服过的人第一次服用时身体改造时会顺带修复创伤,但总好过没有。关键时候,不就可以保命看了吗?而且一旦资质不错,改造成果好,受伤的可能性也能大大降低。 翠翠安排机器人继续挖能量石。 自己则乘安全屋飞速朝太原市飞去。 夜色下,安全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坍成废墟的指挥点上空。 随即,X8在空中盘旋了两分钟后,缓缓回到安全屋内,翠翠取出一个装有五百支基因液的箱子,挂在X8腹部伸出的小鱼钩上。 米粒般大小的X8挂着一个大箱子,慢悠悠飞出天窗,徐徐下降。 两千米以下的地面。 “首、首长,你看那……那是什么?” 聂绍祺正在安抚伤员,就听受伤虚弱的警卫员拔高声音,不知道在震惊什么玩意儿。 他皱着眉,扭头顺着他指的半空看去,一个装满了一圈灯泡的箱子,应该是箱子吧,正从空中降落。 降落速度不快,聂绍祺瞳孔紧缩。 美国佬的科技,真特娘的毒! 这肯定是什么新型炸|弹。 躲不过了,看来大伙儿今晚都要在埋骨此处了。尽管知道死亡近在眼前,但他还是大喊一声给还有行动能力的士兵们提醒:“躲开,快躲开!” 担架上的伤员来不及挪,他便想也不想躬身挡在对方身前。 聂绍祺的嘶吼中,轻伤的迅速扶着身旁重伤的战友找到最近的掩体躲好。 所有人都来不及深想,短短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月,一年那般漫长。 预想中足以让人耳鸣的轰炸声并未响起,聂绍祺下意识回头看,那个周身散发着柔和灯光的箱子浮在半空,缓缓朝他飞来。 X8实在太小了,自带的负重勾也很小。 又是光线不明的夜里,因此,所有人只能看到一个无人操控的、奇奇怪怪的箱子朝聂绍祺靠近。 “首长——” 警卫员压低声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到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怪物”。 聂绍祺心如擂鼓。 屏住呼吸,直直盯住眼前停住不动的箱子,就见金属箱子靠近他后立刻围着他绕了两圈,仿佛是要引起他的重视似的,随即平稳落地。 等箱子落地,一只好似发育不良的“蜜蜂”咻一下,从眼前掠过。 正当聂绍祺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小蜜蜂却又飞到他跟前。 就在众人不知道要不要靠近时,箱子竟自动打开了。 是A4! 满满一箱子A4。 能用这种办法送药的,除了他那让老领导都忌惮的儿媳妇虞翠翠,聂绍祺想不到别人了。 看来,这一套玩意儿也是翠翠的底牌之一。 “首长,是A4。” 警卫员的激动溢于言表,看着眼前的箱子,笑着笑着就哭了:“首长,兄弟们有救了,有救了!” “成安,你去安排。” “重伤轻伤分开。温书,你来负责分发A4。” 聂绍祺安排好,伸手取出那张突兀、暴露得十分彻底的字条。 只见上面写着:把基因液取出来即可,不用管箱子,总共三批。 聂绍祺看到跟儿子相仿的字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就是翠翠弄来的,怪道老领导对翠翠是又忌惮又无奈啊,若她不是自己人,今天送来的不是A4而是炸|弹,可就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了。 成安和尤温书迅速将人员划分好。 尤温书和成安依次给重伤官兵服下A4,重伤的约莫一百余人。 很快,分发完了。 这一批人服用后,在A4的优化作用和身体伤口的双重加持下,迅速进入昏睡。 余下四百支则分到轻伤的人手里。 药剂分配完,正当他们纠结箱子要如何处理时,就见开着的箱子自动关上。 而后一个极小的,来不及捕捉是何物的东西飞到箱子上,盘旋了一会儿,箱子就被拽着升空,不断向高处飞去,直到肉眼无法看清。 登时,所有还未服A4,尚处于清醒阶段的人都瞠目结舌地仰望着天空。 这是什么神迹? 那箱子要去往哪里呢? 是像敌人的轰炸机一样飞在高空,有飞机专程回收箱子吗? 什么时候,国内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想想野战队配备的红外夜视仪,还有那射程足足能达到五百米的能源枪,听说研究院又送来一批新设备…… 战士们对早日打赢这场战役越来越有信心。 忍不住浮想联翩,畅想战争结束后回家乡见到亲人,抱头哭泣的场景。 “……咱肯定能早点回家是不?” “指定能,听说这药可厉害了,吃了一个能打仨,看那空长个头的美国佬拿啥跟咱打!” “研究出这药的人太厉害,贡献太大了,如果我有幸活着回家,一定要叫家里给他做个长生牌,天天供着。” “嘿,你小子……” A4的出现,极大鼓舞了刚遭受过轰炸的士兵们的士气。 聂绍祺看着彻底消失不见的箱子,表面上稳如泰山,实则心里却在打鼓。 因为,他完全想象不到虞翠翠是如何操控这个玩意儿的。 对于难以想象的一切,他下意识持有一定的怀疑和戒备。这跟对方是谁无关,只跟自己的“认知”相关。 “首长,这批A4是研究院送来的吗?那能不能问研究院,可不可以把送货的机器给我们几组?我觉得这款机器很适合用在侦查、投雷袭击,以及输送情报上面。” 细究的话,送货的小机器可太有用了。 聂绍祺手下的副团眼睛发亮,盯着早就看不见X8身影的夜空开始联想。 “没说哪个单位送的,反正给了咱们就用着,别的不归咱管。” 聂绍祺沉着脸,两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等着第二批。 “成安,通知附近哪个团了?” “南京军区十一师七团离我们最近,接到A4消息,已经更改路线,决定从太原绕进北方。” 十一师七团正巧也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分到A4的团。 接到成安说A4有剩余的消息时,哪里还稳得住? 整个团的气势立刻昂扬起来,团长侯玉树下令全团加快行军速度,飞速朝这边赶。 而七团也在议论A4的事。 “二放儿,你说太原指挥部那儿,能有多少A4啊?咱们能分到不?” “说不好,想恁多作啥?分得到分不到,那洋鬼佬就不打啦?” “打,那肯定打的,但我还是想自己分得到噻!” 他们团跟云省军区的野战团打过配合。 野战团所有人都是基因改造过的,各有各的本事,以少胜多是常事,那叫一个厉害,他也想变得那么牛啵儿,只要自己也变厉害,那被洋鬼佬打死的概率就小嘛,等打完洋鬼佬,也好回老家见媳妇娃娃。 “打仗前,我儿子还没满三岁呢,也不晓得等我回家他还认得我这个爹不?” “哎,我也是。我爹妈岁数大了,儿子闺女还小,这次要是死了我媳妇儿呢,我就希望她找个好人家改嫁,只是孩子们造孽,不知道能由谁来照顾。” 说起家人,就好像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众人激昂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突然,一个清亮、无忧无虑的少年音响起:“哥哥们都有牵挂,我没有。我家反正就剩我一个了,如果等下A4不够,我有你们没有,那我让给你们。” 说话的叫乔长。 今年刚十八,是一名炊事兵。 他语调轻快,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方的承诺。 还不断安慰诸位老哥哥:“咱团实力强劲,就算没A4,大家也是胜仗多败仗少,还是要相信自己,你们觉得呢?” “有了A4,那就是如虎添翼,你们还担心回不了老家蛮?” 众人听到乔长的话,心头一暖,低落的情绪再次振奋起来。 “傻小子,A4那么珍贵的东西,你给谁谁敢要?轮到你你就好生拿着好生用了,现在没家人,未必以后还没有哇?不想讨媳妇,打算当一辈子孤家寡人啊?” “就是,长娃净说憨话!” “……” 七团拿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行军速度,差不多两小时左右,到达太原指挥部。 当看到指挥部坍塌残破的样子,七团所有人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首长!” 广建同敬礼:“南京军区十一师七团团长广建同报到!” “好,等这批人醒。” 广建同早就看到指挥部前躺着那一大片,听人说服用过A4后必定陷入沉睡,少则一两个钟头,多则五六个钟头,是以当有人觉醒时必须安排人守着。 只是看这里被轰炸的惨状,广建同不由得问道:“首长,夜间敌机不会空袭吗?” 聂绍祺:“情报说今晚敌军要袭击别的城市。” “这样。” “嗯。” 聂绍祺身处高位,就算他并未摆领导架子,广建同依然没敢多说什么。 毕竟,谁跟领导说话不是战战兢兢,担心说错一句半句呢? 就连聂绍祺在面对老领导时,依然要斟酌再斟酌,免得哪句话没说到位。 溜须拍马不一定需要,但一定不能说莽话埋刺得罪人。 于是,广建同老老实实站旁边等。 聂绍祺淡淡睨了一眼,没主动开口发问。 只是每隔一会儿就往天空看,动作之频繁,弄得广建同纳闷不已。 这黑黢黢的天空,到底有啥好看的? 难道—— 通过看天就能做出准确的作战方针? 这就是首长们的格局和见识吗? 学到了! 广建同深感“悟”了,也时不时抬头望天。 望了几次后,他有点百无聊赖了,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喊:“醒了,有人醒了。” “这里何绵阳醒了。” “张奎到也醒了,还有贾东……” 广建同见沉睡之人渐渐苏醒,笑意上脸,忙不迭凑到醒来的人跟前问他现在啥感觉。 正问着,身后一片惊呼声,犹如海浪层层叠叠奔涌而来。 一阵一阵的,越来越大声。 广建同不明所以,回身看去,自己团的士兵一个个脖子都快仰断了的样儿,望着天空方向。 甭管啥性格,稳重还是浮躁,这会儿似乎都只有一个表情,张大着嘴巴,眼睛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天上。 “那是什么?” “咋还发光咧?不会是新型武器吧?” “咋可能是武器,你看首长他们多淡定,这么大的领导都站在原地等着,那,那就算是武器,也是咱们的武器!” “你说得对,不过这到底是啥呢?” “着急什么,等它降落就知道了。” 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挤到一块,本是空地的位置瞬间人满为患。 但那玩意儿似乎能辨别障碍物,哪儿人少,它就往哪降落,再次降落在聂绍祺附近。 “成安!” “到!” “动作迅速点,你和广团长发药。” “是,首长!” 聂绍祺没插手七团的分配标准,只是叫他们快一些。 这边人刚有动静,小机器便携带着下一批A4降下,他心里有个猜测。 或许,翠翠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时间能掐准的话,那就更要动作快一点,不要浪费一分一秒,毕竟一次觉醒至少几个小时。此时已是凌晨一点,翠翠说有三批。那这批服用后至少要等到破晓时分才有最后一批,届时天该亮了,太原市的危险程度也会指数级增加。 最好是在彻底天亮前,所有人都完成基因优化。 在聂绍祺的安排下,在七团几个副团的配合下,第二次很快完成,紧接着,第三轮也开始了。 差不多八点半,所有人都醒来了。 七团的人全部醒来后,大家没来得及试验在哪方面有了变化,更没空熟悉自己的变化,广建同便命令团里整队出发。 他这边朝新的战场转移,聂绍祺也让指挥部的人转移到别处。 这一转,正巧转往了大围山方向。 翠翠给公爹送了基因液,确认公爹安全无虞后,立刻驾驶着安全屋朝聂渝泽那边飞。 以同样手法投放剩余的基因液。 这两拨直接让“她”神化了。 虽说聂绍祺父子俩谁也没说操纵机器投药的是谁,其他士兵们更是无从得知。 但渐渐地,部队里私下谈论起时为了方便大家领会,便给翠翠取了个代号,叫“佚名教授”。 佚名教授的名头从七团,聂渝泽的团,渐渐传到全军。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团待遇不同,酸得快得红眼病了。 瞅瞅,都是A4,都是打洋鬼子,就他们不一样。 其他几批A4是用工程车送到战区,要轮到的团去取,只有这两个团最独特,是由听都没听过的高科技产物从天空运来的,就问是不是区别对待! 这么一来,还没轮到A4的几支队伍也有话说。 意见一多,便以密报的形势传到了大首长办公室。 彼时大首长正在跟他的老搭档们商量参加国际会议的事。 接到前线的密报,大首长几乎不用琢磨就猜到是翠翠干的。 “这虞同志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看看这做法,雷霆万钧之势真就一点不掩饰,这是吃准了咱们要跟在后头给她擦屁股咯。” “嗳,也不能这样说,马脚露得多既代表了对国家的信任,也是对组织的信任。” “她手里的好东西那么多,不能全数为国家做贡献,太可惜了!” 大首长摆手,道:“好处再多,也要她心甘情愿拿出来才行。” “那还能不愿意?她是老聂家的儿媳妇,到时让老聂出马,实在不行让聂老三劝也成。两口子,又有孩子,有什么是谈不下来的?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但凡觉悟不低,应该不会拒绝才是。看这次她千里迢迢给老聂两爷子送药,还惠及了其他士兵,就知道虞翠翠对人民是有心的。” 这群老爷子们戎马一生,见过华国最黑暗的夜,为了迎接黎明更是奔走在枪林弹雨中。 在他们心中,一切都要为人民的安定幸福让步,个人利益应当让步于集体利益。 他们是这样做的,便希望有志之人,比如虞翠翠也能做到。 这不是道德绑架,而是理所当然的以为虞翠翠应该跟他们有同样的信仰。 几人里,只有大首长亲自跟虞翠翠接触过多次,他最清楚虞翠翠根本不会吃这一套。 “莫想咯,这丫头啊软硬不吃。老席你这是把她看扁了,她就不是传统女性,老聂和聂家老三甚至那两个小丫头都未必能让她妥协,换句话说,咱们也承担不起把她逼急的后果。” 说这话,倒不是怕了翠翠。 更没有认为彻底拿她无可奈何的意思。 只是,真跟虞翠翠明火执仗地对立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也委实不划算,国家折腾不起。 “这么刁钻?”席仲文错愕。 另外一人也看向大首长,笑容温和道:“这么看,认个干亲反倒是最简单的做法了。” 大首长也笑,这次笑得颇有些无奈。 他直言不讳:“就凭刚才传回来的消息,她能悄无声息进入前线,还能空投好几千支基因液,你猜得到她手里还有些什么?再看看这个东西,小巧精妙到极致了,扔给专家们竟无一人能拆,几乎找不到从何处下手。” 大首长拿出X8和的X8a,神情复杂。 “这是个好东西啊,让我发现了不少人的小心思。” 大首长环顾几人的表情,意味深长道:“咱们内部被敌人糖衣炮|弹打倒的人真是不少。” 几人都是大首长的老部下,自觉自家还是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的。 但听了这话依然觉得被敲打了,暗道回家后定要严格约束后辈,免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不肖子孙手里。 响鼓不用重锤! 大首长见他们已经领会自己的意思,便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那些A4是用机器从高空投下来,不瞒你们,我这心脏哦,都快停了。” “好在翠翠那丫头是华国人,好在她是聂家人,这要是被其他国家策反……不敢想。” 大首长苦笑一声,叹气。 他从情报中窥见的并不止这一点。 虞翠翠五天前从京市出发,昨天到达云省河口。 她究竟是如何进入太原的? 尤其是在太原市被轰炸了一天的情况下,她到达指挥部简直堪称如入无人之境。 若她扔的不是A4,而是别的,想想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这一点他想得到,席仲文几人自然也想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后,不知谁率先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认了命。 “嘿,这有宝山在眼前,却用不上的感觉真特娘的憋屈啊!” 罢,认清现实了。 他们在这事上就没有主动权。 为了和平稳定的发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好好的稳住虞翠翠。 “换个角度想,咱们好歹还有能挖到宝山的可能,国外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科学院那边说,能量石的用途确实很广泛,几乎可以取代任何一种能源。” “就凭基因液和能量石,咱们也该知足。这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一步一步来,走太快当心扯到胯!” 大首长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道:“那丫头是如此,你强硬她更强硬。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她手里头到底有多少高科技产品。” “不过大家也不要心急,我们可以等她的下一代长成嘛,她那一身本事未必不会教到儿女手里呀。” 这话一出,办公室静默。 半晌。 席仲文大力拍了下巴掌:“好主意啊,既然是老聂的孙女,那爱国思想、科技兴趣都可以开始培养了。” “这样,趁那狡黠的丫头不在京市,赶紧开个学前培养班。把各位家里资质好坐得住的小子丫头扔进去一起学。” “老师必须好好选,文化水平要高还得擅长灵活变通……” 第97章 聂家。 “啥?老庄,啥天才学前培训班啊,我没听说啊?” 庄欣和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引得章谨之更好奇了。 “席仲文家那位不是精通六国语言吗?最近退休没事干,就打算办个私人培训班,专招聪明能干的娃娃当学生,年龄倒是不拘多大,反正不同岁数有不同的教学方法,但不能超过八岁,还需要考试。还说,为了不影响效果,最多不超过十个。不仅她教啊,还请了几个从前的同事一块教。这可是最顶尖的师资了,我就来问问你,你们家孩子去不去报名,结果你、你居然不知道?” 章谨之懵了。 这几天两个小的因为妈妈偷跑,爸爸又回去上班的事,天天在家里哭唧唧。 小模样可怜的唷。 她忙着哄孩子,连门都不串了,哪里知道这么个重磅消息。 “真是陈沛教啊?” “不是她,难道我闲着没事逗你开心啊?” 章谨之先是一喜,随后喜易渐淡:“那我们家不合适啊,最小的欢欢都已经超过八岁了。” 庄欣和手指点了点,不带恶意的嘲笑道:“老章,你家哪里不合适啊?老三那两个不就符合年龄吗?” “大宝和小宝?不能吧。” “咋不能啊?我看你们家两个宝怪伶俐的,没准就合了陈沛的眼缘呢?” 章谨之连忙摆手,觉得老姐妹太高看两个小家伙了。 “咋可能啊,我们家小宝两岁,大宝也才四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只会玩,哪儿坐得住?” 章谨之突然顿了一下,不太肯定道:“……大宝倒是有可能。”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呗,瞧不中再带回来。” 章谨之一琢磨,这话倒也是。 陈沛和她那一帮子老同事水平的确实高,给孩子们启蒙培养兴趣当真是大材小用,再听听这招生要求,只要聪明的,这说明啥?说明选上了,未来的“前程”就稳了一半。 章谨之是不鸡娃的,可哪个当家长的不想孩子有前途呢? 机会摆在眼前,再如何都该试一试。 她在沉思,庄欣和还在叭叭夸陈沛。 “我们家大孙子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考试。” 说是大孙子,其实是大孙女,取名小男,大名靳胜男。 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庄欣和一家的心愿,庄欣和反正一直说自己没有重男轻女,取名胜男是因为希望孙女比男孩更有出息,可说到底,若不是预设了女孩不如男孩,又何必给她冠以“大儿子”、“大孙子”的称呼呢。 章谨之老家在西南。 那儿的重男轻女更加直白,不像靳家这么委婉。 是以,她也拿不准靳家到底重男轻女,或是,“大儿子”是他们老家的传统。 她如何说,她就如何信。 见庄欣和发愁,章谨之礼貌夸回去:“前儿个听毓芬说,你们家小男都会背诗了,算数也特别厉害,这在咱大院的小娃娃里可是很出挑的,你呀,就放心吧。要说考试谁不能过,那肯定不是你们家小男。” 这年头从小娃娃就开蒙的,整个大院除了靳家,就剩那哲茂家。 那哲茂是满族人,据说是前朝贵族,就算现在不是贵族了,家里那也是很讲究的。不过这都只是传闻,当事人从来没认过。 那家家风严,对孩子要求高。 这两家刚好相邻,不仅比男人升职,比女人贤惠,还要比谁家儿孙出息。 也不知道谁带头卷的,反正等大家注意到时两个家庭已经进入了竞争模式,两家的小孩更是针尖对麦芒,啥都要比,连男娃娃站着尿尿谁尿得更远更高都能成为比试的点,外人简直哭笑不得。 是的,靳家是有孙子的。 不是传统的因为家里没个没带把的才把寄希望于女娃身上的家庭。 庄欣和掀了掀嘴角,冷哼一声:“你说得对,就算名额少,我们家小男也不可能输给那家俩小子。” “名额少你还记得通知我,就不怕我们家大宝挤掉你家小男啊?” 章谨之开玩笑。 庄欣和心道怎么可能? 当她不知道呢。 章谨之家几个孙子外孙就没一个是读书的料子,成绩那叫一个普通,夸都只能勉强夸他们性格好,不惹事。 老聂家这一窝子显然是把优势全点在长相上了,有缺德的甚至评价他们家孩子全是绣花枕头。 章谨之俩孙女被哥哥带着爬树玩泥巴,他们家小男早早启蒙,已经在学着描红了。 被谁挤掉名额,都不可能是这俩小团子。 于是,庄欣和神采飞扬地表示道:“被挤掉了那说明小男还需努力嘛,有竞争才有进步,哎呀,居然聊这么久了,我回去弄饭了,你记得带孩子去报名啊。” 老靳说,仗打完后聂渝泽肯定要往上升一升。 他就怕过几年从位置上退下来,自家在军中就没人了。 可聂家有人啊。 聂渝泽步步高升几乎是的确定的。 这么一来,不妨现在就卖个面子,通知章谨之一声。 也好让小男跟聂家孩子玩一玩,培养伙伴情。 自然,这么做的前提是靳家跟聂家没矛盾,庄欣和也跟章谨之很聊得来。 章谨之倒是没想到这个“学前培训班”是特地给自家大宝小宝准备的,为了不显得突兀才多搞几个孩子。 大首长和智囊团们都觉娃娃要从小抓起。 不仅得培养思考能力,爱国信仰,还得把“友情”安排上。 这一切都是基于翠翠超强的防备心推演出来的计划。 因为她防备心强,因为她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她一定会教给自己的孩子足以“自保”的本事。尽管大首长认为她的“牵绊”太少,不够重视丈夫孩子,但只要对方有一点点妥协,那他们就稳赢不赔,只是赢多赢少,能否双赢的问题。 目前为止,大首长更倾向于双赢。 所以在挑选老师时,整个智囊团简直绞尽脑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确实,陈沛及另外几名退休教授的名号一搬出来,附近几个大院,相邻机关单位,但凡家里有八岁以下的孩子,都想找路子送进去。 谁也没去想明明就招十来个人,在名额如此紧张的情况,为何招生消息还扩散得这么快,范围扩散得这么广。 都以为是谁说漏嘴,一传十,十传百。 多一个人知道,自家孩子能考上的机会就少一分啊,多少人怨声载道啊。 章谨之没那么重的心理包袱。 还是那句话,能学就学,能进就进。 不能进不代表孩子就不够优秀。 可能她们优秀的地方不在普遍认知里。 比如宣宣几个,成绩从来都在及格线徘徊,但章谨之从来没觉得他们比不上别人。 一方面不行,别的方面胜过就好了嘛。 秉着这个念头,章谨之没立刻带孩子去报名,当天听过她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过了两天才想起来。 殊不知在这两天里,席仲文几人多么坐立不安,挠心挠肺。 差点就坐不住想直接冲进聂家,抓住她肩膀咆哮:嫂子你为何没带孩子报名啊?! 就在他们纠结到底找借口上门推销时,章谨之终于想起跟儿子商量孩子换学校的事了。 章渝州听完,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妈,你说是席部长夫人陈沛开办的?” 章谨之点头:“对啊。” “只要八岁以下的孩子?” “对。” “是短期兴趣培训班,还是正儿八经办学校?” 应该不是办学校,否则就不会限制年龄和人数了,可是—— 突然开娃娃培训班,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要知道,孩子五岁以前都不定性,天□□玩,对外界的信息接受面很窄。 他们只接收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并且今天接收明天就能忘个一干二净。 所以幼儿园想培养的是孩子的生活习惯。 比如自己吃饭,自己睡觉,学会和小伙伴分享…… 学习知识并非必须的科目。 赫赫有名的华大生物学教授来给这么小的孩子启蒙,实在有杀鸡用牛刀的违和感。 “这个就不知道了。” 章谨之摇摇头,说:“你庄阿姨跟我讲的。老三,你怎么想的,要不要送大宝小宝去报名?” 章渝州手指还在敲。 他垂着眸,表情淡淡的,只是敲击桌子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些。 “去报名试试吧。” 虽然陈沛跑来带娃娃这个消息的确匪夷所思。 但她的水平摆在那儿,本人又是个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的六边形战士,由她给孩子开蒙,确实没有坏处。 吃晚饭时,章谨之宣布了大宝小宝去新幼儿园报名考试的消息。 八月没听懂。 漂亮的凤眸雾雾的,爪子握着小勺子正一勺一勺往嘴里送鸡蛋羹。 “奶奶,去了新幼儿园,是不是就不能和佳佳她们玩了啊?” 初七眼睛忽闪忽闪,问。 章谨之:“怎么不能玩了呀,佳佳离咱家又不玩,你放学后还是能找她一块玩啊?去了新幼儿园,只是认识几个新同学,多交几个新朋友,以后能一起玩的小伙伴就更多呀。” “对哦~~嘿嘿。” 章谨之:“嘿嘿什么,别高兴得太早,要考试的,考过了才能去新幼儿园。” “考试?” 两个小团长哪知道什么叫考试。 只是听姑姑姑父经常嫌弃表哥表姐的考试成绩。 初七想也不想,一张嘴,牛就吹上天了:“我肯定比哥哥姐姐考得好!” 凭空被拉踩的四兄妹:……!!!!大宝,你过分了哦。 聂宣当即放下筷子。 掐住初七腮帮子:“大宝,你很自信嘛,考试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言不惭放话,要比我们考得还好?笨蛋。” “才不是,我最聪明了,妈妈说的!” 初七脸颊被哥哥掐得鼓起,小胳膊拼命去扒拉他的手。 边扒拉边为自己正名:“大哥你才是笨蛋!” “嘿你这鬼丫头!” “二哥,救窝!” 聂霄扮鬼脸,道:“大宝,二哥伤心了,你刚刚嫌弃我们考试成绩差。” “欢欢表姐~~” 倪欢来救她了,帮忙拉开大哥的手。 在初七亮晶晶的小眼神里,同样捏了捏她的脸:“哼哼,大宝你肯定会考零鸭蛋回来。” 初七被哥哥姐姐轮番揉搓,几个大人看着他们闹来闹去,继续说兴趣培训班的事。 聂渝霜:“哎呀,怎么就卡在八岁以下呢,欢欢刚好过了年龄。” “咱闺女就算符合年龄,也考不上啊。”倪立人幽幽拆台。 “还不能让我梦一下啊?没准欢欢在别的方面有我们不知道的天分,陈教授能发现呢。” 倪立人瞥媳妇儿一眼,好男不跟女斗! 好老公不跟媳妇儿拌嘴! “那我们是不是该打听打听到底要考什么,提前给大宝小宝训练一下。”聂渝霜提议。 “没那个必要。” “随缘吧,能过关当然好,不能过关就算了。难道你觉得我和翠翠还教不了她们?” 章渝州同意带孩子去报名,但要说多看重,那是没有的。 聂渝霜心说,你俩教和陈教授教怎么能一样? 同一个东西,在会教书的老师嘴里,就是会变得更有意思。 让你来教,谁知道是不是你捧着书干巴巴的念,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的听呢? 但对上弟弟自信笃定的眼神,聂渝霜默默把话咽回去了。 “……行吧。” 翌日,正好是周日。 章渝州不用上班。 起床时,两个小家伙已经睡醒,在床上爬来爬去玩游戏。 小宝一会儿尖叫一声,一会嘻嘻哈哈大笑,章渝州隔着走廊都能听到。 他先洗漱,而后上楼敲了敲儿童房的门:“大宝,小宝,爸爸可以进来吗?” “爸爸快进来!”八月咯咯笑,嚷嚷道。 “好,爸爸进来了。” 等两个闺女同意,章渝州才拧开门把手进屋。 初七已经换好新衣服了。 八月脑袋还卡在衣服里,胳膊胡乱使力,在床上蹬来蹬去,浑似被茧裹着的毛毛虫。 而初七,就在旁边帮她拽着衣领子。 姐俩换个衣服换出了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喘粗气。 “爸爸,这个衣服小了,小宝都穿不了了。” 初七见爸爸进屋,赶忙求救。 章渝州一瞅,可不是小了吗。 这件套头小汗衫是她一岁时妈亲手做的。 不过,因为小白山夏天温度并不高,这件短袖八月一次也没穿过。 也不知道她俩从哪个箱子底翻出来的,难怪被衣领子卡住了。 八月还没意识到严重性,蒙着头在床上爬来爬去,以为自己在玩什么全自动捉猫猫游戏呢。 边爬边咯咯笑:“爸爸,你看到我的尾巴了吗?” “今天月月是大老虎,嗷呜~~~” 章渝州:“……” 虽然闺女的嗷呜声很可爱,但章渝州没被逗笑。 他已经预见到小团子一会儿肯定要哭了。 “小宝,你别动。” 章渝州拽住小家伙衣服背面缝着的“尾巴”,赶忙上手帮小孩儿把不合身的衣服脱掉。 结果衣领子太小,卡在耳朵位置怎么扒拉都下不来。 来回拉扯几次,衣领子勒到小家伙脑门了,这会儿不笑了,开始哇哇大哭魔音灌脑。 “好了,乖,你乖,别动来动去宝宝,越动衣服勒越紧,别动,爸爸救你。” “呜呜呜呜,痛痛,爸爸……” 初七趴在旁边,紧张地安抚妹妹:“月月乖,爸爸那么厉害,肯定能把衣服怪打倒,你不要哭了哦,乖~~” 小家伙不乱动了,但还是嘤嘤嘤地哭。 初七:“爸爸快点呀,妹妹被勒痛了。” “马上,马上就好了。” 折腾好一会儿,衣服总算脱下来了。 活泼开朗的小家伙已经彻底焉了,可怜巴巴的窝在章渝州怀里。 “爸爸,书包要背吗?” 初七那天听到奶奶和姑姑对新学校的夸赞,她便很重视今天的报名。 “今天不用上课,大宝,报完名咱们就回家。” “哦。” 小家伙把书包放回去。 在屋里来回跑了几趟,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才哒哒哒跑到章渝州身边牵起爸爸的手。 “爸爸,走吧!” 小宝被衣服伤害的小心灵还没修复,趴在章渝州怀里不愿下地。 章渝州单手抱着她,右手牵着大闺女。 父子仨先去早餐铺子吃了早饭,才缓缓朝咏柳街道的席家走。 咏柳街道距离大院差不多一千米。 但从家里到咏柳街道,差不多要走将近三十分钟。到咏柳街道21号门口,章渝州已经开始后悔了。 离家太远,家里只有妈能接孩子。 妈又不像他和翠翠,一手抱一个不成问题。 其次还有一点也让他顾虑,席部长家毕竟在大院外,这条街道人流量不小。 若是运气不好遇着拐子,妈带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安全很难得到保障。 在安全隐患前,师资力量再强,章渝州的兴趣渐渐转淡。 “爸爸,我们不进去吗?” 大门是开着的,还有人领着孩子走出来,初七很纳闷为啥爸爸不往里走了。 “进吧。” 罢了,来都来了。 小宝大概率是来凑热闹的,大宝确实有可能考上。 到时候不用妈接送,他上下班接送就行。 章渝州牵着两个小家伙进去,就发现里边人还挺多的。 院子中央摆着一些桌子,约莫六七个孩子正在涂鸦,旁边回廊下不少家长翘首以盼,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渝州!”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章渝州回头看去,脸上也绽放出笑意。 他松开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一拳打在来人肩膀处:“席敏才,你不是在邛阳那边的报社上班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席敏才哈哈一笑:“前两天回来的,我调到京市青年报了。” “恭喜恭喜。” 从邛阳调回京市,妥妥的高升! “同喜同喜,你还在研究所吗?” “对。” “哎呀,这是你两个闺女啊?真可爱。” 席敏才弯腰,摸了摸大宝小宝同款小揪揪,“叫什么名字啊?” “小宝~~~”八月抓着爸爸的裤腿,奶声奶气道。 “哦——小宝,你好呀。” 席敏才伸出手,做出要和孩子握手的动作。 八月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他脸上始终笑盈盈的,没催,也没收回手。 小家伙侧身看姐姐,又抬头看了眼爸爸。 可惜身高差太大,她只能看到爸爸的下巴。 半晌,她伸出小爪子,放在席敏才掌心。 席敏才收紧掌心,晃了晃八月的小手,哈哈大笑,眼神愈发喜爱:“你闺女不错。” 夸完小宝,席敏才也没忘了大宝,笑眯眯地跟孩子套近乎:“我猜,妹妹是小宝,你就是大宝了?” 初七点头,两个小酒窝浅浅露出来:“叔叔你真聪明!” 猝不及防被三头身孩子夸了的席敏才哭笑不得:“多谢大宝夸奖!” “你今天也是来报名的吧,走,我带你找我妈去。” 席敏才在前头领路。 席家四合院是二进的祖产,是以偌大的院子只有席家人住。 席敏才边带路,边跟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吐槽: “我妈真是闲不住,她自个儿忙就得了,还把黄老爷子他们也鼓动了。” “若说想选拔人才、给国家培养栋梁,好歹也挑有基础的中学生教啊,你说对不对?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教那么小的孩子。” 席敏才也是替几个长辈着急。 小孩儿吃喝拉撒没法控制。 到时候在课堂上,一会儿这个要上厕所; 一会儿那个吵着出去玩; 年轻的保育老师都忙不过来,何况是几个退了休的老同志,怕是基础病都要犯。 他再三劝过。 无奈母上大人很坚决,家里老头子也支持。 其他弟兄,包括亲亲媳妇儿都觉得他管太多,席敏才简直独木难支。 好不容易见着个老熟人,可不得好好吐槽。 席敏才吐槽时全然忘了章渝州也是来报名的,换个敏感的,约莫要以为他指桑骂槐了呢。 章渝州还没想好怎么搭腔,就听自家大闺女糯声糯气问:“叔叔,你不想要我们到你家上课吗?” 这话一出,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席敏才吐槽声顿时一消,他尴尬地摸摸秃了一部分的脑门。 冲章渝州抱歉地笑笑:“别介意啊老同学,我就是担心我妈她们精力不够,没别的意思。” 章渝州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席敏才表情骤然一松弛。 弯腰对着初七真诚道:“大宝,叔叔没有不欢迎你们,只是叔叔的妈妈年纪很大了,怕她教你们会很累,有点担心。” 大宝眨眨眼,溜圆可爱的杏眼直直看他。 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 随后,她点了点头,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叔叔。” 席敏才愕然:“……你听懂了?” 他认真回答时,其实没有期望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能听明白。 只是从小他妈就这样言传身教。 陈女士告诉他们,不能因为沟通对象是孩子,就自以为是说一些谎话糊弄他。 这才下意识把孩子放在了平等沟通的位置。 “……啊?” 大宝眼神奇怪的瞥他一眼:“我明白的呀,小孩子就是很闹腾的嘛。” 说着,还瞥了眼身旁的妹妹。 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道:“小宝她们班的小孩儿特别爱哭,哎,小宝在家里明明不爱哭,到幼儿园后也爱哭了,于老师也哭,哎!” “我知道于老师为什么哭,因为小班的弟弟妹妹们太调皮了,她就被气哭了。叔叔你担心你妈妈也被我们气哭吗?” 小家伙问完,又一脸惆怅地看了眼旁边的妹妹。 半晌,认真地保证:“我肯定会管好妹妹,不让她气哭你妈妈的!” 席敏才:“……” 席敏才震惊脸。 章渝州突然有点想笑。 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敏才,带我们去报名吧。” “……好。” 第98章 章渝州和两个孩子的出现,不知让多少人松了口气。 毫不起眼的西厢房里,几个跺一跺脚国内都得震一震的大人物齐齐吁了一口气。 “总算出现了。” “是啊,他们再不来,我就要想辙儿上门亲自说服章嫂子了。” “大的那个刚才说什么了,我看敏才表情实在有趣。” 身旁站着的一名平平无奇的男人迅速将读出来的唇语道出。 话音刚落,雄浑正气的嗓门喜道:“妙啊,看来首长猜对了,聂家两小儿确实机敏伶俐,只不知是天生的还是……?” 这时候,身边另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说道:“小的那个是虞翠翠亲生的,大的这个是养女。” “哦——?” “她还有养女?这倒是不像你们嘴里的虞翠翠能干的事了?” 一个危险度爆表的人会做出□□这么温情脉脉的举动吗? 席仲文睇他一眼,不慌不忙喝了口茶,三言两语将虞翠翠一家的情况介绍清楚。 听完,声音雄浑那位哈哈大笑。 指着在座几人道:“那你们不正好放心嘛,怜弱惜幼,这样的人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放心不了。” “你们恐怕不知道,她身上大概还背了条人命,只是始终没证据而已。” 在场的都是能生死相托的战友。 以后跟虞翠翠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是以席仲文没一味展示虞翠翠的无害。 这话确实让大家安静下来。 “个中缘由呢?” 席仲文便把大首长查到的关于龙湾生产队的内容说了。 “嗳,仲文你迂了。咱们这儿谁手里没沾过血?再者,也并非是她主动害人,那个泼皮无赖活着只会增加新的受害者,若人是她杀的,反倒是替天行道。你想想,若虞翠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番还能活下来?” 说话的还是那个声音雄浑有力的中年男人。 “信厚,仲文迂,你又太狂。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已经不需要讨论了。就算她嫉恶如仇,但也有怜惜弱小的一面,我觉得这样很好。” “是,大首长的判断是对的,只要不践踏她的底线,虞翠翠同志是能跟人好好相处的。” 有性格缺陷,才是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听了这话,几人心思各异。 但都有志一同地认为——从翠翠的子女身上找突破点是正确的思路。 “仲文,陈老师往后要费心了!” 席仲文勾唇:“我看两个孩子脑瓜子灵活,也很乖,或许,给她们授课会比我们想象中简单。” “听闻药物研发中心那边出了新报告,A4除了激发身体力量方面的潜能,在脑域开发也有成效,只是对成年人而言,脑域拓展不太明显,或许,需要在孩子身上——” “不妥!征集孩子做临床试验的口子不能开,最好等虞翠翠回来问过她本人,或者,问章渝州。” “……” “他知道吗,我担心他有隐瞒。” “他亲口承认过他激发出了精神力,服用A4的时间在虞翠翠联系组织之前,所以我倾向于虞翠翠应该从未瞒过他。我觉得与其观察他们夫妻俩的行为模式,不妨先学会信任!” “愈有倚仗之人骨子里也愈发骄傲。” “这种就该顺毛捋,而不是先假设他有问题后试图弹压,如此恐怕适得其反。” 众人恍然大悟,随机笑着调侃:“仲文虽迂,这话却实在在理。” “你们那叫心急生乱。” “……” 章渝州不知道西厢有人在讨论他。 报名点在正屋左侧。 这大概是席家人的书房,被改成了办公室,几面墙摆满了各类书籍,新添的办公桌显得跟整间屋子的风格非常不搭。 章渝州迅速扫视了屋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戴着眼镜看资料的陈沛身上。 他念书时跟陈沛有过几面之缘。 “陈老师,我带孩子来报名。” 陈沛坐在办公室前,正在翻看孩子们的“考试”试卷。 听到有人来了,她把小孩们的作品收拾叠好,放在左手旁,抬头一看,眼里迅速闪过欢喜。 总算来了! 陈沛点头,将报名表推到章渝州面前,目光则是落在他身旁小手牵小手的两个丫头身上。 大的听说才四岁,但瞧着有一米二左右,比同龄孩子高上10几公分。 小的胖墩墩的,嘴巴鼻梁肖父,眉眼不像聂家老三,兴许像妈妈,清凌凌的,可爱之余还显出几分锐利。 虽说这个词用在两岁的小孩身上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但透过这双眼睛,陈沛脑子里似乎能勾勒出丈夫所描述的虞翠翠的神态。 锐利、骄傲、狡诈、智珠在握…… 陈沛收回如脱缰野马的思绪,心神重新回到眼前两个小姑娘身上。 “小朋友,你们好呀,我是陈老师。” 大宝小宝是有礼貌的小孩儿,听到陈沛的话,笑咧咧地喊:“陈老师好~~~” 陈沛嘴角笑容越来越大,看起来这个任务不算艰巨,两个孩子很有礼貌,是很惹人喜欢的类型。 章渝州填完表。 陈沛看了下报名表,记下孩子名字。 再从博古架上拿出一个特制的,大□□头般大小的最新款能源□□型。 示意两个孩子认真看,她则一步步将模型拆掉。 因为是特地用来测试两个孩子记忆力和行动力的,这枚模型足足用了四十来个部件,零件整体尺寸偏小,在长方形的矮桌上只占据了不大的面积。 “虞初七小朋友,章八月小朋友,刚才老师的动作看清楚了吗?来,老师考考你们,试着把它拼回去看看。” 初七歪着头看着桌上的零件。 欢快地童声问道:“陈老师,我们把它拼好就能来这里上学了吗?” 陈沛点头,慈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对。” “哇!”小家伙又是一阵惊呼。 陈沛扬眉,望向一旁面带微笑,十分从容的章渝州:“孩子在家玩过这些?” 提起两个闺女,章渝州和翠翠向来是不知谦虚为何物的。 一脸骄傲回答:“一岁多就开始拆家了,陈教授,你这考试难不住她们,放水咯。” 初七还小时,他和翠翠在养孩子这方面缺乏经验,大多数时候都是粗养放养。 两人在家里摆弄东西从没避开孩子。 加之虞初七小朋友一两岁时精力实在旺盛,因为营养液的关系,让她脑域早早开发,就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只会吃喝哭,她的小脑瓜子有更高的需求,求知欲也更加旺盛。 为了消耗她“无穷”的精力,翠翠便做了许多精巧的益智玩具打发她。 八月会玩,则是因为姐姐喜欢玩。 小孩子最爱学亲近之人的作派,八月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不会爬的婴儿期跟爸爸妈妈相处最多。等她会跑会说话后,相处最多的就是姐姐。 所以,凡事都爱学姐姐。 “月月,你拼这边,我拼那边。”初七迅速安排好两人的工作。 “嗷嗷~~~~”小奶音嗷一声,陈沛脸上不由得露出“姨母笑”。 两个小孩儿一点没露怯。 仿佛看到部件脑子里便直接呈现出它该摆放的位置,手上动作一点不含糊。 大的快,小的慢一点,但不是因为脑子慢,而是她手小,拿着零件时没姐姐那么稳。 不到十分钟,模型复原成功。 初七扬起笑脸,期待的小眼神先看向章渝州。 章渝州弯腰微笑,直视小家伙认真夸道:“大宝真棒!” 初七眼睛亮晶晶的,这才转向陈沛。 而章渝州呢,夸完大闺女,也不忘夸小闺女:“月月也棒!” 月月就不像姐姐那样矜持了。 听到爸爸夸,眼睛直接弯成了月牙,露出一排小米牙。 随后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冲到章渝州怀里:“嗯嗯,月月棒棒哒~~~~” 陈沛对上初七明亮的眼睛,按捺不住心底的震惊:“初七,你和八月都很棒,欢迎下个礼拜过来上课。” 初七是开朗的性子,她是有社牛属性在身上的,立马问:“陈老师,还有更难的东西让我玩吗?” “有的。” “好呀!” 她喜欢新幼儿园。 虽然跟小伙伴们捉迷藏玩游戏很快乐,但她也想像爸爸妈妈那样厉害,能够做出多多的能够给大家提供方便的东西。 小丫头声儿甜滋滋的,脸上那对小酒窝讨喜哩。 陈沛没忍住,又揉了揉她圆乎乎的脑袋。 章渝州交了学费,便带着两个闺女回家。 一进大院,还没到自家门口,就被母上大人截住。 进门就问:“怎么样?考了什么,大宝小宝过关了吗?” “过啦,奶奶!” 初七蹦蹦跳跳跑到厨房碗柜,拿出专属小水盅,“奶奶,要喝水!” 水壶对小家伙而言没什么重量,但家里担心失手,便不许她自己倒。 章谨之嗳一声,忙给孙女倒了一杯温开水。 等她咕嘟咕嘟喝够了,才把小家伙拉到跟前,“哎呀,咱大宝小宝真厉害唷,考试难不难?紧张不紧张?今天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们做。” 听到吃的,两个小家伙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奶奶,我想吃可甜可甜的玉米粒儿。”八月果断抛弃爸爸,直奔奶奶的怀抱。 初七也赶紧点菜:“奶奶,要卤鸡腿。” 吃完饭,章谨之便带着好消息跑靳家找庄欣和炫耀去了。 庄欣和先是不信,随后震惊。 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家大宝考过了没问题,咋小宝也能过?老章,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没给陈沛送礼吧?” 凭啥? 小宝才两岁都能进,她大孙子咋就没考过啊? 猫腻,肯定有猫腻! 老章不老实。 章谨之:“……” 第99章 章谨之觉得这事太冤枉了。 她又不是陈沛,哪知道究竟怎么考,又是依据什么断定成绩呢? 何况自家跟席家向来不怎么往来。 说实话,也没必要过从甚密,毕竟一个势力在军中,一个是大首长的智囊,不远不近才好。 若非陈沛确实能力强,其他人又夸得特别厉害,仿佛送到陈沛手里孩子的未来就定了似的。 就跟几十年后谁谁谁告诉你,你家孩子被哪个小学录取后就不用担心中考高考了,肯定保送一流名校,毕业就是精英栋梁。 试问这话术,谁能不上心? 章谨之知道庄欣和的性子,也就是随口抱怨两句,倒是没有阴阳她腐败的意思。 便也不恼,两手一摊。 难掩得意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以前吹牛皮呢,而我们家小宝那叫钟灵毓秀,将将两岁就让陈沛看到了天赋。” 庄欣和还是不信:“真没走后门?” 章谨之白了她一眼:“有那个必要啊?” “……我家小男那天去报名,陈沛让她和另一个孩子观察鱼缸里的金鱼,这一观察就是半个小时,然后又给她们讲了故事,让他们复述。大宝小宝考的什么?” “给了枪的模型,让她们拆了又拼好!” 庄欣和小眼神再次露出怀疑:“……真不是早知道考题,在家里偷偷练了?” 章谨之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我们家和席家哪有交情,谁先知道考题也不可能是我们家。你也甭惦记着了,就是一培训班,没准陈沛搞一阵子就不搞了。我家两个孩子那么小,反正不指望有陈沛教就能一飞冲天,说到底,几岁的孩子能教出个啥?不就是培养下兴趣爱好,培养日常生活的好习惯?” 陈沛当然是教育界的大拿,但孩子太小了,她发挥的作用其实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大。 像大宝小宝那样的年龄,当然是受家庭影响更多。 就好比她吧,带两个孩子的时间比老三两口子多,可两个孩子学的还是老三两口子的言行举止。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就十个名额,别家上了我家不上,出去都没面子。” “你还真是好面儿啊。”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好面儿咋了,说得你不好面儿一样。” 庄欣和理直气壮反驳道。 “那我还真不是。” 两人就“好面子”这个问题拉扯了几个回合,突然,庄欣和问道:“最近怎么没瞅见你家老三媳妇啊?又怀了躺床上养胎?”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这年头各个都是社牛。 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都能聊上几句,社恐,死宅,那都不存在。 一个爱跟着婆婆串门吃瓜的小媳妇儿突然不露面,除了养胎庄欣和想不到别的原因。 “没有,翠翠回娘家了,过阵子回来。”章谨之面不改色道。 庄欣和两眼发光:“怎么突然回娘家了,老章,你儿子儿媳吵架了?” 连孩子都不带,虞翠翠得气多狠啊,还有这母子俩居然云淡风轻的,一点没着急啊! 章谨之嗤她一脸,没好气道:“什么吵架,你们全家吵架他俩也不会吵。” “那回去干嘛?” “娘家那般来信,说家里出了点事,让她回去一趟。你知道的,我那老二两口子要上班,老三在研究所也早出晚归的。我得看管几个孩子也走不开,只能让翠翠独自回去了。” 话未说完,庄欣和就又酸又嫉地飞了个小眼神过来。 “这叫苦恼啊?我看你是炫耀,你生三个,个个出息,拿工资的有一个算一个,老三家那俩小的又被陈沛选上了,给她们开蒙的都是华大的教授们,这可不仅是学个12345的事,还是人脉啊。你再看看我这一大家子,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拿工资的就三个。老章,我是真羡慕你。” 章谨之安慰道:“我还羡慕你呢,人丁兴旺,多子多福。” “你羡慕,那就叫女儿儿媳妇趁年轻多生几个啊。你家老大两个儿子不缺啥,老二一儿一女也吉利,就是老三差了点,两个女娃娃,其中一个还不是你们家亲生的是吧?你家老三这房子女确实少了点。” 邹菀离开大院前,没少跟人说家里那些事。 说章谨之偏心,喜欢小儿媳妇不喜欢她,喜欢到不仅愿意养别人家的孩子,待遇还比亲孙子好。 这些话自然没人会没眼色地拿到正主面前说,再听说邹菀离婚原因是在外头有男人后,就更没人提她了。 怕被人说“人以群居物以类聚”。 是以,章谨之还真不晓得大宝的身世已经传出去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隔壁的冯一银。 冯一银大嘴巴,当晚也只有她听到了邹菀的发疯。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琢磨不通,章谨之索性直接问了。 “……你怎么知道大宝不是亲生的,这事我们家没往外说的。” 庄欣和眼神游移,道:“还能咋知道的,听你大儿媳说的呗。” 瞥见老姐妹脸黑了,庄欣和忙跳过邹菀那茬,继续说虞翠翠:“不过我说真的,你家老三确实该再要一个了,哥哥姐姐都有儿子,就他没有,你瞧着就不着急啊?” “急什么?你不是老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吗?” 这话有点阴阳的。 “话是这样讲,我肯定不是重男轻女,你看我对我家小男多好啊,可没因为是姑娘就不喜欢,小男她妈生她时难产哦,我和小男爸都说以后别生了,看着怪让人挂心的,结果小男妈非说得给小男生几个弟弟,这不,最近怀上了。” 说着,还挤眉弄眼道:“你儿媳妇身体瞅着挺好的,没顾虑啊咋不再生几个?老章,你儿媳妇运没我好啊,大的不老实就算了,小的还不咋体贴懂事。” 章谨之懒得听她这些谬论。 当了十几年老姐妹,谁不知道谁啊。 大家都这把岁数了,观念老早就定型改不了了。 庄欣和就爱嘴上说不强求孙子,实际上没少盯儿媳妇的肚皮。 她这人最奇葩的一点是,她不直接说她想抱孙子。 而是时不时当着她那儿媳妇说谁家男娃娃聪明,谁家女孩小时候不错长大学习就比不得男娃了,又担心孙女未来在学习工作上都拼不过男孩子,单听吧,好像没啥大问题。 就是一个操心孙女(大孙子)的奶奶,细细一琢磨,又觉得哪哪都透着别的意思。 不过,章谨之就从不附和她,听一次就要怼回去一次。 “肚子是她的,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老庄你今天废话真多!” “再说我们家翠翠哪里不懂事了?” “谁家媳妇有她有本事,工资有她高?谁家养的孩子有我们家大宝小宝伶俐?我们家叫贵精不贵多!真生一堆吃白饭的,那才是讨债哦,那我得跟你一样天天发愁。” 庄欣和:“……” 而正被讨论的主人公——虞翠翠同志,此刻仿佛金龙进了宝藏洞窟。 原本打算送完A4,帮着公爹收集一下反动军和洋鬼子军队的信息,再在边境附近搜刮一下资源便回京。 没想到X8昼夜不停探测了一个礼拜后,越南邻近几个国家竟被它探到了五处能量石矿。 除了能量石矿,竟发现了三株跟初七那盆小花基因图谱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植物,奇异的是,外形跟家里那盆差异巨大,其中一株结着一枚硕大的红色果子。 翠翠陷入迷茫。 这玩意儿究竟是随着“女主”的希望演变出各种神奇的功效,还是本身就存在,只是让有缘人比如初七得到? 如果是前者,就意味着初七某种程度成了这个世界的食物链顶端。 只要她想,她可以拥有任何东西。 至于为何在孟小草所知的“未来”里,即使有通天的运气她依然那样普通,大概是因为从小受到环境和周围人影响的初七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以及面对欲望的勇气。 只看到家里的方寸之地,是以她的梦想是身边人都好好地,如此,那些人才可以借助她的运气一帆风顺。 如果是后者,则代表初七的好运是有限的。 世界上如她一样好运的也不止她一个,甚至某一天,这种好运会随着故事走向而消失。 明显,这三株植物是为另外的“主角”准备的。 翠翠看着屏幕上标记的三个地方,无一例外都在丛林。 她猜,这些东西长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危险丛林里就是为了等待命定的主人,同时能塑造主人公为了拿到它们经历磨难却不后退的坚韧品质。 把自己代入到“创造者”角色,翠翠似乎能理解这个世界在小细节方面的放飞。 不过—— 既然被她发现了,她当然要把这些东西通通取走! 管它们因何存在,管它们有没有家里那株的能力,就算是一根小杂草,也得研究个明白再讲。 古有贼不走空,今有翠翠雁过拔毛。 无奈,她的空间囊的确不小,可委实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翠翠不仅亲自戴着工具动手。 两个家用机器人管家被改装,又做了两个简陋的挖掘机器人,四机一人忙活了一个月才挖完第一座矿。 她一面感慨效率低的同时,一面看着越来越满的空间囊哀嚎。 怎么办? 她不会造空间囊啊! 难道偷偷摸摸把东西藏到国内哪个地方? 翠翠为了这五处能量石简直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毕竟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哪儿忍得住不去取? 按照星盟研究院出具的文件看,能量石矿的形成需要亿万年,属于不可再生资源。 既然是用一点少一点,自然得用在自己人身上。 一番思量后,翠翠决定将空间囊里已挖到第一座矿移到附近山脉比较多,地势比较复杂的贵省。 她想着,贵省交通不便,山多水多,刚组建的能量石勘探队短期内应该勘探不到这儿。 这样一来,这批能量石就还是自己的。 什么时候缺了就什么时候去取。 但若是勘探队先她一步找到了,那就当老天爷的意思。 她眼不见心就不疼。 否则这么大几个矿全上交,翠翠自认自个儿的思想觉悟没那么高,她是真心疼啊,也是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她选择“被动”。 只要国家队的人探到,那就是国家的,她不阻挠! 想到就做,翠翠连夜便把第一批矿倾倒在贵省某处峡谷里。 随后在最近县城降落,掐着章渝州下班的时间给家里打了电话。 章渝州以为翠翠出门就是十来天的事,就算知道她的本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没想到这一走就一个多月,人还联系不上。 这会儿接到电话,激动得手直哆嗦。 “媳妇儿,你没受伤吧?啥时候回来?我和俩闺女都想你了。” 一听到“媳妇儿”仨字,旁边老老实实做家庭作业的两个孩子连忙跑了过来,叽叽喳喳问:“爸爸爸爸,事妈妈吗?妈妈是不是要回来了?” 章渝州让两个孩子别吵吵,可惜姐妹俩儿听吗? 见他不回答,两人还蹦跶着要抢电话听筒。 受限于身高没达成目的,八月便抓住章渝州衣服吊在他身上不下来,奶声奶气撒娇:“爸爸,我要跟妈妈说话~~~~” 被两个闺女干扰个不停,章渝州只能出声儿安抚:“好好好,你俩不要急,等爸爸和妈妈说完,就换你们。不然你们一直吵吵吵,我听不到妈妈说什么,妈妈就得说好几遍,是不是耽误你们和妈妈说话的时间?” 初七蹙眉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当即倒戈站在爸爸那边,帮着劝妹妹:“月月,你先下来,让爸爸先讲。” “要妈妈~~~” “你不下来,爸爸生气的话就不让你和妈妈讲电话了!!!” “!!!!不要~~~~我乖,我乖乖。” 小家伙被姐姐唬住了。 当即松开了手。 不过她还是没消停,哒哒哒跑到餐桌那边,吭哧吭哧推着专属小凳子过来。 随后小短腿利落地爬上椅子,踩在上面去够听筒:“爸爸,我要一起听~~” 章渝州认真听着电话那头媳妇儿的声音,手臂还虚虚扶着不断凑过来的八月。 “……挖完大概要多久?” “嗯……什么?三个多月?……哦,没不让你出门啊,我就是想你了,孩子也想你……对,我知道,这些确实不能留给别人……好,我会照顾好大宝小宝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嗯,大宝小宝要和你说话。” 夫妻俩不差钱,没刻意压缩通话时间。 等两人说完,已经过了十分钟,两个孩子等得嘴巴都扁了,怏怏不乐地瞪着爸爸。 “来,大宝,妈妈要跟你说话。” “……” 电话线另一端。 跟丈夫说完,翠翠又跟两个闺女各自说了好几分钟。 好在今儿个无人着急打电话,是以营业员在提醒过她两次电话费贵后干脆任由她打了。 到收钱时,营业员见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掏出十七块六毛电话费,忍不住困惑。 长得漂亮,花钱豪气,接电话说的是出差,接下来还有活儿干,这—— ——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外派干部啊?? 等翠翠出门,人影看不见后,营业员才跑去跟同事八卦。 县里来了个有钱女干部的消息还没传多远,翠翠早悄咪咪乘上安全屋继续回去挖矿了。 她在别人的地盘没日没夜的挖,忙得热火朝天。 挖满一空间囊就飞回国内找隐蔽大山存放,来来回回几次。 压根不知道战争在十月底彻底转向,几方开始进入谈判。 而大围山下的水槽寨,在提心吊胆几个月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山打猎了,这次没在山里发现敌人。 盘马四妹还记得翠翠,她小声问宁助:“宁大哥,昨天我不小心听到我阿甲说,这几个月除了警察姐姐进山就没旁人了,可是没人看到她下山,她是不是……” 宁助点头:“应当是折在山里了。” 当初他把有人上山的事告诉给寨老后,寨老就安排人盯着下山的几条路。 大概盯了十来天,没见有人出现,寨里便判断那伙人还藏在山里。 若不是传来隔壁仗快打完的消息,他们也不敢上山打猎! 盘马四妹咬着唇,很是不落忍:“好可惜啊,那么漂亮的警察姐姐。” 宁助忍不住纠正她:“不是警察,不知道是什么人,没准是个坏蛋呢。” “肯定不可能,坏人才不长这样!” “以貌取人。” “反正长得不像坏人!”盘马四妹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都以为翠翠死了,没觉得还能再见到她,没想到冬至前后,她再次出现了。 彼时盘马四妹跟寨里姑娘到县里赶集会,路过国营饭馆时无意间瞥了一眼,立马看到正往饭店里走的虞翠翠。 盘马四妹又惊又喜。 有好感的“大姐姐”没有死,还活着的惊喜感太强,让她忘却了两人只有一面之缘的事。 直愣愣地跑上前打了招呼。 “虞姐姐!” 翠翠没意识到这道声音在喊她,等小姑娘跑到跟前,她还愣了愣。 “四妹?!” 听到漂亮姐姐还记得自己,盘马四妹高兴地原地跺了跺脚,小脑袋不断轻点:“对呀对呀,虞姐姐你还记得我!” 说完,才意识到两人语言不通。 没想到翠翠莞尔一笑,用本地语言回答:“当然记得,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瑶族小姑娘呢。吃饭了没,一道吃一点。” “虞姐姐,你会说我们的话了?” 盘马四妹瞪大眼。 “这阵子我在周边来回跑,学了几句而已。” “哇,虞姐姐你好厉害!” 或许是回家在即,或许是孤独挖了几个月的矿。 又或许是冬天来了,小姑娘的热情仿佛六月的火把,照得人暖洋洋的。 以至于翠翠难得有了跟人聊天的兴致。 “走,一起吃一点。” “不用了,虞姐姐,我不饿的。” 盘马四妹连忙摆手。 这年头无亲无故的,谁好意思吃别人口粮啊。 何况国营饭店的东西一点不便宜,她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上次多亏你和宁助指路我才能顺利完成任务。一会儿我要去火车站赶火车回家了,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要多久以后,今天能遇到是缘分,不过是亲昵吃顿饭而已,别拒绝。” 盘马四妹红着耳朵,“嗯”了一声。 刚想回头跟同伴们打招呼,身后空无一人,才想起是自己突然离了队。 “怎么了?” “没事,虞姐姐。” “虞姐姐,那次你上山后,我才听寨老说山里那伙人是对面的,穷凶极恶得很,我和宁大哥都以为你,你……” “虞姐姐,你什么时候下山的啊?你没遇到他们吗?” 盘马四妹有点话痨,尤其是在双方能够沟通的条件下,她的话就更多了。 翠翠挑拣着回答。 两人说话间不生疏,恁谁也想不到这只是第二面。 吃完饭,翠翠递给盘马四妹一个小礼物,以回报她初见的善意和再见的真挚热情。 “不值什么钱,是我自己做的。” “……给我的?” 盘马四妹不敢置信地看着翠翠。 “呐,收着啊!” 盘马四妹在原地手足无措半天,在翠翠催促的眼神下,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那是一枚造型很别致,有点像子弹头,子弹头顶端又有十多个小孔的项链。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拿尖尖的那头对准他,摁这个蓝色的小光点,对方就会被打倒。” “啊?” 盘马四妹吓得眼珠子瞪成了猫眼:“会……会死人吗?会射出针吗?” 翠翠愕然了两秒。 倏地笑出声:“这么短哪来的针?这里面装置的是一种新能源,摁下这里就会发射出十六道能量波,这些能量波在瞬间冲击到对面的话,那人会短暂被击晕,大概晕上五到十分钟而已,不会死的。” 盘马四妹松了口气。 “不过——” 盘马四妹神情再次紧绷,紧张兮兮地看着翠翠。 “里面的能源大概只能支持几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能拿它干坏事哦,东西虽然给你了,但是我有办法知道每一次用在什么地方,若是没用在自卫上,恶意伤人会坐牢的!” 这是她特地给家里几个孩子设计的。 小孩力量比不过成年人,若是遇到坏人很难从对方手里逃脱,索性做了这么个小东西出来。 因为是给孩子用,翠翠便将每一个坠子连接到了同一台X8a,这样她就能通过坠子实时观测孩子的情况。 “虞姐姐,这个太贵重了,我……” “收下吧,好了,我要走了,有缘再见!” 两人出了饭店,翠翠没说太多,潇洒离去。 只留下小麦色的小姑娘站在原地,握紧了坠子,傻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呢喃道:“虞姐姐,再见!” 盘马四妹只当这是漂亮大姐姐给的纪念礼物,没想用它做什么。 殊不知未来的某一天,正是这份“礼物”挽救了她的一生。 ***** 翠翠上火车前,先给家里打了电话。 到了火车站才发现除了运用兵员的专列,河口县到京市没有直达的火车。 中途转了三道车,四天的车程愣是花了近两倍的时间才到京市。 转车下车再挤车…… 等火车驶进京市西站,翠翠的脚重新踩在地面时,简直要感动得哭了。 她发誓,她再也不乘火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若是想挖什么,大不了半夜乘安全屋跑,第二天夜里再回来,反正飞遍全国也就眨眼的功夫。 只是,想要做到悄无声息、来去自如,必须有一个隐蔽性极佳的大院子。 买地??? 土地似乎不允许买卖吧。 算了,以后再想! 翠翠晃晃脑袋,顶着黑眼圈慢悠悠往出站口挤。 “妈妈!”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呀~~~~” 刚出站,就听到熟悉的二重奏。 翠翠抬起头四处搜寻,很快便在左前方看到了男人和两个孩子。 大宝被章渝州拽着胳膊,小宝被拎着后衣领,腿在半空中蹬啊蹬。 一大一小半个身体往她的方面侧,场面有点好笑。 翠翠一身疲惫被驱散,忍俊不禁地喊道:“我也想你们呀。” 喊完,便小跑着朝父女三人冲过去。 等她快跑进时,章渝州顺势放开两个闺女,两个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妈妈已经被爸爸抱住了。 姐俩鼓起腮帮子,生气。 也跑过去一人抱一条大腿,拼命博存在感:“妈妈,我在这里呀~~~” “我好想你,吃饭时想你,睡觉时也想你。” 翠翠回抱着章渝州,嘴唇在他脖颈处低语。 回应她的是男人有力箍紧的胳膊。 “我也想你。” 两口子顶住路人眼光,忍不住互诉衷肠,可惜身边还有俩电灯泡。 “妈妈,你不想我吗?” “还有我还有我,妈妈你还没抱我,呜呜呜……” 久久等不到妈妈的亲亲抱抱,八月委屈巴巴,开始呜呜嘤嘤了。 翠翠叹气,章渝州也叹气。 两口子对了个眼神,第N次默默感慨,娃啥时候能长大到不黏人呢? 聂家,章谨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妈,你就别走来走去了,我头都给晃晕了。” 聂渝霜烤着炭盆,缩在沙发上织毛衣。 仔细一看,婀娜的身材不见了,肚子微微凸起一个弧度。 没错,两口子意外中奖了。 聂渝霜一开始都没往怀孕上想,章谨之也是如此。 家里都以为是搬回家住,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心宽体胖了呢。 毕竟她上过环的,谁能想到这样也能怀上? 等发现怀上孩子,已经是这个月的事了。此时孩子进入五个月了,引产伤身,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生。 章谨之瞥了眼升级为高龄产妇的闺女,语气比从前温柔:“说是中午就要到,现在都晚六个小时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说完,自个儿又呸呸呸三声。 “老三也是有毛病,去接人还带着俩孩子。火车一直晚点,不晓得他有没有带大宝小宝吃东西。” 聂渝霜觉得她妈就是杞人忧天。 “您啊,把心揣回肚子里吧。” “哎哟咋还没到家啊?会不会出了火车站,在路上遇到车祸什么的?又或者遇到别的麻烦了……” 聂渝霜:“……” 不至于,真不至于。 说曹操,曹操到! 母女俩说着话呢,门口已经传来大宝小宝欢快的声音。 章谨之一个箭步冲出去,挤开儿子,抓起翠翠长了一层厚茧的手。 仔细打量了一圈。 忍不住心疼道:“瘦了也黑了。赶紧进屋休息,炉子上的汤已经煨一天了,这时候喝正正好。” “嗯嗯妈,我可想念你的手艺了,这几个月我都没吃到几顿舒坦饭,全是窝窝头。” 谁让她厨艺不好呢,又忙着挖挖挖,压根没工夫讲究吃的。 只能一次性买多点窝窝头和肉包子,饿了就地烧开水,就着吃一顿了事。 翠翠这话一出,章谨之眼底的心疼都快漫出来。 他牵起她的手,不住摩擦着掌心上的茧子。 又心疼又愧疚道:“翠翠,是我没能帮上你。” 翠翠:“……你要是去了,那就变成咱俩一起长茧。” 章渝州:“……”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翠翠脑子这会儿处于停摆状态,待吃饱喝足,没坐两分钟就睡熟了。 章渝州把她抱回家安置到床上。 两个小家伙听到爸爸说“妈妈累坏了,要休息”,很乖觉地没有吵闹,只是小声问章渝州:“爸爸,我和月月今晚想和你们睡,好不好呀?” 八月赶紧配合地抱住他的腿。 仰起头双眸期待地看着他撒娇:“爸爸,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去放热水,你和姐姐过来洗脸洗脚。” “呀呀,爸爸我最爱你哒。” “是吗?” “嗯嗯,爸爸最好了~~~” “……” 这一觉翠翠睡得很沉,次日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翠翠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阳光洒进屋,没有温暖的感觉。翠翠看着窗外泛红的树叶,神色恍惚了一瞬,又是一年秋末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这竟是她来到水蓝星的第五年了。 她抻了抻懒腰,眺窗远望做了一轮深呼吸,等身体被激活她才慢悠悠下楼洗漱。 洗漱完,熟练地跑到隔壁婆婆家蹭饭。 “妈,早!” “饭在锅里温着,吃完记得刷碗。” “哦。” 翠翠趿拉着鞋,懒洋洋地走向厨房。 早饭很简单,红薯饭配泡豇豆泡白菜,还有一个韭菜炒鸡蛋。 翠翠不喜欢韭菜味儿,鸡蛋只夹了两筷子,泡白菜吃了许多。 “妈,这白菜哪家买的啊?还是你自己做的?” 章谨之正蹲在院里拔菜地的杂草,听了这明显喜欢的话,乐呵呵道:“你冯阿姨家送的,是人家温柔腌的呢,好吃吧?说是泡菜时加了小辣椒和姜块。” 温柔啊。 翠翠再次感叹郝建设赚到了! “温柔还有多久生啊?” 章谨之:“大概要腊月咯。” “腊月挺好啊,坐月子舒服,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也不发臭。”翠翠随口道。 章谨之点头:“腊月确实对孕妇坐月子好一点。” 至于腊月里蔬菜瓜果少,孕妇营养补充不到位,对自个儿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这点,章谨之没提。 随后她又接了一句:“孩子难熬些,容易受冻生病。” “这是郝家第一个孩子,冯阿姨咋说也要护得好好的。” 说实话,普通家庭或许要操心这些,但郝家,不至于给孩子保暖都做不好吧。 “我去看看温柔。” 翠翠把刷好的碗筷收进碗柜,道。 章谨之提醒道:“你冯阿姨娘家妹子和外甥女还住在冯家。” 翠翠顿住脚,皱眉:“是那家祸害?她们难道一直没走?” “可不是,在这儿住快四个月了,这几个月你冯阿姨四处奔走,就想给她外甥女在咱大院找个对象,不过那姑娘确实不怎么样,眼光高,刁蛮,没礼貌,相看六七个了都没成。” 翠翠不关心黎容相亲的问题。 她只关心—— “她们见过大宝吗?有没有觉得眼熟?” 说到这个,章谨之心头火苗蹭蹭蹭就蹿起来了。 自家养大宝养得这么好,章谨之肯定不希望有人把孙女给抱走的,她都默默祈祷冯四桂早点滚蛋,千万别跟大宝见面。可当冯四桂母女俩见了大宝,真就一点不觉得眼熟时章谨之又气得吐血。 这可是你儿子的亲骨肉啊。 据翠翠说,大宝还是像妈妈的。 冯四桂这个做奶奶的,黎容这个做姑姑的,居然一点不觉得相似? 可见这母女俩对梁安娜的态度有多差。 翠翠闻言,冷笑一声:“大宝可不稀罕跟她们扯上关系。” 一想到这俩讨厌鬼还在,翠翠都在犹豫要不要上门看温柔了。 还是章谨之劝她:“看看吧,不搭理她们就是了。” “别空着手,斗柜里有一罐羊奶粉,还有霜霜单位发的苹果,你拎一点过去。” “谢谢妈替我考虑。” 翠翠上前挽着婆婆的手,亲昵地撒娇。 若不是婆婆提醒,她真的会空着手去找温柔。 毕竟是邻居嘛,串个门而已谁还带礼物啊? 不过想到自己这么久没露面,家里给大家的说辞是回娘家了,那从娘家回来给关系好的带点礼确实也说得通。 翠翠拎着苹果,捧着一罐奶粉敲响了郝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冯阿姨家帮忙的马阿姨。 翠翠:“马阿姨,我找温柔。” “温柔在屋里休息。” “在楼上?” “没有,她身子重,暂时搬到楼下客房住了。” “冯阿姨呢?不在家啊?” 这次马阿姨颇有怨言的样子:“带黎容到光岳楼相看去了。” “这样啊。” 翠翠把苹果和奶粉递到马阿姨手上。 郝家布局和聂家一毛一样,不需要马阿姨指位置,翠翠径自朝着客房走去。 客房门没关,翠翠随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你在看什么书啊?” 温柔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着,见来人是翠翠,她立马绽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翠翠,你从娘家回来啦?有没有见到建设?” “没,径自回乡下了。” 回去几个月没见过郝建设细想还是有点奇怪。 翠翠不欲多提,而是将温柔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 “感觉怎么样?孩子的尿布,裹被这些都准备好了吗?奶粉攒足了没?我给你带了罐羊奶粉,交给马阿姨了。” “备好了的,我婆婆很上心,孩子能用到的,我能用到的都提前准备了。” 在给儿媳妇养胎这方面,冯一银是无可指摘的。 “那就好。” “听我妈讲,冯阿姨最近忙着给你们家那亲戚找对象啊?” 说起黎容,连温柔这样波澜不惊的人都绷不住了。 脸上再也没有温婉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忍耐。 “嗯,不知道小姨怎么跟妈说的,妈的确很用心地在给黎容找对象。你没见过黎容吧,其实她相貌清秀长得不难看,就是这性格着实难以恭维。” “她刚来那会儿,我肚子还不算大,就跟妈陪着她们逛百货商场。她当时瞧中了一双红色小皮鞋,非得买。结果没有适合她的尺寸,郝建设妈和她妈就劝她算了,再换一双就好,你猜她干嘛了?” “她居然在大庭广众撒泼大哭了,非得说售货柜员故意不卖给她,问她为啥这样讲,她说人家瞪她了。” 翠翠挑眉。 哟呵! 极品果然到哪里都是极品啊。 温柔一脸吞苍蝇的表情。 继续说:“吵吵嚷嚷就算了,她还跟小孩儿似的直接躺地上不起来,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那么多人呢,她就不觉得丢脸啊?那天,我和郝建设他妈简直是捂着脸出的百货商场大门。” 温柔好久没遇到这么让她破防的人了。 提起这事时,脸颊都气得通红通红。 这下翠翠表情也一言难尽了。 郝建设的确说了这个表妹有多极品,翠翠脑补的是一个嫉妒心强的恶毒女人形象。 谁能想到这黎容这厮不仅恶毒,还是个被惯坏得这么彻底的智障?! 孰料温柔还有话要说。 “这都不算什么,还有更奇葩的。上一回跟她相看的是炮兵大院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在海事大学读书,应该长得也不差——” “应该?你没见过吗?” 温柔千年难得一见的翻了个大白眼:“我哪敢跟她出门啊,丢脸就算了,就怕她惹事我挺着个大肚子倒霉。” 翠翠点头。 这倒是实话! 就黎容的德性,她若是惹了祸第一时间就是找人背锅,谁挨得近谁倒霉。 “那小伙子没看上她,黎容却瞧上了。” “哎呀这下不得了了,她天天去炮兵大院堵人家,不仅堵,还见着那大院的年轻女同志就宣告主权,搞得两人已经成了似的……” 翠翠:“……” 冯阿姨这都不赶她们走? 什么原因啊? “要不,让郝建设回来一趟?” 第100章 黎容的奇葩事一箩筐。 温柔一开始说着还气恼不已,说多了竟把自己说笑了。 “建设这阵子在忙一个大案子,我没拿这事烦他,左右妈还算有分寸,黎容再如何作妖没作到我头上来。” 儿媳妇和外甥女相比,冯一银大抵还是更重视外甥女,即使这个外甥女频频让她丢脸。 可毕竟有血缘关系。 但外甥女和大孙子比,那妥妥的大孙子更重要。 不过,话虽如此,想到郝建设说的黎容处心积虑丢掉亲侄女的事,温柔还是胆寒。 这可是犯罪啊。 只是这事算郝家的丑事。 郝建设又没跟她讲初七就是表外甥女的事儿,她便没好跟翠翠吐槽黎容这点。 两人正说着,冯一银,冯四桂母女俩回来了。 “马阿姨,这苹果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怎么没看到,是不是你故意藏着不想给我吃啊?” 她嗓门尖锐,加之客房门未关,翠翠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温柔递过去一个眼神:看,就是这么奇葩,喜欢恶意揣测别人,先给人扣一顶帽子才能张嘴。 翠翠:“……” 翠翠拍拍温柔手背:“那你继续看书,我先回去了。” 她怕多听几声,会忍不住冲上去拧掉她的头! 这母女俩实在可恨得很,连带的翠翠对冯一银印象都差了不少。 亏得自家婆婆不这样,否则,她肯定立马搬家,免得降智光环砸到自己头上。 温柔还想留她说说话。 翠翠着实不想听见这俩讨厌鬼的声音,执意要回去。 她从客房出去,跟冯一银打了招呼就要走。 脚还没踏出门,就听到黎容咋胡地嚷嚷:“马阿姨,帮我冲杯奶粉。妈,我多喝奶粉是不是就能变白啊?” “捂一捂,肯定行。” 按理说她要喝啥翠翠管不着,但黎容拿的正好是她今天带过来的这一罐。 这就让人没法忍了。 她送来的东西给狗喝,也不给这个害小胖妞的人喝! 若换成两年前,黎容自个儿跑到她跟前,没准她就让黎容当森林里的肥料了。 “这位……女同志,再馋嘴也不能跟孕妇抢口粮吧,说出去多难听啊。” 冯一银被这话给臊得,没忍住狠狠瞪了外甥女一眼。 “我缺你吃的了,还抢客人送给你表嫂的东西!” 黎容本就骄纵,再看翠翠的脸长得比自己那个心机深沉的嫂子还要漂亮,嫉妒心根本藏不住。正要发作,后背衣裳突然被亲妈拽了一下。 意识到这里不是老家,是军区大院,再看大姨的态度,知道吵起来自己肯定要吃亏。 黎容敛了敛怒容。 “大姨,我,我没跟表嫂抢啊,奶粉罐上又没写名儿,我哪知道这是专程送给表嫂的啊……” “大姐别生气,这孩子被我和她爸惯坏了,一会儿我好好说说她。” 冯四桂作势拧了拧女儿的耳朵。 黎容配合地哎呀哎呀叫了几声。 冯四桂顺势松手,笑眯眯地看着翠翠:“大姐,这姑娘哪家的啊,哎呀长得好标致啊。” “隔壁老章的儿媳妇翠翠。” “翠翠,这是我妹子和侄女。” 翠翠没理会冯四桂母女。 只冲着冯一银点点头,浅笑道:“冯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您先忙。” 冯一银觉得翠翠不给自己面子。 表情僵了一瞬,不过还是笑着说话:“好,有空常来坐坐啊。” 等翠翠一走,冯四桂立马变脸了。 一屁股坐椅子上,张嘴就抱怨:“大姐,隔壁那家很厉害吗?那丫头眼睛长头上,我看冲得很咧。” 冯四桂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夫人,谁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便是这阵子女儿闹出不少笑话,但人家一听她是富沛市机械厂厂长的女儿,笑话丢丑也能扭转成“天真没心机”。 现在冷不丁冒出个年轻姑娘正眼都不带瞧她,冯四桂哪儿高兴得起来。 只觉得自己身为长辈,被一个小年轻给看扁了。 冯一银看了妹子一眼。 略带几分警告道:“四桂,这里不是你们机械厂。” 冯四桂噎住。 她还是有几分眼力见的,知道大姐已经看出她想挑拨的意图,便也乖觉下来。 可惜黎容白目傻缺得厉害,本就嫉妒虞翠翠漂亮的外表。 这会儿知道对方嫁到隔壁,连大姨都“惹不起”的样子,再想到她目中无人的样子愈发可恨了,只觉三分嫉妒瞬间膨胀到了十分。 “大姨,她一个小辈这样不给你面子,你就该跟她婆婆说道说道,让隔壁婶子惩治她一番。” 在她的思维里,婆婆天然辖制儿媳妇。 就像她妈管梁安娜一样。 既然大姨跟隔壁的婶子关系不错,说几句话上上眼药多简单的事啊。 “黎容啊黎容,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黎容被骂懵了。 “我一个外人,还能让别人惩罚儿媳妇?你当人家傻啊?” “你小时候也就脾气大点,没见像现在这么蠢啊!” 冯一银这阵子已经快被母女俩磨疯了。 要不是两人先前三番五次在电话里忏悔,说了无数遍知错,又哭大外甥两口子事做得绝,她也不会心软。毕竟先前儿子控诉妹子一家的做法时,冯四桂虽心寒,却也忍不住在心里给妹子开脱。 觉得他们不至于那般丧心病狂。 是,的确发生了不好的事,可初心肯定不像建设想的那样恶毒。 至少—— 在听了黎容因为不喜嫂子而迁怒侄女的话后,冯四桂觉得梁安娜是该负责任的。 只是面对儿子,她不敢说。 谁知道,自己这一心软就招了个天大的麻烦。 当妈的是老宝贝,闺女是小宝贝。 母女俩一脉相承,总觉得外人都得让着她们。 好几次冯一银都差点给机械厂去电话,问问黎大厂长究竟是怎么样把媳妇孩子养得蠢出生天的。 “四桂,你们相了快三个月一个没相中,隔壁小伙子明摆着看不中黎容,我看你们还是回富沛市相看吧。” 儿媳妇身子重,过不了多久就要临盆,冯一银实在不耐烦给两人收拾烂摊子,便要送客。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 冯四桂一听这话,登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一会儿问大姐是不是嫌她麻烦;一会儿说自己命苦,大儿子不孝顺,跟着儿媳妇说走就走,离开后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唯一寄来的信还不是寄给她的,而是寄给梁安娜爹妈的老朋友们,那群老家伙一拿到信当即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恶毒小姑残害侄女枉为人的短文,搞得闺女在富沛市待不下去。 她哭,黎容也嚎啕大哭。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边哭边抱着冯一银的腰:“大姨,你得帮我啊,我哥我嫂子不是人,他们把我的名声搞臭了,富沛市里没人想娶我,呜呜呜……” 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母女俩没脸没皮,抱着冯一银好一通卖惨。 卖惨结束,又开始赌咒自己肯定改,不会再缠着海事大学的男同志了。 “行,我豁出老脸再找人帮着安排一回。婚事若是再定不下来,我只能送你们回富沛。” 冯四桂不满意,“大姐……” 冯一银淡淡睇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姐夫马上要回来了。” 满腹抱怨的冯四桂登时不说话了。 姐夫郝鼎岳向来看不惯她,每每见了都是不假辞色。 上回还特地打电话到厂里骂自己和老黎猪油蒙心。如果可以,冯四桂是不想见他的。 黎容也缩了缩脖子,她也害怕大表哥和姨父。 冯一银见这俩人终于消停不哭,感觉劝诫的最好时机来了,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们听。 “四桂,黎容今年二十四,老大不小了,再挑剔下去更难找对象。” “你们过来这三个月,她胡闹了这么多次,如今这一片哪家不知道她的坏名声?依我看,你和妹夫反正有家底没必要攀龙附凤寻家世高的,不妨找个人好有上进心的,到时候让对方跟着你们回富沛,一个女婿半个儿,黎容也能陪在你们身边,多好呀。” 冯四桂心里不乐意。 她闺女受那么多罪,若是婚事还要往低了瞧,自己都替她委屈。 只是大姐考虑地确实有道理。 冯一银见两人陷入思索,继续加码:“我这个做大姨的说句实心话,黎容被你们惯得太厉害了,不聪明又自负,家世高的人家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到时候两口子打架你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家境普通的就不一样了,如果黎容她爸能在工作上搭把手,对方保管把黎容捧在掌心。” 好像是很有道理。 可是—— “这种人到哪找?” 有戏了! 冯一银到了这会儿,心才稍微安定一点点。 “好找。” 冯一银虽然把亲妹子当狗皮膏药,现在一门心思想把人甩出去,但也没想在婚事上坑她。 个中曲折利弊她还是决定说给她听一听。 “我先说个事,你心里也好有数。最近有人提建议,说让城里的待业青年、应届毕业生们下乡改造。独生子女家庭可避免,多子女家庭是必须下乡的,若是不愿下乡,要么结婚,要么有工作才行。” “那我们家,我们家蓉蓉也要下乡?” “如果政策下来了,那是肯定的。” 冯四桂慌了。 她看向黎容,母女俩脸上是相似的“如遭雷劈”。 “大、大姨,下乡是什么意思?” “还能啥意思,随便把你们分到偏僻农村,跟着农民们干活,去了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 下乡建设农村事业,建设祖国大好边疆这类鸡汤只能让那些心怀信仰心怀热情的人主动参与进去。 像黎容这种娇生惯养的,反而哄不住。 考虑都不会考虑。 “那我不去,我不会干活,我不要离开城里。” 黎容猛摇头,打死也想象不出自己变成乡下土妞的样子。 “妈,咱听大姨的,就在即将下乡里的人里相看一个,到时候想办法弄到咱们富沛,他若是不能回京,那正好入赘到咱家。若是被调回京市,我也能当一回京市人,咋样都不算亏。” 冯四桂咂嘴,琢磨了两遍。 好像是哦! “大姐,要不就按照这个条件来找?” 冯一银:“当然没问题,明天我就找介绍人说去。” 冯四桂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还是大姐想得周全。容容这脾气啊,若是嫁到别人家,我和她爸还要担心婆婆对她不好怎么办?若是能留在我们身边当然是最好的。” 磋磨儿媳妇时冯四桂不觉得自己不对。 可当女儿也有可能面临脾气差的公婆小姑时,冯四桂就心疼了。 黎容噘嘴:“妈,我可是厂长的女儿,嫁给谁,那家人都要捧着我的,他们敢欺负我?” “对对对,谁也不能欺负你。” 冯一银:“……” 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算了,赶紧把人送走就好。 ***** 翠翠回家,先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 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堆满了父女仨的衣服。 显然,这阵子章渝州很忙,忙到没空打理家里。 她摇了摇头,把脏衣物先泡上,而后将挖到的三株植物用花盆种好,全抱到孩子们的卧室。 这下,小小的阳台便被花盆占据了。 翠翠左看右看,觉得很碍事儿,不是很满意,跑到隔壁婆婆家寻了一些废弃的木板和木条。 “你拿这个干什么?” 章谨之问。 “唔,给初七做个小花架。” “要搭把手吗?” “没事,妈,你忙你的去,我很快就弄好了。” 章谨之也没去干别的,就在旁边看着她敲敲打打,半个小时左右,一个三层阶梯式的小花架就做好了。 翠翠还特地把木板上的毛刺打磨得光滑,又给表面刷了一层透明油漆,就等着漆干。 “很好看呢,翠翠。” 章谨之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这哪是一个普通花架子,这简直是工艺品。 像她这样不爱养花的人都忍不住想若是院子里搭一排同款架子,养养兰花月季什么的,那得多漂亮啊。 翠翠露齿一笑:“我也觉得很好看。妈,要不再做一个大的给你养花,唔,种葱和蒜也行,反正搭几层不怎么占地。” 以前老院子只有枣树,是没有花的。 但初七很爱观察这些。 作为孩子们心里最棒的奶奶,章谨之便找人分株了两盆水仙花养着。 此时,水仙花恰好绽放出几个颤巍巍的花骨朵,章谨之看着随风摆动的花骨朵,觉得多养点别的似乎挺好的。 “可以吗,麻不麻烦?” 翠翠:“当然可以做啊,不麻烦的,我动作快着呢。” 章谨之赶紧搬了一捆木条出来。 “这都是以前打家具时留下的废料,留下作柴的,现在也算物尽其用了。” 一下午,婆媳俩人在院子里忙个不停歇,终于弄了两个两米长三层高的架子出来。 两人抬着架子,靠围墙放好,章谨之忙不迭就把水仙花挪到架子第二层。 “空了点,这几天想办法摆满它。” 翠翠道:“妈,你直接到我们那儿挖几株,那边院子月季养了不少,这种花也好养活,扦插就行。” “成。” 翠翠干完活,扭扭头,顺便做了会儿四肢舒展运动。 低头一看手表,这才发现已经三点了,该到幼儿园接孩子了。 “妈,我去接大宝小宝放学。” “好。”章谨之应声后顿了几秒,忽然不放心,问道:“你知道到哪里接的吧?” “……” 翠翠默了默。 原本她是知道在哪里接的,但婆婆这样一问,她意识到答案错了。 “……不就是幼儿园吗?” 这下轮到章谨之无语了。 老三这家伙,孩子们换幼儿园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没跟翠翠透露,到底想干什么? “大宝小宝换老师了,现在在咏柳街道21号上学,每天下午五点放学。老三怕我弄丢孩子还不愿意我接送呢,由他下班时顺道接回来。” “啊?怎么突然换了?” 这学校换得太突兀了吧。 章谨之连忙把学校性质说了,重点夸老师们。 “陈老师确实教得好,大宝小宝才去两个多月,长进可大了,还会自己组装挖掘机、拖拉机呢。” “上个礼拜小宝还送了我一副画,专程给我画的,老师还指导她了呢。” 就是几团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出来的线条。 无奈章谨之对孙女的滤镜有八百度厚,宝贵得不得了,直夸小宝是画画的好苗子。 翠翠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到中间的“??!”再到最后的“-_-”。 “今天还是我去接吧,正好去看看那儿究竟有多好。” 不怪她多心,她的确很怀疑陈沛的动机! 婆婆把她描述得越厉害,翠翠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么厉害干啥不好,怎么非得跑来教几岁的小毛头?说句难听的,若论回报,当然是教十~十五岁的孩子回报更大,成效也最显著。 若是单纯喜欢这个年龄的孩子,又何必正儿八经地考试挑资质? 翠翠理解不了。 凡是她理解不了的事,她都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分析。 想着五点才放学,翠翠没有直接去咏柳街道21号,而是把周边都逛了一圈。 整条街道出乎意外地整洁,出现在街道里的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翠翠进去时,不止一个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似乎没有哪儿不对劲,但是翠翠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条街道很奇怪。 过于井井有条,过于热情! 仿佛是被刻意安排的一样。 但这点“奇异”之处并未在她脑海里停留太久,转瞬即逝,翠翠没来得及抓住。 “咦?你来接哪个孩子啊?我好像第一次看见你。” 21号大门关着,等着接孩子的家长都站在门外。 翠翠:“接虞初七和章八月,前阵子我不在家,接送她们的是孩子的爸爸。” “是大宝小宝的妈妈呀,哎呀闻名不如见面,我们老早就想见你了,你把孩子教得实在太好了,特别厉害。” 一听到她是初七八月的妈妈,另外几个没准备搭话的家长也围了过来。 大家都好奇她平时怎么带孩子的。 翠翠全程微笑,偶尔回上一两句,几个家长恨不得随身带着笔记本,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天知道她带孩子有多随心。 连吃的都是马马虎虎,更甭提啥培养兴趣了。 在这方面,她向来尊重两个孩子各自的喜好。 就像初七有阵子喜欢观察各种各样的虫,翠翠就帮她做培育窝; 不服输,喜欢拿拳头说话,翠翠就让机器人教她打架技巧…… 她几乎没有诱导她必须学什么。 从来都是初七对什么感兴趣,翠翠就负责提供学习资料和方向。到八月出生,她和章渝州在养孩子上增添了一些心得,有,但不多。 大都在孩子“活着”的细枝末节上,比如更加注意小孩保暖等别的需求。 而教育方面,跟初七别无二致。 可真这样告诉别人,难免显得凡尔赛了。 翠翠便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传授她“独特”的养娃技巧。 “第一,要多陪孩子,父母陪伴下长大的孩子会更加自信。” “第二,不要把一切寄托在学校上,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 翠翠刚把育儿六条说完,门口传来激烈的掌声。 一个人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虞同志,你说得太棒了!” “我痴长几岁,在对待孩子方面着实不如你通透。” “可不是,难怪你家孩子聪明还不失童真,每天乐呵呵笑咧咧的,我呀,恨不得抱我自己家里去。” “今天回家我就开始多看书,希望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翠翠,我能直接叫你翠翠吧?哎呀,翠翠你分析起小孩子心理一套一套,太有道理了,有没有想过去学校当老师呢,我想啊,若是别的孩子能遇到你这么懂的老师,那真是一辈子的幸运了。” “……” 夸得太厉害了,翠翠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各位,各位,没那么夸张,不过是一点点小技巧而已。其实只要你们多观察,摸清了自家孩子的心思,要拿捏他们就是易如反掌。” “这位家长说得对,父母永远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你们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终生的老师,你们的言行举止会给孩子造成终生的影响。家庭教育,远大于学校教育,记住,模仿父母是孩子最大的特点,你们做什么,孩子们会本能地去学习,以身作则的身教往往大于你们的言辞解说,要想孩子如你们期望的成长,不如自己先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说话声音很慈祥,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大家没有质疑她的话,而是若有所思。 翠翠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名穿着蓝色外套加黑色长裤的女士。 她额际已有银发出没,个子不高很瘦削,但背脊挺得很直,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看着是一位优雅的学者。 身后便是孩子们。 十个孩子排成两列,没有乱跑,规规矩矩等着家长。 翠翠探头,发现大宝小宝在队列最末端。 小宝矮墩墩的,翠翠只能瞅见她的冲天辫,直直一根竖着跟天线似的。 翠翠不由得露出嫌弃脸,这谁扎的头发,太离谱太辣眼了。 她往里看时,初七也看到她了。 小家伙激动得原地轻轻跳了两下,苹果脸红通通的。 她激动完,又小声告诉妹妹,翠翠就看到矮墩墩的小闺女萌哒哒地跑出队伍,直冲大门。 翠翠:“!!!!” 队伍本就不长,小团子从末尾跑到陈沛身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陈沛也愣了愣,小孩入学两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离队。 眼瞅着小家伙要爬门槛了,陈沛赶忙弯腰拉住她:“八月,你今天忘了放学的步骤哦,要扣一朵小红花。” “陈老师,我妈妈来啦~~~~” 小团子指着翠翠,然后就扭着小身子,试图从陈沛手里挣脱开。 陈沛:“妈妈来了也要好好排队,不信你问妈妈?” 小家伙扭头看翠翠,短胖的小胳膊朝她那边张开:“妈妈,月月要抱抱~~~~” 老师在教孩子遵守规则,翠翠自然不会跟她对着干。 “不可以哦。” 微笑着安抚小团子的急切:“小宝,妈妈现在不能抱你哦,你看其他哥哥姐姐的妈妈和奶奶也在等他们,我现在抱你的话就抢了别人抱抱的顺序,阿姨们会难过的。” 小团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抬头看着陈沛奶声奶气道:“陈老师,不要扣花花,我排队,我乖乖哒!” 陈沛点头,满意地摸摸她的冲天辫:“好啊,你回去排队,今天不扣你的小红花了,下不为例。” 小团子也没听懂什么叫下不为例。 她只知道自己的小红花保住了。 顿时开开心心回到自己的位置,踮起脚尖不断朝外面张望,可惜太矮,被前面的人彻底挡住了视线。 小八月只能跟排在前面的大孩子卖萌。 哥哥姐姐甜滋滋地喊着,就想让人家走快一点。 陈沛喊孩子的名字,家长上前领人。 十个孩子很快就到了初七和八月,等听到陈老师喊了自己的名字后,两个小丫头忙不迭冲向翠翠。 小书包都一甩一甩的,萌得人直呼受不了。 “妈妈~~~~” “妈妈,我好开心呀!” 两个小姑娘一人黏一边,翠翠一手牵一个,跟陈沛道别。 “初七,八月,明天见。” “陈老师明天见~~~~” 母女仨人悠悠朝巷子外走去,陈沛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屋。 屋里,丈夫和小儿子正在喝茶下棋。 见陈沛独自进来还很是诧异:“今天章同志来接的孩子?” 小姐俩来这儿几个月,章谨之来接过几次。 平时初七姐俩会留到七点左右等章渝州来接,今天孩子居然没跟到书房,大概是被章同志接走了。 陈沛:“不是孩子奶奶接的,是孩子妈妈来了。” “哦。” “诶,虞翠翠回来了?” 惊得席仲文手里的茶喝不下去了。 “嗯。” 小儿子席敏德“啊呀”一声:“妈,你咋不把初七妈妈留下来聊几句?初七说她什么都会,我还挺好奇的。” 陈沛没搭理小儿子。 而是把自己听到的翠翠那番育儿理论说给丈夫听。 又把小八月脱队后,翠翠的表现说了一遍。 末了道:“我观她有见地有分寸,你们呀,就是庸人自扰。” 因着屋里有小儿子这个棒槌,陈沛没说太直白。 “妈,什么庸人自扰啊,我怎么没听明白?” 席敏德捏着一枚“车”,随手往河对面放下,下一秒就被吃掉。 “将军!” 咦?将死了! “爸,你都不给我放放水的吗?” 席仲文睨了小儿子一眼,缓缓道:“棋局如战场,谁叫你不专心呢?出去找你哥下吧,别妨碍我和你妈谈事儿。” “……” 好气哦,又要说他不能听的话了。 席敏德嘟嘟囔囔地走了。 陈沛起身把书房门关上,坐在席仲文对面。 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说起这批学生的学习进度。 “霍正青性格温厚,文学语言上很有天赋,理工类不行;武勒脑瓜子灵活,但太跳脱了有点莽,做什么都三分热度缺乏耐心;孙秀越是意外之喜,数学小天才,就是性子内向了点……” “初七不用说,全能型选手,不管教什么都一点就通,最重要的是,这娃实诚,答应做什么肯定会做到。” “至于八月,太小了,摸不清性子,天赋是有的不比姐姐差多少,不过——” “不过什么?” 席仲文还是第一次见妻子脸上呈现出“不知如何描述”这几个字。 “这娃子心眼子大概比姐姐多。” 席仲文诧异:“……??” “别这样看我,我这是细心观察过的。那丫头一身懒骨,戳一下动一下,看得人气闷。刚来第一天就把除了她亲姐以外的所有人都发展成了她的哥哥姐姐,不想做作业就去找哥哥姐姐们撒娇,不想运动,就躲在霍正青和庾舜背后偷懒……” 陈沛逮住她好几次了。 因着孩子确实年龄小,跟她同龄的还在摇篮床上玩呢,是以陈沛对她的要求并不高。 可次数多了,就不对劲了啊。 她发现孩子不是做不到,是存心偷懒呢。 小家伙还会装得可怜巴巴的,用自己不喜欢的洋葱和韭菜去“贿赂”别的孩子…… 陈沛意识到这点后,脑子都被搅成浆糊了。 这是两岁的娃? 精明过头,怕是忘了喝孟婆汤吧。 可每次被她逮住,小家伙就睁着漂亮的凤眸,懵懂地看着她,承诺会“乖乖”! 弄得陈沛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娃确实难搞,懒癌加反骨加天然的心眼子,难怪一个个地都叫她用心。 反倒是姐姐初七,那真是五好儿童,聪明实诚,像个小太阳似的,简直是老师最喜欢的那一类学生。 席仲文听完妻子的描述,很是同情,同情的同时,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那看来虞翠翠的基因很强势啊,小家伙遗传了母亲的狡猾。” 陈沛轻飘飘地瞥了心情大好的丈夫一眼。 慢条斯理埋怨了一句:“我在苦恼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教好这个孩子,你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故意气我呢?” 席仲文起身,走到妻子身后,殷勤地帮她按了按肩膀。 道:“要相信自己,你教出过那么多优秀学生,如今送到你手里的还是一张白纸,又怕什么?” “你也说了,虞翠翠挺讲道理的,孩子就算像妈妈,天生腹黑了那也不是坏事。” “她若被教得太正直,往后手里捏着母亲那儿继承的东西,反倒是更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大首长要的是孩子能继承虞翠翠的“天赋”,要的是在继承天赋的基础上做到爱国,对华国人民有使命感,而不是培养成一个纯粹的端正的好人。 好人可守不住虞翠翠的东西。 若是轻易被有心人哄了,造成的危害就大了。 从这方面来讲,席仲文觉得孩子如今的性格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极好! 陈沛听完,怔怔了许久。 随即释然了。 的确,她的教育生涯里,教书育人的目标一直是培养学生的专业技能,如果学生能够品格优良,成为踏踏实实的好人那便很圆满了。 但这次的教育目的显然跟从前在大学里是不一样的。 她该换一个角度看待八月的优缺点,重新制定更适合她的教育方法。 *** 翠翠还不知道她软萌可爱,喜欢做戏假哭的小闺女成了“刺头预备役”。 母女仨人悠哉悠哉跑到卤肉店买了卤鸡腿,卤鸡翅,还有整整一大只卤鸭。 走到半道,八月就不肯走了。 “妈妈,脚脚酸,不走不走,妈妈抱我~~~” 翠翠叉腰:“平时爸爸接你,是抱着你回家的吗?” “坐车车。” “嗯,妈妈,爸爸骑自行车接我们。” 翠翠回想了一遍,家里没添自行车啊。 初七说:“在奶奶家放着的呀,宣宣哥哥给我和月月做了小椅子装在爸爸的自行车上,这样屁股就不痛了。” “是吗?一点也不痛?” “不痛哒。”月月露出渴望的小眼神:“妈妈,我想坐车车……” 翠翠两手一摊,表情无奈:“怎么办呢,爸爸有车,可是妈妈没有啊,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爸爸下班,到时候你俩坐车回家?” “好呀,等爸爸~~~” 翠翠:“……” 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两个孩子躺平的这么快,真的站原地不走了。 不仅不走,还边啃鸡腿边等。 翠翠见她俩吃得欢乐,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唾液,忍吧,那卤味儿一直在鼻子边绕啊绕啊,拼命的勾引她。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翠翠紧跟两个闺女的步伐,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鸡翅膀啃了起来。 章渝州提前了半小时下班,先到咏柳街道21号,被告知翠翠已经把孩子接走。 心心念念早点回家见媳妇儿,自行车的轮子都被他蹬成了风火轮。 没想到刚出咏柳街没久,就看到母女仨同款姿势,蹲在公园边啃翅膀。 “翠翠!”章渝州喊。 翠翠抬头,挥了挥手。 章渝州推着车子过去,脚架还没踩上,一个兴冲冲的小身影朝他跑来。 章渝州愣了一下,赶忙张开手臂要接闺女,结果一看,嘿,外套上多了一个油腻腻的手印。 他们家小宝脸上那叫一个无法直视惨不忍睹,嘴巴脸颊全油乎乎的。 章渝州额际跳了跳,看看油印,再看看咧着嘴笑得一脸开心的小棉袄,得,孩子不是垃圾桶捡来的,他忍! “喏。” 翠翠目睹了小家伙干好事的全过程,噗嗤一声笑了。 章渝州哀怨地看着她:“媳妇儿,你看小宝!” 翠翠忙递了个鸡翅膀给章渝州:“没事啊,回家咱收拾她,来,吃一个心情就好了,这家卤味可好吃。” “妈妈,我也要~~~” 八月眼大肚皮小,鸡腿才啃了一半又惦记上鸡翅膀了。 翠翠可不给她吃,反手抓了一个给初七。 在小家伙委屈巴巴的小眼神里,嚣张地扬起眉梢:“你把爸爸衣服弄脏,就是变相增加我的工作量,鸡翅你别想。姐姐很乖,所以我奖励姐姐一个。” 初七快乐地点点头:“妈妈我最乖了!” 八月眼睛含泪,龇着她的小白牙:“姐姐不乖我最乖。” 姐妹俩的深情厚谊今日止步于一枚小鸡翅。 翠翠不理她们,扭头哄自家男人:“看,我教训她了。” “媳妇儿你真好!” 章渝州停好自行车,也跑到翠翠跟前蹲着,两口子面对面啃鸡翅,姐妹俩则在旁边为了“谁乖”吵架。 “我乖,我会洗衣服,你还尿床。” “米有米有,月月没尿床,那是姐姐的水杯洒床上了~~” “噗嗤——” “妈妈你笑什么?” “唔……你们继续,我和爸爸做裁判,看看你俩谁最乖。” “肯定是我呀,妈妈,月月又调皮又爱哭,愁死人了。” “姐姐坏蛋~~~~” 两个小家伙啃一口鸡腿,吵两句,再啃一口,再吵两句…… 翠翠不觉得吵闹,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边听还边跟章渝州咬耳朵,煞有介事地点评大宝小宝的词汇量和战斗力。 若是被章谨之看见这一幕,肯定得揪着两人耳朵,骂他们会不会当爹妈。 哪有大人这样逗孩子的? 别人家小孩儿吵架,父母劝和都来不及,就盼着兄弟姊妹感情好呢。 这俩倒好,没矛盾也要制造矛盾,逗着两个孩子吵。 什么德性啊?! 第101章 回到家,章渝州拎着最后一只卤鸭,领着闹别扭的俩小孩回聂家。 一进院子,就看到围墙下突然出现花架,和妹妹吵架的事顿时被初七抛诸脑后。 “奶奶,这是谁做的呀?” “你妈下午弄的。” “哇!妈妈好厉害呀。”初七惊叹,顺势跟妹妹和好:“月月,妈妈是不是很厉害?” “嗯嗯,棒棒哒~~~” 有时候小孩吵起来的理由很奇葩,鸡毛蒜皮都吵,谁放屁了这种事也能吵起来;不过吵得快,和好也快,有时候和好得莫名其妙,看得人目瞪口呆的。 所以两小只吵架打架时翠翠从来不管。 一开始章渝州还想管来着,结果就发现插手两回,两小孩那阵子感情更差。 不是八月哭,就是初七觉得委屈。 后来才不得不承认翠翠当甩手掌柜是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没人管她俩了,她们吵吵几句后反而没事了。 “初七,你妈呢?” 她往院子外看了看,没见到翠翠的身影。 “妈妈回家取礼物了。” 章渝州点头:“嗯,昨天到家时太累,没来得及拿给大家。” 章谨之:“去一趟前线没有少胳膊缺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准备礼物,也不嫌累。” 嘴上抱怨,其实还是心疼的。 去这一趟,本就不胖的人又瘦了十来斤的样子,手掌还长出了茧子。 老聂月初终于给家里来了电话,只是很隐晦地提了一嘴这次翠翠帮了大忙。 能让老聂这样说,章谨之猜翠翠这次做出的贡献指定不小,可惜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人,约莫只能做个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了。 “抽空做给几个孩子的小玩意儿,您想要啊,还没有呢!” 章谨之抬手往他胳膊拍了一巴掌:“不知道心疼人,光顾着得意耍宝!” “……” “妈,你下手别那么重啊。” 两个小丫头这会儿和好了,记起了爸爸的可恶。 “略略略~~~~” 围着章渝州扮鬼脸。 父女仨越靠近门,两个小丫头嘴巴那一圈油乎乎的印记越明显。 章谨之这才瞧见了。 她哎呀怒吼一声:“老三!” “你怎么回事啊?连给孩子擦擦嘴都不会做了?” 章谨之怒瞪儿子一眼,忙不迭要去取毛巾。 边走还边念叨。 “你俩把孩子搞得邋里邋遢,人家不笑大宝小宝,笑你们两个大人哦。” 章渝州眼底闪过无奈:“妈,你以为我们故意不给她俩擦猪嘴巴啊?人家有志气着呢,不让我和翠翠擦就是知道你看见要骂我俩,这俩小鬼头心脏着呢。” 说完就挨了章谨之两巴掌。 “怎么说话呢?” “有你这么埋汰自个儿闺女的吗?” “啥心眼脏,咱大宝小宝这叫机智聪明,谁让你们逗孩子的,还不许孩子生会儿气啊?” “当爸的没爸样儿,当妈的没妈样儿,哼,大宝小宝,走,跟奶奶洗脸洗手去。” 章渝州:“……” 啧! 可恶的小鬼头! 这边章谨之给俩孩子洗脸洗爪子,两个小家伙一刻不消停,刚收拾干净就跑外边玩去了。 那边翠翠拿了礼物,忽然发现书桌一角的台灯下搁着好几封信。 信封完好,寄信地址小白山。 崔平寄的?赵文竹不太像会给自己寄信的样子。 一寄四五封,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翠翠蹙眉,暗暗嘀咕章渝州不靠谱,迅速拆开一封。 几秒钟后,翠翠直接便秘脸。 啥玩意儿啊。 写她的名字,却要诉说对章渝州的感情? 想故意膈应她? 什么小儿科的手段,翠翠嗤之以鼻。 将另外几封信也拆开看了。 每一封都以“迷恋”的口吻说着对章渝州的想念,怀念他参加集体活动时光芒四射的样子,仿佛两人关系曾经多么亲密过一样。 啧! 翠翠一目十行看完,把所有信标好序列,重新装进新信封里。 末了她还附了张纸条——转给严巧慧丈夫。 她记得严巧慧的婚礼办得挺热闹的,男方的爹顶替了文瑞昌的位置,观面相是个心高气傲的。 自己亲媳妇的字迹,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至于代笔可能? 翠翠不觉得。 自己在五金厂不是无名之辈,严巧慧能找谁代笔写一封挑拨离间的信呢? 就不怕被人捏住把柄威胁她做些什么? 所以,只能是她亲笔写的。 所以,为什么呢? 自从去年过年买鱼见过严巧慧,后来没怎么见过她,更别提产生矛盾了。 若是为了章渝州,更不可能了,她心里若是惦记章渝州又怎么会跟现在的丈夫组建家庭呢? 有苦衷? 那这信寄,还是——不寄? 虞翠翠,你真是脑壳坏掉了。她膈应你,你管是什么原因呢?不管什么原因,你又没欠她,凭啥被她恶心啊? 想到这儿,翠翠干脆什么也不想,粘好信封口。 “妈妈,妈妈,你怎么那么慢啊?奶奶叫你吃饭啦。” 初七蹬蹬蹬跑上楼,熟练地推开书房门,嚷道。 “来了,马上就好。”翠翠把粘好的信递给初七,“帮妈妈给传达室的于爷爷。” 接到任务的小家伙咧起嘴角。 怪模怪样地做了个‘立正’的姿势,脆声儿道:“保证完成任务!” 翠翠看着跑出去的小身影,宠溺地摇摇头。 拿起被命名为C1的微型麻醉器下楼。 此时聂家所有人都回家了,聂宣聂霄、倪轲倪欢四个人坐一排,都在做作业。 八月拿着小铲子挖泥巴,刚洗好的手又脏了,翠翠抓着小家伙又洗了一遍。 “吃饭了。” “作业吃完再做吧。” 女儿一家搬回来住后,聂宣聂霄更有做哥哥的样子了。 往常放了学就跑操场打球,要么就是跟人打豆腐干,现在不一样了,因为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两个半大少年变得格外努力。 在他们的带动下,倪轲倪欢也被逼着卷了起来。 翠翠准备的坠子是没什么包装的,兜里一揣,掏出来的动作尤其随意,随意到聂渝霜几人都没怎么注意。 “小婶,为什么是项链啊?男子汉戴项链……咦,太奇怪了!” 聂宣对项链也无感,但不像弟弟那么直白的表示嫌弃,而是含蓄道:“小婶,我们经常跑跑跳跳,戴这个万一掉了就不好了,我会好好收藏这份礼物的,谢谢小婶。” 大哥二哥都说男子汉不戴这个。 原本觉得造型漂亮,还很喜欢的倪轲迟疑了一会儿,忍痛放弃符合自己审美的坠子:“嗯!我是男子汉,我不戴这个!” 聂渝霜抬手就往儿子头上敲了一记。 毫不客气地拆台:“装,你给我装!刚才从小舅妈手里接过时,你眼睛都发光了。” 被戳破心思的倪轲羞赧地挠了挠头,小声嘟囔:“宣宣哥和霄霄哥都说不喜欢,那我要是不跟着,多不合群啊……” 聂宣&聂霄:……大可不必! 三个男孩意见不一样,女孩子就比较统一了。 倪欢拿起项链,迫不及待就往脖子上戴,她摸着透露出“诡异美”的坠子,喜滋滋道:“我觉得很好看呀,小舅妈,我很喜欢。” 八月对这些没概念,爸爸给她戴,她就戴上。 “咦,大宝呢?”聂渝霜帮女儿戴好项链,才发现初七不在。 翠翠:“帮我寄信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什么信啊?”章渝州问。 翠翠看着他笑:“就书桌上那一叠啊,一个神经病寄来的,我给她寄回去。” “谁呀?” 章渝州脑子里迅速闪过翠翠认识的所有男同志,在想到底哪个是她心目中的神经病。 突然—— 胳膊被翠翠用力打了两巴掌。 “嘶——” “翠翠同志,你打我做什么?” 翠翠一看他方才沉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知道这厮想歪了,没好气道:“是一个叫严巧慧的女同志,差点跟你相看那位。” 章渝州懵了。 顿时有些气短。 虽然他跟严巧慧确实没啥交集,但严巧慧突然寄信到他们家,翠翠又一脸不爽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严巧慧信里肯定说了不中听的话。 “翠翠,那哪叫相看啊,别恼别恼,她信里写什么了?” 其他人也好奇,一双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章渝州。 “你还相看过啊?” “小叔,你不是说你和小婶一见钟情吗?” 前一句是煽风点火的聂渝霜,后一句是纳闷的聂霄小同学。 章渝州:“……” 翠翠瞥他,似笑非笑:“啊,你还跟小孩儿说一见钟情的事啊?忘了——唔唔……” “都说了没相看了,一见钟情怎么了,我不能一见钟情啊?” 这倒真没有。 不过跟别人聊感情,尤其是跟侄子聊,那定然是要美化美化的。 章渝州只想赶紧跳过这段,忙转移话题:“寄信而已,大宝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初七回来了。 翠翠瞪了丈夫一眼,章渝州讨好地笑了笑,忙松开捂她嘴的手。 “媳妇儿,你看大宝回来了。” 翠翠:…… 那么大个人进来,我还用你告诉? 章渝州咧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继续笑了笑。 翠翠哼了声,决定先放过他。 将最后一条项链给初七戴上,这才告诉他们项链的作用。 除了心里有数的章渝州,家里其他人都震惊了,眼珠子凝在C1上不转,似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小婶,这个真的那么有用吗?” 翠翠点头:“当然,我拿山里的野兽做过试验,也在人身上试过,功效百分百没问题。” 被她拿来试验的人,当然是在别国偷偷挖矿时撞见的几波金毛士兵。 反正这东西也不属于杀伤性武器,只是初级防御而已,试验完她把人扔在原地,有没有遇到危险,翠翠就不得而知了。 翠翠语句精炼,迅速介绍完C1的特性。 又教几个孩子如何使用。 子弹头下端按钮需要用力按才能开启。 初七是大力宝宝翠翠不担心,但怕八月力道不够,便在确保能手动开启的情况下加了个声音解锁。 “……如果要加声音控制程序,一会儿到我书房,这都需要在别的设备上操作。” “小舅妈,你是科学家对不对?小舅妈你太厉害了。” “哇,明天我要让全班的人都知道小舅妈是科学家!” 倪欢摸着坠子爱不释手。 若不是翠翠说平时不要开启,不仅浪费储存的能量,还有可能伤到无辜路人,她现在就想出去试一试。 “可别,你舅妈我呢,是个低调有内涵的人。” “还有别顾着拍马屁,这个是给你们防身用的,不许搞歪门邪道。” “你们开启的记录会即时传达到我这里,若是被我发现,那我只好大义灭亲了。” 至于机器开机时会自动连接到X8a,X8a出现提示音,自己能看到C1情况以及远程控制C1的事,翠翠就没跟大家说了。反正看到她严厉的表情,几个大孩子心神一凛。 脸上“获得宝物神器”的激动略冷静下来。 聂宣率先保证:“小婶你放心,别人不伤害我我永远不打开它。” 聂霄:“我跟哥哥一样。” 倪轲&倪欢:“嗯嗯,小舅妈,我们也不会乱来的。” 初七依恋地靠在翠翠怀里,不甘落后,糯唧唧道:“妈妈,我最靠谱啦,我不会欺负人的。” 至于八月,她脑子里还没这个概念。 翠翠的话听了记住了,就是没理解到位。 是以C1对她来说不是任何武器,而是一个设计漂亮、哥哥姐姐和她都有的“一家人”的凭证,她的关注力丝毫不在神奇的坠子上,小家伙满心满眼只有桌上散发着的猪肉粉条味儿。 “妈妈,吃饭饭~~~~” 可惜被震住的几个大人没有看到她干饭的急切,脑子还停留在“卧槽、卧槽、这东西真厉害”上。 他们的接受能力远不如孩子。 突然之间被翠翠塞了一堆不曾涉及过领域的知识和设定,感觉自个儿有很多疑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知道弟妹/儿媳妇厉害,可谁能想到厉害到这个程度呢。 聂渝霜整个人都惊呆了,目光呆滞。 “翠翠、翠翠”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千言万语化为了几个字——翠翠,你牛掰! 要知道,基因液和C1可不是一个领域啊。 前者尚且能规划到生物药学,后者完全是机械武器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领域,偏偏同一个人搞出了名堂。 这究竟是啥脑子啊?!! 聂渝霜酸了。 人跟人的脑子,有时候怎么能比人跟狗的脑子差距还大呢? 这打击,着实有点大。 不过—— 打击再大,也不如老三收到的冲击的大! 这么一想,聂渝霜心情又好了。 不去纠结别人是天才自己是普通人后,果然轻松自在不少。 她好奇问:“翠翠,C1难做吗,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也来一条?” 一向爽朗直率的聂渝霜此刻忐忑莫名,怕自己这个要求在无意中为难翠翠。 只是—— 这么厉害的防御武器,她真的好想要一条啊! 这年头做医生也不安全,医闹的情况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 上个月妇产科那边就出了一起事故。 孕妇难产,男人和婆婆不让剖腹,非得让孕妇自然生产。 那孕妇也是个傻的,医生怎么劝她都坚持自己生,说是自然生,孩子才会聪明健康,就算明确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她依然坚持。 还扬言,医生若非得剖腹的话,那就给她一份保证书。 上面就写孩子以后若是出啥问题接生的医生护士必须负责。 这么一来,谁还敢劝? 谁又敢保证难产这几个小时孩子在肚子里有没有被憋出后遗症? 结果不劝的后果便是遗憾的一尸两命了。 这下孕妇家属不干了。 大闹医院,怒抨医生学艺不精害死他媳妇孩子,要求医院赔钱,医院当然不背这口锅的。 家属不服气。 让孕妇遗体在妇产科门口摆了好几天,公安局都出动了。 一番了解确认医院无责,产科医生也尽到了提醒和说明的义务,强制勒令家属把遗体弄回家安葬。 可家属不讲道理啊。 警察调解第二天拿着刀冲进妇产科,给杨老师来了几刀,还好没捅在大动脉,命保住了。 若是命没了,对方便是偿命又有什么意义? 聂渝霜就担心自己也遇到这类事件,毕竟身手再好也架不住别人的出其不意。 章谨之还是第一次听女儿说医闹的时,后怕地拍拍胸口:“怎么还有这样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啊?还好,还好你没遇着啊。” 倪立人皱眉:“你怎么没跟我讲过?” “都过去了,我怕你们担心嘛。” 翠翠倒是不像她想的那样为难,略思索了两秒便道:“不难,三天后我给你。” 聂渝霜的激动难以言喻。 拉着翠翠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就对上小侄女望着饭桌渴望巴巴的眼神,登时就乐了:“翠翠,谢谢啊。” “走走走,先吃饭,看我们小宝眼睛都绿了。” 八月适时地又冒了两句:“妈妈,吃饭饭啦,你们不要说话了,月月肚子扁扁了。” 翠翠伸手摸摸她的小肚皮。 “哪儿扁了?” “回家时你才啃了个小鸡腿呢。” 八月眼睛眨巴眨巴。 像拍西瓜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肚子,可爱道:“已经没啦~~~” ***** 十一月,京市进入愈发寒冷的冬季。 聂绍祺父子俩是在一个打霜的早晨回家的。 回来当天,两人只短暂休息,便继续忙去了。 战场复盘,战场上各种遭遇战的汇报,以及接收了两批A4的事也得正式汇报上去。 这一系列后续工作很繁琐,几乎不见歇地忙碌了大半个月才迎来休息。 翠翠送基因液给父子俩的事,就算他们不主动汇报大首长也是知情的。 不过主动汇报确实让大首长心情很好,当即就提了办认亲宴的事。 聂绍祺表现得有些受宠若惊。 得知翠翠也同意后,自是欣然应允,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就把认亲宴定在十一月底。 聂绍祺回家宣布这个消息时,翠翠自个儿先愣住了。 唔,几个月过去,她快把这事给忘了。 “啊?那,那爸,我需要做什么吗?” 翠翠迷糊。 聂绍祺难得在儿媳妇脸上见到符合年龄的“忐忑懵圈”表情。 觉得有趣,不由得大笑:“什么也不用你做,大首长那边会安排好的,到了二十三号那天,你出场露个脸就好。” “那,也不用跟人说场面话?” “不用。” “我认大首长当干爹,会不会有人心里不爽,故意针对我搞事啊?” 翠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问道。 聂绍祺沉默,不知儿媳妇脑回路咋这么清奇,怎么就想到搞事上了? 疑惑她脑回路时,聂绍祺注意到了她说话的语序。 是她认大首长当干爹,不是大首长认干女儿。 语序不同,透露出的意味儿就天差地别,聂绍祺忍不住感慨儿媳妇的凶猛。 当真是一点不畏惧大首长的权势啊。 大概在她心里,她愿意认这门亲是她看得起大首长…… 聂绍祺干脆跳过这个问题,自顾自地喝着茶。 章渝州长臂一伸把人揽到怀里,戏谑地看着翠翠。 道:“你当是村里大户过继啊,还由得宾客针对?媳妇儿你就放心吧,能进认亲宴的都不傻,甭管心里什么想法,面上都会乐呵呵地恭喜大首长添了个好闺女。” “可不是好闺女嘛。他当我干爹,他赚大了。” 聂绍祺笑着摇摇头。 这狂妄劲儿,也就她敢这么说。 第102章 翠翠不记得严巧慧丈夫大名了。 不过不影响,她直接把收件人写成严巧慧(丈夫)。 在这个年代,每个厂子、机关的收发室,乡上的邮递员几乎都认识收信的人,寄信人收件人填写不那么标准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没凭空填不存在的人,那就能送到。 至于截胡信件的现象,翠翠毫不担心。 又没汇钱,又不是啥重要信件,谁吃饱了撑的来截这个? 寄完信她直接没管这事了。 主要是家里的事太多了。 就算她不上班,白天大多数时候也都在忙。 每天打理家务几乎要花去三分之一的时间; 接送孩子又是十分之一; 陪孩子玩,解答两个小家伙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又要花去三分之一; 最后留给她独自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一开始翠翠还老老实实做家务,到后面直接不干了,全交给机器人管家。 反正家里平时也没陌生人来拜访,每天打扫完就把机器人收进工作间,谁也发现不了。 有了机器人帮忙,她终于从“家务”中脱离出来了。 到了二十三号,认亲宴开始了。 认亲宴办得不大。 不过宾客都是重量级人物。 全都是大首长的心腹部下。 整个过程安排得很自然,翠翠配合地做出父慈子孝、和和乐乐的样子。 大首长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比翠翠年长,老三比翠翠小两岁,老四才十七八岁。 不知道大首长如何跟他们沟通的,面上看四人对翠翠都非常友好。 还特地给她和两个孩子备了礼物。 翠翠投桃报李,也回赠给他们自己做的小玩意。 章渝州后来问她为啥送。 翠翠道:“又不费钱,就是费点手工而已,反正他对咱们不是心里有数的吗?我给的东西想研究就研究,研究出来也挺好的。” 说完,翠翠不在意地笑了笑。 “让我主动把自己绑上船,我可能做不到,不过委婉地提供点思路,还是行的。” “媳妇儿,你真好!” “哎呀别来这套啦~~~~” …… 认亲宴后,翠翠送的小礼物被送到了一处秘密研究所。 半个月后,大首长办公室爆发出惊人的一声“好”! 次日,杨秘书又给两个孩子送了一份礼物——两辆铁皮玩具车,适合十岁以下孩子玩,能上路跑的那种,据说是友谊商店的进口货。 翠翠嘴角抽抽,这玩意儿居然就抵了她的人情了? 啧! 难看就算了,还得用腿滑一下车子才能往前跑一段。 就这? 居然还是进口货!!! 罢了,他们没见过好东西。 翠翠当晚拿起工具就把车子大改造了一遍,直接加入能量石做动力源。 这下好了,一个手动车被她搞成了自动驾驶的玩具车。 还会避障呢! 顿时,大宝小宝成了全大院最亮眼最受欢迎的崽儿,凭着会跑的玩具车,一下多了好些跟班。 好几个家里有孩子的都跑来问玩具车多少钱,在哪买的。 翠翠都说不知道,是干爹送给孩子的见面礼。 众人面面相觑:“……” 这…… 谁还能找大首长问玩具车的事吗? 翠翠成了大首长干闺女这事没特意宣扬,不过依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大院。 院里职位高的家庭联姻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何况是聂家儿媳妇突然成了大首长的闺女? 不免让人猜是不是聂绍祺这次的功劳按下不表,大首长为了安抚聂家才想出这个法子。 可转念一想,真要捧聂家人,不是该捧聂家仨兄妹吗? 轮也轮不上儿媳妇啊? 总之,不知内情的人头皮都抓破了也想不通缘由,更想不到大首长拉拢的不是聂家,而是虞翠翠本人。 这些人不好上翠翠家门,便全挤到了聂家。 章谨之能怎么办? 好茶好水招待着呗。 反正事情热闹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就在聂家热热闹闹之际,久久未有消息的邹菀出事了。 她死了。 死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死因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她后嫁的车间主任一边甜言蜜语哄她掏出卖阎虎房子的钱,一边跟车间女工偷情。 因为这儿,给那名女工行了不少便利。 这事被不满他以权谋私的人撞破,便偷偷告诉给了邹菀和女工的丈夫。 邹菀活了半辈子,要啥有啥,日子过得一帆风顺。 连跟阎虎在一块时,大多数时候也是被哄的那一方,再想到对方花了自己的钱,便底气十足地闹到了厂里。铁证如山下,出轨渣男被记过处分,那名女工也被调到了更辛苦的锅炉房。 女工的丈夫也在厂里,绿云罩顶下当然不肯维持婚姻,果断申请了离婚。 事情若是到这一步还好,却不想厂里也在闹□□。 这下好了,女工和她丈夫都被革命小将们捉了去,游街□□,罚扫全厂的茅坑…… 眼瞅着自己也跟着丢人,邹菀后悔不已。 再看到让她丢脸的男人就更气了。 她在家里气焰越来越高,丝毫没察觉出对方浓烈的恨。 更不知道人坏起来是没底线的,当一个道德水准本就不高的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同归于尽仿佛已成定局。 老话说奸生杀,赌生盗。 车间主任不仅杀了邹菀,还杀了与他通奸的女工。 在把子女托付给父母后,他也自杀了。 这事在纺织厂周边闹得很大,连上了好几天的报纸头条。 好在报纸上模糊了几个死者的名字,又没照片,大院里谁也没发现报纸上这桩情杀案的主角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聂家前儿媳,否则还不知道传成啥样。 一开始家里也不知道。 车间主任的家人对邹菀深恶痛绝不愿领走邹菀的尸首,公安局这才联系到聂家。 聂渝泽料理了邹菀的后事。 火葬后,骨灰由他带着两个的孩子亲自送回了邹菀老家。 这事章谨之和聂绍祺都没意见。 不管邹菀有多大过错,邹家是没啥错处的。 做了这么多年亲家,除了聂家一开始帮忙安排了一份工作,对方极少主动麻烦聂家。 聂渝泽对前老丈人依然很尊敬。 邹菀的事—— 是她自己的问题,跟别人无干! 她也始终是聂宣聂霄的母亲。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恨随着她的死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两个孩子也压抑不了伤心难过的心情,特地给在外公外婆家的弟弟寄了自己的零花钱和玩具。 聂宣没偷偷摸摸。 家里人知道他们认了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没否定他的做法,只作不知。 翠翠心疼两个侄子。 怕他们憋着憋着心里生病,便叮嘱两个小家伙多陪哥哥玩。 两个小家伙就是全家人的开心果,在她们的耍宝陪伴下,聂宣聂霄总算渐渐恢复了。 **** 进入腊月,又开始一年一度的囤菜活动。 囤好过冬的肉、菜,翠翠打算带初七去照相,等着过年前寄往西北。 原本打算让初七单独照一张就好。 结果月月听话听半截,一听到照相,兴冲冲就跑回房换衣服了。 翠翠想喊住都来不及。 初七咯咯笑:“妈妈,一起照啊,安娜妈妈肯定也想看看妹妹。” “好啊,再各自给你们俩拍一张独照。” 几分钟后,小八月哒哒哒下楼了。 小家伙可不管春夏秋冬,愣是给自己挑了条鹅黄色的小裙子。 翠翠怔了怔,立马叫她换掉。 然而口水都说干了,小家伙就是不肯脱下来。 “小宝,裙子是夏天穿的,现在是冬天了宝宝,穿这个会冷的,来,赶紧脱掉换这个。” “不要不要,小裙子好看。” 小家伙嫌弃地看着翠翠重新拿的毛衣毛裤,一脸抗拒。 “可是会冷啊,你会生病,然后流鼻涕,打喷嚏,变成邋里邋遢的小脏鬼!” 八月鼓起脸颊,躲到姐姐身后。 小脑袋拼命摇着:“不冷,月月一点也不冷。” 犟起来跟牛似的,怎么拽都拽不回来,翠翠手插腰上,感觉理智和温柔已经到达忍耐的边缘。 “真不换?” “……不要换。” “行,你穿着裙子到院子里玩一会儿,如果超过五分钟我就允许你穿着它照相。” “哼,月月才不怕冷。” 家里很暖和,小团子显然不清楚屋外的温度低到几度,小团子噘着嘴巴,十分自信地冲到了院子里。 不到一分钟,哭丧着小脸回来了。 翠翠双手环胸,挑眉冷笑:“冷吗?” “……冷~~~~” 小丫头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看着翠翠,张开手要妈妈抱抱。 翠翠站老远,也不抱她。 凉飕飕问:“还要穿小裙子照相吗?” 这回小孩不犟了。 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 翠翠这才抱了抱小孩,直接在客厅给她换好衣服。 回过头,初七站在镜子前,笨拙地扎小辫儿。翠翠把八月放下,接过初七手中的梳子。 “就穿这个拍照吗?” 初七穿着白色的毛衣+红黑色的格子冬裙,冬裙下面是一条服帖的毛线裤。 不难看,小孩儿长得可爱穿什么都好看。 只是—— 那条毛线裤不搭配。 “大宝,你要不要脱掉裙子,看着好像有点奇怪。” 初七低头看看裙子和精心挑选的小皮鞋,大眼睛眨了眨,萌萌哒道:“妈妈觉得不好看吗?” “呃……还行。” 小家伙立马展开笑颜:“那我不换了,我想让安娜妈妈知道,衣服是妈妈买哒,裙子和裤子是奶奶做的,她看到照片就知道我过得很好,就不用担心我啦。” 翠翠:“……” 这孩子,怎么能那么贴心呢! 翠翠眼眶微微发酸,为孩子柔软的心思动容。 她揉揉小家伙蓬松柔软的头发,浅浅笑着:“好,我们大宝真棒呀!” 初七眉眼弯弯,露出一排小米牙:“妈妈也棒棒!妈妈棒,所以我也棒!” “噗——”翠翠被小丫头逗笑,“好了,那今天咱们梳带小辫子的花苞头,好不好?” “好~~~” 翠翠熟练地抓起两鬓发丝,贴着头发一步步往耳朵处编。 编完左边又编右边,而后将头发从中间往后梳成回绕的蝴蝶结,再把两侧小辫子缠绕在蝴蝶结上,绑上红色花朵发绳。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分钟就搞定了。 “妈妈,我好漂亮呀。” 小团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心得原地转圈,别提多自恋了。 翠翠点头:“嗯,是咱大院最漂亮的小孩儿。” 一旁的八月嘟着嘴,不高兴道:“妈妈,我也漂亮!” “嗯嗯嗯,你也漂亮!”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学的,下一句便深谙吃醋精髓:“妈妈你说,我跟姐姐谁更漂亮?” 翠翠:……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翠翠。 小眼神继续催促翠翠回答。 翠翠翻了个白眼:“因为不想搭理你啊。” 小东西,还质问上了。 八月登时扁起嘴边,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翠翠斜眼:“咋地,咋地,要流猫尿了?” “哼~~~~” 眼泪花子秒收,收回去后气呼呼地瞪翠翠:“妈妈你偏心眼儿~~~我要告诉奶奶~~~” 翠翠叉腰冷笑:“对啊,我偏心乖的。” 小家伙被气得小脸通红。 就在她快要真哭时,翠翠一把揪住小孩儿的衣领,拍拍奶嘟嘟的脸颊,软下声儿问:“小气鬼,羞羞脸!” “才没有,没有小气。” 小孩儿就是觉得妈妈夸自己没有夸姐姐的好! 她虽说不清楚,但隐约能感觉到“敷衍”。 翠翠也是意识到了,才会凶她两句又哄她。 “好,我们月月不小气,是妈妈理解错了,妈妈跟你说对不起。但你也不能冤枉妈妈啊,妈妈哪里偏心了,对你和姐姐的爱都是一样的,你这样说,妈妈会伤心的!” 翠翠佯装难过。 小团子和大团子都吓到了,围过来抱着她。 糯声糯气的撒娇,安慰。 “好了好了,妈妈心情好了,已经不伤心了。初七八月,把帽子戴上,咱们准备出发咯!” “出发——” 翠翠带着俩孩子去了最近的照相馆。 这时候的照相馆也是国营的。 在五分钱可以买一斤萝卜,两毛五能买一斤上好黄瓜鱼的年代,照相显然是奢侈的,一寸黑白照就要五六毛,上色的彩照还要贵上好几倍,若是放大点,就更贵了。 不仅贵,拿到的时间还很长,一般都要等十天半个月。 刚来京市时,一家四口前来拍了几张,老板对颜值超高的一家人印象很深刻。 见到母女仨人,他还自来熟地问了下章渝州怎么没来,心里暗暗嘀咕,难道家庭破碎,男的离婚了? “他啊,今天上班呢。” 老板哦一声:“看我这记性,忘了今天是工作日了。” “同志,今天想照几张,怎么个照法?” 翠翠:“她俩一人单独照一张,再来一张合照,都洗三份。” “成,你挑挑看要哪个背景图?” 如今照相馆的背景图几乎没什么新意。 □□、天坛祈年殿、公园白塔、十大建筑、自然风光、中式园林建筑等布景在这时候都比较常见。新颖一点的就是各种花卉,各式大桥和轮船。 翠翠直接让孩子选自己喜欢的。 八月挑选了轮船飞机大炮的背景,初七则是挑了两处自然风光。 从挑图就能看出月月自从换到咏柳街上学后,开始有自己的喜好了。 若换成以前,她肯定会说“姐姐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翠翠摸着下巴,想着两小孩儿愈渐分明的性格,不知怎地,思绪飞到了认亲宴上。 认亲宴时,陈老师和她丈夫就坐在大首长右下首那桌。 显然,陈老师一家在大首长心里是很有地位的。 那么—— 突然搞这么一个培训班还让章八月这么小的孩子入读,就很值得玩味! 翠翠这段时间没少关心两个孩子的功课。 暂时而言,两个孩子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一直想不通培训班存在的目的,但惊觉孩子变化的这一刻,恍若一道电光照亮了她混沌的的脑子,她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这是见自己不受控,就想培养她的孩子呢。 翠翠撇嘴,暗骂一声老谋深算! “妈妈!” “妈妈你不拍吗?” 翠翠从发呆中回过神,勾起唇摇摇头:“不拍,今天给你和妹妹照,我下次和爸爸一起照,不然咱们仨丢下爸爸一个,他会哭的。” “会吗?” 初七瞪圆了眼睛,她还没见爸爸哭的样子呢。 难道爸爸害羞,都偷偷躲在卧室里哭吗? 翠翠一本正经道:“会!” “好吧,那我跟妹妹照。” 小丫头抿抿嘴,失望溢于言表。 两人照相都中规中矩的,单人照初七捧着一束假花,两个酒窝浅浅挂着; 八月双手叉腰,嚣张又可爱地抬起下巴。 合照则是两人手牵着手,看着镜头傻笑。 “一套两寸的,一套放大。”翠翠指着墙上挂着的那些照片比了比,“比这个尺寸再大一点,大的那套加上相框。” “再给我拿一本相簿,一共多少钱?” 清脆的算盘珠子声儿响起。 “相片加相框总共六块八毛,相簿你要哪种?这种便宜一点,能放二十五张左右。这个则贵一些,尺寸也大一点,可以放三十五到四十。” 两种相簿外形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尺寸和封面材质有些微差别。 翠翠几乎没有考虑便选择了第二本。 “六块八加四块九,十一块七毛。” 翠翠付钱,老板开了张收条。 “十天后来取。”收条便是下次取照片的凭证。 “好。” 翠翠将收条叠好,塞进相簿,牵着两个小孩儿慢慢往外走。 没走几步,似乎有人叫她。 翠翠回头看,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同志,她也牵着一个孩子。 翠翠立马认出这是大宝小宝的同学,似乎姓孙。 “孙秀越,你跟你妈妈也来逛街啊?”大宝热情地跟对面的小姑娘打招呼。 原来叫孙秀越啊! 翠翠忙牵起笑容,泰然大方道:“秀越妈妈,你们去供销社了啊?” 孙秀越妈妈点头:“对呀,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翠翠指着身后不远处的照相馆:“呐,带她俩照相。” 大人聊大人的,仨小孩也聊上了。 孙秀越内向腼腆。 在学校时就很少说话,老师抽她回答问题,她还没站起来脸就红成了苹果状。 每次说话声音小得跟蚊子差不多。还好初七姐妹俩主动和她做朋友,如今她依然腼腆,但对着初七和八月说话已经很顺溜了。 还会跟八月吐槽爸爸妈妈。 这不,小丫头正在跟小伙伴抱怨妈妈买了她最不爱吃的青椒。 八月对此深有同感,小脑袋狂点:“秀越姐姐,是不是所有的妈妈都这样啊,我妈妈也会买我们不喜欢的洋葱,哎~~~~” 一旁聊天却没错过小闺女说话的翠翠:…… “对了,大宝妈,陈老师说寒假也能上学的消息你听说了吧,你怎么看?” 翠翠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寒假不放假吗?” “哎呀,原来你不知道的啊?陈老师说看家长们的意思,如果不放假,孩子们的课就上到腊月二十五,如果放假的话,下个礼拜就可以开始了。我是想,孩子年龄都不大,放个假应该影响不了什么吧,你觉得呢?” “无所谓,看大家吧。” “……” 秀越妈妈表情无语。 翠翠看得出来她是希望自己给个准话,不过她对孩子要不要去上学这件事的确没太多想法。 “秀越妈妈,上学的是孩子们,不若问问她们的意见。若是她们觉得待在学校开心,那就上到腊月二十五。” 孙秀越闻言,思索片刻。 “对,得问孩子本人。” 秀越自从到陈老师那儿以后人比从前开朗了许多,还交到了朋友,家里的爷爷奶奶爸爸都很高兴。 孙秀越妈妈呢,对孩子要求没有爷爷奶奶那样高,就怕陈老师的教学强度让孩子适应不了,这才想让孩子像别的小朋友那样拥有寒暑假。 只是若只有秀越提前放假,她又要担心进度不一样,女儿会落下课程。 便想着跟其他家长通通气,最好大家都不上。 没想到遇着的第一个人——虞翠翠提出让孩子自己决定!!! 她看虞翠翠的两个孩子又阳光又活泼,心里认可对方带娃很有一套。 孙秀越轻易就采纳了翠翠的意见。 “大宝妈,那我们回去了啊。” 翠翠:“再见。” 大宝&小宝:“孙秀越/秀越姐姐,再见~~~~” “大宝小宝再见。” 孙秀越挥舞着小胳膊,笑得非常腼腆。 问孩子的结果便是寒假继续上课。 不过只上下午的半天,文化课不讲了,全是动手的实操课。 初七两人对上课充满了热情。 每天不用翠翠叫,只要听到客厅挂钟敲响,便催翠翠出门,活脱脱卷王附体,还一卷就卷俩。 她俩这么小就开卷,弄得隔壁聂宣几个更不敢懈怠了。 一时间,翠翠恍惚有种聂家即将出几个状元的错觉。 很快,年关将至,初七八月刚放假,公安局给几个小家伙的表彰也到了。 参与的几个孩子每人发了五十块奖金,一个写着“好好学习、发愤图强”的笔记本,还有一张锦旗。 上面是大首长亲笔写的“强国少年”。 聂绍祺当即将锦旗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不管谁一进门,第一眼便是正前方的“强国少年”。 小的几个志得意满,围着锦旗跑来跑去,一副小英雄样儿。 反倒是聂宣聂霄,听家里人夸得天花乱坠,耳根子红得滴血,目光闪来闪去都没好意思看锦旗。 明明是被夸奖了,可就是有种尴尬到抠脚的感觉。 浑身不自在。 两人这扭扭捏捏的样子逗得大伙儿哄堂大笑。 聂渝霜:“妈你瞧,害臊了!” “姑——” “行行行,姑不笑你们。” 聂渝霜揶揄完侄子,扭头看倪轲兄妹俩。 手一伸:“你俩还小,奖金由妈妈帮你们保管,要用时妈妈再给你们,免得掉哪儿。” 倪欢一听这话,小眼神警惕。 把钱往衣兜里一塞,立马跑远躲到聂绍祺身后。 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道:“不要,每次你都这样讲,但我们要用钱时妈妈你总是找借口不给我们。” “……” 聂渝霜愣了愣:“不就这一次吗?哪来的每次,还有我什么时候不给你们了?” 有这事儿? 倪欢掰着手指头控诉:“去年过年,前年过年,大前年过年……每年你都说帮我们保管,然后就不给我们了,人家想要钢笔你都不让买,还说小孩子用不着。” “就是,拿了我俩的红包,我想买篮球你也不给我买。” 倪轲也站出来指证亲妈的过分。 还拉聂绍祺做裁判。 “姥姥姥爷你们评评理,是不是我妈做得不对?” 被迫参与这场辩论的聂绍祺:“……” “妈妈,姥爷也觉得你过分,他都不好意思说你了。” 聂绍祺还没想好怎么解决他们的纠纷,他的好外孙就自顾自下了结论。 还怪模怪样地叹了声气,道:“哎,过去的就不说了,谁让你是妈妈家里你最大呢。” 所有人:“……” 聂渝霜直接被气笑了。 “倪轲!钱是你的胆是吧,敢跟老娘对着干了?” “妈别激动,你还怀着弟弟妹妹呢。” 聂渝霜:“……” 翠翠被母子仨人你来我往揭短的样子逗乐了,可惜没乐一会儿呢,笑容便僵在嘴角。 因为—— “妈妈,我和月月没有新年红包吗?” “是不是你也帮我们保管了?” “你会像姑姑不给欢欢姐姐、小轲哥哥那样,也不给我们吗?” 第103章 短暂沉默。 翠翠不知尴尬为何物。 她眨眨眼,决定祸水东引,指着章渝州道:“怎么了?爸爸没有把红包给你们吗?” 配上面上看不出一点心虚的无辜表情,当即就把两个幼儿园没毕业的小孩儿给唬住了。 初七扭头看爸爸:“爸爸,我的红包咧。” 八月迈着小短腿,哒哒跑到章渝州跟前,往他大腿上一爬:“我的呀,我的呀~~~” 章渝州:“……” 递给翠翠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趁两个小家伙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翠翠回给他一个讨好的笑:“闺女问你呢,他俩的红包你收到哪儿去了?怎么能不告诉咱家宝贝呢,对不对?” 大宝就像个捧哏的,翠翠一开口,她立马搭腔。 “对。” “爸爸,红包呢~~~~” 章渝州无奈。 好在两口子演技没怎么退步,眨两下眼睛糊弄孩子的话术就想好了。 “在家里抽屉放着呢,爸爸打算等不用上班那天去给你们买个存钱罐,由你们自己保管。” 他很懂得怎么转移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就完全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迅速接道:“有猪猪存钱罐,也有猴子大象和别的动物,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呀?” 果然,两个小家伙迅速被带偏。 “唔,那买的时候我和爸爸一起去,哪个可爱买哪个。” “有蛇蛇的罐子吗?我想要蛇蛇~~~” 八月奶声奶气问。 章渝州眉心微拧,十分抗拒家里出现光滑弯曲的动物。 想也不想就道:“没有蛇蛇,只有猪猪,小羊,猴子,大象,鸡鸭鱼之类。” “哦~~~” 小团子失望地哦了一声:“那要鱼摆摆的。” 鱼鱼好吃,她喜欢。 章渝州:“好啊,那就买鱼摆摆。” 倪欢倪轲见小自己好多岁的妹妹都能自己管钱,也吵吵着让聂渝霜还红包,两个人吵出了三百只鸭子的气势。 聂渝霜强势镇压回去。 不过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允许从现在开始,奖金和红包都归他们自个儿,还顺势提出学习激励计划,分数达到八十或是考试在班级前五,每个人奖励五块。 兄妹俩两眼放光,瞬间没意见了。 成绩还没上去呢,就叽叽喳喳开始计划钱要怎么花了,听得屋里大人们哭笑不得。 翠翠以为表彰这事就这样悄咪咪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大院内部广播响了。 把兄弟姊妹几个发现巨款却分文未取立马上交的行为狠狠夸奖了一通,又夸聂家家风清正,让全大院向他们学习。这么一来,聂家再次迎来了串门高峰期。 尤其是弄明白这份巨款有多“巨”后,大伙儿心情之复杂。 有夸视金钱如粪土的,有感叹太实诚没有发财命的,也有恶意揣测聂家是不是藏了一部分的…… 后者自然是以己度人了。 他们原就不信有人在大马路上见到钱会不捡。 更何况那不是一块两块,那是古董,那是黄金,按箱计算的。 十几箱啊,若是谁得了这批宝藏,几辈子都花不完,子孙后代通通能享福。 换了他们自个儿,不说胃口大昧下全部,偷偷昧个几件轻轻松松。 聂家就这么上交了,谁信啊? 不过不信也没办法,说这话的人当即就被章谨之打出门去了。 “少拿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活大半辈子还不如我家几个小的懂事,就这还是政治部的家属呢?!你觉悟这么低,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家老高也高不到哪儿去。” 诸娣心慌。 咋说着说着,说到她家老高头上了? “章谨之你别借题发挥啊,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没有就所有嘛,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赶紧滚,以后都甭来我家讨嫌。” “啧,不来就不来。” 诸娣自讨没趣落荒而逃,其他人可没走的意思。 无他,聂家暖和呢,在这儿唠嗑舒坦。 不晓得他们家怎么弄的,没瞧见炭盆,可整间屋子就是暖和得不得了。 一个个忙着安慰章谨之。 “哎呀,她就是那样的人,你甭理她。” “真不知道高华藏怎么受得了这个婆娘的,到京市十几年还原地踏步,洗不掉那一身愚昧落后味儿。” “老高人品好呀,你瞅咱大院里抛弃糟糠妻的一只手数不过来,好几个后娶的比自个儿小十几二十来岁,一个个的老不修,真不要脸。” 说着,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起最近的稀罕事。 “哎唷你小声点,我听霍家那边正闹着呢?” “闹什么?” “还能闹什么?下乡的事呗,政策快定下来了,大家总要身先士卒嘛。霍同甫那新媳妇儿四处嚷嚷继子偷窥她侄女,非逼着霍正黎下乡呢。” “不能吧,霍同甫就两个儿子,小儿子才几岁,能让大儿子下乡?” 章谨之记得霍同甫家的小儿子如今也在陈沛那儿念书。 “嘿你门还不知道吧,那新媳妇儿怀上了,人家挟天子令诸侯呢。” “老夫少妻,娇妻又揣了崽子,霍同甫还不得疼心坎里?男人嘛,都喜新厌旧,全一个样子。” “可不是,我家那个也不老实,成天在我面前夸别人,一会儿我不如人家体面,一会儿我不如人家会教孩子,当我不知道他一直惦记别人呢,可惜了,人家没瞧上他,呸!” “谁呀?” “别问,那是他的小心思,人家女的没正眼瞧他……” “……” 话说到最后,大伙儿开始抱怨起自家男人或明或暗的花花肠子。 这话题章谨之完全参与不进去。 聂绍祺没那些毛病。 不过若是不说两句,显得自己怪不合群的。 她便表现得跟大家同仇敌忾的样子,不轻不重吐槽了聂绍祺两句。 走到门口正要进屋的聂绍祺听到屋里群情激愤,还有女同志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意识到这会儿不是回家的时候,在门口顿了两秒,转身往隔壁老三家走了。 章渝州正在院子里铲雪。 因为初七说,其中一盆花不能养在花盆里,需要很大的空间。 他和翠翠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十分不理解小孩子的逻辑。 强调了好几遍花搬到室外可能会死,可小家伙很执拗,坚持不搬出来才会死。 无奈,只能苦哈哈出来铲雪挖地了。 聂绍祺看着老三只穿了件衬衫,忙得吭哧吭哧流汗,一脸莫名:“这时候你挖什么地啊?” “……”章渝州一脸轻松地笑笑,道:“闲着无聊找点事做,顺便锻炼锻炼。” 聂绍祺:…… 这个锻炼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爸,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你家了?” “那你先进屋坐会儿,我很快就挖完了。” 别说,这活儿真累人。 铲完积雪,下面的泥土都冻成铁板了,若不是他服用过S级的基因液,估计还真挥不动锄头。 好在那盆花目前只有二十公分高,根茎不算发达,需要的坑不用挖太大。 聂绍祺没进屋,搓了搓手,抢过章渝州手里的锄头:“我来试试。” 章渝州怔了怔,还没回过神,聂绍祺已经一锄头挥下去了,毫无意外,冻土松动了一点点。 再看旁边一大块的泥土,聂绍祺懵圈了。 他就不信邪了。 自己一个天天锻炼还服了基因液的人居然比不过天天待研究所工作的老三? 那不能啊? 老爷子放下锄头,往手掌心吐了口唾沫又搓了搓,咦嘿一声,好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可惜锄头下去没比刚才强多少。 章渝州在旁边乐不可支。 “爸,得服老啊。您别较劲了,耽误我事儿,锄头给我,我自己来。” 聂绍祺:……难道我真老了? “快给我,你孙女还在屋里等着种东西呢。” “种啥?” “她的宝贝花。” 聂绍祺虎目圆瞪:“这时节,大宝不懂你也不懂啊,拿出来就得冻死咯。” “不拿出来她得愁死,你别管了,进屋喝杯开水暖一暖吧。” 孩子不哭不闹,就瘪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特别愁人。 反正这花是翠翠从别国刨来的,“有用”也是他们俩随口猜的,初七想咋种就咋种,死了就死了,章渝州不想这个问题了。 聂绍祺瞪了他两眼,背着手站原地不动。 章渝州迷糊了,老爷子究竟是来干嘛的啊? “爸,你,你不会是跟妈吵架了吧?” 聂绍祺:“我能跟她吵?家里一群女同志,我不好打扰她们。” 不然舒舒坦坦坐书房里看书,听听收音机,不比冰天雪地里看儿子挖地强? 自从儿子儿媳给家里装了那个取暖器,聂绍祺现在只要没工作就窝在家里,都不去老战友家串门喝酒了。 说起取暖器,聂绍祺问:“老三,那个取暖器……你们能做几个不?” “嗯?” “你那从朝鲜战场下来的几位叔叔伯伯一到冬天就遭罪,我就想这个取暖器如果能多做几个,也给他们用上。” “不难做,只需要一点点小改动。爸,具体需要多少个?” 章渝州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应下了。 他答应得痛快,聂绍祺渐渐不知足了,他觉得需要这个东西过冬的人太多了。 不过一切未来得及说,章渝州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 直言:“爸,取暖器并不稀奇,你说国内的厂子为什么不做?” 聂绍祺微怔。 喃喃自语:“因为所有厂子都是按计划搞生产,必须先发展重工业,民用轻工只能退后。” 说白了,人才储备不足,工业基础不稳。 只能将有限的资源投放到其中一部分产业。 取暖器,即空调国外早就有了,国内为何不搞呢? 当然是因为目前搞不划算! 聂绍祺此刻已经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做几个没问题,想站出去当领头羊大批量生产做不到。 章渝州见老父亲懂了。 接着又说:“咱们家取暖器跟空调不是一个制造思路,没有用电,而是依靠能量石在运行。目前能量石产量不多都在军用领域里……” 聂绍祺彻底明白了。 他叹了声气:“能做几个就做几个吧。” 说话间,章渝州已经把闺女要的坑挖出来了。 “好嘞!爸,进屋说去。”章渝州把锄头和铲子往院子角落随手一搁,招呼老父亲进屋。 一楼客厅里没人。 一进屋,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室外穿着军大衣也挡不住寒意,室内呢,彷佛回到了夏天。 前一秒捂得严严实实,备受宠爱的大衣瞬间成了负担。 聂绍祺脱掉外套,总算好受点了,他自顾自倒了杯开水,坐下慢悠悠喝着。 章渝州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过来这边纯属是不方便回家,打开收音机给老父亲打发时间,自己则上楼叫孩子们了。 “大宝小宝,院子里挖好了,赶紧把花搬出来。” “来了,爸爸~~~” 清脆童声响起,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大宝抱着一盆长得像珊瑚似的植物走了出来。 章渝州愕然。 早上大宝说要把它搬出来前,这盆花还不是这个样子呢。 他记得“小二”,这盆花是叫小二吧。 小二枝丫很乱,像刺藤类植株,主茎上附着桃粉色的小叶片,叶片和枝丫上还长着一层软软白白的绒毛,幻视蒲公英。可现在叶片没了绒毛没有,枝丫彷佛被手动抛光过一样顺滑到反光。 章渝州看得目瞪口呆。 “大宝,小二的叶子呢?” 初七仰起头,软软道:“因为要去屋子外面了啊。” 章渝州挑眉:“所以?” “爸爸真笨,雪花会把叶片冻坏,还会把毛毛打湿,所以小二先脱衣服了嘛,等天气暖和就长回来了呀。” 章渝州:“……” 好一个脱衣服。 他决定放弃跟闺女讨论她的奇葩植物! “爸爸帮你拿。” 初七小身子灵活的躲开章渝州伸过来的手:“爸爸,我自己来。” “月月,把小铲子拿出来。” 小奶音“嗷”了一声,只听阳台门被推开又关上,矮墩墩的小团子拿着精致迷你的小铲子出来。 绕开爸爸就激动地往楼下跑。 章渝州不放心,跟着两个小家伙到院子里。 就见大宝动作粗鲁地将小二从花盆里拔出,随便往坑里一扔,小宝抄起铲子胡乱铲旁边的泥盖上。 盖完泥,两人还在泥巴上添了一层雪花,二十厘米的植株瞬间只留下五厘米的顶端在外面。 “哇~~~姐姐,我们好厉害~~” “嗯嗯,对呀,我们好厉害呀。” 章渝州也不知道俩小屁孩在高兴什么,厉害什么。 站在屋檐下喊:“种好赶紧进屋,外套不穿一会儿感冒了我收拾你们。” “爸爸,我想跟哥哥玩呀。” 两个小家伙外套也没穿,手牵着牵手就往隔壁奶奶家跑,好在路上积雪早上就铲掉了,章渝州也不担心她们会摔倒。 “大宝小宝过去了?”聂绍祺放下杯子。 章渝州点头:“嗯,找宣宣他们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 老头子立马起身要走。 章渝州没留,反正隔这么近要吃饭要谈事都很方便。老父亲一走,他就钻进工作间开始做取暖器。 翠翠窝在书房看志怪小说看得入了迷。 她真想知道聊斋里这样那样的鬼究竟是什么物质什么形态而存在啊? 脑子里忍不住想初七的花是不是也像书里的各类精怪一样,有成精潜能的。 等看完手里的故事,恍然惊觉时间流逝之快,一看时间,竟这么快就到五点了。 翠翠合上书,随手往抽屉里塞去,先跑到隔壁儿童房转了一圈,孩子不在。 楼下也很安静。 她站在客厅里想了想,扭头去拧工作间的门。 果然! “难得休息一天,又在忙什么?” 翠翠慢慢走进屋,恍若骨头软似的歪在章渝州后背。 柔软浑圆的触感袭来,章渝州手上敲打零件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努力按捺住起伏的心潮继续干活。 “做几个取暖器,送给爸的老战友们。” 翠翠跑别国偷了几处矿的事没有瞒枕边人,是以章渝州知道她手里不缺能量石。 “要做几个,怎么不叫我?” “我自个儿揽的事,没打算叫你一块忙活。” 他知道,翠翠不会拒绝的。 别看她嘴上老说自己不高尚,没那么强的责任感,但实事却没少干! 不是他滤镜厚,在他心里,她比那些小嘴叭叭空谈贡献发展的人高尚太多了。 “今天跟我来亲夫妻明算账这一套了?小样儿,你算得清吗?” 翠翠靠在他宽广有力的背上,修长莹白的手指揪住章渝州耳朵,漫不经心地揶揄他。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章渝州耳后根处,若隐若现的腊梅香萦绕在周围,眼里,呼吸里,心里,全挤满了虞翠翠,这谁顶得住? 哪还能板着脸继续工作? 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 同一时间,小白山五金厂。 干部家属区。 贺家暨阴沉着脸进门。 “家暨,怎么了这是?”贺母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见儿子满脸不高兴,忙关切地迎了上去,“工作上受气了?还是谁惹你了?” 贺家暨眼眸暗沉,声音彷佛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地。 “妈,巧慧呢?” 贺母以为儿子儿媳又吵架了,立刻认定是儿媳妇的错。 不过想到上回两口子打架老贺的态度,她脸上的怒容又微微收敛。 “你和巧慧又怎么了?” “有事你们俩好好说别动不动上手,你爸工作上还得你老丈人配合,再说,打媳妇的名声传了出去你自己面上也无光。家暨,听我的劝,再气也不能上拳头。” “妈你别管!严巧慧呢?她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不在家里?” 贺家暨这会儿气血上涌,脖子上青筋都爆出了。 满脑子绿色,满脑子大草原,哪儿听得进话? 天王老子来劝都没有用,他只想收拾严巧慧这个贱人。 贺母瞧出他情绪不对劲,生怕下狠手闹出事,也不敢添油加醋说严巧慧的不是,反而难得公正了一回。 说:“巧慧身体不舒服,看医生去了。” “诶!” “诶,诶!家暨你去哪儿?” 贺家暨闻言,调头出门。贺母睁大眼愣了几秒,诶呀一声,坏了! 围裙都来不及解开,赶紧拿了钥匙追出去。 她速度哪儿跟得上贺家暨的大长腿,她还在半道上时,贺家暨和严巧慧已经在医院门口吵起来了。 旁边还站着几个劝架的。 贺家暨再火气上头,戴绿帽子的事伤及男人的脸面,没好意思当众嚷嚷,只是一个劲骂严巧慧下贱。 严巧慧哪里想得到翠翠会把她写的信原封不动寄回来,自忖没错,吼对方吼得理直气壮。 一口一个只会朝媳妇撒气不是男人…… 这话简直是在贺家暨的雷区蹦迪,可不就不是男人了吗?媳妇都给他戴绿帽了他还得藏着掖着呢。 夫妻俩谁也不让谁,终于—— 贺家暨动手了! 他力气大,一个耳刮子直接将严巧慧扇倒在地。 旁边劝架的两个医护人员吓得惊呼一声,忙去扶严巧慧。 严巧慧一脸懵怔,不敢置信地望着愤怒上头的贺家暨。 他居然敢在外边对自己动手?!! 眼泪无声无息滑落,严巧慧嘴唇哆嗦着,看着贺家暨的眼神又恨又痛。 她死死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他,咬牙低吼:“贺家暨!只会打女人的你算什么男人?这日子我跟你过不下去了,离婚!” 贺家暨打完一巴掌,心里已经开始感到后悔了。 可一看到严巧慧充满恨意的眼神,再想到包里放着的几张情意绵绵无限思念的信纸,后悔顿时化为更大的怒火,火苗随着严巧慧讥诮的嘴角越烧越旺,摧心摧肝! 到了这时候,理智已经完全出走了。 他掀开护士,揪起严巧慧的衣领。 咬牙咆哮:“离婚?严巧慧,你耍弄完我还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告诉你,你休想!” “啪——” “我耍弄你?呵,你别想给我泼脏水。” 严巧慧手掌发麻,眼底虽然害怕但还是倔强地瞪着贺家暨。 贺家暨侧首,舔了舔被牙齿磕破的嘴角,冷笑一声,阴鸷的眸光射向严巧慧。 回手又是一巴掌。 紧接着,严巧慧也不甘示弱回他一巴掌。 …… 两个护士被这对夫妻快搞疯了,拦住这个那个又来,两人你一巴掌我一巴掌,你骂一句我骂一句,那啪啪声,好似打在自己身上,感觉怪疼的。 贺母到时,两人唇枪舌剑正吵得厉害。 “打你怎么了?严巧慧你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不欠打?” “你少冤枉人,我这辈子最瞎的时候就是选择嫁给你那一刻。” “呵呵,后悔了?我按着你结婚的?心里有人,嫌我不如人家有本事,你还跑老子面前含羞带怯,誓死不嫁做什么?” “……” “不说话了,心虚了?” “没料到我会在无意间听到你和邵晓瑶说话吧?” “你说,我不如那个姓章的,长得不如人家,前程不如,家世也不如。你嫁给我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合适,只是将就。” “严巧慧,你才是最大的骗子,最恶心人的那个!” 严巧慧懵了。 怎么会…… 他怎么会听到自己和晓瑶说的话? 严巧慧此刻心乱如麻,她恨贺家暨婚前婚后两个模样。越恨就越懊恼自己当初太矜持,这才错过了更好的章渝州。 她觉得一切都是贺家暨的问题,自己是完美的受害者,可现在贺家暨告诉她,是因为她先拿他和章渝州比,是她跟人抱怨这段婚姻的意难平,是她先伤害了他,所以他才要报复回来…… 恍惚间,严巧慧意识渐渐模糊。 只听护士惊慌大喊:“流血了,快,快送妇产科——” 第104章 翠翠还不知道自己只是把收信人从严巧慧改成她丈夫,两口子就撕到孩子没了。 她这会儿正忙着收拾两个孩子搞出来的烂摊子。 “说吧,这两只狗哪来的?” 翠翠坐在沙发上,看得眼前一片狼藉的客厅,面色铁青问道。 两个小孩背着手站墙边罚站,两只小奶狗缩在她们脚边,呜呜汪汪叫着。 “席爷爷送哒~~” 八月睁着一双跟翠翠相似的眼睛,一点没觉得自个儿犯了错。 好似罚站只是妈妈要求罚站,她才站而已。 “妈妈对不起,我和妹妹没管好小白和小黄。” 初七抠着手指,看着乱糟糟的客厅心里很愧疚不安。 小白小黄配合的啊呜叫唤两声。 翠翠按住太阳穴,哎哟哎哟头疼。 这是没管好狗的问题吗? “带狗狗回家你跟我说了吗,跟爸爸说了吗?” 两小只乖巧摇头。 翠翠看她们懵懵懂懂,还不清楚错处,便道:“哦,今天你们带狗狗回家不跟我和爸爸说,明天我和爸爸再去领个小朋友回家给你们当哥哥姐姐,也不用跟你们说是吧?” “不要不要~~~” “不要别的小朋友来我们家。” 两个小家伙都是活泼开朗的性格,虽然小的那个不怎么爱动,但交朋友方面却是很有一把刷子。 可再外向的小孩儿对家,对父母都有很强的占有欲,一听有新小孩抢爸爸妈妈,两个都嚷嚷起来了。 八月挪动着小步子,迟疑了两秒,迈着小短腿跑向翠翠准备开启撒娇攻势。 “妈妈,爷爷知道哒,爷爷说可以养~~~~” 翠翠:……那你把狗狗抱爷爷家啊! “站好咯,章八月!” 八月不听,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翠翠腿上。 抱着她的腰,小身体扭啊扭:“妈妈,妈妈不要别的小朋友,只要我和姐姐好不好,好不好嘛~~~” 见妹妹开始耍赖,初七也想。 小家伙歪着头观察翠翠的表情,发现妈妈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小小的舒了一口气。 也跑了过去。 她一动,两只小狗仿若察觉到警报解除,也试探性地往翠翠方向跑。 眨眼的功夫,翠翠就被两闺女加两条狗团团围住了。 “妈妈,你还生气吗?” 翠翠戳戳初七的脑门,没好气道:“你瞅瞅家里,我不该生气吗?” 沙发上铺着的软毯被咬出线头,角落两个木摆件被摔断了一部分,茶几上水果盘摔地上倒扣着,几个果子四处乱滚,还有纸巾,报纸,不知道被抓还是被咬的碎了一屋子。 这要是换别人家就不是罚站的事,早就抄起柳条往两个家伙的小屁股揍了。 “那,那我打扫干净。” 初七爬上沙发,挨着翠翠坐着,小胳膊抱着翠翠手臂摇来晃去。 “妈妈你不要生气啦。” “嗯嗯,不要生气~~~” “我以后会好好教小黄和小白的。” “我也会和姐姐一起教~~~~” “小黄小白长大了就能帮我们看家了。” “妈妈~~~我想要狗狗~~~~” 时不时配上小狗子的呜呜声,两人两狗都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翠翠,翠翠忽然有种不同意是在犯罪的错觉。 算了,养狗也不是什么大事。 星际人民虽然不爱养宠物,但那是因为兽人占据统领地位。 不过她们自然人是纯种人,喜欢动物好像没什么,她在还没意识到兽人和自然人区别时,也曾觉得毛茸茸可爱。 不过,养归养,翠翠最怕麻烦。 “像照顾花花一样,狗狗全部由你们照顾,可以办到吗?” 八月想都不想就点头:“嗯嗯,我会照顾小白的。” 初七则是想了会儿,才拿定主意:“妈妈,我可以的。” 翠翠挑眉。 “得负责教狗狗讲卫生爱干净,不能在家里乱跑乱抓,每天必须带它们出门遛弯,出门得收拾它们拉的粑粑,还要教它们不能乱咬人……这些,都能办到吗?” 大院里养狗的不多,但也有那么几家。 可谁也没像翠翠要求这么多。 两个孩子听到这一揽子要求,都犹豫了。 就连八月也意识到不能一口应下。 翠翠不催,慢悠悠道:“如果你们不能教好,那咱们家就不能留它们,我会重新帮它们找个新家。” 一听到狗狗要被送走。 两个家伙当即不干了。 八月从她腿上滑下去,抱着小白,小脑袋疯狂拨动:“不要,妈妈不要送它们走。” “妈妈,养它们好不好?好不好嘛,好不好,好不好呀?” 初七已经在思考哪个长辈,哪个老师最会教狗狗了! 翠翠被她念经似的“好不好”搞得头昏脑涨。 但她还是没直接松口,而是逼着她们面对,逼着她们下决心。 “我说啦,你们能自己养好,不麻烦我和爸爸,那咱们家就欢迎它们。大宝,你不该问我好不好,你该问自己和妹妹,能不能照顾好狗狗。” “妈妈先说好,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不能半途而废的哦。” 这次初七没迟疑太久。 “那……妈妈养它们吧,我会好好学习怎么养狗狗的。” “好。” 虽然说好了让她们自己养,但翠翠也没有完全撒手不管。 “狗狗不能上床,床上会臭烘烘的,所以咱们要先给它们做窝。” 翠翠看不得家里脏乱,是以杂物全在空间囊里。 她趁两个孩子跟小狗玩时,将空间囊里用得着的材料先挪到工作间角落。 然后再使唤两个孩子去搬材料。 大的她自己先搬到客厅,小的轻的则交给初七和八月。 她拿起工具锤锤打打,两个小家伙蹲在旁边递钉子递木板,只会呜呜唧唧的小奶狗围着她们转圈。 翠翠动作很快。 但成品一点不粗糙,即便做的狗窝,也精致无比。 狗屋高度差不多到翠翠腰的位置,一米五长,前侧有门,左右两侧还留有窗户,别说睡两只狗,就算初七八月钻进去也没问题。 “哇啊~~~~妈妈,我今晚可以睡里面吗,我也要做狗狗!” 八月弓着身体就要往里面钻,被翠翠眼疾手快揪住衣领子拽了回来。 “可以啊,以后每天都睡里面好不好?” 小团子敏感察觉到了妈妈笑容下的恶意,乖乖摇头:“不每天,就一次。” “不能一次,你想当狗狗就要一直当狗狗。” 八月:“……” “那,那我不要睡这里了。” 翠翠满意地笑笑,亲亲闺女奶乎乎的脸颊:“真棒,我可不想有个狗闺女!” 真让她钻习惯了,以后天天跟狗混一块,翠翠觉得自己会忍不住揍孩子。 初七没注意妹妹和妈妈说了什么,她正在纠结另一件事。 “妈妈,木头是不是不防水啊?下雨天怎么办咧?” 她透过窗户,瞟了眼天空,表情惆怅。 翠翠放开小女儿,扭头回答大宝的问题:“对,所以需要我们在木头外刷上放水防腐的涂料。” “小黄小白还小,这个冬天就让它们待在屋子里,等过阵子让爸爸去买涂料回来,再把房子搬到院子里。” 初七一听,忙吁了口气,拍拍自己胸口。 “那就好。” “妈妈,是不是还得铺床啊,不然晚上会冷的。” 铺床的活儿翠翠不想干了。 两手一摊歪沙发上躺着,挥手作疲累状:“妈妈干了这么多活,好累好累呀,你和月月是小白小黄的主人,给它们铺床的小事当然要交给你们了。” 初七举起小手,兴致勃勃:“好!” 叫上妹妹往楼上跑。 两只小奶狗追上小主人。 可惜狗子太小腿太短,上不了台阶,只能围在第一处阶梯那儿瞎转圈。 翠翠休息了几分钟,起身把木头碎屑清理干净,将工具箱放回工作间。 再把两只狗子的屋子挪到门边。 趁两孩子在楼上忙,翠翠一手抓一只狗。 “不许咬家里的任何东西,否则我会打你们的。” 边说,翠翠边轻拍狗子的嘴巴。 随后又抓着狗在屋里屋外都绕了一圈,把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尿尿拉屎在哪解决都讲了一遍。 不顾狗子懵懂的小眼神,翠翠单方面认定它俩听明白了。 “妈妈,妈妈你快来看呀,我们把小白小黄的床做好了。” 翠翠松开掐住狗子命运脖颈的手,回身抬眸,脑溢血快来了! 大宝举着一个惨遭分尸的藤箱。 盖子不见了,侧面一块也被拆掉了,留下只剩下三面的藤框。 小宝抱着一卷小被子,细细一瞧,是她和初七一岁多时用过的包被。 两个小家伙一脸笑嘻嘻,洋洋得意地跑下楼。 “这个箱子比较大,小黄小白再长大点也能睡,还有被子,把被子铺在里面,晚上肯定不会冷了。” “妈妈,我和妹妹是不是很聪明呀?” 翠翠嘴角抽抽。 “……对,很聪明。” 也很浪费。 但今天已经训过姐妹俩一回,翠翠忍了。 晚上,章渝州打电话回家,说是接下来半个月都没空回家了。 翠翠撇嘴,冬天床上少了人总是觉得不够暖和。 可没辙儿,他忙起来时半个月一个月吃喝拉撒都在研究所是常有的事。 “妈妈,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呀?” 她还想让爸爸看小白小黄呢。 “因为工作忙呀,今晚到隔壁吃饭还是我给你们做?” 两个小孩闻言,惊悚地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到奶奶家吃饭。” 初七哄老母亲是哄惯了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妈妈做的饭一定要在最特别的时候吃才更有感觉。” “噗——” “是吗?可我觉得做给你们吃的话,每天都是特别的一天,谁让你们是我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呢。” 大宝贝眼睛瞪得更大了。 “妈妈……不要了吧!” “哈哈哈哈!” 晚饭最终还是在隔壁吃的,翠翠收了点剩饭泡米汤喂两只狗子。 半夜,隔壁温柔发动了。 生产过程很顺利,次日八点太阳初升,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孩。 喜得冯一银好几天嘴都没合拢过,还给周边邻居散了喜蛋。 温柔生完第二天就回家坐月子,翠翠拎着早准备好的礼物上门。 孩子白白胖胖,瞧着比八月出生时胖一圈。 冯婶子特别骄傲的炫耀,说她大孙子足足有八斤呢,命里就带福。 翠翠对福不福的不关注,只是对温柔佩服不已。 章八月出生时六斤她便觉得生产很艰难了,没想到温柔生了这么个大胖子,亏得没出什么意外。 不过她就是心里嘀咕嘀咕,没好对着正主说,毕竟一个妈妈对孩子的滤镜她可太懂了。 “郝建设啥时候回来啊?” “已经上火车了。” 温柔对丈夫没能在生产时陪伴在侧很理解,没有一丁点怨。 就像当初郝建设说要娶她时她问的那样——你确定吗?考虑好了吗? 当时她也问自己,确不确定嫁给一名警务人员,能不能接受他的精力更多花在工作上而不是家里。 当时她给自己的回答是确定。 如今依然很确定。 温柔看着熟睡的宝宝,想起刚毅笨拙的郝建设,心里涌出满满的幸福。 **** 冬去春来。 弹指一挥,便是好几年过去。 “章八月,赶紧起床上学了。” 翠翠头发挽在脑后,随意插着一支铅笔。 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除了眼神变得稳重柔和,她一如几年前那样年轻。 就连身形都没什么变化。 “妈妈,今天的煎蛋好好吃呀!” 甜糯的嗓音来自餐桌上的大儿童。 刚满十一岁,个头已经蹿到一米六的初七。 “好歹煎了好几年,怎么着也得有进步了。” 翠翠没上楼喊小女儿,悠哉悠哉坐下吃自己的早饭。 “昨晚接到你爸妈电话,他们从西北调到京市了,大概过几天就到。” “真的吗?”初七很开心,可下一秒便面露难过:“妈妈,那我是不是要离开家里回那边啊?” 翠翠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养了十年的小姑娘,马上就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了。 “伤心什么啊,就算回黎家也在同一个京市,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和爸爸、妹妹永远是你的家人,你呢,永远是咱家的大宝。” “妈妈永远爱你,乖,好好吃饭,今天好好考试。” 初七抿唇,很快,她便调整好了心情。 “妈妈,我也最爱你了。” 初七很早就知道,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离开这个家。 可真到这一天,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 她也知道,安娜妈妈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姥姥姥爷还有黎爸爸都很想念自己,如果不回去他们会很伤心的。 哎,为什么不能把她分成两半呢? 这样就都不会伤心了。 小小少女第一次有了烦恼。 翠翠放下筷子,走到小姑娘面前抱了抱她,揉揉她软塌塌的头发,笑着安慰:“我们大宝长大了呢,以后想爸爸妈妈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去接你。” “嗯。”小丫头鼻音瓮翁的。 “好了不伤心了啊,你爸妈还没到呢,等来了咱再伤心!” 小姑娘噗嗤一声,被逗笑了,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翠翠扯过桌上的纸巾,轻柔地帮女儿擦掉鼻涕。 “妈妈,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小姑娘转身搂着她的腰,脸颊贴在翠翠腰上,软软地撒娇。 八月半眯着双眼,要醒不醒地走下楼。 看到姐姐撒娇,瞌睡虫瞬间被赶跑了,立刻跑过去加入抱抱行列。 “妈妈,姐姐,我也要抱抱!” 初七张开一只手,把妹妹也抱住,抱了大概半分钟,她松开手,佯装淡定地扭头吃饺子。 “月月,去洗脸刷牙啊。妈妈等下送我到六中考试,你不快一点的话就搭不了便车,要自己走到咏柳街道了。” 自从八月满五岁后,姐妹俩就没让人接送了,而是自己走路到席家的四合院。 目前咏柳街道教的十个孩子里只剩下八月和孙秀越。 另外八个孩子,最大的三个去年就参加了初中升学考,从陈老师这儿毕业了。 今年剩下五个要考初中。 原本上面打算再招手一批六七岁的跟八月和孙秀越一起学习,陈沛以年纪大精力不足推拒了。 打算把八月和孙秀越送到初中就关闭这个特殊的培训班。 所以,等初七上初中后,八月就要每天一个人上下学。 八月一听到便车,立刻不磨蹭了。 两分钟搞定刷牙洗脸,因为留的齐刘海学生头,随便梳两下更省时间。 吃东西则是精致的“快”。 “妈妈,我好啦。” 翠翠骑着改造成两个后座的自行车,载着两闺女先去六中,目送初七进入考场才飞奔向咏柳街。 席家四合院如今冷清了许多。 八月到时,孙秀越刚从里面出来。 翠翠讶然。 一问方知陈老师病了。 另外四位老师今天正巧要参与一个秘密会议。 于是,索性就给两人放假。 翠翠听完没有异议,席仲文却有些犹豫。 “席叔,还有别的事吗?” 因为和大首长的干亲关系,翠翠这几年跟席仲文几人都混熟了。 她向来有话直说,大多数情况下席仲文也会据实以告。 席仲文有些踟蹰,翠翠暗暗猜到底什么事让他为难成这样,却不想听到席仲文说:“陈老师近来查出了病,我在想,要不直接让八月和秀越插到六中的四年级或是五年级……” 其实按照孩子们的进度直接上高中都没问题。 可这群小孩年龄都不大,早早读完高中的话无法正常进入大学继续深造,又没办法进入社会工作,反倒不好。 比如八月,她才九岁。 可知识储备已经远超高中毕业生了。 然而到了社会上九岁能干嘛呢?还是个喜欢黏着爸爸妈妈的大孩子呢。 她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可又没成熟到能跟知识量相匹配的程度,不若让她跟同龄孩子再混几年。 翠翠倒是没意见。 她垂首问小闺女:“月月,你要去六中上学吗?” 月月扬起脑袋:“到六中上学是不是就能跟姐姐一块上下学啦?” “应该吧。” 八月嘟嘴,不满意这个“应该”。 翠翠也不瞒她。 “因为姐姐的爸爸妈妈回京市了,以后会不会继续在六中上学,要看黎家爸爸妈妈工作在哪个区,住得离咱们远不远……” 话还没说完呢,小姑娘两眼已是泪汪汪。 “妈妈,姐姐要走了吗?呜呜呜……我不要姐姐走……呜呜……” 翠翠叹气。 拇指抹去女儿脸颊上的眼泪,安慰地拍拍她后背。 “哭什么?你姐姐哭,你也哭,又不是不回咱们家,姐姐随时能回家住的呀。” “不一样,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呜呜呜……” 翠翠当然知道哪里不一样。 这么多年她们都是一家四口,过阵子就变成一家三口。 只是两个女儿已经很伤心了,她如果也表现得接受不了,只会让她们更加难受。 大宝善良体贴,这些年对亲生父母是记挂的,感情也在一封封书信中培养出来了。 自己若是放不开手,她就会夹在这个家和黎骏梁安娜的中间左右为难,这又是何必呢? 再者,黎骏梁安娜骨肉分离十年,翠翠实在不忍心阻挠。 “好了,不哭了啊,乖!” “姐姐的亲生爸妈回来了,你不替姐姐开心吗?” “姐姐走了,就不是小宝的姐姐了吗?” “呜呜呜……没有,是我姐姐,嗝……呜呜,妈妈,嗝,可是人家难过嘛,我不想要姐姐走……” 翠翠抱着她哄了又哄。 大概半小时后,哭得脸颊通红,鼻头也红红的小姑娘总算停止了哭泣。 只有控制不住的打嗝儿声在诉说着她的难受。 “妈妈,嗝,怎么才能不打嗝儿呢,嗝……” 第105章 黎骏梁安娜一家到京市时,正巧赶上端午。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来梧桐大院接初七。 而是留了时间让孩子跟家里好好告别。 初七要回亲生爸妈家里这个消息在聂家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么多年,就算初七经常收到西北来的信和礼物,大家也知道那是初七的“另一对父母”,但潜意识里根本没把她和家里分割开。 黎骏梁安娜仿若成了“干爹干妈”。 谁会去想自家孩子跟着干爹干妈生活呢?别说聂宣几个,就连章谨之都没想过这茬。 突然告诉她,初七要跟着亲生父母回家,这让人如何能接受得了? 章谨之搂着孙女直抹泪。 小宝嚎啕大哭,聂宣四个大的没哭,可眼睛也红肿得厉害,看着初七欲言又止,伤心得很。或许是家里人难过的情绪太重,初七反而能从那份不舍里跳脱出来,倒过来安慰大家。 “奶奶不哭呀,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小宝,你的鼻涕蹭到我衣服上啦~~~~” “我长大了,我记得回家的路,会自己坐车,你们就当我住校了。” “……” 那么丁点大的团子,长成小姑娘,论付出论感情深浅,排在前面的必然是章渝州和翠翠。不过两人都不是矫情爱哭的人。虽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很不舍得,还是理智的帮着劝公公婆婆。 “也不晓得大宝能不能吃惯那边的饭,还有大宝用惯了的东西,都带走吗?” 大宝摇头,尚有婴儿肥的脸颊露出一对小酒窝。 “不用啦爷爷,我跟爸爸妈妈说好了,放假我就回来住。” “他们同意吗?” 小姑娘点头:“嗯嗯,同意的。” 梁安娜没理由不同意。 对翠翠一家,黎骏和梁安娜心存感激。 加之一家四口工作都很忙,对孩子放假回翠翠这边,从老到小都没意见。像那种要回孩子就逼着孩子和养父母家里断绝往来的事,他们也做不出来的。 骨肉分离十来年,比起自己希望和女儿亲近的私心,梁安娜更看重初七的心情。 她希望女儿拥有两个家庭的爱,不像她回到家后反而过得不如以前幸福开心。 这点,她跟黎骏深入沟通过,夫妻俩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 初七是在一个周日被黎骏两口子接走的。 接走当天,翠翠、章渝州和八月也跟过去认了门。 因着一家四口贡献大,梁安娜父母长期在科研一线身体上有所损伤,是以调回京市后上面给他们分了一个大四室。房子就在一医院附近,为的是方便两位老人。 梁安娜一拿到房子,立马照着女儿的喜好将采光最棒的那间布置好。 “哇,姐姐,有阳光洒进来了。” 小团子肿着一双大眼睛,冲进姐姐房里,在床上蹦了蹦。 “我想呢,月月以后会常常来家里找小七玩,所以弄了张大床,方便姐妹俩一块睡。” 初七在养父母家里从小和妹妹睡一个屋一张床的事,梁安娜是知道的。 这些年书信往来,让他们对章渝州两口子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连带着妹妹,梁安娜也记得她的喜好,小团子信里也跟着安娜妈妈安娜妈妈的喊,在梁安娜心里,八月就是另一个女儿。 翠翠莞尔笑道:“嗯,她们俩睡惯了一个屋,让分开谁都不乐意呢。” 梁安娜挽着翠翠的胳膊,带她参观屋子。 她心里无限感激翠翠夫妻俩,但没说出口。 她想,虞翠翠恐怕也不希望听到“谢谢”两个字。 初七不仅是自己的女儿,也是翠翠的。 照顾自己的孩子何必要别人感谢呢? 说谢谢反倒是看轻了翠翠两口子对初七的爱。 午饭是梁家二老亲自下的厨,饭桌上,八月忽然诶呀一声,脆声儿嚷道:“妈妈,姐姐的花咱们忘记搬过来了。” “没关系。” 初七扒了一口饭。 把平时照顾花的任务交到八月手里:“月月,你就按照我以前浇水的频率给它们浇水就好,我也会经常回去看看的。” 八月害怕自己把姐姐宝贵的几盆花养死。 初七却说:“你浇水前喊一下它们的名字,不会死的,小一几个很好养的。” 以前初七不懂那几盆花的特殊,不过最近她已经能隐约觉察出“花很听自己话”这个事实。 她对回家没有异议,对亲生父母,姥姥姥爷也很尊敬。 可是但论信任度,小姑娘还是更加信任翠翠,是以故意没带走那几盆花。 “嗯嗯,姐姐,我会好好照顾小一小二小三它们的。” 至于最早那盆就很不挑食了,谁浇水都行。 “那姐姐下次回家给你带好吃的。” “好~~~” 翠翠一家离开,梁安娜和梁母帮初七整理行李。 初七的东西很多,光是衣服就带了三箱,还有个小藤箱里全是一些小玩意儿。梁母帮忙把小藤箱的东西归拢好摆在书桌上。 突然,她惊呼一声。 “怎么了,妈?”梁安娜问。 梁母拿着房产证走过来,一脸讶异:“小七,你章爸和虞妈咋给你留了房本啊?安娜,这太贵重了,咱们是不是该还回去?” “哎呀姥姥您甭管了,您送回去他们也不会收的。我爸妈可爱我了。” 初七从梁母手里拿过房本,小心翼翼放回自己的藏宝箱。 说起养父养母,小姑娘可得意了。 反正她就是爸妈最爱的大宝宝,月月是二宝宝!就算离开家里,初七也没怀疑这一点。 看在梁安娜和梁母眼里,不免觉得闺女/外孙女怪没心没肺的。 不过开朗活泼跟小太阳似的,也真是可爱啊,不怪聂家人都那么喜欢。 “妈,那下次我们也送点什么给月月?” 方才她瞧了,章家给初七的房子地理位置好,面积足足有五百来平。这在寸土寸金,有钱都买不到房的京市来说,绝对是一份重礼,重到让他们不安。 初七察觉到妈妈和姥姥的忐忑,一手挽一人胳膊。 把她们推到客厅沙发坐下。 “姥姥,你们别想那么多,我爸……章爸他们给房子又不是你们回来了才给的,几年前就给我了。也没想着要你们还给月月什么,你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反而会让他们不高兴的。” “月月喜欢好吃的,姥姥手艺这么棒,不如下次做好吃的我带回去给她,她肯定很开心。” “这样会不会失礼啊?” 人家给了这么大栋院子,她们就回点吃食,一辈子没占过便宜的梁母很不自在。 “对了,安娜,回头你抽空回老家找一找咱之前藏的首饰。” “里面有一枚金镯子,很适合小姑娘。” 镯子的价值肯定比不上四合院,不过手镯造型精致,有些年头了,勉强算拿得出手。 那枚镯子呈椭圆形,可分四节,各节两端较阔,上嵌珠,节与节之间似嵌于方座中的青绿玉珠饰相连。开口处有一副纽饰,一端为花瓣形扣环,上嵌小珠6颗,另一端为活轴,看着并不高调。 梁安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知道了妈,我藏得隐秘,应该是安全的。” 初七在旁边乖乖听着,知道这是姥姥妈妈的一片心意,便把月月不爱戴那些玩意儿的话给吞回肚子里了。 初七回到黎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省城机械厂那边。 黎骏毕竟是冯一银的外甥,一家子调回京市,于情于理都得上郝家拜访。 冯一银见初七跟在黎骏梁安娜身后,震惊得扫帚都掉了。 啥情况? 老章家的大宝怎么跟着外甥、外甥媳妇后头咧? 正在给儿子辅导功课的温柔脑子里一道闪电霹过,瞬间想通了丈夫为何每次回家,都会给隔壁两个小姑娘带礼物,还会陪着一块玩。 先前她还以为是因为跟隔壁章渝州关系好呢。 没想到,大宝居然是表弟的女儿。 再想想建设说过的关于黎表弟一家的事,以及冯小姨在大院住了三四个月都没认出天天从家门口路过的孙女,温柔表情很一言难尽。 “温阿姨,我来啦。” “黎骏,大宝跟你们这是??”冯一银拽着外甥走远了点,压低声音问。 黎骏把初七的身世解释了一遍,冯一银听完眼珠子瞪得老大,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她用力打了黎骏两下。 “你还真是心狠唷,这么多年你和你媳妇就一点消息不给家里漏?真打算跟爹妈脱离关系了?黎容……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 黎骏倒没想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 父母的赡养义务他和安娜不会逃避,但想粉饰太平一家和乐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绝对不可能。 岳父母被举报,自家隔岸观火是真实发生过的。 女儿小时候差点一命呜呼,尸骨无存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哪怕得知黎容这个罪魁祸首如今过得并不幸福,父母依然为她操碎了心,黎骏依然无法原谅。 “大姨,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我不想听到黎容的名字。” 冯一银噎住。 心说大外甥心肠挺狠,不提就不提了,只是这事—— “你表哥晓得?” 黎骏点头:“我们能找到小七,多亏了表哥。” 冯一银脑子再不灵光,这会儿也咂摸出味儿了,合着儿子老早就晓得初七的身世了,隔壁聂家也一直都晓得咧,就把她一个人瞒鼓里。 老太太想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眼神质问地看向大儿媳:你也知道? 温柔恬笑摇头。 老太太心里这才舒坦了。 还好还好,建设嘴严不是针对自己,他连枕边人都没告诉呢。 至于章谨之瞒着…… 说实话,冯一银也没脸质问。 她妹子一家子的破事早就被她抖搂完了,前几年四桂母女俩到梧桐大院那阵子,又作了不少妖,冯一银自个儿都觉得面上无光,换了她是章谨之,也不可能把自家养得好好的大孙女和四桂这等不靠谱的扯上关系。 再看初七,简直是大院里最讨长辈喜欢的孩子。 长得好有礼貌,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学习好还热心。 也没被教成没脾气的书呆子,老章这一家子对初七是真上心,真的跟亲生的没区别。 几个孩子从小就开始练武术,兴趣班一点不含糊的上着,简直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这就不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老章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随便扔一个出去都比别人家孩子强。 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摸着良心说,孩子若是在小妹身边长大,哪可能像现在这样出挑? 教成下一个黎容都是好的。 更有可能在黎容的欺负下,小妹的忽视下长成软包子,废物点心。 “一会儿不去隔壁聂家拜访?” 梁安娜目光瞥向门边礼物,笑道:“大姨放心,我们准备了的。” 聂家是初七的另一个家,来都来了,哪有不上门的道理。 相比梁安娜夫妻俩的拘束讲礼,初七就很放得开了。 跟温柔聊了几句,陪小弟弟郝智志玩了一会儿,就带着他直接往隔壁跑了。 一点没生疏,冲进门就找奶奶要喝的,章谨之见到大孙女回来,开心得跟脸上皱纹都挤成一块了。 “大宝,你一个人回来的?” “没有啊,跟爸爸妈妈来的,他们在隔壁冯奶奶家。” 章谨之想起两家的亲戚关系了,“哦”了一声:“回那边适不适应?” “挺好的,就是上学远了一点点,妈问我要不要转到机械厂附属中学,我说不要。” 初七适应得很快。 其实除了换个家生活,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 倪轲、倪欢以及初七都在六中。 每天中午,兄妹几个都能一块吃饭,所以就算上下学要自己骑半小时自行车,初七也不打算换学校。 “缺不缺啥?缺啥跟奶奶说,跟你爸爸妈妈讲也行。” “不缺的,爸和妈什么都替我准备好了,姥姥姥爷也很疼我。奶奶,宣宣哥哥他们呢?”家里安静得不像话,初七好奇道。 “你宣宣哥到知青办交报名表,准备下乡了。” “啊?”初七诧异得小嘴都张圆了。 “大伯不是让宣宣哥当兵吗?” 这几年下乡流程已经固定下来了,多子女家庭只能留一个在城里,隔壁三表叔是六八年下的乡,去了没多久经常写信回来诉苦,想回来都回不来,宣宣哥怎么还主动下乡吃苦啊? “你宣宣哥不去,说想到乡下历练历练。” 说白了,存心找苦吃呢,也不知道他想历练出什么结果。 家里把利弊摆出来劝了一遍,聂宣依然坚持,家里便没再多嘴了。 去呗。 他想历练就历练呗。 等实在太苦熬不下去,家里也能想办法让他回城。因着这点,聂家对聂宣主动下乡这件事才不那么着急。 “这样啊。” 初七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巴掌。 兴奋道:“宣宣哥可以去我们龙湾大队啊,这样宣宣哥哥遇着事就能找我小舅舅,不会孤立无援。” 初七很多年没回龙湾三队了。 但关于龙湾三队的记忆都还在,她记忆里龙湾三队好人比较多,哥哥去了肯定不会被欺负。 如果有人欺负哥哥,他们可以狐假虎威,搬出小舅舅哥哥革委会主任的名头。 小姑娘脑子里已经想完了聂宣下线的整个过程,边脑补边比手画脚的逗章谨之。 备受冷落的郝智志觉得无聊死了,迈着小短腿就往外头跑,边跑边嚷:“大宝姐,我找别人玩去了。” “成,一会儿早点回家啊。” 院子里安全,五六岁的孩子又不会迷路,郝智志跑了就跑了,初七一点不担心。 她满心满眼在等哥哥姐姐和小宝呢。 果然—— 到了饭点,大家回来了。 一看到初七,八月率先跑过来要姐姐抱,姐妹俩亲亲热热搂一块,说不完的话。 初七还想见翠翠,无奈翠翠不在家。 因为贵省山里的能量石矿被发现,大首长立刻将翠翠去前线那段时间还在周边县市留下过痕迹联系上了,特地来家里跟翠翠聊了聊,得知她从邻国搬了矿回来却没上报,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很惊喜,很震撼,还有骇然! 究竟是什么能力才能悄无声息把别国的矿挪过来?! 问翠翠,翠翠光是笑笑,就是不回答。 大首长世界观被震碎无数次,最后不得不帮着收尾。还要安慰自己,不管咋样,这的确是件好事。 平复好收到的惊吓,大首长就惦记上了别国的资源,试探性地问翠翠能不能再探探。 翠翠想到这几年双方相处得还算不错,几个干哥哥逢年过节有好事都挺惦记自己,思索几天后就应下了。 这次章渝州主动申请成为翠翠的助手。 两人办好手续当晚,趁着月色跑到后面山顶,乘上安全屋往周边国家探矿去了。 对外就说回老家了。 听到爸爸妈妈都不在,初七小脸露出失望,不过很快就在哥哥姐姐们的关心下心情好了许多。跟着亲爸亲妈回家前她特地回家给花浇了水,还陪小黄小白玩了会儿。 刚浇完,其中两盆突然就结果了。 初七忙喊妹妹:“月月,每个周末记得给它们浇水哦。” “知道啦,姐姐。” 月月艰难地从衣柜里拖出两个娃娃,塞给初七:“姐姐,这个是你,这个是我,今天你把它们带回去吧,这样就像我天天陪着你睡啦。” 初七眼眶悄咪咪发热了。 抱起两个娃娃,另一只手抱住月月:“嗯嗯。” 梁安娜看见女儿手里多了两个可爱娃娃,身后还跟着两条狗狗,当即认出这就是女儿信里提过的小黄小白。 她面带微笑,伸手:“小七,要妈帮你拿吗?” “妈,不重的,我自己拿。” 爸爸妈妈就是喊章渝州和翠翠,爸妈则是喊黎骏和梁安娜。 对于女儿称呼的区分,梁安娜已经参透了。 “好好好,你自己来。” 等一家子走到大院,身后两条狗狗还在门口看了好久,直到小主人身影瞧不见了,小白小黄才转身回家。 ***** 翠翠和章渝州这一“回老家”便是三两个月。 若不是挂念女儿,两人这会儿还在中东乐不思蜀呢。 两人一路上都在补充矿脉图和植物图鉴,虽说重点还是勘探能量石,但稀有矿藏、大型矿脉仍然被记录了,这部分她没打算搬走,只是她忍不住想,这份信息给专业人士手应当能发挥出非同一般的作用。 不过中东矿藏果然丰富。 短短两个月,翠翠竟发现了八处能量石矿。 其中三处已达到A级。 一到这时候,翠翠总是忍不住抱头苦恼。 “天呐,天呐,我怎么能只有一个空间囊呢,我的空间囊怎么可以只有这么点大呢。” 这对一个物资收集癖来说,太难了! 就算咻——一下能飞回国内,翠翠还是忍不住哀嚎! 章渝州端着面走过来,笑望着媳妇儿道:“你就知足吧,不是空间囊太小,而是这几处矿太大。先吃饭。” 若说这回探矿最爽的是什么? ——一定是章渝州来了,她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美味可口的食物一入肚子,瞬间就能抚平机械挖矿的枯燥痛苦。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老公~~~” 翠翠捧着碗,半眯着眼睛,简简单单的一碗面给她带来的满足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就是差了点东西。 “可惜没有小葱,忘了带咱家吃惯的酱油了。”她咂咂嘴,道。 “送这批矿回去时咱们可以顺便回家一趟。” 来之前翠翠和大首长约定好了,若是探到能量石矿,她照旧把矿搬到贵省几座大山里,大首长也早早安排了两支部队驻扎进贵省,因着突然发展起来的“矿业”,挨着矿的几个偏僻县城率先发展起来。 就在翠翠两口子努力搬矿的同时,A4开始由部队转向全民。 不过一开始推广并不顺利。 一听不要钱,又把效果介绍得如此玄乎,老百姓都抱着怀疑态度。有些甚至在想政府是不是要拿普通人做试验,就像几十年前鬼子骗华国人那样。 对于这个结果,上边干部也是头疼不已。 有的县能用最笨的办法,让基层干部们推广时征集志愿者,当众服用,当场看效果。 有的县呢,故意捂着藏着,弄几个觉醒了特长的人四处宣扬,惹得本地老百姓们主动问,这样也能推广。 好在基因液的功效是实实在在的。 虽说看资质潜能激发的效果不同,但最次的也能达到改善身体的作用。 加之国家要求人人都要用,就算是下放到牛棚那些人也不例外。 如此一来,上下凝聚力到了最强的阶段,在人人爱国护国的情况下,革命带来的负面影响便被削弱了许多,好多本该死在革命浪潮的无辜者存活下来。 自然,不好之处也有。 譬如,被下放的人里有无辜的,自然也有罪有应得的。 保住了前者,后者也没受到该有的惩罚。 不过世事便是如此,从来没有尽善尽美的,总会存在不完美的地方。 而这些,翠翠还不知道呢。 两人按照事先说好的位置将第一处矿搬过去,便悄咪咪回了京市。 回去当天便被大首长请去吃饭了。 饭桌上,除了大首长,便是席仲文和聂绍祺。 翠翠一看,三个干哥都不在,便知道大首长是要和她说很机密的事了。 “干爹,你别那么严肃啊,有事您直接说嘛,你们不说话也不动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翠翠舒适的半歪在椅子上,一点不拘束,说话更是坦然大方。 大首长神色无奈,摇了摇头,指着翠翠道:“你呀你啊……” 聂绍祺和席仲文哈哈一笑,道:“你猜到有事?” 翠翠撇嘴:“你们都是大忙人,突然叫我们来吃饭,那指定有大事呗。” 说着,她胳膊肘拐了拐章渝州:“是吧?” 章渝州坐得板正,表情没太严肃但也看得出来确实做不到翠翠那样彷佛在自家似的。 他直接问:“大……干爹,今天叫我和翠翠来是要给我们派什么任务吗?” 原本想喊大首长的,看到大首长皱眉不赞同的眼神后,章渝州乖觉地改了口。 听到这声干爹,大首长眉目舒展开。 “没什么任务,就是问问这次勘探的结果。” “挺好的。” 翠翠摸摸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大首长:“干爹,咱能吃完了再聊不?我们这阵子可苦了,每天不是饼子就是面条,这么一大桌菜不断散发着香味儿勾引我,我满脑子都是它们,实在没办法冷静下来聊正事……” 聂绍祺瞅着儿子儿媳一点没瘦的脸颊,笑而不语。 “那就吃,吃完再说。” 大首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吃饭期间没再谈正事。 等吃完,翠翠不等他们催,直接掏出了X8a。 将四周窗帘拉上后,直接将X8探索后的详细地图投到墙上。 “一共八处,紫色的是A极能量石矿……” “目前我们把一号点的矿全挪到贵省三号山脉了。没有用颜色区分,而是用星星和三角备注的是别的普通矿脉。至于粉色圆圈圈住的区域代表生长着基因液能用到的药植……” X8自动生成的探测图简洁明了,各类矿和植物资源标注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附近有无部队,属于探测真空区还是人口常居地都备注好了。 大首长三人看完,心里已经被震麻了。 第N次感慨,还好翠翠是自己人! “目前只探完这一片?”大首长拿着一根长竹条在墙上指了指。 翠翠点头:“对,目前先把这几处矿搬完吧。不过,六号位和八号位可能不好搬走,这两处附近十公里驻扎了军队。” 聂绍祺看着那两处,瞬间懂了。 “因为这两处金矿?” “是的。” 翠翠跑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示意章渝州接着说。 章渝州:“我们勘探了这两处金矿的储量,一个将近七十吨,一个差不多一百一十吨。目前除了国内还无人知道能量石矿的用途,他们甚至不觉得那是矿,所以这两处能量石矿近几年是安全的。” “这两处由我们来想办法。” “其余六处全搬回来大概需要多久?” “至少半年,三号矿储量巨大,挖矿机器人非常有限。” 要支撑高强度的采集工作,机器人的材料要求很高。 翠翠空间囊里的所有材料都用上了,目前也只做了十来个机器人。 他用水蓝星的钢材和别的材料做过相似的机器人,但是报废得非常快,挖两天立刻变成破铜烂铁。由此可见,就算能量石矿被别国发现了,短期内也无人开采得了。 “好!” 大首长拍拍章渝州肩膀,鼓励道:“好好好,你和翠翠加油干,不过还是要安全为先。” “国家不能失去你们两个,家里的小朋友也不能失去你们。” “……” 从大首长住处出来,翠翠突然想起一件事。 贼兮兮地凑到丈夫耳畔,悄悄八卦:“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咱干爹的夫人今天居然没出现哎?!” 从前每回她来这边,大首长的夫人就笑吟吟的跟在大首长身侧扶他。 隔一会儿嘘寒问暖,彷佛大首长身体不好快要噶掉似的,明明服过基因液的大首长精气神好得不得了,她当时还疑惑呢。 今天居然不出现,就挺奇怪的。 章渝州失笑:“今天谈正事,她不在很正常嘛。” “是吗?” 先前她每次来也是谈正事啊。 章渝州没想太多,挑眉反问翠翠:“不然咧,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就是猜不到才跟你嘀咕啊。” “我也猜不到。”章渝州耸肩。 翠翠没好气地推他:“你就不能发散发散思维,来点有趣的猜测吗?” 肯定是老了! 都不陪她一块吃瓜了!! 章渝州无奈,胳膊伸长把翠翠揽过来,配合她表演:“这位夫人不是原配,眼界一般,能力也很一般,大首长在大事上不让她参与着实正常。” “你咋知道她能力不行?” 章渝州摸摸鼻尖,觉得讨论大首长的私生活似乎不大尊重。 可翠翠骨碌碌转着眼珠儿,自己不说没准她要跑回家问妈。 思考了几秒,章渝州觉得还是自己说吧,反正这也算不上秘密。 “她先前是负责照顾大首长身体的护士。” 翠翠瞪圆了眼睛,冷嗤一声:“奇了怪了,怎么那么多人跟负责照顾自己的医护人员看对眼啊,是身体受伤后心灵也脆弱吗?” 这让她想到魏华明。 当初许雯丽也是医生,照顾着照顾着就看对眼了。 白白害了原身。 再想到大院里还几个“老少配”,女方职业护士居多,翠翠心里偏见愈发大了。 不,也不能这样说。 应该说部队的军官们接触面窄,除了文工团便是受伤进医院,看对眼走错路的自然是这两个职业的女同志多。 说白了,还是这些老不修的军官的错处更大! “这……” 这叫他说什么好? 章渝州干咳一声:“……也有可能是遇到真爱,算了,不提这个了。” 翠翠白他一眼,哪来那么多真爱! 若是单身、或是丧妻了看对眼还成。 有些人压根就没道德底线的,先跟年轻貌美的姑娘看对眼,再叫嚣着跟前面的离婚,呸! “难得回来一趟,先不回家,咱们过个二人世界呗。” 翠翠侧首看他,笑容重回脸上。 “好呀,你想怎么过?” “看电影?” “俗套!” “那到底去不去?” “去啊,当然要去。” “……” ***** 龙湾三队,魏家。 拖拉机拉着六七名知青慢悠悠进了村。 几个知青来自天南海北,除了聂宣,另外几个看着泥泞不平的小路抱怨连连。 “哎,乡下日子怎么过啊?听邻居姐姐说,下乡后吃不饱睡不好,女知青最惨,万一遇到泼皮赖子被缠上了,那真是倒大霉。” “我有远房亲戚在县里,听她说这边生产队都不错,没怎么发生知青受欺负的事。” “真的假的?” “真的,说是革委会领导还算正派,管得严,不让扎堆闹事。” 这时候开拖拉机的小伙子就乐了,高声笑道:“可不是,咱玉溪革委会和下边的派出所、公社都不是吃白饭的,都干实事咧,你们能分到咱们大队,运气顶不错的。” 聂宣想起大宝的话,又想起小宝的嘱托。 赶忙插嘴问了句:“同志,魏学明家在哪儿啊?一会儿能领我去一下吗?” “找学明啊?你跟他认识吗?” 聂宣露出一口白牙,道:“帮我妹给他们家送点东西,我妹喊他小舅舅。” “哦哟,你是翠翠姐家的啊?” 聂宣故作惊讶:“你记得我小婶啊?” “知道知道,我和学明从小一个班混大的,他姐姐就是我们大伙儿的姐姐嘛,翠翠姐还好不?” 开拖拉机的正是魏虎。 从前跟魏广芝、魏学明一块跑孟小草家伸张正义那位。 当年敦实的小胖子如今瘦成了长竹竿,不过说起话来倒是没怎么变,依然是直爽的大嗓门。 “挺好的,我小婶在家说一不二,小叔听她的,妹妹也乖。这次来这边下乡,小婶还特地让我给家里带了一些东西。” 魏虎闻言,倒没觉得奇怪。 “翠翠姐对学明一直都很好,听玉莲婶说翠翠姐可孝顺了,每年都要寄好多东西回家,我妈每次酸了吧唧,恨不得有翠翠姐这样的闺女。” “……” 聂宣和魏虎聊得热火朝天。 余下几人对了个眼神,心道一定要和聂宣搞好关系。 这人可是在大队有靠山呢。 聂宣倒是没有跟谁抱团取暖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想着靠魏家躲避劳动。 进了村,拖拉机直接把知青们载到知青点。 选好床铺后,聂宣便拎着一个大包袱跟着在外等候的魏虎前往魏家去了。 半道上,正好遇见下工的魏老头和蔡婆子。 “玉莲婶,魏叔,这是聂宣聂同志,替翠翠姐给你们送东西来了。” “那我先走了。” 魏虎把人交给魏老头,先回家去了。 聂? 魏老头几乎不用多想,便确定了眼前这个高大清俊的小伙子是翠翠婆家那边的后生。 “是初七八月的哥哥吧?走走走,回家说。” “魏姥爷蔡姥姥,你们好,我是聂宣。” 面对妹妹的姥姥姥爷,聂宣很礼貌。 蔡婆子一张老脸登时笑成了菊花,拉着聂宣的手不停问“翠翠怎么样了,初七和八月如何了……” 等听到初七回到亲生父母家,蔡婆子满脸错愕,随后便是伤心得直叨叨。 “在家里过得好好的,咋凭空冒出个亲爹妈呢?” “哎呀老天爷不做人啊,翠翠白养十年的娃啊……” “那初七回了那边,还能回来不?” 蔡婆子一边心疼翠翠,一边也舍不得初七。 即便祖孙俩好多年没见了,蔡婆子依然记得乖乖巧巧的小团子多么讨人喜欢,一想到这么讨喜的姑娘不是自家的了,蔡婆子无比心痛。 “蔡姥姥你别伤心,初七亲生父母如今也在京市,她和八月在同一个学校,姐妹俩每天都能见面。” “平时放假也会回家看小叔小婶。” “这样啊,那,那也好,那还是咱翠翠的闺女!”不枉费翠翠没结婚就养了她。 聂宣没对老人家的观念做任何评判。 大都是他们说,他偶尔附和一句。 “说多少次家里什么都不缺,翠翠还是照寄不误,亏了你爷爷奶奶宽厚,不计较她往娘家搬东西……” 学明说亲家位高权重,蔡婆子一直担心翠翠在婆家受气。 所以,就算来的是年轻小伙子,她还是下意识把自己放得很低,捧一捧那边。 聂宣连忙摆手。 “蔡姥姥您别这样说,我们家要说谁赚钱最多,那肯定是小婶。小婶孝顺给你们的,都是花她自个儿的钱,你们可别觉得不好意思,别不自在,该花就花,你们不花小婶才要不乐意呢。” 就凭小婶时不时搞出的小科技小发明,聂宣毫不怀疑如果小婶想要钱,那些钱能把大院隔壁一条街都买下来。 有本事的人,就是恐怖如斯! 蔡婆子惊讶得瞪大了眼:“……是吗?翠翠找着啥工作了啊?” “当研究员呢,小婶很厉害的,您们啊就放心吧。” 蔡婆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回家这一路遇到不少人。 蔡婆子见了人就要介绍一遍:“这孩子叫聂宣,我们家翠翠的大侄子,这次来咱们大队下乡呢,对对对,这一大袋都是翠翠让带回来的,说她也不听,净乱花钱……” 聂·孩子·宣:…… 可算是知道初七的社牛属性怎么来的了! 小时候被这么一熏陶,哪还内向得起来啊。 第106章 经过蔡婆子大张旗鼓一宣扬,聂宣俨然成了龙湾三队的自己人。 从魏家回知青点路上,便有好些他不认识的人主动打招呼,大家格外热情地给他介绍生产队的状况,说起初七一岁以前的事简直是如数家珍,聂宣震惊不已,他们家大宝这是万人迷吗? 在大院里力压同年龄段的小孩们成为叔叔伯伯奶奶婶婶心里最乖最棒的小孩儿; 在乡下,已过快十年,这些人依然记得她小时候好笑好玩的模样,提到她的话比小婶本人都多,存在感实在太强。 聂宣哭笑不得。 面对乡亲们的热情,他贡献出了自家几兄妹珍藏的合照。 “高点的是初七,矮墩墩的是八月……” “哦呦,原来初七长大是这个样子啊,小时候矮墩墩的,现在抽条了呢,不过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笑。八月比较像翠翠,小小年纪挺有气势的。” “……” 聂宣听着大伙儿的评价,目光也跟着落在照片上。 可不是有气势嘛。 就算一样在笑,大宝是阳光开朗的小甜妹,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小宝就显得格外“冷静”。 大概是眼睛的关系。 大宝杏儿眼,圆溜溜的,看着比较无害。 小宝眼睛随了小婶,是狭长的凤眸,也大,但看人时总是会带着一股“睥睨审视”味儿,五岁以前还好,没那么明显,越长大看人时的压迫感越强。 “叔,婶儿,我先回知青点了啊。” “好好好,回头到家里坐啊!” 聂宣开心地挥挥手,光明正大吃起两个妹妹的软饭—— 因为是初七和八月的哥哥,他一跃成为了村里最受欢迎的知青! 大家对他比对早来了几年的知青们还要亲热,不仅魏老头叫他到魏家住,还有几家也让他到家里搭伙吃饭呢。 别说一同到来的新知青钦羡不已,连老知青们都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 倒没发生旁人说的知青们互相下黑手的现象,毕竟龙湾三队的知青日子不算难过,只要老老实实干活不惹事,村里对知青们还是比较友好的。 像欺负女知青这样的事,龙湾三队一例都没出。 这得归功于三队魏华明成了革委会主任,他不护短也不包庇,三队没人敢仗着一星半点的亲戚关系闹事。 为啥会这样呢,当然是魏华明提前给大伙儿打了个样! 他刚上位没多久,许雯丽就闹出了收礼的丑事。 魏华明做事多老辣呢。 既没替许雯丽遮掩,又没登报跟许雯丽离婚。 而是领着许雯丽,手里拿着大喇叭,直接到送礼的当事人家里道歉,并退还礼物表示自己办不到,以后也不会办,又声明家属犯错是他思想工作没做到位,他必须负责。 拿着喇叭一路说自己的“错处”,让群众们以后监督他的工作。 这么一来,谁会怪他呢? 大家只会说,魏主任不就是娶了个思想境界不够高的媳妇儿吗?媳妇儿犯错,他没把人一脚踢开,还主动坦白承担责任,有情有义,对人民群众特别负责。 有这样的官儿,是玉溪人民的福气啊! 县里镇里服气了,龙湾三队也服了! 人家连媳妇都不包庇,还能对村里犯了错的人视而不见?那指定不能啊。 就借着这件事,魏华明彻底在革委会站稳了脚跟,许雯丽丢了这么大个人,按理说该不敢出门了。 或许是意识到魏华明为了官位豁得出去,她在魏华明心里早就从深爱的妻子变成了将就过日子的孩子妈,许雯丽突然想通了。 不再仗着主任夫人的名头四处炫耀,拉帮结派。 反而将心力放在了工作上。 面对医院同事们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她第一次学会了看淡、忍耐,甚至当众承认自己以前思想不对,如今已经在慢慢改正,时日一场,许雯丽那臭水沟的名声逐渐好转。 若问她是真心悔改还是假意作秀,这谁也不知道。 反正明面上,许雯丽改好了。 而许雯丽的改好,又助推了魏华明的好官声,他在玉溪的权力竞技场上更是如鱼得水。 若是翠翠听到,大概冷笑一声跟章渝州吐槽:……看,我就说魏华明是个官迷,还能屈能伸、心机深沉得很! 可惜太多人看不透。 但话又说回来,正因为魏华明既要名,又要政绩,玉溪县才会比别处太平。 下放到玉溪的教授专家虽说日子过得辛苦,好歹没丢命。 各个生产队的□□大会、思想改造大会也很有度,基本停留在嘴巴批评阶段,没怎么动过刑。 他又是个擅钻营的,搞不了革命就抓生产建设,几年下来,魏华明在省城领导面前都挂了名,如无意外,魏华明官运亨通。 魏华明当了官,老魏家没啥变化。 蔡婆子好几次抖起来,都被魏老头给摁住了。 久了她自己也回过味儿,晓得高调不是好事,他俩表现得低调,魏学明就更低调了。 他倒不是刻意营造低调人设,而是真心实意觉得大哥的成就跟他没关系,他也不屑走后门。 因为在这方面固执己见,本打算给他一个机会的孟小草再三试探后,拒绝了他的追求。 转头嫁给了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 如今在县纺织厂工会上班。 魏学明呢,灰心失意了一段时间,三年前通过考试成为了造纸厂的会计。 今年在厂妇联主任的保媒拉线下,跟同厂一名女工处上对象。 女工长相出挑,是时下很受长辈喜欢的方圆脸。 圆润的脸颊,圆溜溜的大眼睛,眉眼柔和,一瞧就是踏实温柔的好姑娘。 家里也没什么极品亲戚,不过父母已经过世,两个弟妹眼下还在念初中。 她家中还有一些存款,支撑弟弟妹妹念到高中没问题,只是结婚后小两口肯定得照顾弟妹几年,因着一对弟妹,这才在婚姻市场处处碰壁。 但这些魏学明不在意。 经过和孟小草暧昧不明的几年,他越来越明白一件事—— 处对象、结婚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三观合不合。 和孟小草相处时,他总是处于云里雾里中。 时而觉得她对自己有好感,时而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每当自己受不了这种混沌含糊的状态,想要一个具体的答案时,她就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是谈工作就是谈家里。 时间一长,再傻的人也意识到孟小草并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有些东西就是不能细想,一想就会发现过去让他觉得怦然心动的点,让他想起来满是甜蜜的互动,都掺杂了“谎言”。他大概猜出孟小草为何会在京市回来后跟他越来越近。 不是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优点,而是看到了他背后的大哥和姐姐。 魏学明无法接受这点。 所以在孟小草第N次表示他可以让大哥安排工作后,明确说要靠自己,绝不会让家里帮忙安排任何工作。 这次谈话后,孟小草约莫半个月没联系他。 魏学明也没联系对方,而是在等,等着看她要如何选择,是认可自己的想法,或是不放弃继续游说他走后门。 但孟小草什么也没选。 她选择嫁给牛副主任的儿子牛昊强。 魏学明收到请柬时,懵怔在原地良久,他的失常魏华明看在眼里,没劝什么。 只是带着他参加了孟小草和牛昊强的婚礼。 婚礼那天,孟小草穿着崭新吉庆的红裙子,头发盘在脑后,发间插着一枝盛开的海棠,全程微笑着敬酒。 敬到魏学明这桌时,她笑容不改,只有眼眸深处透着一丝紧张,彷佛害怕魏学明搞事砸场子。 她很漂亮,也很陌生。 魏学明暗暗苦笑,他什么也没干,语气如常地祝福她幸福美满。 听到祝福的那一刻,孟小草眼神微变,旁人不知,她心里确实有种“不经意间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然而选择已经做下,容不得自己后悔了。 她也不会后悔。 魏学明或许会对她很好,但她这辈子苦日子过够了,实在不想跟一头倔驴继续过苦哈哈的日子。 明明有助力,他偏不用! 这不叫清高,这叫犯傻。 以魏学明的傻劲儿,她几乎能够预料到未来十年,二十年,因为这种脾气他们只会过得越来越不如人。与其到时候懊恼悔恨,不若改弦易辙,直接选一条更顺畅的路走。 然而嫁给牛昊强后,孟小草并不快乐。 她的长袖善舞在牛家是多余的。 牛副主任大男子主义,在家里并不喜欢女人多嘴,婆婆不在意她在工作上有多出色,只想她将精力花在家庭上,早早生几个孙子,至于丈夫牛昊强…… 牛昊强无疑是喜欢自己的,凡事也愿意听自己的意见。 但面对婆婆和公爹,他立马变得缺乏主见。 前脚刚跟自己商量好的事,到了公爹面前,公爹质疑上几句,再反对一二他立马打退堂鼓。 可私下他对自己真是百依百顺,从不跟自己争吵,每次自己不开心,牛昊强便会伏低做小说笑话哄自己。 这让孟小草很难受。 有的人要么就坏到底,让你可以爽快的恨; 要么就好到底,让你可以无所顾忌的去爱,去依靠; 魏学明是过于“直”,孟小草在他身上感受不到足够的“偏爱”,他对自己的好感和喜欢压不过他的原则,所以她觉得魏学明不是自己的良配。 为了自己舍弃原则的牛昊强,她起初以为嫁给这样的人,自己能够大展拳脚,事业生活都能上一个台阶。 可牛昊强又太没原则,无法站在她前面挡住公婆的挑剔。 这就让她越来越纠结,一面问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太不知足,一面去想决定嫁给牛昊强是不是冲动了点。 再回过头看,自己先一步舍弃的魏学明似乎变成了那颗朱砂痣。 自己结婚三年,他却还单着,心里一定还爱慕着自己。 这个认知,让孟小草忍不住窃喜。 然而没过多久,魏学明谈了对象的消息就传到了革委会家属院。 听到消息时,她正在给牛昊强缝衣服,一时失了神,针戳到手指上,疼得孟小草“嘶”了一声。 “没事吧?你说说你,缝个衣服都能受伤,真是没用。” 牛母抓过她手指看了一眼便甩开,没好气地骂道:“知道你不满停职回家的事,你也不想想自己身体多差,刚怀了啥重活没干就差点流产,我哪敢让你去上班?你们说说我这事做得对不对,我全是为了小草考虑呀。” “妈,我没有不满。”孟小草无奈。 怀孕不在她的计划内,但怀了她也没觉得不好。 结婚三年才怀,这在家属院已经算晚的了。 这年头政策支持多生多养,一般人没避孕意识,不避孕的结果便是身体健康的男女一旦结婚大都在一年内怀上。孟小草和牛昊强没避孕,第一年没怀牛母嘀咕了两句,但没说什么过分的;第二年牛父也开始念叨孙子了;到第三年,孟小草受不了婆婆公公若有似无的暗示,拉着牛昊强到医院检查。 好在检查结果对她有利。 她没太大问题,怀不上是因为牛昊强患有弱精症。 这下公婆啥话都不说了。 从前爱挑剔她一个女的太要强总想在厂里做出名堂,不顾家不贤惠,现在呢,反倒夸她有事业心。 孟小草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可惜老天不做人,莫名其妙的,她又怀上了! 工作还被公婆软磨硬泡交给了牛昊强表妹,说是代班,等她生完孩子再把工作拿回来。 她心情已然不好。 偏这时候又传出魏学明谈了对象的事,孟小草有一瞬间觉得很悲哀,属于自己的似乎都在渐渐失去。 她定定神,佯装无意问道:“魏同志啊,他对象谁啊?” 牛母瞥她一眼:“你那么感兴趣做什么?” “妈你忘了,我跟魏同志是初中同学啊,我和昊强结婚那会儿他跟着魏主任来喝过喜酒的。我记得他考上了高中,没想到他还没结婚啊?” 两人暧昧时很少私下见面,更多是书信往来。 何况魏学明是越喜欢越慎重越不想坏女孩子名声的“木讷子”,除了两个当事人,还真没谁知道他俩差点发展成革命战友。 魏华明只是隐约猜到了,许雯丽则是完全不清楚。 面对好奇的孟小草,许雯丽没品出不对劲,顺着回答道:“嗯,学明有志气,想先立业再成家。” 几年前许雯丽是看不惯魏学明的。 那会儿她和魏华明夫妻俩如胶似漆,当然不希望魏华明的注意力被小家庭以外的任何人夺走,公公婆婆不行,小叔子就更不行了。 这几年瞅着小叔子还算识趣,没扒着自家吸血。 加上本人的确在读书上有天分,未来不一定会分走自家的资源,许雯丽才逐渐改了态度。 提起魏学明夸夸居多了。 “女方是哪里人啊?”牛母随口问。 许雯丽笑得一脸无奈:“同厂的普通女工,父母去世了,留下两个拖油瓶弟妹。” 牛母一脸不赞同:“魏主任不插手啊?倒不是我对人家女同志有偏见,就是这种家庭跟你们家门不当户不对,容易闹矛盾的。” “可不是嘛。” “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家老魏从前在部队,跟弟弟相处时间本来就少,平时哪里好管太多呢?他认准了这个对象,我们除了认下还能咋的?总不能坏两兄弟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魏学明的学习、工作都没靠他们。 她觉得这对象不太行,公公婆婆觉得没什么,魏华明也没意见,许雯丽哪有反对的立场。 “还是太年轻。” “结亲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否则麻烦多着呢,你瞅我家……” 牛母一时嘴快,猛地意识到儿媳妇还在呢。 讪笑两声:“你看我家,小草各方面都优秀,就是爹妈拖后腿,要不是那对爹妈,小草呀,没准就是高中生,大学生了。” 许雯丽笑她:“大学生有啥难的啊,走推荐呗。我那小叔子就是太执拗,老魏要推荐他上工农兵大学他就是不去,真是急死人。” 孟小草垂首,继续做针线活。 听到工农兵大学时,她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诮。 魏学明当然不会去。 她猜,他姐虞翠翠肯定提过未来可能会重启高考的事。 毕竟,梧桐大院里的干部离大首长最近了。 好些政策传到老百姓耳朵前说不定已经商议了好多年,若问政策,他们肯定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否则怎么解释魏学明拒绝推荐呢? 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和推荐上去的水货大学生,换了她,她也宁愿等几年自己考。 然而,这点孟小草就猜错了。 魏学明可不知道什么高考不高考,他不走推荐完全是因为自己条件不符合。 若是强行拿了推荐名额,肯定是大哥在名额上动过手脚,或许在别人那儿,为亲人谋点好处并不是什么大错,但魏学明接受不了。 他不喜欢捷径。 也不希望因为推荐名额,让大哥被人抓住把柄。 何况,不上大学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就算不上大学,只要心志不改,他照样能边工作边学知识。 魏学明跟谭林处了两个月对象,就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这时候可不像后世,恋爱谈几年,十年都没人说什么。 如今对象处几个月还不结婚,便会有好事者怀疑你耍流氓了。 翠翠收到魏家的电话时已是腊月,彼时两人刚搬完三座矿,决定在家休息一阵子顺道过年。 接到蔡婆子说魏学明腊月二十八办酒的消息,翠翠还挺意外的。 以为傻小子苦苦追爱几年终于成功,压根没想到新娘子不是孟小草。 等一家三口回了龙湾三队,才知道魏学明对象叫谭林,今年刚谈上的。 至于孟小草? 老两口压根不知道这么个人! 翠翠张张嘴,连忙把话头给咽回去了。 啧! 还挺能保密的。 翠翠好奇死了。 终于等着个没人的时机,她问魏学明:“你不是喜欢孟小草吗?咋没跟人家处上对象啊?” “……”魏学明先是一愣,随即别扭道:“姐,你咋知道啊?” 翠翠嗤了一声,白眼翻了翻。 “咋知道的,一双眼睛看出来的呗。” “你没追上人家?” “呃,可以这么说吧。”魏学明囧然,不过这事也没啥不能说的;“就……接触了一阵子,发现不合适呗。” 翠翠上下打量他。 啧啧几声。 无情吐槽道:“那你们还挺厉害的,在人人都脸熟的小地方,接触几年还能瞒得密不透风的属实厉害!由此可见,你这“追求”大概离真正的追求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难怪没追上。” 魏学明张嘴又闭上,想了想还是不顶嘴了。 “姐,你可别在谭林面前提孟小草……” 翠翠挑眉:“怎么,怕人家谭林也跑了啊?” “都过去的事了,让她知道她得多闹心啊。” 魏学明如今对孟小草没感情了,只是关于青春里那段朦胧的喜欢他并不想全盘否定。 不管孟小草当初对自己是何种心情,他的激动、忐忑、纠结、苦恼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也因为在这段感情里遭遇的种种,才让他更加珍惜和谭林的这段。 可若是谭林知道,他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真的不喜欢孟小草了呢? 不若不提。 翠翠看着青年坚定温和的眸子,拍拍他肩膀,感慨道:“长大了!” 魏学明咧嘴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姐,我都二十四了,总不能光长个头不长脑子吧?” 翠翠微笑。 其实你脑子也没长多少的。 “姐,你先到屋里休息会儿吧,炕娘早就烧上了,这会儿暖和着呢。”说着,魏学明往客房里瞥了两眼,笑:“小宝都睡成小猪咯。” 可惜初七没回来。 没见着大外甥女,魏学明失望不已。 翠翠:“今年是初七回家的第一个年,当然得跟亲爸亲妈过,以后肯定有机会回来的。” “嗯。” 两人说话间,去知青点找侄子的章渝州回来了。 魏老头走在前头,叔侄俩在后面,聂宣低声说着自己在龙湾三队学了些什么,魏老头时不时夸上两句。 走路上遇着人,大家开开心心跟聂宣打招呼。 章渝州看得出来大侄子下乡确实没吃什么苦,过得非常滋润。 “小婶!”见到翠翠,聂宣眼睛一亮,几步就跑了过去,难掩兴奋地问:“大宝小宝是不是也来了?” 快半年没见着妹妹,他心里怪想念的。 “小宝在里屋睡觉,大宝回她姥姥姥爷家过年了。” 聂宣“哦”了声,想起自家大宝已经回别人家了,很惆怅啊。 蔡婆子和魏老头也满脸怅然,但这情绪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散了,因为—— 魏华明一大家子也回来了。 老大一家孩子多,一回来就吵吵嚷嚷,八月很快就被吵醒了。 小姑娘不像小时候那样起床气大,但被吵醒后还是会情绪不高,绷着张小脸,窝在妈妈怀里不开心地瞪人。 “羞羞羞,你几岁了还要妈妈抱?幼稚鬼。” 魏雁雁食指在自己脸颊划拉几下,嘲笑道。 换做别的孩子大概要恼羞成怒,或者为了证明自己乖巧懂事从妈妈腿上跳下去。 但八月凶凶地瞪了魏雁雁一眼,小脸往翠翠胸口一埋:“妈妈爱我才抱我,等我长大了妈妈也会抱我!” “你不是幼稚鬼,你是可怜鬼。你妈妈都不抱你。我姐姐比你高妈妈还要抱她呢。” 魏雁雁被说懵了,下一秒当场被气哭。 “呜哇……妈,她说你不喜欢我,还骂我可怜鬼。” 魏雁雁只比八月大一岁多,在她记忆里,许雯丽确实很少抱她,也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雯丽忙着跟魏华明吵架,不太重视她。 不,应该说,她对几个孩子都不重视。 魏雁雁的小脑袋里本来没觉得不对。 这会子女孩子会走会跑后,妈妈还会抱抱的本来就很少,至少她们院子里的阿姨,也不抱女孩儿。 可经过八月这么一讲,瞬间在她脑子里形成了“妈妈爱孩子——所以要抱小孩,不抱=不爱”的逻辑,可不就气哭了嘛。 许雯丽在厨房里正忙活呢,就听到小女儿杀猪似的哭声,下意识就要往外冲,被蔡婆子拽住了。 “忙你的,外头有华明他们在呢。” 随后便听丈夫斥责道:“雁雁,妹妹在跟你玩呢,你哭什么?” 魏家三胞胎也哈哈大笑,不仅没安慰妹妹,还嘲笑她被更小的孩子气哭,简直丢脸。 结果魏雁雁哭得更惨了。 始作俑者章八月小朋友捂着耳朵,把脑袋埋到翠翠怀里,嘟囔道:“妈妈,好吵呀~~~” 魏雁雁还在哭。 边哭边嚷嚷着魏华明抱她。 一时间,堂屋里简直是鸡飞狗跳,所有的吵闹戏都由魏雁雁一个人担纲完成。 魏华明斥责无用,只能抱起小女儿哄了哄。 一来心疼女儿,二来面对并不熟悉的章渝州,察觉到他目光始终注意着妻女,他下意识不想在爱护孩子这方面落下风。 虽说两人打照面时友好的点头示意,但后面竟没说过一句话。 隐隐的较劲味儿,大概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没注意到。 至少负责起话头,当粘合剂的魏学明是没发现的。 魏雁雁坐到爸爸腿上,终于不哭了。 开始继续挑衅。 “略略略……我有爸爸抱我,你没有~~~~” 傻缺! 八月斜了得意洋洋的魏雁雁一眼。 别开眼睛不看她了。 “你干什么不理我?” “我比你大,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 难得遇到比她小的孩子,魏雁雁想收她当自己的跟班。 可惜,八月并不想搭茬。 “不要,你别说话了,你好傻,也好吵啊。” 翠翠见状,哭笑不得。 轻轻拍了下闺女的小屁股,让你扎心! 小姑娘在她怀里扭了扭,就是不想搭理人,她觉得这几个大孩子太烦人了,一点不可爱。 魏学明被她俩逗笑:“哥,雁雁确实有点傻哎。” 换回来魏华明一个冷厉的眼神。 “……呃,我不说了,不傻,那叫天真可爱。” 见亲哥不搭理自己,魏学明又扭头跟章渝州说话:“姐夫,你们这次能回来几天?” 聂宣也看向章渝州:“对啊,小叔,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市啊?” 章渝州:“参加完你的婚礼,我们就回去了。” “那不就是明天喝了喜酒,后天就走?不留下来过年吗?” 聂宣摆出一脸舍不得的表情:“对呀,小叔,你们不陪我过完年再走吗?” “有工作。”章渝州淡淡笑了笑,说:“你可以让队里开封说明书,跟我们回家过完年再回来。” 这时候知青是可以回家探亲的。 大队并不卡谁的证明书。 反正到了时间人不回来的话,一个电话打到当地知青办。 人不仅得老老实实回来,还得背处分。一旦有了不良记录,以后在当地工作,或是回城、大学推荐名额都要受影响。 聂宣思索片刻,点头:“也行,我跟你们一道回家过年,年后再回来。” “吃饭了,摆桌摆桌!” 晚饭大人一桌,小孩儿一桌。 翠翠不稀罕瞅许雯丽和魏华明,也不想陪着聊一些有的没的,以看着几个孩子为由坐到了小矮桌上。 不过,她虽然不想和魏华明夫妇聊天,耳朵却一直没错过大桌上的信息。 饭后,蔡婆子让翠翠帮忙贴喜字。 学明的婚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是侧面新建的那间。 面积大概有小二十平,室内按照翠翠从前的老房子那样装修了一遍,除了喜字和窗花还没贴,柜子,炕都收拾妥当了,角落还摆着一台崭新的缝纫机。 就屋里置办的这些,就能看出魏学明确实很看重谭林。 几个男人还在堂屋喝酒说话,蔡婆子让翠翠和不情不愿的许雯丽到新房帮忙。 她自己则回厨房洗碗。 “你过得好像挺好的。”许雯丽忽然开口。 翠翠抬眸瞥她一眼:“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感慨一声,谁能想到如今过得最好的就是你呢!” 翠翠冷笑:“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自个儿才配过好日子?看到我家庭和睦你好像很失望啊?” 许雯丽不说话。 她不说那些恶心人的话,翠翠也懒得搭理她。 却不想许雯丽沉默片刻,又蹦跶了。 “你说话没必要这样难听,若不是你跟华明离了,你能嫁这么好吗??现在大家都是亲戚,何不一笑泯恩仇?” “呸!” “谁要跟你一笑泯恩仇?” 这女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 “你们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回部队前还到处嚷嚷给了我多少钱,不就是指望有人朝我下手吗?事情过这么久我不提,你是不是就以为我不知道啊?还什么多亏离婚我才能过这么好的日子,笑死人了,许雯丽,我啥时候给你软弱好说话的错觉了?好说话的虞翠翠早在你俩大摇大摆回家前就死了!” 许雯丽:“……” “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想聊就不聊吧。” 许雯丽僵笑着,还是有些怵虞翠翠的。 翠翠睨她一眼,不说话了。 许雯丽永远不可能知道她不是原身,也不会知道原身早在那个雪夜里就淹死了。 而自己也早就错过了替原身报仇的时机。 遥想刚到水蓝星时,她既没有报仇的本事,也的确缺乏共情能力,做不到替陌生人去仇恨谁。 当她渐渐能感受到这些,已过了这么多年。 对此,翠翠说不上后悔或是别的,只是偶尔触及龙湾三队的记忆,看到跟原身相关的人时,会忍不住想到她。 再看到魏华明两口子过得顺顺畅畅,便不由得感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接下来两人谁也不说话了,翠翠迅速将窗花喜字贴好走了出去。 许雯丽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心惊胆战。 脑子里不断重复翠翠方才说的“死”字,没一会儿,竟把自己吓得打起摆子来。 次日天还未亮,新郎官就起床了。 他借了村里的拖拉机,魏华明家的一涛二浪三海全跟着迎亲去了。 快到中午,拖拉机载着新娘子回来了。 车斗里还放着两口大红箱子,一个洗脸架,两床新棉被,一台收音机。 这份陪嫁不算厚得扎眼,但在乡下也不算薄了。好些家儿媳妇光咚咚,拎个小包袱就进门呢。 相比之下,谭林这个孤女着实很体面了。 蔡婆子见状,眼里也满意了不少,看着谭林,脸上的笑容都真心了许多,主动问起谭家两个孩子。 谭林心下稍定。 “妈,您别担心,小云小城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男人先前就叫她直接把弟弟妹妹带上,谭林也觉得那样很好,反正两人谈婚事时就说清楚了,一定得照顾弟弟妹妹。 到头来是弟弟妹妹不同意。 两个半大孩子觉得这样做会让婆家不高兴。 他们说:“姐,我俩小,还不能给你撑腰,但也不能拖累你被婆家不喜。你放心跟着姐夫走吧,我们能照顾自己的。” 想到懂事的弟妹,谭林眼眶不受控制的泛红。 蔡婆子见了,哪还能不懂呢? 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谁跟她较劲她也对着干,但谁示弱退让她又会主动替人家想。 “十来岁能照顾啥?你家又没旁的亲戚,不带过来怎么行?你有工资,学明也有工资,我和你爹还能干,不用你们给生活费,你俩总不能养不起弟弟妹妹?” 何况,儿媳妇手里还有爹妈的存款。 咋地也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她儿子娶了人姑娘,就把弟弟妹妹撇一边呀。 谭林感动得流泪。 “妈——” “别哭别哭,大喜的日子,进了咱老魏家的门就是一家人了,一家子相互体谅日子才能过得好。” “明天你和的学明就去接孩子过来。” 谭林哭腔道:“嗯,谢谢妈!” “这是你大嫂,雯丽。” “这是学明她姐,翠翠。” “旁边是你侄女和外甥女。” 谭林顺着蔡婆子的称呼,一一跟人打招呼,又从随身的兜里掏出水果糖递给魏雁雁和八月。 “谢谢小舅妈~~~”八月拿着糖,糯声谢谢。 魏雁雁已经撕开糖纸开吃了,听到不对付的“妹妹”道谢,也跟着喊“谢谢小舅妈”。 当即被亲妈拧了一把:“什么小舅妈,这是你小婶婶。” “为什么是小婶婶,章八月就喊小舅妈,我也要喊小舅妈!”魏雁雁叛逆嚷道。 许雯丽气得够呛。 “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真是傻子。” 魏雁雁:“……” 章八月骂她傻就算了,妈也骂她傻!!! 魏雁雁张嘴就要嚎,蔡婆子连忙捂住她嘴巴,用力瞪了许雯丽一眼:“大喜日子你非得把人弄哭!” “哎呀雁雁不哭了,你妈不懂事儿,走,奶奶给你拿酥肉去。” 好一番哄,才把人哄出新房。 许雯丽只觉得脸都被蠢女儿丢尽了,沉着脸找了托词也出去了。 新房里留下翠翠和八月陪着新娘子。 谭林听魏学明提过很多次姐,知道魏学明是翠翠一手带大,是以对翠翠很是尊敬。 “放轻松,别那么紧张。” “饿的话就跟我说,我让月月跑腿帮你端些吃的来。” 八月倚在炕边,小脑袋点了点:“小舅妈,有事你叫我呀~~~~” 她长得玉雪可爱,说服时一副小大人模样,童声童气格外可爱,谭林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就松懈下来了。 “好呀,谢谢月月。” “不客气~~~~” 外面,魏学明得知母亲和媳妇相处得不错,心里也高兴,这一高兴酒喝多了,洞房直接错过。 翌日一大早,魏学明一身酒气起床,当即被蔡婆子打了两下。 早饭后,魏学明先带着谭林认人。 翠翠把早就准备好的新婚贺礼送给他们。 没买任何东西,直接送了个最实惠的大红包,里面足足包了一百二十块。 许雯丽见了红包的厚度,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趁无人注意又添了两张大团结进去。 翠翠和章渝州特意等到夫妻俩回娘家接了弟弟妹妹回来,再跟大家告别。 聂宣开好证明,背着一包干货,一起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漫天雪花下,高大的男人单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妻子,两人身后还跟着高高瘦瘦的青年。 明明是很寻常的背影,却总能在细节处发现其中的爱。 谭林站在原地看了许多,不禁感叹一声:“姐姐和姐夫很恩爱呢。” 魏学明笑着牵起她的手。 “我们也会很恩爱。” “是吗?” “那当然,我是我姐教出来的,肯定跟她一样能把日子过得美美满满。” “吹牛吧你……” “姐跟姐夫结婚这么多年,怎么还能做到跟新婚两口子似的黏糊啊?” “这就得从他俩认识说起了,我跟你说啊,我姐当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