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逢本不想搞这些,但见她们实在是跃跃欲试,便说:“既然学了,总该拿出来用用,不然白学了。你们准备着吧,多做几盏宫灯,主题不要七夕,要山海经的。”
几人齐声应好,服侍她歇息,便托了寻善守着,去库房里翻用得上的绢帛纸张去了。
七月七。
秦玉逢是在兰花的香气中醒来的。
在浅淡的香气中,她倚靠着床,听着众人齐声祝她生辰快乐,又挨个与她说吉利话。
二十二盏宫灯如水上灯一般流过她的眼前。
每一盏皆以山海经中的某一样物品为主题,件件祥瑞,制作精巧。
最后一盏六角的宫灯,骨架是沁绿的白玉,与灯面上的的云海青山融到一起。
一对面写着一首诗的上下两阙。
“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可怜今夜千门里,银汉星回一道通。 ”
另外四面绘着青鸾和西王母。
西王母却不是山海经里的“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而是一位极为美艳的女子。
眉眼与秦玉逢很有几分相似。
“这盏灯是圣上送的?”
提着灯的壁水好奇地问:“娘娘怎么猜到的?”
她反问:“你们会将我画作西王母么?”
“……不敢。”
秦玉逢:“而且,这是一首写新婚的诗。”
也只有皇帝敢以此博美人一笑。
壁水恍然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娘娘今天……似乎不大开心。”
“听过一个说法么?女人只要过了十八岁,每过一次生辰,不是长一岁,而是老一岁。”
秦玉逢随便扯了个借口,起身接过最后一盏宫灯,提着它回头:“今年还照往常一样……啊,忘了你们是头一年认识我。”
温慧:“今年还照往常一样备一万两用于赈济行善?”
“不,准备十万两吧,今年比往年更有钱一些。”秦玉逢想了想,说,“这笔钱就用于抚恤此战烈士之家眷,问兄长要具体名单,将其假充入官银中,务必令每家都收到。”
达则兼济天下。
锦衣玉食二十多年,她尚且还记得这句话。
与西戎的这场仗打了大半年,那些士兵家中缺少青壮年地度过了秋收与春耕,如今又失了男丁,想来是十分艰难的。
皇帝站在门外,久久不能回神。
多少?
她说多少?
什么叫“照往常一样备一万两”和“准备十万两吧”?
为什么她们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
因为战事和各种原因国库余银不足十万两的皇帝大为震撼。
并感受到自己的贫穷。
世家这么富也就算了,她的私人财产为什么这么多?
皇帝捂了捂脸,确认自己没有露出什么丢人的表情,才整理好凌乱的心情,迈步走进去。
“爱妃今日起得较往日晚些。”
“在欣赏宫灯。”秦玉逢假装没有看到他复杂的眼神和强颜欢笑的表情,举起手中的灯说,“圣上送的这盏格外好看,臣妾一眼便看出来它不是温慧她们这几日赶工出来的。”
“你喜欢便好。”
说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鬼迷心窍,那日墨成离开后,他想了许久,若自己迎为后的是秦玉逢,如今会是什么个局面。
越想越觉得可惜。
便命人制了这盏宫灯,在七夕这天赠给她。
好扯时节与生辰来遮掩一二。
“夜里是七夕节庆,就在你的生辰宴之后举行。”
秦玉逢:“竟还有生辰宴么?臣妾可是丝毫没有准备。”
“既是你的生辰,便该叫别人忙活和想办法哄你高兴,怎能让你费神?”
她想了会儿:“这生辰宴,是圣上筹办的?”
淑妃在办节庆。
静妃怀着孕。
总不能是皇后或者瑾修仪办的(在所有人眼中,这俩都是她绝对的死敌)。
“朕命赵海德准备的,偶尔过问两句,没耽误公务。”
秦玉逢抬眸与皇帝对视,蓦然笑了。
却没有说话。
只是难得安静地看着他。
这是一位面容英俊,气质温润的天子。
便是无风无月,也叫人心动。
待皇帝不自在地错开眼神,她才说:“圣上觉得,牛郎与织女可相配?”
皇帝:“若他是于月下阡陌见到织女,互生情愫,便无需说什么相配不相配。偏偏是在水中见到沐浴的织女,又偏偏有人……朕是说,是老牛帮他讨来媳妇,实在是愚昧。”
“发乎情,止乎礼。”她笑了,“圣上崇尚君子与淑女的感情。”
这很好。
但作为一位天子来说,太好了。
皇帝:“在午膳之前,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圣上方才应该听到了,臣妾今年打算拿十万两冒充朝廷发放的抚恤金,送给此战中牺牲儿郎家中的女眷。”
皇帝:“……”
她总在心照不宣的时候,突然点出来。
哪怕这事跟自己有关。
“你做得很好。”他夸了句。
“我想去看看,圣上可愿意带臣妾去?”
去探望家有新丧的百姓家,无论是生辰,还是七夕,都不适宜做这样的事情。
但这件事由秦玉逢提出,又那样合理。
她本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人。
皇帝点头:“赵海德,去取朕从前在府中的衣物来。”
“有月白色的么?”秦玉逢喊住赵海德。
赵海德回忆了一下,说:“有,圣上从前很喜欢这些浅淡的颜色。”
只是如今多着龙袍或深色,以示天子威严。
秦玉逢拉住皇帝的袖子,眼神明亮:“臣妾今天打算着月白衣裙,圣上与臣妾穿一样的颜色好不好?”
皇帝并不知道什么是情侣装。
但听她这么说,想到那场景,便微红了耳朵。
他:“好。”
过了会儿,又郑重地说:“朕名旻,字修齐。‘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的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修齐。”
秦玉逢眼波流转,欲笑又止,故意促狭地说:“妾与您乔装出门,不该喊夫君么?唤您的字,倒像是喊情郎了。”
他挑眉:“夫君,便不是情郎?”
“自然,自然。”
她笑着将手里的宫灯丢到地上,抱了抱自己的情郎。
一触即离。
便转身去室内换衣服去了。
月白长裙,玉簪挽发,身无华饰。
是她平日里不会有的装扮。
素淡出尘之美,亦能出现在在她的身上。
“织女若是生得你这般模样,确实不是能安然于户外洗浴的长相。”
他感叹。
“夫君这斯文俊秀的模样,若是出现在榕县,便只是站在大街上,都危险得很。”她说笑着,将命人取来的双鱼玉佩系在他的腰间。
“这玉佩,瞧着有些年头的。”
“是妾祖父所赠。”
秦玉逢回忆道:“那年我们在祖宅,段姐姐头一回来府上,祖母送给她一对玉镯,说是传给秦家嫡长子之妻的。”
“我问祖母,可有传给嫡长女之夫的,她说没有。”
“后来祖父将这枚玉佩给我,说可以赠给未来的夫君。圣人今日是妾的夫君,便赠与您。”
皇帝本来因为她提到榕县而心情古怪,听完她讲完玉佩所代表的含义,又生出心虚来。
对没能真正将她明媒正娶回来的他来说。
这枚玉佩的重量实在是有些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