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裴之却只觉得头大，他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披风。
如果说暖烟的出现只不过是让他心中荡起微小的涟漪，那孟瑶就是台风过境，能搅得他生活翻江倒海，心神俱疲。
他丢下衣服，回头，关门。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孟瑶飞奔到门边的时候顾裴之已经十分冷漠的拍上了门。她也不恼，越过暖烟，眼疾手快地拾起地上的披风就往身上一披。
仔细系好带子，她还欢天喜地的冲门里呼号：“谢谢大师兄！”
顾裴之：......
孟瑶做完这一切，才看向跪在地上，双拳紧握的暖烟。她做作地开口：“暖烟姐姐，你也在啊？”
暖烟都快气疯了。
忍着寒风苦跪了一个早晨，才见到胜利的曙光，却被突然出现的孟瑶搅得一团乱。十几年来听到的所有粗话都梗到嗓子眼，却只好硬憋回去。她气得直打颤，别过头不看孟瑶。
孟瑶却秉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再次开口：“山风这么大，你又穿这么少，难怪冷的打抖。”
“你！你以为你受欢迎不成？”暖烟气急，指着满地碎木块，怒瞪孟瑶。
她今早一眼就看到马扎残骸，深知顾裴之怕是对孟瑶厌之又厌。心中原本满是得意，本想暗戳戳的看孟瑶笑话，如今却落个泼妇的模样。
孟瑶一脸淡然，不急不躁的取过墙角的扫帚，将木屑归拢一处。仿佛这件事丝毫不能打击到她。
暖烟不信邪，继续盯着她，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尴尬或愤怒。
却见孟瑶从储物袋中取出个一模一样的小马扎，稳稳当当的坐下。身边的小炉子又咕嘟嘟的烧起茶水。更有甚者，她甚至摸出个小暖炉揣在怀里，桂花熏香甜气逼人，转瞬就染了一方天地。
我不受欢迎？难道你又受欢迎吗？
孟瑶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无念居大门，凑近暖烟，一双猫眼讽刺的盯着暖烟被吹得颇为狼狈的脸：
“也没见大师兄欢迎你啊！自己只有半斤，还腆着脸说我这个八两，真有意思。”
暖烟气结。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点也不害臊！
眼见暖烟被气得别过头去，孟瑶乐得更开心了。
两个不受欢迎的女子一坐一跪，在无念居门口当石狮子。
顾裴之的披风宽大，如同一个小被子似的将她裹在中间。孟瑶怀揣着暖炉，内里又是件小袄，没一会儿就捂出一身汗。偏偏披风的衣领稍有毛边，又热又扎人，恼得她直扭脖子。
系统无语：你倒是脱一件外套啊......
孟瑶护犊子似的把领口掖紧，瞥了眼抖成筛子的暖烟，冷哼一声：才不呢！我就是热死！就是流汗流到脱水！我也要捂着刺激她！
系统：你开心就好......
今日的孟瑶不复昨日安静。
她乐不可支的哼着歌，想着什么有趣的就随口说，没人回复也不觉得尴尬。显然又回到了前日的状态，自娱自乐，欢脱至极。
顾裴之最开始还有些担忧外面受冻的暖烟，到后来思绪已经完全被孟瑶牵着跑。
在外面小板凳一坐，天南地北，胡吹乱侃，活像个说书先生。
真不知道她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
冷风直灌口鼻，顾裴之闷咳了两声，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终于收了心神，慢步回房打坐调息。
暖烟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她又冷又累，耳边还有个令人厌烦的声音环绕不绝，直嗡的她头痛欲裂。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跑来做什么的。
其实是不是顾师兄执教，她根本不在意，燕师兄也很好。她不过觉得顾师兄与大家颇为疏远，她看着可怜，所以才过来亲近，想与师兄成为朋友。
大师兄明明都已经推门而出了！
明明只是想与大师兄亲近，孟瑶却偏偏要横插一刀。
她已经在清风派足足两年，孟瑶仅仅出现一个月便抢走了她的师父，如今更是连她的大师兄也要......
她忍不住侧目看一旁的孟瑶。
孟瑶披盖着青袍，团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修长的脖颈，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双丫髻丝毫不乱，银质流苏坠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正在感慨远处赤霞峰的好风景。
暖烟却总觉得她是在偷偷嘲笑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轻咬下唇，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裙摆，计上心头。
孟瑶如此精致漂亮，什么便宜都占了去。自己却可怜的跪在这里，风尘仆仆。只要让大师兄看到她们的对比，她相信大师兄一定会对自己动恻隐之心的。
她做的没有错。
她只是想要与大师兄成为朋友，不想让大师兄被暖烟这样的女子沾染罢了。
做好心里建设的暖烟哀哀戚戚的开口，声音低柔却低哑，“烟儿今日叨扰了。我只是希望师兄......”
剩下的话语淹没在急促的咳嗽声中。
她起来，却脚下打晃，像一只初生的幼兽一样倒伏下去。
她才要接触地面，却觉得身下一软，自己竟然躺在了厚实的布料上。
都来不及偷瞄，耳边已经传来了娇呼：“暖烟姐姐，你怎么啦？”
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孟瑶居然立刻跑来。她不是应该在旁边看笑话吗？
不过好在孟瑶蹲在一旁却并无进一步动作。耳边偶尔传来细碎的银铃声，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孟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只看得她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感受到暖烟的僵硬，孟瑶用一副看渣渣的表情看着地上的暖烟，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早在暖烟开始咳嗽时，她就提了百分百的警觉心。
被办法，谁叫她当初演过的绿茶女配好多都用过装晕、装可怜这招呢？
结果暖烟竟然真的来了这一招。
系统吓了一跳，深怕这件事牵扯到孟瑶头上，急忙出声提醒：顾裴之出来了！！！
孟瑶一副见过大世面的表情，老神哉哉的对系统道：莫慌！
她吸了一口气。
在顾裴之推门的一瞬间便进入了状态。
她半跪在暖烟身侧，目光焦急，一边翻找储物袋，一边语音颤颤的道：“姐姐莫怕！妹妹这里似乎还有一颗紫灵丹，我立刻取来喂你吃！”
紫灵丹？！
暖烟一听这个名字，头皮都要炸了。一颗紫灵丹，她已经害清风派欠了暖烟一个莫大的人情。要是现在再吃一颗还得了？这人情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掉了。
暖烟悠悠转醒，伸出手坚定的按住了孟瑶翻找的手，虚弱的道：“不必了，我只是有些头晕，许是受了些风寒。”
顾裴之闻见，眉宇一动。
一个小姑娘跪在门外吹了一早上的山风，自己却不闻不问......
察觉到顾裴之的歉疚之情，暖烟心头大喜，只等着他发问，自己顺势提议进无念居稍作休息，然后逐渐加深感情。
孟瑶一眼就看穿了她七扭八拐的花花肠子。
立刻截住话头，昂头对顾裴之解释道：“师兄有所不知，暖烟姐姐日前灵根不稳，想必还没有好透。绝对不能草草定为风寒啊！”
手臂被暖烟骤然捏紧，孟瑶忍着笑，都能感受到暖烟眼中迸发出的无限恨意。
她目光诚挚，一根根掰开暖烟的手指，持续性关切输出：“不行！我想了想这颗紫灵丹，姐姐还是吃了吧！”
在抢披风时就见证过孟瑶手速的暖烟，生怕下一秒孟瑶就真的掏出个紫灵丹塞进自己嘴里。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憋出一抹尬笑：“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了。”
作者有话说：
现代孟瑶的女配演员日记：
xx月xx日，
我又一次被安排了在御花园装晕的戏。
然后被男主一眼看穿，他带着女主继续游园去了。
地真冷。
狗粮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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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戒备心
◎（捉虫）大师兄何错之有？◎
孟瑶没有回复，只是带着了然的笑意望着她。
暖烟也一下子领悟过来，哪里有什么紫灵丹，一切不过是孟瑶诈她罢了。而自己却如同蠢鱼般上了钩。
场上一时之间没了声息，只剩下冷风萧瑟，仿佛一场闹戏戛然而止。
顾裴之看不懂这场闹剧，也懒得懂。
无数次尝试告诉他，他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暖烟即使明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急急忙忙开口：“烟儿只是想与顾师兄当朋友！”
顾裴之黑漆漆的眼睛陡然望向暖烟。
呵，又是朋友。
眼前一个是沈寻的义女，另一个是七星阁的大小姐，争着抢着做他的朋友，他何德何能。
“我不需要朋友。”
孟瑶微微挑了下眉，很清楚顾裴之这句话不止是对暖烟说的，亦是对自己说的。她很知趣的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观察他。
顾裴之的面色很平淡，双目古井无波，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久居山洞的蝙蝠，对阳光毫无渴求。
顾裴之闭门谢客，甚至开启了山门结界。
相比孟瑶的淡定，系统明显更上心，它焦躁地转着圈，完全想不通为什么顾裴之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戒备心。”
顾裴之数十载光阴大起大落，历经人世沧桑，怕是不知道被多少人深深伤害过。
她和暖烟口口声声说要和顾裴之当朋友，看着情真意切，但实际上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罢了。与其冒着被伤害的风险接受她们的好意，不如继续自我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