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阅读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滚轮控制速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强势寡妇和她的娇软书生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循环歌   内容大小:176 KB  下载:强势寡妇和她的娇软书生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6-29 12:57:39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  1/1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强势寡妇和她的娇软书生   作者:循环歌   简介:   一朝穿越,盛良妍成了十里八村的恶妇,武能将三个媳妇收拾得服服帖帖,文能用道德绑架将三儿一女管的苦不堪言。   穿过来的盛良妍:这恶毒婆母的人设,我不接。我一身反骨,势要与封建大家长不共戴天!   大儿子窝囊,外面受欺负打骂大儿媳?盛良妍主张两人和离,离婚后给儿媳再找一个。吓得大儿子兢兢业业干活,再不敢动老婆一根汗毛。   二儿子摔断腿,靠二儿媳养家,日子久了自尊心受挫。盛良妍教二儿媳妇刺绣,教二儿子手工活,夫妻双双奔小康。   三儿子一心读书,年年落考。盛良妍沉思后决定,是时候让她这个文科状元出手了。   四女儿因为盛良妍的恶名一直嫁不出去,整日以泪洗面。盛良妍告诉她,嫁人不是唯一的出路,你有做饭手艺。娘出钱,给你创业!   后来,几个孩子纷纷表示:亲娘这一身反骨,管不了管不了。   几个儿媳妇表示:嫁的男人怎么样不重要,就当嫁了个好婆婆吧。   在盛良妍的运作下,一家人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盛良妍终于不用操心后辈,于是张罗着给自己找个赘婿。   隔壁年仅三十出头的书生陈嗣安寻上门来。   盛良妍:“差十岁,这不好吧。”   陈嗣安:“没啥不好的,婚恋自由!”   盛良妍:“活学活用。”   阅读指南:双养成,女主身体四十岁,心理二十岁。   原身油腻老女人,后期风韵犹存,又美又飒,凭借化妆健身和人格魅力成为万人迷有钱大姐姐。   男主身娇体弱(不是),温润忠厚(真的)   感情互相暗恋,比较慢热,后期爆发。   排雷:女主40且有感情线,禁止随意脑补角色。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市井生活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良妍,陈嗣安 ┃ 配角:“孝”出强大的崽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娇弱书生易推倒   立意:永不言弃 第1章 穿越   江南总比别处入冬的晚一些,十一月,饶是北方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江南仍是如春。   徐徐清风正温和,绿荫依旧,溪水奔流。   庄稼人此时刚割完一茬水稻,一年难得有个躲清闲的时候,大多在家中享受片刻闲适,或是串门唠嗑。   民冬县鲁宁村一处盖了四间瓦房的大院中,却从早到晚的不能安宁。   这方,二儿媳妇沈氏在院里织布,斜织机的脚踏子踩的嘎吱响,随着响声絮絮叨叨的话脱口而出:“这一家人若没我织布养活,全得饿死了去,来的时候说什么家大业大,光是瓦房就盖了四间。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只凭祖上能耐罢了,到这一辈全是绣花枕头。”   这家大儿子程如琢从西屋里钻出来,手里捏着一个精致小茶壶,嘴里还含着茶,将茶水吞进去后,冲沈氏道:“你这妇人碎碎叨叨什么呢?就你干点活事多,也就是我二弟人善,放我这,得好好修理你!”   “切。”沈氏白了程如琢一眼,继续将脚踏子踩的连连作响。   程如琢作势要拿茶壶扔沈氏,手抬起又想起这茶壶是花了银子买的,他心里舍不得,便也作罢。   准备回去时又见东屋里钻出一身儒衫,大约十几岁的男子,他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卷,便是这家的三儿子程如玉。   程如玉是这家兄弟中长得最好的,容貌清秀,白净得像个大闺女,他微微蹙眉,温声道:“大哥,我复习功课,你嗓门就不能小点吗?”   “哎!我嗓门就这样!你一大早之乎者也,咱家都没人说你,你倒怪起我来了。”程如琢嘬了一口茶壶嘴里的茶,又说:“不行就别考了,一个秀才,考了三年都没考上。你就不是读书的料。”   老三最烦听到这茬,一说起来就没好气,但又实在没法反驳,叹口气便扭头回去了。   院儿里总算消停一会儿,但没一会儿,老大屋里传出大媳妇林氏的痛呼声和哭声,“你跟我置什么气!我嫁给你这些年哪点对不起你了!”   老三媳妇王氏掀开帘子冒出来看热闹,被老三叫了回去。   一家人就这么闹闹腾腾,不是这屋里有事,就是那屋里折腾。直到天半黑不黑的时候,老二程如溪才问了一句:“哎?娘咋还不回来。”   听到有人提及这个家里唯一的大家长,几个儿媳妇不约而同在各自待的地方打了个冷颤。   说起这个婆母,几个儿媳妇又是惊惧又是无奈。婆母程氏是这个家里最权威的存在,也是十里八乡知名的恶妇,论文能出口成脏,将街坊邻居骂得服服帖帖。论武,能单挑村里好干农活的大男人,将人欺负得苦不堪言。   总之,程氏多出去一会儿,大伙就能松口气,她若一回来,整个家便冷得如在冰窖,空气中都是压抑的氛围。   织布的老二媳妇终于停了停手里的活,回了等消息的老二一句,“娘一大早就去赶集了,听说要买两只小猪仔,这会儿应该是东西没置办齐全吧。”   “噢……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娘回来就能吃了。”   “你做吧,反正这家里就你最闲。”   “……”   此刻,二儿媳妇口中要去买猪仔的盛良妍拐着个没放东西的筐子坐在河边,心里直犯嘀咕:我咋就穿这了?我咋是个这样的人,这人设我不想要啊!   盛良妍是在今早穿越过来的,原身出门时绊脚摔丢了魂,恰好被她这个现代病死的人占了身子,而她也完美继承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人的记忆。   记忆中,盛良妍丈夫死的早,幸好程家算是当地的有钱户,给她留下了不少财产,她一个人拉扯大了四个孩子。为了在村子里立足,她性格渐渐变得强横,不光把几个儿子管的服服帖帖的,还欺负得儿媳妇苦不堪言。   她性格粗鲁,与人不善,不仅仗着自己是长辈欺压家里人,还常与街坊四邻互骂甚至动手。久而久之,恶妇的名声远播。   而现在的盛良妍的灵魂是个温柔,和善的大学生,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思想与精神独立,自然不接受原身的所作所为。   她已经在河边坐了整整一天,水漂打了很多个,望着将近要黑的天,她想既然现在已经无法回去,她就得把在古代的日子过好,过得蒸蒸日上,不能再这么混账下去了。   盛良妍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拎起自己带出来的筐子往回走去。   到家门口时,她提了口气,琢磨着得表现合适一些,莫让人看出端倪。却还未进门,便听着一阵粗鲁的咒骂声。   “你这婆娘往哪里走!还学会顶嘴了,看我不打死你!”   紧接着便是女人求饶哭嚎的声音:“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去做饭,别打了!饶命啊!”   盛良妍听着这阵哭声,心中一阵发酸。印象里原身的大儿子惯会打媳妇,总是一点事情不合心意便对媳妇动手,家里每天里传出打骂声叫邻居都退避三舍。   原身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儿媳妇一挨打,她就在旁边骂大儿媳妇是不下蛋的母鸡,打死一了百了,让大儿媳妇招致更暴力的对待。   盛良妍哪能看得了这场面,她顾不上别的,快步进门直冲着东屋里去,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一把掀开东屋的帘子。   屋子里程如琢正提着林氏的后脖领子对林氏动手,林氏一张脸都被打红,泪水鼻涕糊在脸上,瞧着可怜得紧。   盛良妍跑过去拉架,把程如琢一把推开,护在林氏身前,食指指向程如琢:“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打女人,你怎么这么窝囊啊。再动手,就由我做主,你们和离!”   程如琢被推到墙角,刚反应过来,冷不丁听见盛良妍的话,惊得瞪大眼睛:“娘!我没听错吧。你是叫她与我和离?从来只有男人休妻的份,哪有和离的道理。”   “那你就别动手打人。若再打,我就…就没你这个儿子!从今往后,但凡我听到你动手一次,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听到没有!”   程如琢怔愣许久,才扰扰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娘,你是怎么了,我是你亲儿子,你怎的袒护起她了?”   盛良妍强压下心头火,平淡地问了一句:“我问你听到没有?”   程如琢虽不知盛良妍怎的突然换了一副做派,但碍于盛良妍在这个家说一不二的威严,只得小声道:“听到了。以后不会再打她了。”   盛良妍听到程如琢的保证,又叮嘱了他几句,方才做罢,回过头给林氏递上去一块帕子,“别哭了,哭得我都心疼了。咱都是女人,何况一个儿媳半个闺女呢,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了。”   林氏抬起眸子,眼神中没有感谢,也没有心酸,只有紧张。以往盛良妍总嫌她挨打挨得轻,只会护着儿子,这会儿却突然关心起她来,她一时有些不习惯。   盛良妍知道自己今天反常,让程如琢和大儿媳妇不理解,她思索一阵,而后说道:“以前是娘不对。今天出去时,娘在街边摊子上打了个盹,梦见一个仙人说,咱们家戾气太重,百财不入,如果以后再有诉诸暴力,以及家庭不睦之事发生,便会一直走下坡路。不出两代,家败人亡。”   原身素来便信鬼神一说,她说出此话来倒也不奇怪。   林氏松了一口气,心中庆幸盛良妍做了这么一个梦。程如琢虽对这梦表达的东西有些怀疑,但既然盛良妍说出来,他也不敢说什么,只不悦地应下不能再打老婆这桩事。   盛良妍将家暴一事处理后,嘱咐说:“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和和睦睦,日子才能过的越来越好,以后有什么矛盾,便来找我,我身为长辈,自会开解你们,不要急怒攻心,做出伤害家人感情的事来。”   林氏和程如琢被盛良妍这番明事理的话惊的久久回不过神。   盛良妍唯恐多说多错,便不再多言,从东屋里走出去。刚出去,便见着二儿子一房与三儿子一房和自己的小女儿程如烟簇拥在东屋门口,神态惊讶,看这动作好像是在听墙角。   五个人看见盛良妍便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盛良妍郑重道:“既然你们都听见了,日后还望你们守望相助,互相扶持,共同维持和睦家庭。”   说罢,盛良妍便往堂屋里走去,如果没记错,那应该是她和小女儿住的屋子。   刚走几步,沈氏突然叫住盛良妍:“娘……那个,饭做好了,要不先吃饭吧。”   盛良妍顿住脚步,在河边坐了一天她的确有点饿了。于是便又走回来,随一家子去了厨房。   她理所应当坐在一条长木桌的主位上,程如烟给一家人盛了米饭,大家都等着盛良妍动筷子,才敢吃饭。   盛良妍倒是有点享受这种一家之长的感觉,她目光扫过桌上的菜。一碟泛青土豆炒的土豆丝,一小碟腐乳,还有一小碟咸菜,一块白水豆芽煮豆腐,就是今天的晚饭。   按照盛良妍的眼光来说,这顿晚饭稍显简陋了一些,但是对于整个村子来说,能吃上这些已经说明家里条件很好了。尤其是程家还供着一个读书人,更是整个村子里的头一份。   盛良妍把筷子往桌上杵杵弄的整齐,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令她称奇的是,这份简单的土豆丝竟然炒的不绵不软,火候掌握的刚刚好,放在嘴里脆生生的,虽然只用了盐和酱油调味,但味道却不输饭馆。   看见盛良妍吃了菜,并且没什么意见,一家子才动筷子吃起饭来。   一顿饭很快就被席卷得干干净净,连米饭都不剩,盛良妍因着自己在家做洗碗工作做习惯,所以顺手就将碗筷收起来要拿去厨房洗碗。   然而一桌子的人却震惊了,盛良妍从来是使唤人做家务,什么时候自己动手了,这会儿她应该叼着牙签回去躺着才对。   盛良妍看着他们的表情,再看看手里的碗碟,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原身不可能会做的事情,于是找补道:“以前咱们家的家务分配不公。老是有的人一连干好几天,有的人啥也不干,这怎么成?以后所有家务,比如做菜洗碗这些都轮着来,今儿就从我开始。接着是老大、老大媳妇、老二、老二媳妇……”   盛良妍将家里所有人按岁数排号,把家务顺顺利利地分配了下去,然后端着碗去了厨房。   她一走,桌上的人炸开了锅。   二媳妇沈氏:“娘这是咋了,今天一回来就跟以前不一样,是不是中邪了。”   老大程如琢:“倒是有可能,哪天请个道士给娘驱驱邪。”   小女儿程如烟:“我觉得娘挺好的,今天的饭菜也没有挑三拣四,还主动去洗碗了。”   程如玉:“娘是与以往不一样了,不过人总会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作者在线蹦迪。 第2章 孝子   盛良妍洗完碗,然后便心事重重回了房间,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捋一捋这一大家子的关系,还有以后怎么做好这一家之长。   老大程如琢人在外面窝囊,但身强体壮,平时是干农活的好手,闲暇时也出去做做工赚钱。   就是回家后就把火气撒在大媳妇林氏身上。林氏这些年来苦不堪言,加上嫁过来四五年都没有一儿半女,更是憋憋屈屈,在一家人面前没半点体面。   老二程如溪刚娶了亲便将腿摔坏了,走路时一瘸一拐,干不了重活,好在二媳妇能干,有一手织布的好手艺,靠这门手艺一家人才能过的宽裕。   老三程如玉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刚娶了媳妇王氏。王氏是个泼辣性子,有几分原来的盛良妍的真传,因娘家给的嫁妆丰厚,在这个家里盛良妍都得给几分面子。   老四程如烟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人贤惠,各种家务活手到擒来。可惜因为有个恶名在外的娘,所以已经十七都没嫁出去,在家经常背地里以泪洗面。   一家人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因家里人多,日子过的不太协调,磕磕绊绊常有,但家里田多,算是村里的小地主,所以日子过的倒也顺遂。   今儿盛良妍给老大提了醒,老大一房家暴的事情也算得到了有效控制,日后她再多敲打敲打,想必事情就能彻底解决。   老二的事情却有些棘手,程如溪自从受伤,二房全靠着沈氏织布才在家里有了份量。   可是日子久了,沈氏便难免瞧不上程如溪,老是回娘家抱怨不说,还明里暗里地刻薄程如溪。   盛良妍深知夫妻之间长久依仗一人,日子过久了难免会不平衡。   所以她想着给程如溪解决一下生计问题,让程如溪能有份养家的活计,夫妻之间日子也能和谐。   至于老三……盛良妍还没来得及细想,堂屋的门就被推开了。程如烟端着一铜盆热乎乎的水到盛良妍床前,亲切地叫了一句:“娘,你洗脚。”   盛良妍坐起身,看着小女儿粉嘟嘟的小脸蛋,很是欣慰。小女儿是原身最喜欢的孩子,也只有面对小女儿时原身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你辛苦了,早点睡觉吧。”盛良妍说道。   “不辛苦,我也没什么忙活的,倒是娘你忙了一天了。”程如烟给盛良妍脱去鞋袜,然后仔细给她洗脚。   盛良妍刚开始还觉得难为情,其实她实际年龄跟程如烟差不了多少岁,被程如烟当作长辈对待蛮奇怪的。   但很快水的热度就让她身心放松下来,她缓缓靠在床边,闭目休整。   “娘,水的温度可还合适。”程如烟柔声细语地问道。   盛良妍忍不住撑起慈祥的笑容,学着原身的样子说道:“合适,如烟就会讨娘的欢心。”   洗完脚,程如烟爬上床。每到晚上,母女二人都会说一些体己话。   盛良妍却说了一个最不应该说的话题:“女儿这么懂事贤惠,以后谁娶了你就有福了。”   话刚说出口,盛良妍就想起,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女儿才一直没嫁出去,自己提这个无异于在女儿伤口上撒盐。   程如烟默了一会儿,佯装轻松地耸耸肩膀:“娘,女儿不想嫁人,只想在娘身边多侍奉一些时候。   再说了,也并非每个女孩子都要嫁人的,就算一辈子不嫁也没什么。”   这话如果是现代的女孩说出来倒有几分可信度,可是从一个古代女子的口中说出来,自然不能当真。   盛良妍思索了一阵,突然莫名想起自己晚上吃的那顿饭,她记得程如烟厨艺一直很好,便问:“今晚的那碟土豆丝是你炒的吗?”   “是,其他的都是二哥做的。”   “难怪……”难怪只有那碟土豆丝算是美味,其他的东西顶多说不上难吃。   盛良妍干脆道:“你饭做得好,可想做厨娘。娘这些年存下不少银子,你要是想,我就拿出来给你创业,为你开一家小饭馆。”   程如烟楞了半刻,显然没想到盛良妍会提起这个话题。毕竟以前盛良妍的思想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还常常给她灌输要让她找一个有钱相公出嫁的思想。   如今怎么想着让她抛头露面,出去独立做生意了?   “娘,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程如烟怀疑道。   盛良妍当然知道程如烟的想法,毕竟原身爱财如命,虽然最喜欢这个小女儿,但绝计不可能说出给钱让程如烟去开饭馆的话。   “娘当然是认真的。”盛良妍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神情颇为严肃道:“你看看你大嫂林氏,因为性格软弱了些,这么多年一直被你大哥欺负,一点小事动不动便非打即骂。”   “你再看看三嫂王氏,嫁妆体面,你三哥对她更是相敬如宾。”盛良妍拍了拍程如烟的手道:“如烟,你身为女子在这世道生存本就不容易,若是自身条件还跟不上,就算以后出嫁也是任人欺负的份。”   “娘不想你受苦,所以想帮你先提升自身的条件。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算以后真的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番话让程如烟久久没有回神,盛良妍说的她都能听懂,她只是没想到盛良妍居然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全。   一直以来,程如烟都因为盛良妍恶名远扬而没有人提亲,渐渐成为了同龄人的笑话。虽然她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却是有些怨恨盛良妍的。   但此时此刻,听了盛良妍的这一番话后,程如烟的心里只剩下了感动,“娘……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程如烟眼眶微红,虽然盛良妍的性格强势了一些,但心里果然还是想着子女的。   盛良妍见程如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顿时也觉得欣慰许多,笑了笑道:“乖女儿,明日我便带着你去县城里看看店铺,有合适的便盘下来开饭馆。”   “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更别怕生意不好做亏了本。娘会为你把这些事考虑好。”   程如烟擦了擦眼泪,稍过一会儿又有些犹豫道:“娘,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是怕几位哥哥嫂嫂会反对。”   毕竟开饭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古代的封建思想里都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几个哥哥嫂嫂定然是不愿意盛良妍拿钱给程如烟开店的。   这一点程如烟能想到,盛良妍自然也有考虑。   “你放心。”   盛良妍轻声安慰道:“我自然有办法说服你的哥哥嫂嫂们。”   程如烟方才破涕而笑,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盛良妍直接在饭桌上提出了要给程如烟开店的事,果然引起了众人的激烈讨论。   老大程如琢与老二程如溪面面相窥的对视了一眼,程如琢率先不悦道:“娘?你没跟我们开玩笑吧。你要拿钱给小妹开饭馆?”   “是啊,娘!你到底怎么想的?”二儿媳沈氏率先坐不住了,这老二程如溪都瘸了腿多少年了,怎么不见盛良妍帮衬帮衬,一个要嫁出去的小姑子,盛良妍还这么上心?这偏心偏的也太离谱了。   “我每天织布织的两只手布满了老茧,小妹倒是好,一张口把您哄开心了,就要开饭馆。我们剩下的兄弟姐妹怎么活?”   大媳妇林氏与程如溪倒是如常沉默着,老三程如玉还在房间里温书,这种鸡毛蒜皮的家事他一般不参与。   而三媳妇王氏冷哼一声,没有表态,只要别动她的嫁妆,她可不管盛良妍要把钱花在谁身上。   盛良妍看着这神色各异的一大家子人,忽而放下了碗筷。   她在家里的大家长的威名还是深入人心,众人一见盛良妍的脸色不对,纷纷闭了嘴。   盛良妍不想因此惹得家庭不和睦,解释道:“如烟的年龄也大了,既不着急成亲,能有个正经事做也好,你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不支持她便罢了,关键时刻还总想着拖后腿。”   程如琢的性子耿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直接道:“娘!那你也不能把钱都给小妹了啊,我们几个还怎么活。”   “没出息!”盛良妍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我不动家里收租赁的钱,我给如烟开饭馆的钱是我自己的嫁妆,算是我的私房钱,这回你们总没有意见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微微怔楞,盛良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疼爱程如烟了!   居然为了小妹甘愿动用私房钱,要知道盛良妍的嫁妆向来都是她的命,那可宝贝的很,从来都没有人见过。   现在居然舍得拿出来用了?   众人的内心一时五味杂陈,不免有些嫉妒程如烟了。却又听盛良妍继续道:“你们也别觉得娘偏心,大家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娘自然会一碗水端平。”   “今日娘先帮扶小妹,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娘自然也会帮你们。”   程如烟当即也跟着表态道:“哥哥嫂嫂们放心,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是小妹以后的饭馆生意红火,赚了钱,自然也不会忘记你们。”   王氏本就是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第一个做起了好人,笑眯眯道:“小妹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反正没什么意见。”   林氏之前得了盛良妍的好处,之后再也没挨过打,内心对盛良妍很是感激,自然跟着支持道:“娘说的不错,我也同意。”   盛良妍看向其余人,“你们呢?还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依照原身多年的积威,想做什么大可不必家里人同意,但盛良妍既然穿过来了,便要想办法促进家庭的和睦。   这种使家人之间关系紧张的事她不能做。   闻言,饶是最不满的程如琢也再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其他人虽然对盛良妍的做法诧异,但也悻悻然的同意了。 第3章 书生   程如烟开饭馆的事便这么决定了下来。   当天,盛良妍便带着程如烟进了县城,挑选饭馆的位置。县城里的酒馆饭店不少,越靠近热闹繁华的商街,价格便越贵。   有一些店铺的租金高的咂舌,程如烟单是听听都觉得害怕。   “娘,要不我们还是选价格便宜点的商铺吧。”程如烟实在怕自己做生意亏本,辜负了盛良妍的期望。   盛良妍却摇头道:“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最好。你手艺不差,只要选到一家地理位置优越的店铺,定然能把生意做起来。”   程如烟见盛良妍对自己如此有信心,顿时更为感动,红着眼睛保证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经营,赚钱回来给您养老。”   盛良妍笑了笑。   两人在县城里跑了一天,总算选到一个价格适中,地理位置良好的店铺。只是这家店铺以前是做客栈生意的,两层的木板楼房,年久无人经营,显得有些脏旧。   “无事,叫你哥哥嫂嫂来一起帮忙打扫。”盛良妍打量着店铺宽阔的大堂,满意道:“这间店布局不错,只要打扫干净,不会差到哪儿去。”   程如烟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可是……我开饭馆哥哥嫂嫂们已经很不满意了,还能来帮我打扫吗?”   盛良妍笑道:“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一家人要互帮互助。”   当天晚上,除却腿脚不便的程如溪,众人都被盛良妍使唤到了店铺里帮忙。   虽然众人心有不满,但见盛良妍也在跟着忙前忙后,累得满头大汗,自然谁也不敢多说什么闲话。   众人拾柴火焰高,没忙活多久,这间破旧的店铺便焕然一新了。   程如烟十分感激哥哥嫂嫂们帮忙,为了犒劳大家,晚上特意做了一桌好酒好菜。   盛良妍一边吃着程如烟做的菜,一边给她点评。盛良妍虽然厨艺并不好,但架不住她在现代时热爱美食,吃过不少各地的特色美食,吃的多,自然见识广。   程如烟做的美食虽然好吃,但毕竟单一,很多菜系饭馆里都很常见。   为了程如烟的饭馆生意打出名气,做出别的饭馆做不出的特色,盛良妍还特意给盛良妍写了一本菜谱。   里面详细的记录了一些各地的特色美食,还有详细做法,各式各样的菜系应有尽有,程如烟拿到菜谱之后简直激动坏了,内心对盛良妍最后的那一点芥蒂都没了。   ……   自从盛良妍合理安排了家里的家务,几家人之间的矛盾确实少了一些,但架不住总是有人喜欢偷奸耍滑。   这一天晚上,原本应该三媳妇王氏负责一家人的饭菜,但她每次都会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屋里偷懒。   一直挨到天黑,老实的林氏看不下去了,唯恐一会程如琢做完农活回家之后没有热饭热菜,又要打骂人,连忙进了厨房里忙活。   盛良妍知道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帮着林氏做好了一家人的晚饭。   程如琢扛着锄头从农田里回来时,正巧撞见盛良妍从厨房里端菜出来,顿时惊讶道:“娘!你怎么不去歇着,跑到厨房里去忙活了。”   家里的家务虽然安排好了,但由于盛良妍做饭实在太难吃,家里人一致决定不让盛良妍踏入厨房。   盛良妍轻声道:“王氏病了,当娘的总要为她分担分担。”   屋内的王氏趴在窗边,偷摸着听到这一句,回头问程如玉,“你说,娘是不是看出我在偷懒了?”   程如玉垂着眸,指尖又翻过一页书页。   他一心都在面前的书本上,敷衍道:“娘让你做饭,你就去做,总想着偷懒算怎么回事。”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王氏的性格泼辣,在这家里谁也不敢惹她,何况还是性格温吞的读书人程如玉。   “你每天都抱着你那本破书看,却连一个秀才也考不上,简直是浪费时间。”王氏冷哼道:“依我看,你还是出门找个事做,再这样下去你连老二都不如,我回娘家还怎么抬的起头!”   落榜一事一直都是程如玉心里的一根刺,谁提都不好使,他蹙起眉,道:“你若觉得嫁给我委屈,大可以回你的娘家。”   王氏顿时恼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赶我回娘家?”   眼看着两人便要爆发一阵激烈争吵,盛良妍在这时敲门道:“如玉,三儿媳,吃晚饭了。”   王氏理了理情绪,红着眼睛出了门。程如玉长叹一声,也跟着放下书走到饭厅。   沈氏惯常与王氏不太对付,只因王氏嫁过来之后常常在她面前炫耀自家的嫁妆,对于沈氏这种还要靠织布独自养家的女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挑衅。   她看出王氏与程如玉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三弟妹,这是怎么了?”   “我听娘说你的身体不舒服,今日又没给大家伙做晚饭,这是犯了什么病啊?这怎么眼睛都红了。”   “关你屁事!”   王氏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家的事吧。有这功夫碎嘴子,还不如多去织两匹布。”   沈氏也不甘示弱的回道:“三弟妹,你好大的火气啊。娘既然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家务,那大家都要认真遵守嘛,凭什么你每次都能搞特殊。”   “怎么?你搞了特殊还不准别人说?”   王氏还想回嘴,却听得盛良妍淡淡道:“吃饭。”   “等吃完饭,如玉和三儿媳来我房里一趟。”   程如玉一愣,蹙眉道:“娘,我晚上还要温书。”   “耽搁不了多久。”盛良妍不容拒绝道:“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众人皆是偷着一笑,以为盛良妍这是要收拾三房了。   毕竟程如玉已经落榜了好几回了,总是靠家里养着怎么行?而且王氏又张扬跋扈了许久,家里什么事都不愿意做,盛良妍自然会想办法收拾他们。   其实盛良妍并不是想收拾程如玉和王氏。   只是两人现阶段的问题不解决,早晚会出现更多的家庭矛盾,王氏才嫁过来没多久,这已经常常与程如玉吵嘴了。   盛良妍打算好好找两人谈一次心。   用过晚饭之后,程如玉和王氏进了盛良妍的房间。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耐烦,一个是着急回去温书,一个是不愿意挨盛良妍的教训。   不料盛良妍的态度既然十分和蔼,并没有苛责两人,进门之后还给两人倒了一杯茶,然后让他们坐下叙话。   程如玉难得受到这种待遇,因为考试落榜,盛良妍以前对他说话总是冷嘲热讽,他也尽量避着不招惹盛良妍。   “娘……你找我们来究竟有什么事?”程如玉不安道。   王氏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娘,我身体可还不舒服着呢。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回去了。”   盛良妍瞧着两人火烧火燎的模样,并不生气,反而问道:“如玉,明年的春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程如玉顿时脸皮发烫,“娘,儿子惭愧。”   其实他每日都有认真学习看书,但可能是天资太差,学业总是未能精进。再加上好几次考试落榜,程如玉现在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了。   盛良妍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从程如玉落榜这么多次她已经能看出来了,程如玉确实不是一块读书的好料。   但只要程如玉还有读书的决心,盛良妍便有信心能够帮到他。毕竟她自己以前可是文科状元,学习方面很有一套。   区区考试罢了,盛良妍不相信能有多难。   “你这样在家里一直呆着看书,哪怕再看个三年五年,学业也难有成就。”   闻言,程如玉顿时便更失落了。他何尝不知道盛良妍说的是实话,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更不想放下书本去做别的活儿。   王氏在一旁跟着讽刺道:“娘,你说的有道理,我今日便是想劝他别考了,谁知道他还对着我发火。”   程如玉握了握拳头,并未接话。   他本以为这一次盛良妍会让他放弃考试了,岂料盛良妍突然道:“你学业难有进步,其实与你的学习方式有很大关系。娘决定请一个先生教导你,争取能让你在明年春试能有进步。”   王氏愣住了,程如玉猛然抬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   盛良妍颔首道:“这件事便交给我,你只需按时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王氏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道:“娘,你怎么想的?你不劝他放弃考试,还要花钱给他请先生!”   “他这幅模样,再考三年五载也不会有进步,何必浪费这个钱。”王氏摆了摆手,当即便反对道:“我不同意,我不会花钱给他请先生。”   盛良妍早就料到王氏会是这个反应,不疾不徐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如玉已经在家学习了好几年,但学业一直难以进步,你们既然成了亲,自然要为以后的生活打算,不能一直这么干耗着。”   王氏蹙眉道:“那他也可以去做别的事,不一定硬要考功名。”   “如玉志向本就在此,你作为妻子,当然应该支持他。”盛良妍缓声道:“你放心,我给如玉请先生不用花钱。”   闻言,程如玉与王氏奇道:“不用花钱?那是什么先生?” 第4章 初见   在鲁宁村的四间大瓦房旁的不远处,有一处衰颓的院落。那里的院墙长着密密的青苔,只有墙外的大柳树随风摇曳好像别有风姿。   盛良妍走到近处,却发现这里斑驳的朱红色院门竟然不落微尘。她向后退了两步,又仔细确认过,才叩了叩门。   半晌,才有人来开门。   朱门打开,盛良妍抬头一看,眼前人的样子竟然让她一时愣了神。   那少年白衣儒雅,脸上十分愧疚的神情,正恭敬的拱手行礼。他脊背瘦削,身姿高挑,举手投足有礼有节,和盛良妍这两日所见的乡野百姓全然不同。   少年行过礼,抬起头来说道:“抱歉,刚刚有一言不能开悟,没留神耽搁了。”   盛良妍咽了一下口水,讷讷的点了点头,因为这少年……眉如墨画,齿若编贝,他的眼睛还缀着点点寒光,犹如晚星。   “程大嫂?”少年怯怯的问了一句。   盛良妍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带着点不悦说:“我自有姓氏,不必提亡夫名讳,陈先生叫我一声盛阿姐就行。”   盛良妍说完多少有些心虚,毕竟这个陈先生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可长得却少年感十足,而且自己现在还比人家大了快十岁。   “嗯……阿姐。您家里坐。”陈嗣安边说,边彬彬有礼的将盛良妍请了进来。   还好陈嗣安说这话时,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屑。盛良妍也免了尴尬,她跟着陈嗣安进了那不大不小的院子。   这里面的环境也和盛良妍想的不同,因为村里人都传,村西有一位书呆子陈先生,不考功名,不娶亲,还不下田,和村里的乡亲们也不来往,但念起书来是有真本事的。   虽然盛良妍知道,到底有没有本事,乡亲们能知道多少?   无非就是想让她去问,乡亲们都等着一村之中的两个奇葩相遇,保不准会惹出什么乐子,好给他们无聊的生活增上点趣味。   可是盛良妍并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本事。因为她还另有打算。   只是这小院精巧雅致,院内还有好闻的香,在斑驳错落的竹影下袅袅燃着,实在风雅啊。   再看看搁在案上的书……《孙子兵法》?   一个书生不看四书五经看上兵法了?   “盛阿姐?”陈嗣安看出盛良妍正看着他的书案。   “你在看这本书?”盛良妍指了指那本《孙子兵法》。   陈嗣安连忙收起了书,说道:“随便翻阅,也不是很理解,见笑了。”   盛良妍看他遮掩的样子,才想起来此时正该是独尊儒术的时候,兵家和儒家观点截然不同,?陈嗣安如果真的悟了兵家好,怕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盛良妍也就不再提起,直接说明了来意:“陈先生,我是有事求你。”   “盛阿姐,你说。”陈嗣安边说边请盛良妍往桌边坐下。   “我家的三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三年参加了两次院试,也没考中。人算勤快,就是缺个好先生,你看咱们两家也近,你独身一个,有不愿意起火的,就到隔壁吃一口,怎么样?”盛良妍就差没明说,我供你饭,你帮我教娃。   但她此时心里也没底,因为乡亲们传言是这陈嗣安是个穷的米缸见底的人,可今日一来,这小院也看不出潦倒啊。   “好,盛阿姐不嫌弃,我可以试试,但我也没考得什么功名,所以可能也帮不上什么。”陈嗣安说完还露出一个沉静又谦和的笑。   这一笑——“不嫌弃不嫌弃,那就这么定了。”——笑的盛良妍慌忙起身就离开了,边走边回复了这么一句。   她回家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连沈氏和王氏在窗檐旁边的嘀咕也没听到。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四十岁的女人衰老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两条杂乱的眉毛像两把扫帚一样随意搁着,脸上是常年不保养的风吹日晒的痕迹,稍一低头就是一圈明显的双下巴,牢牢的兜在了她扁平的五官底下。   微微一动眉眼,眉心就有一条竖纹,这是原主常年蛮横刻薄的痕迹。   再一低头,腰上的赘肉就从四面八方溢出来,配上她那花秋裤和黑布鞋……   她叹了口气……   她还是个孩子!二十二岁的苗条女大学生!   刚穿越过来也没想着这回事,可今天看了陈嗣安,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后来,一个时辰过去了,盛良妍还是专心致志的,甚至没看见门口的王氏。   “娘,你在?”王氏从门帘子里露出的脸上惊奇不已。   盛良妍继续拉伸小腿,抬头瞥了一眼答到:“帕梅拉,说了你也不懂。”   “啥啦?”王氏说完才想起不该用这么不屑的语调,又沉声说道:“那个……娘,你搞的这些,我们这些小辈也不太清楚,但是你答应给如玉找的先生……”   盛良妍刚好做完拉伸,招了招手示意王氏进屋来说。   王氏今天一改往日泼辣个性,竟然像是随和了不少。   “你就是来问我先生的事?”盛良妍问。   王氏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是,娘,要开饭了,我来叫你吃晚饭。”   盛良妍擦了擦额角的汗说道:“我不在家吃了,如烟的饭馆刚开,正是饭时,我去帮衬帮衬,先生明日就来,但是咱们得供先生的一日三餐。”   “娘,那供三餐的事,哥哥嫂嫂们不会有什么想法吧……”王氏面露难色。   “你放心吧,娘去说。”   王氏得了准话,转身也没多留就走了。   盛良妍看着王氏的背影感叹,当婆婆也不容易啊,自己看儿媳妇也不亲,儿媳妇看自己也只看用不用得着。   她这样的年纪,竟然有了这样超前的心得体会。   感叹一番,盛良妍就捡了点所剩不多的嫁妆,换了一身素蓝色的短裳,和一条纯黑的麻布裤子,这才终于觉得看自己算是顺眼了些。   她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了,还好如烟的饭馆开在闹市,还是灯火通明的。   饭馆里嘈杂的人声,还有时不时的酒盏叮当作响的声音,让这里充满了烟火气息。   只是忽然一声刺耳的碎瓷声打破了这夜晚的和谐。 第5章 撒泼   盛良妍循声一看,声音竟然是在如烟的饭馆里。   饭馆里稀稀落落的几桌客人也都齐齐地望向一个地方——饭馆的柜台。   原来是一个中年男人压碎了柜台前摆放的高粱酒。他因为头发量少,所以额头露的老大,浑身酒气,肚子圆滚滚的好像要涨破衣衫。   不过他的脸……盛良妍好像在哪见过,她迅速搜索了一下原身记忆,是原身死去丈夫的大哥。   她走上前去,试探地问:“大伯?”   结果这位老兄像一只陀螺一样转过身来,看见盛良妍的时候就颤抖着他发紫的嘴唇说:“你这个恶婆娘!”   说完就一歪一歪的走过来,没等盛良妍说话,就一把扯住了她的脖领!   盛良妍瞬间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她生前作为一个大学生,主打的就是一个热情礼貌。但她此时绝对不能露怯,她反抓住了大伯的手,仰头道:“大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就在这时,本应该在后厨忙着的如烟也急忙跑了出来。   盛良妍这才看见,这偌大的饭馆,没有一个店小二,只有如烟自己忙前忙后。   看如烟围着围裙,满头大汗的样子,盛良妍一下生出了一股勇气,用力一搡将眼前的大伯推开,随手拿了一桌上的茶壶,说道:“有什么你到外面来!咱俩单说!”   大伯瞪大了眼睛,好像酒也醒了几分,他只好跟着盛良妍出了酒馆到街面上。   盛良妍边走边砸了手里的茶壶,“砰”的一声吓的大伯一蹦。   街上原本零零散散的行人都被这声脆响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也慢慢围了起来。   盛良妍表现的毫无惧色,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片,然后握着手里问:“大伯你是什么意思?”   围观人群也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开来。   “你……你这个恶婆娘!你定是将我们老程家的祖业挥霍了!才开了这么大的酒楼!你不要脸!我弟弟命苦,遇见你这么个丧门星!”大伯一说的激动,他那酒糟鼻就越发红了,在黑夜里也很明显。   盛良妍说不生气是假的,毕竟她的脑海里还有原身年幼守寡,一个人辛苦拉扯四个孩子长大的记忆。她努力压着怒火说:“ 这都是我的嫁妆,和你们老程家没关系。”   “哼,我才不信呢!这么多年你有嫁妆能带着这几个孩子过苦日子?然后一下都拿出来填补一个外姓人?”大伯更激动了,他的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大伯,我没记错咱们早就分家了吧,我们家怎么花钱,还轮得着你来过问?”盛良妍厉声说道。   “可是你缺德做孽,让我们老程家绝后不是真的吗!你三个儿子老大不小,你见谁续了程家香火了?你家老二腿还折了,这不都是你孽遭的报应吗?”大伯说完还四下巡视了一圈周围的百姓,竟然他们中间还有人在屡屡点头,表示赞同?   盛良妍话不多说,其实事情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   她两步上前,一把拿起手中的碎瓷片对准自己的脖子,问道:“怎么样?大伯是想看我死吗?啊?大伯什么意思,你说说清啊!”   盛良妍一步一步上前,大伯就被逼的一步一步向后退。百姓们传出一阵惊呼!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大伯结结巴巴说了两句然后转身跑开了。   盛良妍回头又看了一下围观群众们的惊异神情,大声喊道:“还不散了?赶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她一直看着人群慢慢散开,一切重回平静,才缓缓松开手,把瓷片扔掉……   “娘?”是赶出来的如烟。   盛良妍只觉得指尖格外的凉,被如烟这声才叫了回了精神。   “娘,你这是……”程如烟边扶着盛良妍往店里走,边嘀咕着。   盛良妍进了饭馆才发现,刚刚吃饭的几桌客人已经都走了。她嘱咐道:“给客人添了麻烦,一定要打个折扣,叫客人心里舒坦些。”   “嗯,娘,我知道。你坐,娘。”如烟拉过凳子让盛良妍坐下,又继续说:“娘,要不咱们再把这饭馆盘出去吧,您也给我说户人家,我早早嫁了人才是正事。”   盛良妍拉过如烟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乖女儿,你和哥哥们一样,都是娘的心头肉,娘之前教你的,你全忘了吗?咱们做女人的,不能把相夫教子当作归宿。情投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很好,但不是你生命的全部。”   程如烟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了盛良妍怀里,小声的啜泣着。   盛良妍想抚一抚她的头,却又不适应这种出于母爱的关怀,堪堪把手停在了半空。   她只能换成一句安慰:“别怕,娘再想想办法。”   ……   之后盛良妍和如烟,早早的关了饭馆回了家,路上,她们去了一趟胭脂店。盛良妍也不顾如烟的惊讶,挑了些不算便宜的胭脂水粉才往家回。   本来盛良妍的心情已经好了些,这一进程家大院又不由得烦心。   大儿子的嗓门高,离的很远就能听见他在吼他那软弱的妻子。   老二媳妇还在数落老二。老三媳妇也不会差了这热闹,边靠在墙边嗑瓜子,边听着这两屋的动静。不过见了盛良妍还是收敛了一些,直起身来,拿上她的瓜子进屋了。   盛良妍今天懒得管,往自己房里去了。   还是如烟叫住她,问:“娘,还没吃饭吧?”盛良妍这才觉得有些饿。   她回答说:“你也没吃吧,忙了一天了,去热点粥吧,不用都放精米,给我搁点红薯块就行。”   “娘,都怪我。”如烟边说边低下了头,底气不足的说:“都怪我,娘,咱家现在都吃不上精米了吗?还要你吃红薯……”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要减肥。”盛良妍随口说。   “啊?减肥?”程如烟看出盛良妍心情不好,也没多问,乖巧的去煮粥了。   可是盛良妍却坐在自己的床上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原身是一个泼辣粗鄙的妇女了,因为这个世道想养活一家子人,是得靠自己。 第6章 搞钱   第二天鸡叫了第三遍的时候,盛良妍就早早的起了床。   可她却直到老三开始温书,老二媳妇在院里响起织布声,还没出房门。   直到老大媳妇小心翼翼的一家一家叫着吃饭的时候,她才姗姗来迟。   她刚一出现,坐的整整齐齐的程家人,都一起向她看去——只见她穿着洁白的白布衫,黑色的麻布裤,头发整齐的盘起来,虽然她身材短小,体重也不轻,不过今天这样的穿着,看起来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和蔼可亲。   还有她的脸,原本粗犷的眉毛如今蛾眉淡扫,蒜头鼻子也缩小了不少,甚至皮肤也似乎细腻了很多……   程家一家上下,都目瞪口呆。   而盛良妍看出大家的惊讶,心中暗自骄傲起来。毕竟自己忙了一个早上,在这没有粉底液也没有高光的时代,能把自己打扮得如此自然,是多少需要点化妆功底的。   想到这,盛良妍也很难不想到她真正的自己年纪轻轻,却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她的脸很丑。所以她总是仔仔细细的帮自己化妆。   盛良妍想着,又看着眼前的几人……   所幸,不管怎样,她又活过来了啊,不管是多少岁,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她活过来了啊。   盛良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几件事和大家商量一下,我给老三寻了个先生,不要学费。但是我答应先生,一日三餐都在咱家吃,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桌上只沉默了片刻,如烟就最先开口,说道:“我没意见,三哥学了这些年不容易。”   “哟,四妹倒会说话,钱都让你花了,也没见你往家里填补什么啊。”二媳妇沈氏尖声说道。   “家里吃饭花你钱了吗!你倒是管的宽!”三媳妇王氏瞬间用高了两度的语气回击。   沈氏一听这话,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窜了起来,“没花我的钱,你们——”   “老二媳妇!”沈氏还没等说完,就被盛良妍打断了。   毕竟盛良妍的民主只在这一两日,她过往的英勇事迹还是足以震慑众人的。   盛良妍摆了摆手,示意沈氏坐下,看到沈氏王氏都安静下来,她才缓缓开口:“举手表决吧,不赞成的举手。”   沈氏立刻把手举了起来,然后愤恨的左右看了看,竟然举手的只有她自己,她狠狠地瞪了自己没举手的丈夫一眼,以示不满。   盛良妍没理她,继续说:“少数服从多数,给老三找先生的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如烟的饭馆缺帮手,家里没事的人就去帮衬帮衬。娘不让你们白干,去的话,按市价给工钱。”   大家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信他们吃肉净挑肥,喝粥专舀干的老娘,会给他们钱?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盛良妍刚想再说点什么缓解尴尬,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如烟连忙跑去开门,不过众人只听见她去开院门,去迟迟不见人来。   老二程如溪向来爱当和事佬,他看没人说话,悻悻地问:“是谁来了,四妹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道,这个死丫头,我去看看去!”老大说话总是底气十足,他带着一早上的怒气愤然起身,不过他刚拐出门,却停住了。   众人正疑惑不解,只见一人穿过朝阳款款而来,他一走一行姿势优雅,礼数周全,如果不是身上的儒衫只是寻常的布料,倒真的有几分清贵公子的气度。   盛良妍看着这帮小崽子们的神情,这才放了心,原来昨天自己见了陈嗣安的吃惊,是人之常情嘛。   盛良妍先开了口:“如玉,这就是陈先生了,快见过先生。”   程如玉连忙起身鞠躬行礼:“先生好。”   陈嗣安也颔首示意,露出一点谦和的笑,他笑起来桃花眼一敛,说不尽的俊秀。   “先生吃过早饭了吗?我们还没开饭,正好一起。”盛良妍说。   陈嗣安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经吃过了,那你们先吃,我等一等。”   “不用,不用,哪有先生等弟子的道理。”如玉连忙走了过去。   看得出来,如玉是巴不得离开眼下这鸡飞狗跳的地方。   “嗯,老三说的对,你们吃吧,娘也去看看。”盛良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也要先溜了。   不过可惜她先走了,没听见剩下几人的议论。   刚进屋的程如烟说:“你们看见了吧?”   “娘不会是……”老三媳妇一脸震惊。   “呸,瞎说什么,娘这么多年也是自己过来的。”老大说道。   “哎呀,大伯子,你知道什么啊,咱们这个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老二媳妇完全不见了刚刚的不悦神色。   “对对对!这事还得是我们女人看的准,你们一群老爷们知道什么?”老三媳妇也帮衬着说,两人好像都忘了刚刚的针锋相对。   “可是……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啊……”这句话是从老大粗犷的嗓音里传出的,显得极不相配。   ……   盛良妍只是送了老三和陈嗣安到了房门口就回房间了。   因为她得抓紧时间,先做几组卷腹,一会跑到如烟的饭馆,还能算个有氧训练。   等她过了半个时辰跑到如烟的饭馆时,如烟已经开始备菜了,看见盛良妍来很意外,慌忙问道:“娘,你咋来了?”   “我来帮帮你啊,不是给你钱雇两个伙计吗?怎么就你自己?”盛良妍边说边挽起袖子,拿起土豆开始削皮。   如烟连忙来拿盛良妍手中的土豆,说道:“娘,我自己都能忙过来,真的,这饭馆刚开业,人也不多,我都能忙过来的,真的。”   盛良妍却又把如烟手里的土豆拿了回来,语气平和的说:“你快忙你的去吧,我在家也是闲着。”   如烟可能也是看她态度坚决,就没再推辞。   可是盛良妍说是帮忙,一早上却只配了一样菜,就是土豆。   一大盆土豆去皮洗净,切成长条。   盛良妍将它们一遍一遍投洗干净,又用放在沸水里煮。   然后用带来的宣纸吸干水分,再裹上一层淀粉。   “娘,你这是干嘛呀?”如烟不解,过来问道。   “炸土豆条。去给我找纸笔。”盛良妍菜备齐了,洗了洗手,边吩咐如烟,边忙忙活活往饭馆门口搬桌子。   等如烟把笔和纸都拿来,就见盛良妍提笔写了几个大字“开封菜”。   如烟看到这更不解了:“娘,你何时去过开封啊?”   盛良妍心想,我确实没去过开封菜,但是我去过KFC。   辰时刚过,盛良妍的山寨肯德基薯条就开卖了。   起初没什么人来问,盛良妍就热情的叫来往的老人和孩子来品尝。   后来尝过的人们都驻足分析这是怎么将土豆做成这种滋味的。   盛良妍顺势叫卖:“正宗开封菜土豆条啊,今天新品试卖,半价售卖,两文一袋啊!还热乎着呢。”   如烟在旁边听的都跟着捏了一把汗,两文钱都能买三个肉包子了,竟然会有人不买包子买一袋土豆?   可是盛良妍话音刚落,就有人喊道:“给我来一袋。”   “好嘞……”盛良妍应着,利落的装起薯条来。   “给我也来一包吧……”买薯条的人越来越多,很快盛良妍准备了一早上的薯条就不够了。   如烟边帮忙边说:“娘,已经快卖完了,我再去准备一些。”   盛良妍?却拦住了她,小声说:“不用,今天就卖这么多了。”然后又和后面排队等着买薯条的顾客们说:“今天的土豆条卖完了,我们饭馆中午到饭时了,明天再来吧,各位,抱歉了,明天来给各位多装点。”   如烟看着散去的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悄悄问道:“娘,咱们卖一上午的土豆条,赚的比我三天赚的都多,为什么不卖了啊。”   盛良妍边撤摊位边说:“饥饿营销,你懂不?”   如烟喃喃地重复了一下:“饥饿……营销?”一下恍然大悟,对呀,早上娘没吃早饭呢?,娘的意思是她饿了。   如烟连忙去厨房忙活起来。   而盛良妍则掂了掂钱袋子,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今天总归算是找了一条路,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因为没钱,只要有钱,问题就会少一半。   今天如果再加上中午和晚上的营业额,晚上拿回钱去终于能让大家看着点希望了。   可是盛良妍没想到中午她没等来食客,却先等来了不速之客。   街上忽然有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向她跑过来,抱住她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还一边说道:“奶奶,奶奶我饿。”   盛良妍无语,她今天怎么说也打扮了一番,怎么见着还叫奶奶啊。不过还是蹲下来柔声问道:“你是谁家孩子啊?你的父母呢?”   孩子一边啜泣一边回答:“我父母都死了,我只有爷爷,可是我爷爷没有钱,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我好饿……”   “你别急,小家伙,奶奶这有吃的,但是你爷爷在哪呢?”盛良妍安抚道。   “我也找不到我爷爷,我爷爷只说让我到这来找奶奶。”   盛良妍心里诧异,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第7章 孩子   盛良妍没什么经验应付孩子,还好如烟很快端着做好的面条出来。她连忙把面条拿过来给这孩子吃。   结果这孩子竟然是真饿了,接过碗连卤都没搅匀,就开始一口接一口的扒起来。盛良妍看着他的小脸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脸上沾的都是酱汁,心里竟也觉得酸楚。   她连连提醒:“慢点,慢点吃。”   孩子很怕有人抢走他的碗,扭过身子护着碗吃的更快了。   “娘,这是谁啊?”如烟问道。   “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说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正好我也不饿,就让孩子吃吧。”盛良妍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说。   “啊?娘不是……”不是刚说她饿了吗……不过如烟没那么自讨没趣,因为她知道眼前的孩子不一般,从前她娘可是连她家院外的树叶被人捡了,都会觉得被占了便宜的人。   如烟正纳闷,一句话让她更加陷入沉思。孩子刚好吃完了,含混地说:“奶奶,我吃完了。”   “你别叫我奶奶,你看我多年轻,你叫我大姨不行吗?”盛良妍循循善诱。   “不行的,爷爷说你是我奶奶,我不能乱叫的。奶奶,我不白吃饭的,我能干活。”小孩一下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挺着胸脯信誓旦旦说。   “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啊?”盛良妍问。   “我叫小风。”   “好,小风,?那一会来了客人你就迎宾怎么样?”盛良妍自然不能让孩子做重活,又不想扫了孩子的兴,就拣了这么一个活。   “好的,你放心吧,奶奶。”孩子说起话来声调都高了两度。   几人又闲话几句,饭馆就开始陆陆续续上了客人。生意虽然不算火爆,但到了饭时人也不少,不过今天中午有了盛良妍和小风的帮忙,算是忙的有条不紊。   等到下午不忙的时候,盛良妍打算先带孩子回程家睡一觉,毕竟孩子还这么小。   她特意叮嘱如烟,看着点街上,要是遇见寻人的要告诉一声。   这孩子的家人肯定很着急,可是孩子什么也不说,盛良妍也没什么办法。   孩子到底是孩子,走了一半路就拖沓的走不动了,可还是左脚绊右脚的紧跟着盛良妍。   看的盛良妍心里酸酸的,她蹲下来,说:“走吧,奶奶背你。”   “不,不用……我是男子汉了,我能走。”小风用稚嫩的声音说,语气却坚定的很。   “那我看看男子汉有多沉,奶奶能不能背的动?”盛良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肯定背不动,我真的是男子汉了。”小风说着,就一下跳上盛良妍的背,着实把她压个不轻。   如烟的饭馆在县城中心,不过鲁宁村也就在县城的东边,走路不过半个时辰。盛良妍来了几次都还觉得挺近的,不过这次背着小风,却觉得路很长。因为小风刚到背上没多久,头就摇摇晃晃的睡着了。   所以盛良妍既要背着一个四十多斤的孩子,还要防止孩子掉下来。   而且她对自己这具四十岁的身体也没什么清醒的认知,她走了几步就觉得腰都快折了,眼前也越来越黑。她才想起来,自己为了减肥,已经三顿饭没好好吃了。   盛良妍只觉得小风越来越沉,自己像要被压倒了似的,她只能先停下来,靠着墙根歇一歇。   可她越歇眼前越黑,头晕目眩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就在一片黑暗和光影的晕染中,一个声音响起,像吹散阴霾的风,他问:“盛阿姐,你怎么了?”   盛良妍勉强循声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接着她只觉得背后一轻,可她却像失去了平衡的天平,向一边倾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啃泥的时候,自己却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揽住。   这人锁骨有些硌人,肩膀也有些瘦弱,却坚定又有力让盛良妍很有安全感,这人是……   盛良妍老脸一热,她努力叫醒自己,这人是比自己小十岁的陈嗣安啊!   她一睁眼,眼前之人果然是陈嗣安,不过他不像往日那般礼数周全,竟然拘谨的很,白皙的脸庞晕上了一层一层的红,连盛良妍头晕眼花的都看清了。   就在盛良妍和陈嗣安眼神对视的一刹,他就急忙低下了头。猛的一下,脸更红了。   “啊,对不起啊,陈先生,我刚刚头晕了,谢谢你帮我。”盛良妍敛了敛衣服,站起身来。   其实盛良妍很不好意思,毕竟真正的自己还是母胎单身。她连忙避开了眼神,慌乱的四下看,原来刚刚陈嗣安右手还抱着小风,她刚要把孩子接过来,他却摆了摆手,小声说:“我抱着他吧。”   “谢谢啊,陈先生。”   “没事,家里辛苦,盛阿姐也要注意身体啊。”陈嗣安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疾不徐,不矜不盈。像是舒缓的微风,能让人吹走烦躁。   盛良妍点了点头。   他们就这样走回了程家,怕吵醒孩子,所以谁也没说话。   可程家的几位“好事者”可没这么安静了。   盛良妍和陈嗣安一起把孩子抱到房间里,就听王氏在墙根底下说:“这是谁家孩子啊?”   沈氏小声说:“是啊,这是哪来的孩子啊?”   “该不会是……”   王氏和沈氏的声音越来越小,盛良妍也懒得听,帮孩子扯平衣服好放在床上。   陈嗣安动作小心翼翼的,可是小风还是刚一挨床,就马上睁大了眼睛,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哥哥。”   这话听的盛良妍就不得不争辩两句了:“哎呀,你个小兔崽子!我们差那么多吗?你为什么叫我奶奶,叫他哥哥呢?”   小风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不解地说:“你就是我奶奶啊,爷爷让我这么叫的。”   “什么?什么!”门外的王氏和沈氏一起从房门挤了进来。   盛良妍回头看这两个人一脸的八卦,也没心思搭理,毕竟现在连她自己也怀疑是不是自己接受的原身记忆有漏洞,小风不会真是自己哪个私生子的孩子吧?   不过盛良妍还是硬装平静地和两个儿媳说:“就是我捡的孩子,也不知道孩子的爷爷在哪,你们别在哪扒墙根了,来看会儿孩子,我有话跟陈先生说。”   说完就起身和陈嗣安到院子里去,她是想问问老三的事。   “陈先生,你看如玉这孩子怎么样?”   陈嗣安缓缓说道:“读书算得上勤奋,可是对经书只能成诵,不能理解,所以考试的时候不能学以致用才屡次落榜。”   “是我的问题啊,也没给孩子请过先生,这么些年,孩子读书就是靠自己领悟。不过现在好了,只是辛苦陈先生了,先生中午饭吃过了吗?”   “没有,时辰还早,我回去做也是一样的。”陈嗣安立在斑驳的树影下,微风吹拂他的衣衫,他瘦弱的身姿像一杆翠竹。   看的盛良妍轻咳一声,继而再说:“陈先生为小儿耽误了许多时间,我也没什么好酬谢的,要是连做饭这点小事也劳烦先生,那我真是太不该了。”   盛良妍和陈嗣安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文邹邹的,她只怕自己用了什么粗俗的词,不配和眼前的人说话。   陈嗣安轻笑了一下,又抬手行了个礼,他儒衫的宽大衣袖在空中敛过,带着一阵清风。他说:“今日确实备好了菜,明日,明日一定不再推辞。”   盛良妍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先生慢走。”   之后她一直看着陈嗣安离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等她回房间时,小风就已经和老三媳妇、老二媳妇打成一片了。   小风在夸老三媳妇头上的簪花漂亮,一看就不是凡品,然后又夸老二媳妇的衣服布料真好,像是仙子穿的衣服。   其实程家不过就是普通的农家,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是这孩子才五岁,就深谙世故,处事圆滑。   盛良妍看着这孩子瘦弱的身子,不禁在想,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才在这样的世道里练就了这样的秉性。   好在也是孩子开朗,晚上盛良妍再去饭馆帮忙的时候,也不必带上他,轻快许多。   只是到了饭馆,如烟说这一下午并没有什么人来找孩子。   两个人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就又到了饭时,她们一直忙活到了辰时才算结束了辛苦的一天。   盛良妍让如烟先回去,自己再回去。因为她今天还有点活没做,就是帮老三押押题。她前一段仔细研究了一下策论和经学,可她不能直接讲给老三,这样太脱离人设了,她也不能直接写给老三,他也理解不了。   所以她就把自己想到的都写成一封信,然后趁着天黑,偷偷塞进了陈嗣安的院门。   等她做完了这一切,她才算终于结束了这一天。   躺在床上,她一想到自己还是没吃饭,她又起身喝了两杯水,然后躺回去。   看着破旧的床顶,感觉着自己的腰酸腿疼,她想,真累啊,不过这样的累才证明自己还活着……   可是困难这种东西是谁也想像不到的,就比如说第二天早上,程家大院来的那个神秘女人。 第8章 沉塘   “大姐啊,你可一定要救我啊,我可就剩你这一个亲人了。”盛淮茹哭哭啼啼地说。   盛良妍坐在床边一边按自己脑袋,一边听盛良茹说,因为感觉没什么事就多按按头,有利于生发。   盛良妍听明白了,这个一大早上在自己家门前哭哭啼啼的人是原身的亲妹妹,叫盛淮茹。   她比原身小了十岁,在她接收的记忆里,原身和她并不亲近,所以平时也很少走动。不过这次盛淮茹是偷着跑出来的。   “大姐,我可是来投奔你的,你千万不能让我回去啊,回去我可就没了命了。”盛淮茹说着竟然作势要跪下?。   盛良妍一把拉住她,安慰道:“淮茹,你放心,大姐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但是你也得把事情说清楚,我才能帮你啊。”   “我……我……大姐,哎……”淮茹说话支支吾吾的。   盛良妍心想,今天还要去卖薯条呢,刚有点起色,又去不了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安慰淮茹:“没事儿,不急,你慢慢说。”   盛淮茹缓缓抬起头,盛良妍这才看清了盛淮茹的样貌……她面色如玉,体态婀娜,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她鼻尖还缀着一点红。   盛良妍不禁感叹,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差十岁差这么多吗?   “大姐,姐夫去了也有十多年了吧?”盛淮茹说起这句竟然情绪崩溃,又大哭起来。   “啊?啊……是啊……”盛良妍看盛淮茹痛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提起亡夫她也该痛哭才对。   “李广南去了也两年了。”盛淮茹边哭边说。   李广南是盛淮茹的丈夫,盛良妍好像知道盛淮茹为什么悲痛了,她安慰道:“生活有时候是有些磨难,节哀吧,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努力不是?”   盛淮茹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说:“可是咱们女人,没了丈夫还有什么依靠呢?我和儿子孤儿寡母的可咋活呢?”   “啊……要是愁这个的话,那好办,正好我家如烟的饭馆缺人手,工钱不多,也能养活自己。”盛良妍以为抓住了症结。   可是盛淮茹还是大哭:“我笨手笨脚的哪会做这些活吗?大姐,你怎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得有男人啊,得有人养我。”?   盛良妍先是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得也对,在这样的封建社会下,女人很难靠自己做到独立,于是她点点头,说:“我支持你。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选择。”   说到这,盛淮茹竟然停止哭泣,然后一把抓住了盛良妍的手,说:“大姐,你真的愿意支持我?”   盛良妍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对。”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要抓我浸猪笼。我就……我就跑了……可是老李留给我的房子和钱还在老家,我得回去啊……”盛淮茹轻声说,脸上都是恐惧。   浸猪笼?寡妇再嫁要浸猪笼?盛良妍瞬间觉得脊背发凉,只怪自己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不知道此时的社会背景,竟然禁锢思想到这种地步。?   盛良妍得先溜了,再说下去只怕露馅,她说:“淮茹啊,我还有事,你就安心在这住下,别的事咱们再想办法,等我中午忙完了就回来,咱们再细说。”   盛淮茹点了点头。   盛良妍又叫来小风,小风爱说话,陪着盛淮茹解解闷也好。   然后她又急忙去了饭馆,她到时,如烟已经学着她的样子把土豆都切洗好了,看见盛良妍连忙说道:“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盛良妍边扎围裙边说:“娘能不来吗?你早上走的早,不知道你姨母来了,我是陪她说了会话耽搁了。”   “姨母?他和咱们家许久没有联系,怎么突然来了呢?”如烟问道。?   “说是想再嫁吧。”盛良妍随口一说。   “什么?姨母是疯了吗?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如烟停下来手里的活,不可思议的说。   “你姨母还那样年轻,再嫁这么不能理解吗?”   如烟没说话,她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盛良妍也没再说,她一边默默地准备土豆,一边在想办法。   不过现在想来,可能只有先让淮茹住上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了。   这天上午的薯条卖的也很好,盛良妍还教会了如烟做法,不过没等盛良妍落个清闲的时候,老三媳妇王氏竟然跑到了饭馆来找她。   王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说:“娘……娘……不好了,姨母被来人抓……抓走了。”   “抓走了?”盛良妍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解了围裙就跟着王氏往家走。   可等到盛良妍回到程家院子,院里早就安静下来了。盛良妍看着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大声训斥老大:“你不是平时最勇猛了吗?你二弟不方便,老三还小,你干什么了?”   老大竟然低下头,小声辩解道:“他们人多,我也打不过啊,再说……再说他们说姨母……不检点……”   “你这混账东西!”盛良妍是真的生气了,不过她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如果她早想办法解决,这事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盛良妍转身就走了,不行,她得去盛淮茹家里,她不能任由盛淮茹被他们处置。   可她没有马,更没有车。她要是徒步走到四十里之外的村子的话,恐怕什么都晚了。   她打算走到驿站雇一辆马车,可是她没等走到地方,身后就有马车呼啸而过,然后?停在了她面前。盛良妍定睛一看,原来是陈嗣安。   “陈先生?”她问。   “快上车吧,我陪你去。”陈嗣安说。   盛良妍很惊讶,他竟然愿意陪她去?大家不是都对这件事颇有微词吗?   “谢谢陈先生,多亏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快借到马车?”像陈嗣安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穷书生,竟然知道去哪借马车?   陈嗣安淡淡地说:“刚好有相熟的人罢了,能帮到盛阿姐就好。”   ……   四十里路,就是坐马车也要一段时间,可是盛良妍只是和陈嗣安寒暄了几句就没再说话了,一是她一颗心悬着,生怕盛淮茹出事。另一个……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该有陈嗣安这个朋友。   但再长的路,也终究是要走完的。等他们到盛淮茹嫁过去的故时村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夕阳从天空的缝隙扯走最后的余晖,阴冷的夜色一寸一寸的沉下来。   村里只有偶尔经过的樵夫。   盛良妍连忙拦住一个问道:“请问,你认识盛淮茹吗?”   樵夫听到这个名字,只轻轻瞥了一眼,随手指了指身后,就挑着肩上的柴离开了。   盛良妍顺着樵夫指的方向看去,那里闪着粼粼的光,竟然是一条河!   她的心几乎沉到了极点,匆忙跑了过去。   可是除了岸边的一只鞋,她什么都没找到。盛良妍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她算不上悲痛,因为就算是原身和这个妹妹也不太熟。   可她的心却说不上的悲伤。   这是怎样的社会,将荼毒他人的观念奉为信条,甚至连被禁锢者也不自知,甘愿被困在这牢笼之中?   “我……”是陈嗣安。   盛良妍望着这条无波无澜的小河出神,听了陈嗣安的话才回过神来。她问:“怎么了?”   “我问了村里的人,说盛淮茹……被沉塘了。”陈嗣安小心地说,生怕盛良妍不好受。   “尸体呢?”盛良妍无波无澜地说。   “说是没找到,可能被暗流冲去了下游,不过陈淮茹被推下去时系着石头,得救是不太可能了。”   “哦,好,我知道了。”盛良妍说,眼睛却空洞无物。她都发了一会儿呆,开口问道:“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了呢?”   “什么?”   “古有芈太后,吕后的强硬手腕,也有卓文君和刘兰芝的传世名篇。武则天也曾改嫁李治。从前女子尚能自己追求爱情和婚姻,可是为什么现在时代发展了,却衍生出了对妇女越来越多的禁锢?”盛良妍感叹。   她自然知道,此时是封建君主专/制发展的顶峰,一切能够加强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的思想都被提倡。各种理学,各种思想,已经将人们都化为君主专/制之下的一块砖瓦,人们只需安安稳稳的做社会的钉头,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追求。   这是历史书上需要背诵的,但盛良妍亲身经历了,还是不禁感叹。   “该亡了吧。”陈嗣安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清冽温柔。   这可是一句和他的声音极不相配的话,让?盛良妍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陈嗣安没有再说。盛良妍也只当这是一句气话,不必较真。   可是盛淮茹不能白白死了,总得讨个公道。但是盛良妍不愿连累陈嗣安,只得说此事暂且做罢,两人乘着马车就回了鲁宁村。   盛良妍回去的时候,程家大院已经只剩惬意的风声了,所有人都睡了,没有人惦记一个不相干的可怜女人。   只有盛良妍进屋的时候,小风翻身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奶奶,姨奶奶回来了吗?”   问的她眼眶一热,她轻轻拍了拍小风的头,说:“会回来的,快睡吧。”   她在这安静的夜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她出现在了县衙。 第9章 规划   卯时,县衙的内宅就传出了头道梆子声。盛良妍却在辰时才被传进堂中。   “我要为我妹妹鸣冤。”盛良妍站在堂下不卑不亢地说。   堂上的官老爷一会儿扭扭腰带,一会儿正正官帽,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直到成良妍说了半天,他才出了口长气,问道:“你说谁死了?”   “我妹妹,被私自沉塘了,现在人生死未卜。还请青天大老爷做主。”盛良妍感觉自己此时应该跪下表示恭敬,不过她实在不习惯。   官老爷正了正自己毛笔架的笔,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妹妹怎么了?”   “回县太爷,我妹妹被沉塘了,私自!”   “啊……”官老爷长长的应了一声,好像是在用心思考,良久才又开口:“死了吗?”   “生死未卜,老爷,不过故时村的村民都是?见证,我妹妹被沉塘,几乎是必死无疑啊!”盛良妍忍着心中的怒意说。   “啊……”又是一阵沉默,官老爷捋顺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说道:“那不就是还不确定吗?等找到了尸体再说吧。”   说完,官老爷就拿起惊堂木准备落板———   “老爷,就算没有尸体,失踪难道就不用查吗?”盛良妍急忙大喊。   官老爷手中的惊堂木堪堪停在半空中,他自觉尴尬,举起来划了划脑门,假装在挠痒,又过了一阵说:“失踪?失踪的话嘛……”   盛良妍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她知道没什么希望,可还是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失踪的话,你明天再来报案吧。”官老爷说着惊堂木一落,周围的府衙就来轰盛良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府衙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办法,还是在发呆,等她神思回转时,她已经走到了街面。   她回头看了看那县衙,阳光洒在那楼阁飞檐之上。门口的两个石狮威严伫立,好像能除世间一切不平。   县衙在闹市,站在门口就能听得见周围商贩的叫卖声,偶尔还有一两声牛马嘶鸣,可以说是一派祥和。   忽然,一阵人群的骚乱打破这和谐的吵闹声,盛良妍循声看去,竟然是一匹疾驰的马!而这匹马,此时正直直的向她撞来,盛良妍连忙躲开却也被带了个跟头。   马被勒住缰绳,高高扬起前蹄,发出刺耳的鸣叫。   盛良妍想站起来,却觉得腰一阵疼,用手拄地用力了几次也没站起来。   就在这时,刚刚驾马的人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手。   盛良妍思虑片刻,想着此时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便伸出了手,结果那人刚一用力,就忽然撒手!   盛良妍又跌坐在,她硕大的体格倒在地上,带上地上的一阵尘土。   她只觉得腰更疼了,她抬起头看刚刚那人,那人竟是一个青年,只见他浓眉轻挑,笑意若明若暗。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婆婆,不要多管闲事,什么都管只会害了自己,有空就多管管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吧。”   盛良妍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对她赤裸裸威胁的人。   是谁都能来欺负她吗?   她一把扯过那男人的衣领,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扯倒在地,然后一个翻滚,用自己的重量将他压了个结结实实!   男人没想到盛良妍会动手,被拉了个措手不及。他明显动了怒,一只手就提起了盛良妍推到一边,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向她刺了过去!   “娘!”人群里传来了如烟的惊呼。   男人好像也因为这声惊呼恢复了一点神智,气愤的瞥了盛良妍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骑上马走了。   如烟扶起盛良妍时,她还灵魂未定,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来的勇气,不过她本就死过一次,她总该更勇敢一点。   一直到走回家,盛良妍也没说话,如烟都害怕她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回了程家,盛良妍一头扎进屋子里,一直到晚上也没出来。   这程家的一家人都呆不住了。   “你说,娘是不是受刺激了?娘会不会想不开啊?”老三媳妇向来话多。   “别瞎说……”老二媳妇说到把声音放低了两分,说道:“娘是啥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她连买菜人家不送她点什么,她都要痛骂人家一顿,她会想不开?”   “怎么说话呢?娘现在变了很多了啊。”老二说。   “闭嘴,哪都有你!”老二媳妇一瞥,老二立刻闭嘴不再说话了。   经常不说话的大儿媳林氏也颤颤巍巍地开了口:“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娘从来也没这样过……”   见大家没人回她的话,林氏就只要硬着头皮往盛良妍的正房走。   可没等林氏走到,盛良妍就推门走了出来,她说:“开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先后走到堂下的桌前坐下。   全家只有还在温书的老三没来,剩下的都到了,甚至还有五岁的小风。   盛良妍坐下,展开了她手中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有的是方块,有的是竖线还有的是看不懂的符号,反正看的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盛良妍缓缓开口,说道:“今天这个会,我想说说咱们家的未来。”   “娘,你上次可说要帮衬如溪的,你答应了一碗水端平。”二儿媳妇沈氏紧忙坐直身子,大有今天盛良妍说的话她不满意就要掀桌子的架势。   盛良妍轻瞥了一眼,说道:“放心吧,我今天说的,和你们都有关系。”   这下大家都沉下了气。   “咱们家这些年,靠着收租,也靠二儿媳妇和老大贴补,日子算是将将过得去。可是你们也知道,咱家并不算富裕。所以娘打算,给大家都找点事做。”   “娘,就你说的那个去如烟的饭馆里打工,都没人去,现在还能给大家找什么事做?”?二儿媳妇不出所料的第一个质疑。   “二儿媳,就先说说你,我打算把你织的布做成成衣,每匹布给你之前收购价格的三倍,但是我要你学会刺绣,能绣出我给你的图样。”盛良妍说。   二儿媳妇身子向前一倾,问道:“真的?”   盛良妍点点头,说:“自然是真的,我还需要配套的簪子,团扇,老二,娘给你提供原料,你愿不愿意学?”   “啊?我吗?我……”程如溪有些犹豫,结果被媳妇杵了一拳,也就不敢再想,连忙点头说好。   然后盛良妍又对老大说:“如琢,你体力最好,我打算在如烟的饭馆里开通一个外卖服务,大儿媳负责统收订单,前期人不多,你就先跑一跑吧。”   “啊?娘你说啥呢?啥叫外卖啊?”老大一头雾水。   “就是我们按照顾客的需要,把食物在指定时间送到。每单给你五钱。”盛良妍解释道。   “哎呀,娘,你说啥?每单五钱?五钱都够添一道菜了,谁会多花五钱给你啊?”程如琢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你不用管,你只管送就行了。”盛良妍说。   “娘,那我干什么啊?”老三媳妇王氏忙问。   “你跟着我吧。”   “啊?我跟着你干什么啊,娘?”王氏不依不饶的问。   “如烟的饭馆,现在的生意还用不上二楼,我打算开一家美容会馆。”   “啥?”   ……   盛良妍的美容会馆说话间就已经筹备齐整。开业那天,是如烟的饭馆人最多的时候,没等放礼花,楼下就已经乌泱泱的站满了人。   因为盛良妍早就在县城发了三天传单,说只要开业当天进店,就能送一个鸡蛋。   而此时,她正站在二楼,从窗子里看楼下的人,心里也算落了底,毕竟她之前也担心,是不是在哪个时代排队送鸡蛋都有用。   当然,这些人中也有很多她的目标客户,毕竟在当时,?家家都是男子下地干活,能来排队领鸡蛋的也就只有女子了。   盛良妍早订好了一个时辰,时辰一到鸣锣击鼓,然后从二楼推门,缓缓走出。   当她走出来的时候,楼下原本嘈杂的人群竟然都安静了。   因为人们都在想,楼上的是什么人?   她玉簪轻挽,一头青丝束成华髻,头上缀着的珍珠犹如满天繁星,不多不少,华丽又不繁复。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是自然流露出一段媚意,不笑时又多了几分威严。她的五官小巧精致,让人看起竟然不辩年龄,可她的眼神里却是女孩们没有的沉着。   楼下的沉寂慢慢被打破,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这是老程太太?”   “哎呀,还老程太太呢,叫老程大嫂还差不多。”   “她怎么这么瘦了啊?这才几天功夫啊。”   “是啊,虽然她还是有点胖,可竟然看起来还有些丰满?”   “她不会是老程太太的姊妹吧?”   “哎?你们看没看,她一笑起来,那个眼角的皱纹还有点性感!”   ……   盛良妍把议论都听进去了,然后开口说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想必大家对我也熟悉,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寡居十余载。可是随着我慢慢老去。我发现生活,身材,样貌,无一不使我焦虑。直到有一天,我才想通了,纵使要老去,我也要优雅的老去!?”   楼下的人又是一顿沉默,他们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   盛良妍停顿片刻,继而说道:“今天凡是在我们店里买衣服的都送化妆一次,一年有效。凡是买簪花的都送私人发髻设计五次,一年有效。最重要的是,今日存五十文,都送一百文!本次可用啊!”   楼下人头窜动,已经有妇人跃跃欲试,准备拔得头筹了。   楼上的老二,二儿媳,三儿媳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称赞道:“娘真行啊……” 第10章 何处   盛良妍的美容会馆开业的第七天,她又出现在了县衙外。   她走到门前,从大儿子程如琢的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箱奁……   “娘,你真的要去吗?这里面可是咱们这两天赚的全部的钱了。”老大不愿撒手,毕竟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好不容易赚了点,他的老娘竟然说拿去捐了。   “你先回去吧。”盛良妍坚定的接过箱奁,让他先回家。   “我不,娘,你上次从县衙出来都遇到危险了,这次我就在这等你。”往日只觉得老大说话声音又粗又沉,今天说话倒让盛良妍觉得他十分憨厚。   她点了点头,也不好拂了孩子的一点孝心。   盛良妍刚上前两步,就有衙役上前迎接,然后恭敬地将她请进内院。   让盛良妍想像不到的,是府衙内院竟然十分气派。亭阁回转层层错落,院内还有一方莲池,此时正值莲花盛开的季节,一池白莲开的争奇斗艳。   再向前走,才是宴客的房间,盛良妍到的时候,县官已经坐在屋里等着了。   看见盛良妍来了,县太爷连忙起身迎接,堆着一脸的笑意说道:“程夫人,哎,快请快请……”   盛良妍被热络的请到了座位上。   “来人,给程夫人倒酒!”   “抱歉,大人,我不会饮酒。”盛良妍马上拒绝。   县太爷脸上的笑意一僵,不过转瞬又堆出了更浓的笑,说道:“啊……那是本官唐突了……程夫人是而立之年?”   县太爷开始没话找话了。   “早就过了,我的大儿子虚岁都二十五了。”   “哎呀呀,程夫人,那真看不出啊,你这可是妇女典范啊,既能干又美貌。”县太爷边说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衙役给盛良妍倒上一杯茶。   盛良妍心想,自己虽然精心打扮,不过离貌美还差的远。她不愿理会这样的奉承话,直接把箱奁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箱子。   里面的金子码的整整齐齐,箱子一打开,就发出了夺目的光。   县太爷原本咧着的嘴角好像垂下了口水,让他忍不住的吸溜了一下。他刚要伸手去接箱子,箱子却被盛良妍又一下合上了。   县太爷连忙敛了笑意,横眉问道:“程夫人这是何意啊?”   “大人,您别急啊,只是这次不是我和大人第一次见——”盛良妍缓缓说。   “啊?我们何时见过?”县太爷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我曾求大人为家妹做主。”盛良妍也没时间绕弯子。   “啊?啊……”县太爷思忖片刻终于缓缓点头说道:“啊,我想起了,就是那个寡妇偷//晴,被抓之后给沉塘了,生死未卜那个是不?”   “大人,你说的不准确,是寡妇再嫁。”?盛良妍冷声说。   “哎呀,程夫人,这有什么区别呢?寡妇哪能再嫁?”   “?就算寡妇不能再嫁,当朝法律也没有能不经审判,就随意溺杀妇女的规定吧??”盛良妍义正严辞地说。   “哎呀,程夫人,政权不下乡,都是家族管理内部事务,有族规在,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县太爷边说边把手往盛良妍的箱子上凑。   盛良妍轻轻地向旁边推了推箱子,低声说道:“我只想找到妹妹。”   ?县太爷立马坐直身子交代道:“来人呐!马上去故时村,就算给我翻个底掉,也得把人给我翻出来!”然后又堆着一脸笑对盛良妍说道:“程夫人,你看这样可以了吧?这北边来的难民可都等着你这金子救命呢。”   盛良妍说道:“放心吧,大人,作为民冬县的百姓,能为县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是我的荣幸,只是大人,这些难民,我不仅可以帮大人短期安置,还可以为他们安家。”   “什么?安家?”县太爷的眼睛瞪的老大,这种提高经济产值和增加人口税收的大馅饼,他怎么也想不到能落在自己头上。   可盛良妍却坚定地又说了一遍:“没错,安家。只需再给我十天时间,我可以给你明确的答复。”   “好……好好好……”县太爷拿起酒杯,才想起盛良妍不喝酒,于是自顾自的碰了一下她的茶杯,就自己喝了。干完这杯酒他就说:“这样……我亲自去,我亲自去一趟那个什么……故时村。”   “多谢大人!”盛良妍连忙行了个礼,也以茶代酒回敬一杯。   两人又闲话两句,盛良妍就起身告辞,毕竟心思都不在这场饭局上,多说也无益。   等她出了县衙的大门,竟然看见程如琢正在和路旁的一位女子闲谈。还是盛良妍走上前招呼了一声,程如琢才吓了一跳,不情不愿地说道:“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啊。”   “回家了。”盛良妍看着程如琢的样子,又气又恨,转身就走了。   程如琢和那女子依依不舍的做了别,才悻悻地跟上了盛良妍。   盛良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姑娘?”   “就是刚刚啊。”程如琢说着嘿嘿笑了一声,又说:“娘,那个……我想……我想纳妾……”   盛良妍捡起路边的竹竿就往程如琢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生,刚有钱两天就忘了媳妇!还想纳妾?我看我就该打死你!”   盛良妍满脑子都是林氏逆来顺受的乖巧样子,竟是越想越气!   程如琢边躲边说:“娘,你听我说,我也不休妻啊,再说,娘,你想啊,我和林氏成亲这许多年,她那肚子也没个动静,肯定是她不能生!”   盛良妍听了这话更气了:“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的毛病,单说人家的毛病!孩子!你就知道孩子!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程如琢躲了更快了,边躲边纳闷,他娘这是怎么了,这是他娘还说出的话吗?   后来还是盛良妍打累了,才扔了竹竿往家走。   程如琢则小心跟在后面。   快到家时,盛良妍情绪才平复了些,说道:“要是实在不喜欢林氏,就和离吧,你再娶谁我不管,我给林氏再说一户好人家。”   “哎呀,娘,那咋行呢?我也离不开她啊。”程如琢咂摸了半天才回答说。   “那纳妾的事,你想都别想。好好做你的生意,别钱没赚到,臭毛病?倒长不少。”盛良妍说完转身又走了。   “娘,你不回家干啥去啊?”程如琢在?身后喊。   “去店。”盛淮茹的事情有了头绪,盛良妍本打算回家休息一下午的,不过现在看了程如琢,她也不想回家了。   回去也是一地鸡毛。不如找个安静地方。   盛良妍在想,她刚刚穿过来的时候,想拯救这几个孩子,后来想拯救盛淮茹,现在又想拯救更多的人。   可她好像谁也没拯救了。   盛良妍坐在如烟饭馆的二楼,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看到如烟打烊先回了家。   这样的场景一时间还让她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坐在大学图书馆里,看着下了晚课的同学们三五成群的走回寝室呢??   她觉得此刻冬月的江南,也带着几分凉意。   她温了一壶酒,在月光下独酌。   她总是一个人,从前如此,如今亦然。她忽然想写点什么,边伏在案前写下了:“何处疏钟,一穗灯花似梦中。”   这是清代纳兰性德的《采桑子》,好像和她此刻的心境最相合不过了。   后来她不胜酒力,已然记不清自己又写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她就这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她刚从椅子上一起身,就感觉自己的后颈好像要折了一般。头也疼的厉害。   两杯烧酒喝成这样,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这具身体了。   “奶奶!”楼下忽然传来了小风的声音。   盛良妍连忙地将自己昨天?晚上写的什么酸诗还有一堆什么东西都胡乱的塞了起来。   “奶奶!”小风又喊,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很大。   盛良妍看了看桌上好像没人们破绽,才上前去迎小风。   她还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呢。还好有小风。   她蹲下来抱了抱小风,问:“怎么一早上到这儿来了?”   “奶奶,昨天晚上你都没回家,我都想你了。”小风说着还带了点哭腔。   “奶奶昨天店里有事,没回去,今天没事,我带你逛逛?”盛良妍是想老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也不是办法,没准带他四处逛逛,他就能想起自己的家在哪。   “我不要,奶奶,我不回去。”小风撅着小嘴说。   “回哪去啊?”   “奶奶不就是想把我送回家去吗?求你了,奶奶你别不要我,我真的不想回去。”小风瞪着一双大眼睛,眼里?水汪汪的蓄着泪水,小鼻子红红的,看的盛良妍心都软了。   “不是,奶奶真的是今天要去一趟郊外的庄子,可能还要住上一宿,正好带你出去玩,好吗?”盛良妍已经打消了把小风送走的想法,能多照顾他一天就是一天吧。   ?“好耶,好耶!”小风脸上的泪水瞬间消失了,他开心的来回跑了好几圈。“快走,奶奶,咱们快走吧!”到底还是孩子,高兴是藏不住的。   盛良妍随手拿了给老三押得题,就跟着小风下楼了。   毕竟盛良妍现在想再给陈嗣安送信也不容易了,她现在知名度也高了。趁着这次外出,顺便把攒了很久的押题给陈嗣安送过去。   真的是,有多少孩子操多少心。   *   江南的冬月里时不时会阴雨连绵,但很多时候也是暖阳拂身,天高风清。这里从不会像北方那样干燥,盛良妍原本是北方人,现在穿越到了南方还觉得很享受这里的气候。   而且江南多丘陵,这里的丘陵和山水融为一体,像是以前书上画着的水墨画……   盛良妍这次是真的要到一处庄子办事的,她出城把信交代给一个车夫以后,就心无旁骛地在看一路上的水土。   地理书上说,长江中下游一带的水稻土是人工改良土壤,如果书上说的没错,那么此时这里的土地应该是贫瘠,不适宜种植农作物的。   民冬县之所以穷,就是因为农业发展不起来。虽然改良土壤是一项长久工作,但是如果改种甘薯呢?   清末文人冯豹的《岛农》上记载,“地之不宜耕稼者唯种甘薯。”而恰巧这个朝代是没有甘薯的。   不过盛良妍也不是自己随意一想的,是几天前她听说闽西有一群番邦人,带了新奇农作物的种子,其中就有甘薯,不过他们在闽西处处碰壁。没人愿意冒这样的风险,耽误一季来种植未知的农作物。   盛良妍得知消息,就连忙派人将番邦人请到民冬县,这两日就快到了。   可她没等到番邦人,去先等来了另外一批人,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等着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朝代架空,真的架空,有参照但不影射。 第11章 绑架   盛良妍和小风边走边玩,小风玩的累了,刚一上马车,就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盛良妍昨夜没睡好,眼下也有了些倦意。可她刚刚轻合双眼,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时候,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她瞬间惊醒,一把圈住了小风。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之后,一个拿着钢刀的蒙面人冲上车来。   盛良妍连忙把小风护在身后,她试探的问道:“兄弟是要钱吗?”   “不要,我只要你的命!”蒙面人根本没给盛良妍说话的机会,直接把刀架在了盛良妍的脖子上。   “等等!”盛良妍大喊。   蒙面人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说道:“有什么话快说。”   “小兄弟,反正我都要死,我还有很多银钱藏在一个地方,别人都不知道,就在这附近。”盛良妍连忙说。   蒙面人停顿了一下,然后问:“有多少?”   “一万……一万两!”盛良妍说,她看蒙面人还在犹豫,马上又说:“不出一刻钟就到,我晚死一刻钟,可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一万两啊,小兄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盛良妍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嘴这么碎,不过她是真的很害怕,怕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却只能抱紧小风。   黑衣人没说话,从马车里退了出去,外面好像有说话声,盛良妍偷偷从车帘的缝隙看,外面是三个蒙面人,他们此时应该是在讨论如何分自己应下的一万两。   能派三个人来杀自己,不为钱财,只为人命的,盛良妍只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天在县衙门前骑马撞倒自己的臭小子——李以辰。   李以辰是盛淮茹去世丈夫的弟弟,是李氏家族当家人的嫡子。   这也是后来盛良妍才查到的。   李氏家族虽然势力主要是在故时村,但是却格外有钱,而是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可以说在民冬县一带生杀予夺。   盛良妍在去县衙捐钱的时候,不是不知道李氏家族的厉害,可她也不能任人捏圆搓扁,虽然……她曾经是这样的,可她重活一世了。   好在她早做安排,距离她的马车不出一里的地方,有一队商队假扮的武功高手,是她付了重金雇来的。   所以一切还能掌握,盛良妍这样想着,可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汗涔涔的手心。她轻轻拍了拍小风的头,努力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别怕。”   小风满眼惶恐,但也还是固执的点了点头。   盛良妍眼看着庄子越来越近,长长地沉了一口气。她被几个蒙面人架着走下了马车,他们之间的两个人用刀架着盛良妍的脖子,另外一个看样子是要留下来把小风当作人质。   盛良妍却并没有扔下小风离开,而是对身边的两个黑衣人说:“我觉得你们这样做可不明智。”   两个黑衣人一愣,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有话快说,别卖关子。”说完又将手上的刀向上推了推。   盛良妍不急不缓地说:“这可是个孩子,你拿刀架着他脖子,他可能不懂什么意思,但你要是让他离开奶奶,那他一定会哭的。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吧?”   三个蒙面人面面相觑,然后其中的一个蒙面人缓缓点了点头,紧接着那个看押小风的蒙面人也带着他跟了上来。   盛良妍只身走在前面,她缓缓推开了庄子的门,庄子里面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的不停。就在进入内院的片刻回过头来,对三人说:“几位小兄弟,我用一万两,能和你们做笔交易吗?”   其中一位蒙面人没了耐心,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我就说这女人全是坏水!赶紧杀了她回去交差!”   还没等盛良妍说什么,旁边的蒙面人就拦住了那人,压低声音说:“大哥,咱们都到这了,不妨听她有什么条件,那可是一万两啊!”   拔刀的人把手停在半空中犹疑了一阵,不耐烦地说:“你说,你什么条件?”   盛良妍马上皱起眉头,装作神色慌张地说道:“我知道我今日是必死无疑了,只求三位兄弟高抬贵手留我一线生机。我绝不会让几位无法交差,你们就将屋门锁死,放上一把大火,只要大火燃起,我就把钱给你们,然后你们拿钱离开。”   她一直在暗中观察三人的神情,看他们还在犹豫,又缓声说道:“我若能从火海逃脱也就是我命大是不?和几位兄弟何干?兄弟们既拿了钱,又复了命,何乐而不为呢?”   只见三人面面相看,最终还是默认了,他们将盛良妍和小风严严实实地锁进了里屋,仅留一扇窗子。然后他们四下揽柴,恨不得把整间屋子都围满。   等到他们拿起火把准备引燃的时候,刚刚脾气最暴的蒙面人说道:“赶紧把钱拿来!”   盛良妍站在窗边慌张地说:“小兄弟……那个……我现在如果把钱给你们的话,你推开门进来杀我,那我不就冤死了?你们点火就行,我确定你们进不来,自然会赶紧把钱给你,我又不会傻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烧死。”   三人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对着点了点头,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   于是,拿着火把的蒙面人向前挪了一步,用手中的火把引燃了一把稻草,接着将稻草向前一掷,瞬间火舌吞噬了刚刚?码好的木柴,一股灼人的热浪伴着浓烟滚滚升起。   不过盛良妍的眼神笃定,她刚刚的紧张好像也慢慢伴着烈火消散殆尽。因为这偏僻的庄外,已经传来了萧萧的马声。   果然,盛良妍雇佣的人马到齐,已经在转瞬之间将刚刚的三人团团围住。   紧接着,大火被熄灭,只余下浓烟,和一地焦黑的狼藉。   一个刀疤脸的男人上前来请示盛良妍:“夫人,这三人怎么处置?”   “绑了,扔柴房吧。”盛良妍俯瞰那三人,她的眼睛似浓墨般漆黑,又如溪水般澄澈,透出一股清冷的气息。   “夫人,不杀吗?”   盛良妍摆了摆手,说:“不必,你们带着小风回去吧。保护好他。”   “夫人,我们带着这孩子走了,那你怎么办啊?”   “我另有安排。”盛良妍说完,又抱起小风安慰了几句,让孩子放心先回镇上去。   刚刚说话的人,是盛良妍重金雇佣的杀手,脸上的疤痕,从左眼一直贯穿了鼻梁,有个诨号叫刘刀疤,看起来就很怕人。   盛良妍其实并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可无奈这世道,想保护自己,就只能如此。   等一行人都走了,她就独自在院里喝茶。不知不觉,天下起点小雪,可是江南的雪洒在身上也就化了,就像春风吹来的柳絮。   她一面饮茶,一面看雪,倒也悟出了一些前人的意境来。   不过雪赏到了一半,院子的门就被人一脚踢开。来人可是盛良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李以辰。   他一袭黑衣,?站在这雪地中格外显眼。   “来了,小李公子。”盛良妍是出自内心的,毕竟她也等许久了。   李以辰走过来,眼神中透露着积压的怒气,却嘴角带着笑,他开口问道:“婆婆,又见面了,我这次来……”   他说着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漫不经心地说:“是想带走我那几个没用的狗东西。”   “确实没用,人在柴房里,小李公子自取吧”盛良妍不忘挖苦一番。   李以辰转身就往柴房走去。   盛良妍没理会,继续喝茶看雪。   不过半刻钟,李以辰回来了,他从盛良妍身边经过,然后在她面前坐下。   盛良妍甫一抬头,竟然发现李以辰的脸上还缀着鲜红的血珠!   显得他的脸有些惨白,他喉头微动,又在原本幽暗的眼底添了一抹阴沉。   他将手中的匕首随手往桌子上一扔,“铿”一声。   盛良妍举着茶杯的手忽然顿住,觉得呼吸好像也凝滞了。   雪花落在那把匕首上,也被匕首上的血水溶了。   “说吧,婆婆,你等我有什么事?”李以辰手拄在桌上,用散漫的语气说道。   盛良妍咽了咽口水,压住了心中的恐惧,继续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才缓缓答:“我有一笔好买卖。”   李以辰勾唇一笑,说道:“什么买卖能让婆婆相信我会改变杀你的主意呢?”   “有一种东西,叫甘薯,还有一种东西,叫玉米。”盛良妍说。   “你什么意思?”李以辰直视着她问。   “小李公子没听说过正常,但我知道这两样农作物,会是江南现下种植最有利的农作物?。”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合作?你一面揪着我们不放一面又想合作?”李以辰边说边用食指敲了敲桌面。   “就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朋友,不足够吗?小李公子。”盛良妍放下茶杯,直视着李以辰的眼睛对他说。   李以辰停顿片刻,原本紧皱的眉倏然平散开,他抽出一双瓷白的手,用食指在空中勾画着什么,然后看着盛良妍,玩味地说道:“婆婆,你怎么忽然变好看了呢?” 第12章 好看   “小李公子还是不要拿我这个半老徐娘开玩笑了。”盛良妍的心始终浮着,手中的茶杯也不能缓解她指尖的凉,她只能努力装作淡定。   李以辰对她的每一次的审视,都让她脊背发凉。   她在仔细的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我为什么和你合作?杀了你然后自己独占这买卖不好吗?”李以辰眼底闪过某些光,既危险又偏执。   “可是小李公子能分辨这两种农作物吗?知道怎么培育吗?”盛良妍说的信誓旦旦,虽然她?自己对此的知识,也仅限于地理课本学到的泛泛而谈。   李以辰眉眼微垂着,思虑片刻后说:“可以,但我要你和我上同一条船。”   盛良妍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李以辰则指了指柴房,说道:“那有几个麻烦的东西,和我一起解决掉?”   盛良妍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解决麻烦?盛淮茹也是被这样解决掉的麻烦吗?可她纵使万般愤恨,却还是硬将自己脸上的怒意拉开化成一个笑。   她说:“好。”   他们起身向后院走去,来到了角落里的柴房。   柴房的门开着,里面是逼仄的空间,没有窗子,在白日也透不进光。这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让人闻起来就心中犯呕。盛良妍强压着心头的恶心,帮着李以辰将尸体拖出去。   按他的意思,是将尸体拖进周围的小河里沉了。   盛良妍艰难拖着尸体走出一步,心都沉一分,她的眼眶热热的。这三个人的脸已经变得铁青,不再蒙面让她看起来也不熟悉。   可她还是在想,如果自己用其他办法会不会这三个人就不会死了,会不会自己刚刚不挖苦李以辰那一句,这三个人就不会死了……   庄子里河边有些距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踉跄地到了河边。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尸体被李以辰系上的石头,然后再沉沉的被扯进水底。   最后只剩水面慢慢浮出的几个气泡,可也最终消失不见。   好像风平浪静一般。   一个又一个的罪证,都消失了。   两人一起搬了一次,就还剩最后一具了。盛良妍先进了柴房,李以辰走在后面。他拉住了最后的那具尸体往外走,然后对盛良妍书:“你打扫这里吧,我去处理尸体。”   盛良妍点了点头。捡起了一边的破稻草,开始擦起了地上的血迹。   可她没擦几下,柴房的门就忽然被关上了!   “哐当”一声。   光亮瞬间被抽走,只剩下黑暗瞬间将她吞噬。盛良妍凭着记忆踉跄走到门边,疯狂地敲门,她大喊:“李以辰!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她甚至喊得声音都颤抖了。   门外则传来了李以辰的声音,低哑又阴冷,他说:“婆婆,总要有来有往才公平吧。我这个人呢,也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你这么大岁数,应该不怕黑才对吧。那就等着你的人来救你吧,回见了。”   盛良妍还是不停的敲着门,可没有人来救她,她只能听着门外慢慢只剩一阵风声。她不再敲门,而是转过身来,靠在门板上,沉沉的颓坐在地上。   她紧紧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回过头来,绝望地看着这一片黑暗。她已经能在黑暗中看清一些东西,比如晕在地上的血迹。她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神思也恍惚起来……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年少的夏日,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那天是一个寻常的放学回家的日子。她却因为打碎了一支杯子,而被继父锁在柜子里,那里也如现在一般逼仄。   那天继父狰狞的脸和他往日笑着拿药给她吃的时候截然不同。   她哭着求他,她说她错了,她说她再也不敢了,她说她怕……   可她还是被锁在了柜子里,就像此时一样,无人救她。   盛良妍只觉得周深冰冷,浑身疼痛,她努力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她已经死过了,她已经活过来了!   盛良妍猛然睁开眼,眼前这间漆黑的柴房,让她神思回转。可她还是浑身无力,双脚发软,她努力的扶着门板站起来,却只是更重的跌下去,她的头磕在了门槛上,汩汩的流出什么温热又黏腻的东西。   可她懒得管。   她的嘴巴嗫嚅着,发着她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   她在想,这世上该有神明吧,不然她怎么会又重新活过?她又想,这世上该没有神明吧,不然怎么会无人渡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光泻了进来,好像照在了她的心上……   原来,是有神明的。   **   我收到了一封有意思的信。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的人生总是见不得光的。   我叫陈嗣安,原本我也被父亲取过字,不过许多年不叫了,也淡忘了。   因为乡野穷困的书生,是不配有字的。   再说回信,是那日未时我收到的。没有署名,可我却一眼就认出了是盛良妍的字。因为她之前也曾写了一封书信,信里都是给她小儿子应对科举的一些策论文章。   我本以为,这封信也是如此,可是拆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灵魂。   她说她来自不同的世界,对这里的制度,规章统统看不惯,她说这个社会是一个终将被推翻的时代。   看到这我笑了笑,这许是什么醉话。   她还说她很孤独,她很想努力活着。   想努力活着吗?   我将书信合上仍旧放进信笺里。搁在我常读的经书上。   我想了想,怎么才算努力活着呢?   我是辅政大臣宋世巷最小的儿子。小的时候,从来没人告诉我什么才叫好好活着。可没等什么人来教养我,父亲就被判了诛九族。宋氏满门,无一幸免。   好像只有我,在行刑前,被人偷偷替换了。可能是母亲,也可能是父亲,总之我活下来了。   但是救我死里逃生的人,嘱咐我,就找一个小村子,永远也不要让人知道我的名字,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我拿了他给我的一点钱,一路向南走。   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十几岁的自己为什么会留在鲁宁村,也可能是因为门口那棵柳树吧。   那棵柳树摇曳生姿,随风拂动,就像是在和我招手。   所以,这些年来,我也算是努力活着吧。   正回想着,就听院门外一阵悉悉索索,我出门看去,竟然是小风?   是几个人把小风送回来了。   那盛良妍她?   他们说,她独自一人留在了城郊的庄子里。   我问了庄子的位置,牵了一匹马,飞快地向村外的跑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害怕,不安的情绪像一把刀好像要将我四分五裂。   也许我更怕的是,是我终归还是一个人孤独的窝在院子里,看春又看夏。   骑马的话,庄子并不远,可我却觉得这段路尤其长。   后来我终于到了,可又站在门前犹豫。   我怕推开门她真的有危险,我又怕推开门是我自作多情惹人嫌。   可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   但我翻遍了这庄子的每一间房子,都没人。就在我每推开一扇门,都是一场空的时候,我的心都坠下一分。   直到我看见那扇被别住的柴门。我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我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倒在地上。   今日小雪,没有阳光,只有清冷昏暗的光朦胧的洒在她身上,显得她的脸格外白了。   我一把将她横抱而起,不停的喊她:“盛良妍!盛良妍!醒醒!”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她唤醒,她缓缓睁开眼,嘴唇轻轻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我附耳听,她喃喃的竟然是:“我错了……”   我连忙将她抱进了屋,仔细为她擦了头上的伤,可她还是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她眉头微蹙,竟然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停下来轻轻拍了拍她。告诉她别怕。她这才眉头舒展开来,变成了静静睡着的模样。   而我就坐在床边看她,她的头发松松束起,现在还有几绺随意的散落下来,半遮住她的脸,更显出了她勾画精巧的眉眼和她密扇般的睫毛。   还有……   她因为侧躺而微微开启的双唇,在卧室并不明朗的光线下,露出了贝齿里的粉色……   忽然……冬日的初雪的天气里也升起了一股燥热。   我忽然想起身,去屋外走走,可刚一站起来,就被她扯住衣角。   我俯身看她,她又蹙起眉头来,像是很难受的样子。我只怕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不适,连忙俯身问她:“盛良妍,你,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好像是在看我。   我又低声问道:“盛……盛阿姐,你可有不适?”   她没有回答,只是慵懒地抬眼看我,好像倦怠又风情。可我在和她四目相对的刹那,却只觉得这房间更热了。我只能强装镇定地说:“我,我去找大夫。”   可我刚一转身,她却一把拉住我的手,缓缓说道:“陈先生,你真好看。” 第13章 争执   盛良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床上。她还有些头疼,就艰难的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又抬手摸了摸额头的伤,没想到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会是谁呢,是刘刀疤?盛良妍想着一定是他,那该多给他结些工钱。   她觉得肩胛一阵疼,于是便走到镜子前查看。好在额上的伤不算严重,只是祈求别留下疤痕才好,毕竟她保养起来可不容易。   她又查看肩膀,她半褪了肩上的外衫,这才看清原来是肩胛处撞出了一块青紫,已经青的有些发黑了。这还要怪自己瘦的太快了,要不肉多一点,何至于摔得这么严重?   “咣当。”一个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将她打断。   盛良妍循声看去,竟然是愣在门口的陈嗣安。   她慌忙将衣服揽起,恨不得当场死去。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丢脸,就是不能在陈嗣安面前啊!   “对……对不起!”陈嗣安也慌忙捡起了地上碎了的瓷勺,又说:“打扰了,我再去换一个。”   说完又端着食盘连忙走了……   盛良妍从未见过端方有礼的陈嗣安如此慌张的模样。   她想提醒他一下,其实该先把食盘放下的。不过他已经走远了。   想来一定是自己刚刚吓到了正经的陈先生了。   不过……刚刚的竟然真的是陈嗣安吗?那来救自己的……   房门没关,盛良妍透过房门看屋外夜色,晚风吹进屋来,此刻饶是江南,也让人觉得夜里凉飕飕的。   她紧了紧衣服,还仔细看了看脸上的妆,还好,妆还没花。她又整了整裙摆,就端坐在桌前等陈嗣安。   可是他却久久没来。   盛良妍的脑海里不能控制的,涌上了无数纷繁的念头……换一个勺子,需要这么久吗?是不是刚刚自己太不检点了?他会不会划伤了手?要不……去厨房看看?   可她刚一起身,又想自己毕竟一个这么大岁数的寡妇,这样会不会显得不太矜持啊?   她的手一会儿攥紧拳头,一会搓搓手心,眼睛却始终盯着门外等他出现。   但陈嗣安真的出现的时候,盛良妍的心却更紧了几分。   陈嗣安来的时候,仍端着刚刚食盘,他这次轻轻叩了叩门,才进了屋来。   他关了门,走过来将食盘放在桌上,还是从前礼数周到的样子。又将粥碗摆在盛良妍面前,还把碗边的勺子和筷子码的整齐。   “刚刚抱歉了,不知盛阿姐已经醒了,唐突了。”陈嗣安边摆边说。   他这么一说,盛良妍觉得愧疚,她连忙说:“陈先生,我怎么会怪你呢,还要谢谢你救了我。”   陈嗣安摆碗碟的手忽然停住,他就这样愣在那。   盛良妍抬眸看他,他端方的模样透着矜贵和清冷,宛如雪松。   他愣了一下,说:“没什么,盛阿姐无事便好。”说完他坐了下来,眉头一皱,刚刚含情的一双桃花眼忽然变得深邃,好像蛰伏了什么似的。他又问:“盛阿姐,你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吗?”   盛良妍也没打算隐瞒,如实说道:“我打算和李家合作。”   “李家?盛阿姐是还是想追查那件事?”陈嗣安问。   “陈先生怎知我不是为了钱呢?”盛良妍笑着说。   陈嗣安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一脸严肃地问:“你可知李家不是正经的经商人家?”   盛良妍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我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合作啊。”   “与虎谋皮,焉有利焉?”陈嗣安一脸严肃的样子,倒真的像个先生。   盛良妍知道争辩无力,便岔开话题:“陈先生,不知道如玉最近功课怎么样?”   陈嗣安也没在继续说教,答道:“已经对策论颇有些门道了,这还多亏了一位知己送我的书信。”   盛良妍听见“书信”二字,自觉有些心虚,她佯装不解地说:“是什么书信呢?”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陈嗣安说话时,正抬眼看她,眼里的柔情好像还带上了一点心疼,像一眼温柔的泉。   盛良妍不解,自己写信的时候还引用过这么一句诗吗?什么时候策论不考向朝廷献策而是考个人感受了。   “这和如玉的考试……有什么关系吗?”盛良妍一脸糊涂。   “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我是想问……盛阿姐……”陈嗣安欲言又止。   “陈先生,你想问什么啊?”盛良妍看着他的样子也着急。   “我———”陈嗣安好像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被推开的门给打断了。   从门口灌进了一屋子的风雪,盛良妍看过去,竟然是李以辰?   “盛良妍!”李以辰的脸被烛火映的明亮起来,他在夜晚的昏光中露出一点怒意,他问:“你们干什么呢?”   盛良妍也没好气的回:“小李公子深夜来我的庄子,还问我在干什么?虽然小李公子年纪小,但教养这种东西还得从小抓起啊。”   李以辰似乎被这句话点燃了,两步走到盛良妍跟前,坐在了陈嗣安对面。   他没看着盛良妍,而是直视着陈嗣安说:“枉我还担心夫人,夜里辗转难眠,策马奔波一个时辰才到这来,只可惜好心却成了驴肝肺。”   盛良妍心想,难得啊,李以辰不叫她婆婆了。不过这个狗东西明明是他把自己关起来的,现在倒来装好人。但是既然想合作,就不如暂且忍他一时,她说:“那就多谢小李公子了,我也没什么事,夜深了,你就先回吧。”   李以辰这才一边盯着陈嗣安,一边缓缓垂下眼,看了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稀粥,说道:“我大老远来的,夫人不会连碗粥都不请我喝吧?”   盛良妍真心烦,她和陈嗣安独处的机会本就不多,还有人来捣乱,她连忙说:“喝喝,给你,快喝快走。”   李以辰志得意满的盯着陈嗣安伸手去拿粥碗。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陈嗣安竟然在他之前将粥碗拿起,放的离盛良妍更近了几分,说道:“李公子要喝,自去厨房盛来,这碗不行。”   这个场面倒是盛良妍始料未及的,不过想来一定是陈嗣安知道李以辰不是什么好人,不愿和他有来往。   李以辰却不肯退让,偏偏来拿陈嗣安手中这碗,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陈嗣安眉宇间隐约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李以辰更是直接把不高兴摆在脸上,他说:“人家主人都答应把粥给我,你算干什么的?”   陈嗣安不现半分怒意,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虚长公子两岁,公子不看年纪对我多几分尊敬的话,也该看在我和令尊是朋友的份上吧。”   李以辰听到这里忽然放了手,气冲冲地起身离开了。   盛良妍看呆了,这么神奇?这个李以辰竟然这么怕自己的父亲?   陈嗣安看出了她的惊讶,一边松开手,拿起旁边的勺子搅了搅粥,一边说道:“李以辰是李家第二子,母亲地位很低,所以他很想得到父亲认可。”   “你怎么知道……”陈嗣安竟然知道这些?他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快喝吧,本就温了很多次,再不喝就凉了。”陈嗣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可是明显他还知道更多事情,盛良妍边喝粥边假装随意地问:“不知道淮茹打算再嫁的是什么人,她现在生死未卜,但那个男人却连面都没见到。”   “是李以辰的父亲——李世良。”陈嗣安原本温润的眼睛此时一片漠然。   盛良妍只觉得脑袋一阵嗡鸣,她拿勺子的手也愣住了。她试探地问:“李世良不会是……”   “对,是盛淮茹的公爹。”   这……这……这不是贵圈怎么也这么乱呢?盛良妍只觉三观尽毁。不过陈嗣安早就知道,竟然一直没对她说,她抱怨道:“你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闲谈莫论人非,而是眼下也没有直接证据,我会再查的。”陈嗣安言辞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盛良妍忽然觉得,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她就这样坐在他身边喝粥,粥又暖又甜,伴着夜晚的烛火,好像她也变得热络起来了。   可这样温馨的场面持续的病不久,离开的李以辰竟然又端着碗来了。还是坐在盛良妍身边。   “不是,你没完了是吧?”盛良妍嫌他烦,也说不出什么客气的话来。   “夫人不是叫我喝粥吗?我怎么好意思?拒绝?”说完,他竟然真的低头喝起粥来。   盛良妍也没办法,自顾自喝完了自己的那碗粥说道:“就不留小李公子,公子自便吧,我要休息了,明天还有事。”   李以辰也搁了粥碗嘲讽道:“是谁煮的粥这么难喝。?”然后又说:“我不走,不是说好合作吗?我也得看看。?”   “小李公子,合作并不意味着什么都能坦诚。”盛良妍微微抬眼,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那他为什么在这?”李以辰说到这就抬头盯视着陈嗣安。   “他是自己人。当时可以在。”盛良妍漫不经心的说。   “他在,我也得在,否则我不安心。”李以辰说着,可盛良妍却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点诡秘的光。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第14章 交易   第二天一早,盛良妍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好像是谁在院里干什么,她带着一身的起床气,披上衣服透过门缝看了看。   原来是李以辰。   这个怨种,非要留下不说,这一大早也没个清净。盛良妍随手捡了门旁放着的一个木架子扔了出去,顺便说一句:“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倒是没想过他能安静下来,说完就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睡了。不过院子里竟然真的没有声音了。盛良妍如愿,一觉睡到了晌午这才心满意足的起了床。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睡到这个时辰,梳洗之后,一出门她就听见院子里有几人窸窸窣窣地在说什么,她仔细一听,竟然是自己派去寻找番邦人的几个侍从。   竟然已经找到了吗?   她来到前厅,果然看到了几个番邦人,他们正说着一些不太流利的汉语和自己人在交流。   不过双方交流起来都有困难,盛良妍想,此时自己要是说出一口英语,会不会太脱离人设了。   而此时李以辰则坐在一旁,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来回摆弄茶杯上的杯盖。看见盛良妍来,才抬起头来,带着满眼的不耐烦,淡漠地走了过来,和他昨天晚上的无赖样子截然不同。   “你终于来了,快解决他们。我还急着走。”他冷冰冰的声音好像没有感情。   “急着走还不赶紧走?小李公子赶快吧。”盛良妍一想到是他昨晚赖着不走就有怨气。   “我要确定了才会离开,你尽快。”李以辰说。   “好。你等我消息吧。”盛良妍说完又和屋里的自己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得等人都出去之后,她才能发挥自己英语四级的水平。不过由于时代的关系,英语发音多少有些不同,但是还算能交流大意。   就是可惜盛良妍自己死的早,还没背过六级词汇,不然一定沟通得更顺畅些。   聊了一会儿,她已经大致了解到,这群人中的话事人是一位金发大胡子的男人,他叫杰。他们一行人是一路向东来到中国。他们带来良种,就是想卖一个好价钱,对方开出的价钱还是高的离谱。但对于带着上帝视角的盛良妍来看也不算高,毕竟收益可观。   可是对不知情的人来说,用这么多钱来买几粒不知道适不适合江南种植的种子,确实是天方夜谭了。   只可惜,盛良妍还没有这么多钱……   她只能先派人将来客带去客房安顿下来,自己则留在屋子里悻悻地想办法。   李以辰等了一中午,早就没了耐心,人刚走他就进来问:“怎么说的,定了吗?”   盛良妍看他来了,瞬间收了脸上的颓势,露出一个自信的笑,说道:“定了,小李公子等我消息吧。”   “不需要我做什么?”李以辰满脸狐疑。   “暂时不需要。”盛良妍语气坚决,继而说道:“等我定好再找小李公子谈我们的合作。”   “好,那我等你消息。”李以辰转身打算离开,可刚走出几步,却又回来,在她面前站定。   盛良妍刚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只见他探身过来,附在她的耳边说话,幽幽然的声音如同鬼魅:“少和那个书生来往,想想后果。”   说完他眼底晕出一层笑意,却又在转身时漏出一丝藏在里面的冷意。   盛良妍强压怒火,只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她在李以辰离开以后,也离开了。   她拜托了陈嗣安一定留住这几个番邦人,自己有些事情要回家一趟。   她,绝不仰人鼻息……   *   盛良妍回到程家大院的时候,离了很远就看见二儿媳和三儿媳坐在门前大柳树下嗑瓜子。看见盛良妍回家,连忙把瓜子皮踢到一起,慌张的打招呼:“娘,你怎么回来了?”   “没事,你们聊你们的,老二老三呢?”盛良妍是真的没生气,毕竟二儿媳一直以来织布养家,付出了很多,现在家境好了,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   老三媳妇虽然之前没干什么,但是美容会馆开业也算是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都在屋呢,有事啊?娘。”老二媳妇沈氏问道。   “嗯,进屋来吧,我有点事说。”盛良妍边说边向里屋走。   老二还在院子里做团扇,老三在房间温书,就是屋里屋外都不见老大的踪影。盛良妍问正在做饭的老大媳妇:“如琢呢?”   老大媳妇林氏闻声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有两团红长年不散,她比如琢长了两岁,又长年操持家务,让她看起来比盛良妍还要老上几岁。   林氏连忙扯起围裙擦了擦手,走到盛良妍跟前问道:“娘,你说啥?这边烧水我没听清。”   盛良妍看着她的样子,又想到了那天如琢在街边和女子搭讪的事,越发觉得她可怜,她问:“怎么又是你在煮饭,不是说好一人一天吗?”   林氏用袖口摸了摸脑门上的汗说道:“没事的,娘,大家都挺忙的,我有时间我就做了,反正店里的活我都干完了。”   “如琢呢?”盛良妍也不好再说。   “啊,那个,他忙着呢,这些日子都挺忙的,晚上很晚才能回家。”林氏又抹了抹手,满脸笑意的说:“娘,那你先进屋歇一会,马上饭就好了。”   盛良妍听了这话,哪有心思歇着,直接就想找那登徒子询问一番。   正巧如烟回家,结果她和如烟一聊,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如烟说他大哥早早就把送外卖的活雇人做了。应该一直在家歇着呢。   盛良妍已经大概知道如琢天天不回家是为什么了。不过她得暂且放过他,因为她有紧要的事。   如琢是傍晚,大家都吃过晚饭,才醉醺醺地回家来的,他一到家,盛良妍就叫各家来开会。   她盘算了一下午,眼下想凑钱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卖了酒楼,凑钱买种子。   她知道一定会有阻力,毕竟程家才刚刚尝到了一点生活的甜头,谁也不愿意让出来。而且她之前还将赚的钱大部分都捐了,大家也颇有怨言。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就算和李以辰合作,也必须用自己的钱,这样才有交易的主动权。   盛良妍一边想,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去堂前,因为程家不大,小小的一间院子,想要聚齐一家人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家人今晚竟然没聚齐。她先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老三媳妇的惊呼:“来!来人啊!来……”   随即是老二媳妇和如烟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   盛良妍也连忙去查看,发现一家人都在老大的厢房,她赶到时,老大还靠在床边,慢慢悠悠地醒转过来,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床的另一边躺着的是老大媳妇林氏。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和手腕上的那抹鲜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地上大片大片晕开的血迹红的乍眼。   一家人手忙脚乱,谁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盛良妍走上前,连忙扯了一块布条将她的手腕包好,然后用力按压再抬起。   就算这样也过了一会儿林氏手腕的血才止住。   如琢好像酒也终于醒了些,歪头看了看,然后说道:“这婆娘,寻死觅活的肯定是冲撞了什么仙,早就告诉她不要随便出门去了。”   盛良妍听的这口气实在压不住,就让如烟来按林氏的伤口,自己则叫如琢出来说话。   如琢走路摇摇晃晃,离他很远就能闻到一股酒臭味。?他们来到屋外,盛良妍问道:“你干什么去了?和谁喝的酒?”   “啊?啊……啊……和朋友喝的酒。”如琢支支吾吾说。   “和朋友每天喝?连自己媳妇割了腕都不知道?”盛良妍说话放低声音,但是气势很足。   “她天天闷不出一个屁,连个孩子也不会生,她本来就是神神叨叨的,怎么能怨我?”如琢个头很大,又高又壮,站在盛良妍面前,有点呆。   “真是无药可救了,那就和离吧。”盛良妍语气平静,却显示出了淡淡威仪。   “娘!”屋里忽然传来了林氏虚弱的呼喊。   盛良妍连忙进屋看她,她刚刚醒来,嘴唇还发白,脸色也是铁青的。   老三媳妇扶着她坐了起来,她又气息奄奄地说:“娘,我不和离……要不……还是……让我去了吧。”说完林氏又开始呜咽起来。   “大嫂,你倒是说你怎么了啊?我们也好帮忙,你就这样哭个没完,我们也没法子啊。”老三媳妇心直口快说道。   盛良妍猜测林氏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叫大家都先出去,自己留下来。   如琢一听到这里,乐得清静,不过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的瞪了林氏一眼。   林氏被这一瞪,哭得更凶了。   盛良妍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她:“有什么事,和娘说,娘替你做主。”   林氏一听,情绪更如决堤之水一般,一把抱住盛良妍哭了起来。她哭的厉害,一口一口的倒吸凉气。哭了一阵才开口说道:“娘……如琢……怕是想休了我。”   盛良妍拍了拍林氏说:“怎么这么说呢?”   林氏一抽一抽地说:“我……我……我在他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个,肚兜……”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申榜,所以最近都在压字数,不是每天都更。辛苦各位小伙伴们的等待和支持了。 第15章 麻烦   夜晚的乡村,屋后的犬吠的正欢。   盛良妍看着林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脸上的两团红晕颜色越发深了。她缓了缓才开口,生怕林氏更难以接受,她问:“老大现在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和离呢?”   林氏吸了吸鼻子,喘了一口长气才说道:“娘,你是觉得我善妒吗?要不……要不就纳妾也……也行。”   盛良妍讶异:“老大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不离不弃呢?他并不是什么良人啊。”   “娘,可是我离开他,没法活啊。”林氏说到这里,又不能抑制的流下泪来。   盛良妍语气坚定地说:“我可以给你安排活计,保证你衣食无忧,你与老大和离,也不影响你再嫁。”   林氏呜咽着答:“娘啊,怎么能不影响再嫁,我也没有娘家,你让我到哪去呢?”   盛良妍一时间沉默了。林氏把如琢当作她全部的依靠,不管如琢对她是打是骂,还是对她三心二意,她都离不开。在这种女性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只能作为男性附属品的社会背景下,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拯救林氏呢?   盛良妍行思坐想,她此时一切承诺都是空谈,还是得让林氏自己真的有生存的能力才行。   林氏看出他的忧虑,说道:“娘,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缘分再做婆媳,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饭馆的活计真的很感谢您,从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还有用……”   她怔愣了一下继而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长得不好看,也没有借力的娘家人,天天做饭,又没有如烟妹妹的天赋,进门许久,也没给程家添个一儿半女,也……也难怪……如琢打我,讨厌我。”   盛良妍原本打算起身离开,可听到这话又坐在林氏面前,握着她的手说,用温软的声音说:“我们虽然都是普通人,可却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只有完美的人才配被爱,我们也一样。所以只需要不停地做更好的自己,总会遇到欣赏你的人的。”   林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任何事情,都不是如琢打你或者找其他女人的理由。我会让他给你赔罪的。”盛良妍严肃地说,说完她便打算离开。   “娘……”林氏在她要迈出门的时候叫住了她。   盛良妍回过头来。林氏说:“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盛良妍登时心生愧意。她其实早就知道如琢的事情,却任由事情发展到了今天。她又安慰了几句,便让如烟进屋去陪林氏。   她则去找如琢。   他们都说如琢一出来,就自己去了后院。盛良妍心里有了一丝安慰,许是如琢也心里难受,想躲着人自己待一会?   虽然她并不是这几个孩子的亲妈,可是她既然带着原身的记忆,就好像爱这几个孩子就是天生的属性一样,所以无论如琢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都做不到大义凛然。   她一到后院,左右瞧不见如琢,仔细找了,才发现他竟然靠在柴堆上睡了?他边睡还边咧着嘴笑,好像梦见了什么美事。   这看的盛良妍从心底生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她被气的嘴唇都打哆嗦。她捡起烧火的木棍,一棍子就招呼到如琢身上。   如琢美梦被惊醒,慌乱的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然后边跑边喊:“娘,你干嘛啊?”   “我干嘛?你媳妇都什么样了?你还睡得着?这不是讨打?”盛良妍气的不行,可一想到,自己不能搞封建家长那一套,就强收了收自己的脾气。   “娘,那咋办吗?我就是喜欢小双,你也看见了,我家那婆娘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最重要的是,她肚子没动静啊,娘,你就不想抱孙子吗?”如琢可能是急着摆脱林氏,眼下说话已经完全没了酒气。   盛良妍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既然实在不喜欢林氏,娘也不为难你了,你们就和离吧。”她话音淡淡的,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却又不容置疑。   “娘……我……”老大吱唔了一阵才说:“娘,我是真的不能和离。那个……小双她做不了粗活,我俩得有个人伺候。再说了,那个婆娘离了我,她也没法活不是?还有……那个,城里的公子哥,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咱俩现在也不是从前了……”   盛良妍只觉得自己多说无益,如琢看来是铁了心要纳妾了,她开口:“既然如此,从此我就认了林氏做干女儿,可以暂时不和离,但是今后林氏要是有了意中人,你就得马上同意和离。”   “好,好好,娘。”如琢答应的痛快,实则小声嘀咕着:“就那个婆娘能有什么意中人……”   盛良妍和如琢定好,就起身回屋了,她其实也有私心,因为钱的事情还没着落,只要林氏想得开,没有生命危险,老大的事其实可以暂且缓缓。   她又将下午的推算重演一番,饭馆加上美容会馆和外卖产业,卖掉的钱绝对是够买种子的……   她正算着,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一股脑掀开门帘进来的是老三媳妇。   盛良妍缓缓抬头,眉头微蹙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不好了啊!娘,大伯哥和人打起来了!”老三媳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盛良妍连忙从站起来,拖的身后的椅子嘎吱一响。她跟着老三媳妇来到了县城,原来老大和盛良妍说完,就急着来城里,告诉小双两个人可以成亲了。   可眼下却和一个人扭打在一起。直到盛良妍到的时候,两个人才被分开。如琢被几个人按着,可这也不耽误他火爆的脾气:“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不知道你爷爷是干什么的!我的女人你也敢碰!你是活腻了!”   盛良妍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真想上去给这个不孝子一个大嘴巴,她自己没当过妈,现在才体会到想一直当一个温柔的母亲有多难。   程如琢半刻嘴也不闲着,不过对比之下,对面挨打的小子就安静许多了,靠在地上坐着,虽然没什么外伤,不过也许是如琢这个愣头青给人家打出内伤来了。   盛良妍连忙穿过议论着的人群,上前慰问顺带道歉,她看清了地上坐着的这个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好像只有十几岁,还未到弱冠的样子。   他坐在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来回看,手指不停地在地上画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好像在说些什么。   盛良妍轻缓地蹲下来,柔声问道:“小兄弟,你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竟然不理她,还是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   人群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因为大家难得遇见这样的热闹,都指指点点地说个不停……   “这是个傻子吧……”   “那那个人可真不是东西,连傻子都打。”   “哎,打人那个是老程家的老大,你不知道吗?”   “可是程大嫂现在也变好了,还捐了款,她的儿子……”   “嗨,他们老程家根就这样。”   ……人们议论的声音繁杂,却都听在了盛良妍的心里,她拿了那么多钱去捐款,不仅是为了在县令面前有话语权,也是想挽救自己之前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可眼下,这点钱怕是要白花了。   她又小心翼翼地和这小伙子说了几句话,才让他慢慢放下戒心。他开始直直地看向盛良妍。可是正当她打算把他扶起来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人们都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疾行而来,后面还跟着一对举着“回避”二字的回避牌,而这马上端坐的正是间接性耳聋的县太爷!   县太爷这次耳朵不懂,动作也不迟缓了,他骑马狂奔的样子,好像年轻了很多,他几步跑马上前,然后翻身而下,几步就走到了盛良妍身旁的少年面前。   盛良妍已经看出了县太爷和这少年关系非同一般。却也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看见县太爷人来,马上开口说道:“父亲……”然后一把扑进了县太爷的怀里哭了起来。   周围再次嘈杂起来,人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你们可曾听说县令还有公子?”   “县令的公子竟然是个傻子?”   “是啊,真是看不出……怎么会……”   ……   盛良妍可全然没心思听这趣闻,只怕县太爷此刻丢了脸,连弄死如琢的心都有了,怕是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县令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那个小伙子,然后又指了指现在一旁的如琢,恶狠狠地对手下说:“把这个暴徒!给我带走!”   而如琢在被带走的时候才彻底醒了酒来,回头朝盛良妍大喊:“娘!娘!娘救我啊!”然后又回头对路旁的一位姑娘喊道:“双!小双!等我啊。”   只说没说几句,他就被官差扭送走了。   盛良妍看着县令一行最终消失在转弯,她的心里生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可能是有大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steelee22223:这次是大伯哥了哟。   换了新的封面,快来夸夸盛良妍的绝世美颜吧。 第16章 渣男   盛良妍听着人们的窃窃私语越听越心烦,大声说道:“都散了吧,没事看什么热闹。”   人们也觉得没趣,悻悻地三三两两的散去。这让盛良妍看见了一直站在人群中的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看来熟悉,应该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双。盛良妍看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就站在原处等她。   果然,小双从不远处一步一扭地走了过来,她半掩着脸,叫人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盛良妍就看她走到身边,却没料到她话没说一句就跪倒在地,神情悲痛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都怪我……程夫人……都怪我……”   她哭的撕心裂肺,过往的路人都觉得她是受了莫大的伤害,可只有俯视着她的盛良妍才看到了她眼底的那丝狡黠。   盛良妍嘴唇紧抿,出了一口长气,蹲下来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姑娘,怪不怪你的,不由我说了算,你如今得罪了县太爷,下次再见你的时候,希望你还是全须全尾———”说完她起身又拍了拍这姑娘,离开时带起一阵风。   她其实没什么心思吓唬人,毕竟这个社会里的女性本身都是可怜人,她也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这样做的,而且这件事主要还是怨如琢那个不争气的。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她甚至走了一路还怒气不消,却不知不觉来到了饭馆。   她没上去,而是站在楼下远远的看,眼前天已经黑透了,可饭馆的门前还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和周围明亮的灯火相得益彰。这景象让她几乎忘了饭馆刚刚支起来时的破败模样,她想起自己在这卖薯条的时候,还有美容会馆开业时的热闹,好像都是昨日。   还有程家原本的样子,兄弟妯娌之间相互埋怨,打得不成样子,现在竟然能一起围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啊,可———   “程夫人。”   盛良妍的忧思被打断,她循声看过去,是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一身珠光宝气,身材极好。要不是脖子上的颈纹掩饰不住,真让人觉得是哪家的大闺女。   她心怀戒备地问:“阁下是……”   “我是德胜酒楼的老板娘啊,程夫人可以叫我桂娘。”女人说着还拿出上好绸子做成的手帕掩着嘴角笑了笑。   配上她妖冶的打扮,这个动作也透出了一股“风尘”的味道。   “桂娘到这来,不是和我交朋友这么简单吧?”盛良妍语调不高,听起来十分沉稳。   “程夫人一看就是场面人,我来确实不是简单的讨嫌来的,我是听说程夫人有麻烦,所以特地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比如……收了这酒馆,再比如,帮你让县太爷消消气。”桂娘看着盛良妍抿嘴一笑,弧度刚好是足够嘲讽。   盛良妍抬头看了一眼饭馆,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出多少?”   “三十两。”桂娘微微一笑。   “桂娘既然无意,我就不奉陪了。”盛良妍揽裙离开,话语间连一丝一毫的失态也没有。   桂娘也没再跟上来。盛良妍径直上了饭馆的二楼,也没理楼下打烊准备回家的如烟。   可她坐下还没多久,就听见了有人敲她房间的门,她甫一开门,林氏就跌了进来,她头发散落开,手腕系着的白布上还有鲜红的血迹。   她的身后站着的老三媳妇慌张地说:“娘……我真是没拦住我大嫂啊……”   “娘……不怪她……”林氏折腾了一遭,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这下更虚弱了,连说话都提不上气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娘,如琢……如琢他……不能不管如琢啊。”   盛良妍连忙上前把林氏扶起来说:“你这孩子……你看我这连休息的地方也没有,你说你大晚上的折腾这来干什么啊?”   林氏却不起身,而是拉住盛良妍声泪俱下的说:“娘……您别生如琢的气,别不管他。”   盛良妍觉得林氏又可气又可怜,只能答应道:“放心吧,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我去府衙一定能把如琢带回来。”   “娘……”林氏忽然情绪崩溃,浑身战栗哭着说:“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如琢。”   盛良妍看着林氏悲伤的样子,忽然觉得,什么种子,什么富甲一方,似乎也不太重要了,赚钱的机会有很多,可是家人却只有一个。   她雇了辆马车,和两个媳妇一齐回了家,她本以为夜深了,大家该睡了,却没想到程家大院里竟然还燃着烛火。   老二媳妇推着老二在院子里耳语,老三也从房间里出来,在微明的烛火下皱着眉看书。如烟则乖巧的坐在一边,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小风竟然也没说话,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玩石子。   众人一看盛良妍回来了,连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娘,大哥怎么样?”   “是啊,大哥怎么样?”……   盛良妍开口说道:“放心吧,明天我去县里,一定会把老大带回来的。”   “娘,听说大哥打的可是县令的儿子……咱们县令姚大人又是一个出了名的小心眼,真的能放过大哥吗?”老二媳妇问道。   盛良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走进屋里,她走的步履从容,却没人看见她衣袖之下紧紧攥着的手……   众人都进了屋,盛良妍才开口说道:“德胜酒楼的桂娘来找过我,说想用三十两承下咱们的饭馆和楼上的会馆。”   大家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老二媳妇就率先开口:“娘啊,这三十两,虽然能买一间农村的瓦房,但咱们的饭馆经营的这么好,她给开出的价格简直是在侮辱咱们。”   盛良妍若有所思的说:“所以,她说能帮我打点姚大人。”   “啊呀!娘啊!你可不能上当受骗啊!一个女人能打点姚大人?娘你可不能信啊!”老三媳妇一下也从人群里窜了出来,尖声说道。   盛良妍略微抬眼看了她一下,说道:“大家只知姚大人有位千金,却不知还有位痴傻的儿子。这儿子出现奇怪,桂娘可能和这傻儿子有关,所以她说能打点姚大人,我是信的。”   “是啊,娘,她也没必要达不成目的还惹怒您。”如烟赞成。   “不!不行!娘,那你让我们几个吃什么啊!”“对啊对啊!”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争相恐后的说,边说还边推搡自己家的男人。   林氏听到此处,一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二弟妹,三弟妹,你们行行好,咱娘有很多办法,肯定还能赚到钱的,可是如琢他……”   “不是我说,大嫂,你就是溅,大哥那样,有这机会你不让他好好反省,还等着外室上门骑你脖子上拉屎!”老二媳妇满脸通红,扯着嗓子朝林氏大喊。   “住嘴!”盛良妍一下拍在桌子上,巨大地声响加上她眉间的不悦神色,让这里瞬间安静下来。   她确实不悦,她以为一家人已经能够和谐相处,却没想到这样的和谐在金钱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如烟颤颤微微的抬起手来,说道:“那个……娘,我支持你。”   “娘……我也支持你。”老三也举起手。   林氏慌张地四下看了看,也把手举了起来。   老三媳妇恨不得把老三塞回房里读他的破书,老二媳妇也死死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老二,大有他敢动就撕了他的架势。   盛良妍问老二:“如溪,你怎么想?”   程如溪被忽然点到名字,左右看了看,还是低着头,艰难的举了手……   忽然,窗外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好像有人撕开了天空的遮幕,将雨水倾洒下来。   大滴大滴的雨珠打在树梢,让这些无力的枝条也发出悲鸣。   盛良妍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垂眸说道:“老大的事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了,都回去睡吧。”   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骂骂咧咧地走了,只剩老三和老二面面相觑最终也没趣的回屋了。   盛良妍站了起来,她起身的时候觉得太阳穴都跳着疼。不过转念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人都在,一切都会再好起来的。   那晚的大雨下了一整夜,雷电风雨交加的响声让人睡也睡不好……   。   第二天一早,一开门就有雨后新鲜的泥土气味。盛良妍起的早,正准备出门去找桂娘,可一到街上,竟然发现很多人神色慌张,匆匆走过。   盛良妍纳闷,拦下一人问道:“老乡,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老汉摇着头,长叹道:“哎,全完了……昨夜一场大风雨,地里的稻子,全吹倒了。”   如果说是二十一世纪,江南种水稻并不稀奇,可现在这个时代,这里的土壤种水稻根本不足温饱,眼下又都被吹倒了,这里的农民该怎么活呢?   盛良妍在心中感慨,和老翁作别,继续向县城走去。   但她没想到,一到县城,竟然就有流民和当地农民成群成群地聚在一起,他们枯瘦的面目中满眼积怨,正向县衙走去…… 第17章 牵手   街上的难民越聚越多,他们有的人瘦的皮包骨头,在本来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却只能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走着。   有的人被沉沉的包裹压弯了腰。还有的人竟然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形态各异却面容相似,他们枯槁的神情和蜡黄的脸让盛良妍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攥住一样。   她看着这些人绝望的神情,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在被死亡的漩涡吞噬,她知道那种被恐惧笼罩的感觉,她那时多么想活下去,却无能为力,而这些人只是想要一口饭,难道也不能吗?   盛良妍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不再向德胜酒楼走去,而是向县衙走去。   可她没走几步,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然后停在她面前。有人掀开车帘,一个算是熟悉的人朝她说了一句:“上车。”   是李以辰。   盛良妍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于是揽裙上了车。   马车却没走,还是停在原处。李以辰的马车有很厚重的帘子,使得这里比外面黑了很多,加之狭窄的空间让盛良妍刚一上车就又像上次一样,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不过盛良妍不想露怯,只是不耐烦地说:“李公子找我什么事?我还有事,你尽快。”   “呵,夫人一见到我脾气就这么暴躁,和陈嗣安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柔的跟水似的?”李以辰忽然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盛良妍只瞥了一眼,就连忙回过头,生怕他看出自己的窘态。   李以辰却不依不饶地攥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冷笑一声说:“夫人不是吧?一点小困境至于伤怀如此吗?姚大人我可以帮你搞定,买种子的钱我也可以悉数奉上。你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盛良妍轻掀眼皮,冷漠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不劳烦小李公子了,还有,希望小李公子别拿这套威逼利诱的手段来对付我,因为……我可不怕死。”她说完就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霎时,一股新鲜空气就扑面而来,盛良妍只觉得眼前事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刚刚所说不怕死自然是假的,她死过一次,比谁都怕死。可她知道,只要种子在一天,李以辰就一天不敢动他。   她继续从容地向县衙走去,这一路上难民只多不少,到了县衙门前,这些难民更是把官府围的水泄不通!   盛良妍刚一走到近处,就有难民将她团团围住,哭着求:“夫人,夫人……赏点吃的吧……”   “夫人……孩子几天粒米未进,眼看就要不行了啊,夫人,救救孩子吧。”说话的是一位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把怀里抱着的孩子递给她看。   盛良妍此时被人群包围,她有点害怕,毕竟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已经是成群难民们眼中的救命稻草,饥饿的人们正寸步不移的盯着她的锦缎华服。   可她却仍表现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她点了点头,又微抬素手,示意大家听她说。   众人马上低声,听盛良妍说话。   她既淡雅又从容地说:“父老乡亲们,劳烦各位了多等待一阵了,我是咱们县令大老爷传来解决饥荒问题的,大家且稍等一等我,我自然会替姚大人给大家一个答复。”   盛良妍话音虽落,可周围的难民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眼神空洞地看了看县衙的高墙,之后竟然就齐齐地让出一条路来!   盛良妍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县衙门前,她提了一口气,叩了叩门。   县衙的衙役看见是她,算是识相的,连忙将她恭敬的请到了内堂。   她到的时候,姚大人背对着门,只有宽绰的背影,等他将头会过来的时候,盛良妍才看出了她满脸的怒气。   姚大人厉声问道:“大胆盛氏,你还敢来?你纵子行凶,眼下有个面目来此?是来给你儿子收尸来的?”   盛良妍不卑不亢地说:“姚大人,你误会了,我来拜见您,不是为了自己那个不肖的儿子,我是来为您分忧来了。”   姚大人听到这,嘴才垂的不那么厉害,他问:“你又要捐什么?”   盛良妍一字一顿说:“全、部。”   “什么?”姚大人震惊问。   “我打算把饭馆兑出去,留下的钱,我帮姚大人解决这些难民。   姚大人吞咽了一下,装作镇定地问:“你真的愿意把兑饭馆的钱全捐了?”   盛良妍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只要能为大人分忧。”   姚大人走了过来,满脸地褶子都溢满了喜悦,他说:“既然如此,令郎的事,恐怕是孩子之间的小误会,来人啊!把程公子送出来。”   盛良妍却摆了摆手,又礼数周全的作了个揖,说道:“大人不必如此,犬子惹下祸事自然要有个说法。还未向那位公子道歉,等我来日一定备上厚礼,到时还望有劳大人帮说和一番。”   “程夫人真是吾辈楷模啊,既然夫人爽快,我也有能帮忙的地方。夫人一时间这么大的酒楼不好出手吧,我倒是有个人选。”姚大人咧嘴一笑,笑的倒像个慈祥的弥勒佛。   “不知大人所说何人?”   “德胜酒楼,桂娘。”   盛良妍点了点头,她早料到这个答案,姚大人果然不让她失望,她问:“那全靠大人成全了,也不知桂娘愿出多少两?”   “我替她做主了———九十两,夫人看看怎么样?”姚大人边说边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   九十两只能算市价,盛良妍勾勾唇,毕竟如果自己不是说好捐出全部的钱,公道的价格恐怕都是痴人说梦。她又点了点头,客气的说:“那可多谢大人了。”   之后,盛良妍和姚大人又虚与委蛇了几句,才出了县衙。姚大人也没有派人送她,不算奇怪,因为他心里的算盘,盛良妍一清二楚,他不过是想将她推出去,事成与不成,和官府都没关系。毕竟门外的难民们随时都有暴动的可能。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就是个普通人,可忽然被迫安上了许多使命,被迫当娘,被迫救这些难民,她凭着自己的一点同情之心,被乱世的洪流推搡着前进。她怕死又社恐,却无奈被迫走了大女主的剧本。   但她只低落了半刻,就继续从容地向门外走去,她脚步极轻,却步步都有份量。   她没等走到县衙门前,就听见了门外难民们的纷纷议论,等她迈出门槛,难民们就不约而同的静下来,用急切地眼神看着她。   而盛良妍则站在台阶上,位于高处,安之若素地开口:“姚大人英明,与我一起将产业售出,所得财产我将全部用于赈灾,我将在城中设置五处粥棚,供各位度过难关。此后我还将帮助各位种植,解决生计问题。”   难民们听到这样的承诺都面面相看,议论纷纷。不过大家好像没有什么异议,事情如此顺利,她就准备回去。   可她刚下了一阶台阶,人群中竟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高喊道:“大家别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她儿子得罪了县令,现在正被关在县衙大牢里!她为了救儿子,现在和县令是一伙的!”   一阵短暂的平静之后,难民们也开始叫嚷:“她也是骗子!”   “对!她是骗子!他们就是拖延咱们!”人们不再沉寂,而是激愤地大喊:“骗子!骗子!”   盛良妍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什么东西朝她扔来!她低头看了看,原来是一团泥?   这团泥在她算是华丽的衣服上一点一点的滴落,滴滴答答的划过裙摆,留下腥臭又恶心的痕迹。   可远远不止如此,她刚一抬起头,就看见人群中又有一人抓起一坨泥巴向她扔来!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的向旁侧一闪,却万万没想,自己猝不及防地跌进一个怀里。   这个怀抱将她牢牢地揽住,虽然他的骨骼瘦弱,可却无限坚定。盛良妍慌乱抬起头,却只看到了那人发红的脸颊和鼻尖———是陈嗣安。   盛良妍心下一乱,强装镇定地向后退了半步,可陈嗣安却丝毫不在乎众人的眼光,一下拉住她的手,冲散人群,跑开了。   没跑多久,陈嗣安就带着盛良妍上了一辆马车。原来这马车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他一路狂奔,一直向着村外的野林。   盛良妍一直在到了林子时,都惊疑不定,到底是什么人?明显是在针对她……   “盛阿姐……”陈嗣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眉头的紧锁,让盛良妍不由地低下了头。   她不想自己此时是这样的狼狈。   “盛阿姐,下车吧,后面好像还有人追。”陈嗣安又提醒了一遍。   盛良妍这才不得不走下马车,她选本觉得自己衣服上的脏污特别明显,可没想到,陈嗣安的左肩竟然也被泥巴打中。她这才疑问:原来刚刚那下,是他帮自己挡下的?   陈嗣安没看出她的这点小心思,而是将马车弃了,然后带着盛良妍步行。   这一路,开始陈嗣安只是留在盛良妍身后一寸的地方,看护着。可是林间多歧路,看着盛良妍被绊了两次,他索性不再身后,而是假装不经意地走到了她的身侧,等待一个时机,只为了能一把牵住她的手…… 第18章 难眠   干燥的触感蔓延开来,让盛良妍指尖微颤,她甚至感觉这双手好像是捂在她的心上,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将手抽了出来,然后不自在地把手指绞在一起。   陈嗣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   有些尴尬……   不过为了缓解尴尬,她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那个,马车的钱,我赔。”盛良妍说完,只觉得更尴尬了。   “嗯……不用,我还有些积蓄,你正急着用钱……”陈嗣安说话也不似往日从容。   盛良妍只敢用余光看他,竟然发现他脖子都有些泛红,并且还在一点一点晕开。脖颈上的青筋更突显了,一跳一跳的。看的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她忙换了个话题:“还没问陈先生怎么会来?”   陈嗣安清了清嗓子,低声说:“盛阿姐让我款待那几个外邦人,可昨天夜里我发现有人在与他们私下接触。”   盛良妍瞬间目光变得警惕起来,问道:“那你怎么来找我?你不把人看好,来找我干什么?”她急的很,语气也带着责备。   “我是怕他们会为难你,所以想着……”陈嗣安仍旧低声说。   “你怕他们为难我?就不怕这场饥荒解决不了?就不怕无数流民饿死?”盛良妍可能家长当多了,也忘了陈嗣安并不是她家里的什么人,只是她眼看要功亏一篑,陈嗣安还是她在这里少有的信任之人!   “盛阿姐,我———”   可盛良妍却没有时间等他把话说完,她转身就往回走。陈嗣安再次叫住她:“有危险,别回去。”   “你自己好好活着吧。”盛良妍感觉异常烦躁,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一个笑话,她还真的输的一败涂地。   可她没走两步,竟然被人从后面扯住胳膊,盛良妍刚要说话,就听见陈嗣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的东西我已经买到了。”   “啊?”盛良妍惊讶地回过头,问道:“你怎么会?”   陈嗣安扬唇淡然一笑,问道:“跑?”   盛良妍的手再次被牵起,可这次她不再拒绝,而是被陈嗣安牵着在这斑驳的树影下跑着。落叶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好像伴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终于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的使命,不用担心自己做得好不好,只是跟着他就好。   她不知已经跑了多久,直到后来她已经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喉咙也仿佛着了火。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盛良妍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陈嗣安也没好上多少,他也靠在一棵树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把气喘匀。他又笑着摆了摆手,说:“我从来没这样失礼,见笑了。”   盛良妍左右看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咱们现在安全了吗?”   陈嗣安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儒衫,说道:“应该不会跟上来了,来人并不是想谋财害命,可能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陈先生。”盛良妍仰头看着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地样子,忽然忍不住打断他问:“陈先生为什么总是这样规规矩矩的样子?不累吗?”   陈嗣安嘴角微扬,笑了笑说道:“那盛阿姐总是无坚不摧的样子不累吗?”   听得她忽然怔愣了一下。   她轻咳了咳,不作答,又问道:“先生还没说是怎么买下我要的种子的?”   “卖了老宅。”陈嗣安语气平淡,好像卖出的只是一个包子而已。   “什么?陈先生怎么会卖老宅?那我……”盛良妍心里满满地愧疚。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只想着能帮就帮一点,盛阿姐不必歉疚,买房子的宋姐早就和我谈过,她一时也不急着用宅子,我还可以住在那。至于房子的钱,你以后有了钱再给我就好,我再去置办别处,都不打紧的。”陈嗣安的声音总不大有起伏,所以说起这句话时,也是很平淡的感觉。“盛阿姐,我去寻点水,你歇一歇。”说着陈嗣安就起身向旁边寻去。   可盛良妍嘴上不说,心里却不能不想。是早有买主吗?难怪他能这么快就卖出了房子。其实盛良妍原本还在想自己在姚大人那得的一点银子,只够买种子,也不够人工,可有了陈嗣安的钱她就宽裕了很多。   不过这样一来,她欠的人情可就大了……   陈嗣安没多久就捧着一片荷叶回来,上面都是清澈的溪水。盛良妍却在心里有些排斥,毕竟她做为新时代的好青年,不喝矿泉水也就罢了,竟然会去喝河里的水,而且荷花生长的地方……   可是陈嗣安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倒是怎么都要咽下这口水了。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捧水竟然真的很甘甜。   就像她一开始以为这里的日子索然无味,一眼看得见头一样,现在却找到了意外的甜美。   “那个,衣服……”陈嗣安说。   “啊?”盛良妍忽然有点害羞。   “我拿去河边洗洗,总不能这样回去吧。”陈嗣安说着自己也有些难为情。   “啊,好,那有劳陈先生了。”盛良妍大大方方的解下自己的外衫,只剩一身素白的里衣。   她确实需要谁来帮她洗净衣服,因为她还急着回去,让从中作梗的人付出代价。她看着陈嗣安向河边走去,自己则拾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她要用自己还没忘干净的三角函数和方程组仔细计算难民的安置和自己的利润。   甚至陈嗣安回来也注意到。等她注意到的时候,他都已经架好了一堆火。火光莹莹的让昏暗的树林也升起暖意。   她抻了抻懒腰,又捏了捏脖子。就在这时,肚子也不争气地呱呱叫了起来。   陈嗣安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野果,又看了看她在地上画的符号,问道:“这是……”   盛良妍连忙用树枝随便划了几道,接过野果说:“随便画画的,怎么只有野果……”不是该有烤鱼或者烤鸽子吗?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陈嗣安攒了攒自己的袖口说:“……抱歉,我刚刚想抓条鱼,可是没抓到。”   盛良妍看他的样子真的好像很愧疚,就不由得笑出了声,不过转瞬便觉得不妥,又收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和你说笑的,陈先生别介意。”   陈嗣安也恢复了一本正经地样子,正色问道:“如琢怎么样了?”   “让他在牢里呆着吧。”盛良妍咬了一口野果,有些涩口。   “可是姚大人只是眼下用了你的钱,一旦安顿了难民还是会报仇的。”   盛良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可是就算如琢出来,姚大人想要报仇也并不困难,还不如落个好名声,以后办起事也方便。再说他一时半刻也不敢动如琢。”   陈嗣安没说话。盛良妍却笑了笑:“陈先生是觉得我冷血?”   “没有,只是在想自己要是也有几分像盛阿姐的清醒就好了。”陈嗣安垂下了头。   “陈先生……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苦读诗书,却不考取功名,是志在山水吗?”盛良妍知道自己这问的确实冒昧,可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陈嗣安抬起头来,眼里出现一点光又转瞬消散,他说:“不过是无用之人读的一点无用之书罢了。”   “可是你明明精通治世之能,却怎么甘心偏安一隅呢?”盛良妍死而复生,恨不得一天都当成两天过,她现在就看不得谁蹉跎岁月。   陈嗣安却只是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偏安一隅也未尝不可啊。”   盛良妍不再劝说,她知道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只是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野果也吃个差不多,她说:“天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山林里晚间多野兽,回去会有危险的,我刚刚看那边有一间洞穴,我们可以天明再启程。”陈嗣安指了指灯火背后的一片黑。   盛良妍想拒绝。   可她……怕这次拒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了,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有这样的奢望,她是个寡妇,年纪又大陈嗣安十岁,还有四个孩子,样貌也很普通。还有现在这个社会背景,她恐怕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诟病。   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一夜就好吧。   落了日的树林里,冷风习习,盛良妍身上的外衫还没干透,让她觉得格外凉。她只看着陈嗣安拿着火把走在前面的背影,那点光是黑暗中唯一的指引,看的盛良妍只想跟着他走……   等他们来到洞穴,陈嗣安就开始忙前忙后地收了稻草来铺床。盛良妍则在一旁看着火。等到陈嗣安铺好了草床,她才和衣躺下,她这才觉得这稻草松松散散,没有一点杂刺和硬木。   而陈嗣安此时正坐在山洞洞口,仰着头看月亮。   她看着他在想,原本她以为陈嗣安是书呆子,没想到还这样心细,所以他到底是怎样长大的人,要强迫自己把自己照顾的这样好呢?   陈嗣安的半张脸被柴火映亮,点点火光洒在他的鼻尖上,像是今晚朗照的星辰。   只可惜,这样无风无雨的夜晚,两个怀着心事的人都辗转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提出异议的话……这个美丽的月夜就过去了……有人的话,还可以…… 第19章 捧场   江南和别处不同的就是冬天也有鸟鸣。盛良妍翻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外衫,可还是睡意渐无,她坐起来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洞口没人,盛良妍提了提精神,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上盖的是陈嗣安的儒衫。她拿下衣服,走到门口的火堆旁看了看,这火刚被熄灭不久,余烬还带着暖意。   陈嗣安是先走了吗?   许是怕人说闲话吧……也对。   可是她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却又不由地生出一种低落的情绪。   她故作无事的呼出一口气。她重新到河边梳妆一番,就算是好梦一场终散尽。   是该回去了……   。   今天的民冬县格外热闹,因为今天是德胜酒楼分馆的开业庆典,还是德胜美容会馆和德胜外卖社的开业庆典。   也许搁在前两日民冬县的百姓可能还有些好奇,不过这些别开生面的产业已经被盛良妍铺开了,所以百姓们也是屡见不鲜。只是德胜酒楼在民冬县久了,百姓们今天来看看这阵势,都不由得赞叹桂娘真是财力雄厚。   他们不仅赞叹,还闲话家常。   比如那些看着舞狮表演的百姓们,他们边嗑瓜子边议论道:“啧啧,还得是桂娘啊,你看那身段,真是风韵犹存……”   旁边的一位大叔应和道:“谁说不是,要说桂娘也是咱这响当当的人物,哪是什么程家那个恶婆子能比了的。”   “诶,你们还别说,我还以为那个盛良妍改了心性,真能干成什么大事呢?”说话的是不远处一个胖胖的婶子,她边说还边咧了咧嘴。   “人家不也捐了钱吗?还有不是说这饭馆也是要捐吗?”另外一个抄着袖子蹲在街边的人,边说边挪挪了地方。   “哼,听她说吧,你以为那老死婆子打扮打扮就能转了心性?她说捐钱,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要我说,她打扮这样,就是岁数大了,寂寞难耐,想勾个汉子养活她。要不就她———”胖婶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没别再说了!”   众人循声看过去,竟然是如烟红着眼眶现在街边大声说的。   几个人你推推我,我搡搡你,都不敢直视如烟。最后还是嗑瓜子的大叔扔了一把瓜子皮,说道:“哎……散了吧散了吧,谁摊上这样的娘也不好受。”   几个人没理如烟,就都悻悻的离开了。   如烟不知道自己伤心什么,就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抬头看了看曾经的饭馆,昨天自己还在里面忙前忙后,今天就成了别人家的,还比之前更气派了。   虽然她本就一无所有的,现在……哎。   忽然一个人走到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说道:“别哭了,娘带你吃席去。”   如烟转过头一看,竟然是盛良妍?   盛良妍看着如烟。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说不出的心疼,而如烟虽然骨子里倔强得很,可她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样子。   盛良妍就这样窝着火气,拉着她绕过热闹的人群,进了新开张的德胜分号。   饭馆里面和外面一样也是热闹的非凡,甚至比盛良妍开张的时候还要热闹几分,毕竟现在暴雨刚过,绝收的农户和流民上千,能有这样的热闹谁都乐意来看看能不能占到便宜。   盛良妍也不见外,像到了自家一样,坦坦荡荡地进了屋。可她可刚一进门,桂娘就像嗅着肉的狗一样,昂首阔步走了来。   桂娘今日穿的像一身翠绿,像一块包了浆的碧玺,头上戴满了金饰,远看就是珠光宝气。她走到盛良妍身边,满面春风道:“哟,这不是盛老板,您来做客我可是蓬荜生辉,您跟我上座。”   盛良妍冷笑一看,一看这桂娘今年就没安什么好心,她索性陪她玩玩。身后的如烟扯了扯盛良妍的衣袖,许是怕惹出事端。   可她怕是忘了她的老娘可是一个不好惹的,盛良妍反手拉住她的手,就和桂娘上了二楼。   不过刚一上楼梯,她就看见台阶上摆了一个翡翠白菜的摆件,看的她一愣,因为这里曾经放的是如玉的一副字画。   还记得开始程家没有钱,盛良妍更是几乎把全部的嫁妆给如烟兑了餐馆,一家人来帮忙的时候,说是没钱置办装饰,如玉就写了一副一副的字画来帮如烟。   “盛老板是在看我的白菜吗?”忽然桂娘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盛良妍的思绪。   她只能点了点头,说:“桂娘的眼光不错。”   桂娘眉开眼笑,拔高声调地说:“那就多谢盛老板夸奖,我就说盛老板不会觉得几幅扔了都没人要的字画可惜,毕竟我这才是真东西。”   盛良妍却不急不缓地问:“桂娘可还记得摆在此处的是哪句诗吗?”   桂娘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一句酸诗,我怎会记得。”   “金龙擘子复复来,富贵难当烟火尘。”盛良妍一字一字的说,说完还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什么意思啊?”桂娘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这是迎财神的一首诗,你却把它丢掉了。”盛良妍笑着摇了摇头。   “迎财神又怎么样?我换了白菜!翡翠白菜,白菜,百财,你懂不懂?”桂娘脸色更冷。   “可是,你不考虑这里是饭馆吗?白菜最怕菜刀,你却在这个放了白菜,真的能招来财运吗。”盛良妍还是笑。   “嗯——”桂娘特意拉长语调,然后站在台阶上俯视着盛良妍说:“你和我说这么多,不就是我丢了你小儿子的画吗?我还以为盛老板冷血无情,毕竟您也是为了多要四十两,不顾大儿子死活的人,原来也会为了小儿子的字画被人丢掉而不甘啊。”   盛良妍听了这话,却只摆了摆手,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似的,扬着唇说:“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单说这翡翠,桂娘今天这大好排场,竟然也不愿请难民们吃上点剩菜吗?”   “哼,吃饭有什么难的,一碗粥我还请不起?来人啊,传出去,今天开张,来的每位客人可领一碗粥。”桂娘勾了勾手,叫来身后的小厮嘱咐道。   小厮跑出几步,桂娘又把他叫了回来,低声嘱咐:“少放米,有几粒就行了。”   盛良妍假装没听见,继续和桂娘向二楼走,高坐在了窗前。她看着楼下的越聚越多的难民,说道:“桂娘是生在富贵人家吧。”   桂娘听着这话警惕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毕竟不会有富贵人家愿意让女儿出来抛头露面。   盛良妍回过头来,轻抬双眼直视她说:“因为你不知人在将死的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来。你以为趁着流民□□,占了我的生意,是你扩张的好机会。却没想过树大招风的道理吗?姚大人能保你一时,可若是姚大人自顾不暇,你猜他还会保你吗?”   “你什么意思?”桂娘快速说。   盛良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伸手勾了勾食指,示意桂娘俯身来听。   结果桂娘真的凑过来听。   盛良妍在她耳边冷冷说:“如果今天我安置不妥难民,你猜猜会怎么样?”   桂娘偏过头看了盛良妍一眼,可随即就慌张的瘫坐在椅子上。   盛良妍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而且起身逼近幽然说道:“他们会像蚂蚁一样,吞食你的血肉。”说完,她又坐回椅子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然后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嘛……我们都是朋友,朋友只要不拆我的台,我也得为朋友分担不是?”   桂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惊魂未定一般叫来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两句,就不再说话。   两人既然无话可说,盛良妍就偏头看向窗外,很多难民都已经领了稀粥,她这才举起酒杯,朝楼下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姓盛,我们先一起举杯感谢桂娘的款待。”   楼下的流民们也不太理她,毕竟他们饿了很久,终于得到一点米汤也是好的。不过不影响盛良妍礼数有加的敬了桂娘。   桂娘也不情不愿地一饮而尽,斜睨着眼睛只等着看她要弄什么幺蛾子。   盛良妍一杯饮罢,又对着楼下的难民们说:“我愿意拿出出兑饭馆的九十两,来帮助大家共度难关。之前曾经许诺在城中增设五处粥棚,现在将添为十处,也将在鲁宁村盖上十间茅屋,供大家短暂住宿,还可以为大家提供田地种子,大家只要自愿画押,便可以无息贷款领取农具和生活所需———”   楼下和楼上一片沉默,不管是难民还是桂娘,都不能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真的愿意倾力帮助百姓。   不过寂静片刻之后,楼下的难民竟然都纷纷跪下来,眼含热泪地感谢盛良妍。   桂娘一把搁了手里的筷子,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也不知你这么倾家荡产地帮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盛良妍却大大方方地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柔声却坚定地:“这就不劳‘朋友’费心了。”   楼下人头攒动,越来越像一个真的闹市了…… 第20章 郎踪   鲁宁村从来都没像现在这么热闹过,流民也不像几日前那样行动迟缓,虽然还都是面黄肌瘦的,可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盛良妍刚从田间回来,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她蹲下来看了看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还有她嘴唇上面被擦的一条红红的印子。   盛良妍柔声问:“小丫头,冷不冷啊?”   “不冷。”小女孩边说边又吸了一下鼻子,可还是笑盈盈的。   盛良妍一摸她的衣服,竟然只是薄薄的一层洗糟了的布,还宽大很大,一看就是大人旧了的衣服改的。她拉起小女孩的手捂了捂,上面都是粗糙的皲裂,和这双小手很不搭配。   她问小女孩:“乖乖,跟婶娘回家,婶娘跟你找件衣服好吗?”   小女孩却边吸鼻子,边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不用,盛大娘,是俺娘让俺来谢谢你的。”说着,她抽出自己的小手朝地头指去。   盛良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正在犁地。   盛良妍笑了笑对小女孩说:“不用谢。”   小女孩听完又笑着咯咯咯咯的跑开了,顺手捡了路上的野花,送给了正在犁地的娘亲。   盛良妍看着田间劳作的景象,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其实她压力很大,毕竟自己连犁耧锄耙都分不清的大学生,现在全凭看过的一点历史记载。   她最近整夜的失眠,生怕出了问题。她不怕自己丢脸,只怕无数像这个小女孩一样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又绝望。   她想回去给孩子拿一件衣服,因为家里还有小风的衣服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她看了看田间这么多流民,如果拿了一件,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还有租了地的农民,现在只收到的这点租金也远不够一家人一年的生活。   生活不易,谁都想过的舒坦些。   她边想着边往程家走,路过陈嗣安家,她习惯一般停了下来,自从那日他不告而别,他没再去教如玉读书,也没出现过。   几日过去了,陈嗣安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盛良妍心中,   他是……   盛良妍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往家走了。毕竟两个人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多见一面还是少见一面,又能怎样呢。   可她刚刚迈出几步,陈家大门竟然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盛良妍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确实,即使她再怎么让自己看起来像原身,可控制心,她做不到。   不过,她不打算回头,她继续走了几步,不过她没想到,身后陈家竟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尖声道:“哎,你们麻利着点。”   盛良妍回身一看,竟然是在搬花盆,桌子,案几,还有陈嗣安最宝贝的书。   她连忙上前问:“大姨,这是……”   “搬家,麻烦您让着点,碍事呢。”大姨边说一边推她。   只是几趟,陈嗣安原本的家具就被丢在门旁。这些家具本就没有格外的装饰,都是原木色,之前在桂影斑驳的庭院里,显得朴素清丽,可是眼下却被像一堆垃圾一样丢弃在路边,就多少显得落寞了。   “把院子里的竹子都给我砍了,把我那几株牡丹种上……”那位大姨朝帮忙的伙计吆喝道。   盛良妍透过堆满杂物的大门空隙,看见了曾经让她惊叹雅致的庭院,已经七零八落。   她再次走上前问:“大姨,我就住在隔壁,我能问一下原本这家的主人去哪了吗?”   大姨听见是邻居才不情不愿地回过头答话:“哦,原来是邻居啊,这的房主我不认识啊,是宋姐介绍的。”   宋姐?什么买宅子的宋姐,都是谎话。盛良妍瞬间手心沁出了一层汗,她只剩最后一个可能了,她指着那些案几和书本问:“那……这些你要送给谁?”   “送给谁?”大姨鄙视的看了看说:“我买了的,我送给谁啊?我就是卖了也不能送出去啊。”   “那……这些书……”盛良妍有气无力地问。她想带走这些书,因为陈嗣安是多么噬书如命的人,这些书都是他的心血,他怎么会弃之不顾?   “书啊?我没啥用,你要的话就少给我几个钱。”大姨眼看着有一笔买卖,态度也好了不少。   “好,那你卖给我。”盛良妍连忙翻口袋,打算拿钱。   可她早上匆忙,竟然没带银子,她郑重的嘱咐道:“大姨,你千万等我,我就去家里取钱。”   大姨没收到钱,瞬间冷了脸,说道:“那你可得快点,谁来买,我可就卖给谁———哎,干嘛呢?小心着点,碰坏你们赔的起吗?瞅你们那穷酸相。”她说话时,有人磕在了石桌上,她就一顿训斥。   盛良妍一刻都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家走,虽然只是一堆书,却是她唯一能留下的陈嗣安东西了。   但她刚一进家门,老二媳妇就坐在院中,好像在等人。   盛良妍没时间问她是想干什么,老三媳妇却忽然从房里出来叫住了她,:“娘。我们有点事。”   盛良妍想自己如果此时说没空,出门就捧回了陈嗣安的书,估计要留下话柄,就索性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娘,我和二嫂想分家。”老三媳妇今天说话格外温柔,声音不高不低。   “分家?”盛良妍语气忽然沉了一下。   “是啊,娘,我本来照顾如溪就够操劳了,眼下这家都又靠上我了,娘啊,我也操劳不动了。”说话的是老二媳妇。她今天说话也格外客气些。   盛良妍听她说完,又问老三媳妇:“那你呢?你为什么想分家?”   老三媳妇低着头说:“娘,你放心吧,如玉想读书,我一定不会阻拦的,我就是想回娘家了,回娘家还有个帮衬。”   “带如玉回娘家?”盛良妍又问了一遍。   “那个,娘,你要是觉得不好的话,我让我娘出点钱也行。”老三媳妇说。   “就因为一点困境,你们就闹着要分家,非要兄弟异爨,东犬西吠才算完吗?”盛良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有点文绉绉的,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那篇《项脊轩志》,当初读的时候只是觉得可悲,眼下情景,她好像更懂了一些。   这是一个几辈人付出辛苦,努力维系的家族,却在自己手中分崩离析。   不过……   现代不都是分开过吗?哪有叔叔伯伯一起生活的,所以……   盛良妍接着说:“既然如此,那就快走吧,东西都带全了啊,别来回跑,折腾。”   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面面相看,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们的婆婆就在她们的质疑下进了自己的房间。   “娘是气糊涂了吧?”老三媳妇弱弱问。   “你啊,说什么让三弟入赘的事,搁谁谁不谁生气?”老二媳妇一副洞若观火的神色。   “那咱们还走吗?”老三媳妇问。   “现在走不好吧……给娘气成这样———”老二媳妇话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盛良妍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马上默不作声,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装作忙碌样子。   可是盛良妍看都没多看她们一眼,就径直向院外走去。   “那个……娘……”老三媳妇弱弱的叫了一句。   盛良妍尽量耐着性子地回过头问:“啊?对了那个三儿媳,你说给老三的聘礼别忘了啊,这儿子我养这么大可不容易。”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只剩下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加摸不着头脑……   。   盛良妍是真着急,不过好在她回来的算及时,就是堆了一地的书本已经被搬来抱去的桌椅板凳弄的全是灰尘,还有几本被风吹散的泛黄纸页,在哗哗作响。   她蹲下去一摞一摞地搬到旁边。大姨还在旁边催促:“哎,你先把钱给我啊,你给我搬走了怎么办啊?”   如果是之前的盛良妍,她一定会扔给她一个银锭子让她闭嘴,可现在她的钱分文都有用处……她抬起头面无惧色地说:“大姨,要是这些书都弄脏了,我可就不要了。”   大姨翻个白眼忿忿说道:“抓紧搬啊。”   这些书堆成了一座小山,盛良妍搬了几次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自己这副四十岁的身体干起体力活来还是有些吃力。   但她刚要回头去再拿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抱起的那堆书。   “喂!你怎么动我的东西!”盛良妍满脸不悦。   “夫人,我不动你的东西,我来帮你搬。”说完竟然真的一摞一摞地帮盛良妍把书都搬了过来。   他手脚麻利,动作很快,两三趟就把书都搬空了,盛良妍低头看看书都完好无损,放下心了,这才抬头看了看帮忙的小伙子。   虽是冬日,他的脸却汗涔涔的,古铜色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庄稼人,不过他的衣服破旧,一个胳膊根本没有袖子,另一只衣袖也只能盖住一半胳膊,这让他扎实的手臂肌肉显露出来,显得很有力量。他稚嫩的脸棱角分明,下颌还有一层薄薄的胡茬。   盛良妍疑惑问:“你是谁?” 第21章 书信   “那个,夫人,我叫大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村里的长辈说我姓良,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大良。”大良边说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谢谢你啊,大良。”盛良妍觉得他应该也是流民。   “谢谢夫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大良说的很郑重。   “没什么,不过……你这么年轻力壮,为什么也会逃荒呢?”盛良妍心中有疑问,这么壮实的小伙子,在哪都能有个好营生,混进流民中,别是逃犯。   大良坦荡地说:“我娘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一直想找一个能带着我娘的工作,可是没找到。”说完又挠头嘿嘿地笑了一声。   真是生逢乱世啊,盛良妍心里感叹了一句,说道:“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程家找我。”   “哎,夫人,那你忙。这个书你是需要搬回家吗?”大良问。   “嗯,是的,那就辛苦了。”盛良妍说,她其实也是想着让大良帮了忙,一会还能给他拿件合身的衣服。   她告诉了大良方向,他就开始搬起来。   “诶诶诶诶,干什么呢?给钱了吗,就搬。四贯铜钱。”大姨终于从看着搬家的间隙走过来和盛良妍谈起价钱。   “四贯?”要知道当时的四贯铜钱可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块。盛良妍现在也是捉襟见肘,哪里肯花四贯铜钱。   “怎么你还嫌多呀?嫌多给我送回来!”大姨叉着腰在台阶上高声说。   “两贯,我劝你见好就收,否则两贯你也得不到。”盛良妍也不想横生枝节,毕竟这堆书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哎呦喂,你是瞧不起老娘吗?老娘差你那两贯铜钱?笑话!———来人把书给我搬回来!诶,那小子!没听见说你啊!想不想结工钱了?”大姨边说边用手指着一个小工。   瘦弱的小工怯懦地跑过来搬书。   盛良妍却把手一把按在书上,大喊:“我看谁敢动?”   大姨从台阶上走下来,尖声问:“哎呀,这是怎么着?要明抢吗?”   “大姨,我不是不给你钱,咱们开个合理的价格,这样,我再给你加二百文。”盛良妍也压住火气,尽力平心静气地说。   可是大姨还是双手叉腰,顺带把左腿抖个不停,不依不饶地说:“四贯就四贯,今天你少一个大子,都别想从我这拿走一页纸!”   盛良妍深吸一口气,撸了撸袖口,心想,奶奶的,礼貌没什么用,还就是人不狠站不稳啊!她刚要开口,却听后面有人在喊:“你们是要找麻烦吗?”   盛良妍回头一看,是大良。   大良走到跟前,他一米九的个子,马上就把那位大姨笼罩在了阴影里。   “哎呀!还有帮手呢?怎么着,你们敢动我我就告官!你们敢不给我钱,我就告这小子偷窃!”大姨把头昂的更高了,差点没用自己的下巴对人。   “你说什么?”大良本来声音就粗,这下声音更是低沉,可能是生气了。   盛良妍也不想多惹事端,就开口说道:“行,得了———”   可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这位大姨竟然把头低下来,惊讶的看着盛良妍的身后,然后说道:“算了算了,算你们厉害。”然后竟然转身上台阶回了院子?   盛良妍和大良都很诧异,他们回身一看———   她一时间,觉得眼睛灼热,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路边地田野里,凡是看到的农夫都在向这边走来,他们拿着手里的农具,有的是耙子,有的是木棍……   他们有老人,也有孩子,穿的都是破烂的衣裳,却没有任何一句交流,就都不约而同地赶过来。   盛良妍正在怔愣间,他们已经到了眼前,一位算是年轻的青年人问:“夫人,是有人欺负你吗?”   “对啊!”“对啊!”“有人欺负你我们就帮忙!”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盛良妍本不善言,此时竟然梗住了,更是说不出话来,这些人,有些她都没见过,而且他们都是连活着都艰难的人,却还想去帮助她。   这样的场景,好像一下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看盛良妍没说话,人群中有一位妇人说道:“瞧,咱们把夫人都吓着了,夫人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吧,回吧,都回吧。”   “那我们走了,夫人。”“对对,我们干活去了。”众人又说着就要回去。   盛良妍却在这时开口:“等等。”   众人惊异。只见盛良妍一板一眼的对着众人鞠了个躬。   “嗨,都是应该的。”“对对,夫人救了我们的命,都是应该的。”众人议论着,却又等盛良妍起身的时候,都各自不好意思地散去了。   盛良妍想到了自己一开始有意安置流民,其实并不是想要帮助他们,只是想种新物种赚钱能雇到廉价劳动力,还能在民冬县有好名声。   甚至自己还曾经害怕,他们都是刁民恶民。   一开始都是利益,现在却……得到了真心的感谢。盛良妍狠狠攥了攥拳,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赢,她可以输,程家也行,但是这些流民不能输。   “夫人?”大良叫她,打断了她的沉思。   “嗯?嗯,你别叫我夫人了,我不习惯,我就是普通的农家人,也不是人们大户人家。”盛良妍说。   “那叫……盛阿姐?”   大良一句话,又戳中了盛良妍的心,这个称呼……她摇了摇头说:“就叫阿姐吧。”   “好,阿姐,那怎么办,咱们还搬吗?”大良问。   “搬。”盛良妍边说边又走到了陈家宅子叩了叩门。   大姨把门开成一条小缝,警惕的露出一只眼睛问:“还有什么事?”   盛良妍把两贯二百文铜钱从门缝中递进去说:“给你钱。”   那位大姨接过铜钱,冷哼一声就把门就死死的关上了。   一点缝隙也没留。   盛良妍跟大良一起搬着陈嗣安的书,回了程家大院。   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还站在院子里说闲话。看见盛良妍捧着书,也上去跟着拿了几本。边走边问:“娘,这是什么啊?”   “你们还没收拾呢?什么时候走啊?”盛良妍问。   “娘,你怎么撵我们走啊。”老二老三媳妇同时说。   “这个家既然留不住你们,强留还有什么意思?”盛良妍说的是心里话。   “你看你!都是你惹娘生气!”老二媳妇一扭身撞了老三媳妇一下。   老三媳妇也撞了老二媳妇一下,说道:“不是你先提出来的?怎么说我?”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结果老三媳妇一个不稳当,摔了个狗啃泥,一把将手里捧的书飞了出去。   盛良妍是真的觉得心烦,回头瞥了一眼。   大良走的快,这会返回来正好碰到,连忙将人扶起来,然后捡起了地上的书。   盛良妍说:“我没生气,你们要分家就赶快走,要是想再从我这要点什么,我没有。”说完扭头就进了房间。   两个儿媳挨了一顿骂,也讪讪地各自回房了。还有些书没搬,大良又跑了几趟,盛良妍没去帮忙,而是想着给大良找件衣服。   可是几个儿子都有媳妇,关系也都僵着,自己去要也不好,她这倒是有件衣服,不过……是原身已故丈夫的,不知道大良会不会嫌弃。   正巧这时,大良把书放在了地上,擦了擦手说道:“阿姐,都在这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盛良妍叫住了大良,拿了那件衣服问他:“大良,你知道我家也没个男丁,所以衣服只有亡夫留的一件,你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阿姐……”大良竟然一时语塞了。   “还有这个,你说你的母亲患病,更需要保暖,这是我的衣服,不知道合身不?”   “阿姐……这太贵重了。”大良眼神直直地,竟然好像有些湿润了。   “快拿着,还有这几件衣服,是阿姐求你帮个忙,这里都是些小孩子的衣服,我不方便出面,你帮我送给只穿单衣的小孩子,天冷了,大人还好,孩子穿这么少会落下病根的。”盛良妍边说边又检查一下手里的衣服,有几件都是小风的。   “阿姐。”大良说着竟然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说:“阿姐,我只拿母亲和孩子们的就好,要不你太破费了,我干的一点活,哪里值得这样多的工钱?”   盛良妍连忙将他扶起来,这要是她的美容会所还在,别说这一件衣服,就是所有的流民送一件都是小意思,可……   她曾经竟然只凭着一点先于古人的见识,赚了点钱就不考虑穷人感受。她对大良说:“快拿着吧,以后少不了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若是不拿着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我……”大良接过盛良妍手中的衣服,然后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阿姐,真的,谢谢。”   “好了好了,都是你劳动所得,快去吧,耽误你这么久,我都很过意不去了。”盛良妍又劝了好几句,大良才拿了衣服离开。   房间里终于只剩盛良妍自己,她缓缓蹲下来,准备整理一下这些书。   刚刚被老三媳妇弄掉的书有些脏了,她捡起来擦了擦,可是她一翻动,竟然掉出了一张纸…… 第22章 心思   盛良妍垂着眼眸,表情空空不知在想什么。她手里握着的那张纸已经被她揉搓成一团。   因为那上面,都是她的心事。是她的深藏在心底,不敢诉诸于口的爱慕。   可她本以为的秘密,竟然被自己一笔一画写在了纸上,送给了她心上的人?   陈嗣安会怎么想……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一个寡妇,对自己存着这份肖想?   所以他才走了吗?才什么都不要的落荒而逃了?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连忙将手中的纸团做一团,放进了抽屉最深的地方。   “谁?”   “娘。”是如溪的声音。   盛良妍连忙去开门,毕竟如溪也不方便。   “找我什么事?”盛良妍问。   “娘,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娘,我连累你了。”如溪怏怏地说。   “如溪,你别这样想,你看之前学做簪花,学的多快。现在是娘眼下顾不到,等这茬庄稼收了,我就为你专门开一个簪花店。”盛良妍柔声安慰如溪。   “是我没用,什么也帮不上忙。”如溪说完还叹了口气。   “你是因为你媳妇要分家的事?”   如溪点了点头。   “你媳妇对你不错,人又能干,你腿不方便,她照顾你也算精心。从前咱家就她一个人赚钱,她也是累怕了,娘都理解,没什么的,只要你们都好好过日子。”盛良妍说。   “可是娘……哎……我太没用了,我活着没意思。”如溪越说声音越低。   盛良妍看他低沉的样子,正色说:“你是腿不方便,但你明明有一门手艺,不去干活,在这自怨自艾的有什么用?娘都说了,以后给你开簪花店,你一样赚钱养家,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把手艺研究透了,而不是在这里抱怨。机会不来你抱怨,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   “我知道了,娘。”如溪低声说。   盛良妍不是不知道他自卑,只是养育男孩和养育女孩不同,男孩应该是“勇士”,而不是只会讨好他人,忽略自己的“暖男”。   如溪又挪着自己的轮椅离开了,盛良妍也没去帮他。古代的木质轮椅确实不太方便,轮子很大,自己推动有些困难。可是如溪终归得自己能在社会立足。   盛良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伤:如溪比真实的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可是自己还要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养育。自己本身又没什么带娃经验,但她真心希望每个孩子都能过的更好。   可能这是母亲吧。   老二走了,盛良妍看着地上那堆书也心烦意乱,索性就随意地在院子里转转,没想到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老三的房间。   老三的房子是朝北向,现在是刚过正午,就没什么阳光了,墙角还泛着潮,爬上了许多青苔。   老三正坐在窗子打开的一条缝隙前读书。因为眼下虽然是冬天,却也要借着窗子透进来的光照亮。   盛良妍用食指敲了敲窗子,轻声问道:“不冷吗?”   如玉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说:“娘,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来啊。”   “不用了,娘说几句话就走,怎么不点蜡烛啊?开着窗子多冷。”   “哎,能省点是点,我正在读师父给我写的信呢,娘,你看,师父对于五柳先生的见解多透彻啊。”如玉满脸欣喜地说。   “师父?陈先生?”盛良妍问。   “嗯,是啊。”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信?”盛良妍问这话的时候,心怦怦跳。   “就刚刚啊,小妹给我送来的,才走吧,你没碰到小妹吗?”如玉起身来给盛良妍开门。   她佯装淡定,却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地问:“没见着,娘来是有别的事。你媳妇和你说想要分家的事了吗?”   如玉低下头小声答:“娘,令芝说了。这些日子她不高兴,我书读的也不顺,其实我只要能读书在哪都无所谓的,反正我也可以给陈先生写信,明年又是取试的时候了,八月也眼看着就到了……所以,我想……”   如玉说话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惹得她不高兴。可他万万没想到盛良妍说:“如玉,娘支持你。媳妇不高兴,你也过不好,只是到岳丈家可不能像在家这样散漫,不读书的时候,家里家外也跟着帮衬着点。”   “娘,你真的同意……”如玉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如玉,你还年轻,像你这样用功读书,他日一定会有出息的,娘相信你。”盛良妍嘱咐了两句,转身正欲离开,却又被如玉叫住。   他说:“娘,您辛苦了。”   盛良妍摆了摆手,就离开了。她先前急着找如烟,眼下却百感交集,在迈出大门之后愣住了。   她正在发呆想着如玉的事,就听见有人叫她:“娘?”   盛良妍回头一看,竟然是如烟?她忙问:“你是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娘,我刚回来,几处粥棚的粥都发完了。”如烟说。   盛良妍忙又问:“你给如玉送信?”   “嗯,是啊,娘,这还有你的一封。”   果然,有吗?盛良妍忙接过如烟拿来的信笺,她慌忙打开,上面写的竟然是寥寥的几个字:明日巳时,方坞街的凉风客栈地字号房——陈嗣安。   “这是送来的?”盛良妍眉头微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嗯,是一个书童,估计已经走远了吧。”如烟不明所以。   “嗯,那没什么事了,休息会吧,晚上还要熬粥。自己顾好身体啊。”盛良妍看着如烟这两天瘦了一圈,也很心疼。   要做几百个人的饭,其实很不容易,如烟现在比之前开饭馆还要忙……   “铛铛铛……”大门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去开门。”如烟连忙跑了过去。   她打开了门就回过头朝盛良妍喊道:“娘,来客人了。”   盛良妍听声也往门口走,看见了门外站着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如烟不认识,她可认识。   是双儿,如琢的相好。   变故发生的凑巧,盛良妍不相信这个女孩和姚大人桂娘两人没有关系。   这女孩还是老样子,一看见盛良妍,就扑通一声迈过门槛,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垂眉耷眼地叫了一声:“娘。”   如烟心软,连忙上去扶,又看了看盛良妍问道:“娘,这是……”   双儿看如烟来扶她,一把抱住如烟的大腿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妹妹……救救我吧。”   如烟更是摸不着头脑,只能任由双儿抱着自己。   “你起来吧,你找我有什么事?”盛良妍真想上去抓住她的头发赏她两个嘴巴,不过作为长辈,她怎么也得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如烟又去扶双儿起来,双儿被扶站着,还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眼含春水,那叫一个似水柔情。   “娘……”双儿吸了吸鼻子,又开口:“我有了如琢的骨肉了。”   “什么?”如烟惊讶的大声说。   盛良妍却不惊讶,毕竟这么多年的狗血剧没少看,且不说双儿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就是真有了是不是如琢的也不一定。   她平淡地问:“你想怎样?”   “娘,我还能怎样,不过是想让这孩子,认祖归宗啊。”双儿声音一抽一抽的。   “你想认祖归宗?你和如琢既无明媒,也没正娶,归的什么宗?”盛良妍说着还冷漠的觑了她一眼。   “娘,你是不相信我吗?不信……不信你问如琢……那晚我们是怎么交颈缠绵,恩爱不止的吗?如琢……如琢还说我特别———”   “别说了!”   众人都循声看过去,竟然是林氏?   林氏扶着房门,看了过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大家都被她这一嗓子喊了出来。   都趴在自家门口偷偷地向这看,没人说话。只有小风奶声奶声地问了一句:“咦?怎么了?”   如烟连忙跑过去捂住小风眼睛把他抱回房间,说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盛良妍却担心林氏难过,承受不住又寻短见,堆林氏说:“你先回去,娘解决。”然后又向老二老三媳妇喊:“你们俩,谁去把你们大嫂带屋去?”   林氏不仅没听,竟然还走了出来,走到了双儿面前,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怯懦地把衣服的下摆扯了扯,又用手抹了抹头发,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利索一点。   然后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说:“娘,不如就留下她吧。”   盛良妍还没开口,一旁的老三媳妇就冲上来说:“大嫂啊,这你可不能留啊!这要是等我大哥回来了,人家俩人恩恩爱爱的,你可怎么办啊?”   林氏被这样一说垂下了头,问:“哎,那我可怎么办啊?”   双儿听了老三媳妇的话,连忙说:“娘,我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程家的亲骨肉,你要是怕孩子不是如琢的,我生下来,你看看长的像不像!那你现在要叫我赶出去,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无颜面对程家的老祖宗啊!”   说着,双儿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哎哟哟”的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傻子   “可以。”盛良妍冷声说着,然后叫来如烟嘱咐道:“找一间草屋,带双儿过去吧,饮食衣物都可着她。”说完盛良妍就带着林氏往屋里走。   林氏不明所以,也讷讷地就跟着进了屋。   刚一关门,林氏就说:“娘,要不还是把人接到家里吧,草屋没个照应,眼下正是冬天,天又冷。她又是个……有身子的。”   “接回来你照顾她?”盛良妍真是恨林氏这畏缩的样子。   “我……我……也行。”   “一切等如琢出狱再说吧,双儿来历不简单,所以我才不让她住到家里来,你也不必忧心,她有没有孩子还不一定。照顾好自己就行。”盛良妍没交代几句,就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她走过去一开门,果然是老三媳妇个老二媳妇又在听墙角。   她俩尴尬的笑了笑说:“娘。”   “你们怎么还没走?”盛良妍站在门里问。   “我不走,我们搬走了,也没房子,总不能让我和如溪也住到草屋里去吧!”老二媳妇仰着下巴说,满脸的不服气。   盛良妍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要把自己的房子围起来,咱们各过各的。”老二媳妇说。   “可以,你说各过各的,可记住这句话。”盛良妍巴不得少两个让自己操心的。   “行。”老二媳妇气呼呼的走了,只剩下老三媳妇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   盛良妍问她:“那你呢?”   老三媳妇想了想,说道:“不行,二嫂别把我的地方给我圈了去,我得看着点。”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那天整个一下午,盛良妍耳边都是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起初她在查阅陈嗣安留下的农书,没听到,后来只觉得越来越扰人。她就在自己房间的窗子前往院子里看过去。   是老二媳妇气呼呼的搭栅栏,她的织布机搁在院子里没动,于是栅栏也跟着凸出了一个弧形。一旁的老三媳妇蹲在自家台阶上嗑瓜子,边磕边看着老二媳妇的栅栏可别围到她家来。   只有小风觉得有趣,从栅栏的空隙中来回跑。   老二媳妇不停地钉栅栏,还不停地骂小风:“倒霉孩子!你要给我栅栏撞到了你看我揍不揍死你!”不过过了一会就又扯着脖子说:“哎!小兔崽子!你小心点,别摔了。”   盛良妍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从前的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小时候是因为自己没有母亲总是自卑,后来是因为生了病时日无多,也就不添到人家跟前找晦气。   眼下虽然吵吵闹闹,可是……   真好。   。。。   第二天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盛良妍原本穿上了一件淡青色的纱质长裙,觉得更显年轻。后来想想还是换掉了,换成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裳。   毕竟,她也怕失望。   她把头发挽成了流云髻,化了一个最显年轻的妆,就一个人出了门,去了县里。   县城的热闹还是一如往昔,好像那场浇毁了田地的暴雨不存在一样,不同的就是这街市上的热闹和盛良妍没太大关系。   她来到陈嗣安信中约定的凉风客栈。这间客栈在街边僻静的小巷里,生意不太好,平时少有人来。   盛良妍刚进院子,热情的小二就迎上来问:“这位娘子是住店吗?”   “不是,我寻人,我找地字号房的客人。”   本是寻常回答,结果小二却惊讶地问:“啊?地字号?您确定是地字号的客人吗?”   “对啊。”盛良妍再次确认。   “那可太好了,地字号是一位病人,安顿的人说,会有人来接,我们上午还商量着,要是没人接可怎么是好。”小二和盛良妍说着,边起身从柜台里出来带路。   盛良妍却心中一颤,感觉像是瞬间升腾起一片海水,翻腾而过想静也静不下来。   一位病人?是陈嗣安?   她快步上了二楼,可等小二推开了地字号房的时候,她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背对着房门,呆呆地望着窗外。   这个人的背影……   盛良妍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是庆幸生病的不是陈嗣安,还是失望这个房间里的不是陈嗣安呢?   “劳驾,这就是地字号房了,那个,你快带人离开吧。还剩两天房钱可以退给你。”小二慌慌张张的说了两句,然后离开了。   盛良妍慢慢上前,她轻轻唤了一声:“这位……?”   没有回应。   盛良妍走到了那人身边,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问:“您是……”   说着,女子就转过头来。这人……竟是盛淮茹?   她模样沧桑,头发斜斜的散落了几绺,遮着她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淮茹!”盛良妍不可置信的蹲下来仔细打量着她,说道:“你竟然……太好了。”   她说着,甚至不知不觉眼窝灼热,她好想哭,毕竟这一直是她的心病。   可是盛淮茹却只是呆呆地看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   盛良妍又唤了一声:“淮茹?”   还是没有反应。而她目光呆滞,神情涣散的样子竟像是痴傻了。   可就在盛良妍觉得淮茹不会说话的时候,准备起身带她离开的时候,她竟忽然开口:“姐,你……不接我回家了吗?”   “接,怎么能不接你回家呢。”盛良妍一把抱住了盛淮茹。   她扶起她来,她就像一只冻伤的幼兽一般,在她的怀里瑟缩着。   看的盛良妍暗暗攥紧了拳……   她雇了一辆马车,带她回程家,一路上盛淮茹都趴在车窗,从帘子的缝隙中偷偷看出去。她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对世界充满期待却又胆小的孩子。   盛良妍想问她的话有很多,可都没开口,因为答案可想而知。   忽然盛淮茹一声尖叫,然后忙不迭地躲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车夫也忽然勒住马,吓得盛良妍一把护住了盛淮茹!   “抱歉,夫人,是路边有一个没长眼的,惊了两位了,真是抱歉。”车夫对车内说,然后又大喊:“好狗不挡道!你滚远点爬去!”   盛良妍心下疑问,是哪里来的小狗吗?她也从车窗看出去,竟然发现是一个人?   那人坐在地上,瘦削的身体在褪尽颜色的衣衫中发着抖,正用手撑着地,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车夫还在不停的抱怨:“吗的!今天真倒霉,碰见这么一个晦气鬼。”然后继续扬鞭。   盛良妍看着地上那人,一点一点挪动的样子……她高喊:“劳驾,能停下一下车吗?”   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她刚要下车,盛淮茹又开始尖叫,她只能给了车夫几个铜钱,嘱咐他一会回程的时候把那人送到想去的地方,或者送回家吧。   她合上车帘,又开始安抚淮茹。   淮茹一直到了程家精神都不大好,一路上都躲在盛良妍的身后不说话。   两人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还在修缮围墙的二儿媳,她一看盛良妍领着人回来就阴阳怪气地说:“哟,看我娘就是菩萨心肠,自己的儿子是从来不管,专门去外面发善心。”   盛淮茹一听这话更害怕了,连忙把自己缩在了盛良妍背后,而盛良妍则是反思,是自己现在脾气太好了吗?一个两个都敢和自己对着干。不过她倒也没骂回去,只是领着淮茹,边走边说:“再多说一句废话,就把你多绕进去的地方给我还回来。”   说着还看了看老二媳妇多绕进织布机的这段篱笆。   老二媳妇不再说话,只是撇了撇嘴拄在栅栏上看她们走过去。   她们刚一进屋,小风就从床上跳下来说道:“奶奶,你好久都没陪我玩了。”说完又光着小脚丫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等到身边,小风才看见盛良妍身后还有个人,便觉得好玩的问:“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盛淮茹听见小风的声音,竟然真的偏过头来看他。   小风咯咯笑着说:“抓到你啦!”   一老一小,竟然就这样玩开了。盛良妍看着盛淮茹慢慢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终于慢慢放下心来,甚至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竟然还能自己吃饭。   希望能慢慢好起来吧。   等吃了饭,两人又都玩累了,睡下了。盛良妍这才想着去田地看看庄稼的长势。   可她一出门,方才的车夫刚巧到门口。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你可真坑人啊,刚刚那个老太太是去县衙,那多远的路呢,你给我那点钱哪够啊?”   “那还要多少?”盛良妍问。   “少说得两个铜板。”车夫气呼呼地说。   盛良妍觉得可笑,这人为了两个铜板竟然又跑了十多里地来要钱。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铜板给车夫,又随口问他:“那是位老妇人吗?”   “嗯,对,说她儿子被人告了给抓到县衙去,她一个人也没法活人啊。”   盛良妍不解:“被人告了?看样子像是流民,也有人告吗?”   车夫撇着嘴,满脸不屑地说:“嗯,说是偷什么书,要我说这人也奇怪,都吃不上饭了,还要偷书,真是怪人。”   偷书?又是村里的流民,是大良? 第24章 叙旧   盛良妍马上让车夫带她去县衙。一路上她都祈祷不是大良,如果真的是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弥补这对孤儿寡母。   到县衙的路也不算太远,走也能走到,坐马车就更快些。   盛良妍一刻钟刚过就到了,可她却花了一点时间来找那个老妇人。   她以为老妇人会在门口哀求或是闹上一闹,可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安静的坐在县衙门前的一个角落,默默的看着大门。   盛良妍走上前的时候,老妇人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施舍,谢谢。”   “大娘,我是来问个人的。”   听到来人不是为了施舍自己的,老妇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问道:“您有什么事?”   盛良妍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她不像刚刚在地上挪动时的狼狈,虽然衣衫依旧破旧,身形也依旧瘦弱,举止言行却很端庄娴雅,和这村头巷尾的老妇都不一样。   盛良妍开口问道:“劳烦打探个人,不知您可认识大良?”   老妇人警惕的看着她问:“你有什么事?”   “我欠了他些人情,听说他被捕了,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盛良妍边问边坐在了老妇人旁边。   “没什么,几天而已,不用帮什么忙。夫人客气了。”老妇人说完就咳了两声,让她本就凹陷的眼窝显得更沉了几分。   “您就是大良的母亲吧,实不相瞒,大良和我说过,家有老母,需要照顾,他被人告了和我有关系,所以您我是一定要接回去的。”盛良妍直言道。   “大良愿意帮你,就是帮了你,做了错事,他坐牢也是应该的,和你没关系,不必管我这老婆子。”这婆婆坦然地说。   “婆婆,既然您不需要我照顾,那我就进去把大良带出来。”盛良妍说着便起身。   可婆婆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名声如同一个人的羽毛,是不可轻易折断的。”   盛良妍回过头问:“婆婆认得我?”   “自然,你不肯为自己儿子求情,又何必为了大良求情。名声本身并不贵重,但获得名声的东西却贵重得很。”老婆婆眼睛空洞的望着远处,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却好像都被这人尽收眼底。   “婆婆,请问你是?”   老婆婆却笑着摆了摆手说:“没有的残废罢了,不值一提。”   “婆婆,我近有困惑,不知能否解答一二?”盛良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位老婆婆很不一般。   “嗨,我一个土埋半截的残废老婆子懂得什么,来问我。”老婆婆眼神黯淡。   “婆婆,你可知鲁宁村地里种的是什么?”   “我未曾见过,只知叫甘薯。”   “那您对种甘薯有什么看法吗?”盛良妍问道。   “一步好棋。”   “怎么说?”   “今天气候不应人,种甘薯成了最适宜的农作物,第一批甘薯作为中原独有,定然能卖个好价钱,这些钱就算拿出一些给了雇佣的廉价流民,剩余的大笔钱,都是夫人的囊中物。”老婆婆说话不疾不徐,停顿片刻又侃侃而言:“而彼时,夫人作为民冬县第一大善人,再将甘薯种植之法普及丘陵一带,名声便算是打响了。到时夫人想做点什么赚钱的买卖不也都犹如探囊取物吗?”   “婆婆怎知我心中所想?”盛良妍这些时日饱受质疑,眼前竟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之感,她既而感叹:“哎……婆婆,话虽如此,实行起来却诸多困难,”   “是不懂种植,又担心甘薯成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买家吗?”婆婆抬头看着盛良妍,她的眼神竟然在满脸苍斑和蓬乱的白发中透出了一股澄澈。   盛良妍点了点头。   老婆婆笑了笑,说道:“种植可去西山找一位老者,世人都称他为黍离老人。他已经归隐二十载了。”   “那我怎么能请他出山呢?”   “酒,两壶好酒就足够了。”   盛良妍难以置信的看着婆婆。   婆婆却继续说道:“至于收购甘薯,你最近可以去京州城找钱百万,他几乎垄断江南盐茶矿,吞下你这点货不在话下。甚至你现在就去,他还能先付定金。”   “可他这样的富商怎么会与我合作呢?”盛良妍不解。   “若是别人可能不肯,但钱百万一直在做跨境生意,脑子超前的很。”   盛良妍向来自诩处变不惊,可此时却瞪圆了眼睛,如果这位婆婆说的是真的,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后来两个人一直聊到了傍晚,又不只那一个傍晚,还有很多傍晚,她们有时坐在院子里,有时坐在田埂上。   她们聊天的时候,偶尔也有老二老三媳妇的吵吵闹闹,偶尔也有小风和淮茹藏猫猫的笑声,有时也有大良吭哧吭哧劈柴的声音。还有老三的读书声,老二打簪花的声音和如烟做饭的声音。   时间就在这样的琐碎里不知不觉过了九个月。   只是,一直没有……陈嗣安。   。   转眼就是第二年的秋天,仿佛来的稍晚,已经立秋了,也没见落叶,也许是眷顾着盛良妍家的喜事。   这天一早,盛良妍家的门口车马就排起了长队。   院子里也是熙熙攘攘的。   人们交口称颂:“哎呀,程夫人,真是家风优良啊,我就说看着你家的如玉是状元之才呢!”   没等盛良妍回答,老三媳妇就抢着答:“那是,我相公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状元还不是早晚的事吗?”   盛良妍看着老三媳妇一脸得意的样子,也暗自高兴,从前如玉的努力她没见过,可这九个月来她可看的真真切切。还好,如玉终于考上了。   “程夫人也是厉害,为了孩子上官学就在永安府卖了一栋大宅子啊。”“对啊,对啊。”几位妇人不停地称赞着。   盛良妍听的倦了,也不爱搭话。   “姚大人到———”门口的守卫大声喝道。   满屋的人迎到门口去跪姚大人。   只有盛良妍还坐在高处,不仅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执起一旁的茶,用盖碗撇了撇浮沫,然后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姚大人走到房门,身边的侍卫就把手里拿的礼物递给他,他摆了摆手,众人便都识趣地没再跟进来。   姚大人略微矮身,亲自拿着礼物,走到盛良妍跟前,笑着说:“程夫人,你看,怎么突然要搬家呢?也不知会我一声,咱们可是老同乡了。”   盛良妍冷哼一声,连陪笑也没有,说道:“姚大人是怕我走了,带走了鲁宁村的农户,还是怕我一走,鲁宁村的农业又停滞了啊?”   “都是都是……”姚大人边说边把礼物往盛良妍身边一搁说道:“知道程夫人现在也是富甲一方,什么稀罕玩意都有,不过这金锭子谁也不嫌多呢,你说是吧?”   结果盛良妍瞥都没瞥一眼,就继续说:“姚大人不是怕这些,是怕自己的乌纱不保吧?”   “对对对,程夫人说的对,您看您这一走,我这政绩没法说啊。”姚大人坐在盛良妍身边,把头凑过去满眼诚恳。   “不对啊,姚大人,你说一个徇私枉法,暴敛民财,家属礼教不修的人,为什么要做官呢?”盛良妍说话时表情丝毫未变。   “程夫人!”姚大人故忽然情绪激动,“和你结仇的不是我啊,是李家!你为什么抓住我不放呢?”   盛良妍嘴角淡扬,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姚大人。   姚大人连忙打开信来看,竟是瞬间面如土色,这上面记载的桩桩件件都是他的罪行。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你……究竟想怎么养?”   盛良妍却呵呵笑了两声,站起来拍了拍姚大人的肩膀说道:“别害怕呀,姚大人,我们都是旧相识,我能把你怎么样呢?不过……就是想,让你当我的狗。”   “你!敢侮辱朝廷命官?!”姚大人瞬间气的嘴唇发抖。   盛良妍撇了撇嘴,像是思忖片刻又说道:“你说的对,姚大人,我不能侮辱朝廷命官。不过你不是朝廷命官的话,我不就可以侮辱了吗?”   姚大人气急败坏,一把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低声道:“你让我做什么?”   盛良妍瞬间冷下了脸,说:“我要你和我妹妹道歉。”   “荒唐!哪有朝廷命官道歉的?再说……”姚大人说着说着,自己就不说了,而是又小声说:“行。”   “哼,等着吧,等我妹妹彻底恢复,你们谁也跑不了。”盛良妍不愿再和他废话,起身离开,结果刚走到门口一推开门,就看见盛淮茹站在人群中大喊:“姐姐,你的屋里有一只猪。”   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高声,只有姚大人走出来说:“怎么能跟病人计较呢,都散了吧,程夫人还要上路呢。”   人群中这才泛了活气,人们继续恭喜盛良妍,也希望自己的两句吉利话能让全民冬县最有钱的女人记住自己。   只是盛良妍向来不喜欢什么阿谀奉承,她让家人都上了马车,自己则留下来关门,她拿着沉甸甸地大锁将程家大院落了钥,又去旁边的陈宅。   这里早就落了钥,自从她几个月前从那个人手里买回陈家的时候,门就是这样锁着的,她也没进去过。   如今却要搬走了……   盛良妍无奈的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和众人一道离开。   到永安府的路大概一天的行程,一行人偶尔下车休息也不太累,也可能是都带着对新家的期许,精神抖擞。   只有盛良妍自己一路没什么兴致,怏怏地靠在马车上。   可马车刚一到永安府地界,却忽然停了下来。   盛良妍不情不愿地问管家:“怎么回事啊?”   “夫人,前面有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盛良妍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有一辆马车。说话间,那辆马车上就跑过来一位小书童问:“夫人,我家知府大人找您一叙,问是您过去,还是他过来。”   盛良妍漫笑一声,心想,刚打发一个狗官,又哪来的狗官来给她下马威,她问:“你家知府姓甚名谁?找我何事?”   小书童恭恭敬敬答:“回夫人,我家知府姓陈、名嗣安、字易盛,说是找您……”   “找您叙旧。” 第25章 请柬   万赖有声。   秋天扰人的飞虫,还有萧索的落叶。都让盛良妍觉得心烦。   她一把撂下马车的帘子,说:“我不认识什么知府,和他没什么旧可叙。”   说着又对管家说:“赶快启程,我累了。”   然后她就端坐在吱呦吱呦的马车里,没敢向车外看一眼。   那边,真的是陈嗣安?   可他一年前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不告而别,眼下重新出现又算什么?   后来走的远了,管家老金开始边驾车边劝盛良妍:“夫人啊,咱们刚到永安府,就得罪了知府,会不会……要不等咱们到了宅子我备上一点东西去看看,就说您身体抱恙,您看行吗……”   金管家跟在她身边也有三个月了。他曾经也是流民,可是为人和善,想的也周到,盛良妍觉得自己心粗脾气也急,就让金管家留在身边帮衬。   “金叔,你不用管了。”盛良妍不知道这样和善的金管家知道了她和陈嗣安的事,是不是也能做得这么周全。   本来到宅院的路就没多远了,盛良妍一路上想的越来越心烦,更是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众人下了车,放过鞭炮就热热闹闹地往宅子里走。   买这宅子的时候,就如烟跟着来了,所以大家都新奇的紧。   漆红的朱门足有一丈多高,气派非常,左右两旁的两只石狮活灵活现。还有门前的柳树被夕阳渡上金光,显得婀娜生姿。   推开门,就是以硕大的太湖石为中心的花园,这里草木扶疏,曲径通幽。   整个宅子算得上大,是方正的多进院落,布局规整,端方有序,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奇花异木。   几个媳妇早就一溜烟跑进去了,只剩大良推着母亲在等盛良妍。   不过大良也四下张望,好奇的很。   盛良妍走过去扶过轮椅,和大良说:“快进去看看吧,我推着干娘慢慢走。”   大良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嘿嘿,我就是想摸摸那个门。”   “去吧去吧,门也可以,树也行。”盛良妍笑着说。   她看着大良也热热闹闹跟着进了院子,自己则不疾不徐地推着轮椅走在后面。   “良妍,你辛苦了。”坐在轮椅上的谢华章忽然开口说道。   “干娘,这话你说我还挺不好意思的。”盛良妍边说边推着谢华章从花园里走过。   谢华章的头发梳的十分仔细,没有一丝凌乱,只是偶尔夹杂的银丝静静诉说着人世的风霜。她衣着不算华丽但也算贵气,现在任谁见了她,都不能和去年那个狼狈不堪的老人联系起来了。   二人就慢慢地在院子里闲逛。这个院子说是一个破落王爷的旧宅,对于贵族来说肯定是差点意思,但是对于盛良妍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肯定就是豪宅了。   她买下宅子,就是将原有的一些台阶改成了轮椅方便通过的坡路,其余都没变过。也是因为谢华章好像格外喜欢一些老旧文物。   所以,说是盛良妍带谢华章闲逛,不如说是谢华章在介绍给她听,比如哪里是什么样的造景手法,哪里是什么朝代传下来的。   盛良妍也觉得有趣,听的起劲。可忽然就听见后院一阵争吵……   “佑保可是程家的独子呀!孩子这么小,每天见不到阳光,怎么能长得好呢?”应该是小双的声音。   “哎呀,佑保是独子?那我们家如玉可是秀才呢!你知道什么是秀才不!那是进官学读书的人,南向房自然是我们家的!”是老三媳妇。   谢华章听到这拍了拍盛良妍的手,笑着说:“去看看吧。”   盛良妍点点头,摆了摆手,召来旁边的小丫鬟来陪她,自己则往后院去。   后院是绕过正房往南再走一些,宅子虽大,可是南向的房子除了正房就是后院的一间了。   盛良妍刚一迈过门,就见着这一群人,小双正在和老三媳妇针锋相对,她们身后分别站着老大和老三一言不发。   还有站在一旁的老二媳妇推着老二远远的看着,时不时地嘲讽一句:“小双啊,差不多的得了,大哥都没说什么,你放什么闲屁?”   小双见也没什么人帮她说话,只能去找最好说话的如烟:“如烟妹妹,你看,你说句公道话。”   如烟却嘿嘿一笑说道:“那个,小风,你还想去花园玩是不?”说着就领着小风扭头要走,结果看见了站在门旁的盛良妍,低声叫了一句:“娘,你来啦。”   众人应声都回过身来看着盛良妍。   “不回自己房间,都在吵什么?”盛良妍厉声说。   老三媳妇一脸委屈开口道:“娘,双儿说这南向的房子该佑保住,她那个还不一定是不是咱们程家的种呢!”   盛良妍还没等答话,老大却急了,一下从人群中跳出来:“你娘的!我给你脸了是不?敢说老子戴绿帽子!”   “如琢!”盛良妍微怒。   老大瞬间低下头,不再吱声,自从上次他吃了亏,蹲了大狱之后,确实也收敛了很多。   盛良妍看着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垂目说:“这间房子确实该佑保住——”   还没等盛良妍说完,双儿连忙接话:“谢谢娘。”   盛良妍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谢,因为和你关系不大。这间房子佑保能住,你不能住。”   “为什么啊?娘……”双儿语带哭腔说。   “因为干娘得住在这。佑保跟着她住。”她语气平淡说。   “娘,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不和母亲住在一起呢?”双儿还是一副天下人皆负我的委屈样子。   “不小了,不是断奶了吗?”盛良妍眉头微蹙。   双儿眼见着说不过,就去拽如琢衣角,说道:“当家的,你说句话啊。”   如琢看了看盛良妍,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林氏,说道:“要不还是让佑保和谢老太住吧,你也教不好孩子。”   “你你你你……你们!”双儿边哭边说:“可是佑保还小,谢老太年事已高,怎么能……”   “你说的有道理啊。”盛良妍点头附和,然后说道:“那这样,大儿媳,既然是你们家的事,佑保就由你来照看养在后院吧。”   “娘,我……”林氏看了看如琢,又看了看小双,畏畏缩缩地不敢答应。   “娘,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双儿颤声道。   盛良妍却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双儿的眼睛正声道:“我自然偏心,林氏是我程家明媒正娶的大儿媳,是佑保的嫡母,怎么是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凭着个一儿半女就能比得过的?”   双儿一见势弱,只能一步三晃地跑开了。剩下老大左右为难。   “大哥,你不追啊?小心你娇养的外室,愤懑不已,跑到别人怀里去!”老三媳妇撇着嘴尖声说着。   老大指着老三媳妇鼻子咬牙切齿说:“你给我等着!”说完见盛良妍没反对,就一溜烟跑远了。   只剩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林氏,不尴不尬地朝众人笑了笑。   大家没了乐子,也不继续围在后院,都各自散去,回到盛良妍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盛良妍倒是没走,她想一直帮谢华章都安排妥帖。她自己从小没有娘疼,谢华章却处处教导她,真的让她有一种母亲的感觉。   所以无论是被褥,还是烛火,她都亲自又看了一遍才放心。   谢华章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说道:“良妍,你也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这些事情,大良都能做的。”   盛良妍则边看边说:“大良心粗,我怕他想不到。干娘,以后佑保还得你多费心啊。”   “你总操心家里人的事,自己的事呢?”谢华章笑着问。   “我有什么事啊?”盛良妍不解。   “今天咱们进城,你回拒的知府,是旧识吧?”   盛良妍摆烛台的手瞬间停住了。屋里很静,只听得到毕毕剥剥的烛火声。   她没说话,谢华章就接着说:“不是旧识,你根本不会到了这里就先得罪了地方官。如果真的觉得相处不来,不如早做打算,否则产业铺开没有官府支持很难办。”   盛良妍还是没说话。   “京州也不错。这宅子留给如玉两口子读书也好,还省着争来争去。”   盛良妍忽然回过神来说:“啊?嗯,干娘你先睡吧,我会考虑的。”   说完又交代几句出了门。她从没想过,她该离开永安吗?还有陈嗣安……   真的不再见面吗?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天晴,惠风朗月,星河璀璨。   实在耀眼。   陈嗣安于她而言,就像是挂在天空的星辰,是她平凡生命里的光亮。   可她虽然欢喜,却不能触碰。   谁能触碰一场梦呢?   她喊了身边的小丫头说:“叫金管家来见我。”   没过多久,老金就到了,他问道:“夫人,什么事?”   “打听打听京州的宅子,我想买。”盛良妍的声音不辨情绪。   “夫人,那咱们是不在永安了吗。那永安知府派人送来的请柬您还看吗?”   请柬?   老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艳红艳红的请柬。   盛良妍一把夺过老金手中的请柬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敢给我什么请柬!” 第26章 摘星   “永安商业集会?”盛良妍看了看请柬上的几个字,心算放下了半截。   她翻过来看了看请柬这个红色的封皮,心中暗笑,顺便骂道:这个陈嗣安,是谁教你这么做请柬的。   “夫人?”老金看盛良妍笑着摇头的样子,不解问道:“那您去参加吗?”   “去啊,怎么不去?”   “那京州的宅子……”   “先看着。”盛良妍说着拿了请柬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又看了看请柬上的日期,是明日。   是自己来的巧,早就定好的日子,她提前一天来碰巧赶上了?还是……   集会是定在中午,第二天一早盛良妍起床就觉得浑身酸痛,好像一夜都没睡好。她从床上坐起,就望着窗外发呆。   该不该去呢?   她想着说清楚也好,又怕说清楚。   她忽然生起一股莫名的勇气,说清楚算了!然后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怕自己后悔似地,坐到镜子前开始梳妆。   一直到金叔来催,盛良妍才大功告成,她缓缓抬起头,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密如羽扇的睫轻轻翘起,显得她本来清雅的妆也多了几分韵味。   她应了一声,起身出门,所行之处微风拂过,衣袂飘舞,带起阵阵幽香。   可谁也不知道这样看起来犹如冰雪美人一样清冷高贵的盛良妍,将手在衣袖下面牢牢攥紧,就这样一直提着心到了举办宴会的集贤堂。   她刚一下马车,就有僮仆将她引进堂中,她来得不算早,到时已经有很多商贾贵族都到了。   不过她走进来的时候,大家却都有意无意地停下来看她。盛良妍自然没心思看这些不相干的人,她四下张望,却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有人拦住了她,递给了她一觞酒。   盛良妍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只听那人问道:“夫人是哪家的贵妇啊?”   她这才循声看过去,也是一位年纪不算小的妇人。她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哎,夫人可太谦虚了,看您这打扮也不能是小门小户啊,哎,你知道吗?要说小门小户,咱们今天晚上可真有一位,您不知道吧,咱们今晚邀请了一位乡里来的。”那女人边拿着酒杯,边眉飞色舞的说。   盛良妍嗤笑一声:“哦?是谁啊?”   “叫什么盛什么盐的吧,你不知道吗?”   盛良妍摇了摇头,她倒要听听别人是怎样评价她这个乡下来的人的。   那女人不够高,就仰起头凑近盛良妍说:“哎呀,这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最近有名的暴发户啊,不知道在哪儿捡了个什么甜土豆的种子发了家啦,原来就是个开破餐馆的。”   “哦?甜土豆?不是甘薯吗?”盛良妍揶揄道。   “嗨,都一样的东西,我吃过,什么啊,一吃能噎的人翻白眼,齁甜,要我说都是尝个新鲜,谁爱吃那个?”那女人歪着嘴说。   “哦——”盛良妍忍住了笑,又问道:“我倒也有个问题想问,咱们这陈知府有家室了吗?”   “哎呀,这你可问对人了。”女人四下看了看,拉着盛良妍还向旁边走了几步,确认安全了,就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咱们这个知府,好像那个方面有问题。”   “啊?”   “他都三十多了,还没女人,多少永安的贵族把闺女姊妹往他家里送,你猜怎么着———”女人特意拉长声调。   “怎么样?”盛良妍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嘿,人家愣是不要啊,怎么送去怎么退回来。”   盛良妍这才出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说知府哪有问题?”   “哎呀,这怎么好说吗?就是那个方面呗。”   “什么呀?”   “哎,就是做男人那方面。”女人说着又四下看了看,然后声音有低了几分说道:“要不怎么他三十岁不娶妻,他肯定是不行。”   盛良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虽然他行不行自己可不知道,不过还是觉得好笑。   “哎,这位夫人,你还没说你贵姓啊?”女人觉得两个人互换了秘密,就该是密友啦。   “我姓盛。”盛良妍淡定答。   “姓盛?”女人思索的一阵又问道:“永安城里没有姓盛的贵女啊。”   “哦,我不是永安的,我是乡下来了,还有,我不叫盛什么妍,我叫盛良妍。”她眸色骤冷,收了笑意又补上一句:“对了,我脾气不好。”   女人看着她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牙关打颤地说:“我……我的意思是……”   盛良妍看她尴尬的样子只觉得很好笑,她倒是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不过要是没点态度老被别人说三道四自己也遭不住。   可没等女人把话说完整,门口的僮仆唱和道:“陈知府到。”   全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齐看向陈嗣安。   盛良妍也是。   她看着陈嗣安身着常服,和初见他时清俊的书生气不同,此时的他似乎交织了一番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可没变的是他仍然举止有礼,一板一眼。   他从盛良妍身边走过,像是看见了她,又像是没看见她。   盛良妍看着他从身边一点一点走远,心也一点一点下沉。   她在问自己,所以,这个宴会,只是陈知府的例行公事吗?甚至可能他还在懊恼,竟然不得不见一个自己躲了一年的人。   她不知自己抱着怎样的期待,才继续留在原地。   陈嗣安的声音一点没变,可能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底气。   这次是永安府发展丝绸业的一次商贾集会,盛良妍倒也耐着性子听完了,毕竟历史书上说了,这个时期的丝绸大受海外追捧,永安府又正处江河海交汇,正是发展丝织业的好地方。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盛良妍听到最后,打算和在场的富商们互通有无,看看有没有可能在这丝织业的财富里也分一杯羹。   可她想聊,就少不了饮酒。   她这个年纪,配年轻的世家公子来说有点大,可让在场的老爷们看的两眼放光。左一个夫人饮一杯,右一个夫人好酒量。   开始盛良妍根本不想理他们,可后来她好像依赖上了这种香醇的佳酿滑过喉,又暖暖的融在血脉里的感觉。   直到她眼色迷蒙,才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她又举起一杯对着对面那个脑门铮亮的不知道是叫李老爷还是王老爷的老爷敬上一杯酒的时候,竟然有人走到她身边,一把夺走了她的酒杯。   盛良妍刚瞥了一眼,想看是谁这么多管闲事,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她虽脸颊滚烫,却自觉自己并未失态。可此时却悄悄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因为站在她身旁的,是陈嗣安。   他唇角微沉,眸色深沉说道:“本官代她敬这一杯。”   说完,竟然抬首一饮而尽。   盛良妍愣住了,这么多人,陈嗣安竟然直接用自己用过的杯子敬了酒?   “这位夫人,还不走吗?”陈嗣安饮了酒就直视着盛良妍问她。   盛良妍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走。”   等刚一出门口,老金老远就迎了上来说:“夫人,已经结束了吗,我们是回府吗。”   盛良妍在心里暗骂,这个老金,眼神怎么这么好使呢?等一会来不行吗?   她看了看陈嗣安并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于是悻悻的回:“嗯,回府吧。”   可她刚走两步,陈嗣安终于叫住了她:“等等。”   “嗯?”盛良妍连忙回头问。   “上我的马车。”陈嗣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啊?啊……那个金叔,你先回去吧。”盛良妍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矜持一些。   可矜持怎敌一年的痴心妄想?   她几乎想马上问问陈嗣安,他究竟为何一走了之?   可真的上了马车,她却一句话也问不出。   “嘎吱嘎吱”的车轮碾过地上的枯枝,带起几片落叶翻滚的追逐车轮。   车上异常安静,仿佛只能听见两个人呼吸声。   “你……”   “你……”   两个人安静了片刻,却又同时开口,好不尴尬。   “你说……”盛良妍说。   “听说如玉考上了秀才,恭喜。”陈嗣安说。   “嗯,还有呢?”   “如琢是得了个儿子是吗?真好。”陈嗣安又说。   “还有吗?”盛良妍憋着一口气,才没从车上跳下去。   “听说甘薯收成很好,你还把良种分给了百姓们?听说丘陵地区适宜种植甘薯,十分耐涝,这对百姓来说可是一桩益事?”   “对对对,陈知府打得好官腔,你没话了是吧?”盛良妍转身掀开车帘……   陈嗣安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还有……抱歉。”   盛良妍怔了片刻,回过身来,她再次迎上了陈嗣安的目光,许是多饮了酒,目光也变得沉醉起来。她没说话,只是不怀好意地慢慢靠了过去。   陈嗣安喉结明显一滚……   灼热的暖意萦绕在两人中间,带着无限的期许和渴望。   她伸出右手,勾上了陈嗣安的脖颈,微微仰头,慢慢把唇凑了上去……   盛良妍想,就算是星星,我也想摘。 第27章 心乱   马车里微弱的光线,隐匿了陈嗣安发红的耳尖,只有他乱了的呼吸声,让盛良妍知道,眼前这人,和她一样心乱如麻。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盛良妍想凭借着一点醉意开口说点什么,毕竟刚刚是她先逾矩的。   却先听到了陈嗣安的声音:“我说抱歉,是抱歉我没忍住,又出现在你面前。”   “你凭什么觉得抱歉?”盛良妍微怒。   “会很麻烦吧。”陈嗣安悄悄垂下眼皮,倒是有点理亏的样子。   “麻烦?什么是麻烦?是你觉得我的心意很麻烦,所有一走了之,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你那几本破书过日子,我以为你有什么苦衷,原来只是如此吗?”盛良妍语气一滞,带着点嘲讽道。   “你到今天已经是不容易,我又怎么……”他话说一半。   盛良妍刚想质问他什么意思,抬头却只见他那双桃花眼,眼尾竟然缀上了红。他的神情满是沉默和悲哀,像是一个求救了很久的人,却终归堕入深渊。   看她的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落荒而逃。   她叫车夫停下,然后低声说:“我先回去了。”陈嗣安没再拦她,她便下了车。   老金就是这点好,竟然一直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盛良妍自然坐回了自己的马车。只是一路无话。   她的马车的帷幔都是碧色的,因为她怕黑,所以选择好透阳光的,从前她都觉得很好,只有今天格外惹人厌。   阳光刺眼,让她心也不安。   是真的难为陈嗣安了吧?自己这么大岁数,还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个寡妇……   盛良妍问自己:是谁给你的自信让别人喜欢呢?   她颓坐在马车的座椅上,沉沉的向下堆下去,然后仰头靠在车上。   是一个不雅观也不闺秀地坐姿,她很久没这样了。可她现在真的很讨厌,讨厌这里的一切礼教修养。   想来自己和陈嗣安其实也没什么交情,要说真有那么一点,又怎么能抵过千夫所指呢?   她好像忽然释怀。是该放下了。   从那天之后,家里的几个孩子更看不见自己的老娘了。   她今天带如烟去看着新开的饭馆装修,明天就去如琢的簪花店里瞧瞧,后天又到如玉的官学看看顺便捐了一点钱。   直到第四天,在她打算领着二儿媳去织布厂看看布料的时候,谢华章却等在门口叫住了她。   盛良妍让二儿媳先上马车,问道:“干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华章说道:“良妍啊,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忙的可多呢,帮小丫头看饭馆,帮老二看簪花店,还有老三……”盛良妍说着说着就心虚了,声音也小了。   “良妍啊,你瞒不过我,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谢华章问。   “啊?没有啊,就是想把孩子们都安排妥当。”   “可你这是为了忙而忙,你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吗?你现在这样只会浪费精力,也错过时机。”谢华章说。   “干娘,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现在老家的地还种着,几个孩子的产业也都在发展,咱们一家人生活也够了。”盛良妍闷声道。   可谁知谢华章竟然厉声说道:“你是想止步不前吗?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几个孩子吗?”   盛良妍忽然被吓了一跳。谢华章向来和善,说话连高声的时候也没有过。也许真是自己太不上进了,她点了点头说:“干娘,我知道了,我会再努力一些吧。”   谢华章听了这话语气也软了下来:“良妍,你知道大良其实不是我亲生的。”   盛良妍点了点头,这件事不难猜到,大良忠厚老实还有点呆,长得也和谢老太可以说是毫不相关。   “可我也曾有亲生子。”   盛良妍这倒惊讶了,不是惊讶于她有亲生子,而是谢华章竟然主动谈起过往。   她语气低沉,满是遗憾地说:“但是我没能保全他。”说完她布满皱纹的脸颤动了几分,继续说道:“所以,作为一个母亲,该有保护孩子的能力。”   盛良妍点了点头,的确,人不该在往事中伤怀,她还有一大家子的人得养。   她没再继续问,毕竟她不该戳人伤疤。她答应了谢华章,就继续和老二媳妇出了门。   他们是去郊外的一间作坊,这间作坊转让了半年,都没转出去。盛良妍本来想着老二媳妇织布的活做的确实不错,也想给她安排个活计,毕竟一家人当初也是靠她的手艺养活的。   可老二媳妇平时话多,今天和盛良妍单独出来话却格外少,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盛良妍看她手放哪都觉得拘谨的样子,心中好笑,开口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哎,娘,我以为你还生我分家的气呢。”老二媳妇搓了搓手。   盛良妍笑了笑,说:“没必要因为道德一味牺牲自己,你们要分家也是因为这个家没给你安全感,这也是我这个当婆婆的责任。现在你们既然回来了,我也更没必要生气。”   她刚一说完,老二媳妇竟然一把用力抱住了盛良妍,说着:“娘,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婆婆。”   盛良妍倒被这一抱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   两个人后来又聊了一些织布的事,也勉强算得上谈得来。盛良妍其实挺喜欢老二媳妇,嘴是有点毒但也算是热心肠。   她们这次来的作坊,是经营不善才想转手。盛良妍在历史课上学到过简单的丝织业发展。   她现在所在的历史阶段,是丝织业发展的上升期,马上会有一大批的江南城市凭借丝织业摇身一变成为经济重镇。甚至到后来朝代更迭,闭关锁国也没能抑制丝绸外销。   可以说,这是历史的洪流,她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盛良妍和老二媳妇坐了一上午的马车才到了地方,刚一下车,一个小房子就出现在眼前,根本没有她印象里那种大的手工作坊的样子。   她难以置信地问老金:“金叔,是这个地方,你没走错吗?”   金叔看了看说:“没有啊,夫人,确实是这里。”   于是盛良妍就和二儿媳下了车,脚刚一挨地,就扬起了一阵尘土。门是开着的,她们敲了敲门,又问了几声有人吗?可是没人应。   盛良妍只能自己走进去,里面竟然没有缫丝和纺织的工具。只是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她们在院子里又看了一阵,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边拿着酒瓶边说:“谁啊?不收了不知道吗?来打扰大爷喝酒。”   盛良妍说:“兄台,我们是听说作坊转让,特地来看看的。”   “转让完了,你们来晚了啊,今天上午来人都订好了,快走快走……”醉汉边问边向外推两人。   这么巧?   “兄台,你转给谁了啊?你看我能不能和买家见上一面?”盛良妍本来不是非买不可,可她不信这作坊卖了这么久都没转出去,偏偏今天上午转让出去了。   还没等醉汉开口,只听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卖给我了啊。”   盛良妍觉得这声音耳熟。没多久,门里就缓缓走出一个人,这人还是一样的妖娆多姿,是桂娘。   老二媳妇忽然向前一步,双手叉腰说道:“哎呀,你这个老娼妇!你还敢跟到这来?你瞧你搔首弄姿的样子,你是是个男人你都不放过啊!”   “哎呀,你说谁呢?你个母夜叉!”桂娘自然听不得这个,也不婀娜了,破口大骂起来。   盛良妍摆了摆手,示意老二媳妇别说了。虽然她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她堪称职业嘴替,骂人骂的从来都是放飞自我。倒让盛良妍听得也心里暗爽。   盛良妍还记着仇,当初买种子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和姚大人横插一手,陈嗣安也不至于将宅子都卖掉。   加上他们吞下所有产业的仇还没报,竟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盛良妍,你就是这么当婆婆的吗?你儿媳妇这样说话你不管管?”桂娘眼看骂不过,就来道德绑架盛良妍了。   盛良妍莞尔一笑,道:“管不了管不了,我家二儿媳是个有主见的,我可管不了。”   “盛良妍,我看你是忘了当年谁收了你的买卖,让你赈济灾民,捡了大运气发了家了?”桂娘高声道。   “哦……你说的对,我到底也是知恩图报的人,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个作坊你别收,收了你会后悔的,还有永安你别来,来了你也要后悔的。”盛良妍笑意分明地说。   “我偏不!盛良妍!我跟你没完!我还就和你杠上了,我跟你说,整个这片村子纺的丝都是我在收,远近也没有转让的布坊。你想织布?那你就来求求我,否则你想都别想。”桂娘说完就抄起旁边的扫帚向外赶人。   老二媳妇哪能忍了这气,抡圆了胳膊就要打人。盛良妍却拍了拍老二媳妇,语气平淡地说:“别管她了,她早晚会来求咱们的,咱们回吧。”   桂娘听了大喊:“盛良妍!你给我等着!就看咱们谁求谁!” 第28章 不见   盛良妍真的没再和桂娘争辩,带着二媳妇就走了。   二媳妇一路上还气不过的愤愤说:“她还敢来,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敢追到永安来。”   盛良妍倒是淡定的很,说:“算了,不必跟她置气。”   “娘,你怎么总不生气呢?”   这可把盛良妍问住了,她总不生气吗?可能是她站在历史的未来看着这些还在被碾轧而挣扎的人们,多了一点宽容吧。虽然她总是恶语相向,不过也是出于自保的手段罢了。   至于桂娘,为什么不远千里追到这里也要给她难堪,可能是姚大人被盛良妍吓着了,就明哲保身疏远了她吧。   盛良妍摆了摆手,不知该对二儿媳从何说起,只让她看周围的村庄。   二儿媳一脸疑惑:“娘,你让我看什么呀?不都是这样吗?是他家的桑树长得好?”   “不仅如此,现在的纺织业发展还是停留在家庭内部,只是作为家庭副业而存在。种桑,养蚕,缫丝,纺织都不与市场发生关系。”   二媳妇越听越纳闷:“娘,是什么意思?我也听不懂啊。”   盛良妍一笑:“你没发现,从前咱们家是靠你织布作为主要的经济来源,说明纺织可以不再作为家庭副业,而是成为家庭的主要收益来源吗?”   “啊?”老二媳妇万万没想到,她问道:“难道不是咱们家那几个……啊,不是,咱们家特殊,实在没有办法才靠我织布吗?能能种地肯定是要种地的啊,起码粮食能吃,布又没法吃。”   盛良妍只是笑笑,又说:“走,咱们下车去看看。”她叫老金把马车停下,打算自己和老二媳妇下车去村里和妇女们聊天。   可盛良妍刚下马车,竟然忽然发现后面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又是什么找麻烦的人?   是李以辰?不对啊,自己离开民冬县之前骗他在那种玉米。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他也不会发现江南根本不适合种玉米,所以还不到他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才对。   那是桂娘?她刚和自己龇牙咧嘴一番,也没道理再暗中派人跟踪。   盛良妍又向人影闪过的地方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可能只是想多了吧。   她没再多想,就带着两人来到旁边的一户农家。因为那家院子里正巧就坐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农妇在纺丝绸,那缎子洒了些阳光,竟然熠熠生辉,散出幽淡的光,那光均匀又不刺眼,散发出的氤氲气息果然优雅又神秘。   盛良妍站在篱笆旁边问道:“劳驾,这位夫人,我们也想卖丝绸,不知道平时都卖到哪里去呢?”   院子里的女人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只是轻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卖什么丝绸,我这机器都要扔了。家里人不让纺丝绸。”   没等盛良妍说话,屋里竟然有个男人大喊:“你个臭婆娘!废什么话!看你一天赚那两个子!你还舍不得?”   女人停了手上的活计,委屈的低声说:“有客人呢,你一会儿说。”   “我怎么一会儿说?找你这么个榆木脑袋,我都倒霉透了!”男人不仅没停下来,还从屋里走了出了,手中拎了一个酒葫芦,大摇大摆地径直出了院子。   然后一把将篱笆门用力一摔。自顾自的离开了。   女人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见自己家男人走远了,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收起了东西。   盛良妍看女人悻悻的样子问道:“这位妹妹,我看你纺丝的手艺非常高妙啊,为什么不纺了呢?”   女人听到这停了下来,走过来打开篱笆门,请几人进院子里坐坐。   老金自然不便进来,所以只有盛良妍和二媳妇两个人进屋,几个人便闲话起来。   女人闷闷不乐地说:“哎……我们当家的不让我纺丝了,因为现在棉花哪都能种,纺棉花比纺丝绸更赚钱。”   盛良妍唏嘘道:“只可惜你这样的纺丝手艺,真是可惜了。”   女人声若蚊蝇:“没用啊,也不赚什么钱。我从小就学习养蚕,缫丝的,从前棉花能种的地方很少,可是现在竟然江南也能种了。除去了养蚕的风险,纺棉的确赚的更多啊。”   江南竟然能种棉花?这倒是盛良妍不知道的了,她问道:“棉花不是对土壤要求很高吗?”   女人摇了摇头,答道:“可是种棉花的利润要远远高于纺丝的,所以咱们这里很多地方都改种棉花了。”   盛良妍点了点头,看来发展丝织业也不是自己想的这样简单。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眼皮低低地垂着,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叫秦舒。”   “谢谢你啊,秦舒,有机会再见。”盛良妍问了自己想知道的,就带着二媳妇回去了,一路上她也没怎么说话,只是细细地想对策。   其实这里的丝织业发展也并不是全无可能。眼下丝织业主要是家庭副业,如果改成雇佣形式,那么就可以大规模的生产,也可以把控好质量便于出口。   盛良妍一回宅子,马上就和谢华章说了自己的计划。   她想问问谢华章的意见,却万万没想到,谢华章竟然面带愠色:“良妍啊,你竟然到了今天,还只是想一时之利吗?”   盛良妍不解。   谢华章继续说:“你的规划确实不错,然后呢,一年成为几十张绸机的作坊主,然后三年做出名气,五年十年才能远销海外吗?”   “我……”盛良妍只想踏踏实实地做这件事,并未想到时间问题。   “良妍,你不年轻了,今年四十都过了吧,十年以后你也是土埋半截了,你怎么就不能想些巧法呢?”   “巧法?”盛良妍明白谢华章的意思,就是更快赚钱,可她确实想不到什么方法能让自己一步登天。   “接近钱百万。”谢华章一字一顿地说。   “钱百万?”是那个颇有商业头脑,当时还帮了自己一把的首富?   “没错。接近他,取而代之,是最快的。”谢华章泛白的眼珠,目光却异常坚定。   “干娘……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慢慢来。”盛良妍并不想取代谁。   谢华章却一把拉住了盛良妍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华章的手竟然在颤抖,她说:“你还有时间吗?你不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吗?”   盛良妍忽然正色问道:“干娘,你说什么?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陈知府和你只是寻常同乡吗?那你在民冬县夜夜翻看的书又是谁的?”谢华章声音低沉,还停顿片刻又道:“如果你成为首富,试问谁还敢说三道四,谁还有权利对你指手画脚?可你要快啊,你今年四十岁了。”   盛良妍瞬间有些怔愣。   谢华章继续说:“把如烟嫁给钱百万……接近他,我有办法帮你取而代之。”   盛良妍听了这话,彻底明白过来:“干娘,我绝对不会强迫自己的女儿。再说钱百万能有今天的地位也不容易,我怎么能惦记人家的东西,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   盛良妍严辞回绝,没等谢华章的回答,就告辞回了前院。   她实在想不明白,谢华章向来高傲自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有什么难处吗?   刚刚该问清楚的。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没能力,坐不好这个一家之主。   盛良妍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下午,她确实需要迅速成长,毕竟她可不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等到晚饭时,她才伸了一个懒腰,望着洒进房间里的夕阳,她算是终于看见了一点光亮。她已经做好了规划,虽然收益兑现的时间不算短,但是还可以再做其他打算。   正在她准备去厨房亲自做点干娘喜欢的饭菜时。金管家忽然敲门来报:“夫人,有访客到了。”   “谁啊?”盛良妍的访客通常是来者不善。   “陈知府。”   盛良妍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同时,心就扑通扑通的跳将起来。   她随口就回:“不见。”   “那个……夫人……陈知府已经进了府了,是如玉少爷,说是旧识,就迎进府了。”   “那就说我不在家,不必再禀,晚饭也不必送来了。”盛良妍吩咐。   “是,夫人。”老金答了,就退下了。   盛良妍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屋子里好像又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她拼命摇了摇头,拿起笔打算继续计算盈余,可是房间越发昏暗,她又不敢点灯,索性就搁了笔。   饭也没吃,肚子饿的咕咕叫,时辰尚早,也不能一觉睡到天亮。盛良妍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和陈嗣安这样没完没了的,真是让人讨厌极了。   她百无聊赖地走到书架旁,随意的看了看。这里的东西她没太动过,都是些前主人的藏品。   今日仔细一看,忽然发现书架的最上层有一个精致的瓷瓶,她搬来凳子,将瓷瓶取下来,才发现里面盛的竟然是一瓶封存良好的酒。   可现在被她这么一看,封存的也不太良好了。   加上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她想总不该暴殄天物吧。   盛良妍抿了一口,很寡淡的滋味,却又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浮萍一般,真好。   几杯过后,她就带着醉意端坐在角落里,像是成熟又清醒。可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她微合的双眼,透出倦意,像只渴望安慰的猫儿。   直到有人来敲她的门,她才抬起眼来…… 第29章 决裂   “盛阿姐……我有事找你。”   是陈嗣安。   盛良妍瞬间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她大声都不敢出,生怕被发现。   “咚咚咚。”陈嗣安又敲了敲门。   盛良妍更紧张了,因为门根本没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老金没有在拦住陈嗣安,可重要的是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门前。   “我知道你在。”陈嗣安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开口:“从前……我时常一个人在宅子里,唯一能和我作伴的可能只有偶然飞来的鸟。我每天都在读书,却不知焚膏继晷为何?直到有一天,你忽然找到我,让我给如玉辅导功课。我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些念念不忘的感情,究竟是太过寂寞所以想找些热闹,还是……”   盛良妍依旧不敢作声,可她却一直看着映在地上被月光拉长的他的影子。   只可惜她伸手触了触,却什么也没触到。   你瞧,他就算是说的这样明显,可就是不愿承认一句他心动了。   就像他不敢推开这扇虚掩的门一样。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不抱幻想,就不会再失望了。她眼睛酸涩地告诉自己,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   他静静的站在月影下,还是一身简单的白衣,好像还只是一年前住在隔壁的书生。风扬起他的乌发,显得他人多了几分凄冷……   盛良妍轻咳一声,声音从容自若:“不知陈先生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刚刚饮了些酒,竟然不知客至,失敬了。”她边说着,边敛了敛衣袖。   可眼前的人却远没有这样的从容,他凝视她,执拗又冰冷,只问:“饮酒了?”   盛良妍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说:“对啊,李白不是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从前你不太饮酒的。”   “从前?人都会变的,陈知府。”盛良妍想如果能歇斯底里地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爱他了,打算收回这份无疾而终地感情。可就连这样的话都是笑话,感情与她而言就是禁忌。   她只能收起脸上的一丝悲戚,朝门外喊着:“老金,吩咐厨房准备些酒菜,把大家都叫到正厅吃晚饭。陈知府来了,咱们也得聊表心意。”   然后敛衽一礼对陈嗣安说道:“陈知府,这边请吧。”   盛良妍向前迈了一步,陈嗣安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小心谢华章。”   她眼睛猛然一睁,却又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平静的笑,谦和有礼地说:“多谢陈知府挂心,不过我们程家的事就不劳您多操心了,请吧。”   陈嗣安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跟在盛良妍身后。   他们到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坐在桌旁了。   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在桌边窃窃私语,老二自己坐在桌前发呆,如烟在给小风剥橘子,林氏在一旁拍佑保睡觉,而老大在角落和双儿打情骂俏。   一家人打打闹闹又会在某些时刻十分和谐。   盛良妍走过去,严声说:“还不拜见陈知府。”   大家都正经地起身行了礼,然后开始和陈嗣安套上近乎。   “陈先生,啊呸,瞧我这记性,陈知府一年不见,你还是一样年轻呢。”老二媳妇先说。   老三媳妇也当仁不让:“陈知府济世之才,什么年轻不年轻的,你懂什么叫济世之才吗你。”   盛良妍打断了这段无意义地吹捧,问道:“如玉呢?”   老三媳妇回到:“去请谢老夫人了。”   盛良妍点了点头,示意大家落座。她在回想刚刚陈嗣安说的那句话,为什么要小心谢华章呢?   谢华章不过是一个瘸了腿的残废老妪,无权又无势,为何要小心呢?   还有,盛良妍早就把谢华章当作母亲一样了,如果……她不愿再想,瞬间举起酒杯,喝了一杯酒,想中断脑海里的想法。   陈嗣安却在她身边说道:“少饮吧。”   盛良妍冷哼一声,低声说:“陈知府真是好官,爱民如子,什么都管呢。”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既然决定要结束,何必再说这些置气的话。还好就在这时,谢华章到了,她起身迎上去,亲自推过谢华章的轮椅,热络地说:“干娘,我为你介绍,这位就是咱们永安府的知府——陈嗣安。”   陈嗣安听了这话,也起身行礼,道了一声:“老夫人好。”   谢华章连忙摆了摆手说:“陈知府快快起来,这可是折煞老身了,哪有父母官拜百姓的。”   他起身,轻笑道:“自然该拜,盛阿姐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   盛良妍连忙说:“干娘,陈知府为人就是谦和有礼,你熟识他就知道了,这可是难得的好官。”   “快坐吧,快坐吧。”谢华章慈爱地说。   盛良妍推着谢华章到了原本和陈嗣安坐的中间,大良和如玉坐在了西向,这场家宴才算开席。   厨房上菜也算快,一大家子人,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开了饭。   谢华章好像对陈嗣安很好奇,问道:“不知道陈知府是哪里人啊?”   陈嗣安答道:“我与程家从前是邻居。听盛阿姐说老夫人也是当年的流民,这些的流民都是从皖北来的,老夫人也是吗?”   谢华章慈爱地笑了笑然后握起了盛良妍的手说:“是啊,我们辗转去过很多地方,我和大良如果不是良妍收留的话,现在可能还在哪里漂泊。”   “哦?老夫人的家乡就是皖北吗?竟然听不出您的口音。”   盛良妍也听出陈嗣安语气里的质疑和针对连忙答道:“干娘读过些书,口音自然也淡了些。”   然后陈嗣安接着问:“听得出盛阿姐是要做纺织业是吗?”   盛良妍理了理心绪客气有礼,特意保持着得体的疏离说道:“我确有此意,永安府是有名的桑蚕市镇,但养蚕缫丝还有很大弊端,我可以为陈知府效力,我有办法让永安府的桑蚕业在最短的时间得到发展。”   陈嗣安慢条斯理地回答,“可是永安府现在全域刚刚开始发展棉纺业,已经有很多百姓获了利,正准备全区推广,为什么要放弃现有的利益去追求未知的东西呢?”   “可是棉花现在全域可以种植,但是缫丝的技术和蚕种却不是哪里都有的。陈知府可以再考虑,我不急。”盛良妍举起酒杯,恭敬的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忘了陈知府是来做客,我们敬陈知府一杯。”   众人听了盛良妍的话,都举起酒杯,客气又礼貌地敬了陈嗣安一杯。   陈嗣安只能同样客气的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只觉热辣的酒滚入喉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流入了四肢百骸。   接下来又是几杯客气的你来我往,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却好像隔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盛良妍却觉得好像心里松快不少,早就该这样,既然知道不能在一起,不如早放下。   只是这样想着,可那晚却偏偏半夜雷雨,风雨扰人……   所幸第二天,是一个和畅的好天气,总算让人心情平静了些。   但是生活好像不喜欢让盛良妍平静,她刚吃过早饭,就听见老金来说:“夫人,昨天遇见的桂娘在市集叫卖,说一匹绢八钱收。”   “八钱?”盛良妍放下手中的茶杯,双眉轻蹙。桂娘竟然高于市价一钱来收绢布?要知道一匹棉布才一钱五分。   “夫人,咱们怎么办,现在城中不仅是百姓把手中的绢布买给了她,好多丝织品工坊把存货也都卖了出去。现在又都不养蚕了,她收了货会不会垄断啊?”   盛良妍眉头舒展,镇定自若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去给桂娘加把劲儿了。”   说着她抿了一口茶,撂了杯子,带上了自己的职业嘴替老二媳妇就去了桂娘收绢布的摊位。   果不其然,桂娘的摊位前已经乌泱泱地围了一大群人,大家都抱着绢布拼命的向前挤,很怕自己占不到这个大便宜。   而桂娘则坐在一群人后面不慌不忙地摇扇子。   正巧这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从人群中慌忙钻出来,大喊道:“我家有,有两百匹绢,谁收啊?”   桂娘的伙计可根本不管来者何人,直接推搡了那个女人一把,说道:“去去,后边排队去。”   女人大喊:“我是谁,你们知道吗?你们这群土包子,还敢让我等?”   桂娘听了这话,缓缓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女人,说道:“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夫人可以随便插队?”   女人话音一顿,大喊:“我?我是民冬县的盛良妍!”   而正主在一边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女人竟然还记得上次集会时自己吓唬她的事。   “哦?你是盛良妍吗?”桂娘竟然装模作样的穿过人群走了过来,问道:“我听说过你啊,盛良妍,是说你真正的丈夫没有死吗?”   说完,桂娘竟然看向真正的盛良妍,眼神挑衅又戏谑……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小助手发言啦:大家可能觉得男主和女主的感情有些轻易。   那是因为女主在现代没有母亲,还被继父毒的生病最后死去。她本身是一个卑微又社恐的人,所以只要有人对她有一点好她就会回报。这点文中不仅是对男主,对别人也是一样。虽然开始她对男主是见色起意,但是后来男主对她的好,就足够她动心了。   再说男主,男主因为是朝廷通缉的罪犯,所以逃亡之前,母亲嘱咐他一辈子也不要和人接触,所以本文一开始他比较呆也比较社恐。后来女主把他带入社会,他才开始有了生活打算。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互相为对方做的事可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两个常在深渊里的人来说,他们互相就是唯一的光。   以上前文都有交代。只是由于社会背景,两人想要在一起在理论上是行不通的,所以将更多的笔墨放在两个人冲破障碍,走到一起上。   发言完毕,感谢支持哟~ 第30章 冷眼   还可能没死吗?   盛良妍抬眸,摆了摆手叫了身边的老金,低语了两句,老金就离开了。又敛目低眉直视桂娘。看的桂娘连忙收了目光。   只听那女人瞬间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贴到桂娘的脸上问:“啊?什么意思啊?不都说盛良妍是寡妇吗?她相公竟然没死,那为什么不回家啊?是不是因为她太凶了?”   “不对啊,你不说你是盛良妍吗?”桂娘身边的伙计问道。   女人连忙摆摆手,连忙满脸讨好的说:“不是,我可不是盛良妍,那个……你们到底收不收我的绢啊?”   桂娘一边退回摊位,一边冷言说道:“你是谁都得排队。”   女人啐了一口,就远离人群往一边走了。   她没想到盛良妍正在远处等她,待她走过一下拦住了她,戏谑调侃道:“巧啊,盛良妍。”   女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条件反射的向后跳了一步,说道:“不是吧,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啊?”   盛良妍只觉得好玩,勾着嘴角问:“我不在这怎么知道有人这么惦记我,还要装作是我?”   “你……你要怎样?”女人瑟缩说。   “我可以收你的绢。”   “你说真的?”女人听了这话,态度一下讨好起来,满脸谄媚的笑。   “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急着出手?”盛良妍问道。   “哎,还不是我家老爷让种棉花,我鬼迷心窍偏让府里缫丝,结果现在纺棉的都赚的盆满钵满,只有我们的丝绢出不掉。我不在乎钱,可是绢出不掉,我肯定会被老爷责怪的。”女人说话时肩膀塌着,头也低垂着。   “我可以收,但是只能出七钱。”   “好好好好,七钱也行,一共一百匹啊,那我找人送你府上,真是太感谢了。”女人连眼睛深处都发出光芒,久久握住盛良妍的手。   握得她不自在地笑了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世不错的女人,怎么会因为卖出一百匹布而如此高兴呢?   不过这点钱对于盛良妍来说还不算什么,所以也不必深究。   女人又拉着她说了几句感谢话,不过盛良妍一看老金回来了,点头示意一下之后就对女人说道:“那你先回去收拾吧,到我府上自然有人把钱付给你。还不知贵姓?”   “夫家姓赵,叫我赵夫人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了。”赵夫人再次鞠了个躬才离开。   老金走到盛良妍身边,低声说:“夫人,都安排好了。”   盛良妍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起对面热闹的排队的人来。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钟,那天在作坊碰见的醉酒男人就摇摇晃晃出现在街上,还带了两个人走到桂娘的摊位前左摇右摆的跪下,说道:“夫……夫人……作坊已经没钱开工了,怎么……怎么办啊?”   排队的人们顿时一片哗然,不满的情绪在人们心中迅速滋生:“原来她没钱啊。”   “我说怎么只排队不动地方呢。”   “这不是耍人玩么!”   瞬间人群就骂骂咧咧地做鸟兽散。   街上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只是桂娘没有人群的遮挡,出现在盛良妍面前。   盛良妍本是傲然地站着,看见了桂娘特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地笑,还顺带招了招手。   桂娘气急败坏的甩了甩衣袖,对手下人吩咐了几句,手下人就收拾起东西来。   盛良妍也对老金说道:“走吧。”可她转过身打算离开,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她是刚刚排队的人,可却没有跟着人群一起离开。   现在还站在摊位前,怯弱地问:“那个……那个……”她边说边绕着手指,脸憋的通红,却还是声若蚊蝇,教人听不清楚。   老金刚要扶盛良妍上车,她就摆了摆手示意等一等。那位姑娘费了很大力气才问:“大家都走了……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收了。”   “去去去,快滚,没看我们夫人生气呢!”桂娘的人没好气的赶人。   “大人……老爷……夫人……求求你们了,你们刚刚不是也收了,求求你们了,我可以便宜卖的,我不要八钱了。”可怜的姑娘佝偻着瘦削的肩膀,说话间好像越来越蜷曲了,她身上破旧的衣裳被风吹的更加凌乱,头上沾着的草木屑也让她看起来更卑微。   “夫人,走吧。”老金看盛良妍看的入神,生怕她生出什么恻隐之心,急忙让她离开。   盛良妍听着也转过头来,是该走了,虽然她觉得心中沉郁,可是这样的人和事她又能帮了多少呢?   不过她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哐”一声,她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可怜姑娘被一脚踢开,重重地跌在地上,她抬起头可怜的嗫嚅着:“求求……收了我的布吧……”   可就是这样,桂娘却连头都没回,摆了摆手对手下说:“快收拾,别看热闹了。”   手下几人不再理地上这个可怜的女姑娘,自顾自地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周围有人踮脚观望,有人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人走上前拉一把,相反还在议论:“呀,这就不打啦,真没意思。”   女人的啜泣声、哀求声和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交织在一起,显得场面十分混乱。   盛良妍目光幽幽转寒,刚刚踏上马车又转身走下来,她走到那个可怜的姑娘面前,将她扶起。   那位姑娘本就蓬乱的头发,现在被打散了,更显得有些可怜,她对着这个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她伸出一双手的人只道了一声谢,就又跑过去,跪倒在桂娘面前,拉着她的衣袖说道:“求求……求求你了……我爹还等着抓药。”   就算是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话,也不能唤起醒桂娘的一丝怜悯,她一把扯出可怜女人手里攥着的衣角,然后低下头对她说:“姑娘,你也听到了,我也没钱,你求我也没用啊,不过这街上这么多男子,你看看不如别卖丝绢了,卖自己多好啊。”说完她莞尔一笑,从容优雅地起身。   街上的人也跟着起哄:“对啊,卖自己多好啊!”   “哈哈哈哈,对,我出两钱,多了不行,家里母老虎管的严。”   人们兴趣盎然地议论,丝毫不顾那姑娘的感受。   盛良妍看着这三三两两戏谑调侃的人群,竟忽然怀念起了民冬县,那里虽然穷,可是人们却都很热情,尤其是难民们就算受到了再多的苦难,也从来没有冷漠的面对世界。   但眼下这些人,他们操着时下极受追捧的口音,穿着潮流的服饰,却冷眼如此。   盛良妍微怒道:“桂娘,你儿子还等你回家呢吧。”   桂娘忽然双唇紧抿,瞪大双眼没说一句话,一甩衣袖带人离开了。   盛良妍看她离开的身影,心中已经基本确定了之前和老大打架的傻子就是桂娘和姚大人的孩子。其实这一年她想调查清楚很容易,可她无意窥探他人隐私。   可现在桂娘已经有意针对她了,也不能由她放肆。   等桂娘走了,人们自觉也没什么热闹可看,都兴致缺缺地散去了。   可怜的姑娘见人都散去,绝望的瘫倒在地,她嘴唇忍不住哆嗦,泪水终于不能控制的哗哗地流下来。   盛良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吊钱搁在了她的手上,安慰道:“先拿去应急吧。”   可她没想到那姑娘摆了摆手,用暗哑的气声说道:“夫人……不用了……这点钱……不够,谢谢夫人。”   盛良妍蹲下来耐心询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吸了吸鼻子,拭了泪水说道:“我爹原本是收丝绢来售卖的商人。”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他今年刚收了绢,去赌钱竟然把手里剩的钱全输了。债主要钱要的急,把我爹给绑了,我只能出来卖绢,正好碰见那位夫人卖绢,我……我真的……高兴坏了……可她她又不收了……”姑娘越说越黯然。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卖呢?”盛良妍问。   “刚刚那位夫人已经把价格抬到了八钱,我本就不好卖,现在更不好卖。我爹……肯定是没救了……”姑娘越说越伤心。   “你有多少绢,能带我去看看吗?”盛良妍细声问。   姑娘忽地睁大了眼睛,原本黯淡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些神色,她情绪激动地问:“真的吗?夫人,真的吗?”   盛良妍将她拉起来,点了点头说道:“真的,只要质量合格,价格合适,我现在就可以买下。”她本来也打算发展丝织业,虽然她之前并没有当中间商的想法,不过只要能帮到这位姑娘稍微改变一下策略也未尝不可。   可这姑娘又说她有一千匹布,一千匹大概是八千钱,大概要折八百两银子?如果按一两银子一百七十块人民币来大体换算一下的话,那就是十三万?!   盛良妍没有直接回绝,还是带着人上了马车,她坐在马车上,看着坐在旁边的羸弱的姑娘……   桂娘忽然没头没脑的去收布,只是为了让自己没有布收?   还有这个姑娘碰巧出现,难道也只是巧合? 第31章 野种   这姑娘的家在很偏僻的地方,盛良妍的马车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阳光的余晖越来越暗,只剩皓月当空随云流转。   马车停下,盛良妍下了车,松了松肩膀向这姑娘指的庭院走去。   这姑娘家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她的院子里竟然有一间专门的库房,甚至看起来比那日去看的作坊还要专业。只是门前杂草未除,栅栏也松动失修,看起来有些落败。   盛良妍刚要进院子,忽然听见有人打招呼:“夫人,这么巧。”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个熟人,她也问候道:“确实很巧啊,秦舒。”   秦舒是那天和老二媳妇去村子里碰见的女孩。   走在前面的姑娘十分防备地回过头问道:“这位是……”   “是我一位故友。”盛良妍说完又对秦舒说:“你来得刚好,正巧我要收一批绢布,你也来看看。”   “夫人——”姑娘一下转过身来,刚要说些什么,就听秦舒说道:“哎,我一个乡野村妇,只会织些棉布,丝绢我也不太懂啊。”   盛良妍摆了摆手,笑着说:“不要紧的,就是随便看看,都是白色的丝绢还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织造手艺有参差,布量大匀匀,价格也差不多的。”   “那行,夫人。”秦舒行了个礼。   盛良妍这才又回过身问刚刚的姑娘:“你方才是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答着:“没什么,我是说天黑了,夫人小心点。那咱们里边请吧。”   几人这才进了后院的库房。   姑娘点亮烛火,映在一屋子的白绢上,就像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细腻的柔光仿佛能让人的心都沉静。   “扑通。”姑娘忽然跪倒在地,她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加上散乱的头发,更是我见犹怜了。   盛良妍伸手去扶,柔声问:“姑娘,这是做什么?我还有什么能帮你吗?”   “夫人……”这姑娘一边说一边啜泣,“我知夫人心善,只是我爹……我爹怕是等不及了。”   “好好,你快起来,绢布我也看了,你一会儿同我回城,我就去给你交钱,你拿了钱就去救人,放心吧。”盛良妍一边将这姑娘扶起来又一边问秦舒:“你看看这丝绢可有什么问题吗?”   秦舒又上前仔细瞧了瞧,回身行了个礼说道:“没什么问题,都是上好的丝绢。”   “那好,那我也不看了,随我回去取钱吧。”   姑娘连忙跪在地上“哐哐”地磕了两个响头,要磕第三个的时候才被盛良妍拦下。   她眼含热泪,额头微红的样子,甚是情谊真挚。   可盛良妍却又似乎不为所动,说道:“可是布量太大,我只能出四钱一匹。”   “夫人!夫人……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四钱和八钱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所以,令尊的命又不重要了吗?”   姑娘直起身来,咬着嘴唇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说:“好吧。”   他们签了契约,关了库房,盛良妍又和秦舒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那姑娘一起回了城。   可能是夜里的错觉,回去的路走得要快一些。他们到城里的时候,还有灯火阑珊。   盛良妍也没耽搁,直接从库房取了银钱给了人家,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回房之后,一个人熄了烛火,却没睡下。   她开始低着头,凭着月光踱来踱去,后来又呆呆地望着庭院里的树。直到有人来敲她的门。   老金站在门口:“夫人。”   盛良妍开了门,等他的话。   老金缓缓开口:“那位姑娘是去了……陈府。”   陈府?陈嗣安?盛良妍脊背僵直地依在了墙上。她想过很多人,姚大人,桂娘,李以辰……   她从没想过陈嗣安。   她缓了长长的一口气继续问道:“刚刚秦舒说这些是鲁的蚕种,我只听了个大概,你再与我细说吧。”   “回夫人,鲁地蚕种的丝偏粗又略青,而且这批绢搓丝搓得非常紧,将来染色一浸水,会收缩得很厉害,而且还极有可能断裂,除非咱们以白绢出手,不经处理,等顾客买了回去再洗还是染色和咱们的关系就不大了。”老金说。   “好,我知道了。”盛良妍微微颔首。   “夫人,可你明知是圈套,为什么还收啊?”   盛良妍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说:“你先回去吧,金叔,辛苦了。”   她此时无心其他,最想做的就是冲进陈嗣安的府衙,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买绢布的这些银子对盛良妍来说不算少却也不算多。这笔交易的失败,只能告诉她想发展丝织业里的门道很多,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想不通,陈嗣安为什么这样做?是永安府的丝织业发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陈嗣安是怕她有危险吗?   正当她心事重重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出声响,她连忙打开门一看,门口竟然搁了一封信!   是什么人能随意进出她的宅子?   她连忙叫了几个家丁去追人,自己则捡起地上的信笺,读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姐姐,见字如晤,我是程大哥的妾室,也是小风的奶奶,不知能不能在明日见姐姐一面——枚菱”   难道……桂娘说的是真的?原身的丈夫真的还没死?   盛良妍把信笺翻过来,牢牢记下了地点,又仔细将它叠起来,搁好了。   然后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原身的亡夫,是出去做工,说是进山时,遇见了沙石,被埋在了山里。   确实是死不见尸。难道真的还活着?   她能恢复自由了?于是她带着期待和希望等着第二天和那个自称妹妹的人见面。   这个枚菱定的地方是在一个茶楼,人多又嘈杂。盛良妍自打遇见了双儿和桂娘,现在对人也是十二分的小心,于是她带思来想去,还是上了如烟。   一来是如烟的酒楼最近也都装好了,只等个吉日开工,比较闲。二来也是她嘴比较严。   她们去了订好的二楼,座位正靠在闹市,盛良妍坐在位置上就能看见街上行人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两人坐了一会,才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她没等到跟前,就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姐姐。”   盛良妍却一点不买账,冷言道:“别姐姐妹妹的,我和你不熟。”   枚菱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又看了看如烟,说道:“这是小闺女吧,你爹常对我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如烟不明所以,看了看盛良妍,问道:“这是?”   “说是你爹的妾室。”   “我爹?我爹不是……”如烟一脸诧异。   枚菱张口说:“我救下程大哥的时候,是在山里,他受了伤,后来他说自己不敢回来,所以就和我凑合着过了。”   如烟更加讶异,问道:“那我爹现在人在哪啊?”   枚菱摇了摇头说道:“程大哥不敢见姐姐,只能托我转达。”   盛良妍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不敢见我,你们为什么忽然来找我?”   枚菱垂下头,长叹一口气又抬起头来,她白皙的脸上带着微笑说:“想让姐姐把程家还给程大哥。”   向来沉稳的如烟也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枚菱一脸无辜状,说道:“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再说,姐姐也是程家的人,姐姐的宅子也是程家的宅子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什么胡话?程家从前有什么?都是我娘一点一点赚来的,你现在想当女主人?娘……她……”如烟气的嘴唇发白,手也直抖。   盛良妍伸手拍了拍如烟,对她笑了一下,她现在其实也有些后悔了。带老二媳妇来好了……   她又转过头看枚菱,脸上毫无愠色,说道:“想要程家的宅子,可以,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盛良妍说完便起身打算带着如烟离开,可枚菱却叫住她:“姐姐,你何苦咄咄逼人?”   如烟问道:“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明知道程大哥怕你,程大哥这么多年不敢回家,连几个孩子也不敢看,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你现在想让程大哥来见你,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枚菱声音不高不低却极有气势。   盛良妍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不见可以,那你在我这拿不走一粒米。”   “哈哈哈哈。”枚菱忽然笑起来。   如烟气不过问道:“你笑什么?”   “笑啊,我笑你母亲活得可悲,再能赚钱有什么用?”枚菱说着又变成小声嘟囔:“”是个男人都怕她,长的就是个克夫薄命相。”   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再小的声音也听得清楚。   如烟厉声指责:“你骂谁呢?”   枚菱又咯咯笑了两声,说道:“哎,可怜的程大哥,竟然那样怕你,还和你有四个孩子,也不知道这四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程大哥的种,不过也不难猜,如果真是程大哥的种,他怎么会宁愿和我呆在他乡,也不回家呢?”   “你胡说!”如烟向来不善言辞,此时更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我胡说了吗?”枚菱也忽地站了起来,挑了挑下巴说:“你没准也是野种。”   “你你你……”如烟就算性格再乖巧,此时脸上也气得发红,她伸手一指。   谁知枚菱竟然身子一歪,直直地从二楼的栏杆坠了下去? 第32章 入狱   街上瞬间乱作一团,人们的尖叫和惊呼都随着这声“砰”的巨响传散开。   如烟一下瘫靠在座位上,直直地看着盛良妍说:“娘……我……我是杀人了吗?”   盛良妍忙趴在栏杆看下面的情况,枚菱趴在地上,生死不明,可她身边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十分显眼。   “别怕,赶快回家,娘来处理,快回家,听话。”盛良妍丝毫不见慌张,看起来仿佛是置身事外一般。   一直看着如烟离去,她才感觉头皮发麻,她何尝不怕?可她也没法让如烟来认这个罪。古代的监牢,一个未婚女子进去了等于失了清白,怎么再找好夫婿,如烟还这样年轻。盛良妍也不打算找什么男人倒也不怕这些。   她连忙跑到了楼下,看着枚菱倒在血泊中,竟然没人敢上前,她便大喊:“快来救人啊!”   看热闹的人围成一圈,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愿意帮忙。   盛良妍只能大喊:“谁能救了人可得一两金!”话音一落,果然就有人冲了上了,自告奋勇地说:“我是大夫!”   这位大夫先包好了枚菱头上的伤,又伸手把脉,可盛良妍还没等到大夫说话,就先等来了官兵。   是府衙的衙役,他们冲散了人群,来到盛良妍面前,问道:“是谁故意伤人?”   盛良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道:“几位官老爷,现在不应该先救人吗?”   “我们做什么还用你来教?”为首的黑脸壮汉说道,却还是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把人抬走。”   看见枚菱安顿好了,盛良妍这才站出来说:“我刚刚和她喝茶,她是一不小心跌下栏杆的。”   “胡扯!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一不小心跌下来呢?来人!把她带走!”黑脸大汉说。   盛良妍没再辩白,只是跟着走了,步履从容,丝毫不顾周围百姓的议论,最后她被带到府衙的大牢。   这牢一半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刚一走进,一股潮湿的腐烂气味就让人一阵犯呕。   一个个不见日光的阴暗牢房,就像是一方方棺材,里面装着的人,都蓬散着头发、眼神涣散地看向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声音。   他们面前一边摆着发硬的馒头,一边摆着肮脏的恭桶,地上低洼的水坑里偶尔还爬过肥硕的老鼠。   “看什么!赶紧走!”黑脸衙役伸手搡了她一把。   盛良妍站定,回过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衙役,开口道:“这位小兄弟,这么对待老人家不合适吧?”   “哎呀?平头百姓,阶下之囚你敢教我?还想造反是怎么?”黑脸衙役拿起手里的水火棍,就向盛良妍砸去!   她虽然心里怕极了,却坚定地没有躲开,只是攥紧了拳。可……   这一棍竟然没有落下,盛良妍正惊讶着,忽然听见周围的衙役、捕快跪倒了一地,齐呼:“参加知府。”   是,陈嗣安?   盛良妍回过头来,陈嗣安竟然就站在她身边,他两道眉毛紧紧蹙着,胸口微微起伏,不是他向来不起波澜的样子。   他枣红色的朝服在阴暗的大牢里格外显眼,他一只手正反握住那水火棍,而目光却灼灼地都落在盛良妍身上。   那目光……不加掩饰的,直勾勾的,过于明显。   是盛良妍多少次希望得到的直视。只是陈嗣安对待自己的感情向来唯唯诺诺,今天怎么会……   她缓过神来,略弯了弯身,双手合拜,道了一声:“陈知府万福。”   陈嗣安没回话,甫一用力,一把将那棍子掷到一边。   黑脸衙役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下说道:“大人……大人……我……”   “作为府衙属吏,你敢乱动私刑?谁给你胆子?”陈嗣安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手背一道道的青筋盘结着,都显示出了他的怒意。   “不是……大人……是她先……”黑脸磕磕巴巴地说,紧张的样子连满脸的胡子都不那么凶了。   “你收拾收拾东西,府衙留不下你这样的大佛。”陈嗣安语调低沉。   “大人,我还有老母亲要赡养,我不能回家啊!大人!”黑脸衙役膝行几步,不断地哀求陈嗣安,最终还是被拖走了。   盛良妍在一旁看着,只怕陈嗣安一时意气,以后受人诟病,就主动开口说道:“多谢大人替民妇出头,民妇感激不尽。”说完她打算跪一跪,来表示自己和陈嗣安不熟,以及作为普通百姓对父母官的热爱。   可她刚要跪,就被陈嗣安一把拖住手臂,随后他低声说:“你跟我走。”   说完他竟然真的扯着盛良妍的胳膊在大庭广众的注视下离开了?   盛良妍自然不能扭扭捏捏,这样看起来更不正常,只能装作惊慌,略微弯弯腰行个礼,走在他身侧。   她就这样乖巧地走着,一直走到了府衙里空无一人的集贤堂,她才一把甩开了陈嗣安的手,说道:“陈大人这是做什么?”   陈嗣安唇瓣用力抿了抿,蹙着眉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盛良妍把刚刚在茶楼发生的事简略地与他说了。   “好,你且先在这住下,我去处理。”说着陈嗣安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盛良妍叫住了他。   “怎么了?”陈嗣安回过头看她,阳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他好像有了铠甲一般。   盛良妍轻轻开合几下嘴唇,最后只溢出一句:“谢谢。”   陈嗣安没说什么,还是继续离开了。他离开后集贤堂的门被锁了,这也应该,毕竟盛良妍还是嫌犯,能不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已经算很好了。   她也不愿给陈嗣安添麻烦,自顾自地坐在了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回想刚刚茶楼的事。   枚菱究竟是不是小妾,在没见到程二的时候,都不能下定论。可是她既然提到了小风,想来也不该是假的,不过她突然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和桂娘的出现没有关联吗?还有那批鲁地绢布……   一切只能等出去再说,可如果是真的程二,那不论阴谋与否,这个宅子他也有要回去的权力……   盛良妍忽然觉得有些可悲了。因为原身的记忆像是泉眼一般,汩汩地流着,一点一点浸过她的脑海。   原身曾经是一个富农家的女儿,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小姐,可在村子里也算是抢手。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给了村里最能干的程二。   盛良妍想到这里,竟然有些惊讶,原身年轻时竟然还有些好看,起码富农家的闺女少干农活,长得也白净些。   不知何时起,原身和程二从开始的相敬如宾到相看生厌。自从生了几个孩子,生活就彻底的改变了。   可能是从孩子们抢着吃的,吵吵闹闹的时候。也可能是老大饿了,老三吵着要睡觉的时候。   可能是洗不完的破布做的尿戒,还可能是脏乱的院子和纺不完的布。   原身开始发现,这一地鸡毛不是柔情蜜意能解决的,她开始变得无理取闹,变得投机取巧,她骂丈夫,打儿子,压榨媳妇,甚至出了家门能占便宜的地方也绝对不手软。   就这样,身边的人开始慢慢地怕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被喜欢,可她改不了,因为这是唯一能让她过得轻松些的方法。   盛良妍想到这,不禁湿了眼眶,许是这些记忆刻在她脑子里,让她很难忽略。可,原身……终究还是死了呀。她至死也没被谁喜欢过,包括自己的子女。   一阵萧索的秋风忽地吹开窗子,吹散了陈嗣安案上的纸页,哗哗作响,打断了她的忧思。   她拭去了眼角的潮湿,走过去帮陈嗣安捡起散落一地的纸。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显然是誊抄的东西。盛良妍无意扫了几眼,竟然都是有关丝织的内容,她刚刚生出的一点悲伤瞬间消散,眼下又生出一股担忧来。   她在担心,自己会看见最不想看到的内容……可她还是忍不住翻看,终究,她翻到了,是各地蚕种的介绍。   盛良妍难以置信地又读了一次。她纵使再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因为各地蚕种不同,可陈嗣安单单将鲁地圈画起来。   她好像又被抛弃了。   所以,陈嗣安去干什么了?是救她,还是想在背地里,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盛良妍仔细地把这些纸铺平,放在了最初的位置,然后来回踱步,开始想办法。   只可惜,她没看见,陈嗣安的案几上,那一摞纸下,压着一张有人日日翻看的一张。   那张纸上画的是一位明艳的姑娘,而这位姑娘,就是盛良妍。 第33章 一起   盛良妍走到门前,试着推了推门。   “夫人有什么事?”门外果然有衙役把守。衙役边问边打开了房门的锁。   开了门,小衙役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可能是陈嗣安有交代,态度和之前差距很大。   盛良妍叫他低下身子来小声说:“小兄弟,我家里好多孩子,能不能请你带个信给家人,报个平安啊。”说着,她就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两银子递给他。   小衙役小心地接过银两,偷偷藏在手心里,然后喜笑颜开地说:“好的,夫人放心吧,我肯定把话带到。”   盛良妍没再说什么,退后两步,也没再给衙役添什么麻烦。她只能等了,等老金知道了她的意思,才能想办法把她救出去。她坐回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院子里的鸟鸣声,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呗一阵凉风惊醒了。她猛地抬头,陈嗣安高挺的鼻梁差点碰到她的鼻尖,气氛凝滞了一瞬。温热的呼吸在两人中间萦绕开,伴着两个人都听得清楚的扑通扑通的心跳。   陈嗣安瞬间慌了神,他的喉结上下摆动了一道,为盛良妍披衣服的手像受得炮烙似的,连忙松开了。   盛良妍背上披好的外衫随之滑落。   陈嗣安刚要起身,盛良妍竟然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她能感受到他身体都一僵。随后他嘴唇微动,好像要说些什么,盛良妍却一下将身子探过去,用自己柔软的唇附上去。   又薄又软。   有一件事,她痴心妄想很久了。   就如同夜色浓重,漆黑的天空却划过了两颗明星,它们偶尔交叠,就碰撞出了璀璨的花火。   从此,平静的溪流汇成澎湃的海水,就如同春衫之薄,偶然拂过他的指尖,就足以动人心弦。   陈嗣安最终也没开了口。   。   盛良妍醒来的时候,远处的天光刚刚放亮,她反思了一下昨晚,真算是鬼迷心窍了。   她扯过自己的衣衫,打算偷偷溜走,却又忽然被束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晰的肌理,温暖坚硬的感觉……   “还早。再睡一会儿。”慵懒带着倦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多让人沉醉啊。   盛良妍却握了握拳,没有一丝犹豫地披上衣服。   “怎么了?”陈嗣安也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盛良妍。   “没什么,我现在能走了吗?”盛良妍轻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骤雪后的肃静。   陈嗣安也坐起来,披上衣服,正色说道:“那位夫人已经没有大碍了,有证人能证明人不是你推下来的,但是一点补偿总少不了,不过你应该也不在乎这些。”   他披着单衣,凌厉工整的线条被修饰得刚好。   “嗯。多谢了。”盛良妍语气平和地说。   “你怎么打算?”陈嗣安问。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她说话时笑意盈盈,礼貌有加。   陈嗣安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细碎的星光,他问:“我问你对我没什么打算吗?”   盛良妍冷哼一声:“打算?我该有什么打算?事已至此,陈大人是想让我认罪伏法,还是希望我拿些银子来做补偿?”   “只是我一厢情愿对吗?”陈嗣安温柔的目光闪烁了几分。   “大人,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说什么情啊爱的,那不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吗?大人如果心中不忿,我可以出钱,修水利,开农田,都是你的政绩。”盛良妍冷漠地看向一边,不去看陈嗣安的目光。   “盛阿姐……可我不想要什么政绩,更不在乎什么官职。”陈嗣安说着一把扣住她的手,将她抵在床边,让她动弹不得。   盛良妍却分外平静,只在他耳边低声说:“陈大人……可是鲁地的丝,确实是好丝。”   话音刚落,果然陈嗣安就松开了手,缓缓起身,他撩了一下散在身侧的如瀑长发,眉头微蹙地看着她,没再拦她。   盛良妍自顾自地下了地,穿戴整齐,陈嗣安始终没再说话。   他果然不再辩解吗?盛良妍在心中冷笑了一下,不过转瞬又释怀,反正她本就抱着不复相见的打算,成就自己最后一次的痴心妄想罢了。   可确定的答案,还是这样让人难以接受啊。   她走出了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房间,借着初升的太阳走出了府衙。   金叔早就等在了府衙门前,还带了换洗的衣物。盛良妍懒得换,只说赶快回家。金叔却不让,非让她换了新衣,说是有讲究。   盛良妍只好照做才能上车,等她快到宅子,老远就看见等在门口的一家人,这么早一家人竟然整整齐齐地都在门口站着?   门前两只石狮中间还摆着火盆,大家一起让盛良妍迈过火盆,去去晦气。   她站在台阶下,仰望着家人,忽然觉得释怀了,多好,她终于做到了,这个家没散。   她刚一迈过这簇簇火苗,如烟就哭着跑了过来,抱住她喊道:“娘,都是我不好。”   她拍了拍如烟,说:“傻孩子,和你没关系,再说你看娘好着呢。”   “娘,我们都听说了。”老三媳妇垂着头说。   “没事,有娘呢,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天塌了还有娘呢。”盛良妍嘴角半勾,可任谁都听出了她的坚决。   “娘,那个女人说让你去客栈找她。我跟你去!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如琢忽然站出来,攥紧拳头气呼呼地说。   “娘,不过,我爹真的活着吗?”老三媳妇问道。话音刚落就被如玉接过话去:“父亲不认我们,我们都是受母亲的教导长大的,所以父亲在不在,也不重要。”   盛良妍笑了笑,说:“老三最会哄我高兴,得了,还早呢,都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去客栈找她,看看她怎么样了也好放心。”   “娘,你真的要去找她吗?小心她那是什么阴谋。”如烟怯怯地说。   “没关系,你们该干嘛干嘛,没什么事就去帮如溪看看簪花店拾掇的怎么样了,给他把把关。”盛良妍随口一说,毕竟去年刚穿过来的时候,他们给如烟的饭馆干点活还都推脱着。   没想到大家竟然异口同声地说好。让她瞬间觉得心里热热的。她刚下了两阶台阶,如烟就跟了上来:“娘,我和你去吧。”   盛良妍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你好好在家吧。”   她谁也没领,因为枚菱是个危险的人。   她到了城南的客栈上了地字号房的时候,枚菱正靠在房间的窗边等她。有人来了,也毫不意外。   还是盛良妍先开口:“你怎么样了?”   “呀,姐姐终于来了啊。”枚菱往门口轻轻一瞥,怏怏地说。   “我不来怎么对得起你的粉墨登场啊?”盛良妍点了点头,算和领路的店小二道了谢,又回身将房门关上了。   这才走到床边对枚菱说:“好了,这下没人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枚菱咯咯地笑了两声,说道:“姐姐,我腿都折了,要你座宅子不过分吧?”   “哦?腿折了?”盛良妍居高临下地将她上下扫了一遍。   “没折的话,也可以折,从二楼跳下去这种事,我能做一次,自然也能做第二次。”枚菱一歪头,满脸无畏说。   “宅子可以给。”盛良妍扶着床边缓缓坐下,直视枚菱说:“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   “第一,我要见程二的人。第二,你告诉我是谁指使。”盛良妍嘴唇淡扬,却又不自觉染着冷峻弧度。   “你确定吗?如果你见个程二,你只会给我更多。”枚菱坚定说。   “可以,人见到,钱我可以出。”   枚菱笑了一下,从枕头下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方。   盛良妍接过纸条,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枚菱在身后说道:“自己一个人去,否则会很麻烦的。”   她没回话,只是将手中的纸条攥得紧了紧。   等出了客栈,她再次看了纸条中的地址:“雨花村”,是个不远处的村子。她其实有点怕,毕竟提起村子,她就会想到故时村,还有姚大人说过的那句:“政权不下乡。”   不过她转瞬收起了怯弱,吩咐了老金带了几个家丁随自己一起去,但是只叫他们在村口等着,如果自己一个时辰不出来的话,再进去找自己。   直到盛良妍往村子里一走,就发现自己好像是想多了。   正午时分,炊烟袅袅,点缀着青瓦。宁静的巷子里时不时传出犬吠和鸡鸣的声音。   幼童在阡陌交通的小路上玩耍,老人坐在房檐下晒太阳。原本秋天的悲凉,在这里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片自得之色。   枚菱纸条上的屋子也很好找,就是村子西边数的第五间。   她终于走到了,那院子里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粮仓也堆得满满当当,无论怎么看,也像是一个正经人家。   她站在院外敲了敲门,就听见屋子里有人跑了出来,边跑边喊:“你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Have you seen that car? 第34章 大礼   只见迎面跑过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样貌实在普通,身材还有些发福。一张油油的面孔还泛着红光,穿的是一件寻常短褐,带子束的还十分松散。   他走到院门,头左右晃了晃,说道:“不是娘子,不能开门。”   竟然是傻了吗?   盛良妍一遍一遍搜索脑海中的记忆,眼前的人确实是程二。可是他怎么会……难道是被沙石砸伤了?   “程二?”盛良妍试探地问。   “不是程二,我我我我……叫程大宝。”程二说话有时还有些结巴。   “那,大宝,你还认识我吗?”   程二左看右看,纳闷的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盛良妍转念一想,也可能是自己变化太大,他不记得了,她又问:“那你认识盛良妍吗?”   程二愣愣的望着盛良妍,好像在思索,不过他愣了半天,只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一个为他生了四个儿女的女人,耗尽了自己青春,竟然被遗忘了。盛良妍真的替原身感到不忿。   眼下的情况不利于她。她的丈夫没死,又傻了没法与她和离。当然她也可以不承认这是程二,不过那她仍旧还是寡妇不能再嫁。   盛良妍想着自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于是还是先从兜里摸出了一锭银子给了程二。   但程二却没有接过银子,而是仰着头晃着脑袋说道:“我不要,娘子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这话,是枚菱说出来的?她问程二:“你知道你娘子叫什么吗。”   程二点了点头,说:“知道啊,叫菱儿……我娘子长得可俊了。”   真的是枚菱?   说话间,不远处忽然来了几个精壮大汉,走到了盛良妍身边停下了,拿出木棍敲了敲程二家小院的栅栏,大声喊到:“程大宝,欠钱抓紧还了,要不我们一把火烧了你这茅屋!”   程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一样,边点头边说:“求求……求求你们了,别烧我的茅屋,我娘子回来,就该找不到了。”   一群人哪里管他,一把推开院子的门,直朝院子里的粮仓冲过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粮仓里的谷子都拉出来踩烂,还振振有词地大喊:“谷子都收了也不还钱,我看你们就是想赖账!我让你们赖账!”   程二连忙上去拦着,也不顾自己的手被踩伤,只是在混乱中一捧一捧的拿谷子。   盛良妍看不下去,连忙拦着,问道:“他欠了你们多少钱!我还!”   几个大汉这才停下,为首的审视了一下盛良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盛良妍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从别人的鞋尖绕过去捡谷子的程二,说道:“我和他是老邻居,你们就说欠了多少钱吧?”   大汉冷哼一声,说道:“黄金十两!怎样?你还得起吗?”   听得她一愣,一个普通的农户,怎么会欠人黄金十两?要知道,黄金十两,大概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十多万。   她问:“他怎么会欠这么多钱?有借据吗?”   “借据?”为首的大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上面写着某年月日,借铜钱两万贯。   “两万贯铜钱怎么变成了十两黄金了?”盛良妍愤然说道。   “哟,那他不还,利滚利可不就变成了十两黄金了吗?你还不还?不还你少废话!”大汉说着,一脚将趴在地上捡谷子的程二踩在地上。还用他肮脏的鞋底在程二的脸上来回碾压。   程二也不反抗,只是呆呆的望着地上的谷子。   盛良妍还是于心不忍,说道:“行,给我三天时间,十两金我替他还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大汉说了一声:“走!”临走还不忘了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正好吐在程二的身上。   程二却忽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跳起来就朝刚刚那男人的脑袋上砸去,边砸边说:“这是我娘子新洗的衣服,你不能弄、弄脏、我我我的衣服!”   被打的大汉更是咽不下这口气,转过身和他扭打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这时,盛良妍带的人可能听到了响动,都冲过来拉架。   对面一见讨不到便宜,也就放了程二,赌气地走了,临走还不忘瞪着盛良妍对她说:“别忘了三天后的金子!”   院子里恢复平静,盛良妍看了看周围出来看热闹的乡亲,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几个家丁。心中懊恼,事情可能麻烦了。   枚菱所说的,让自己一个人到这来是有原因的,因为只要有心之人发现,就会知道盛良妍的丈夫没死,那么碍于世俗,她也不能自由的做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如果陈嗣安知道……那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发生的又算什么。   当务之急,一定要拿到程二的和离书。   盛良妍给程二留下了两个家丁,帮他整理院子,也方便照顾他。自己就不便多留,准备带着人离开。她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程二好像没有喜悲,即使额头擦伤了也没管,却小心翼翼地把脸颊硌上的几粒小麦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攒着。   好像忽然让人有点心疼。   她打算尽早解决问题,没回宅子,仍回到了枚菱的客栈去找她。枚菱也早就料到她会来,有人开门一点也不意外,反倒先开口问:“你见过他了?”   盛良妍走到桌子前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道:“我忙了一天,连杯茶也不让让吗?”   “呵,只能说你太心急了。你也看到了,他只听我的话,想和离的话很简单,拿了钱,我会让他写和离书的。”枚菱说。   盛良妍却不急于一时,没接她的话而是说:“今天,讨债的人去了。”   枚菱一下坐起来,也不再装腿折的样子,惊慌地说:“怎么会?说好了十日的,他怎么样?”   盛良妍却不急不缓地说:“倒也不必太担心,他受了一点轻伤,只是讨债的人说过明天还会再来。再来的时候,可能就不是轻伤这样简单了。”   “盛良妍!你到底是不是人?程二怎么说也是你的相公,你们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枚菱脸色发白,鼻尖都冒出一层汗珠。   “哦?我没说见死不救啊。不就是十两黄金吗?我可以给你二十两。余下十两你们换个地方住。”盛良妍走到床边,坐在了枚菱身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枚菱的眼神有些困惑,双眉却又拧成了结。   “我就要一张和离书,和派你来的人的名字,不难吧?”盛良妍寡淡的表情和听起来像是征询意见的语气,都有一种不能拒绝的威严。   枚菱停顿片刻,才缓缓开口:“是陈知府派我来的,他知道程二欠债的事,说你有钱,告诉我只要讹你就能还债了。”   盛良妍渐渐觉得透不过气来,生出一种窒息感,就像被丢进无边的深海,不停下坠,孤独无助。   她摆了摆手,示意枚菱不必说了,她说:“钱明天就送到。早些回家吧,他还在等你。”她又派了两个人,把枚菱送回去。   而自己则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马车上沉思。   其实说是失望,她又对陈嗣安了解多少呢?他一个人在鲁宁村,他的父母是谁?从未考取过功名的他,是怎么在一年的时候就做到了知府?   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软弱木讷的书生了,只怕他不是变了,而是他从来就不是。   盛良妍不禁自嘲,自己怎么会天真的以为有什么两情相悦,怎么会认为陈嗣安只是因为世俗所以不想跟自己表明心迹。不过都是一厢情愿。   他一直以来不就是想利用自己吗?那不如就送他一份大礼。   盛良妍撩开车帘,对老金说:“金叔,我想盘一间书坊,越快越好。”   老金听得满头雾水:“夫人,咱们那一批白绢还没出手,咱们最近不是一直在做纺织吗?怎么又兑书坊?”   盛良妍听懂了老金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早晚把手头的钱败光。但她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   可老金只是嘴上说说,行动却丝毫不耽搁,不到晚上,他就已经谈好了一家书坊,规模可以算是当地数一数二,独立印刷不成问题,还有雇工几十人,常见的材料也应有尽有。   这么顺利,盛良妍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像永安这样的农业重镇,主要就是在发展农业和纺织业。这里几十年都走不出一个进士,街市里更是连一间像样的听戏、唱小曲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重视什么文化产业。   所以这里的书坊都只能算上是苟延残喘,想盘一个很容易。   果然,第一天老金谈好的书坊,第二天就签了契,连盛良妍购的那批绢下午都已经送到了。   绢刚一到,盛良妍就对老金说:“金叔,吩咐下去吧,辛苦大家将所有的白绢全不剪成大小各异的方形。”   老金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夫人,这些白绢咱们也是花了钱的,就算可能会开裂,可是剪开就更不值钱了啊。”   盛良妍却只是笑了笑说:“去干活吧,金叔。” 第35章 绢画   眼见着一块块规整的白绢被剪成小块,金叔真是心疼的不行,可看着盛良妍信心满满的样子,他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盛良妍云淡风轻的开口说道:“挑上一些纹理细腻,没有脱线的,粘上棦子,剩下都拿给如溪做扇面吧。”   金叔再也忍不住,走到盛良妍身边悄声说:“夫人啊,这样不行啊,这些绢布就算作画也一样挂不住颜色啊。”   “金叔既然知道我是要拿绢布作画,就去帮我请几位画师吧。”盛良妍垂眸看着眼前的忙忙碌碌的工人吩咐道。   金叔虽然疑惑,却还也是照办了。盛良妍现在不能说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并没有实践过,不敢断言。   她只知唐宋时期的填粉工艺中,矾是作为调节剂使用的,用量很少,但是在现代,大家是会使用胶矾水来使生绢变成熟绢的。   但是她也不是学绘画的,自己的一点的绢布刷矾技巧还是在一篇文章里读过一两句。   所以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她看着眼前忙碌的工人,也暗自攥了攥拳,原本她买了一些没用的绢布也无伤大雅,可现在还答应了给枚菱二十金。这钱是必须得赚了。   之后她一整个晚上都窝在作坊里,摆弄手里的框好的绢布,有时画面的经纬会被扯歪,有时绢面又不够平整,有时胶矾的配比又不合适。   作坊里的烛火时明时暗,直到她觉得眼皮又涩又痛的时候,才终于瘫靠在了椅子上。   她看着眼前终于涂好胶矾水的熟绢,平平整整的样子,心终于放下了些,可眼前又好像忽然失去了颜色。这才发现,原来忙起来也好,起码心是满的……   她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地。她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眼前的干透的绢布,果然受矾均匀,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光。   成了。   她叫老金把新招的画师带过来,和他们讲解了关于刷矾的方法。   众人大惊,在此之前,他们从没见过在处理绢布的时候只用胶和矾的。而是刷矾的三道工序也十分讲究,第一道要轻,第二道既要轻透又要饱和,第三道又要十分平淡。这三步每一步出错都会影响运笔作画。   不过做成以后,在场的专业画师无不啧啧称奇,因为此举一改以往绢布不易上色又难以保存的缺陷。   可他们不知,站在一旁看着的盛良妍,心却一直都提在嗓子眼,因为对于胶矾的配比她只是偶然试出来的,她昨夜试了一夜,发现如果胶太多了,作画时笔会打滑,如果矾太多了,绢布又会变脆,使作品不能长久保存。   直到画师纷纷提笔,当水性的染料遇到绢布表面的胶矾,胶矾就慢慢融化,与染料化在一起,将艳丽的颜色固定在绢布上,成就了一幅幅优美的画卷。   盛良妍刚得了一丝安慰,老金又在一旁担忧地问道:“夫人……咱们永安府吧,情况特殊,不兴什么画,话本什么的,卖不了这么多的画啊。”   “这画,不在江南卖。”盛良妍悠悠答。   “不在江南卖?难不成卖到漠北去?”老金满脸疑惑。   “金叔,这面就都邮你看着吧,三天时间,我需要把所有的绢画都完成,题材各异,可以让如玉来把关。我去卖画。”盛良妍临走之前又嘱咐老金陪着如烟去把二十两送给程二,就马不停蹄的上路了。   她是急着去见一个人。   。   马车走了一整天才到地方。眼前民冬县熟悉的草木,远远看到都会让盛良妍心中一颤。她还记得自己刚刚穿到这个破败的小村子时的事情,仿如黄粱一梦。   鲁宁村的田野一片翠绿,她之前答应与李以辰合作,所以在走的时候给了他玉米的种子,现在正好稚嫩的新芽刚刚发出。   她看着农民劳碌的场景,心中还有些愧疚。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些玉米能不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虽然玉米适合在丘陵种植,对土壤肥力要求也不高,甚至南方北方都可以种,可是现在江南的土壤可不是几百年后的肥沃土壤,所以她只想让李以辰来做个试验……   马车继续前行,农耕的场景配上吱呀吱呀响的车轮,转眼又是门前那棵熟悉的柳树,和柳树旁的陈宅。看到这里盛良妍连忙晃了晃头,回了神思。可她却一眼看见了陈宅大门本该落着的锁……   那把锁不见了。   是谁?   盛良妍连忙叫车夫停下,下了马车。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一直走到陈宅前才提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家丁们停下来。   她知道里面不可能是陈嗣安,因为作为知府,他不可能轻易告假还乡。可她还是没让家丁先进,而是自己亲自敲了敲门,没人应。   她只能推门进屋。   院子里也的确没人。“可能是遭贼了吧。”盛良妍想着,倒也不太慌张,因为宅子里有用的东西,早就不在这了。   但她还是推开门,进了房间。她本想看一眼再走,没想到,她没等看清,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就向她推抵过来,她被撞到门板上,咣当一声响。   盛良妍的脖子被扼住,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从她脆弱的脖颈蔓延至全身。她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李以辰?   他目光寒冷,狠声说道:“夫人,你还敢回来啊?”   马上,门口响起家丁们的脚步声,齐声喊着:“夫人,夫人……”   李以辰闻声松开了她,自己晃了晃手腕,又看盛良妍阴沉一笑。   她失了力道,颓坐在地,拼命的呛咳起来。听着外面的响动,她努力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李以辰蹲下来,眼神不像先前那样幽暗,只是嘴角似笑非笑,着实瘆人。   盛良妍直视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说道:“李公子,许久不见,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同盟吗?”   李以辰忽然伸出手,吓的盛良妍下意识的身体一抖。结果他却只是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   盛良妍心中作呕,一把抬手,将他的手推开。   他也不生气,笑盈盈地说:“夫人,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爱生气呢?”   盛良妍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而是厉声说:“我自然不如公子大度,不如我也试试掐住你的脖子,然后看看公子是不是也爱生气。”   “呵……”李以辰冷笑一声,然后仰起头来,露出自己脖颈,又勾唇说:“来,请吧……”   盛良妍不愿意与他纠缠,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坐下,又朝他说道:“李公子是很厉害,可眼下院子里的人也都在等着我的指令,要是李公子想要鱼死网破,我也可以。”   李以辰听了没回话,良久才站起身来,然后缓步走过,边走边用目光盯视着她,走到近处才说:“夫人是当真拿我当傻子吗?你说的玉米,在江南根本养不活,却在这耍我玩,你猜我不该生气吗?”   “养不活?”盛良妍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继而说道:“李公子这样说话多少有点血口喷人了吧?玉米还没长出来,你就说这里不适宜耕种,这不是武断吗?”   “盛、良、妍!”李以辰一下掀翻了一旁的茶杯,说道:“你是一句实话都不肯与我说是吗!”   盛良妍语气平淡:“李公子,不信我大可以不合作。可你现在已然如此,就不怕回去和父亲没法交代吗?”   李以辰目光暴躁又狰狞,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李公子,不如听我一言。玉米的收成,现在确实未可知,本来种植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可是我有一笔马上能看见收益的好买卖。”盛良妍缓缓道。   “什么?”李以辰眼神中的怒火,无可抑制,甚至像是一头怒火中烧的狮子。   “我有一批画,要卖到西边去,得走水路。李公子经营多年,组建一批水师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吧。只需月余便可来回,到时正是玉米收获的季节,收获颇丰,谁不夸一句李公子好远见。”盛良妍直视他的眼睛目光不躲不避。   李以辰靠在了椅背上,语气和缓一些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骗我?”   “是我怕李公子骗我才对吧?画在你手上,你一走三旬,我不怕钱货两空,你反倒怕了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派人去?”   “哎,我也想啊,只是无奈我没有李公子这样的魄力,否则也不能让李公子平白分得一杯羹去。”盛良妍边说边站起来,说:“李公子,时间紧迫啊,走吧。”   她是看李以辰态度迟疑,应该是有意合作的,也是不想多和他呆在一处,惹人嫌话。   可他却并未起身,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屋子里吗?”   盛良妍回头,鸦羽般的睫毛扇动了一下,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用全部的意志控制自己不去找你。可你偏偏要自己送上门来!” 第36章 尴尬   李以辰的眼睛染上了些许的赤红,蹲在地上瞪着自己,盛良妍心莫名一紧,实在是想到这小子也不是一个好东西,处理人的时候手上可是半点都不留情。   但是很快,他就转换好了脸上的情绪,没有将其一点的外露出去,毕竟好欺负的人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至少强硬和不甘示弱要表现出来的。   特别是在李以辰这毛头小子这。   “李公子一点耐心都没有,还想做什么样的大事?”盛良妍面部嗤笑,眼底压下一点情绪,她缓缓的蹲下身,贴近了一些李以辰:“再说,你何必控制自己不来找我,若是想来,我盛良妍定会好好的恭候。”   她细长的眉尾一挑:“还是你觉得,你来了,我就怕你了?”   冷静而又自持,她自己都被自己这一番表演给惊讶了一下,心里连连感叹,当看到李以辰一时呆愣住的神情,心里更加是止不住的些许得意。   但是下一秒,自己的手就突然被抓住了,那人用力将她往下一来,她就对上方才那双赤红的眸子,里面不再是呆愣还是染上一些她有些看不懂的情绪,他的眼睛微微的压下,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夫人,我自然知道你是不怕我的,但是我控制我自己不去找你也不是想要伤害夫人什么的......”   他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盛良妍不愿与这个人如此奇怪的接触,正想要挣脱一下,李以辰手劲猛然的加大,她再也无法动弹半分:“夫人可知晓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吗?”   盛良妍一顿,对啊.......   这里明明是陈嗣安的家,自己来也单纯是为了看.......   可是,出现在这里的确是这个家伙。   看到盛良妍脸上的犹豫,李以辰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和他!你和他......”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盛良妍给恶狠狠的瞪了回去,李以辰眉头一挑:“怎么了,这是与哪位闹了什么矛盾?”   “关你何事?”盛良妍冷声道:“大人的事吗,小孩子少打听。”   “小孩子?”   盛良妍颤了一下,都想要扇自己一个巴掌了,自己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哪里是什么小孩子,哪有杀人无数的小孩子......   然而李以辰说完那句话却没有什么下文了,只是突然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一些,但是抓着盛良妍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夫人,这几个月,我异常的心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眉头微微的凝起,盛良妍真的在这个时候好像看到这家伙小孩子的那一面。   闹心什么?闹心这些玉米还没有长成么?   然而下一秒,那家伙的神色突然一凛,方才还算是正常的表情变得凶横了起来,盛良妍立即便快速的看了一眼周围,但是还是被对方那难以抗拒的力量给拉倒再地。   模糊混乱之间,她快速的再地上摸索着什么,尖锐冰凉的异物落入她的掌心,她快速的寻找方向,正要怼在那脆弱的脖颈之处的时候,却对上了李以辰的那双眼睛。   那眼睛的赤红早已不见,漆黑的眸子反而像湖水一般的澄澈明亮,干净的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他认真的盯着盛良妍,轻轻的开口道:“其实之前我很生气,我心底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样,当看到夫人的那一刻,那石头好像更加的重了,但是......”   “我好像得病了似的,现在心情变得非常的奇怪,好像又很开心,那些石头早已消失不见了。”   胡言乱语什么?   盛良妍感觉面前的这个人都不是李以辰了,那家伙往日可不是这般像个小姑娘似的纠结,她扫了一眼自己手中捏的碎陶瓷,始终没有再往李以辰的脖子处再贴近一分。   然而突然,门口那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是有人走了进来。   这家伙带了人??!   当她准备将那陶瓷碎片给刺过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你们......在干什么?”   盛良妍拿着陶瓷碎片的手一抖,那声音好像穿入了她的耳蜗,定住了她的神经。   当她缓缓的转过头,就对上那平淡安静,但是却深藏情绪的眸子。   他的脸还是那般的白皙干净,但是身上穿的却再也不是那般普普通通的衣裳,简单但是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陈嗣安。   这屋子的主人还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陈嗣安的眼睛一直定在她的身上,还有被她压在身下的李以辰的身上,不知是盛良妍的错觉,她好像看到对方那平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眸子似乎颤动了一下,里面闪过一瞬的受伤。   “没有干什么。”盛良妍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就要起来,但是李以辰却更加的快速的站起了身,还顺便的搂住她的腰,将人一同给带起。   盛良妍本来本能的反应是想要将那只手给拍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陈嗣安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的眸子和自己腰间的时候,她突然就没动了。   李以辰见盛良妍没有推开自己,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但是很快又有些得意的看了陈嗣安一眼。   盛良妍本来说想他们都走的,但是这里并不是她的府邸,也不是她的屋子,自己不能这么做,于是她便随意的行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是礼貌的礼节,“多有打扰,路过便来看看,没想到大家都在,我还有些事,就不与二位寒暄了。”   说罢,盛良妍便抬步准备离开。   但是陈嗣安突然就绕过了她,站在了她的跟前,盛良妍脸上些许的不耐,毕竟昨日她又一次的听到这人.......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本来都打算将胸口的那怒火给压下去了,但是陈嗣安却突然从自己的袖袋里面掏出来一张干净的帕子,接着他便伸出一只手,要来抓她的手。   盛良妍猛地将手给往后一缩,瞪着他,语气控制不住的激动:“你干什么!?”   陈嗣安被盛良妍这一吼给吼住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很快又悻悻的缩了回去,眉眼之间染上了一层的失望。   便就再也没有说些什么了。   盛良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自己的手心还是刺疼的,上面还有一些黏腻的液体,估计还是流血,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的应激,可能满心期待的念着这样一个人,可这个人偏偏一次一次陷害自己,自己的感情看起来何其的无趣与可笑。   还有刚刚自己那么一吼,到真的像是一个泼妇,估计也是被自己那副模样给吓着了吧。   不过也是,自己本来就是的,还是寡妇呢.....   也不是,丈夫还没有死呢,挂着一个名头,也不知道什么.....盛良妍感觉自己的心此刻异常的乱,乱得她觉得这些天来忙碌时将那些烦闷刻意的压下,这一会全部都反噬而来了。   这么的.....令人难以招教。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李以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   她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便准备离开。   “......我只是想要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陈嗣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轻轻的响起。   还是那么的斯文有礼,又透着人难以拒绝的温柔。   “不必。”盛良妍毫不犹豫的拒绝。   说完,她便要离开,但是在踏过门槛的时候,她的脚步却停下来了一秒,她转过头,就对上了陈嗣安一直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知府大人,以后莫要露出如此的神情,”盛良妍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盯着对方,而后淡淡的开口道:“与您现在的地位不是很搭配。”   陈嗣安的眸子猛地一颤,但是盛良妍早已转身离开。   他的手中紧紧的捏着刚刚没有递出去的帕子,渐渐的越捏越紧,但是却又适时的松开了。   盛良妍从陈嗣安的院子里出来后,李以辰还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现在也无意驱赶他,本来还有生意好安排他的,事情还没有谈成。   她正打算要跟李以辰说换一个地方去谈的,那家伙突然快步走了上来,随意的撕扯一块自己袖子上的布料,不由分说的就抓住了盛良妍的那只正在滴血的手:“所以,刚刚是打算刺我吗?”   盛良妍没有挣脱,丝毫不惧的回答:“我若不给自己留一些后手,若是李公子突然不留我性命,怕是今后的尸骨都难以寻到吧?”   “夫人说的对,”李以辰包扎的手法很粗糙,也很随便,简单的绕了一圈,血算是止住了:“可我偏偏就忘不了——你如此有趣的个性。”   盛良妍将手给收回来,现在在一处田野,正好也没有什么人,也不必怕他人偷听,她认真的看向李以辰,便道:“今天我说的那笔买卖,你觉得如何?”   “卖画?”   “是,所有我都已经筹备好了,只需要李公子这最后的一步,到时候定然不会亏待李公子的。”盛良妍笃定的说道 第37章 寡妇   李以辰犹豫了一瞬,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扭动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盛良妍:“谅你也不敢骗我。”   “但是......”   盛良妍皱眉看他:“但是什么?还有什么要求?”   “我替你跑这么远的腿,就只有这么一点的好处么?”   “这好处还不多吗?”盛良妍淡淡道:“这钱赚的可不少。”   “不,”李以辰突然凑近了她,嘴角勾起一道带着邪气的笑来:“我还要一个,待我回来向你讨。”   **   卖画这件事算是已经做成了,接下来就看李以辰的效率了。   盛良妍回了永安府,一路上也没再见到陈嗣安。她没回自家宅院,而是去了雨花村,她还有一件事更急,就是那张离书。   可印象中熟悉的小院,却围满了人群。   这天大雨,盛良妍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什么人,就只有老金在村子外面的路口候着。   村里的泥地早已稀稀拉拉,踩上去甚至还打滑,很容易就摔跤。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怎么就落得如此凄厉的下场??!”   “那傻子平时和和气气的,除了他媳妇的话谁的话都不听,其实也就是一个几岁孩童的心智啊......”   “枚菱你别抱着了......这早就没有气了啊。”   盛良妍脚步一顿,听闻这话,便动作有些慌急的拨开人群,想要往里面探去。   很快,他就看到本来全是泥土的黄色地面染上了赤红的血水,滂沱的雨水都冲不散,大块大块的血逐渐堆积一起,又混入了泥土之中。   入目的便是,那瘦弱的女人怀里抱着那有些壮实发福的男人,那男人的眼睛早已紧紧的闭上,脸上满是落下的雨水,眼皮都不带抖的,嘴唇青白逐渐的乌黑。   他的双手了无生气的垂落在身侧,脖子那霍大的口子还在不断地往外流淌着鲜血,似乎流不尽一般。   枚菱不断地嘶哑痛苦,瘦弱的身躯颤抖的厉害,一边抱着程二一边又想要去堵着他脖子处流出来的血。   盛良妍面色空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会?   为什么会突然.....突然变成这样呢?   坐在地上的枚菱突然就看到了站在近处的盛良妍,她眼睛红肿,早就没有之前那得逞的模样,看着些许的可怜,她冲着自己不断地哭喊,恳求:“.....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村子里面的那些人顿时便将视线转移至她的身上,盛良妍一时怔愣,只是木讷的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状况,便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救回来的,她不相信枚菱不清楚不明白。   然而枚菱突然放开了怀里面的程二,继而走上前,将那些村民们给推出了院外,村民们也只好齐齐的往外退去,虽然很想再继续的看戏,但是女人看着实在可怜,他们也不好拒绝和反抗。   枚菱猛地将院子的门给关上,彻底的隔绝外面。   她看着盛良妍,满是血的手抓住了盛良妍的裙摆,又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跪在了地上:“.....之前,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时财迷心窍,听信了他人,但是......我真的....”她哭的嗓子都哑了,脑袋好像要垂在泥地里:“.....我只想和他好好的过日子,富足一点的,开心一点......”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盛良妍不断地吞咽着口水,看着那躺在雨中一动不动程二的尸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其实她本来想说他本是盛良妍的丈夫,可是这么说有很不对劲。   尽管面前这个人死了,可是他是家里面三个孩子的亲生父亲,说不上伤心还是难受,盛良妍还是觉得难以形容目前的心情,也许,还是有一点的牵连的。   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点一点的动容。   又或许,她想要给原身找一点的理,原身难道就容易了吗?   生了三个孩子,一个人辛辛苦苦,可是到头来,丈夫忘了自己,那么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到头来,还专门讹自己。   “可……他可是你的丈夫,我也无意想要与你抢丈夫什么的,只是.....只是他自己失忆,不认人了.....我就我就......”枚菱说的艰难,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盛良妍有些奇怪的看向她,总觉得今天这个女人有些不一样的和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程二确实是失忆了,但是难道失忆了就可以将另外一个女人当做自己的娘子吗?就可以将原主丢在家里面不管吗?   盛良妍觉得,若是真的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面,饶是失忆了也一定要将这个人给找回来的。   可是......   她眼神不忍的看向那已经成为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的程二,已经成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而且看这个二人,好像真的动了真情,真的在好好的相爱,她真的是一个多余的外人。   不过......盛良妍看到这更加的头疼了,本来是想要一封和离书了,现在她这个丈夫死了,她就真的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寡妇了.......   倏地,枚菱的一声尖叫声将她的注意力给拉回,她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胸口,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往下流淌着。   接着她狠狠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你,怎么了.....?”盛良妍完全怔愣住了,实在是没有预料到目前的这种状况。   “我.....我想要水......我想要水.....”枚菱双手撑着泥地,弱小纤细的肩膀不断地颤栗着:“......好难受.....好难受......”   脑子已经不能够再想其他的了,现在人命要紧,况且这个院子里面就她和她,要是她真的出什么意外了,她岂不是还要去衙门里面走一趟?   她快速的闯入了里头的屋子,里面还算是干净整洁,捣鼓了许久,盛良妍终于在角落的位置找到了装水的水壶,她随便的再厨房的柜子里面拿出来一个破旧的瓷碗,就动作些许凌乱的囫囵的倒水。   等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面的时候,因为动作过于的慌乱,脚还不小心打滑了一下,送到枚菱嘴边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枚菱一把将那水给夺下,一口便猛地灌下去。   盛良妍:“.....还要吗?里面还有——”   “——不,不必了。”枚菱抓住了盛良妍的手腕,她缓缓的抬起了头,脸上的皮肤苍白,挂着斑驳的雨水和血水:“没用了,只是这样子毒素会扩散的慢一些而已......没用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   盛良妍眉头微微的压下:“你的意思是你被下毒了?”   枚菱虚弱的点了点头,她眼皮松软无力的垂着,盯着盛良妍,嘴角突然扯出一抹笑拉来:“其实.....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她什么?   盛良妍不解。面前的这个女人抢走了原配的丈夫,得到了原配所有的关爱,留下原配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拉扯着三个孩子,他不明白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她赚到的这些钱吗·?   似乎是寻找到了答案,盛良妍轻轻的一笑,可不是的吗,不是还要自己替他们还债的?   只不过债还没有来得及还,人却没了。   但是枚菱却摇了摇头,似乎是知道盛良妍心里的想法。   “我知道......你可能以为我羡慕你有钱什么的....但其实不是.....”她说着,视线又转向了已经看了无数次的程二的尸体上,眼神的伤感无法藏匿,像是一潭冷透了的泉水如何都散不开:“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失忆受了伤,我将他给带回家,他夜里总是不老实的,嘴巴里面啊......总是念叨着一个名字......”   盛良妍一怔然,嘴唇张了张,视线落在枚菱苦笑的嘴角上。   “我将他的伤给治好.....辛辛苦苦的.....本来是想要多得一分劳力的,但是啊.....”枚菱道:“这傻子每天就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剩下的时间就偷偷的跑到村口的位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   “你知道他在找什么吗?”枚菱看向盛良妍,轻声问道:“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盛良妍撇过脸,没有说话。   “不,你知道的。”枚菱又笑了一下,苍白又有些乌黑的唇被鲜血染的很红:“其实我长得不好看,没有人愿意娶我,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可是我看着他痴情的模样啊......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幻想,要是他每天盼着,嘴里念叨的人是我该有多好啊.......” 第38章 吃醋   “是我抢走了他,是我的自私。”枚菱最后轻轻的说道。   盛良妍听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心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不过她知道她不该听到这些,该听到这些话的是原主。   她理应听到。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我也真的动了情,爱上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心里面一直装着别人的傻子.....”   说完这句话,枚菱的血吐的越来越多,她像是一个被吸干的空皮囊一样,这时盛良妍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一直都很瘦,瘦的离谱的那种,但是程二却在这个家里面被养的很好。   “可是......如今落到如此的下场,可能就是我咎由自取吧......”枚菱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突然抬头看向盛良妍,她眸子微微的凛住,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但是.....我想将这背后的主谋和指示我做这些事的那个人告诉你。”   “你想借我的手替你报仇?”盛良妍冷声道。   “既然你也猜到了,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了,你如愿意我就将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你若不愿意,我便带着这个秘密死去......”   她猛地咳了几下,便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便朝着程二的那个方向走去,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那个人,而后动作慢慢的坐在了地面上,将身体轻轻的靠了上去。   两个人真的就像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雨水毫不留情的浇灌而下,打在他们的身上,也刺在盛良妍的脸上,浑身上下满是寒气,其实已经非常的冷了,然而她却从地上站了起来。   最终缓缓的走向了枚菱的那处。   **   很快就有衙门的人来处理了,因为有村里面的人作证,所以这件事成功的与盛良妍划清了关系。   然而盛良妍并没有直接回去,走到村口的时候她便让老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老金本想再劝说什么的,但是看到盛良妍满身的脏污和血水,犹豫了一秒就很快的答应了。   盛良妍看着远去的马车,在原地站了半晌,雨水虽然依旧还在下着,但是比刚刚的情势小了不少,至少......打在脸上不像是被针扎一样疼了。   湿冷的雾气,远处的矮山好像在着缥缈的雾气之下看的都不是那么的真切,像是在梦中的场景似的。   她摇了摇头,突然就想到村子外面的田野间走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条细窄的小溪边。   她随处的找了溪边的一块小石头坐着,便开始将手伸入溪水里,缓缓的搓洗着。   鲜艳的血水顺着从上游下来的溪水被携带而走,就像一条一条精美的丝带似的。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溪水里面自己映照出来的脸上,只能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   于是她随便的捧了一手水,将手臂上的血洗干净,可当她正想要用衣角将手上的水随意的擦一擦的,却突然就想起来自己的衣角很脏,上面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湿哒哒的又异常的难受。   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正准备将滑落至手腕处的水给携走时,自己的手腕处突然挨上了一丝柔软。   她一低头,眼帘处就映入了那块熟悉整洁干净的帕子。   “用这个。”陈嗣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边轻轻的响起,配合着这个愁云惨淡的天气竟然生出了一丝的温和的暖阳。   从什么时候,自己头顶没有落雨她都不知道。   盛良妍没有接下,陈嗣安边也不越距,干站着,她安静的看着不断缓缓流淌的溪水,陈嗣安则安静的看着盛良妍盯着溪水的眼睛。   不知何时,陈嗣安突然缓缓的蹲下,他手上依旧拿着那干净的帕子,眼睛认真的盯着盛良妍,礼貌又小心的问道:“我可以帮你擦吗?”   盛良妍的睫毛微微的一颤动,若是之前,早就被这白脸小子给勾得不知东南西北,可是如今......   她不回答,陈嗣安却自己拿着那块帕子缓缓的替她擦拭着,动作小心翼翼,非常的温柔。   她并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回头去看对方。   良久,正当陈嗣安擦完了,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陈嗣安蹲在她的身边,也坐着了下来,与她并肩着,自然的开口回答道:“听闻这边出了一点状况,便想着也许你会出现在此处,本来是碰碰运气的......”   但是当他站在不远处,看到盛良妍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雨中,满眼空茫,失魂落魄的模样的时候,他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他垂下睫毛,突然又开口问道:“.....你....很伤心吗?现在。”   伤心?   盛良妍觉得些许的奇怪,她为何要伤心?   然而下一秒,她便知道原因了。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陈嗣安轻轻的说道。   盛良妍眉头一凛,转头看向陈嗣安:“你什么意思?”   陈嗣安却不吭声了,盛良妍自己好像嗅到了什么,但是她不确定,也没有开口。   “他待你并不好,你.....不必伤心.....不必为了他.....”而如此的不像自己。   哟,这原来是醋了。   但是陈嗣安凭什么有这个立场说这样的话?   “你难道就对我好?”盛良妍反唇相讥,一脸的冷嘲。   陈嗣安果真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犹犹豫豫的模样惹得盛良妍些许的心烦。   “那些.....有原因。”陈嗣安拧着没看着她,却终究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什么原因?知府大人,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你若是不想直接说出来的话,我们平民百姓也没有那么多得时间在此等待。”盛良妍直接就站了起来:“告辞。”   正当她准备迈步走了,自己的手臂突然被陈嗣安给抓住,接着陈嗣安的高大的身影就罩了过来,他一只手轻轻的捧着盛良妍的脸,被雨水浇到冰凉的脸碰上如此温存,让盛良妍没有一时急着挣脱开。   “我有难言的苦衷。”陈嗣安温润如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但是我爱慕你是真的。”   “真的。”   溪水的声音轻轻缓缓的传入耳中,盛良妍满目的怔然,耳尖逐渐的泛起了红来,她紧紧的抿着唇,突然想起来枚棱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其实本来她就怀疑到底是不是陈嗣安做的,枚菱的那通话她就更加的确定的。   如今如此不好的态度,完全就是这个人还是没有将真心面向她,不告诉她真实的原因。   可是如此真诚的话一下子砸过来,实在是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你爱慕我什么,爱慕我比你大十岁?还是爱慕我现在是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盛良妍哼笑了一声,直直的看向陈嗣安:“陈知府大人,我现在可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寡妇,你知道什么意义吗?”   她的脸微微的凑近,“怎么?知府大人莫不是想和我一起浸猪笼?”   “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就陪你。”陈嗣安看着她也直接说道。   盛良妍一顿,极少看到陈嗣安如此直接了当的模样,倒是弄的她不知道一时该回怼什么。   接着,她便感受到自己的周身变得温暖了起来,原来是陈嗣安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大氅温暖,很快她便不觉得那么的冰冷了。   “我送你回去好吗?”陈嗣安举着伞,小心的问道。   盛良妍真的是被他这幅模样给折磨的没有了脾气,不过自己一个人回去估计也很麻烦,于是便二话不说的往前走去,陈嗣安会意便也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进入了马车之后,便直接往永安那边赶去,很快便到了盛良妍家的宅子,虽然两个人在车内基本上都是安静无言的状态,但是气氛难得的有些温存和安静。   到了,她正准备起身,陈嗣安却先行她一步往外走去,走下马车之后,他亲手掀开了帘子,伸出了自己的那骨节修长,白皙好看的手来。   盛良妍看着那只手,很快便对上陈嗣安认真盯着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眸子,他轻声说道:“我扶你下来。”   她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给搭了上去,当粗碰到那看着光滑细腻的皮肤其实有些粗糙的手掌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猝不及防的狠狠地跳动了几下。   特别是陈嗣安几次撞过来的赤诚目光,倒是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   明明两个人都已经......   已经到了门口了,陈嗣安的脚步依旧还跟在她的身后,正当她转身叫人可以回去时,自己的右手突然就落入了一样冰冷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掌心原来是落入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罐。   “是药,记得涂掌心的伤口。”陈嗣安温柔的嘱咐道。   她的心口好像划过一道暖流,看着那小瓶子没有说什么,但是却微微的点了点头。   雨后泥土的空气带着一点清甜…… 第39章 私通   陈嗣安离开之后,她便直接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大家都已经回屋去了,所以并没有看到她回来。   在房间里洗完之后,她便躺上了床,便将那枕头下压着的小药瓶给拿了出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在自己掌心的伤口涂抹着。   其实那伤口并不是很深,还是昨天的,都已经结痂了,但是盛良妍还是固执的涂抹了一层接着一层。   她突然鼻子酸酸的,其实......陈嗣安那人还是有心吧。   可是如今她的这个身份又该怎么办呢?   她又成了寡妇,在大家的眼里与其他的男子有一点过于的亲密都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的时候,盛良妍一出来,就看到院子里面的人站的整整齐齐的,一脸的不自在,看到盛良妍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赶紧又挺起胸膛。   院子里弥漫着异常怪异的氛围。   咋了这是.....?   她随意的理了理衣裳,便走了过去,“怎么了?一个一个不去开工,站在这里做什么?”   如烟率先便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外面出了点事情......”   盛良妍眉头微微的蹙起来,“什么事情?”   然而如烟这会却不开口说话了,看着盛良妍的眼睛里满是挣扎之色,旁边的如琢似乎有些憋不住了,正准备都开口了,外面的大门突然被狠狠的敲响了几下。   “——谁?!”程如琢拧起眉头,立即就朝门口那吼了一声。   立即便有一个家丁跑了过来,他身形颤颤巍巍的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手慢慢的抬起,指向了门外:“.......外面有一个女子.....她她她.....”   “怎么了?”如烟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立即便小跑上前,但是还没有走出去一步,就被那家丁给拦住了,“小姐不可!那女人疯子一样,会伤了你的!”   如烟瞪了瞪双眸,脚步也犹豫不定,最终看向了盛良妍。   盛良妍虽然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还是对如烟摇了摇脑袋:“你们兄妹几个呆在院子里面,我出去看看。”   “不行啊,娘——”   “我怎么吩咐就怎么来!”盛良妍瞪了几个人一眼,他们虽然不说话了,但是还是没有打算让盛良言一个人单独出去。   盛良言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些孩子们是担心自己,语气便也软和了下来:“我只是出去一会,不会与那人近距离的接触,再说我多带一些人,她会伤到我吗?”   她又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娘应该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吧?”   在几个孩子犹豫不定的神情之中,盛良妍干脆的迈出了步伐:“一会我就回来了,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时,都一个个大清早的站在这院子之中。”   家丁将门打开,盛良妍直接就跨了出去,他们便又立即快速的阖上了大门。   当盛良妍看到面前的景象的时候,终于明白那家丁为何会吓得不轻了。   实在是这女人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上的衣服破旧的像是乞丐一般,头发脏乱将整张脸都挡的差不多了。   最主要的是,她看着神志不清的模样,手上却拿着一把菜刀,坐在她家的大门前,像是打坐一般。   “让她出来!!让她给我出来!!!”   “我要我的儿子!!让她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她声音很粗狂,在那吼叫着,看到盛良妍出来也没有罢休。   盛良妍眉头一蹙,站在台阶上面并没有下来,而是看着那女人问道:“你坐在我家大门前做什么?”   那女人听到盛良妍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她慢慢的将头转向了盛良妍,缓缓的抬起,但是还是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从那脏乱头发的缝隙可以看出来,那女人脸上的皮肤也没有一处好的,烂的些许的可怖。   盛良妍刚吃的早饭,看到这恶心的画面胃里突然有些难受。   那女人突然就举起手中的那把菜刀,对着盛良妍,便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你不知道??!”   “你竟然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她又该知道什么?盛良妍不解的看着那女人,自己的面前已经围满了家丁了,主要是保护她的安全,但是盛良妍却推走了自己面前的那个家丁,从上面走了下来,冷静的问道:“我需要知道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当她从家丁身后走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那群围满的人突然哄闹了起来,声音嘈杂的让盛良妍有些难以忽视。   “哎.....好像就是她.....”   “怎么了?”   “就是她啊,跟咱们知府大人.......”   盛良妍猛地将视线看向那那个人的那里,那个人对上她凌厉的目光顿时便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些什么了。   但是那地上的女人却哼笑了一声:“怎么?敢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怕别人说了?”   盛良妍眉头越拧越紧,她是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吗?怎么个个都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你一大清早的就到我家的门口闹,我大可将你告上去,好好的在牢里面住一个十天半个月的,并不是随便那户人家容得下你这样晦气的人,”盛良妍冷声的笑了笑:“我手上的生意不少,也不是很想沾染上这晦气。”   她手随意的抬起,指了一处位置:“不如您移步?”   “——你!”那女人明显被盛良妍这给气的不轻,直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便要举着菜刀往盛良妍这处砍:“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我儿子!!”   “臭女人!!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家丁们也怕,毕竟那手上拿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锋利的菜刀!但是很快就从人群外面有序的冲进来了一群士兵,他们动作直接快速的讲那个女人给劫持住了,并将她手上的菜刀给抢了下来。   其实那菜刀都已生了锈,也不是特别大的威胁,主要是这个人的本身,看着便令人感到害怕。   周围的人很快便认出来这是知府手下的人。   “大家快看!!这女人果真和咱们的知府大人私通!!!不要脸!!!”   “你是何种地位,知府大人的兵为何为你而调遣!!!你一个寡妇,真是恶心!!!”她一边朝着人群叫唤着,一边对着盛良妍的这个方向吐唾沫星子:“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赶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盛良妍皱着眉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些士兵,但是她在人群里几次寻找,并没有看到陈嗣安的身影。   面前的女人依旧在叫唤着,人群的嘈杂声逐渐鼎沸,盛良妍觉得耳朵疼,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手让她感觉得脑子晕沉。   为什么.....自己.....和陈嗣安的事情.....   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盛良妍突然想起来今天一大家子人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是......   外面谣言四起,她却还在家里面睡着舒服觉。   这下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她捂着脑袋,那女人尖锐的声音还在耳边叫唤着:“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盛良妍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赶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盛良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她重新的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女人,声音冷静的有点不像她:“我什么时候抢了你的儿子?”   “何来还你儿子这个说法?莫要太荒唐了些。”   “不!!!你就是抢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在你的那!!!”女人不断地在士兵的手臂之中挣扎着,身体往盛良妍这个方向不断地够着:“.....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这里没有你的儿子,撒泼的话去其他地方撒去。”盛良妍转身就要走。   女人看着盛良妍就要离开的背影,突然尖叫了起来,嘴里不断地叫唤着,念念叨叨的真的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突然她混沌的眸子一顿,嘴里说道:“不......我儿子死了.....我儿子死啦......”   盛良妍离开的脚步一顿。   “我儿子死啦!我不是来找我儿子的!!”女人说着说着突然就癫狂的笑了起来,眼睛里的疯狂止不住的快要溢了出来,双肩疯狂的颤栗:“他死了!我昨天才给他下的葬......”   人群重归于寂静,像是死了一般。   盛良妍转过身,就看到那女人身体如破旧的碎叶一般缓缓的向下坠落,她笑着突然就变得细细的啜泣了起来:“......我儿子死啦.....他死啦.....”   盛良妍凝起了眉头,她正想要跟士兵随便嘱咐一句将人放出城门遣走就行,但是她还没有走近一步,女人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眸子方才晕散的神情骤然狠戾,冲着她便怒声道:“我是来找我的孙子的!!”   “把我的孙子佑保还给我!!!”   这女人是桂娘? 第40章 守护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很多百姓为了看热闹,纷纷赶来,不过人们都噤若寒蝉,所有的流言蜚语只会像一场疫症一样,在暗处传开。   盛良妍沉沉吐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娘子,有事进院子里说吧。”   桂娘却疯狂的摇头,让她粘做一团的头发显得格外滑稽。   盛良妍看着她,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还记得当初见她时,她的精致与风韵让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自己都不免惊叹。而且连民东县的姚大人也为她倾倒,再凭着她在生意场上的叱咤风云,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绝代佳人。   可眼下,她竟然像一个疯妇一样在这里发飙,怎能不让人唏嘘。   盛良妍缓了缓情绪,慢慢向她走近,边走边说:“走,我带你去找佑保。”   桂娘先是眼神迷离,目光呆滞地盯着盛良妍身后的大门。盛良妍见她没有拒绝,就继续小心翼翼地悄悄握住了她手中的菜刀。   可就在盛良妍将菜刀一点一点从她手心里抽出来的时候……桂娘忽然尖叫一声,然后疯狂的挥动那刀!   “佑保!”盛良妍退后一步大喊。   桂娘果然停了手,怔怔地转过头看身后。   盛良妍走到她身后,在她耳边小声说:“如果还不和我进院子的话,恐怕佑保你也见不到了。”   她的声音很低,如鬼魅低吟。   桂娘听了这话,竟然真听话的转过身来,她丢下了手中的菜刀,跟在盛良妍的身后,往宅子里走了。   看热闹的人们没了热闹,自然都败兴而归,只不过他们在离开的路上,看着成列的府兵,还在三三两两的议论著……   盛良妍则全然不理,而是带着桂娘进了院子。一院子的人见了两人,脸上满是惊异神色。只有老大如琢站在最前面,他怒目圆睁,衬得头上的红色的汗巾更鲜红几分。   他的脸上,此时正写满愤怒,他向盛良妍问道:“她说、佑保是谁的孩子?”   盛良妍正想让人上前来,把如琢带回去,可身边的桂娘却瞬间疯癫的大喊起来:“佑保,佑保……奶奶来带你回家了,奶奶来带你回家了……”桂娘反复的念叨着这一句话。   如琢的拳头紧紧攥住,脸色也铁青,站在身边的双儿连忙哆哆嗦嗦地扯了扯如琢的胳膊,低声说:“她……她是在胡说,可千万别听这个疯婆子的话啊。”   如琢没说话,可他血脉偾张、怒目圆睁的样子,已经表明了双儿说的话,他全然不信。   盛良妍是知道如琢的脾气的,她连忙大喊:“来人,快把大公子带回房!”   可如琢不仅没从这句话里得到半分冷静,反倒是回手一拳打在双儿的脸上,边打边低喊:“贱人!女表子!”   家丁纷纷涌上来拉开如琢,可如琢力气极大,将双儿一把擒起掷出老远!   双儿嘴角渗出血沫,在地上嗫嚅着,嘴唇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反抗是多么无力,可就是这样,如琢好像也还不满意,他高高扬起拳头,又朝双儿走过去……   盛良妍刚想上前拦着,忽然一个人影冲到了双儿前面———是林氏!   如琢高高抬起的臂膊僵在半空中,他朝着林氏低吼:“滚开!”   林氏下意识的闭紧双眼,低下头,蜷在一起,她的动作熟练的让旁人看了心疼。可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而是停在了半空中,如琢的眼神好似也软了下来,他只是低声说:“你起来,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贱货!”   林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道:“当家的,我有身孕了。”   “什么?”如琢的表情逐渐僵硬,连嘴角的肌肉都在缓缓抽动。   “我……我有身孕了……两个月了,都……都说三个月里不好跟人讲,我……”林氏声音连同她瘦削的背都在颤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真的———”如琢刚开口。   “老大,还不带你媳妇进屋?”盛良妍不管林氏说的是真是假,她连忙叫住如琢。   可他还是没动,林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又说:“当家的,走吧,别再打了,孩子不能出生就没有爹。”   如琢指尖动了动,竟然真的将林氏扶起来,一起往屋子里走。盛良妍连忙吩咐家丁把双儿扶走,又招大夫上门来。   场面这才瞬间安静下来,可事情还没解决。   疯疯傻傻的桂娘还在痴痴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可能是刚刚也被如琢吓到了,许久也没发出声音,等看如琢走了,才又开始撒起泼来,大喊:“佑保!我的佑保!还我的孙子!”   盛良妍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桂娘,你糊涂啊。”   桂娘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好像也是在疑惑。   “你聪明一世,现在自己有没有照顾孙子的能力你不清楚吗?佑保在我这里备受宠爱,你确定要把他带走跟着你一起生活吗?”盛良妍说着,勾着桂娘的手甫一用力,表现了十足的关爱,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你就敢保证,伤害令郎的人,就不会伤害你的孙子吗?”   桂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竟然还举手握住了盛良妍的手,然后看了一眼大门,又看了一眼后院,若有所思……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在桂娘盯视的后院里,缓缓出现了一个人,是坐在轮椅上的谢华章。   她怀中抱着的,正是不满周岁的佑保!   在场的人瞬间默不作声,盛良妍心中也隐隐笃定了什么念头。   桂娘看见谢华章怀里抱着的佑保胖嘟嘟在牙牙学语的样子,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崩塌,她挣脱了盛良妍的手,连走带爬的到了谢华章面前,又胡乱的抓了几下头发,用颤抖的嗓音问道:“我……我能……抱抱他吗?”   谢华章把孩子递给了她,她却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把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才把佑保抱在了怀里。   不知是心神影响,还是许久未抱过孩子,桂娘的双臂很僵,孩子被她举得高高的,看起来很不协调。   佑保可能是被抱的不舒服,也可能是眼生,忽然哇哇大哭起来,这让本就神经紧绷的桂娘,更加手足无措。   谢华章缓缓开口:“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呢?把孩子带走吧。”   “干娘!”盛良妍大声制止,因为她没想到,佑保还这样小,怎么有人忍心把他交给一个疯子。   桂娘却完全听不进盛良妍的话,而是反复念叨着:“好……好……奶奶带你回家……”   “如烟,那就带佑保去收拾东西吧。”盛良妍语气平缓下来。   “娘!”兄妹异口同声,十分惊讶,怎么忽然同意了?   盛良妍却丝毫没理会他们的惊异,而是直接走到了谢华章面前,微笑着说:“干娘,外面风大,我推您进屋吧。”   谢华章和蔼地点了点头,就由着盛良妍把她推回房间。   谢华章的房间不远,走到近处,无论是门前铺平的门槛,还是屋里的摆设,盛良妍都很熟悉。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买下宅子时,在这偌大的宅院里,真的亲力亲为的只有这一间屋子。   盛良妍进屋就合了门,继而推着谢华章坐到茶桌前,然后一板一眼的为她奉了一杯茶,说着:“干娘,照顾佑保这么久,辛苦了,喝杯茶吧。”   谢华章微微一笑,接过茶杯放在嘴边呷了一口。   盛良妍也在对面坐下,她用指腹轻轻滑了滑桌上的水渍,然后开口问道:“干娘,我从未说过自己身世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了,所以我不记得自己的亲爹是谁,是什么样子。后来啊——我娘嫁给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好的甚至让我觉得他除了偶尔的严厉,也算是一个好继父。可后来,我才发现,只嫁给了他两年就去世的母亲,竟然不是意外死去的。我们母女都活在一场预谋里,而我从小没有母亲的遗憾也拜他所赐。”   可惜……她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死了,她报不了母亲的仇,也报不了自己的仇。怪只怪继父说她病了让她吃药的时候,她次次都信了。   盛良妍停顿片刻,然后抬起头,身体微微前倾地直视谢华章问道:“干娘,你猜拿多少真心,能骗到一个从小没娘的孩子?”   谢华章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缓缓说道:“要不要重新考虑我的提议?”   盛良妍坐直身子,又靠回了椅背上,她目光中的点点光亮倏然散尽,变得疏离又遥远。她问:“干娘,可是你做的这些事,对我丝毫没有影响。你是觉得骗我收了一批废绢,还是找桂娘说些什么可有可无的谣言搅得我家宅不宁,就能让我妥协呢?”   谢华章不急着回答,只是讥讽一笑。片刻她才说道:“良妍,娘要教你的有很多,比如——成大事者,就要摒弃一些没用的东西。”   盛良妍逐渐坐正,戒备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比如,陈嗣安。”她说话时嗓音低沉,眼眸深黑。   盛良妍听闻此语,忽然站了起来,她眼中微微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可是……陈嗣安是……”   她鼓起勇气,可还是没说出口。   谢华章却连情绪起伏也没有,开口说道:“陈嗣安不就是我那不肖的儿子吗,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原来,她猜测的是真的吗?   盛良妍早就猜到了,陈嗣安在每一次出事后都把嫌疑揽在自己身上,开始她怀疑过他,后来又觉得他一直在偏袒,甚至是在保护始作俑者。   而这个始作俑者,就是身份存疑的谢华章。   就在盛良妍打算问问谢华章究竟还在乎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门被推开,有人闯了进来。   两人一起回头看去,竟然是大良!   大良话都没说一句,走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盛良妍面前。他抬起头,用憨憨的声音说道:“良妍姐,你别和娘吵架了,我们也可以走的。”说着他转过身来,又对谢华章说:“娘,要不大良背你走吧,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讨生活,大良有都是力气的。”   目光之灼灼,言辞之恳切。   几近讽刺。   盛良妍稍一矮身,就同跪在地上的大良一般高了。她拍了拍大良的肩膀,软声说道:“大良,我和干娘还有些事说,我们没吵架,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大良仰头看了看盛良妍,又看了看谢华章。   谢华章点了点头,说道:“娘没事,好孩子,外面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帮你姐都看着点。”   大良点了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盛良妍看大良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发凉,她问:“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吗?”   谢华章微微一笑,在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她说:“孩子,众生皆棋子,我也是其中一枚罢了。”   “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搞倒钱百万,不管任何手段。”   盛良妍眉眼一横:“钱百万富甲一方,为人最擅淫亵,我凭什么冒这样的风险?”   谢华章眼神冰冷,看着她说:“孩子,你为什么去做,我不清楚,但是犬子啊,从小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他没什么本事,还偏偏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虽然成不了事,但是躲起来让人找不到的本领他可练了很多年了。”   “干娘,虎毒不食子。”盛良妍眸色骤冷,染上了不愉之气:“您所说之人,是知府,是地方官,您如果认为他无德无能,那就是在和官府做对。还有,陈知府虽然遇事多思,可他性子稳重从来没有败过事,您对他才了解多少,有资格来评价么?”   谢华章笑了笑,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和一个老太婆争口舌长短,而是去看他最后一面,别再见不到了。”   “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盛良妍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   谢华章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幽幽响起:“良妍,你猜当年是谁把大良告到县衙的?”   盛良妍没回头,可她的嘴唇紧抿,紧紧握住拳,她只觉得血液在身体里倒流,似乎一下要从胸口涌出一般。   原来,就连一开始的碰面都是被设计好的。   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受尽磨难,却还是如此轻信!她做过很多错事,能补救的机会也不多。她终于没了往日的从容,步履飞快的往府衙去了。   可她刚一出宅子,陈嗣安安排的府兵就纷纷戒备起来。百姓们也自认还有还有热闹看,纷纷聚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   “哎,就是不检点啊,真是没想到……”   “可不是,陈知府那么多大姑娘看不上,非要和一个寡妇私通。”   “肯定是有点什么毛病的。”   “不是我说,这样的人怎么配当知府啊!”   百姓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尽数被盛良妍听了进去,她刚刚走下台阶,就又停了脚步。她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人们,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不能再见了吗?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说道:“大家捕风捉影什么都说的话,只会害了自己的,难道捉女干要捉双的道理,大家不懂吗?如果我再听了谁在背后嚼舌根,我盛良妍脾气也不好。”说完她就回身对守门的家丁说道:“过来,都不想干了是吗?怎么看的门?”   两个家丁应声出来赶人。   盛良妍又对着那列陈嗣安的府兵说:“你们大人是要抓我回去问话吗?”   府兵们没想到还会被问话,领头的则迈出一步唯唯诺诺说道:“夫人,我们只是巡逻至此,发现有人作乱,并非是大人授意。”   盛良妍看了一眼议论纷纷的百姓,也没理他们信与不信,回道:“替我谢过大人,还记得我等小民。”   “夫人,那眼下于事,我们就撤下了。”府兵说着齐齐行礼,给足了盛良妍面子。   其实这几句话漏洞百出。在当时重农抑商的社会,就算是再有钱的富商,也不会受到特殊的保护。   人人又都艳羡商人的家财,所以都在等着富商的倾家荡产,因为他们都是规则的破坏者,破坏者就不该拥有比守规者更富庶的生活。   盛良妍没再向前走一步,而是转身回了府,刚一进门,她就吩咐了一句:“备车,去京州城。”   老金走过来低声说:“夫人,佑保已经安置好了,桂娘也控制下了,要怎么处置?”   “她到底为什么忽然发疯?”   “听说是有人把她早就死了的儿子挖了出来,将腐烂不堪的尸身散落零碎,扔进了桂娘的院子,她看了当时就神志不清了。”老金说的时候都皱着眉,毕竟一个中年丧子的女人已经够可怜了,谁会残忍如此,用这样的方式剖开她的伤疤呢?   盛良妍听的也心下一悸,原来,她真的这样残忍。可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吩咐道:“桂娘的事通告给民东县的姚大人,告诉他最好妥善处理,否则他知道后果。备车吧。”   她必须去京州,是为了看看钱百万到底和谢华章之间有怎样的过往,也是为了离开这里,不影响陈嗣安。总之盛良妍都下定决心,只是马车离开永安的路上,会经过永安府……   自此,不知何时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复阳了,最近更新不太正经,不过都会补上的,笔芯~ 第41章 重逢   京州是都城,这里的富庶繁华自然不是永安府能比的。纵使盛良妍已经穿越过来许久,自认已经熟悉了古代的生活,来到这里,还是由衷赞叹。   这里的街市热闹非凡,宽窄交通的巷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人们穿着的,几乎都是织锦彩缎,就连站在街边的茶婆,头上也满是银饰,等你从她面前走过,就会招呼你进屋来品上两盏。   街上的行人也都热热闹闹的逛着,只有道路两旁烧饼店和面馆的伙计们累的连连打着哈欠。   再走一段,盛良妍就发现了这里和永安最大的不同,就是隔三岔五出现在楼上的姑娘们。   他们竟然都不没画什么浓妆,而是在额头上缀着图案类似的花钿。盛良妍十分不解,怎么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又想起之前来过一次京州,那次是谢华章支招,让她来找钱百万谈生意的那次,不过那次往来匆匆,根本没想好好看看京州城。   正巧再走几步是一间茶社,她吩咐手下等在门外,自己则走了进去。   她走进茶社一看,就连这里坐着的几位姑娘头上也贴着相似的花钿。她自然走过去搭话:“几位,我初次来到京州城,看你们额头上画的花钿很是别致,是有什么讲究吗?我之前都从没见过这种样式。”   坐在中间挽着凌虚髻的姑娘嗤笑一声,说道:“你自然没见过,这可是我们这里赫赫有名的钱老爷独创的,听说他亲自为一个女子设计了这个样式,自此这女子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是钱老爷的夫人吗?”   “那不是,我们钱老爷可没有夫人,他还———”这位姑娘说着放低了声音才又说:“我们钱老爷还在等一位能降得住他的姑娘呢。”   钱百万没有妻子的事,盛良妍也算有所耳闻的,但她却不认为钱百万能被哪位姑娘降住,甚至他还有些不尊重女性,所以盛良妍对他没什么好感。   姑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在座的说道:“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明日十五,钱老爷要挑选全城好看的舞姬去府上参加灯会呢。”   “可是咱们也不会跳啊,又没有提前练上一练,能跳好吗?”另一位姑娘问道。   “嗨,你懂什么?哪里是看你跳舞,嘿嘿……不过是看你的身段,和你的脸蛋了……”在座的姑娘都红着脸笑了起来。   盛良妍倒是不太想笑,而是想啧啧两声。   她没再继续和姑娘们品茶,继续出门向钱大人的庄子走。   她是要见钱大人的,就像上次她带了新的农作物一样,这次她也想好了投名状。   可在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她看着店里各种各样的舞服的时候,忽然一计上心头。   她上一次见钱百万,就发现这人对商业十分敏锐,并且不爱官道,开发谋利也多为百姓谋福,最重要的是,他五十岁的年纪,竟然没有一点赘肉,只是盛良妍却一直认为他十分油腻好色。   因为被他收进府里的姑娘,不能计数,而是分批。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什么爱好,竟然需要这么多姑娘?   难道当年谢华章也和钱百万有什么渊源吗?不如……就从生意场之外,会会钱百万。   。   第二天惠风和煦,盛良妍一早就起了床,并不是她紧张,而是年纪大了睡的也浅。   巷子里叫卖杏花的声音从天不亮就开始了,街边的小贩们准备开门的声音也很大。   盛良妍起床揉了揉太阳穴,推开窗户,就刮来一阵冷风,她这才记起来京州可比永安冷得多了。不过这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让她感慨,当时在民东县市坊都有明确的界限,人们开市的时间限定也非常严格,而京州城基本上是贸易区和住宅区不分割的。   “杏花——卖杏花咯——”又一阵叫卖声让她恢复神思,她忍不住叫住楼下的姑娘:“姑娘,杏花不是春末才有吗?眼下都是冬日了,怎么还有杏花卖?”   卖花的姑娘说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都是绢绸做的,今天是钱老爷挑选舞姬的日子,谁不想拔得头筹,得钱老爷青眼啊?”   盛良妍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她与卖花的姑娘道了别,就回去拿起了昨天准备好的衣服。她换上衣服,左右相看,都觉得要不还是算了,这么大岁数了,让别人看见还挺有失颜面的。   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只见她一身宝蓝色的纱衣,薄如轻烟的蓝色的头纱镶着金线,就连素色的长裙,也绣了暗纹,一走一动间,像盛开的花。只是这纱衣过于清透,她不仅颈项和锁骨清晰可见,而是就连衣服下的肌肤也透出美玉一般的光泽。   盛良妍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还是觉得有点羞耻,这要放在现代是没什么,不过古人当得久了不免生出了些许迂腐念头。好在自己当初是认真减肥了,现在看来腰肢曼妙,倒也说的过去。   她拿起了搁在一旁的面纱,仔细的遮在脸上,只剩下一双水星般的瞳仁,和扇面般忽闪的睫毛。   街市上越来越热闹,跃跃欲试的妙龄女子们都涌上街头,准备去钱老爷的府上参加选拔。盛良妍也准备趁着人多混进去,毕竟自己这样的半老徐娘要是落了单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   她随着人流就来到了钱百万的宅邸前院,上次她见钱百万是在客栈里,这次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府宅。   这宅邸就算是小有财气的盛良妍看了都不由惊叹。这里真是层层错落,移步换景,府中甚至还有一鉴池塘,犹如一颗宝石镶嵌在中央。亭台楼阁,飞檐青瓦,无不雕梁画栋,而且钱百万的宅子,完全没有富庶华丽的土气,更多的是一种含蓄内敛的奢华。   这样的院前,还有一水的画着花钿、服色各异的美女在前院等着钱老爷的挑选。离盛良妍最近的姑娘看她也没人作伴,便上前搭讪道:“这位姐姐,你怎么还戴着面纱呀,姑娘们恨不得让钱老爷记清看见她们的脸。”   盛良妍好奇道:“为什么大家都想接近钱老爷啊?不是说钱老爷很花心吗?虽然他收了不少姑娘,可从他府上送出去的姑娘也很多啊。”   那姑娘不加掩饰地说:“因为他给的多,所有被送出去的姑娘给的补偿银子十年都花不完。就像我,我家还有个弟弟,说不上媳妇,我娘说我这次没成功,就要把我卖出去,换了银两给弟弟娶媳妇,所以我这次一定要被选上。”   盛良妍听她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她瘦小的身体明显有些发育不良,不过样貌姣好也算得上是水灵。   盛良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何处。”   “我叫橙儿,家在京州城东边十里外的楚离村。”   盛良妍听了就默默记在心里,想着等出去了就派人去看看,如果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就帮帮她也无妨。   “姐姐,还听说这次宴会也来了官府里的大官呢,你说钱老爷多厉害,连官府都会赏脸。”橙儿又说。   “官员?”这么明显的类似现代大型夜总会的宴会,竟然还有官员参加,难道也是什么权钱交易?   “是啊,听说是永安府的知府。你知道永安府吗?虽然是南方城市,却是缫丝大镇,听说知府更是……”橙儿继续说,可盛良妍没什么心情听下去,陈嗣安来了?他要是看见自己这样……   盛良妍边想边向后退,可没退几步,身后的钱府大门忽然就合上了。   紧接着就从中厅走出几位嬷嬷,她们读了读选拔要求。虽然盛良妍没看见古代真实的皇帝选妃,不过她觉得也相差不多。   但也不太一样,因为这里连细致的标准也没有,嬷嬷只是随手点了一些人就带人进了后院,当然还有一些被点到的人就被请出了钱府。   盛良妍不知是幸与不幸,她是被点到的人,她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跟在几位嬷嬷的后面,往后院走。   如果说前院气派非常,那么后院更是别有洞天,院子里的奇花珍木,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一条从前院引来的小溪水,蜿蜒而下流入一方小池,十分雅致。   又向前走了几步,前行的几人忽然停了脚步,盛良妍一看,原来前面是经过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人虽然换下一身官服,只着一身素衣,可他一身的清正冷峻没有削减半分。   陈嗣安。   他好像不是初见时的柔弱书生了,也可能他从来也不是。如今的他就像是一棵松柏,纵使被迫生在了悬崖上,也要经历日晒雨淋,化为劲松。   忽然,陈嗣安停下了脚步,好像在向盛良妍所在的地方望过来,她连忙低下头。不是她不想和陈嗣安说清楚,实在是眼下的装扮实在有碍于做姐姐的颜面。   好在他似乎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等他离开,一行舞女才继续前行,她们很快留就被带到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也是精致不已,进屋来的姑娘,就没有能忍住不抬头四下张望的。   不多时,屋子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嬷嬷听见了声音摆了摆手,示意舞女们跪下。   盛良妍看着大家顺从的样子,没有办法也只能照做。众人跪下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随着这段咳嗽声走出来的果真是钱百万。他穿着精致华丽的里衣,俨然是一幅刚睡醒的样子。   盛良妍不禁唏嘘,京州城里多少姑娘为了他一夜都没睡好,他竟然一觉睡到天大亮。   “咳咳咳……”钱百万又是咳嗽,还没说话就咳出一口痰来,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不吐,还含在嘴里?然后他朝跪着的这群姑娘们招手……   这是?   姑娘们没人动,嬷嬷就在手边拉走了一个人,被带走的哪位只能满脸迟疑的被拖到了钱百万身边。   她被迫跪在那,可还是不明所以,直到嬷嬷拉她抬起头,吩咐她张嘴的时候,所有人都大概明白了。   那位姑娘被扯着头发,像一只惊慌的兔子,挣扎之间,钱百万竟然“呸”的一口把痰吐在了那位姑娘的脸上。被吐了一脸的姑娘尖叫一声,然后不知所措地向后退。   盛良妍也觉胃里一阵浊恶,强烈的恶心涌了上来。   可钱百万开始还蹙着的眉,一脸威严的样子却因为姑娘的反映露出一丝不悦。他伸了伸右手,旁边就走来一个小厮,手中拿着一锭白花花的银锭子。   钱百万接过银锭子,就用手拿着俯身在刚刚躲开的姑娘面前晃了晃,用最低沉的嗓音问到:“想要吗?”   可怜的姑娘看了看眼前的银子,眼神中的渴望掩饰不住,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她羸弱纤柔的身体像被寒风卷起的雪花。   钱百万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吩咐下人把人拖下去,然后又对着大家幽幽说道:“看来这位姑娘是不想要这银子,那有想要的吗?”   他话里的意图十分明显,盛良妍觉得这么恶心的要求是不会有人同意的,可就在人群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有人颤抖的走了出来。   盛良妍只觉得熟悉,这人不是……橙儿?   她很想大喊一声,别因为这点钱出卖自己,可她不能出声,只能看着橙儿走出去。   看着她战栗的走过去,又顺从的跪下。看着钱百万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继续咳了咳,然后咳出一口痰来。   橙儿识趣的闭上了眼睛张开嘴……   接下来盛良妍根本没法看,她听见钱百万一阵大笑,这才睁眼看,钱百万又一伸右手,接过一个银锭子,然后将两个锭子一并扔给了橙儿,赞赏地说道:“很好,以后就做我的美人盂吧。”   美人盂?盛良妍看了看身边的舞女们也同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好。 第42章 阿姐   美人盂自古有之,许多贵族都为了私欲,选拔年轻漂亮的美人盂,并以此作为谈资。   盛良妍不算惊讶,可这样的钱百万,陈嗣安又为什么会和他有接触?又为什么来这里?   正在盛良妍诧异之时,钱百万又招了招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在耳边嘱咐了两句,然后体体面面的独自回了内房。   两个丫鬟得了指令,上前把橙儿带了下去,之后就还是刚才的嬷嬷说话:“一会儿老爷要宴请大人物,有没有伶俐的跟我走?”   一众姑娘面面相觑,这要是刚刚大家一定会争抢着去,可经过一场“考验”,大家都对钱百万的乖张行径十分惧怕,竟然没人愿意去。   嬷嬷一看没人主动出来,就恶狠狠的咒骂道:“一群下贱胚子,你们见过这么多银子吗?给你们机会都不要!”   “来人!”嬷嬷喊来伙计,看这架势可能想要随便抓走几个。   就在嬷嬷准备再吩咐什么的时候,盛良妍就主动站了出来,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去吧。”   嬷嬷上下打量了一下,可能还对她的样貌有所顾虑。盛良妍也犯不着被人审视一番,她主动掀开面纱,嬷嬷又仔细相看了一番,这才叫手下将她带走。   盛良妍独自一个人跟着领路的往后院走,不禁感叹,钱百万真的是财富滔天。她只是走过这一路,已经经过了几十间屋子,而是间间别致。   房屋之间,竟然还有像丝网一样的遮盖,应该是为了防止飞贼的,这样看来,钱百万的家中确实有很多珍宝。还有更为神奇的是,院内各处摆放的石头,竟然能自行的吐出烟雾,很是别致。   她继续向前走着,甚至经过了钱家的轿房,她随意一瞥,里面竟然停着整齐的两排轿子,真不愧是生意遍布中原。后来她又走了一会儿,不知走到了何处,才终于见到其他女子。然后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只需要服侍好身边的大人物,不要多嘴,也不要多事就可以了。   盛良妍心中存疑,既然是宴请官吏,为什么还要选择新的姑娘,这样不是风险更大吗?   当时眼下,她只能继续随着一水的妙龄女子走到举行宴会的大厅,这里要比钱府的其他地方更加奢华,就连大厅的柱子几乎都镶满玉石。盛良妍刚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人群中的陈嗣安。他身姿偏瘦又高挑,十分好认。   剩下的都是些盛良妍不认识的人,不知是不是哪里的官商。她和其他女子都被分散到各位参加宴会的大人物身边,以便侍候添酒。   她的位置,离陈嗣安不远。   又一场歌舞以后,钱百万才信步而来,在场人物看他到来,纷纷起身敬酒,丝毫也看不出当时对商人的贬斥,果然,还是金钱至上。   钱百万只说了些客套的话就吩咐开席。让盛良妍很意外的是,这场酒席竟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谈了谈生意和美女而已。   不过,狡猾的狐狸会在黑夜里放声。   酒席不过半,来宾就已经都醉了大半。盛良妍看向陈嗣安,他更是用手扶着,软塌塌地歪头倚靠在座位上。   他向来端正,很少饮酒,怎么也会醉?   就在这时,钱百万大笑两声,说道:“今日十五之夜,是个好日子,各位贵宾们远来是客,就请随意挑选可心的姑娘在府上歇一夜吧。”   钱百万话音刚落,一场正常的晚宴瞬间变成了温香软玉的娱乐场所,有干柴烈火的拉扯,也有欲拒还迎的目光。   盛良妍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躲开了身边那位贵客的“抓捕”。她趁着混乱靠近陈嗣安,一把推开了贴在他身上的侍女,然后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离开了。   门口的仆从见人走出来,还贴心的为他们指引房间,盛良妍也没顾上许多,只想先带陈嗣安离开那里。   毕竟风气不好,容易带坏弟弟。   不过陈嗣安应该的确是喝多了,他斜斜的把脸贴在盛良妍的肩胛上走。   本来她的衣服就轻薄,被这样一蹭更是发痒,陈嗣安微烫的耳尖还总是扫过她的脸,碰的她心烦。   一进房间盛良妍就一把将陈嗣安丢在了床上,嘴里嘀咕着:“真能捣乱,自己不会喝酒非来喝什么?”   她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在她刚要转身的时候,陈嗣安忽然拉住她的手,用迷蒙的眼神看着她,软声唤了一句:“阿姐。”   盛良妍心里一颤,却佯装淡定随即回道:“大人认错人了。”   陈嗣安却甫一用力,一把将盛良妍揽入怀中,然后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她躲闪不及,此刻只能被饶有兴致的盯看着,他说:“我不会认错的。”   她冷冷说:“大人醉了,吃醉了酒,怎么敢说不会认错呢?”   陈嗣安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然后落在她面纱的绳挂处来回摩挲,说着只有两人能够听得到的耳语:“阿姐,你今天这样穿,甚好。”   盛良妍觉得脸颊已经烫的不行,一把将陈嗣安推开,然后平稳呼吸说道:“你少在这和我装醉。”   陈嗣安没说话,任由盛良妍坐起来,然后看着她的背影问她:“醉了不好吗?”   她又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恢复了以往的低沉语气说道:“你为何来此?”   陈嗣安也不再装醉,坐起身来仔细回答:“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是吗?”   盛良妍点了点头,说:“我无意窥探你们家的秘密,更没有什么兴致参与其中。”   “阿姐,我替家母道歉。”陈嗣安说话更郑重了些。   “不必,各取所需罢了。我既然得了干娘的照顾和指导,自然也要付出着什么,不是吗?所以,我们现在目标一致,那你能和我说什么了吗?”盛良妍转过头来直视他,问道。   “对不起,盛阿姐。我……其实知道的也很少。”   盛良妍一时竟没什么回答的。她只自嘲一声,然后问:“陈大人,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陈嗣安躲开了她的目光,垂着头说:“阿姐,我忽然觉着,醉了也好。”   “什么?”   陈嗣安忽然转过身,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头,然后就隔着她的面纱,轻轻覆上了她的唇…… 第43章 身世   身子微微一颤,盛良妍忍不住蹙眉,眸底带着惊讶的神色。   他怎么敢……   也就是在这片刻的失神内,陈嗣安找到了机会。   伸手扣住了女人的脖颈,另外一只手则是揽住了盛良妍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温热的气息铺洒而来,给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盛良妍忍不住的轻颤几分,后者却已经抬手慢慢的撩开了她身上的衣衫。   “阿姐……”低沉沙哑的呢喃声在耳边响起,盛良妍此时也不自觉地沉沦在内,下意识的应着。   酒香在唇齿中溢开,意乱情迷间,盛良妍只觉身上一凉。   白皙的肌肤暴露在了冷空气中,她咬牙脑子里却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然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伸手推开了面前的男人,盛良妍起身拉拢了衣衫,眉宇间已然染上了恼火的神色。   “陈嗣安!过分了吧!”   被推开的男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却在对上盛良妍带着愤怒的目光后,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   薄唇微抿,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陈嗣安连忙握住了盛良妍的手。   “阿姐,我错了,刚刚确实是喝多了,你别生气。”   盛良妍也不是什么好哄的性子,冷冷的收回了自己被握住的手,脸色难看,甚至是一个字都没说。   “我……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   闻言盛良妍微微挑眉,沉默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知道阿姐听过宋世巷吗?”陈嗣安微微叹了口气,坐在了她的身边。   脑海中也开始不断的浮现出了以往被尘封的回忆,就像是在亲手撕开了伤疤一样的疼。   盛良妍偏过头看了看他,他伤神的模样,像是易碎的花瓶。她知道宋世巷,虽然她不该知道,因为宋世巷作为前朝的辅政大臣最终却落得满门抄斩,所以提起他大家都是讳莫如深。   她只是点了点头。   陈嗣安依旧没有任何犹豫的诉说着:“宋氏满门,无一幸免。”   说到这,他勾起唇角,脸上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容,可是看起来却带着可悲。   “好像只有我,在行刑前,被人偷偷替换活下来了。那人还嘱咐我,永远也不要让人知道我的名字。”   陈嗣安抬眸,目光落在了盛良妍的身上,眸底带着几分诚恳:“我拿了他给我的一点钱,一路向南走。这些年来,我也算是努力活着。”   盛良妍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怒意却明显的消失了。   敛眸,她从前只是猜测,但是听着陈嗣安说着这样坎坷的身世,还是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攥着一样。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她的另外一个疑惑。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陈嗣安的眸底浮现出了冷意和坚定的神色。   “因为我有了一个新的线索,我怀疑钱百万和当年宋氏灭门有关系,还有……因为你在这……”   陈嗣安可谓是将盛良妍所有的问题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现在也轮到他了。   疑惑的将目光落在了盛良妍的身上,他勾唇轻笑:“阿姐,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盛良妍挑眉,淡淡的解释:“谢华章叫我来的。”   话音刚落,陈嗣安正要说什么,却被盛良妍忽然比出的噤声的手势打断了。   微微侧头,盛良妍敏锐的博捉到了屋外似乎是有什么微妙的声响,而且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   此时,身着舞服的妙龄女子正狼狈的提着裙摆,慌慌张张且踉跄的向着院内跑去。   她本是从宴会上跑出来的,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所以如此的害怕。   盛良妍来到门边,看到是个女子后,察觉不对劲。   眼看女子就要摔倒在门前,她开门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女子的手臂。   抬眸,女子红着眼眶紧张的说不出话。   “跟我来。”   看了一眼女子跑来的方向,盛良妍蹙眉,扶着女子将人带入了房间内。   房门刚刚关上,后面就追来了侍卫。   侍卫挨个房间的开始搜查,直到来到了盛良妍的房间门口。   推门却发现根本打不开,侍卫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开门!里面有没有人!把门打开!”他毫不犹豫的冷冽开口。   很快房门被人打开了,陈嗣安疑惑的蹙眉看了一眼面前的侍卫。   “有什么事吗?”   侍卫打量了一番陈嗣安,然后开口:“我们在抓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   坐在床角的盛良妍带好面纱,轻笑的开了口:“你们说的不会是我吧?”   侍卫看了一眼盛良妍:“我们要搜查,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陈嗣安不满的蹙眉,冷声斥责:“看不到我在?你们现在出现打扰了我的兴致,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侍卫当然知道,要是惹怒了这位自己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但是那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忽然消失了呢?   犹豫之下,他低下头行礼:“还请行个方便,我们很快,查完就走。”   陈嗣安还打算说什么,盛良妍已经起身走到了陈嗣安的身边。   伸手抱住了男子的手臂,媚眼如丝的笑着说道:“哎呀,人家要查就查吧,咱们也不好耽误了别人的事情。”   侍卫听到这,正要往屋里走。   耳边却传来了盛良妍的声音,这声音和刚刚的娇媚全然不同,像是低语又像是诅咒:“如若,真的打扰到了你,实在不行晚点就直接把人拖出去,打死就好了,这有什么?”   “不过就是被打扰了,为了这样身份的人生气,不值得!”   脚步顿住,侍卫的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扫了一眼房间里面的陈设,都很正常。   应该,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想到这,他又退了回去,站在了门口。   额间不自觉的渗出了冷汗,现在就算是强硬的要进去,也不一定能有命出来了。   想到这里,侍卫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很是抱歉的对着陈嗣安说道:“抱歉,属下告退。”   说完,侍卫转身,带着身后的几个人,继续向着其他的房间搜寻。   盛良妍也在侍卫离开的瞬间,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眸底带着隐隐的冷意。   伸手关上门,陈嗣安转身还没等说话。   原本藏在了衣柜里面的女子就要推开柜门出来。   谁知道却被盛良妍手疾眼快的挡住了,她靠在柜门没有说话,却将目光落在了陈嗣安的身上。   “你说,刚刚那些侍卫,会不会去而复返?”   话音落下,柜子里面的女子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眸底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敢多说什么。   薄唇微抿,陈嗣安也没有说话,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房门被人猛的推开。   原本应该已经早就离开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又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也就是在门开的一瞬间,盛良妍主动地靠在了陈嗣安的怀中。   抬手搭着面前男人的脖子,微微仰头做出暧昧的姿态。   却又明显的是被开门声给吓到了,她蹙眉有些不满的将目光落在了门口侍卫的身上。   注意到是刚刚离开的侍卫后,盛良妍勾唇冷笑。   “原来,这钱府的侍卫如此的不懂礼数,居然还敢直接踹门进来?怎么?活够了?”   最后的三个字,盛良妍咬的很重,侍卫被那深深的冷意吓得不自觉抖了抖。   他本来是想要杀个回马枪,打个措不及防,看看会不会找到那个忽然消失的女人。   谁知道,居然什么都没有……   现在,反倒是轮到他们无话可说了。   盛良妍冷眼看着面前的侍卫,等待着他的回答。   陈嗣安却依然抬手抽出了侍卫身侧的长剑,刀光剑影间,长剑瞬间抵在了侍卫的脖子上。   身后跟着的人下意识的要动手,却被侍卫抬手制止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   如果要是这个时候动手的话,说出去,只会让自己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是觉得我很好说话,所以三番五次的挑衅?”   侍卫连忙恭敬的跪在了地上,言辞诚恳的开口:“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受罚。”   冷冽的眸光落在侍卫的身上,陈嗣安抬手,长剑刺破了他的手臂。   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房间内也逐渐蔓延开来了血腥味。   侍卫却咬牙跪在地上,不敢动分毫。   “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你,掉的就是你的脑袋。”   陈嗣安随手将长剑丢出去,冷然开口。   侍卫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答应了一声后,连忙起身,带着身后跟着的人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这一次,是盛良妍关上的房门。   她瞥了一眼侍卫们来开的身影。   看这架势,怕是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她脸上多了一抹笑容。   这才伸手打开了衣柜的门,露出了柜中女子惊艳的容颜。   即使现在很是狼狈,却依旧难以遮掩她的美艳。   只是女子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是很不舒服。   盛良妍柔声问道:“你是谁?” 第44章 良机   这位姑娘身子虚弱,她却还是强撑着起身,然后俯身对着盛良妍和陈嗣安行礼。   “多谢姑娘公子救命之恩!”   她说话间,因为没有站稳,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还好陈嗣安手疾眼快的伸手扶住了女子的手臂。   不过,在看到女子站稳了身子后,就毫不犹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片刻都不想多停留。   看着这一幕,盛良妍抿嘴脸上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   倒是没多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过神来,盛良妍伸手扶着女子来到了床边,然后又对着陈嗣安说道。   “帮我把水端过来,我给她清洗一下身上的伤口,然后稍微包扎一下,这白嫩的皮肤,要是不及时治疗的话,怕是要留疤了。”   陈嗣安闻言不由得微微挑眉。   这是让自己帮忙打下手了?   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虽然如此,但还是答应了。   感受到了温暖的女子,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却忍不住的落下了泪。   不等盛良妍询问,就已经率先开口了。   “我叫落雁,本来是钱老爷带回来的,他给的银子多,我也是做这种事情的,没什么好扭捏,所以就答应了,谁知道,他……”   “他居然对我百般折辱,甚至是还动手,无比粗暴,我身上的疤痕就都是他留下来的!”   落雁说话的声音也愈发的哽咽了。   “我本来以为,忍过去了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还说要把我卖给其他人,那李员外是出了名的折磨人,好几个送进去的女人最后都是没了气才被抬出来的,我……我也是真的太害怕了……”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盛良妍没有说话,但是眸底已经染上了怒火。   “你们,受到了这样的折磨,没想过要反抗吗?”   落雁抬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落打在了盛良妍的手背上。   烫的发疼。   “姑娘,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因为被逼无奈,何况没有了名节,纵使想要反抗,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这样卑微的女人呢?”   “说白了不过就是靠美色才能勉强活下去,我们从来都是没有家的,也没有人护着,说得好听的我们是残花败柳,说的不好听,我们……”   接下来的话落雁说不下去了,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盛良妍也没有再问什么,微微吸了口气,似乎是在控制着心中的怒火。   依旧面不改色的帮落雁包扎伤口。   包扎好后,她抬手温柔的拍了拍落雁的手背。   “今天你算是安全的,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晚了。”   说着,盛良妍直接起身,就向着门口走去。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更加是恨不得现在就可以直接生吞活剥了那个钱百万!   始终没有言语的陈嗣安,一眼看出来了不对劲,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脚步顿住,盛良妍疑惑的转身,带着满满怒火的目光落在了陈嗣安的身上。   就算是没有说话,盛良妍此时身上也已经包裹了冷意。   明明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女子已经很可怜了。   可是那些人,居然还冷眼旁观,甚至是冷嘲热讽。   封建社会下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可悲。   偏偏,还有一个恶心的钱百万如此的折磨人。   盛良妍只要一想到被钱百万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就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   四目相对的瞬间,盛良妍薄唇轻启,带着深深的冷冽:“我容不下他。”   简短的五个字,足以表达盛良妍此时的怒火。   可是下一刻,她却被猛的带入了怀中。   陈嗣安手上的力道微微加深,将女子抱入怀中,抬手安抚的摸了摸盛良妍的脑袋。   “阿姐,你我都清楚,现在不是直接贸然动手的好时机,很多事情我们都还没有弄清楚,搞倒一个钱百万固然解气,可是后面又会面对无限的困难,我们会陷入危险,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居然带着一股莫名安抚的感觉。   盛良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试图找回自己刚刚丢失的理智。   “我知道你生气,等我们的事情都解决了,钱百万,交给你处置,好不好?”   见盛良妍此时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些,陈嗣安才对着床上坐着的落雁说道。   “出门左边第二个房间内是我的人,会护你周全。”   落雁没有犹豫,连忙起身答应了一声,然后开门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她清楚的知道这两个人身份不简单,自己既然得救了,自然没有不听话的道理。   待房门再次关上后,房间内就又一次只剩下了盛良妍和陈嗣安两人。   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盛良妍才睁开眼,同时挣脱了男子的怀抱。   “我还是不甘心,他居然伤害了那么多女子,蛇蝎心肠,这样的男子死不足惜!我……”   她顿了顿,满脸认真的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我可以去状告钱百万!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多的女子都可以成为证人,钱百万一定要受到惩罚!”   看着她满脸认真的模样,陈嗣安反倒是抿嘴无奈的笑了。   重新伸手握住了盛良妍的手掌,拉着人坐在了床榻上。   陈嗣安耐心的解释。   “阿姐,不是我不支持你的想法,也不是我觉得那些女子不可怜,我知道她们受了很多苦,如果可以尽早将钱百万抓住,就可以减少更多的人受苦,但是……”   “但是什么?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还要拦着我?”盛良妍不理解的蹙眉。   “但是钱百万,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如果我们现在真的去报官的话,唯一的结果就是打草惊蛇,这样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如果不能一举将敌人杀死,我们就只能暂时忍耐。”   陈嗣安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盛良妍听着,也没有再开口,她确实冲动了,不过她就算是默认了,但脸色却依旧不太好。   陈嗣安继续说:“阿姐,从前是我顾虑太多。我从来不想把你牵扯其中,却把你越推越远。如果你信我的话,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不想再逃避了。”   抬手握住了盛良妍的手掌,微微用力,陈嗣安就像是在发誓一样,满脸严肃。   盛良妍此时也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微微抿嘴,若有所思的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陈嗣安的身上。   良久,房间内只传来了一声叹息。   “唉……可是落雁如此可怜,像她这样的人可能还有很多,所以危险也好,困难也罢,我不只是为你。难道我能看着更多的人受苦吗?”   “其实我已经有了计划了,阿姐可愿意听听看?”   闻言,盛良妍挑眉,好奇的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陈嗣安的身上。   “你已经有了计划了?说说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   “其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只能是偷偷的在暗地里进行,钱百万这样的人,平时嚣张跋扈都已经习惯了,所以难免也会在无形之中的时候得罪什么人。”   说到这,陈嗣安顿了顿,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什么。   盛良妍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算太强,但是如果可以将那些和钱百万都有仇的人找到,借刀杀人也未尝不可。”   男子微微勾唇,眸底隐隐的浮现出了谋略的神色。   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亲自出面,如若可以找到能利用的人,当然是最好的。   这样,至少自己和阿姐在发生事情之后,都是可以保证全身而退的。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陈嗣安,没有注意到一旁来自盛良妍略带惊诧的目光。   女子带着满满感慨的眸光落在了身边,陈嗣安的身上。   即使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惊叹足以表达一切。   盛良妍不得不承认,陈嗣安有谋略,她向来坚信,可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实实的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   有勇有谋,这样的人,必然可以成大事。   收回看向陈嗣安的惊艳目光,盛良妍想了想,也开始做出自己的推敲。   “想要搜集罪证的话,今夜正是良机?”她眼里闪着暗光。 第45章 十五   陈嗣安微微疑惑:“为何是今夜?”   看着盛良妍的神情,他总觉得,她似乎已经成竹在胸,心中越发欣慰。   这个时候,所有人对钱百万都战战兢兢,只有她勇气十足,并不畏惧这人,甚至对扳倒钱百万同样信心十足的样子。   盛良妍唇角泛着自信的光,走到窗边,外面明月高悬,圆满的月亮照射大地,光华之处,世间丑恶无所遁形。   “如今正值十五之夜,正是府中大宴宾客之时,钱百万这时候正是忙着觥筹交错,人际来往,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在房间里,咱们不是正好可以摸过去吗?”   “你要摸到他房间去?”陈嗣安有些惊讶。   “你刚刚不是跟我说要搜集罪证,然后联合仇敌,再一举歼灭他吗?”她一副威胁模样,似乎只要陈嗣安敢不点头,她就会一拳头捶过来,气势汹汹的模样。   虽然盛良妍全然没有小姑娘的娇嗔,只是一句冷声的威胁。不过看在陈嗣安眼中,她这个样子却是格外娇俏,莫名的。   “阿姐,我怎么敢骗你。”   “走吧。”盛良妍沉声一句。   她再次开口,神情更是严肃了几分:“这钱百万罪大恶极,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会藏在房间中,那里是最有可能藏着罪证的地方,我们还是小心些。”   “嗯。”说着,陈嗣安一副要走的模样。   “哎,等等,你自己去,你不带上我?”   一把将人揪回来,盛良妍气呼呼的瞪他,这人缺心眼吗,竟然自己走了。   被她这么拎着,陈嗣安也是一副好脾气,有些委屈道:“阿姐,我这不是想让你待在安全的地方吗?钱百万的房间谁知道有什么,要是碰到他忽然回来,那就危险,你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给我站住!”   盛良妍心里微暖,明白他这是在替自己着想,但她可不会藏在男人身后,她活了这么久,用得着这个文弱书生来保护?   “要去一起去,否则,就都别去了。”   扔下这句话,她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抬腿就走出了门。   陈嗣安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他们根据落雁所说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遇到了三两个侍卫。   陈嗣安一惊,正想藏身,却见盛良妍早就绕道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了木棍,一下敲了一下,那三人就直接被放倒了。   “跟上。”朝他瞥了一眼,她就继续走了。   陈嗣安咽了咽口水,连忙跟着她。   “钱百万的房间是哪一个啊?”落雁说的方向却是一排的房间,陈嗣安有些犯难了。   “不如找人问问?”盛良妍眼眸一转,话音刚落,不等他问怎么找人问,就见她已经冲了出去。   此时正好有一名侍女提着篮子走来,盛良妍一把捂住侍女的嘴,将人带到了拐角隐蔽处。   侍女惊恐的瞪大眼睛,呜呜叫了几声。   “嘘,我们是好人,你别叫,我们是来对付钱百万的,大家都是苦命人,我们不会为难你。”   陈嗣安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么说,侍女难道就会听话?   然而,那侍女听完果然就安静了不少,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钱百万的房间在哪里?”她问道。   侍女却是摇头,一副警惕模样。   她的嘴还被盛良妍捂着,但神情却是不敢透露半个字的样子,更是在听到“钱百万”名字的时候抖了抖。   瞥了一眼侍女手腕上的伤痕,盛良妍没有错过这些细节,一脸了然,满是同情道:“这个畜生一定对你们很凶残吧?我刚刚听到有人在那边哭诉,说被钱百万用带刺的鞭子抽得血肉模糊,这样的人,你还要维护他?”   闻言,侍女更是抖了抖身体,仿佛被抽的是她。   “我们就是来扳倒这个恶魔的,但是我需要知道他的房间在哪,如果你告诉我,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我只会找到房间里的罪证,把他绳之以法!”   陈嗣安欣赏盛良妍大胆的策反行为,也补充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确保你的安全。”   侍女挣扎一番,眼底闪过深刻的恨意,咬牙点头。   盛良妍放开手,便听到她指着一处:“就是那里,你们快去吧,这个时候他不会来。”   “多谢。”   两人成功潜了进去。   钱百万的房间十分奢华,里面摆放的东西都是珍宝,金银玉器堆得到处都是,仿佛这样才能彰显权势一般。   盛良妍看着,吐槽:“真是品味庸俗!”   陈嗣安也环视一圈,点点头:“的确。”   “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他皱眉。   “想来此处应当会有密室一类的地方,按照他那坏事做尽的架势,心里有鬼肯定要建密室的。”   “那密室机关会在哪里?”   同意她的说法,陈嗣安围着屋子转,苦心推测机关位置。   盛良妍走到床边,眯起眼睛:“像这种人,机关一定放在抬手就能触摸到的地方,一旦有人来抓他,密室也能立刻让他藏身,所以……”   一把抬起了枕头,她摸索一下,果然“咔嚓”一声响,床边的地面开启了一个一人宽的口子。   陈嗣安蹲下,道:“阿姐果然思路独特,竟然全部说中了!”   说着,他就率先下去,先去探路。   跟着他下去,盛良妍来到底下,看着这间密室有些无语。   “啧,也太空了吧。”   整个密室空无一物,只放了一个案台。   “阿姐,你看,案台上有东西!”   陈嗣安快步走到案台,似乎发现了什么。   “这是账本和名册?!”盛良妍也走了过去,吃惊的叫出了声。   案台上摆放的,分明就是一份账本和一份名册,他们一眼能看到卷起了页脚透露出的里面的文字。   “哼,没想到这个钱百万建了密室,什么都不放,只放着两样东西,真是做贼心虚,恐怕里面记录是就是他的一切罪证,拿了它定能顺藤摸瓜揭他一层皮!”   账本和名册上面会记录什么,盛良妍想也不用想,里面的东西必然十分重要,不然也不会放在密室里藏着。   她轻哼一声,抬手就欲拿。   手刚伸到一半,却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抓住了。   陈嗣安皱紧了眉头,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别动,我总觉的不对劲。”   盛良妍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看向账册,似乎心有所感:“你是说,账本上面有陷阱?”   “嗯。”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握着她的手也收紧:“恐怕不会那么简单,此人阴险狡诈,必然不会轻易让人将罪证偷走,而且……”   说着看了一圈密室:“这里太空了,这案台上的东西就像是等着别人拿一般,不可掉以轻心。”   “你说的也是,还好你拉着我了,不然要是中计,谁知道会不会乱箭穿心而死!”   想到电视剧里不就是这么演的,盛良妍此时倒是庆幸身边人的谨慎,觉得自己方才太冒失了。   但他们也只是推测,还是需要验证一下。   她想着,转身抽回了自己的手。   陈嗣安看了眼自己的手,微叹,接着看见她蹲在了墙角,有些疑惑。   “阿姐,你要做什么?”   “就让我来验证一下钱百万究竟有没有设下陷阱吧。”   此时盛良妍已经站起身,抬着手,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似乎正兴奋的抓着什么。   定睛一看,他大感震惊:“你抓了一只蚂蚁?”   在盛良妍手里挣扎的,几乎看不清的小东西,可不就是一只生龙活虎的蚂蚁!   “小蚂蚁,去吧。”   说着,手里的蚂蚁就被放在了账册上。   两人紧紧盯着,几乎是落入了书页上的下一刻,蚂蚁走了两步就挣扎着倒下,最后根本不动弹了。   它死了!   “钱百万当真阴毒,竟然在上面下了剧毒。”   这句话是从陈嗣安的牙缝里说出来的。   如果方才他没有抓紧阿姐的手,那死去的只会是……   他握紧了手,没敢想下去,眼底一阵冰寒。   心中暗下决心,不彻底让钱百万死透,他绝不会罢手!   “这个钱百万。”盛良妍叹气。   回过神来,陈嗣安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看着面前人一阵温柔神色:“阿姐不必太过忧思。”   “不过啊,我还以为会万箭穿心,没想到是剧毒,他倒是懂得毒计该怎么设置。”   冷笑一声,盛良妍叹口气:“这东西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带走,真是烦人。”   陈嗣安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没事的,再找其他办法扳倒他也一样,我们还有时间。” 第46章 舞姿   “也只能这样了。”   她无奈叹气。   两人只好暂时离开。   出了密室,盛良妍与他再次回到了钱百万这个庸俗至极的房间,看得直皱眉头。   “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陈嗣安刚说完,却被盛良妍给按住了。   “嘘,走廊房间好像有声音。”   她低声道,侧头凑到了墙边听了起来。   “哼,这个谢华章还真是狡诈!”   “再狡诈也不怕,总之我一定会找她报仇的!”   那边似乎有男女在交谈,她听到了谢华章的名字,眉头一皱。   “难道是谢华章的什么仇人?”   她与陈嗣安对视一眼,陈嗣安摇了摇头。   两人想继续听,却忽然面色一变。   那边房间竟然传出了男女缠绵的声音,声音太过暧昧和露骨,听得人一阵羞红。   盛良妍直接红了脸,这些声音仿佛在让她回想起刚刚和陈嗣安的动情,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她穿越前也才二十来岁,对这些事还是羞涩不已,听到这些根本没法厚脸皮当没听到。   侧头,见陈嗣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眼睛甚至有火热的东西。   她一把收回耳朵,敲了一下他的头:“看什么看,年纪轻轻不学好!”   说着,转身走了,留给他一个背影。   摸着头上有些疼痛的额头,陈嗣安脖子根也红润一片,却是苦笑着摇头。   “阿姐,闭上眼睛怎么走回去啊……”   “随便你!”   前面却是她低低的怒吼。   第二日。   钱府的宴客还在继续,宴会按例要宴请两日,宾客尽欢才会散去。   今日宴席不再像第一天那么宾客云集,只招待了十几个贵客。   陈嗣安和盛良妍便在列。   “吃你的东西。”见对面的陈嗣安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看着自己,盛良妍瞪了他一眼。   这人昨夜竟然还死乞白赖要抱着自己睡,被自己一巴掌拍在手背给打开了。   要不是没有第二张床,她是绝对会一脚将人踢下床的。   正因如此,今日再看他这副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嗣安心中轻叹,果然昨夜一开始的动情在面前女子心中不算什么。   想归想,但他还是忍不住暗中关注着她。   正埋头吃着,盛良妍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抬头就看到了钱百万。   主桌那头的钱百万盯着她,眼中有着一丝觊觎的光:“那位小娘子倒是有些眼熟,不如解开了面纱让我瞧瞧,到我这里来服侍?”   “她是我带来的人。”   陈嗣安盯着钱百万,十分霸道的拒绝:“就别肖想了。”   “是吗?”   没想到,钱百万竟然走了过来:“我怎么不记得陈大人来的时候带了人来啊。我倒要看看她长什么样。”   说着,竟然不顾陈嗣安,直接抬头要掀开她的面纱!   陈嗣安一把拉过盛良妍护在身后:“钱老爷未免欺人太甚吧。”   两人僵持对峙。   盛良妍没想到陈嗣安会这么霸气护着自己,眼底有些惊讶,心里也觉得有些欣慰。   只不过,眼下这个情形,她无法坐视不理。   朝着钱百万身侧的舞女看了一眼,察觉那舞女甚至隐隐发抖,她开了口。   “两位不必如此,何必伤了和气。”   她笑了一下,看着钱百万:“小女子会站在刀尖上引蝶共舞,不如跳一支舞来消解诸位的火气?”   陈嗣安皱眉看她,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只能皱眉看着。   钱百万对上她,目光里的觊觎直勾勾的:“哦?竟然还会刀尖引蝶共舞?”   倒是有些意外,只是想到她说的舞,心里更是好奇。   “嗯,不过嘛,我要保留面纱,让那名舞女在地上陪我一起共舞。”   那舞女显然一愣,有些惊慌的看着她。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讶,猎奇心理驱使,他们一个个叫嚷起来。   “快让她跳,我们正觉无趣呢!”   “就是,我们倒要看看,怎么一个刀尖引蝶共舞。”   “那正好,宴会就缺助兴的,就依你所言吧。”   回到座位上,钱百万盯了她一会儿,笑了一声,只好答应:“摆上刀尖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大家都兴致盎然的等着,钱府的手下也不敢怠慢,很快倒竖的刀尖便摆在众人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排排刀刃齐刷刷的冒着寒光,让人光是看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盛良妍搀扶着舞女在众目睽睽中走上了舞台,她轻扫视线,忽略众人期待的猥琐目光,定直落在了陈嗣安脸上。   此刻他的表情不太好,双拳紧握眉头紧蹙,和盛良妍对视之时眸光中全是担心。   盛良妍冲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有分寸,随后一个飞跃登上了刀尖。   坚硬的鞋底在刀尖上来回走动着给自己热身,听到众人唏嘘惊叹的声音,盛良妍直接单脚站立另一只腿往上一踢。   “好。”   盛良妍腹诽,不过是瑜伽初级课程,真是少见多怪。   钱百万带头鼓掌,他激动的起身,眼里的觊觎之意也越发明显。   乐师看准时机开始奏乐,那个被带上舞台的舞女也在刀刃前面翩翩起舞。   悠扬的音乐沁人心脾,优美的舞姿赏心悦目,在众人舍不得移开的目光中,只有陈嗣安一脸担心。   盛良妍每在刀尖上动一下,他的心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手猛地捏住,疼得他直颤。   为了不分心,盛良妍干脆不看陈嗣安。   她时而在地上和舞女交舞,时而飞跃上刀尖来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在音乐进行到最激荡人心的部分时,她袖口一挥撒出了只有对花香敏感的蝴蝶才能闻得到的香气。   霎时间无数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围在盛良妍头顶不肯离开。   “天呐,既然真的能引来蝴蝶,还这么多?”   “快看,这些蝴蝶还跟那位女子互动呢!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能看到这一幕,也算是开了眼了。”   “钱老板,此趟真的是不虚此行啊!也得多亏了你的宴请我们才能看到这么震撼人心的舞姿。”   众人也是看的惊呆了,但也不忘对着钱百万阿谀奉承,钱百万也是张大嘴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形容此刻的震撼。   蝴蝶越来越多,很快把盛良妍和舞女蹭蹭包围,盛良妍手指轻抬一个蝴蝶就稳稳落在她的指尖。   舞女此刻也震惊的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好在有蝴蝶遮挡没有被钱百万发现,不然免不了又是一阵折磨。   盛良妍凑近舞女,猛然发现她的眉眼跟落雁格外的相似,于是判断出她可能是落雁的什么人,于是一个旋转来到她的身边,手掌捻着兰花指挡住嘴巴:“你可认得落雁?”   听到落雁的名字那名舞女身子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她激动的一把扯过盛良妍的胳膊:“你见过她?她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放心吧,我的人在保护她,不过要想让她彻底脱离安全,还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小女一定万死不辞。”   “……”   盛良妍说出了需要舞女帮自己调查的事情,两人相约午夜在钱府相见交换情报。   目的达成,盛良妍也没心思再给这些庸俗之人献舞,一个优雅的鞠躬宣布了结束。   众人还没看够叫嚷着再来一曲。   盛良妍不顾众人错愕的目光径直走到陈嗣安身边,隔着面纱冲他微微一笑,站在了他的身后。   陈嗣安脚步一侧将众人的目光阻隔:“美好的事物若是一下都看过瘾了,岂不是惹人烦腻?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大家想必都懂!”   这是钱百万的主场,来的人和陈嗣安同为宾客也就不方便多说什么,可是钱百万就不一样了,他漫步走到陈嗣安身侧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盛良妍。   “经过刚刚那一幕,我更加好奇这小娘子的真容,可否让我一睹为快?”   说着就伸出手想要再次掀开盛良妍的面纱,陈嗣安一侧身盛良妍也很有默契的跟着一块转动身子,就这样钱百万又被堵在陈嗣安身前。   男人脸上洋溢着危险的笑容,冲钱百万行了一个礼:“还是神秘些才好吧!”   一连几次被拒绝钱百万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势在必得的透过陈嗣安的肩膀看着盛良妍那精致的眉眼,心里也顿时有了注意。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招待宾客,目光却时不时的往盛良妍这边看。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开了钱府,就在陈嗣安和盛良妍要走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两人回身一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钱百万,眸中闪过一丝警惕,盛良妍再次躲到陈嗣安身后,陈嗣安也将她护的更加严实。   “不知钱老爷叫住我们所谓何事?”   钱百万添了一下嘴唇伸手这指着盛良妍,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想要她……陪我聊上几句!刚刚这位小娘子的舞姿确实把我经验住了,所以想来讨教一番。”   陈嗣安刚准备拒绝就感受到身后的衣襟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捏了一下,他哪里不明白盛良妍的意思?叹了口气回答:“若是她愿意我自然没有别的话说。”   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盛良妍,见对方坚定的点头这才让出一条路来。   钱百万激动的上前握住盛良妍的手,只是看着这白皙摸着滑嫩的手,他心里邪恶的想法就差点压抑不住。   “不知小娘子姓甚名何?在哪家舞房共事啊?”   盛良妍面纱下的脸皱成一团,恶心的都快要吐出来了,她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背后用力的擦拭了几下。   “小女子不曾在乐坊舞房做事,只不过家中有姐妹在,她平日里在家闲得无聊便会舞上一曲,日子久了我就学会了。”   闻言钱百万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叹:“哟,光是看就看会了,还舞的这么出神入化,小娘子的天资可真是了不得,若是在更专业的地上稍作培训,有朝一日你一定能成为舞魁名扬京城的。”   盛良妍知道这是钱百万在拉拢自己到他名下的乐坊司上班,她故意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像是眼睛都掉到钱眼里了一般。   “当真?那一个月能给多少银钱?” 第47章 阿狗   盛良妍的模样果然哄骗住钱百万,他斜睨了一眼陈嗣安摸了一把胡须,像是在思考盛良妍的价格一般。   她当然看出钱百万的阴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等待着。   钱百万脸上的表情很难猜,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凭借小娘子的舞姿,若是日后名扬京城,光是那些有钱人打赏的钱就够你无忧了,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既然如此……”盛良妍故作神秘,见钱百万的胸膛随着自己的话音逐渐升起,像是在故意吊他胃口一般假意思考了一会。   “那还是算了吧!我听姐妹说舞房也不是这么容易干的,那天天的训练侍奉客人,和以色事人的□□有什么区别?”   钱百万见盛良妍感兴趣但是又犹豫,瞬间因着急咬上了鱼饵:“这你就想错了,虽然客人打赏确实是有大部分看中了舞女的美貌,但也有不少琴瑟知己,是只奔着你的舞来的。只要你不想迎合客人自然没人逼你。”   “那若是客人不肯呢?非要我去侍奉,如果换作钱老爷的舞房,你会怎么处理?”   盛良妍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钱百万的生意中去,陈嗣安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在暗处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听到提及自己的产业,钱百万脸色顿时浮现出一抹得瑟,他得意洋洋的伸出大拇指指向身后的舞女们:“处理?你不想去自然有想去的人顶替你,男人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到时候找一个人带上面纱关了房间的灯,谁知道床上睡得人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陈嗣安轻笑一声,这钱百万难不成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先不说每个人的癖好不同,若是舞女真的想要卖身求荣,为何不去青楼?偏偏来这舞房?   陈嗣安走上前去试探的看了一眼钱百万:“那钱员外如果是那个客人呢?你能不解开面纱,不开灯看看中意之人的身躯?”   听到这话盛良妍脸上顿然感觉一阵火辣,她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提醒陈嗣安注意自己的言辞!   钱百万不明所以只当盛良妍是因为听到行房之事害羞了,于是更加炫耀:“当然会,但我钱百万不喜欢强迫,我看中的人自然会出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诱惑,就像我身边的这些个舞女,哪个不是奔着我的钱财来的?不过男人嘛,自然是来者不拒的,夜夜笙歌的。”   说着他还不忘若有若无的扫过盛良妍的胸前。   陈嗣安皱眉一道杀意在他眼里快速划过,他将盛良妍拉在自己身后随后跟钱百万告辞。   “可是小娘子还没给我答复呢。”   钱百万有些急了直接一把拉住盛良妍的胳膊,与陈嗣安行成一个僵持的局面。   盛良妍愤然的甩开他的手摒弃的开口:“不好意思,我对这不感兴趣,我只想本本分分的跟在陈大人身边,别无他想。”   盛良妍话里的意思也暗戳戳的点拨了钱百万,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离开钱府,两人走到一处较为安全的地带后盛良妍才轻轻拉住陈嗣安的衣襟。   陈嗣安停下身一脸宠溺的看着她:“有事情要跟我说?”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是太了解她了,只一个眼神就能看穿她的想法,被人洞察的感觉不是很自在。   就捏的动了下身子盛良妍抬头垫脚,趴在陈嗣安耳边讲了自己在舞台上时,与那舞女定好的午夜之约。   这时陈嗣安才猛然醒悟:“所以你故意要上台献舞并点名让那舞女相伴,是为了这个?”   盛良妍轻笑一声双手挂在背后,得意的冲陈嗣安挑眉笑道:“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给那些恶心的人跳舞,还不够膈应人的。反正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今天的舞蹈就当是对着阿猫阿狗跳了吧。”   说完盛良妍自顾自的往前走,陈嗣安吃味了半天才察觉不对劲,一把拉过盛良妍的手把她拥在怀里满脸委屈的看着她:“阿姐,你刚刚说的阿猫阿狗是不是也包括我?”   盛良妍有些心虚,刚刚光顾着抒发自己的恶心之感了,全然忘记刚刚陈嗣安也在那群人里。   正想着怎么才能把陈嗣安哄好,就感觉腰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随后头顶传来男人不太满意的声音:“阿姐,你不说话是在心里真的把我当成阿猫,还是阿狗?”   盛良妍抬起头猛然挣脱他,他从前也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回事?她只能随后摸了一下他的头,软乎乎的确实有点像自己那个时代的小奶狗。   “阿姐……”   陈嗣安皱着眉头撒娇般要继续向盛良妍靠近。   盛良妍有些无奈只能任由他抱着,因为男人是想要埋着头钻进她的怀里,为了迁就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身高就只能矮着身子。   这模样更像了不是吗?   手情不自禁的再次附上陈嗣安的头,胡乱抚摸着随后开启了现代洗脑打法:“阿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他一辈子只会对自己的主人衷心,所以当阿狗也没有什么不好。”   陈嗣安鼻尖蹭着盛良妍的脖子,趁她不注意在她的下巴上轻咬了一口:“别想着给我灌输这些邪恶的知识,我要做的是阿姐的男人!知道了吗?”   放在现代可就是清醒的反洗脑大师。   盛良妍直接被他这可狼可奶的模样给整兴奋了,抿唇忍笑。   陈嗣安最受不了盛良妍这副表情,捏着她的下巴附身就要吻上去,盛良妍反应过来赶忙逃脱,捂着嘴巴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还有正是要和你说呢,你可别乱来。”   被拒绝的陈嗣安一点都不生气,毕竟再绝情的拒绝都没有昨晚阿姐不给抱着睡觉伤人心。   他双手环胸一脸高傲:“那你说什么正事。”   心里却在犯着嘀咕:“什么正事不能在过后再说,就急这一会嘛?”   盛良妍四下看了眼见周围无人伸出食指对陈嗣安勾了勾,男人果然听话的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虽然钱百万把账本上下了剧毒,但他不可能不看,所以我猜想他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能保证不被毒物侵害,还能拿到账本和名单。”   善于下毒的人手里肯定备着一份解药!   陈嗣安听她这么一说也顿时来了兴趣,他眉梢一挑看着盛良妍:“所以你的意思是……”   “再探钱百万的房间?!”   这句话是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来的,只不过语调不同而已。   “还真是心有灵犀。”   “别闹,说正事呢!”   盛良妍愤愤的白了他一眼。   谁知陈嗣安竟然直接握住盛良妍的手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让我去就行,不想让阿姐只身犯险。”   盛良妍心里一暖但还是摇头拒绝了陈嗣安的好意:“不是我不让你去,是那个侍女只见过我,旁人去了她怕是不会信的。”   “那我和你一起!”   “不……”   盛良妍的话还没说完陈嗣安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随后用她的话来堵她:“如果不让我去,那两个人就都别去了!”   没有办法盛良妍只好答应让他一起前行。   ——   午夜,两人凭借着对钱府地形的了解,成功找到了那名侍女。   夜深人静侍女正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听到动静她警惕的回头,看到是盛良妍才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算来了,再过半个时辰就有士兵巡查,你有什么快些问吧。”   钱百万怎么会突然派兵巡府?莫不是他狡猾到因为一个蚂蚁死在自己账本上,就开始怀疑有人进入到他的密室中了?   若真如此,他还真的是老奸巨猾啊!   盛良妍不敢耽搁时间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可知钱百万最近有什么异常?身上有没有贴身携带什么奇怪的物件?”   侍女拧眉想了一会随后摇头:“异常倒是没有,只是今早我去服侍他穿衣时,见他往身上装了一副如人手一般的东西,不过是布做的,就像是仵作检查尸体时所用的东西。但是我从未见他带过。”   说着还怕盛良妍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把手伸出来在她面前比划着。   盛良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不就是现代的手套吗,确实可以有效的防止病毒,钱百万估计每晚都是带着手套去记录账本和名单的。   了解了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她便让侍女先离开钱府,若是被发现这世间又要有一个无辜的女子丧命。   可侍女却坚定的摇着脑袋,她哭丧着脸说道:“因为我是钱百万的贴身侍女,我知道的事情算得上是府内最多的,如果我走了他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其他的姐妹了。”   闻言盛良妍叹了一口气,都是苦命的人自然更懂得惺惺相惜,她手轻轻搭在侍女的肩膀上给她安慰:“你放心,等我搜集到钱百万的证据,一定救你和你的姐妹走出这水深火热的府邸。”   侍女像是受到了鼓舞,对两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回房间休息去了。   盛良妍和陈嗣安也离开,她连夜做了一个差不多的手套,又回到钱府找到那名侍女,让他在钱百万洗澡的时候,偷偷替换。   并且她又从侍女口中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就是钱百万今晚会出去应酬,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如果能让坏人受到相应的惩罚,我做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最辛苦的应该是女侠你才对。”   时间紧迫两人便没再闲聊,约定了今晚在钱百万离开府邸后见面。   “钱百万应酬我怕是也要跟着去等着的,这样,我把他的那副手套放在他枕头底下,你晚上直接去拿就行。”   盛良妍感激的看了侍女一眼,随后离开。   又是一个深夜,盛良妍对钱府的地形也越来越了解,她和陈嗣安轻松的避过巡查的士兵来到钱百万的房间,推门进去后果然在枕头底下发现手套。   盛良妍快速戴上然后打开了暗门。   这次进展的很顺利,成功的拿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账本和名单,盛良妍怕钱百万突然回来,于是就把这两样东西包裹起来放在衣服里,打算回去再好好研究。   “阿姐,那我呢?”   见盛良妍回去的计划里没有自己,陈嗣安有些不情愿的拉住她的手。   盛良妍回身捏了一下他宽大的手掌认真且严肃的说道:“钱百万应酬回来后一定会再洗澡,到时候你找到侍女把手套交换回来,不然我怕钱百万会发现端倪,这么重要的任务你一定能完成的对吗?”   陈嗣安有些愣神,随后快速的点头,“放心吧。”   事后盛良妍便离开了钱府,陈嗣安则趴在房顶上观察着钱府的一举一动,等待着钱百万回来。   一直到了深夜,天色都快亮时钱百万才一脸怒气的带着众多婢女和舞姬回来,听到动静陈嗣安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目不转睛的盯着钱百万身边的婢女。   可看了很久却并没有找到帮自己做事的那名侍女,而钱百万的身边婢女全部换成了陌生面孔。   陈嗣安心中暗道不妙,他赶紧小心翼翼的从房顶下来,不放过钱府的任何一个角落,只为了寻找到那名侍女。   走到后门仓库处,只见不少男仆在抱怨着什么,仔细一听才知道是钱百万昨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把身边的贴身婢女全部处死了,尸体让他们拉倒乱葬岗去埋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嗣安眉头一皱,翻过房顶仔细看去,那些死掉的侍女中果然有他要找的人!   而且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烂不堪,身上布满了被鞭子抽打的皮开肉绽的痕迹,不难看出来他们死前一定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陈嗣安不忍心的别过头,他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强大的愤怒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不然只会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陈嗣安愤怒的砸墙,无奈的带着一腔怒火折身回家。   家中盛良妍还坐在桌案前仔细的研究着账本和名单。   名单上记录了很多女子的信息,其中有一女子的名字深深吸引了盛良妍的注意。 第48章 和解   女子名叫谢华月,让人很难不联想到谢华章。   暗自记下这个人物后她便打算继续往下看,就在这时陈嗣安突然回来了,他一进门就黑着脸坐在盛良妍身边,也不说话就只是默默的抱着她。   “你怎么了?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没事,你先说说看你都发现了什么?”   陈嗣安没忍心跟盛良妍说出那几名侍女已经遇害的消息,害怕她也会控制不住情绪。   盛良妍成功被带跑偏了话题,将名单上的谢华月的名字指给陈嗣安看。   “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钱府听到有人议论谢华章嘛?这个人就是他的妹妹,说不定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可是我们的卷宗已经丢了,第一步怎么走呢?”   听到陈嗣安的话,盛良妍在脑海里飞速的想着办法没多会她就古灵精怪的对着陈嗣安眨眼睛:“既然快捷的方法行不通,那我们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挨家挨户的走访,总能问道有关的消息。”   陈嗣安点头算是赞成盛良妍的想法。   两人都没睡觉,等到天一亮他们就悄悄离开了钱府。   他们先是询问众人找到了谢华月之前的住址,来到目的地,却发现门上已经落灰,显然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盛良妍理了理头发抬脚走到谢华月邻居门前,手指轻扣礼貌的敲了三声门。   不一会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就走了出来,看到盛良妍与自己年龄相仿也是倍感亲切。   “这位夫人有什么事吗?”   盛良妍指了指谢华月的门问道:“你知道这户人家去哪了吗?”   妇人顺着盛良妍的视线看过去,竟然悲悯的摇头叹气:“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听人说是失踪,现在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了,你们找她做甚?”   陈嗣安走上前温柔的搂住盛良妍的腰肢,也是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谢华月是她长姐,长时间不见甚是想念,特此带她前来探望,没想到……”   妇人又叹了口气:“时运不济啊,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呢?”   也许是不想在别人家的事情上伤心太久,妇人突然眼冒精光的盯着盛良妍:“这位是你家官人吧?看着比你年纪小不少来,你快给我传递传递经验,怎么样才能勾搭道如此俊俏还不嫌弃自己年龄大的官人。”   见被误会成夫妻,盛良妍害羞的往一边挪了下脚步,可陈嗣安指尖却紧紧扣住她的腰肢,随着她往右走了一步。   虽然陈嗣安也是有些害羞,但他更想在外人面前证实两人的身份,于是他冲妇人行了一个礼说道:“我们是情投意合,如果缘分到了的话,相信您也会遇到不计较你年龄的人。”   说完他便带着盛良妍离开,穿越人来人往的街道,盛良妍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她一把薅住在前面悠然自得走着的陈嗣安怒吼道:“你为什么当着外人的面擅自承认了我们俩的关系?你明知道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陈嗣安俏皮反问:“人家这么说,肯定是看出了我们俩有夫妻相!再说了我们已经同床共枕过,他说的也没错。”   盛良妍刚要反驳嘴唇边就突然多出来了一个指头,陈嗣安歪腻嘻嘻的嘘了一声,随后趴在盛良妍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阿姐,我们现在可是要以正事为主哦!”   不说盛良妍还差点忘了,她拉着陈嗣安到一处客栈坐下,打算吃个早点顺便更详细的商讨一下计划。   陈嗣安听着盛良妍侃侃而谈,不动声色的给她加了一个包子放在碗里。   “你觉得我的办法如何?”   盛良妍顺势把包子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这样做无疑是大海捞针,等我们成功找到谢华月,估计钱百万的早就先发制人了。”   陈嗣安一边说还不忘贴心的给盛良妍擦着嘴边的油渍。   “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谢华月是谢华章的姐妹,不如我们直接去问谢华章!”   听到这话盛良妍也是瞬间眼神一暗,自言自语:“她会说吗?”   “调查钱百万也是谢华章要求的,其实如果能成功找到谢华月,自然也能与谢华章的关系有所缓和……”   只可惜没找到而已。   可两人还是回了永安府。虽然只是几日时间,不过盛良妍却觉得过了许久,她还记得她为什么离开。   这几日在京州,自己和陈嗣安确定了关系,好像曾经困扰自己的问题都烟消云散了一般。可一回到永安府,看着如琢如玉几个的时候,又会想到自己并不真的是一个二十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想到此处,她不自觉地站的离陈嗣安远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只剩下威严的主母姿态。   谢华章正在后院教小风识字。盛良妍和陈嗣安说明了来意,可谢华章一听完就捻着茶杯不愿说话,显然有所隐瞒。   盛良妍也坐下拿着茶杯饮起茶来,大概是一刻钟的沉默,她还是没等到回复。只能开口说道:“干娘,无论如何,她也是你的亲妹妹,纵使从前有天大的仇恨,难道会比眼前的人更重要吗?”   谢华章终于舍得放下茶杯,她慢慢的抬起头一脸哀怨的看着盛良妍:“华月也是被钱百万害了,我手中确有证据,可我不能给你们。所以你说什么放下仇恨,难道宋家一家冤魂不重要吗?当年就是钱百万出钱犒军,事情败露,却使了银两栽赃嫁祸给宋家。可怜老爷一生正直,得罪了多少权贵,又两袖清风无处打点。你知道,我手里握着钱百万犒军的证据也有多少年了吗?我怎么放心交给你们?”   可是在仇恨面前,就可以把自己的血肉之亲弃置不顾?就可以留那些女子身处火坑无动于衷?   盛良妍知道现在并不是为宋家平反的好时机,确实救人的时机。   “干娘,我不知你从前利用了多少人,可用仇恨来填补仇恨,是没有止境的。”盛良妍声音低沉,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干娘,宋家的仇我一定会报,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他。”说着她看向陈嗣安。   “你们?”谢华章带着审视和疑虑的目光看过去,她没想到,两人会在自己面前公开关系。   “娘。”陈嗣安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然后郑重的跪下来行了一礼。他说:“娘,这些年您辛苦了,可是儿子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再在鲁宁村的瓦房里度日了。”   “你……”谢华章蹲下身子,用颤抖的右手摸了摸他的脸,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头顶的银发格外明显。   这是盛良妍第一次看出,她是年纪大了。   谢华章点了点头,回身从柜子里取了东西交给盛良妍。   事情达成,两人走出谢家的时候已然是松了口气。   但是他们不能休息,钱百万一天不受到惩罚滚出京城,大仇不能报,京城里的那些苦命女子就在水深火热的折磨之中要多活上一天。   陈嗣安小心翼翼的拉着盛良妍的手,好在她只顾着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注意到陈嗣安的动作。   两人没有耽搁,拿着从谢华章那取到的关键把柄返回京州。   盛良妍约见了钱百万。   两人在客栈包厢等着,陈嗣安问:“钱百万真的会来?”   盛良妍笃定地说:“钱百万虽然人品不好,不过做生意的头脑很清醒,只要有商机的事,他从来不会错过。”   “是什么商机?”   盛良妍这倒吱唔起来,半天才说:“是我让李以辰出海卖的绢画。”   陈嗣安原本平静的脸上添了一抹愠色:“阿姐,在我面前还想别的男人?”   这话说的她差点一口水没含住,她连忙说道:“生意往来而已,没想到陈大人还这么……爱吃醋……”   陈嗣安也不再说笑,认真问道:“你当真有主意让钱百万甘心离开京城?他这么老奸巨猾怕是不会轻易妥协。”   若是不能一招扳倒他,只怕是给自己日后徒增祸患。   盛良妍握住陈嗣安的手,脸上添了一抹笑:“你放心,我们手中的证据已经很充足了,钱百万这种人不会冒险的。”   两人交谈间房门猛然被推开,盛良妍赶忙摸了摸脸上的面纱,见它佩戴整齐才优雅的放下手。   “听说你有办法把所有做坏了不能用的绢布高价卖出去?”   钱百万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直奔主题,将商人以利为重展现的淋漓尽致。   陈嗣安将手从盛良妍手里抽出来放在桌面,抬眼看了一眼钱百万立马鄙夷的转过视线。   此刻一看到他那张脸就能想到那日被他残害的无辜侍女们,和宋家满门,陈嗣安怕是就忍不住要一刀杀了他。   “陈公子是对我有意见?”   商人最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钱百万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陈嗣安对他的不满。   见状盛良妍赶紧出言打圆场:“是啊,我是想从你手里收购废弃绢布然后做成绢画重新拿出去卖,不过在谈合作之前,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想要了解。”   “但说无妨。”   “我想问问你,关于谢华月的事情。”   盛良妍陡然转变话锋,并且故意将谢华章三个字说的格外缓慢,意味深长。   他们二人目光齐刷刷的盯着钱百万的反应,果然从他脸上发现了一抹慌乱。   “你问她做什么?我跟她又不熟。”   钱百万警惕的看着二人,直接选择用沉默来代替回答。   可盛良妍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她带着威胁重重的扣了三下桌面,随后轻扬着红唇开口道:“钱老板,如果你不能如实说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不能合作了。因为我们需要知道你和谢华月之间的渊源,才决定能不能信你的话。”   “能有什么渊源??”   钱百万拧巴着脸一脸苦涩的看着盛良妍挂着面纱的脸,似乎想透过面纱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盯了一阵无果后,他也猜出了盛良妍这次叫自己出来也压根不是为了什么合作!   什么谢华月,什么废弃绢布都是噱头,他们是奔着对付自己来的。   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用一种高人一等的态度斜睨着眼扫视着两人:“行了,也别卖关子了,直说吧找我来究竟为何事。”   “钱老板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故意找你出来确实不是为了这些,我只是想警告你,我的手里已经充分的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如果你不放出那些被你胁迫的女子,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盛良妍微笑着起身漫步走到钱百万身后,紧接着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拔下手里的簪子抵在钱百万的脖子上。   感觉到脖子上的威胁,钱百万也是慌的不行,直接投降是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有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盛良妍手掌渐渐用力,直接将钱百万的脖子扎出一道血窟窿,疼得他是嗷嗷大叫。   “你是疯子吗?来人来人!”   盛良妍却俯下身,在他耳畔如恶魔低语:“钱老爷,如果有人看见你这样狼狈,你猜京州少女的心是不是都要碎了。”   “你到底是谁?”   盛良妍就在他面前取下了面纱,自上而下的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他。   “盛……盛良妍?”   “哦?钱老板好记性,既然你还记得我,就该知道我也有几个小钱,此刻我派的人已经在您的盐场,矿上等着我的指令,只要我一声令下,您糟蹋姑娘的事情就会人尽皆知。你我都是商人,知道一个商人的名誉可太重要了吧?您猜……要是您的买卖小工都罢工的话,会是谁来趁虚而入呢?”   “我放,我回去就放了他们,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   盛良妍闻言轻笑了一声:“光是放了他们还不够,我还要你滚出京州,永生不得踏足。”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   “我今天不会杀你,但我既然有本事把利器放在你脖子上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如果你没按照我说的做,我知道朝廷和你狼狈为奸的官差数不胜数。不过……百姓的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即使我死了也一样。再者,想杀我,烦请您也掂量着吧。”   说完收起簪子给陈嗣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并肩离开,只留下了钱百万一个人劫后余生般的叹气。   次日钱百万果然怕了,他连夜将受自己胁迫的女子赶出了府,然后拿着所有的积蓄跑了路。   百姓开始不明所以,可逃出来的女子们再也不会缄口不言,一时间人人追捧的钱老爷变得臭名昭著。   虽然这些传言,远没有钱百万真实做的过分,不过陈嗣安盛良妍走在大街上,看着他们欢快的笑脸心里一阵满足。   盛良妍想着曾经说过要去解救那名舞女。却被陈嗣安拦下。她越发觉得不大对劲。   百般逼问下陈嗣安才不得已说出了那日看到的遭遇。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你早告诉我我那日就应该一簪子戳破钱百万的喉咙。”   陈嗣安只能轻声安慰:“留待来日吧。”   盛良妍知道到底,却还是眼睛酸涩了一阵。   她应该早一点,再早一点把钱百万赶出去,这样那些侍女就根本不会死。   随着悲伤的情绪被时间消磨,一个想法也在盛良妍脑海里越来越坚定…… 第49章 终章   “我想用积蓄开办免费的女子学堂,让女子们不再受封建思想折磨。”盛良妍语气平淡却异常坚定。   陈嗣安知道她向来的脾气,可还是有点惊讶:“你可知开办免费的女子学堂,成本多高?”   “我自然知道,你觉得这些够不够呢?”盛良妍将手中的袋子打开,里面有碎银,还有银子以及一些珠宝,甚至还有地契。   陈嗣安看着盛良妍,眼中百感交集叹气。   “若是论心胸,我确实不如阿姐。可是……家里刚刚安定下来,你这样做家人会不会反对?我劝阿姐还是从长计议。”   盛良妍忽然回过神来,望着陈嗣安的眼睛,眼神里的热烈和渴望都毫不掩饰,她问:“陈嗣安,跟我回家吗?”   问的陈嗣安心下一动。可他知道,无论何时,他心中所想也难以成真。他收起自己的妄想,说好。   。   程家的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巧的是今天的人格外齐。   如琢凶巴巴地喊:“小风!你再来回跑,惊着你大娘的胎气,我把你脑袋扭下来!”   小风做了个鬼脸,从院子中间一溜烟跑到了谢华章怀里,撒娇地说:“太奶奶,你看啊,大爷总是凶我!”   谢华章一脸慈爱地说:“好孩子,你大爷现在把大娘当宝贝供着呢,你去找大良叔叔玩。”小风到底性情早熟,看谢华章和盛淮茹在侍弄花草也不再打扰。   他又一溜烟跑去找大良,经过了嗑瓜子说话的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跑到了正在温书的老三面前,还特意放慢了脚步。正看见盛良妍和陈嗣安回来,一头又攥进了奶奶怀里。   盛良妍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陈嗣安又将他抱起来转圈玩。很快整个院子里都是小风的嬉笑声。   老二听见声音,自己推着轮椅吱呀吱呀的过来:“娘回来了。”然后又转头看向陈嗣安,点头行礼道:“陈大人。”   “快进屋。”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也走了过来。   这样正式的场面,让陈嗣安莫名紧张,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是用什么身份来面对程家的人。   “愣着干嘛,儿媳妇让咱们进屋呢。”盛良妍这一说,陈嗣安越发脸红了。   可盛良妍却偏偏在大家面前一把拉起他的手……   那场家宴,一道一道菜都是如烟亲手做的。没人吵架也没人质疑,所有程家的人都愿意听盛良妍的安排。因为他们已经可以自食其力,不再需要钱财来保证自己的衣食了。   还有,那天晚上,陈嗣安是睡在那的。   紧接着就是筹备着接下来的事儿。   规划方案,选取地址,商议课程,寻求老师。   老师选的是女子,因为这是开办的女子学堂,自然是要由女老师来讲解,要是选择的是男老师,始终都还有封建思想在。   之后就是陈嗣安和如玉被迫提笔设计海报跟传单,虽然他们都不懂为何这样做,不过是盛良妍提出,他们总愿意试试。   盛良妍则是写了熬了几个通宵写了许多关乎女子励志的小说和话本。   这样小说和话本顿时风靡京城女子圈。   一家人忙忙碌碌小半个月,终于到了学堂报名的时候。   那日,京州城内,敲锣打鼓,张灯结彩,鞭炮声齐鸣。   只不过门口还是有很多质疑声:“这都个什么事儿,还什么女子学堂,女子只能入学?”   男人们和老妇们骂骂咧咧,着实有点想不通。   还有很多张望的姑娘们,可是在她们根本不敢进去,生怕会被周围的这些男人骂死。   有人说:“我倒是对此有些许的好奇,最近所看的这些画本子十分的有趣,兴许进去入学……”   这时一个男人藏在人群里偷偷说:“这让俺家婆娘都出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干脆我们把这个地方都给砸了吧!”   “谁说什么?有本事就站在我面前跟我说?”盛良妍听闻此话,眸光微动,心中的一根弦绷断了,她缓缓走出来,站在门口,她头上只挽着一根木簪,浓妆淡抹,一身淡青色衣服,像是一位女先生。   她垂眸看下来,扫视着说风凉话的男人们:“女子为何不能入学,各位也有母亲女儿,难道你们的母亲和女儿就只能做任人摆布,头脑空空的奴。隶吗?还有,各位姑娘,究竟为什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难道不是因为愚昧无知更好把控吗?所以,人活一世,我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我们要做好自己!”   没想到盛良妍还没将话说完,其中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举起双手大声的说道,“我想要报名!”   没想到当着一名姑娘这么说,另外的一名姑娘紧接其后。   “为什么你们可以在这里学习,我们就不能学习,我们难道就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吗?”   结果怼的这些人一言不发,他们不敢说。   男子们没有想到女子们这么狠,见自己落在下风,只好怒瞪了她们一眼愤愤转身离开。   “我看这群小女子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读书识字?她们就不是这块料!”   “切,女人不能文不能武,屁大点事便哭唧唧,除了伺候伺候男人还能做什么。”   谢华章不知何时就隐匿在了人群中,她精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盛良妍看见她时,就看到了她泪水朦胧的眼睛。   她似有所感,谢华章也是个苦命人吧,为生活为报仇才把自己变得精明而市侩的吧。   “要进来看看吗?”她朝谢华章莞尔一笑,精致成熟的容颜上溢满了温和与友好,似是理解,似是释然。   谢华章看出了她的意味,犹豫了片刻,踏进了门口。   “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开了先例,旁人都会攻击你的。”   她哀叹一声,眼中似有慈爱,像在看一位小辈:“我何曾在乎过呢。”   盛良妍摇摇头,示意她看向报名处欢欣雀跃的女子们。   她们讨论着自己方才回怼男人不公平对待的战绩,笑的开怀,一个个手舞足蹈。   “你们知道不,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看那些男人的表情实在太让我开心了。”   “是呀是呀,我没有想过我有一天能过正大光明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盛姐姐好厉害,她说的男人们都不敢回嘴了,以后她就是我的榜样了。”   ......   谢华章看着女子们年轻明媚的笑脸,微微一愣。   盛良妍缓缓开口,温柔美丽的容颜认真肃穆,她目光坚毅,字字铿锵。   “能看到这些,我便觉得值得。”   “女子不应该是囚禁在宅门大院中等待枯死的花,她们和男人一样,可以做将士,舞刀弄剑,踏遍山川河湖,可以做文人,笔墨里写进大好河山。”   “男人花天酒地最多是得浪荡的名声,而女子被男子碰一下,哪怕是强迫的也是要被置于死地,背负骂名,不得见天日。”   “我们不应该如此,也绝不是活该如此。”   盛良妍忽然想起盛淮茹。   多年心愿,总算是有了盼头。   谢华章开口道:“听说你的学堂最近在找女老师,若不嫌我是个残废,我就教教这些孩子怎样。”   她一向不容置喙的口气此时只剩下软化和商量。   盛良妍诧异自视甚高的谢华章竟然会和她提议主动参加学堂,忍不住心里动容了起来,对她以往所作所为产生的怨恨消散了不少。   她打量了一下谢华章。   她面容清傲,一身衣服一丝不苟,两鬓白发更多了一些,双眼中有着看破世事、历经沧桑的通透。   谢华章也同时在端详着盛良妍。   盛良妍向她伸出了手,自信从容,落落大方:“谢谢娘。”   谢华章有些恍惚,伸出手与她交握,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未来那些女子们的模样,她眼里泪光闪烁,连道了三声好。   。   傍晚,盛良妍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忽然惊醒,原来是陈嗣安回来了。   “阿姐,怎么睡在院子里,最近劳累,更要注意身体才对。”   “今天的情况怎么样?听说开学典礼的时候闹得很凶。”   盛良妍的思绪从教案中脱离,抬眸便看到男人温柔俊朗的脸庞和柔情款款的双眸,心里塌陷了一角。   “无碍,我应付得过来,你才是要注意休息,永安到京州不近,来回折腾,看你眼角青了。”   她指腹抚上陈嗣安泛青的眼圈。   陈嗣安握住她的手,粗粝的指腹摩挲她光滑的手背,目光愈发的温柔。   “那好,阿姐若是需要我,一定要跟我说,莫要一个人逞强。”   “今晚我买了鱼回来,阿姐辛苦了,我来下厨,阿姐尝尝我的手艺可好。”   “你要给我下厨做饭?”盛良妍带着几分倦意,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   为官者最是清高自负,尤其是在家里。可这永安城中风头无二的陈嗣安在家中竟是这般宠溺盛良妍。   盛良妍笑着摇了摇头,神态自然说道:“我怎么好劳烦陈大人。”   陈嗣安却忽然俯身到盛良妍的耳侧,小声道:“阿姐不忍心劳烦我,那我能劳烦阿姐陪我一起休息吗?”   盛良妍脸上骤然一红,粉面桃花的模样看的陈嗣安入迷,他心情好地轻笑出声,转身离去。   ——   开堂第一课,盛良妍刚刚来到学堂便被仰慕的女学生包围,其中包括了不少世家大小姐。   女学生们兴奋的说话声几乎要将她淹没。   其中一名身着紫色衣裳的姑娘若有所思的询问。   “盛阿姐,你是怎么想到要开女子学堂的?我想了好久这件事情,一直不敢提出来。”   下一个圆脸姑娘也凑到了盛良妍前面:“是呀,画本那里的世界写的好真实,盛阿姐你见过吗?就是女子们和男子们一起平等地读书生活。”   “别急别急,你们的问题我慢慢回答,我们今天一天的时间用来答疑解惑。”盛良妍抬手示意女学生们安静,耐心地一一解答她们的问题。   “在画本的世界里,女子和男子拥有的权利是一样的,女子和男子一同上学,平等的竞争,有些个优秀的女子还能将男子们都悉数比下去。”   “她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穿喜欢的衣服,去想去的地方,没有人能拦得住她们,当男子伤害女子身为人的自由时,法律会给予她们保护,法官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当然,有时呢,家里是女子出门工作,男子操持家务,因为男子挣的钱没有女子多,这家务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男子身上了。”   “空口无凭难免会显得苍白无力,我会从学堂开始向你们证明这个我们理想的世界是未来真实存在的。”   周围的姑娘们纷纷露出了羡慕渴望的目光。   “夫人,我们很想知道,您为什么会有着这般的思想呢?您能否能够跟我们聊一聊?”   “不得不说夫人的见解能力确实很厉害,我们都为之佩服,不知道今后能否能够跟夫人继续聊。”   “同样的我们都觉得夫人您很厉害,我们希望在今后的日子能够向您学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能会麻烦于夫人为我们而讲解。”   担心盛良妍安危躲在角落里观察的陈嗣安看见她被女学生缠住的一幕有点无奈,没想到盛良妍这么受这些人喜欢,同时也感到欣慰。   他的阿姐愈发的厉害了,   可在朝堂之上,就不是这样一派光景了。随着女子学堂的规模越来越大,有许多迂腐的官员在不断地针对阿姐,他要努力往上升,才能保护好阿姐。   他深邃温和的眉眼变得凝重,眷恋地看了一眼盛良妍,转身默默离开。   盛良妍顿了顿,略微休息一下,继续道。   “能为大家答疑解惑是我的荣幸,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社会思想迫害的女子,希望日后我们能够一起努力改变这个吃人害人的思想。”   “画本世界的想法来源于我做的一场梦,那场梦实在是过于真实和美好,让我情不自禁记了下来,此后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便时常想起来,这才想办学堂。”   她心口发酸,将原先生活的世界比作了一场庄周梦蝶。   “良妍,良妍,好消息,你快和我来学堂外厅。”   谢华章兴冲冲地来到盛良妍旁边附耳说道,经过昨夜的喝酒畅谈,她已然将学堂看作了自己的孩子,百般心思谋划,今早上又忙活了一上午去找好老师。   盛良妍放下手中的画本,向学生们微微颔首告别。   “十分抱歉,我有些学堂的事务要处理,我们改日再聊,接下来,由老师们和大家聊天。”   三位风姿绰约,约摸三十上下的女子走到众人面前,与盛良妍一般无二的气质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   盛良妍放心地和谢华章离去。   学堂外厅,五个身穿华美服饰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举一动昭示着权贵的威仪。   通往外厅的走廊处,边走着,谢华章边偷偷在盛良妍旁边介绍。   蓝衣那位是当朝宰相的儿媳,也是京城著名的女子诗文家,喜爱文雅笔墨,经常开办女子诗词大会,只是反对声未成规模。   红衣武装那位是当今将军的妻子,曾经随军出征,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是圣上钦佩有加的诰命夫人,原本要被封为女将军的,谁知那些迂腐文人上奏折不让,也就不了了之。   白衣锦绣这位是我的好友,是如今的长公主,圣上的姐姐,六年前出游被歹徒劫持绑架,虽然没有真正被人玷污,但清白的名声怎么也回不来了,她便一直久居宫中,至今也没有嫁人。   剩下两个年轻的女子应该是她们的家属,我了解不多。   盛良妍垂眸思考片刻,大概理清楚了五人的身份地位,猜测出了她们来此的原因。   “欢迎诸位来到我的学堂,为学堂庇护,良妍不胜感激。”   五人在宫中生存,自然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见盛良妍直接了当,也不遮遮掩掩了。   白衣锦绣的女子首先开了口:“有女子敢在京城开学堂,单凭你这颗心,我不介意为你提供帮助,但你也给本公主记住,若是敢用学堂的名义伤害了女子们,本公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衣女子身为皇家人,恩威并施刻在了骨子里。   红衣武将站在白衣女子身边,碰了碰她的胳膊,看向盛良妍,神态轻松自如。   “你不要给盛姑娘玩宫里人那套了。”   “盛姑娘不要介意,阿鸳自小在宫里长着一时改不过来,我来跟你说,我们今天来是给你撑腰的,也是来问问你这学堂还招不招老师。”   盛良妍心中一惊,险些要仰天大笑,先前她还为学堂的未来担忧,现在她的底气多了许多,她面上堪堪绷住,不卑不亢道:“招的,现在正是找老师。”   蓝衣女子缓缓一笑:“那便放开了干,华章说你初来京城,难免有些畏手畏脚,我和四位朋友既然来了这里,就能为你争取到家中夫君的支持。”   红衣武将妻子哼了一声:“他不支持我?回家揍他。”   满堂的气氛一下子欢快了。   盛良妍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为五人讲解未来的规划。   “我想先宣传学堂,尽量吸纳更多的女子来报名,这样就能引起一小股的风潮,再从小风潮到大风潮,这样一些不敢报名的女子也敢来报名了。”   “上课的内容方面,我想让老师们自己决定一部分,然后我决定一部分,学生开会也决定一部分,保持学堂的自主性和开放性,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感。”   有了五位家世显贵的人庇护,盛良妍终于敢真的放开手去办,从前没有女子学堂知识,她们都只知道在家相夫教子,受封建社会的影响,学堂的思想一传播开来,女子不困于宅门之间,活出自我的风潮愈演愈烈。   一年后……   陈嗣安一进门就一把抱住了盛良妍。   盛良妍手里还拿着没整理好的书籍。一脸诧异的问他:“怎么啦?”   “陛下,终于答应重审宋家冤案了。”   盛良妍帮他取下了头上的乌纱,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她说:“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的。”   这一路好长,索性我们都到了终点。   ——终——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路远,我们下次再见。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1页  当前第1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  1/1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强势寡妇和她的娇软书生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