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她沉重的闭上眼,似乎已经问累了。
“我们尝试了很多次。需要感谢你师父的贪婪,我许他无上荣耀,于是他为我寻遍天下,最终找到了你。”
无尽的痛苦化成了滔天的恨意,她猛地将手边的瓷杯甩脱出去,却半分涟漪都未曾荡起。
“我原本掌控的世界毁灭了,成了失去世界的流浪者。为了活命,不得不夺取这个世界的掌控权。”风强硬的包裹着她,逼迫她颤抖着指尖握回冰凉的白瓷,“你,或是其他人都不过是世界中按部就班的棋子。是我的到来,才给你们带来不同的生机。”
瓷杯在掌中碎裂,鲜血落下,在软垫上绽开点点血花,“如果没有你,没有沈寻,我该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白色的瓷片在风中化为齑粉,“也不关心。”
暖烟蓦地笑了,“如果没有你们,我也许会好好的做着我的圣女,哪怕隐姓埋名,也过着安稳的一生。你说,你给了我不同的生机?”
“不是吗?”疼痛并没有来得及在口中绽开,只是细细的淌出一条血线,下颌就被死死扼住,“到时你就是我,我们共享盛世太平不好吗?”
微风轻轻舔过嘴角,将血水化去,“你当然也可以倔强,我并不介意使用一副活死人的躯体。”
恶魔在低语,恩威并施,句句分明,用致命的毒刀诱惑着她。
淡淡的血气在鼻腔蔓延,心脏骤然一沉,激得暖烟深深抽喘,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这熟悉的痛苦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又有谁要离开她吗?
强风的钳制骤然褪去,“去看看吧,看看离你远去的追随者。”
她拔腿而出,裙角沾湿却也顾不上,她来不及眯起被烈日灼痛的双目,就被高大的阴影遮住,“你可曾见到什么人?”
回复她的是冷静的男声,“不曾。我有事与你商量,我们进去说。”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被迫回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草丛后那熟悉的青色衣角。
*
“你可明白了?”低沉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
过往的甜言蜜语像是银针,密密麻麻扎透暖烟的心脏。
许久未得回应,男子回眸,语气中带了一丝不耐,“你可有听我说?”
暖烟勉强收回眼神,“您一直让我蛊惑妖王,夺取妖丹,是为了什么?”
一直?
他蓦地皱眉。
许久不见阳光,少女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唯有薄唇带着一点妖艳的红,“师父。”
万千思绪在脑中奔涌,最终闭塞在嘴边。少女扯着嘴角,倔犟的望着,盈盈蓄着一潭秋水,“即便如此,您仍要我去取妖丹是吗?”
“烟儿。”他缓缓叹息,步步走来,温柔的抚上她的发顶。“你我携手天下,不好吗?”
那潭死水终究沉寂下去。
“好啊。”
*
风从颈后抚过,大剌剌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不再去看看吗?苏少青已经被开膛剖肚取了金丹,再晚课就要被野兽啃的面目全非了。”
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掌心的鲜血早已经凝成薄薄的痂,被细软的布擦拭,再次冒出新的血珠。少女不厌其烦的擦拭着,像是设定了程序的机器。
“结束之后会怎样呢?”
“湮灭原系统,然后创造我想要的世界。”它绘制着自己的宏伟蓝图,“到时我会为你塑造万座神像,让万众都歌颂你的伟大。”
“不,我问的是沈寻会怎样。”
它骤然收声,失笑道:“都到了这会儿了,你竟还关心他的死活?”
“我要他死。”少女气若游丝,眼中的光却难以湮灭,“我要他死。要他死无全尸,骨肉化为血沫,灵魂堕地狱永受煎熬。你能应我吗?”
“我不喜欢残害蝼蚁,可惜沈寻也很聪明,一直不越过那条线。”它笑,换上一副温和悲悯的语调,“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空落落的疼痛再次抓住她的心脏。她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快了,就快了,他会成为助你夺得天下的最后一剑。”
*
“沈寻是不是疯了?”孟瑶强忍恶心,将追踪符收回,眼前却仍旧是他满手鲜血生啖金丹妖髓的模样。
体内灵魔二气周而复始,流转通畅,孟瑶的苦心修炼终于有了回报,力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顾裴之呢?”夏蝉已去,秋风渐起,孟瑶走到大开的窗户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受伤了……”
*
蓦然袭来的风让顾裴之忍不住咳了两声,他抬声要斥,却在看到少女的瞬间软了神色,“阿瑶。”
温煦的语调被沙哑的嗓音带得绵软,戳的少女眼里发酸。
他端坐在榻上,虚披着外衫,在烛火的掩映下白的几乎透明。
少女冒着火将铺满卷轴的小几抱走,又伸手将他手中的笔夺去,朱砂墨洒落在月白的里衫上,像是点了几朵荼靡的花。
“怎穿的如此单薄。”绢纱垂落,他甚至能看到少女纤细的手臂。
他皱着眉想要将外衫解下,却被少女一把攥住衣襟拢了回去。
她瞪着自己,像只虚张声势的狸花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想要将他的衣襟打开。
无奈他的速度却是更快,对上少女责备的目光,他笑了笑,坚定的将她的手慢慢笼住,“我有些冷,还是披着吧。”
孟瑶却是瞬间红了眼。她也不是眼瞎,方才便看到了白色的纱布自颈侧一路向下。
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更何况伤及胸腹。
“别哭。”顾裴之连忙捧住孟瑶的脸,胡乱道歉,“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少女瓮声瓮气,眼泪却是止不住。
“我该保护好自己,不该让你担心。是我粗心大意,是我……”顾裴之将抽噎的少女揽入怀中,轻吻去眼角的泪花,“别哭了,别哭了。”
少女抬头,水汪汪的眼中映着他的影子。她开口,将他的心塞的鼓胀,“我只是心疼你。”
她吞下到嘴边的哽咽,憋成两声抽吸,“也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
“你最近在修炼,是我让他们不要打扰你。”
孟瑶几乎心梗。若非顾裴之给她顺着背,她非要炸毛给他看。她憋了又憋,最终挤出一句,“顾裴之,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的。”
“所以我是重的那个?”他的眼中泛起细碎的笑意。
还有力气插科打诨,看来是恢复的还可以,“是,重中之重。”
“阿瑶,你怎能……”轻缓的喟叹,带着无尽的缱绻。
你如此,我怎能安然放手呢?
“此行你是去停战求和的,又怎会受伤?”
顾裴之斜倚在塌,目光沉暗,“我虽不知是谁,但他背后定有助力。”
老魔君已然势微,十万雄狮不堪一击,如今已溃不成军。顾裴之如今请求休战明明是损己利人,满以为对方会欣然同意,却偏偏遭受到老魔君的暗算。
“莫非……”孟瑶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
距离它完成进化只缺两颗大乘金丹,若是联手老魔君将顾裴之斩杀,便只剩下一个了……
不,甚至一个不差。
老魔君不也是大乘期吗……
寒意顿起,孟瑶颤了颤,随后被拢进温暖的怀抱。
“还有一件事,西月燃要结婚了。”
第124章
“这样真的好吗?”系统缩在角落, 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顾裴之要是知道你骗他去法会是为了把他关在七星阁,会气死的吧。”
笔尖一顿, 洇开一大团墨渍。
“我死了, 还可能被送回原世界。他死了,就真的没了。我这是为了他好,他怎么那么不识好歹?!”
孟瑶气鼓鼓的揉着满是墨渍的纸团。再铺开新纸, 想到前日顾裴之的眼神, 却有些难以落笔。
*
“你真不去?”
那目光沉静却执着, 孟瑶觉得自己似乎要被看穿了。她死掐着自己的指尖,佯装恼怒, “你都问了多少次了?”
少女皱着眉,“一想到那些老学究念经, 我就一个头两个大。再说了,这法会可是在七星阁开哎,我要是露脸不得被爹打死。”
可惜对面并没有搭话, 孟瑶强迫自己抬头面对顾裴之的沉默。
他也皱着眉头, 才养得红润一点的唇抿着,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孟瑶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的情绪。
她终归还是躲避开来,有些贪婪的拥上稍显冰冷的身躯。别离的话终是不能说出口,化作虚假的软语温言, “法会两日就结束了。等你回来,我们还得去参加西月燃的大婚。”
耳畔是胸口的震动,那声叹息像是刀, “阿瑶, 我不是小孩子, 该做什么我自己知道。反倒是你……你到底想怎么做?”
西月燃作为妖王也早已步入大乘期,必然也是那东西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的大婚,定会有人来搅局。
顾裴之不止一次与与孟瑶谈论此事,却每每被孟瑶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打了回来。孟瑶看似胸有成竹,嘻嘻哈哈笃定不会有事。
可终究是藏不住的。
孟瑶练功越发的勤快,也抽出了更多时间陪自己,她在将有限的时间劈成无数瓣。
有很多时候,她明明在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忧愁。所以他抢在出发之前问出这一句——“你到底想怎么做?”
因为。
他捧住少女的脸,郑重的像捧着自己的心脏,“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只要确保你安稳无虞。”
少女的瞳孔猛烈的颤动着,终于还是被蒲扇般的睫毛缓缓盖住。
顾裴之啊,顾裴之。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等法会回来,我再和你详谈。”她抚平他衣襟前的褶皱,像是抚平自己波澜的内心,将他推向金车,“现在,你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