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死鬼也是快乐的。不过越是好看的锦鲤,红烧起来越难吃。”
秦玉逢说完,幽幽地叹口气:“好吧,我果然学不来圣人的心性。”
但没关系,她这样的人能活得更好。
华妃娘娘自信地打着扇子,迈着自信的步伐,直直地冲进亭子里,一边坐到秋美人的边上,一边说:“本宫没有打扰到二位的雅兴吧?”
秋美人脸色发白,怯怯地说:“没、没有……”
皇后:“……华妃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御花园?”
“难得今天没有下雨,我便邀请顾充仪过来看鱼,没想到皇后和秋美人在喂鱼。”
秦玉逢语气十分自然,仿佛没有提前知道她们会来一样。
“这样一来,没有比亭子更适合看鱼的地方了,故而前来打扰。”
皇后/秋美人:“……”
你也知道是打搅!
顾充仪缓步走入凉亭,向皇后行礼。
皇后向来对她淡淡,又有华妃这个万分碍眼的人物在,更没有将精力分在她身上的意思,温声让她起来,便没有再关注。
秦玉逢站起身,喊顾充仪过来一起看鱼,两人横在中间,彻底挡住皇后看向秋美人的视线。
她撑着栏杆,看挤在最前头的鱼大口吞下最后一口鱼食,身形不稳地沉下去,待鱼群微微散开,又迷醉一般地浮起。
“它好像要死了。”秦玉逢忧愁地叹口气。
秋美人外表弱质芊芊,性格也很是多愁善感,蹙眉幽叹:“怪臣妾不小心打翻了鱼食。”
“主子赐予的多,是主子的仁慈。作为被恩赐的一方,它们本就应当克制自己的嘴欲。它死了,全怪自己贪心不足。”
秦玉逢话锋一转,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杀气。
含笑的表情也变得可怖起来。
秋美人脸色一白,突然想明白了皇后叫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皇后是觉得王婕妤没有管好自己的嘴,陆充媛太多贪心,所以在警告她不要像前面两个一样不懂事。
在皇后面前,她跟池子里的鱼没什么两样。
皇后脸色也不好看。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施压和恐吓,被别人点出来,就是挑拨了。
顾充仪:“看来,华妃娘娘已经为红烧锦鲤找好了借口。”
“哈哈哈……”秦玉逢捂着嘴直笑,“这都被你发现了,我们的顾充仪当真是冰雪聪明!”
说完便喊人过来将那吃撑的锦鲤捞上来。
那锦鲤还未死去,但已然吃得臃肿迟钝,甩了太监一脸水后再无逃脱之力,躺在网里不再动弹,仅有一张嘴还在张合。
“送去膳房红烧,多腌制一会儿,调料也重些。”
太监忙不迭地点头,抱着鱼小跑离开。
等跑出御花园,才停下来擦干净脸上的水:“乖乖,华妃跟皇后待在一处,气氛当真是恐怖。”
华妃娘娘并没有觉得气氛恐怖,而是愉快地其他人聊起天来。
要说共同话题,她跟皇后也是有很多话可以讲的。
对方爱不爱听就是对方的事了。
“前线捷报传回来也有段时间了,兄长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边境离京城很远,西戎投降之后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撤军也还有许多讲究。
所以到了六月,才算是班师回朝。
皇后听到这件事,面上带了些笑意:“回来了,庆功宴定在明日。”
她这两天就是在忙这件事,所以今天才抽出空见秋美人。
“皇后娘娘的兄长似乎也在其中,嗯……好似是我兄长的副官?”
皇后的笑容褪去:“是前锋。”
“年轻将军,确实该当前锋,勇猛冲锋才好。”秦玉逢晃着手里的扇子,“我兄长是这么说的,只可惜皇上点了他当主将,轻易不能上前线。”
秦跃只比她大六岁,能当上元帅,是因为以前的老元帅被先帝砍得差不多。
唯一能喘气的是她外公。
其他的老将对新帝还处在观望状态,不敢请战,是她兄长主动请缨,靠着秦家与唐家的名望,才凑出来一套能打仗的班子。
“我兄长也当过许多年的先锋了,勇武不输于军中的任何一位将士,也很是好战,之前听说夜里偷偷领了一千骑兵去烧西戎军的粮草,虽是成功了,但还是把外公气得不行,传信给鲁将军把他打了一顿……”
鲁将军是秦跃的副将,从前是她祖父唐王的副将。
这次也建了不少功。
皇后勉强笑着说:“你兄长能有这番成绩,也算是不坠家风。”
“哪里是不坠家风?”秦玉逢摇了摇头,“秦家向来出文官,兄长又是嫡长子,他当年说要去参军的时候,父亲差点儿把他的腿打断。”
秦家如今的地位,虽比不上魏晋时期的王谢,却也差不太多。
皇室还没有发迹的时候,秦家就是举世闻名的大族。钟氏入主中原之后,对秦家人做足了礼贤下士的礼数,秦家为表感激,牵头邀请各家的人才一起填补新朝的官员空虚。
积累到当朝,光是京官里,姓秦的就不下五指之数,地方官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严家的京官数量倒是超过了秦家,却不如他们担任要职。
皇后想到这里,已然维持不住笑容。
但秦玉逢不管,拼完兄长拼家世,拼完家世拼人脉,拼完人脉拼宠爱。
不光是攀比,还故意用不在意和烦恼的语气说出来。
突出的就是一个凡尔赛。
秦玉逢看着坐不住的皇后,心想:当年我妈被隔壁阿姨拉着听“我家孩子如何如何”的时候,大约与皇后的心情相同。
第19章
皇后脸色难看地离开,秋美人也寻了借口,如惊弓之鸟一般逃走。
后来的两位倒是心安理得地继续看鱼。
虽然没有人再投喂,但聚集在亭子旁的鲤鱼依然不少。
顾充仪:“就像是通了灵智,觉得只要能够取悦观者就能获得赏赐一般。”
秦玉逢:“毕竟它们关心的事情并不多,只图一口吃的,反倒生活惬意。”
“华妃娘娘的生活也十分惬意,却不像是只关心一口吃的人。”
秦玉逢偏过头,看如青竹君子般的顾秀,莞尔:“阿秀觉得我在关心什么?”
顾秀以扇遮面,隔着薄薄的丝绸,能够看到她微微翘起的唇:“自圣上结束守孝,京城一日比一日热闹。我想,圣人该开始杀人了,您觉得他会杀谁?”
“圣上宽厚仁德,该嘉奖安抚才是。”
“确实仁德啊,堪称是本朝以来,最为仁德的君主。”
相比起前头那两个诛九族的数量都一只手数不过来的,当今确实堪称圣人。
能容忍参与过夺嫡的臣子,能将针对过自己的贤才奉为知己,还能接受现任内阁首辅把持朝政三年多,作为一位已经成年的帝王,这脾气可谓是相当不错。
但要说他是纯粹的白,又显然不是。
他亦有帝王的抱负与对权利的野心,也并非没有脾气。
秦玉逢还记得他在陆贵人怀孕时露出的神情,觉得这位对后族的不满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
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整治严氏。
现下西戎投降,他做到了先帝与高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一时拥有了极高的声望。
正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秦玉逢看着悠然穿过荷叶的新鱼王,觉得先帝老年虽然很疯,但脑子还是清醒的,选了一个很适合接手烂摊子的人。
她捏碎手中的点心撒进湖中,那条大锦鲤迅猛地挤了过来,她眼眸倒映着一池红鲤,竟像是眸中有火焰在燃烧:“俗话说杀鸡儆猴,倘若杀鸡的是猴呢?”
顾充仪轻声说:“君将非君,臣将不臣。”
那皇帝想要亲自把住朝政,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非现在可比。
秦玉逢:“阿秀是有大才的人,皇上竟不懂得欣赏。”
谁都没有看出来她对朝政的关心,偏叫头一回跟她搭话的顾充仪看出来了。
简直是奇怪。
到底是谁在谣传顾充仪是个木头美人?
这不是藏匿在竹林的狐狸吗?
“当年在王府,我也曾同皇上一起读书练字,共剪窗烛。”顾充仪幽幽一叹,“但是他的求学之心,实在是不够虔诚。”
秦玉逢秒懂。
合着是美人嫌弃夫君心思纷杂,懒得奉陪了。
“后宫之中,难得有阿秀这样清醒明白的人。”
如果说最开始对顾充仪的喜欢带着表演成分,那她现在是真的对顾充仪起了结交之心。
在这个充满恋爱脑和皇后的后宫里,当真是别树一帜。
“也难得有您这样谈得来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
到晚间,一同分享了用御花园最大的锦鲤做的红烧鱼。
果然口感不佳,但腌制入味,调料很香。
能就几杯青梅酒。
“是个好日子。”秦玉逢回到宫中,横躺在贵妃榻上,眉眼慵懒,“关于这次班师回朝,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三舅舅可有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