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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这题我熟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好大一口井   内容大小:327 KB  下载:等等,这题我熟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6-29 12: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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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名称: 等等,这题我熟   本书作者: 好大一口井   简介: 晚上九点更新,全文购买/自动续买需谨慎,不是纯粹小甜饼   脑干缺失沙雕小美女×除了眼光哪里都行高冷学神   沈知意上辈子卷生卷死,一心就想考个公务员进编制,结果好不容易笔试过了,一觉醒来穿书了,还是胎穿。   沈知意:“……”   贼老天,我跟你势不两立!   她的青梅竹马宋时樾是小说女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她的闺蜜是处处和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   而她,沈知意,则是一个在小说里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恶毒路人甲,致力于降智给女主找茬。   如果可以,她想当那个男主大别墅里说“**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异性” 的李嫂。   管吃管住,月入五千,就是不知道交不交五险一金?   *   在宋时樾眼里人分为两种,沈知意和其他。   没人知道那个学校里高冷的学霸男神年少时期是多么的贫穷落魄,是沈知意用自己的零花钱一点点把他养成现在这个样子。   众人都说是沈知意厚着脸皮粘着宋时樾不放手,其实只有宋时樾知道,是他离不开沈知意。   后来,宋时樾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他摇身一变,成了家财万贯的宋家公子。   有了底气的宋时樾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了沈知意,他说:“沈知意,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沈知意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我跟我妈保证过了,数学不到一百分不谈恋爱。”   宋时樾:“……”   *   再后来,气势凌人的男人把手里的黑卡放到埋头苦学的女人面前。   “岁岁,去我公司当私人秘书,条件随你开。”   沈知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贵公司不是国企。”   身价过亿宋时樾:“……”   沈知意:“那一个月工资有五千吗?双休吗?上班时间多久?交五险一金吗?”   宋时樾咬牙切齿,“五千,双休,八小时,交。”   沈知意:“五千是税前还是税后?”   宋时樾:“……税后。”   食用指南:   1.打工人哪有不发疯的,只是在硬撑罢了   2.世界的尽头是编制   vip强推奖章   沈知意意外穿成进一本古早校园小说,成了一个不配拥有名字的配角。她的闺蜜是致力于给女主找麻烦的女配,从小长到大的竹马是女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但她发现,女主不一定是小说里描述的柔弱善良,配角也不一定千篇一律的极品。她在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同时,也和自己的竹马互通心意、最后相守一生。   本文语言诙谐、笑中带泪,讲述了故事主角成长过程中的亲情、爱情故事,值得一读。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穿书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知意,宋时樾 ┃ 配角:姜雁,顾盼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打工人哪有不发疯的   立意:树立正确态度,用勤劳双手致富 第1章   沈知意咬着面包出门的时候姜雁已经在小区楼下等她好一会了,她拍了拍自己自行车的后座,朝她扬了扬下巴。“上来,姐后面的宝座只有你能坐。”   一看见她的自行车,沈知意就感觉自己的膝盖隐隐作痛。昨天就是坐她的车,导致两个人摔马路牙子上了,她的膝盖青了好大一块,今天早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不了不了……”她的嘴里塞着面包,说话含糊不清的,“我妈让宋时樾送我。”   姜雁不爽的“啧”了一声,“好你个沈知意,有了宋时樾就抛妻弃子。”   沈知意心里苦啊,但她有苦也说不出,只能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姜雁。   “姐,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先别出发,你这自行车前天才学会,昨天就拿来带我,还好我八字硬,不然马路上横着的尸体得有我的一个。”   姜雁:“……”   倚靠自行车的少女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伸手扒了扒额前的刘海,狡辩道:“昨天只是一个失误,回去我复盘了一下,今天绝对不会发生昨天那种事情!”   面包有些噎人,沈知意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她抬眼正想说什么,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过来的高挑身影。   早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但少年无疑是人群里面最显眼的那个。黑色配色的校服被他洗得有些发旧,衣服有些小,露出他消瘦的脚踝,修长的手指握着自行车的车把。   风从他面前吹过,扬起少年额前的碎发,那张清俊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引得周围的女生频频侧目。   宋时樾停在沈知意面前,狭长的眸微敛,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上来。”   姜雁在一旁跳脚,“宋时樾!明明是我先来等她的!”   沈知意把手里的水杯拧紧放进书包里,转身就上了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歪头朝姜雁笑得格外狗腿。   “姜姐,你就放过我吧……”她指了指姜雁身后停着的那辆低调的豪车,“您的宝座在那呢,马上就要上课了,我要坐你后座,就别想听到早自习的铃声了。”   姜雁见沈知意实在不想和她坐后,恨恨的瞪了宋时樾一眼,把手里的自行车一丢,转身上了身后的豪车。   宋时樾看都没看姜雁一眼,在察觉到身后的少女坐稳后,抬脚就窜了出去。   沈知意一只手熟练的揪着宋时樾的校服,另一只手还在和没吃完的面包做斗争。   比起姜雁的心血来潮,她更熟悉的是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毕竟在她每个偷懒不想自己骑自行车的时刻,都是坐在宋时樾的后面。   她仰着头,往前面的少年看去。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他微微弯起的脊背和一头黑色的头发。   阳光从他们前面缓缓升起,风将少年的校服吹得往后飞扬。   沈知意在微风里眯了眯眼睛,把手里的面包袋子揉成一小团,悄悄的将宋时樾书包外面最小的那一格拉开,把手里的垃圾塞了进去。   然后把脸靠在少年的背上,开始补瞌睡。   沈知意有一个秘密,她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上辈子的她天赋不够就靠努力来凑,一辈子卷生卷死,考完大学考研究生,考过四级考教资,临毕业了,梦想就是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结果,她含辛茹苦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笔试过了,只差面试。一高兴,通宵打了个游戏。   一睁眼,嘿!   好大一个医院。   一张嘴,嘿!   多嘹亮的哭声。   沈知意她妈说,沈知意出生的时候是整个产房哭得最撕心裂肺的小孩,整整哭了一个小时才愿意歇下来。   沈知意能不哭吗,她这辈子图个啥啊,不就是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吗?不就是一个铁饭碗吗?   好不容易熬到头,看见前方的曙光了,一醒来……   从头再来!   来你妹!   沈知意恨不得对贼老天竖个中指,把毕生的脏话都用上。   可在还不是最狗血的,长着长着,她发现这个世界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熟悉。   她,沈知意,在人生倒带重来后,发现她不仅倒带了,她还穿书了。穿进了一本狗血校园文里,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青梅竹马宋时樾是女主角高中时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她的闺蜜姜雁是处处给女主角找茬的恶毒女配。   而她,沈知意……   则是里面毫不起眼的路人甲。   哦,不对……   沈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拆了根棒棒糖,熟练的把包装塞进宋时樾的书包里,咬着糖漫无目的的想。   她是那个在女主角把咖啡泼到姜雁身上时,趾高气昂的跟她说“这衣服这么贵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的人;   她是那个在女主角和宋时樾接近后恶毒的看着她说“你给时樾哥哥提鞋都不配”的人;   也是那个在宴会上取笑女主角说“你这么穷衣服是偷的吧”的那个人……   嘶……   沈知意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可以话,她想当那个笑得一脸和蔼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的管家,她想当那个说“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异性回家”的李嫂。   实在不行,当那个“你这么晚叫我过来就为了这点小病”的医生朋友也可以啊。   恶毒炮灰这种人设,她有些把握不住。   清俊的少年带着少女从繁密的香樟树下穿过,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没补成觉的沈知意抬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自行车停在了人不怎么多的路口,沈知意翻身下了后座,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谢了哈,我妈叫你晚上去我家吃饭。”   宋时樾人在自行车上,看上去还要比沈知意高一点。   少年垂眸看她,冷淡的脸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嗯,晚上一起回去?”   免费的车夫,沈知意不用白不用,她笑嘻嘻的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进了学校。   宋时樾就这样看着她先进学校,少女的校服一向都是穿得规规整整的,老老实实地的背着书包,头发被束成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宋时樾是卡着早自习响铃的最后一分钟进班级的。   他一向是这样,从来不愿意早到,放学了溜得比谁都快。只有接沈知意的时候,才愿意提前半个小时等在她家楼下,或者在放学的时候等她写完作业。   可哪怕是这样,他依旧没从年级第一的座位上下来过。   他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同桌前段时间转学了,目前他一个人霸占着两个人的位置。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坐在窗边的少年身形挺拔,暖色的阳光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可哪怕是这样,也没能让他冷淡的眉眼柔和半分。   他从桌箱里掏出第一节 课要上的书开始预习。   这时候,班主任带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当班里的学生看见那个女生时,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底下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无他,因为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是一种哪怕她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也掩盖不了的漂亮。   她怯怯的躲在班主任的身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下面的同学。   班主任拍了拍手,“都安静一下,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顾盼,以后大家要和谐相处……”   她往班里面瞟了一眼,伸手指着宋时樾身边的空位置,“顾盼,你和宋时樾坐一起吧,他是年级第一,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问他。”   听见自己的名字,宋时樾才从书本上抬起头,目光遥遥的和站在讲台上面的女生对上。   顾盼那双大眼睛里带着几分惶恐,精致的小脸有些苍白,乌黑的发,雪白的肤色,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一般,一颦一笑都好看得不像话。   倒真的应了她的名字,顾盼生辉。   宋时樾收回目光,沉默的把放在旁边位置上的书收了过去。   顾盼坐了下来,小声的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顾盼,以后请多多关照。”   少年冷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宋时樾。”   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好冷漠啊……   顾盼想。   她悄悄的侧头打量身边的男生。在晨光里,少年的侧脸好看得像一件艺术品,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写字的宋时樾掀起眼皮,侧过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被当场抓包的顾盼心虚的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忘记买橡皮了,想问问你有没有?”   “我找一下。”   宋时樾搁下笔,翻了翻书桌,没看见。他把挂在椅子上的书包拿了起来,拉开了最外面的那一格。   他从来不带作业回家,书包对他来说跟个摆设似的。   所以当他从书包里掏出揉成一团的面包袋子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在书包里掏出了棒棒糖的包装袋、废弃的草稿纸、掰断的发卡、没吃完的核桃……   宋时樾:“……”   坐在位置上的少年黑着脸把手里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零零碎碎的掏出一小堆垃圾,他伸手展开那团废弃的草稿纸。   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乌龟,在乌龟的背上写着“宋时樾”三个大字。   少年把校服外套脱了,果然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背上发现了几道显眼的黑色线条,那是某个罪魁祸首没刹住车留下的痕迹。   宋时樾垂着眼面无表情的想。   他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取下沈知意的狗命。 第2章   沈知意还不知道自己的临时垃圾桶被发现了。   她急匆匆地冲进教室,开始赶昨天晚上没做完的数学作业。   不是她偷懒,是这天杀的数学天生就跟她不对付,哪怕重来一次,她该吃数学的苦愣是一分没少。   她以为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来一次就能掌握知识的密码,可这密码只能解锁从小学到初中的关卡,一到高中,她就被知识的海洋堆卷入了深渊。   沈知意天生倔种,学不进去就硬学,在别人周末出去玩的时候,她就坐在她的书桌前面都不带挪一步的。   其刻苦程度,就连宋时樾看见她都忍不住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只可惜,有些东西,光靠努力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姜雁在路上堵车的时候沈知意在解第一道题,姜雁在学校门口被教导主任骂的时候她还在解第一道题,等姜雁好不容易姗姗来迟时,沈知意终于解出了第一道大题。   然后一翻答案。   错的。   姜雁坐到她身边,把她丢到一边的本子拿起来看了看,笑了。   “合着解了半天做了个错误答案啊。”   沈知意:“……”   姜雁道,“你天天跟宋时樾厮混在一起,人家可是从来没从年级第一下来过,你不得请教一下他?”   沈知意盯着手里的数学书,几乎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宋时樾说,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不配问他。”   她补充道,“我才没有天天跟他厮混!”   除了上学放学那会,他俩基本上就没什么交集。   宋时樾很忙,他爷爷摆了个卖烧烤的摊子,一放学他就马不停蹄的回去帮他串东西,哪里有时间和她厮混。   姜雁把书包往椅子上一甩,从桌箱里掏出一个小镜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是,你没有,你们就是自行车前座和后座的纯洁关系罢了……”   她悄咪咪的往嘴上涂口红,“我跟你讲,我刚刚在外面,看见宋时樾他们班主任带着一个女生往他们教室走去,估计是新转来的,那女生长得老漂亮了。”   她伸手揪了揪沈知意的脸,“啧……比你这小脸蛋好看多了,那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眼就叫人心醉。”   沈知意愣了楞,“那女生不会是叫顾盼吧?”   顾盼生辉的顾盼。   姜雁道:“这我哪里知道。”   “哦……”   沈知意应了一声,捞过在姜雁前面的数学本,开始研究自己哪里错了。   姜雁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沈知意,你能不能有点警惕心,你就不怕那个女生把宋时樾的注意力抢了过去?”   沈知意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什么注意力?”   她“嘶”了一声,“难道说新转来的女生会把宋时樾的注意力抢走,然后他就从年级第一的宝座跌下来?”   姜雁一度想挖开沈知意贫瘠的大脑,看看里面除了水究竟还装了些什么东西。   “怎么?宋时樾从年级第一下来就轮到你沈知意了是吧?”   “我倒是想……”沈知意有些羞涩的笑了,“这不还差点距离嘛。”   年级五百多到年级第一果真是“差点”距离。   沈知意知道新转来的女生估计就是书里面的女主,还知道她一来就坐到了宋时樾旁边,成为宋时樾的同桌。   在小说里,宋时樾是顾盼高中时期的白月光。   那时候她刚转过来,宋时樾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她贫瘠的生活,但是那时候的顾盼敏感又自卑,哪怕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表白。到后来宋时樾家出了变故忽然转学,就这样彻底的消失在顾盼的生活里,成为了她心里的一道遗憾。   等到后面再见到宋时樾时她已经和男主在一起了。   当然了,这些都和她这个恶毒路人甲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能和姜雁这个恶毒女配有一点点关系,毕竟在这本小说里她的戏份还是蛮充足的。   恶毒女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同桌,“你就这么不待见宋时樾?”   沈知意严肃道,“我只是平等的厌恶每一个不用努力成绩就很好的人,宋时樾尤甚。”   她每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偷偷的把自己的脑子和宋时樾的换一换。   凭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答案,而她按照书里面的步骤一步步的严格执行算出来的还是错的。   姜雁:“……”   很好,不愧是你。   她见过恋爱脑,就是没见过沈知意这种品种的学习脑。   中午的时候,沈知意和姜雁相约食堂。   姜雁对于食堂的饭菜一向持以批评的态度,但沈知意觉得去食堂吃方便,两人一度僵持不下,最后以姜雁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惜败沈知意决定去食堂。   她们在食堂里却意外的发现了宋时樾,他身边站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女生。   姜雁伸手扯她,“就是她,新转来的女生,卧槽,这么快就和宋时樾勾搭上了啊?”   沈知意排在队伍里张望糖醋排骨还有没有,不太赞同姜雁口里“勾搭”这两个字。   “什么勾搭不勾搭的,他只是照顾一下新同桌罢了。”   姜雁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同桌?”   沈知意有些心虚,“这有什么难的,宋时樾之前的同桌不是转学了吗,新来的肯定就是他的同桌了。”   姜雁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沈知意做贼心虚的到处张望,结果和在另一边排队的宋时樾对上了目光。少年狭长的眼眸黑漆漆的,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的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冷淡,天天板着一个死人脸,看出什么表情来,只有熟悉他的沈知意知道他在生气,好像还在生她的气。   沈知意缩了缩脖子,开始回想自己这两天干了什么事。   宋时樾先打好饭,带着顾盼去了靠窗的桌子。   沈知意瞅了瞅,看见他的餐盘里只有米饭和最便宜的炒白菜。   到她的时候,她多买了一个红烧肉,餐盘里面满当当的都是肉食,引得旁边的同学侧目。   顾盼家里穷,也没打很多菜,看着宋时樾盘子里面的白菜,又看了看他洗得发白的校服,忽然间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她拿着筷子跟宋时樾道谢,“谢谢你,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时樾看了眼挤在人群里面的沈知意,见她往自己这边走过来才收回目光。   “不用谢我,是班主任让我带你熟悉学校。饭卡我也带你办好了,下次到吃饭的时候直接来食堂排队就行。”   顾盼张嘴想问自己下次可不可以跟他一块来食堂吃饭?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宋时樾旁边冒出来一个女生。   那是一个长相偏可爱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在刘海下面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脸颊两侧鼓起一点点婴儿肥,一看就是在父母的溺爱里长大的孩子。   她朝顾盼露出一个笑容,“同学,我坐这里不介意吧?”   顾盼看了眼冷淡的宋时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回答,沈知意就当她默认了。   她一屁股坐在宋时樾旁边,装模作样的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然后嫌弃的皱了皱眉。“食堂阿姨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做的肉这么难吃?”   然后毫无心理负担的把盘子里的红烧肉都夹给宋时樾,“给你吃吧,你看你,就吃一个白菜,多寒酸啊。”   宋时樾静静的看着她表演,等她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夹干净后,伸手懒洋洋指了指里面的糖醋排骨。   “看着还是有点寒酸,再加点排骨吧。”   沈知意伸手护住自己的盘子,警惕的看着他,“我警告你宋时樾,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别太过分了!”   少年的眼底泄出一丝笑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中听,“多大的人了,还护食。”   沈知意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顾盼看着他们俩,明明两人也没有过分的亲密,但她就是有一种自己在圈子外面插不进去的感觉。   “宋时樾,这是你朋友吗?”她问宋时樾。   宋时樾点了点头,把自己盘子里面的白菜分给沈知意一半。她那一盘子肉看得宋时樾头疼,生怕她年纪轻轻的就三高。   沈知意道:“我叫沈知意,知识的知,意见的意,跟他小时候是邻居,偶尔一块顺路上个学,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吧?”   顾盼点了点头,一张小脸俏生生的,我见犹怜。   姗姗来迟的姜雁坐到了顾盼旁边,她伸手把买来的一板酸奶丢了一盒给沈知意,然后扭头问顾盼,“同学,要酸奶吗?”   顾盼拘谨的摇了摇头。   姜雁便没有再管她,毕竟在姜大小姐这里,能问你一句已经是对你格外的照顾了。   她一边吃一边跟沈知意抱怨,“食堂的饭果然不是人吃的,这玩意做出来不是在暴殄天物吗?”   沈知意一向活得糙,对吃的也不怎么讲究,但是今天食堂阿姨的手艺的确有失水准,纵然是她,也有些难以下咽。   她还未说什么,旁边的顾盼就柔柔弱弱的开口了。   “同……同学,你这样是不对的,食堂的叔叔阿姨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不应该被这么对待,你们是有钱没错,但是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你说这不是人吃的,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姜雁:“……”   沈知意:“……”   嘶!这题我熟。   接下来就是姜雁恶毒女配的第一场戏份了。   果不其然,姜雁皱了皱眉,向看一个傻子一样看顾盼。   “我说,这位同学,你家是住海边的吗?连我吃个饭都要管?” 第3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盼有些难堪的涨红了脸。   “你们有钱人永远不知道我们穷人的生活,你们仗着自己有钱,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就任意糟践。可你知道吗?那些你们糟践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可以生活好久了。”   “所以呢?”姜雁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你是想要我把那些糟践的东西给你。”   对面的女孩微微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似乎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是,我是很穷。可我再穷也不会吃这些嗟来之食。”   姜雁:[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她这话一出,别说沈知意了,就连她对面的宋时樾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的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可顾盼就是莫名的认为他是被自己说的话触动到了。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宋时樾,“宋时樾,我知道我们是同类人,我们的确很穷,在食堂可能连一个肉菜都吃不起。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学习,凭借自己的双手,以后肯定会过得比他们还好!”   沈知意刚刚夹起来的排骨“啪叽”一下又掉了下去。   宋时樾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淡淡道,“你加油。”   顾盼:“……”   剧本不是这样的,他应该露出顿悟的表情,然后拒绝沈知意同情的投喂,并且和她一起创造美丽的未来。   可惜宋时樾对和她创造美丽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两三口吃完盘子里的饭菜,看着还没动几口的沈知意皱了皱眉。   “沈知意,你再不吃食堂就要关门了。”   沈知意这才如梦初醒,她扒拉了两口饭,看了看顾盼,又看了看宋时樾,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在小说里,宋时樾能够成为顾盼心里面的白月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时樾和她一样穷,甚至比她还要穷。   但是宋时樾虽然贫穷,可他从来不屈居于人,脊骨挺得比谁都要直,高风亮节的,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人一等。   那是敏感又自卑的顾盼打心眼里想成为的人。   可现在,这抹高风亮节的白月光不仅接受了沈知意的投喂,还接受得理所应当,让一度以为他们是一路人的顾盼有些接受不了。   姜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实在没心思继续吃饭了。要不是这个人是宋时樾带来的,她高低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万恶的有钱人。   直到出来了姜雁还有些气不过,姜大小姐抬脚踹了一下路边无辜的花池台阶。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比你还要奇葩。”   沈知意:“……”   骂人就骂人,怎么还带拉踩的。   她一回头,发现宋时樾就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而顾盼则小鸟依人的躲在宋时樾身后。   少年朝沈知意勾了勾手,沈知意凑了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她展开一看,纸团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乌龟,乌龟背上“宋时樾”三个大字格外醒目。   沈知意笑了,“嚯!宋时樾你也有今天,哪位勇士干了我一直想干但是不敢干的事?”   宋时樾挑了挑眉,“看来你对我很有意见。”   沈知意越看这个乌龟就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怕宋时樾揍她,跑到姜雁背后才敢开口。   “岂止是有意见,是非常有意见,我告诉你,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少女从姜雁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刺眼的阳光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把她白皙的脸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浓密卷翘的眼睫不安的颤了颤,微风扬起她脸颊两边的刘海,然后又缓缓落下。   宋时樾盯着她脸颊两侧鼓起的婴儿肥,莫名的觉得手有些痒。   少年将手里的纸张折好慢吞吞的收了回去,声音里透着风雨欲来的平静。   “沈知意,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思考,要怎么跟我解释我书包的事情。”   书包?什么书包?   看着那张被少年收回去的纸,被她丢到犄角旮旯的记忆又被拽了出来。   沈知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乌龟很眼熟了?   那TM就是她画的!   甚至画了之后还有贼心没贼胆的不敢拿给正主看,只敢偷偷摸摸的塞到她的临时垃圾桶里。也就是宋时樾常年挎在背上,但却从来不打开的书包里。   宋时樾走了沈知意都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实在想不通,就宋时樾那书包,和个摆设有什么区别?他是怎么发现她的临时垃圾桶的?   姜雁捅了捅她,“书包,什么书包?”   沈知意艰难道:“我把垃圾偷偷塞宋时樾书包里了。”   姜雁缓缓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你,纵观整个三中,只有你沈知意才敢干出把垃圾塞学神书包里的行径。”   沈知意哪敢当着宋时樾的面挑战他的权威啊,她都是偷偷摸摸的塞,等到周末的时候去宋时樾家再把垃圾掏出来扔掉。   哪成想,这偷偷摸摸的行当干了没多久就被正主抓到了。   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沈知意不打算回教室睡午觉,她和姜雁来到了学校的后勤处。   后勤老师在打盹,看见她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同学,有什么事吗?”   沈知意从校服里掏出一大把钱,加起来林林总总有好几百,是她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来的。   “老师,我想买件校服。”   后勤老师揉了把脸站起来,“多大的?”   沈知意道:“最大码。”   后勤老师诧异的看着她。   沈知意面不改色,“给我哥买的,他的衣服打篮球不小心扯坏了。”   后勤老师便不再多问,他找到校服递给沈知意,“两百五。”   沈知意数了数手里的零钱,不多不少刚好两百五,看着花花绿绿的一把钱就这么递了出去,沈知意心疼死了。   可想着少年骑着自行车载她时露出来的伶仃的脚踝和手腕,她一狠心把钱放到桌子上,道:“老师你数数,是不是两百五。”   出去了,姜雁一把捞过沈知意,“可以啊你沈知意,闷声干大事。”   姜雁比沈知意高,她一捞她,她人就埋在了她胸里,软绵的触感挤在脸颊上的感觉让沈知意的脸控制不住的发烫。   她从姜雁怀里挣脱出来,怀里抱着校服,“什么闷声干大事?”   姜雁指了指校服,“这个。”   沈知意顿时觉得怀里的校服有些硌手,她死鸭子嘴硬,“这个怎么了?我给我哥买的,有什么问题?”   “是,是没什么问题。”姜雁道,“情哥哥而已啦,能有什么问题呢?”   沈知意伸手去捂姜雁的嘴巴,“你别瞎说,什么情哥哥,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的。”   “我给他买校服也不是出于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就是看着他天天穿那件洗得发白又还小的校服,多寒酸啊,再说了……”   沈知意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运动鞋,“我妈说了,高中不能谈恋爱的。”   “妈宝女?”   沈知意道,“我妈说了,谈恋爱容易影响学习。身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应该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学习,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而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当中。”   姜雁手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说这话的沈知意不应该站在学校简陋的塑胶跑道上,而是应该站在国旗下面。   毕竟党的光辉照耀着每个热爱学习的孩子。   *   今天轮到宋时樾值日,沈知意背着书包到他们班门口的时候,宋时樾正在擦黑板。   才高二,少年的身高就已经拔到了一米八,但营养有些跟不上,被校服包裹着的身躯消瘦得厉害。他没有穿校服外套,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将少年的T恤吹得鼓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黑板擦,粉笔灰洋洋洒洒的把他的指尖都染白了   而在他身后,顾盼则拿着扫把在默默的扫地。   宋时樾一扭头就看见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沈知意。   他把手里的黑板擦丢到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拿着抹布走了出来。   沈知意越过他往里面看,“顾盼怎么跟你一起?”   宋时樾,“我们班都是同桌一起值日,顾盼跟我是同桌,自然也跟我一起值日。”   他嘱咐沈知意,“你去我位置上等我,我去厕所洗抹布。”   沈知意比了个“OK”的手势,熟门熟路的找到宋时樾的位置坐了下来。   和以前他旁边空荡荡不同,现在他的旁边堆满了书籍,桌子上也摆着可可爱爱的文具,凑近一点,还能闻到一阵清香。   沈知意有些不习惯,她往靠窗的位置挤了挤,尽量不去挨到旁边的位置。   她在门口的时候顾盼就发现她了,不过她没有说话。直到少女坐上了属于宋时樾的位置时她才开口跟她打招呼。   “同学你是来等宋时樾一起回家吗”   沈知意笑呵呵的回答她,“是啊,我妈喊我叫他到我家吃饭呢。”   她侧过身去翻宋时樾挂在椅子上的书包,发现自己这两天丢在他书包里面的垃圾果然都不见了。   难怪今天中午宋时樾见她的时候黑着一张脸。   “那个……”顾盼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扫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表情欲言又止的。   她要说不说的样子看得沈知意都替她着急,“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想说就说呀!”   顾盼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柔柔弱弱的开口了。   “沈同学,我知道你和宋时樾的关系很好,但是没有经过他允许翻他书包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好吧?” 第4章   沈知意愣了愣。   她粗心大意惯了,再加上从小和宋时樾从小一起长大,她的书包宋时樾也经常翻,所以压根就没考虑合不合适的问题。   她挠了挠下巴,莫明的觉得顾盼说得有些道理。   毕竟宋时樾都长这么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了。青春期的男孩多多少少都有点隐私,她这么去翻人家书包,的确有些不道德。   沈知意有些心虚的把书包放了回去,一扭头,就看见门外边走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沈知意脸上的心虚更明显,只差没把她刚刚做了坏事写在脸上了。   还没等她开口,顾盼就抢先说道,“宋时樾,你……你不要怪沈同学,她只是觉得你们关系很好才这样做的,没有其他心思的……”   宋时樾没理她,只是懒洋洋的看着做贼心虚的沈知意。   “你刚刚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沈知意老老实实的垂下头认错,“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翻你的书包的。”   站在门口的少年轻轻的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   “原来沈大小姐还有翻垃圾桶的爱好。”   沈知意:“……”   啊……罪加一等。   宋时樾走了下来,少年颀长的身躯微弯,修长有力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沈知意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揍她。   她连忙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的靠着身后的墙,又紧张又害怕的看着宋时樾。   少年的嘴里泄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那只手直直的越过她往桌箱里面伸去。   沈知意:“……”   吓唬谁呢。   他从里面掏出一盒草莓味的酸奶,然后把酸奶塞到沈知意手里。   少年刚刚从厕所的洗手池回来,指尖还带着潮湿的凉意,微凉的指尖拂过沈知意的手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迅速撤离。   宋时樾道,“无聊就先喝酸奶,别乱翻书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你制造的细菌。”   沈知意的手握紧酸奶,有些不服气的反驳他。“怎么可能?我丢的都是一些干净的包装袋。”   多多少少有些洁癖的宋时樾不想跟邋里邋遢的沈知意解释“再干净的包装袋它也是垃圾”这一问题。   他看着握紧酸奶呆呆愣愣的沈知意,直接伸手把放在旁边的吸管给她插了进去。拿着洗回来的毛巾转身走向了讲台。   沈知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喝了一口酸奶,眯着眼睛看宋时樾擦了会黑板。然后又无聊的坐在宋时樾的位置上掏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   她一关游戏还没打完,少年就已经打扫好了卫生。   他走了下来,把椅子后面的书包甩到背上,然后又伸手提起被沈知意丢在桌子上的书包,最后把校服外套甩到少女的怀里。   “沈知意,回家了。”   沈知意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的衣服,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一把捞过桌子上的酸奶,急匆匆的跟在宋时樾身后,还不忘回头跟顾盼说再见。   “顾盼同学,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顾盼拿着扫把,怔怔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她握紧扫把的手在不知不觉间越握越紧,用力到指尖都泛着白。   过了许久,她才如梦初醒般的把手里的扫把放回原位,背着书包关上教室的门。   沈知意把手机揣回兜里,小跑着跟上宋时樾的步伐。   宋时樾不爱喝酸奶,他桌箱里的草莓味的酸奶多半是为她准备的。   他总是这样,在接受她的投喂后,总要想方设法的还一点什么给她。   “宋时樾……”她喊他。   少年停下了步伐,侧过头望着她。   沈知意吸了一口酸奶,“你生气了吗?”   “生什么气?”   “就是……”沈知意踌躇道,“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偷偷翻你的书包。”   宋时樾一度想掰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想比起你翻我书包,你是不是更应该跟我解释一下把垃圾塞我书包里的事情。”   沈知意:“……”   沈知意道,“啊……这……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我妈说她买了一条大鱼。”   宋时樾看着她,忍了忍,没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   沈知意的嘴里还含着酸奶,被他这么一揪,一个不留神就喷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洒在少年的手上。   宋时樾:“……”   沈知意生死时速般的从兜里掏出纸来把他手上的酸奶擦干净。   “不是……哥,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我哪能想到你忽然揪我的脸呢?”   宋时樾幽幽的叹了口气,“你是猪吧沈知意。”   *   9月25日,天气晴。   沈知意的心情:阴。   今天的她坐在宋时樾的自行车后座上格外的拘谨,就连手里的酸奶都不香了。   少年的校服外套还拿在她的手里,傍晚吹过来的风被他修长的身躯几乎全挡住了,沈知意侧着头喝了一口酸奶,苦大仇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俩到沈知意家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夕阳的余晖将周遭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明亮的橙色,楼下卖烧烤的摊已经开始支了起来,刚刚吃完饭的老人摇着蒲扇在小区楼下牵着狗慢悠悠的闲逛。   宋时樾将自行车停在了小区下面,在楼下的水果摊称了两斤橘子才跟着沈知意一块上去。   沈知意对于他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着他称好橘子,然后顺手从袋子里摸了个橘子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带路。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伸手把她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拿了下来。   “你带什么回家了?装这么满?”   沈知意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的书包,“没什么,都是作业而已。”   作业……   少年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一不说话沈知意就感觉头皮发麻。   “真的是作业,我们……我们今天的作业格外的多。”   少女做贼心虚的表情格外的明显,可能只有她自己觉得她伪装得天衣无缝。   宋时樾勉强放过她。   他提着书包越过沈知意往楼上走去,清冽的声音掩在脚步里有一些不明显。   “你以后少和顾盼在一起玩。”   沈知意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我也没和她一起玩啊。”   她一个恶毒炮灰路人甲在女主跟前凑什么热闹。   “以后看见她别搭理她。”   想着下午在教室门外见到的那一幕,少年的眼神暗了暗。   她看见他从洗手池出来了,所以才和沈知意说了那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话,然后还装作十分大度的样子替她辩解。   看上去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宋时樾勾着嘴,露出一个冷笑。   就她?也配教沈知意和他怎么相处?   沈知意像一个蜗牛一样跟在他身后,“所以我翻你书包的事情你不生气是吗?”   宋时樾反问她,“那如果我翻你书包你会生气吗?”   沈知意摇了摇头。   “这样啊……”   少年慢悠悠的应了一声,手指在沈知意的书包边缘蠢蠢欲动,“那我现在拉开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带了这么多作业?”   沈知意瞪大了眼睛,“宋时樾!”   宋时樾没再逗她。   他先走到门口,熟练的抬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柳梅从门里面探出一个头,看见是宋时樾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时樾,来了啊,快进来……”她看着他手上的橘子,有些不赞同的皱着眉头。   “不是柳姨说你,你每次都这样,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下次来再带东西,柳姨可就生气了。”   她的脸越过他的肩膀往他身后看去,沈知意勉强从楼梯口冒出一个脑袋。   “沈知意!我看你是活腻了,那么大个人连个书包都背不了!”   沈知意家是那种比较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   她家在六楼,平时爬就怪累人的,再加上昨天她和姜雁骑自行车摔青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爬到六楼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一上来就接到了自家母亲劈头盖脸的骂,她有些不高兴的皱起眉头。   “妈,我现在是伤员好吗?”   “伤员怎么了?”柳梅道,“你是腿伤了,又不是没力气。我喊你喊时樾回来吃饭,人家是客人,你怎么好意思让客人给你拿书包呢?”   沈知意甩了甩手里的校服外套,“我还拿着宋时樾的校服呢,按你这么说,客人就好意思把他的外套给我了。”   柳梅:“……”   柳梅瞪了她一眼,“是是是……你有理,赶紧进来吃饭。都六点多了。”   沈知意这才上去,她一把拿过宋时樾手里的书包就往卧室里冲,生怕他发现自己书包里面的小秘密。   柳梅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头疼。   “刚刚说自己是伤员,这分钟怎么就看不出来了。”   她招呼宋时樾,“快坐,我去厨房端菜。”   宋时樾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熟练的跟着她去了厨房,“我帮你。”   沈知意从房间出来,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根冰棍撕开包装,坐在沙发上舒服的叹了一口。   “沈知意!”柳梅又骂她,“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哪有让客人帮忙主人坐着的道理?”   沈知意掏了掏耳朵,心想,宋时樾哪里是客人,那分明是柳梅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第5章   她生怕宋时樾跟着他爷爷营养跟不上,隔三差五的要找个借口喊他来吃饭,大鱼大肉的奢侈极了。   其实不怪柳梅喜欢宋时樾。这厮对着长辈惯会装,成绩又好,又有礼貌,手脚还勤快,就连话不多都成了优点。   哪个家长不想要一个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呢?   这不,沈知意的一根雪糕还没吃完,宋时樾就已经把柳梅炒好的菜全端了出来了。   柳梅把筷子塞宋时樾手里,“快吃饭,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今天我值日,所以来得晚了些。”宋时樾拿着筷子解释。   不过他没有立刻夹菜,而是又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沈知意。   “过来吃饭。”   沈知意接过筷子慢吞吞的往饭桌上挪。   柳梅瞪她一眼,“不用管她,她又不是没长手,吃个饭都要别人伺候,惯的她……”   宋时樾有些好笑的替沈知意拿了张椅子过来,问柳梅,“沈叔叔呢?不等他吗?”   柳梅道,“他们单位今天加班,晚上就在单位吃了,不用管他。”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喜欢吃鱼,挑了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夹给她。   她怕宋时樾多想,又连忙夹了一个鸡腿给他。   “知意的自行车坏了,等周末的时候让她爸带他去重新买一辆,这两天就多辛苦你了。”   少年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鸡腿。他的吃相很斯文,光看他吃东西,还以为是哪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不辛苦的,反正也顺路。”   而且沈知意大部分时间都是坐他的自行车去上学。她自己的自行车就丢在小区下面,长时间不骑,被雨淋生锈了也不管,所以才一骑出去就坏了。   不过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哪能不辛苦啊……”柳梅忍不住又给他夹了一个鸡腿,“你看你这么瘦,沈知意胖得跟个小猪似的,载着她上学肯定很辛苦。”   沈知意:“……”   你可真是我亲妈。   临走了,宋时樾穿着校服外套背着书包乖乖的跟柳梅道别。   “谢谢柳姨,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柳梅拿着一个塑料袋急匆匆地从厨房里冲出来,她把塑料袋塞到宋时樾手里。   “把这个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吃,本来想叫爷爷一块来吃饭,但他老人家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宋时樾扒开袋子一看,发现袋子里装的是鸡蛋,林林总总的有好几十个。   “柳姨你拿回去,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再说了,鸡蛋家里面有。”   “拿着……”柳梅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是你沈叔他们单位发的,也没花着家里面的钱。”   宋时樾拗不过柳梅,最后还是把鸡蛋拿走了。   看着少年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走下楼梯,柳梅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你叹啥气啊?”沈知意问她。   柳梅撸了撸袖子,去厨房洗碗。   “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   是挺让人心疼的……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想。   她小时候家里面穷,住的是离这里不远的那片小区,那里治安很差,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   宋时樾就是她家的邻居。   他家的事那片居民都知道。   他是个孤儿,大冬天的被丢在臭烘烘的河水边,差点就断了气。是他爷爷捡垃圾的时候看见他,把他抱了回去。   他爷爷家里面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伴,老两口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就捡了宋时樾这么一个孙子,疼他归疼他,可家里面在是太穷了。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年少的宋时樾经常衣不蔽体。他从小就长得好,再加上那块地方什么人都有,渐渐的,他的性子就越来越冷。   到后来,他大了一点,可以去做一些临时工,再加上他成绩好,每年都拿奖学金,学校还把他的学费免了,生活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前段时间他爷爷支起一个烧烤摊卖烧烤,生意还行,但他奶奶每天都要吃药,总归来说依旧过得很拮据。   在小说里,宋时樾只是一个活在女主嘴里的白月光,对他的描写不过寥寥几笔。只知道他忽然从女主的世界里消失了,至于具体发生什么根本就无从知晓。   沈知意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穿书穿了个寂寞。   她站起来,准备去房间收拾脏衣服去洗,同时还把塞在书包里的新校服偷偷摸摸的混在脏衣服里丢进洗衣机。   *   宋时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刚买来的肉堆在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散发着一阵腥味。   他打开灯。家里面还是那种老旧的灯泡,昏暗的黄光照了下来,也没有让房间明亮多少。   角落传来低低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小樾吗?”   宋时樾把手里的鸡蛋放到桌子上,转身往角落里走去。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上面。她很瘦,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双眼浑浊,头上的头发也稀稀疏疏的没有几根。   宋时樾蹲在老人面前,“是我,奶奶你吃饭了吗?”   老人的反应很慢,他说完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吃了……吃了……老头子喂我吃完饭才出的摊。”   “小樾吃了吗?”她问宋时樾。   “吃了……”宋时樾回答她,“在柳姨家吃的,她还拿了几个鸡蛋给我。”   老人看着她,巍颤颤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抓住宋时樾。她张了张嘴,慢吞吞道:“你柳姨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是好人……知意也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不受控制的喘了起来,身体一阵一阵的开始抽搐,眼睛止不住的开始翻白眼。   宋时樾握着她的手,等着她慢慢的平静来下。他掀开被子,床单湿了好大一块,老人的衣服里传来难言的臭味。   他起身去卫生间了一盆热水出来,熟练的开始给她收拾狼藉,擦干净身体,换衣服,换干净的床单被罩。   床上的老人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他弄完一切后才开始处理桌子上那一堆肉。   肉是刚买的,还很新鲜,就没丢到冰箱里。   他熟练的把肉洗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面前开始串肉。   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少年摆弄竹签时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他垂着头,熟练的做着手上的工作,微红的肉条在他修长的手指中间翻动,莫名的有几分赏心悦目。   床上睡着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翻不了身,只能扭着脖子静静的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的少年。   少年的校服外套有些短,他手往前一伸就是一截伶仃的手腕,宽松的校服外套将他的背影衬托得越发的消瘦,脊背微弯,肩胛骨顶起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看着看着,她那双浑浊的双眼慢慢的滑过一片水痕。   明明知道这孩子来到他们家是要受罪的,她当初就应该狠狠心不要管这孩子的。   宋时樾活了十多年,就跟着他们受了十多年的苦,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觉得苦,何况是一个小娃娃呢。   对穷人来说,有时候,能活下来并不见得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宋时樾把桌子上的肉弄完后,又削了满满一大盆的土豆才停下来。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提着柳梅送的鸡蛋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鸡蛋羹。   床上躺着的老人被宋时樾扶了起来,今天她的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吃饭的时候还能跟他说话。   “小樾啊,鸡蛋是你柳姨拿的吗?   宋时樾坐在床边,感觉手里鸡蛋羹的温度没有那么烫后才喂到老人嘴里。   “嗯,是沈叔叔他们单位发的,免费的,她就送我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人道,“周末的时候带岁岁去你爷爷那里吃烧烤啊。”   岁岁是沈知意的小名。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又接着说道,“这鸡蛋别光给我吃,你早上的时候煮两个带上当早餐,也给岁岁带上一个。我一个天天躺在床上要你们伺候的老婆子吃那么好干什么,这不糟蹋东西吗?”   宋时樾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沉默着把鸡蛋羹塞到她嘴里,没说话。   吃完后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袋子钱,她把钱塞给宋时樾,讲话颠三倒四的。   “这钱是奶奶单独给你存的,你爷爷都不知道我攒了这么一些钱,不多,想留着给我乖孙以后娶媳妇。”   “岁岁是个好姑娘,长得又可爱,心地又善良,上次来我们家还偷偷摸摸的把她的零花钱塞给我用呢。”   “爷爷奶奶没用,年轻的时候就穷,老了遇上你,也没能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本来那会你爷爷打算把你送到孤儿院去的,可是你哭啊,你爷爷一撒手你就哭,那么大一个小孩,哭得脸都青了,也不知道你现在长大会不会后悔,毕竟孤儿院还有好心人资助,跟着我们什么都没有。”   “是奶奶没有用,我这身体,四十岁就瘫了,这么多年,一开始拖累你爷爷,现在又拖累你……”   她全身上下只有手勉强能动,哆哆嗦嗦的把用白色塑料袋装的钱往跟前的少年怀里面塞。   “活了这么多年,奶奶也只存了这么点钱,不多,带岁岁去吃一顿好吃的……”   说着说着她就低低的咳了起来,眼神慢慢的变得涣散,才不过转瞬,就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宋时樾拿过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钱差不多有一千了。他无法想象这个天天躺在床上的老人是怎么存下这笔钱的。   他把钱整理好装进熟料袋,默默的放到了老人的枕头底下。   起身帮她换了个尿不湿才准备去睡觉。   他们租的房子很小,只有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厕所是一层楼共用一个。   两个老人很疼宋时樾,他们把唯一的一间卧室让给他睡,两个老人则挤在客厅的角落。   睡觉的时候宋时樾没有关门,他侧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躺在客厅角落里面的老人。   老人睡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痉挛,大晚上的看着莫名的有些吓人。   可宋时樾习惯了。   他总能在老人抽搐的时候醒过来,然后翻身起来去查看她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又失禁了。 第6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宋时樾依照老人说的煮了鸡蛋,不过他没煮两个,只是煮了一个。   孤零零的一个鸡蛋在锅里面翻滚,看着怪可怜的。   他把老人扶了起来,开始喂她吃药。   少年的手很大,但那些药放在他手里面看上去满满当当的。   老人吃了很久才把那一大把药吃完。   宋时樾在楼梯口遇见了摆摊回来的爷爷,他苍老的脸上挂着深深的倦容,可眉宇之间是高兴的,看来昨天晚上生意还不错。   “去上学了?”他问宋时樾?   “嗯……”宋时樾道,“奶奶的药我已经喂她吃了,早餐在桌子上。”   “你这孩子,好好学习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做。你晚上回家别老是偷偷摸摸的串肉,这种事情我白天回来做就可以了。”   他又从兜里抓了一把零钱塞给他,“没钱了跟爷爷说,想吃什么就买,岁岁那小丫头上个星期遇见我还跟我说你瘦了。”   宋时樾有些无奈的接过钱,“没瘦,你别听她瞎说。”   “哪里瞎说了……”爷爷道,“胖点好,胖点可爱,你看岁岁,看着多招人稀罕啊。”   ……   宋时樾到沈知意家楼下的时候沈知意已经在下面站着了。   少女背着书包,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拿着包子往嘴里塞。她不高,也不是很瘦,小小的一个,齐刘海下面是圆溜溜的小脸蛋,脸颊两侧的软肉微微鼓起,随着她咀嚼的动作,看上去像个囤食的仓鼠似的。   宋时樾远远的望着她,心里想着爷爷刚刚说的话,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是挺招人稀罕的……   他骑着自行车停在了沈知意面前,冷峻的脸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   “沈知意,走了。”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屁股还没坐稳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   她捏了捏鸡蛋,“这是干嘛?”   宋时樾察觉到她坐稳了才踩着自行车往学校赶去,声音在风声里听不真切,“奶奶让我煮给你。”   沈知意想着那个从她小时候就瘫在床上的老人,握紧了手里的鸡蛋,默默的收下这份好意。   宋时樾道,“奶奶还喊你去吃烧烤,什么时候去?”   沈知意想着宋时樾爷爷烤的烧烤,眼泪险些不争气的从嘴角滑落。   她吃过这么多烧烤,觉得最好吃的还是宋时樾爷爷烤的,只是她每次去的时候爷爷死活都不收她的钱。想着他家的情况,后面她就不怎么去了。   不过偶尔去一两次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周天吧,你周六不是还要上班吗?周天刚好我爸带我去买自行车,下午就可以去。”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下车的时候,沈知意把手里的袋子往宋时樾自行车上一扔,背着书包跑得跟狗撵一样飞快。   宋时樾看着她跑得一颠一颠的背影,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包子。   微微一侧头就看见被丢在自行车后面的袋子,袋子有些小,从外边露出一截黑白配色的衣角。   少年修长的手指把那截黑白配色的衣角拿了出来,一件崭新的校服外套顿时出现在他面前,上面还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和沈知意身上的香味是一个味道。   宋时樾的把自行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头顶上是繁密的香樟,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洒在他脸上。   少年微垂着头,有些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狭长的眉眼,手里拿着崭新的一套校服,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的他要比往常迟了两分钟,在脚踏进教室的瞬间铃声就响了起来。   坐在位置上的顾盼在看见他进来后松了一口气,她起身让少年进去,担忧的问他。   “路上是遇见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差点就迟到了。”   宋时樾提着袋子侧身进了自己的位置,他把书包往后座上一甩,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没事。”   坐在宋时樾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跟顾盼解释,“你不用担心了,学神一向都是这样,能不早到就不早到。”   宋时樾坐了下来,他除了沈知意,对别人的话一向都不是很多。   清晨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外面照了进来,暖洋洋的。晨读的英语书摊在桌子上,周边是学生们抑扬顿挫的朗读声。   宋时樾看着上面的英语单词发呆。   看着看着,他的手摸上了被他放在桌箱里面的袋子。崭新的校服布料有些硬,摸在手上有些硌手,却叫他的整颗心都跟着忍不住柔软起来。   中午的时候,宋时樾去食堂。   顾盼看见他走出去的身影,忍不住站起来喊住了他,犹豫道:“那个……宋时樾,我可以跟你一块去食堂吗?我和班里面的人都不太熟……”   少年愣了楞,然后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抱歉。”   顾盼怔在了原地,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她咬了咬唇,难堪和羞耻齐齐涌上心头。   坐在宋时樾前面的那个女生安慰她,“他对谁都这样,不是在针对你……”   不是的……   顾盼惨白着一张脸想。   他不是对谁都这样。   女生慢吞吞的补充道,“除了十三班的沈知意。”   沈知意……   顾盼的眼神暗了暗,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虽然从小家庭条件不好,但是她人生得好看,再加上性子又软,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望着你时,饶是心肠再硬的人都得软上三分,走到哪里都是被哄着的存在。   可她从小使用到大的利器到了宋时樾这里忽然就不管用了,少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周边的同学并没有什么两样。   让顾盼第一次产生一种挫败的感觉。   那个女生见她一个人站在位置上有些可怜,便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食堂。   顾盼答应了。   她和女生并排走在路上,不动声色的问她,“你刚刚说宋时樾对沈知意是不一样的,他们俩是那种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生看着越来越壮大的食堂队伍,又看了看走路慢吞吞的顾盼,心里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她。   “反正宋时樾和沈知意很熟,两人上学放学大部分都是一块走的,听别的同学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不过宋时樾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除了上课,平时还要去兼职,一天到晚忙得很,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她伸手去拽顾盼,“我们得走快点,等会食堂的菜都要被抢完了……”   顾盼被她拽着挤在人群里,发型都被跑得乱糟糟的,形象看起来一点都不优雅。   她心底有些埋怨女生的粗鲁,但碍于自己树立的人设,没敢表现出来。   女生心底也有些埋怨她,为了等她,她都没和自己的饭搭子一起去吃饭。   高中生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稍稍去晚了一点,等她们的只有残羹剩饭,结果顾盼不仅走得慢,还老是跟她打听宋时樾的事情。   好在她们去的时候还有菜,女生打好自己想要吃的菜,一扭头,就看见顾盼的盘子在原地张望。   很快,她就锁定了她的目标。   她伸手去拽女生,“我们去那里坐吧。”   女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宋时樾的身影。   女生不是很想去,毕竟她跟宋时樾又不熟,贸然坐过去多尴尬啊。   可顾盼根本就不由她拒绝,直接就拉着她往宋时樾身边走过去。   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像是开在三月的迎春花,娇娇俏俏的。   “宋时樾,食堂人好挤啊,没有位置了,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还没等宋时樾回答,她就拉着女生坐在了宋时樾旁边。   女生朝宋时樾干笑道:“学神,怎么没看见沈知意啊?”   宋时樾默默的往窗边挪了一个位置,“她去学校外面开小灶了。”   “啊……”顾盼惊讶道,“她去外面的餐馆吃午饭,就让你一个人在食堂吗?”   宋时樾咬了一口土豆,没说话。   倒是她旁边的女生忍不住道,“人家有钱,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呗。”   再说了,学校外面的餐馆也没有比食堂贵多少,她们都经常去外面吃的。   “可是……”顾盼皱了皱眉,脸上浮现一抹心疼,“她是有钱没错,可她有钱就不能考虑你的心情了吗?”   女生:“……”   宋时樾淡淡道,“她想干嘛就干嘛,不用考虑我心情。”   顾盼张嘴还想说什么,远远的就看见从食堂门口走进来的身影。她朝宋时樾身边挪了过去,把自己当餐盘往他面前推。   “那个……我食堂阿姨给我打的排骨有点多,我吃不完,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消灭一下?”   宋时樾拿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掀起眼皮斜了顾盼一眼。   “抱歉,我不吃别人的东西。”   “可是你……”   顾盼想说他明明就吃了沈知意给他的东西,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就停住了。   因为她明白过来了。   沈知意对他来说,不是别人。 第7章   沈知意风风火火的冲到宋时樾身边,她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顾盼,选择坐到了他对面。   她把手里的狼牙土豆放到两个人面前,“快点趁热吃,这可是我从姜雁那里打劫来的。”   她又看着顾盼和女生,问她们,“你们要吃土豆吗?”   女生很有眼力见的摇了摇头。   顾盼则有些勉强的笑道,“我不了。”   她们不要沈知意就没再管,毕竟她和她们也不是很熟。她吃了一块土豆,又拿起刚刚买来的奶茶喜滋滋的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着沈知意手里的奶茶,宋时樾才想起来,他似乎好久都没有看见沈知意喝奶茶了。就连学校外面她最爱的那家小餐馆也很少去,天天在食堂吃饭,就连书包里的零食都少了很多。   那段时间他还很欣慰,以为她终于知道垃圾食品的危害了。   结果他以为少女长大的那些举动,都是她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零花钱省了下来,不知道攒了多久,才能换下袋子里那套崭新的校服。   沈知意道,“宋时樾,我有好几道题不会,等会可以问问你吗?”   宋时樾用筷子夹了一块一次性餐盒里面的狼牙土豆,又麻又辣,是沈知意一惯的口味。看着她咬着吸管鼓着的脸庞,他难得的笑了笑。   “可以。”   他两三口吃完了餐盘里面的饭菜,带着沈知意出了食堂的门。   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顾盼。   宋时樾一向都不喜欢学校外面卖的这些小吃,能尝两口还是看在沈知意的面子上,这些东西最后大部分还是进了沈知意的肚子。   她一只手端着土豆,一只手拿着奶茶,一口土豆一口奶茶好不美滋滋。   “我们不等顾盼她们吗?”她问宋时樾。   少年走在她身边,为了迎合她的步子,宋时樾走得很慢。   “不用,本来就不熟,她是没位置了才坐我旁边,你下次见了也不用理会她。”   他撇了眼肚皮滚圆的某只小猪,问她,“奶茶好喝吗?”   沈知意嘿嘿一笑。   宋时樾伸手去揪她的后领,“下次还这样做吗?”   少年指尖的温度有些凉,沈知意被揪得缩了缩脑袋,“下次?什么下次?”   宋时樾没有说话,只是不轻不重的捏了她一下。   看着他神色不明的脸,沈知意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下次”是什么了。   她抿了抿嘴,表情里有些小开心,“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你觉得我应该感动?”宋时樾也了一眼她。   “难道你不应该感动吗?”   毕竟在她的设想里,宋时樾甚至还感动得哭了起来。   只是很可惜,宋时樾非但没感动得哭了起来,就连看她的表情都格外的冷淡,只是眼底闪过几分揶揄,不仔细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你早上跑什么?怕我感动得哭出来你不好意思安慰我?”   沈知意:“……”   多好一个人啊,就是长了一张嘴。   沈知意抱着不会做的题去的宋时樾的教室。   宋时樾在重点班,里面的学生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根本就不会关注班里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不像沈知意她待的班级,宋时樾去找她时,他俩就像猴子一样任人观赏。   久而久之,沈知意问题目都直接去宋时樾他们班。   等到的时候,她看见坐在宋时樾位置旁边的顾盼才反应过来,他的旁边再也不是空着的位置了,而是有人名正言顺的坐在他旁边。   宋时樾把自己当椅子一拉,“你坐进去。”   沈知意愣了楞,“那你呢?”   宋时樾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绕过桌子坐到了沈知意前面的位置上。   沈知意一坐进去就看见了被少年塞在桌箱里放得规规整整的校服,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拖长声调阴阳怪气的。   “哟~”   “哟?”宋时樾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一个一元二次方程都解错了,你还好意思哟?”   沈知意:“……”   宋时樾拿着她的错题翻了翻,“余弦公式也带错了,英语语法也用错了,沈知意,你这两天究竟在学些什么东西?”   沈知意唯唯诺诺,“我上课都有认真听的。”   哪怕已经学过一辈子,但沈知意觉得脑子这种东西就跟限时储存一样,过了一段时间不续存的话就一键自动清零了。   兜兜转转两辈子,她的脑子到最后除了这本狗血玛丽苏校园小说,就什么都没装下。   别人穿书,带着记忆、带着金手指大杀四方,只有她,带着空空如也的脑袋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   上课恨不得把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可到头来考得还是不理想。   宋时樾也知道她的小脑袋瓜装不了太多东西,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始给她讲题。   顾盼的眼睛在看着题目,耳朵却不由自主的关注着旁边的两个人。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贯的冷淡,虽然语气里透着嫌弃,可讲题的步骤却很仔细,恨不得把题目嚼烂了喂到少女的嘴里。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灿烂,盛夏的微风裹挟着甜腻的香味送到了顾盼的鼻尖,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挡住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握紧笔的手越来越白。   她不知道沈知意是什么时候走的,身后传来一阵很浅的皂角香,然后香味落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少年伸手把被沈知意弄得乱七八糟的书桌整理干净,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水。   顾盼鬼使神差的把手里的题目推到了宋时樾面前,“宋时樾……这道题我不太会,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宋时樾借着喝水的间隙看了一看,然后皱了皱眉头,“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基础的题型。”   “啊……”顾盼呆呆道,“可是……还是看不太懂。”   她旁边的少年把水杯放回了位置上,语气很淡,“顾同学,如果你连这种题都解不出来,那我很怀疑你究竟是以什么水平进入到我们班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冷冰的话语却像利剑一样直直的刺入顾盼的内心,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搅得稀碎。   在下午上课之前,班主任赶来了班里面,她把一张报名表递到宋时樾面前。   “这个是市里面举办的一个数学竞赛,后天参赛,规模不大,也不是什么含金量很高的竞赛,但是第一名有五百块钱的奖金,你看看要不要报名参加?”   由于宋时樾的家庭环境,只要是有奖金的竞赛,班主任都会优先考虑他。   五百块对于宋时樾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想着沈知意后天还要去吃烧烤。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   “谢谢老师,不用了,我后天还有别的事。”   他不参加班主任也不强求,毕竟这个比赛也不是很重要。   在她正想拿着报名表回去的时候,坐在宋时樾旁边的顾盼忽然开口喊住了他。   “那个……老师,我可以试试吗?”   班主任有些讶异,“你确定?”   “我确定……”顾盼道,“转来之前我是我们学校的数学第一名,也参加过很多的竞赛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瞄了一眼旁边的宋时樾,可惜少年的目光始终都在面前的书本上,根本就没有分一丝一毫的关注给她。   *   第二天,是周六。   姜雁约沈知意出去玩,但沈知意只想在家写作业。最后是她妈看不下去,把她打包交给姜雁。   “小雁啊,快把沈知意带出去逛逛,这孩子要学傻了。”   沈知意手里还拿着笔,手腕就被姜雁挽上了,她一脸懵逼的被姜雁拽了出来。   “不是,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姜雁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连衣裙,长发温婉的披在脑后,脸上画着素雅的妆容,和她平时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区别。   沈知意把笔踹在兜里,有些惊奇的看着她。   “大小姐,今天走淑女风吗?”   姜雁扣了扣背在身上的小包,神色里带着一些小女生才有的腼腆。   “老娘感觉我快要谈恋爱了,我前几天看见一个帅哥,忍不住对他一见钟情了。”   沈知意缓缓张大嘴,“你说啥?”   姜雁花痴道,“前天我看见他从学校的围墙上面翻了进来,动作干净又利索,太帅了,特别是他抬头望向我的瞬间,我连我们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沈知意:“……”   沈知意看着魔障的姜雁,终于把思绪从刚刚的数学题里抽了出来。   她摸了摸脑袋,“嘶!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啊?”   姜雁顿了顿,不确定道,“好像是叫曲恒来着,我们隔壁班的。”   曲恒?   沈知意一怔,那TM不是男主吗?   在小说里,姜雁致力于降智给顾盼找茬可不就是因为她喜欢男主,而男主却喜欢顾盼吗?   她也终于想起来今天的戏份是什么了。   姜雁打听到到男主今天会去某个咖啡厅消费,于是换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去和男主偶遇。   结果遇到了在咖啡厅里勤工俭学的女主,女主把咖啡不小心泼到了姜雁身上,让姜雁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泡汤了。   就在姜雁大发雷霆的时候,男主把女主从窘迫的环境里解救出来。   这一举动,直接给姜雁处处给女主找茬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沈知意一摸脑门。   这题她熟啊。   她只需要在女主把咖啡泼到姜雁身上时,站起来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扫视一眼顾盼。   “就你?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这件裙子!” 第8章   姜雁拽着她往她口里的拿过咖啡厅走去。   快十月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睛生疼,沈知意和姜雁挤在一把伞里,天气热得就连灌进来的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沈知意忍不住道,“大小姐,你的私人司机呢?”   姜雁也热,但她的忍耐程度要比沈知意好一些。   “快到了,就在前面。我偷偷出来钓男人,怎么可能带司机,要是被我爸知道了,他不得打断我的腿。”   沈知意:“……”   她无奈道,“你钓男人带我干什么?这不纯纯的电灯泡嘛?”   姜雁手里拿着小镜子时时刻刻关注自己脸上精致的妆容有没有变花,“我这不有贼心没贼胆嘛,曲恒那张脸看上去酷毙了,感觉是个不太爱搭理人的性子。”   沈知意心想,那是他不乐意搭理你,在女主面前,那可是个粘人的小狼狗。   她没想到剧情来得这么快,心里还在想着要怎么跟姜雁说不要喜欢曲恒了。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最好的一个朋友,她不想她变成小说里面身败名裂的下场。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姜雁就伸手拽了拽她,“到了,就是这个咖啡厅。”   沈知意抬头望去,莫名的觉得这家咖啡厅有些眼熟。   一走进去,清凉的冷空气铺面而来,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曲,铮亮的地板把沈知意橘色的小熊T恤照得清清楚楚。   她白色运动鞋里的脚趾有些尴尬的扣了扣,觉得自己不应该穿得这样随便就跟姜雁出来的。   “您好,请问两位要喝些什么?”   柔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沈知意一扭头,就对上了顾盼那张清丽的脸。看见是她,顾盼笑了笑。   “是沈同学啊,出来逛街吗?”   姜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盼,一张明艳的小脸顿时垮了起来,有些不开心。   沈知意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的笑道,“啊哈哈……是啊,你在这里兼职吗?”   “是的……”顾盼道,“毕竟我家庭条件没有你们这么好,可以在周末恣无忌惮的来这么高档的咖啡厅消费,你们一杯咖啡的钱可能比我一天的工资还要高。”   沈知意明明就是被姜雁拽过来的,哪里知道这个咖啡厅是什么水平?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说什么,怕一不小心就刺激到女主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倒是站在一边的姜雁皱了皱眉,张嘴就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周围安安静静喝咖啡的人群,最终还是学选择了闭嘴,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她臭着脸道,“一杯冰美式。”   面对姜雁的臭脸,顾盼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的,但还是坚强的笑了笑。   “好的,一杯冰美式,沈同学,你要什么呢?”   她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沈知意目瞪口呆的,听到她问自己才回过神来。她哪里喝过咖啡这种东西,最爱的不过是学校门口最便宜的蜜雪冰城。   闻言只能干巴巴道,“我和姜雁一样就好了。”   顾盼有些惊讶的轻呼出声,“沈同学,你以前喝过冰美式吗?它很苦的,没有喝过咖啡的人最好不要尝试,我以为你经常出入咖啡厅,这点常识应该懂的。”   沈知意:“……”   沈知意磨了磨牙,道,“你都说我经常出入咖啡厅这种高档场所了,我难道不知道什么好喝什么不好喝吗?怎么?顾盼同学难道给每个点咖啡的客人都要提醒一下吗?”   她还特意加重“高档场所”这几个字的读音。   顾盼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知意把她怎么着了。   沈知意拉着姜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鼓着一张小脸,一看就不高兴。   姜雁本来看见顾盼心情就不怎么好,看见沈知意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猫咪还会咬人呢。”   沈知意板着脸想,这分钟她和小说里的恶毒炮灰简直没什么两样了。   顾盼站在原地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晶莹的眼泪挂在眼眶要落不落的,看上去可怜极了,引得咖啡厅里面的客人频频注目。   但她最终还是坚强的咬了咬牙,转身回去给客人做咖啡。   她刚一走到制作台,就后和后台走出来的少年的对上了。   在看见宋时樾的瞬间,本来被她收回去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化成了晶莹的泪滴,砸在了少女的手背上。   “宋时樾,对不起,我是不是错做事了。刚刚沈知意和她的朋友来了我们的咖啡厅,她要点冰美式,我想着是你的朋友,就跟她说冰美式有些苦,不喜欢苦的话可以换个别的。结果……结果……”   她垂着头,乌黑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眉眼。   “结果她说我只是一个服务员,伺候好她就对了,我是不是不应该多嘴惹她生气的?”   宋时樾把从仓库拿来的材料放到柜子里,朝前面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后脑勺。   他洗干净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干毛巾擦了擦手,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往顾盼这边看一眼。   “新人入职培训的第一课:满足顾客的一切合理需求,不要对顾客的决定说‘不’。这才刚过去一个上午,顾盼同学这么健忘吗?”   被他这么一说,顾盼眼底的泪忍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滚。   “我……我不是……我只是看她第一次来咖啡厅,想提醒一下她……”   “那你难道要对每一个客人都这么提醒吗?”   似曾相识的话让顾盼人忍不住浑身一僵,“我只是看她是你朋友,所以才……”   “所以才告诉她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咖啡厅的人就不要不懂装懂,非要去学什么有钱人装高雅。”   宋时樾冷冷的看着她,“你也说了,她是我朋友,你们并不是很熟,她不要你的‘好意’提醒,我也不需要。”   少年把毛巾叠好放在它原本的位置上,“还有,我们也没有熟到你可以对我的朋友提出‘意见’。”   说完这句话宋时樾越过顾盼直直朝沈知意那边走去。   沈知意在跟姜雁打听曲恒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的?”   可能是因为换了一身衣服的原因,姜雁今天的一举一动格外的矜持。   “我花钱收买了他的一个小弟,他小弟跟我说的。”   她笑了笑,“我还打听到了,据说他就喜欢清纯可怜这一挂的,你看我今天穿得清不清纯?”   她清不清纯沈知意不清楚,但女主的确很清纯,清纯得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难怪会把男主迷得五迷三道的。   而且男主来这个咖啡厅其实是因为打听到了女主在这里兼职,来堵她的。   沈知意还在犹豫要怎么跟姜雁说这个事情,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这位女士,请问你想喝些什么?”   一说这个沈知意就想到刚刚的事情,顿时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我刚刚不是点了吗!”   她气呼呼的抬起头,顿时就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眼眸。   “宋时樾?”   沈知意愣住了。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家咖啡厅眼熟了,宋时樾跟他说他周末工作的地方就是这家咖啡厅。   她看了看宋时樾,又看了看在前台垂着头的顾盼,不得不感叹这该死的缘分。   宋时樾问她,“你不是在家写作业吗?”   沈知意毫无愧疚感的把姜雁推了出来,“是她把我拽出来的。”   姜雁:“……”   宋时樾抬起眼看了姜雁一眼,明明那双眼里里没什么感情,但姜雁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她连连摆手,“大哥,是沈知意她妈怕她学傻了才让我带她出来逛逛的。”   宋时樾把手里的菜单放在沈知意面前,“想喝什么?”   沈知意挠了挠脸颊,笑得有些憨。“我跟姜雁点了一样的,冰美式,这个很苦吗?顾盼说第一次喝咖啡的最好不要点这个?”   宋时樾还没说什么,姜雁就先冷笑出声了。   “她哪里说的是第一次不要点这个,只差没把不懂不要装懂写脸上了,知道的以为她是服务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千金大小姐呢,对顾客指手画脚的。”   宋时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想喝就喝,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喝的,不喜欢倒了就是。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我觉得里面的咖啡还没有外面的奶茶好喝。”   听了这么说,沈知意刚刚郁闷的心情终于消散了。她笑了起来,脸颊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我就要喝这个,看看它究竟有多苦!”   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桌子上的菜单收了,“等我十分钟。”   等到宋时樾走了,沈知意悄悄的回头看了看他。   少年的身上穿着咖啡厅的制服,白色衬衣,黑色西裤,衬衣的下摆扎进了黑色的裤子里,将少年劲瘦的腰肢完全显露出来,肩宽腿长的,往那里一站,好看得要命。   这家咖啡厅周末的生意好,完全得益于宋时樾。   似乎察觉到了沈知意的目光,原本低着头的宋时樾抬起了脸,隔着三四个位置和沈知意遥遥的对上了目光。   他的头发喷了发胶,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散落了下来,堪堪搭在少年凌厉的眉峰上。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薄唇抿成一个冷硬的弧度。   他看着沈知意,狭长的眼眸稍稍往上弯了弯,冷淡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霎时间,冰川融化,万物复苏。 第9章   沈知意怔在了原地。   姜雁感叹,“宋时樾是真的帅啊!”   沈知意转了回来,她摸了摸自己莫名跳得有些快的心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你得抓紧啊沈知意……”姜雁催促她。   沈知意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抓紧什么?”   姜雁伸手指了指周围偷偷拍照的女生,“你看看,宋时樾多受欢迎,你再不努力的话他跟其他女生跑了,你到时候想哭都没地方哭。”   “你想什么呢。”沈知意瞪了一眼姜雁,“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朋友。”   姜雁翻了一个白眼,“行行行……你说朋友就朋友吧。”   沈知意鼓着脸拨弄了一下刚刚被宋时樾揉乱的头发。   再说了,宋时樾是什么人?那可是常年稳居年纪第一,长得还这么帅,情书都能把桌箱塞满,除了家庭环境差一点,简直就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她沈知意,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脑子也没脑子,平平无奇路人甲,不过是占据了宋时樾青梅竹马这个身份罢了。   其它的,她可万万不敢再多肖想一分。   宋时樾做好了手里的咖啡,正想给沈知意她们端过去,结果临时来了一个电话,只能拿着手机眼睁睁的看着顾盼把手里的咖啡端了过去。   顾盼的手里端着咖啡,一步一步的往沈知意她们的位置上走去。   沈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姜雁坐在一边,两个女生头挨着头的挤在一起看手机。忽然她的余光瞄到了朝她们走过来的顾盼,顿时警惕的坐直了身子,把旁边的姜雁使劲往里面推。   姜雁被她推得挤到墙边,她扯了扯皱成一团的裙子,“沈知意,你是不是活腻了!”   沈知意根本就没空搭理她,她如临大敌的看着顾盼手里端着的咖啡,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英勇迎接咖啡的准备。   她想好了,只要她把姜雁推到里面,让咖啡泼到她身上,保持住姜雁精心打扮的造型,后面的故事就没有展开的先决条件。   反正她的T恤是路边买的二十九一件,还没有一杯咖啡贵,被泼了也不心疼。   她看着顾盼越走越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顾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沈知意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一度让她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很快她走近了,在她把咖啡放下来的瞬间顾盼的脚底忽然就打了滑,手里端着的咖啡也不受控制的挥洒了出去。   就是现在……   沈知意看着从她手里脱离轨道的咖啡,猛地站了起来,英勇的挡在姜雁面前。   可是她完全低估了剧情这个小妖精的不可抗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杯咖啡在她面前拐了一个弯,绕过她洒到了姜雁洁白的裙子上。   沈知意:“……”   姜雁:“!!!”   姜雁尖叫一声站了起来,带着凉意的咖啡瞬间沁湿了她的裙子,浓浓的咖啡味在她身上漫延开来。   顾盼看着站在姜雁面前只沾染到一点咖啡渍的沈知意,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随即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踩滑了,你没事吧?”   姜雁看着自己白色的裙子瞬间便成脏兮兮的咖啡色,感觉快要疯了。   “顾盼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是故意的吧,你是不是看老娘不爽故意找茬?”   顾盼手足无措的站在姜雁面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姜同学你不喜欢我这样的,觉得我穷,可是我穷不代表我就可以这样被你污蔑。”   姜雁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她什么时候嫌弃她穷了?   沈知意也觉得她很过分,她离顾盼近,再加上她时时刻刻的盯着她,根本就没看见她打滑,更像是故意的。   这还是沈知意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讨厌,她盯着她,道,“你是故意的。”   她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少女的眼睛很清澈,被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顾盼有一种自己的把戏被拆穿的错觉。   她低下头回避沈知意的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要是气不过的话打我吧……”她看见朝这边走下来的宋时樾,扑通一下就跪在的地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姜雁同学,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好不好?”   “洗?”姜雁冷笑,“你知道它是什么材质吗?这么大一块污渍,你告诉我要怎么洗?”   “我……我……”顾盼哭得梨花带雨的,“我赔你好不好?你说多少钱,我赔你……”   沈知意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哭得她心烦。   “你赔?你知道她衣服多少钱吗你就赔?”   说完之后她愣住了……   嘶!   这不是她恶毒炮灰的台词吗?   果然,她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顿时就变得不对劲了。   甚至有人站起来指责她们俩。   “人家都说不是故意的,一件衣服而已,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对啊对啊,就一件衣服,洗了不就行了吗?”   “看把人家小姑娘给逼得,亏你们还是同学……”   沈知意:“……”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按在了沈知意的肩膀上,少年的眉梢带着几分冷意,狭长的双眸朝着人群望去。   “既然你们觉得一件衣服值不了几个钱,那麻烦各位好心人替她赔吧。”他望向姜雁,“告诉他们,你的裙子多少钱的?”   姜雁道,“五万八,昨天刚买的,就穿了半天,给各位抹个零吧,五万,不信的话我可以提供商场的发票。”   一听五万多,不止那些为顾盼打抱不平的人变了脸色,就连跪在地上的顾盼小脸也是止不住的发白。   宋时樾凉凉的扫过人群,“各位谁先付款?”   有人忍不住道,“她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五万块钱对她这种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何必要为难她。”   姜雁硬生生的给气笑了,“合着我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是我让她泼我的吗?当个服务员都当不明白,就这样也好意思让她上岗?”   她冷着脸道,“你们老板呢?让她来给我一个说法?”   宋时樾道,“已经打电话通知老板了,在来的路上。”   他抓住沈知意的手臂,上面被溅到了一些咖啡,他掏出纸巾把她手上的咖啡渍擦干净,然后捏了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老板来得很快。   他一进来看见浑身污渍的姜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件衣服他认识,姜雁没有说谎,五万还是她往低了报的。   老板一把扯起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顾盼,低声骂她,“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第一天上班就给我弄这么大的幺蛾子!早上的时候不是培训过吗?怎么会把咖啡泼到客人身上?”   顾盼只会埋着头一个劲的哭,嘴里除了对不起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问旁边的宋时樾,“这是怎么回事?”   宋时樾道,“我也不清楚,等看见的时候她就把手里的咖啡泼了出去,全洒在这位客人的裙子上了。”   老板狠狠的瞪了顾盼一眼,和姜雁赔笑道,“这位女士,非常抱歉,她是今天刚招来的员工,业务还不是很熟练。她是附近的学生,我看她家庭比较困难才同意她来上班的,你这裙子先给我我们清洗,如果实在洗不掉上面的污渍的话再赔偿您一定的金额,你看这样可以吗?”   他替顾盼讲好话,“她就是一个学生,五万块钱都够她读三年高中了,小姑娘嘛,蛮不容易的。”   老板都这么说了,姜雁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的确错在顾盼,但大家还是同学,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很难看。   她还没说什么,倒是顾盼一把扯开老板的手。   “是,我是很穷,但不需要你们可怜我,也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同情我,不就是五万吗?我赔还不行?”   老板一度被她的不识抬举气笑了,“行,你想赔是吧?那你就赔!这位客人的衣服看样子也洗不干净了,上班第一天就闹出这么严重的事故,我看你明天也不用来了。”   顾盼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流泪,大有一种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感觉。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咖啡厅外面走了进来,他伸手出手拽住了顾盼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我倒是长见识了,一群人围着欺负一个小姑娘。”   老板看见少年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时,顿时觉得自己几天开门的时候肯定没看好黄历。   他赔笑道,“曲少,是这位新来的员工端咖啡不小心把咖啡洒到客人身上,客人的裙子完全不能穿了。”   “所以呢?”曲恒拧着眉,“你们就让她赔吗?”   不然呢?   老板的脸也冷了下来。   他是老板,又不是慈善家,愿意给她求情还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   曲恒伸手把顾盼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柔声问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顾盼抬起眼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宋时樾,发现他的目光全在沈知意身上时,眼底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一抹幽怨。   她垂下了眼,像是一个被欺负得狠了的幼兽一般瑟缩着躲到曲恒身后寻求庇护。 第10章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们刚来的时候我给沈知意同学推荐其它比较好喝的咖啡,反而被她骂多管闲事。后来我端咖啡到她们的位置上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什么绊了我一下,然后就不受控制的摔倒了……”   她伸手揪住曲恒的衣角,看上去无助极了。   “曲恒,你不要问了好不好?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这么吵,我也不希望大家为了我闹得不愉快。衣服我赔,多少钱我都赔……”   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看着沈知意,“是,我知道我家里面是很穷,逼于无奈才来这里打工,我也知道你的衣服很贵,可能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你能随意侮辱我,把我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   沈知意:“……”   神TM把她自尊踩在地上践踏。   周围投过来若有若无的目光,让她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恶毒炮灰该有的待遇了。   但比起周围的目光,让姜雁更在意的是曲恒的对待顾盼的态度。   “曲恒,你认识她?”   听见她开口说话,曲恒朝姜雁看去,在看见她裙子上那一大团污渍时,忍不住有些嫌恶的别开目光。   “是你硬要顾盼赔钱?”   姜雁察觉到他嫌恶的目光,有些受伤的垂下眼,随即又冷笑道,“我的裙子就这样报废了,她赔我有什么不对的?”   曲恒挡在顾盼身前,冷厉的眉眼冷冷的扫视过姜雁。“我记得你,姜家的人。顾盼家里面条件那么不好,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沈知意快要这些人理所应当的观念气笑了,她挺起胸脯站站在姜雁面前。“她家庭条件不好我们能理解,但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自己犯的错凭什么要我们给她承担?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是要承担后果,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要教吗?”   她冷冷的看着顾盼,“还有,你也别在那假惺惺的哭。我们一没骂你,二没打你,心理这脆弱就别出来讨生活,别空有一身公主的病又没公主的命,不是谁的眼泪多谁就有理。”   曲恒站在顾盼面前,脸色黑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   沈知意这两天对女主的观感一降再降,连带着对不分青红皂白包庇她的曲恒也没多少好脸色,她毫不掩饰的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字面上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我们欺负你的娇娇宝贝了就报警,看警察怎么说。”   “你……”   曲恒一时间没想到沈知意这么伶牙俐齿,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她。   “我?我什么?”沈知意道,“笑死,我前天回家还看见曲大少爷在吃饭的时候踹了不小心把酒水洒到他身上的服务员呢,怎么?现在服务员换成你的大宝贝你就不乐意了?就是我们仗势欺人了?第一次见做人这么双标的。”   “我……”曲恒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躲在他身后的顾盼看见这情况哭得更凶了,“你不用管我,不就是五万块钱,我能赔的,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两年,我总能还清的……”   本来有些被点醒的曲恒在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顾盼时,心里恍惚了一下,消下去的愤怒又涌上了心头。   他逼近沈知意,“你在找死?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知意根本就不怕他,上辈子她导师催她论文的时候脸色比这个可怕多了,堪比坐在地府里面的阎王。   还没等她说什么,宋时樾就挡在了她面前。少年颀长的身躯将身后的少女严严实实的挡住,声音里也带着冷意。   “我不认她说的有什么错。”   曲恒上下扫视了宋时樾一眼,认出了这是学校里面大名鼎鼎的学神,他勾起唇讥笑。   “怎么?老师心目中的好孩子也成为了姜雁的走狗了?”   沈知意一听这话顿时就站不住了,扒拉着宋时樾的衣服就要从他身后站出来,结果被少年伸出手轻轻松松的按压住了。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稳,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顾盼一眼。   “我还不知道,原来曲大少爷是她的走狗呢……”   “我TM……”曲恒张嘴想骂人,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走进来几个警察。   “顾盼是谁?有人报警说你损坏别人私人物品拒绝赔偿……”   *   警察局里……   审讯的警官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打量着桌子两边的几个人。   一边坐着宋时樾、沈知意、姜雁,他们三个情绪稳定,甚至还有闲心低着头轻声交谈。   一边坐着顾盼和曲恒,顾盼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哭,曲恒就在一边安慰她,安慰到现在曲恒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老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警官,监控拿过来了。”   警察把拷贝过来的监控拿在手里,敲了敲桌子。“那边那个小姑娘安静一点!一直哭像什么话。”   顾盼被吓了一跳,眼泪就这样硬生生的止在眼眶里。   见他不哭了,警察松了一口气,问,“是谁报的警?”   沈知意悄悄的举起手。   警察问她,“那你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沈知意把发生的经过大致给警察说了,同时还特意强调,“警察叔叔,我建议你们好好的看看监控,我怀疑她不是脚滑了,是故意的。”   警察打开老板送来的监控对比了几番,看顾盼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警察问她,“你说你脚滑了,是踩到什么东西了吗?”   “我……”顾盼咬了咬嘴,又想要哭,可看着警察铁面无私的脸,最后还是把眼泪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就忽然滑了就摔了下去。”   沈知意道,“不对,警察叔叔,她跟曲恒说的是,她觉得有人绊了她一下。”   警察看向曲恒,曲恒愣了愣,回答道,“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警察又问顾盼,“你真的感觉到有人绊了吗?”   顾盼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我……我不知道……”   警察皱起眉头,“这位同学,请你端正你的态度,你说的每个字都有记录的,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身边的朋友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具有嫁祸的嫌疑?”   听见“嫁祸”两个字顾盼的脸瞬间就白了,“不……我没有……没有人绊我,那只是我的错觉……”   警察又问她,“既然没有人绊你,那你是为什么脚滑?踩到什么东西了吗?”   在警察严厉的眼神里,顾盼眼里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赔,我赔可以吗?”   “现在不是你赔不赔的问题,现在是对面控诉你故意假摔把咖啡泼人家身上,还拒绝赔偿。”   “我没有……”顾盼喃喃道。   警察道,“经过老板送过来的监控分析,离你最近的那个小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脚伸出去,根本就没有人故意绊你。反倒是你,在监控里没有看出滑到的迹象,反倒是很像把咖啡主动往人身上泼。”   顾盼:“……”   顾盼白着一张脸伸手去拽曲恒,“曲恒,我不是,我没有……求求你,告诉他们,我不是这样的……”   曲恒心想你自己的事情干嘛要我给他们说,但看见顾盼梨花带雨的脸,他心口的那些话就这样卡在心里说不出来。   最后他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眼神不善的看着警察。   “她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他?”   警察快要被他无知的发言气笑了,“首先,她已经满十六周岁,完全可以负法律责任。其次,我们是警察,警察讲究按证据办事,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身边的小姑娘,她故意用咖啡泼客人,还拒绝赔偿。”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条,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要求赔偿损失,不承担属于违法行为。”   曲恒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怼过,脸色难看得要命。   “她的家庭条件这么不好,拿什么赔?你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警察冷冰冰道,“我们只是依法办事,如果每个贫穷的人犯了法哭穷就可以不负法律责任的话,那警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不是你穷你就有道理的。”   顾盼哭得快要撅了过去,她伸手抓住姜雁的手。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踩滑了,五万是吗?我赔你好不好,你们不要为难曲恒了。”   姜雁嫌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谁为难曲恒了,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倒打一把。   她笑了起来,“五万,现在可不止五万了。”   来警局的时候她就已经让管家拿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门口等着了。   她把包里面的证据递给警察,“这个是我买衣服的发票还有汇款记录,以及这件衣服原本的价格,我是这家店的会员,所以给我的时候是打了7.5折,而且衣服是昨天买的,今天就穿了半天,可以折旧……”   她朝着顾盼勾唇笑了起来,“现在,我要让你一分不差的赔给我。”   她一字一句道。   “五万,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第11章   沈知意和宋时樾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   夕阳的余辉还没有散尽,空气中飘荡着灼热的气息。   沈知意跟在宋时樾的身后,她的T恤上沾到了一些咖啡渍,棕色的污渍在橙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她用手扣了扣上面的污渍,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对不起啊宋时樾,我害你没了工作。”   哪怕宋时樾干得再出色,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其中的当事人还是他的朋友,老板说什么也不再要他了。   宋时樾停了下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慢吞吞的沈知意。   难得的,少年弯了弯眉梢,声音里面带着浅浅笑意。“跟你没有关系,你今天做得很棒。”   听到他的夸奖,沈知意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吗?”   宋时樾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最终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对,做得很棒,受欺负了就是要找警察,因为有的人,你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这个有的人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眼前的少女终于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满天的繁星,灿烂极了。   晚饭是宋时樾请她在小区楼下的牛肉粉馆吃的。   他的手里拿着老板给的工资,看他工作优秀,老板还多给了一百。   “这不太好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沈知意犹豫着跟他走了进来,嘴上这么说着,屁股却麻利的坐到了椅子上。   她扯了几张放在桌子上的纸殷勤的把桌子擦干净,一边朝厨房大声的喊道,“阿姨,来两晚牛肉粉,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盛夏的晚风从门口灌了进来,路边的烧烤和小餐馆里牛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组成了宋时樾记忆中独有的味道。   他看着沈知意顺带着把他面前的桌子也擦干净,狭长的眼眸微敛,今天第二次慢慢的笑了出来。   *   第二天一大早,沈知意就被她爸叫了起来。   今日的天,格外的热,沈知意拿起手机看了看,温度快接近四十度了。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这么热过。   她爸带她去买自行车。   沈玉山从小区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两根冰棍,父女俩一个人拿着一根在慢悠悠的往商场里走去。   沈知意对自行车的要求不是很高,能骑就行,所以两人买得特别快。   沈玉山问她,“听你妈说你下午要去宋时樾家吃烧烤?”   天太热了,手里的冰棍化得格外的快,沈知意吃得手忙脚乱的,抽空回答沈玉山的问题。   “对的,我跟宋时樾都约好了,吃完午饭就过去玩,顺便问他我不会的题目。”   沈玉山道,“那待会在楼下买点水果带过去吧,他家一家子都蛮不容易的。”   “而且我听说昨天他奶奶能从床上爬起来了,饭量都比平时吃得多,今天早上买菜的时候遇见他爷爷收摊回家,笑得红光满面的。”   沈知意愣了愣,“奶奶不是都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了吗?还能爬起来啊?”   “对啊……”沈玉山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人,能爬起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天太热了,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就连平时聒噪得欢的蝉此时都偃旗息鼓。   沈知意扯了扯身上的T恤,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明晃晃的日光照得她一阵心慌。   她和沈玉山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急匆匆跑下来的柳梅,她的身上还穿着围裙,手湿漉漉的都没擦。   看见沈知意和沈玉山回来了,她白着一张脸望着他们俩,然后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   在这个九月的盛夏里,暴雨来临前的惊雷毫无预兆的劈了下来。   *   沈知意跑到宋时樾家的时候,他家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   破旧的居民楼周围满是高楼大厦,居民楼被掩在高楼大厦阴影之中,终年不见阳光。在这里住了好几年,第一次沈知意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的冷。   宋时樾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屋内。他的身后围满了人,人们同情又唏嘘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然后又低着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沈知意扒开人群跑到他身边,她站立在宋时樾旁边,看着昏暗的屋子里面同样挤满了人。   人们小心翼翼的把床上人抬到架子上,然后拉着白布慢慢的盖过她头顶。宋时樾的爷爷就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里面人的动作,那张本就苍老的脸一下子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宋时樾……”沈知意张了张嘴,除了喊他的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好像没有那么热了,源源不断的冷空气从前面昏暗又狭小的屋子灌了出来。   人群把担架抬出来的时候,宋时樾开口了。   “等等……”   他的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般,硬生生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伸出了手,手有些抖,可还是坚定不移的朝着担架上伸去。他揪住了垂在担架边缘的白布,少年攥得很用力,用力到甚至指尖都在泛白。   那块盖着的白布缓缓被揭开,老人那张青白的脸出现在了宋时樾和沈知意的面前。   柳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宋时樾旁边,她把少年攥紧的白布从他手里扯了出来。   “节哀顺变……”   沈知意看着宋时樾和他爷爷上了灵车,她神色恍惚的在原地站了许久还没反应过来。   柳梅走过来拉住她,“我们先回家吧。”   “妈……”沈知意有点不放心,她想跟着去看看。   柳梅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我们终究是个外人,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这天可真热啊……”柳梅道,“早上宋时樾的爷爷还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奶奶能下地走路了,早上还吃了一碗饭,叫我们晚上都去他家吃烧烤,没想到中午就……”   她捂住嘴,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谁能想到呢……   沈知意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的思绪被拽回了昨天的牛肉粉馆里,她问宋时樾到手的工资打算用来干什么?   少年的嘴里嗦着粉,眉梢间是难得的轻快。   “我想给奶奶买个轮椅,她说她想去公园转转,这个季节桂花开得好,她很喜欢桂花。”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厚,黑压压的让人踹不过气来。   终于……   轰隆——   一声巨雷之下,倾盆的大雨顺势而下。   沈知意看见了路边的桂花在大雨的摧残下纷纷落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然后被浑浊的雨水染黑,甜腻的香味从鼻尖飘过,紧接着就被腥臭而又腐烂的味道掩盖住。   宋时樾辛辛苦苦上了一个月的班,终究没能买到那张轮椅,也没看过公园里开得最灿烂的桂花。   那场大雨之后,公园里的桂花都被雨打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叶直指苍穹。   *   宋时樾的奶奶没有开追悼会,老人就这样被灵车拉倒火葬场,被熊熊烈火烧成一盆灰,没有惊动任何人。   悄悄的去,又悄悄的走。   被街坊邻居茶余饭后谈论几句,然后又淹没在更加劲爆的八卦当中。   周一的时候宋时樾请假了。   沈知意放学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宋时樾家。   他到的时候宋时樾正在收拾东西,爷爷坐在宋时樾奶奶之前躺的床上,沉默着抽旱烟,屋内是浓烈的劣质烟草的味道。   看见她,爷爷愣了楞,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烟捻熄。   “岁岁,你怎么过来了啊?”   沈知意抬眼瞄了瞄宋时樾,踌躇道,“我……我就是过来看看,爷爷,你们还……还好吗?”   爷爷笑了笑,“没事,到这个年纪,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了,改天来爷爷家吃烧烤啊,今天可能不太行……”   “好……”沈知意道,他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宋时樾,问他,“我看你今天没来上课……”   宋时樾把奶奶身前用的东西折好装进箱子里,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挂着浓浓的青黑。   “今天请假了,明天就回去上课。”   他搬了张椅子给沈知意,“随便坐吧,家里有点乱。”   沈知意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犹豫着要怎么找话题。   爷爷起身来和他一起收拾,“岁岁啊,爷爷和时樾准备过两天就搬家了。”   沈知意愣了楞,“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是很突然……”爷爷笑了笑,“卖烧烤赚了些钱,这些钱本来攒着带他奶奶去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的,没想到……”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现在人走了,这些钱也就没个用的地方,总不能让小樾一直跟我住在这个地方。”   看着角落里面的那张床,爷爷感觉喉咙一阵泛痒,他的烟瘾又犯了。   他朝沈知意道,“天色不早了,外面乱,岁岁快回家吧,我和小樾忙,估计没时间送你。”   沈知意站了起来,她看着宋时樾,有些欲言又止。   宋时樾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回去吧,我没事。”   少了一个人,客厅看起来都空旷了许多,这份空旷让沈知意觉得有些压抑。   她看着宋时樾,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那我明天等你一块上学好不好?”   “好。” 第12章   宋时樾时隔一天来上学了。   他到班里的时候发现旁边的位置空了,而顾盼则坐在了另一个男生身边,同学隐晦的目光若有若无的从他身上扫过。   他对那些目光熟视无睹,熟练的把书包挂在椅子上,坐下来打开书就开始学习。   可顾盼在位置上犹豫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柔声开口,“宋时樾,大前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少年的眼底挂着青黑,一看就好几天没睡好,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你道歉的对象应该不是我。”   顾盼咬了咬嘴唇,“我昨天去姜雁她们班了,可她把我赶了出去。”   说着她又忍不住要哭出来,“宋时樾,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也没有这么多钱,你看在我们是同桌的份上,你跟姜雁说说情好不好?”   宋时樾冷漠道,“抱歉,我帮不了你,我跟姜雁也不熟。而且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就跟警察说,跟我说没有用。”   见他如此冷漠,班里面有同学忍不住站出来了,第一个就是和顾盼坐的那个男生。   “宋时樾,亏我以为你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现在你也成为了姜雁这个不学无术富二代的走狗!”   “顾盼那么可怜,你们那么多人忍心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吗?”   “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不然咖啡厅那么多,怎么刚刚好就要去顾盼上班的那个?而且顾盼跟她们又不熟,怎么会把咖啡泼人家身上?我看就姜雁故意找茬,然后栽赃陷害给顾盼。”   “太恶毒了姜雁,听说她经常迟到,还不穿校服,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呢。”   “她就是看顾盼柔弱可怜、好欺负,这些有钱人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就无法无天。”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跟班也是,天天跟在姜雁身后跑,还不是瞧她有钱……”   少年锐利的目光猛地朝说话的人望去,那人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在他冷冰冰的眼神里,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姜雁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是宋时樾的小青梅来着。   在周围人同情的目光里,顾盼郁闷了几天的心情终于畅快了些。但是她表面上还是一幅温顺可欺的模样。   “宋时樾,我知道沈知意讨厌我,她不喜欢我和你说话,所以我主动让老师换了位置。你看,我都这样了,你们放过我好不好,你知道的,这么多钱,根本就是要我爸妈的命……”   宋时樾终于把目光看向了她,可是那眼神冷冰冰的,仿佛在看街边的垃圾。   “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们走的是正规程序,所有的处罚结果在警方那里都是有记录的,你要是不服气,大可再去翻案。还有,那不是我的衣服,也不是我要你赔钱,你跟我道歉干什么?”   “也对……”少年勾起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害我丢了工作,的确是应该道歉。”   “最后补充一句。”他道,“不是沈知意讨厌你,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哪位,如果硬要说的话,是我讨厌你。”   他一字一句道。   “所以,请不要在我跟前晃,看着很恶心。”   少年冰冷又绝情的话像利剑狠狠的扎进顾盼的心脏,看着他厌恶的眼神,她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讨厌她。   站在过道的少女的脸色不受控制的开始变得苍白,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的,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顾盼张了张嘴,艰难的开口,声音泫然欲泣。“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宋时樾懒得搭理她,他把椅子往前一拽,靠在桌子上就开始补觉。   一些善良的同学看不过去了,但是又不敢对宋时樾做什么,只能七手八脚的安慰顾盼。   顾盼在安慰声里勉强的笑了笑,眼神死死的盯着宋时樾的背影。   清晨的暖阳给少年的周遭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的头埋在手肘里面,露出来的脖颈纤细、细腻,身上新买的校服有些大,穿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   沈知意……   顾盼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变得很扭曲。然后下一瞬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   阿嚏!!   沈知意打了一个格外响亮的喷嚏,有些尴尬的把喷到书上的唾液擦了擦。   姜雁凑了过来,“肯定有人在骂你。”   沈知意擦书的动作顿了顿,“不能吧……我又没得罪什么人?”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在滔滔不绝,讲台下面的姜雁摸出指甲刀打磨自己的指甲。   “这可说不准,你天天跟宋时樾混在一起,背后骂你的女生多了去了。”   沈知意无语道,“我又没让宋时樾不跟她们玩,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我跟宋时樾又没什么。”   姜雁敷衍道,“是是是……没什么。”   沈知意:“……”   沈知意决定换一个话题,“话说,顾盼那件事你打算怎么搞?”   “什么怎么搞?当然是按照程序搞。”   姜雁道,“昨天大课间你去上厕所了不知道,这小玩意跑来我们班跟我道歉,说得好听是道歉,只差没告诉所有人她被我陷害了。说我仗着自己有钱,处处针对她,她都那么可怜了还不放过她。”   沈知意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女主是这种画风,难道是因为她是反派阵营,立场不一样,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一样?   姜雁嗤笑一声,“她越是这样,就越别想我放过她,她给不出来我就去她家里要,老娘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奇葩。”   沈知意踌躇道,“那曲恒呢?”   姜雁顿了顿,没说话。   沈知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听姐一句劝,这个男的不值得你喜欢他,喜欢他会变得不……”   她话还没说完,一截粉笔精准的丢在她脑门上,一抬头就对上了语文老师黑漆漆的脸。   “沈知意、姜雁,你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要不要上来说说让全班同学也开心开心?”   沈知意顿时埋着头跟个鹌鹑似的。   中午的时候,姜大小姐心情不好,去外面的酒楼吃饭,而沈知意则是去找宋时樾。   她到的时候宋时樾班里的同学几乎都走完了,只剩下宋时樾和顾盼在教室里。   顾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不知在整理什么,发出的声音动静还挺大。而宋时樾侧趴在桌子上陷入了沉睡。   沈知意在门口看了一会,没去叫他,而是转身往外面跑去。   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顾盼已经不在了,只剩宋时樾还在睡。   她把手里打包的盖浇饭往宋时樾旁边一放,然后打开了盖子,浓郁的香气顿时漫延在教室里。   宋时樾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一抬起头就是少女含笑的眼眸。   “你是猪吗宋时樾?”   宋时樾坐直身体,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胳膊,睡了一早上,他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他看着沈知意面前的两盒饭,懒洋洋道,“劳驾沈大小姐来喂猪了。”   论脸皮厚沈知意比不过宋时樾,她把一次性筷子塞他手里,“吃饭了,猪。”   宋时樾拿着筷子,捞过其中一盒饭菜,和沈知意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沈知意吃饭也闲不住,她的嘴里含着饭菜,含糊不清的开口。   “我刚刚来的时候怎么看见顾盼换位置了?”   宋时樾淡淡道,“她昨天自己找老师换的位置,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我们吧。”   沈知意才不觉得她会这样想,张嘴刚想说什么,远远的看见外边走过来的身影,顿时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顾盼一进来就看见两个靠在一起吃饭的身影,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没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知意握紧了手里的筷子,觉得此时的氛围莫名的有些尴尬。但偏偏宋时樾毫无所觉,他把自己盒子里面的瘦肉夹给沈知意,催促她。   “快点吃,等会就冷了。”   沈知意忍不住吐槽道,“宋时樾,你是老妈子吗?”   宋时樾似笑非笑的斜了她一眼,“刚刚还说我是猪,现在就骂我是老妈子,沈知意,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沈知意缩了缩脖子,认怂认得格外的快,她特别狗腿的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土豆块夹给他。   “大哥我错了,现在就把吸收日月精华的土豆孝敬给你。”   宋时樾看着那块土豆没做声。   沈知意持续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又夹了好几块土豆给他。   最后是少年忍无可忍的伸手揪了揪沈知意的后颈肉,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知意,你够了。”   少年的指尖微凉,摸在后颈的时候沈知意差点打了个哆嗦。脖子是她的敏感地带,被这么轻轻一揪,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眼尾被硬生生的逼起一抹潮红。   “宋……宋时樾……别搞,我错了……错了……”   宋时樾看着她眼尾的潮红,不止眼尾,就连少女白皙的脸也带上了一抹红,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被欺负得狠了。   不知为何,看见这一幕,他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灼到了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少女的呼吸浅浅的洒在他的耳边,鼻尖是淡淡的青柠味道。   那味道宋时樾很熟悉,沈知意洗衣液的味道。   这味道搅得他有些坐立难安,脑海里全是那抹红。 第13章   宋时樾的爷爷在外奔波了好几天,终于选到了合适的房子,好巧不巧的跟沈知意在一个小区,但是在她的隔壁单元。   他们决定在周六搬家,沈知意的爸妈也去帮忙。   他们一家人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奶奶的衣物大部分都烧掉了,搬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东西。   到头来最多的竟然是宋时樾的书和那一摞厚厚的奖状。   沈知意手里抱着几个盆,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宋时樾身后。   “好巧啊,我们不仅在同一个小区,我们还在同一层呢。”   宋时樾的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箱子有些大,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爬得有些缓慢。   听见沈知意的话,他回答她。   “爷爷本来先中了两套房子,一套在三楼,一套在六楼,后面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六楼。”   “为什么啊?六楼多难爬。”   “他说我们两家之前本来是邻居,现在住在六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邻居’了。”   沈知意听完嘿嘿一笑,“不愧是爷爷,年纪一大把,懂的浪漫可不少。”   屋子看上去有些旧了,墙上还布满了前几任租客留下的痕迹。不过再怎么旧也比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好太多。   一进来,沈知意就格外自来熟的把所有房间都逛了个遍。   其实和她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对称了一下而已。   她问宋时樾,“你的房间是哪间啊?”   宋时樾指了指其中一间,“在那,和你的是一间。”   那是整套房子里最好的一间屋子,不仅自带卫生间,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   大人们在摆放东西,沈知意在旁边看了看,感觉帮不上什么忙,就溜去了宋时樾的屋子。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   沈知意趴在阳台上,有些欣喜的指着旁边离他们不远的阳台。“你看,那是我的房间!”   宋时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小小的阳台上看见了几盆熟悉的盆栽,还有挂在上面略显熟悉的衣服。   在那堆衣服里,还有少女今天早上刚刚换洗的内衣和内裤。   一阵微风吹来,小熊碎花的裤裤在半空中晃了晃,仿佛在跟隔壁的人打招呼。   沈知意也看见了,臊意传到了她的脸上。   她着急忙慌的转过身去推身后的少年,同时还踮起脚伸出手试图挡住他的眼睛。   “宋时樾,我警告你,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少女的手就那么大一点,她以为她遮住了,其实宋时樾的眼睛还有一半在外面。   他的目光从幼稚的裤裤上扫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低垂着眉眼。   “嗯,没看见是棕色的小熊。”   沈知意:“……”   宋时樾,你给老娘去死吧!   沈知意将宋时樾推进客厅,转身把阳台的门死死关上。   关门的声音有些大,被她妈听见了,拧着眉瞪她,“沈知意,你是不是想找打!这是你自己家吗,关门这么大声?”   连点小秘密都藏不住的沈知意很委屈,但偏偏在柳梅质问的目光里有苦也说不出。   她瘪了瘪嘴,有些想哭。   沈知意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衣服收了,她收衣服的时候宋时樾正在阳台上挂衣服,两人的手里都拿着衣服隔着阳台隔空相望。   沈知意:“……”   手里的裤裤顿时变得格外的烫手。   对面的少年似乎说了什么,但是距离有些远她听不清,不过用脚指头想估计也不是什么她想听的好话。   沈知意拿着衣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时樾静静的看着她走回去。   他的视力很好,好到可以看见少女羞红的耳朵,白皙的小脸也带上了红,一路漫延到脖颈。被扎在脑后的马尾甩出一个急切的弧度,可见主人当时的心情。   手上湿漉漉的触感唤回他的神志,他低头,狭长的眼眸沁出一点笑意。伸出手慢条斯理的把手里滴水的衣物拧干水分,挂到了阳台的杆子上。   想了想,他又把衣架往沈知意那边推了一点。   清凉的风从远处吹过来,少年头顶黑色的平角内裤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慢悠悠地滴了一滴水下来,砸到了地板上。   第二天是周天,沈知意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不过夏天好像不怎么适合赖床,被燥热的阳光一熏,她起来的时候头昏脑涨的。   一站到阳台往旁边一看,黑色的平角内裤在空中晃动,十分不要脸的和她打招呼。   沈知意:“……”   宋时樾!你是变态吗!!   直到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沈知意都不想搭理这个变态。   她手里拿着包子,背着书包下楼跑得飞快,一点都不想等着宋时樾和他一起。   结果她下去的时候少年已经站在下面了。   少年的站姿很挺拔,校服外套大刺刺的敞着,书包懒散的斜跨在一只肩膀上,眉目疏离,好看得像言情小说里的白月光。   沈知意被美色蛊惑得愣怔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本来就是言情小说里面的白月光。   只可惜,在她阳台对面挂了整整两天的黑色内裤成功的把白月光变成了变态。她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转身去找自己的自行车。   宋时樾跟在她身后,眼底闪过笑意,语气里却带着疑惑。   “今天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怎么会呢……”沈知意咬牙切齿道,“我开心得不得了,特别是在看见你之后!”   宋时樾看着她气鼓鼓的脸,手有些痒,“可是你的表情看着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你还问?你自己干了什么逼事你不知道吗?   沈知意两三口把包子吃完,抬脚坐上了自行车,又瞪了他一眼,蹬着腿跑得飞快。   沈知意单方面的宣布和宋时樾冷战。   甚至连中午宋时樾叫她吃饭她都不去,和姜雁挤在学校外面的小馆里。   姜雁对于小馆的环境有些挑剔,但看在菜好吃的份上,她勉强忍了。   她有些稀奇的看着沈知意,“听说你和宋时樾闹矛盾了?”   沈知意抬头看她,“你听谁说的?”   姜雁拿出手机晃了晃,“学校论坛里。据说沈大小姐今天早上无视我们宋学神的苦苦哀求,愣是连个眼光也不愿意施舍给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得飞快,成功荣获学校最心硬的称号。”   沈知意无语道,“这群人这么闲多做两套题不好吗?”   姜雁八卦的凑近她,“所以说,你是真的和宋时樾闹矛盾了?”   沈知意埋头扣了扣自己的手,“对的,我单方面宣布和他绝交!”   她没注意到忽然安静如鸡的姜雁,恨恨道,“我跟你讲,你不要被宋时樾的外表骗了,这厮老变态了。”   “哦……”凉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那你具体说说,是怎么变态了?”   沈知意羞红了脸,这种把内裤对着她挂的事情她怎么能对外说呢?   过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刚刚说话的人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她心惊胆战的扭头。   少年狭长的眼眸顿时和她对上了。   沈知意:“……”   急!!说别人坏话被正主了抓到了怎么办?   沈知意用脚趾扣地,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   “啊哈哈……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好巧啊……”   “不巧……”宋时樾坐到了她旁边,“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对面的姜雁端着盘子麻溜的滚到了隔壁桌。   沈知意:“……”   我把你当姐妹,关键时刻你卖我?   宋时樾把手里的奶茶放到沈知意旁边,“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还是一个变态,具体说说是怎么变态了,我洗耳恭听。”   沈知意缩着脖子,干笑道,“什么变态,你听错了。”   宋时樾伸手揪她脖子上的软肉,“沈知意,有本事说,没本事承认?”   沈知意乖乖道歉,“我错了。”   真的是……   宋时樾看着她软乎乎的脸颊,磨了磨牙,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见他迟迟不说话,沈知意越来越心虚,心虚之余觉得自己说得一点也没错。   她猛喝了一口奶茶,甜得腻人的奶茶赐予了她无限的勇气,终于敢直起脖子反抗暴君。   “对,你就是变态!你怎么……怎么把……”那两个字在她嘴里转了一圈,死活吐不出口,“对着我挂呢!”   宋时樾盯着她羞红的耳尖看了一会,慢慢收回了手。   他笑,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   “岁岁这是害羞了?我昨天不是瞧了嘛,想着怕你吃亏,就让你再瞧回去。”   沈知意没想到他能这般的不要脸,她涨红着脸,“这是……这是能瞧回去的吗?”   “不能吗?”宋时樾用手撑着头,侧着头看着她。   “那光给我一个人看多不好意思。”   沈知意:“……”   沈知意想把手里面没吃饭的饭菜扣在他头上。   见把人逗得狠了,宋时樾见好就收,他把自己买来的鸡腿夹到沈知意的盘子里。   “我错了,我不该逗你的,所以我带鸡腿来给岁岁陪不是了。”   鸡腿是宋时樾精挑细选的,色泽金黄,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沈知意可耻的心动了。   她用筷子夹住鸡腿,张嘴想说什么,结果一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小脸刷地一下垮了下去,变脸程度堪比川剧。   宋时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顾盼和曲恒。 第14章   顾盼小鸟依人地站在曲恒旁边,小鹿似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然后锁定坐在沈知意旁边的宋时樾。   她走过来,纤长的羽睫不安的颤抖,明眸里盛满了秋水。   “宋时樾……”她咬了咬下唇,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你能帮我把这张卡给姜雁吗?这钱是我找曲恒借的。”   宋时樾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并没有搭理她。   倒是沈知意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坐在隔壁桌的姜雁,一时间摸不准顾盼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他如此无视顾盼,曲恒先忍不住了。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一脚踢在宋时樾前面的桌子腿上。   哐啷——   巨大的声音顿时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宋时樾伸手按住沈知意差点打翻的盘子,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在少年冷冰冰的目光里,曲恒桀骜不驯的朝他扬了扬头。   “她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要不是宋时樾按住了盘子,沈知意盘子里面的鸡腿差点就掉地上了。被人动了鸡腿的沈知意很生气,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   咔哒——   声音不大,却让躲在曲恒背后一直没有说话的顾盼不动声色的睁大了眼睛。   她稍稍一抬眼,就对上沈知意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你是没有脚吗?还个钱还让宋时樾给你还?你们很熟吗?熟到随随便便把几万块钱交给他?”   “我……”   在她的质问下,顾盼有些瑟缩的绞着手指,白着一张小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偏偏曲恒就受不了她这幅样子,以为全世界都亏欠了她。他站到顾盼面前,把她挡在身后隔绝一切目光。   “呵……不愧是和姜雁一伙的,真是如出一辙的恶心。你们就想让顾盼当面还钱,然后再羞辱她一次吧?”   沈知意在心底咬牙,不愧是男女主,两个人脑子都有大病。   “我说……”   清亮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你们俩出门还钱都不带眼睛的吗?”   姜雁的嘴里咬着筷子尖尖,一只腿毫无形象的搭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了一出好戏。   顾盼和曲恒这时才发现坐在旁边的姜雁。   那一瞬间,曲恒的脸色变得格外的精彩,他忍不住低声问顾盼。   “你不是说姜雁今天没和沈知意在一起吗?”   顾盼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柔弱的揪住曲恒的衣角。“我不知道,我问姜雁她们班的学生,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一露出这个表情,曲恒就什么也顾不上。他伸手把少女眼角的潮湿擦干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别怕,我没怪你,你不要害怕。”   他朝姜雁露出一个冷笑,“装死很好玩吗?看着她被别人羞辱是不是能满足你那该死的优越感?”   少年冰冷的目光像刺,姜雁一不留神就被尖锐的利器捅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收回腿,嘴里咬着的筷子也放了下来。   她慢慢的勾唇,毫不留情的嘲笑。   “自己眼瞎也要怪别人不显眼吗?什么时候还钱的才是大爷了?”   “还有,你哪只眼睛看着我跟宋时樾很熟了?我都不好意思找他,你们也好意思因为我的事情找他?”   她冷冷的看着顾盼,“这位刚刚转过来的优等生,你的老师难道没告诉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我……我……”顾盼忍不住道,“我就是看你们经常在一起吃饭。”   “笑死……”姜雁道,“谁经常跟他在一起吃饭啊,你没看见老娘都没和他坐一起吗?”   姜雁看她两句话就要哭的嘴脸很心烦,朝她伸出手。   “不是要还钱吗?搞快点,我还要吃饭。”   顾盼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宋时樾,咬着唇把手里的银行卡递给姜雁。   “我没有那么多钱,这是我找曲恒借的钱。”   姜雁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银行卡,“我只在乎我的钱有没有还上,管你是找谁借的。”   她似笑非笑的撇了曲恒一眼,“你倒是大方,几万块哄你的小娇妻开心?”   “姜雁!”曲恒低声警告她。   姜雁此刻就是一副恶毒女配的丑恶嘴脸,“哟哟哟……说到你的小娇妻心疼了?可你的小娇妻眼睛在宋时樾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呢。”   曲恒扭头,果然看见顾盼抬着眼悄悄打量宋时樾。   曲恒:“……”   直到出了小饭馆,曲恒的脸色还是很阴沉。   他长得高,步子迈得大,顾盼娇娇弱弱的跟在他身后小跑。   跑了一会,顾盼就有些吃力。曲恒看见了,一边骂自己贱,一边忍不住悄悄的放慢步子。   顾盼跟上他,喘了两口气,白着脸开口。   “曲恒,你听我解释,不是她说的那样。”   曲恒低头看她,“那你说,是什么样的?”   “我……”顾盼愣了愣,然后才开口。“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宋时樾那么讨厌我?”   曲恒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怎么?你很关心他?”   顾盼在他发冷的目光里止住了脚步,“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同学,之前还是同桌,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我还跟他道歉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讨厌我?”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曲恒嗤笑道,“天天跟在姜雁身边的那个小跟班不就是宋时樾的朋友吗,要讨厌你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顾盼站在原地有茫然的看着他,少女的眼神很清澈,清澈里带着几分懵懂。   她垂下眼,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   “我以为,只要我听话、乖乖的,他们就不会讨厌我……”   “曲恒……”她伸手抓住对面少年的衣角,“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纤细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透着脆弱的光泽。   曲恒看见她这样,胸口莫名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像被针扎一般,直叫他恨不得用手抚平少女眉间的忧愁,叫她朝他笑一笑才好。   这感觉来得没由来,明明他和她也才认识没多久,但他就是忍不住这样想,就像是刻在身体里面的程序一般。   他伸手扶住少女单薄的肩膀,安慰她。“你很好,你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他们,是他们自己本身就见不得别人好,所以才这么对你。”   “我……”顾盼怔怔的看着他,眼底的泪忍不住滚了下来。   “曲恒……我天真的以为我和宋时樾的家庭都不好,我们应该是朋友的,可是……”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老是把事情弄糟糕,搞得大家现在都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曲恒捧住她的脸,声音轻柔得不像他自己。   “宋时樾自甘堕落和你没有关系,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被他们欺负了还要帮他们数钱。你放心,你受的委屈,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曲恒……”顾盼张了张嘴,最后无声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眼泪沁湿了少年的校服外套,在上面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他的眼底闪过心疼,默默的把她抱得更紧。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盼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里面闪烁着让人心惊的暗芒。   *   沈知意端着盘子挪到了姜雁的旁边,低声悄悄问她。“你怎么样?”   姜雁的手里把玩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怎么样?钱要回来,我当然开心极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脸上毫无任何开心之意。   她把手里的银行卡收了,人站起来,表情看上去淡。“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沈知意看着她走出小饭馆,然后身形停滞在门口,静静的望着前方。   那里抱着两个人,一高一矮,契合极了,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   姜雁面无表情的从两人身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沈知意夹着鸡腿忧伤的叹了口气。   高中生还有心思搞情情爱爱的,一看就是作业少了。她决定今天晚上回去连夜给姜雁下单王后雄全集,让她感受一下学习的快乐。   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男人了!   宋时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挪到她旁边,“你在想什么?”   沈知意咬了一口鸡腿,“我在想是五三好一点还是王后雄好一点。”   宋时樾:“……”   “不行的话买个天利38套?”   宋时樾忍无可忍的问她,“你打算买来自己做?”   “不是啊……”沈知意道,“我打算买给姜雁。唯有学习能让人忘记烦恼。”   宋时樾用筷子的另一头戳了戳沈知意的头,“我很好奇,你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沈知意扒开筷子,用手揉了揉脑袋,“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纵然是学霸如宋时樾,也无法想象姜雁收到一堆教材开心的样子。为了沈知意的人身安全着想,宋时樾建议她。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别买。”   沈知意鼓了鼓腮帮子,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面容清俊的少年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妥协道:   “可能她比较需要初中知识全解。” 第15章   宋时樾以为沈知意只是说着玩,没想到过两天她真的抱了一堆教材放到姜雁桌子上。   姜大小姐的手里还拿着口红,纤长的睫毛被教材放到桌上的动静吓得颤了颤,就连桌子上面立着的小镜子都倒了下来。   “沈知意,这是什么?”   沈知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了一口气,回答她。   “这是哀家给你挑的爱心辅导教材,从今天起,做一个爱学习的人,远离没必要的情情爱爱。”   姜雁:“……”   她伸出染得鲜红的指甲翻了翻桌子上那堆书,密密麻麻知识点和题目直观的冲击着她的视线。   她把手里的书丢在桌子上,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惊恐。“拿开!这是什么脏东西!”   沈知意:“……”   沈知意朝她积极推销自己心爱的教材,“这可是我根据你的基础精挑细选的,你看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正是需要学习的好时候。”   姜雁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虽然很想接受她的好意,但看着那一堆比山还要高的教材,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   她把那堆教材往沈知意旁边推了推,“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玩意我是真的不会。”   被拒绝的沈知意很是郁闷,那堆买的教材放学的时候又被她抱了回去。   宋时樾看见她抱着教材就知道她被拒绝了。   少年的眼里闪过笑意,走过去把她手里的教材接过来,“看来某些人的‘好意’并没有被送出去。”   沈知意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她为什么不要啊?多好的教材,有了它,她的学习肯定能更上一步的。”   宋时樾颀长的身躯走在她前面,声音混在风声里有些模糊。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当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别人奋斗一辈子也打拼不了的东西时,学习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将近十月的天格外的反复无常,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烈日当空,这回上面就已经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一层。   狂风卷起少女的刘海,校服被吹得鼓了起来。沈知意跟上宋时樾的脚步,仰着头看天,“不会要下暴雨吧?”   宋时樾也看了看天空,乌云越积越厚,隐隐约约的还传来雷声,周围行人匆匆,风裹挟着沙尘朝他们两人迎面扑来。   他把沈知意拉在自己身后,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把资料递给沈知意,翻身上了自行车。   “上来。”   沈知意抱着资料连忙坐上他的后座。还好她今天偷懒没自己骑自行车,不然以她的技术,回到家不知道要多久。   在两人回到小区的时候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沈知意跑回家,发现她爸妈都没在家,她风风火火的去阳台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   结果看见了同样在阳台收衣服的宋时樾。少年的发梢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外套被他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站在阳台上,身形清瘦,眉目如画。   不像沈知意要用晾衣杆才能拿到衣服,他很高,稍微垫一垫脚,伸出手就能轻而易举的碰到衣架。   沈知意看着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少年骑着自行车带着她狂奔的样子。风把少年的外套吹得往后翩飞,乌云一点一点的朝他们头顶压过来,街道上空荡荡的,她不动声色的抱紧他的腰,浅浅的薄荷味道飘散在她鼻尖。   四周寂静空荡,他仿佛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在她的记忆里,少年一向都是优雅又从容的,很少见他这么狼狈。   到家的时候沈知意清清爽爽,倒是宋时樾的脸上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撩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脸上带上了一抹潮红,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沈知意抽回思绪,拿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在轰隆的雷声中,透过衣物看着对面的少年,心跳变得有些快。   她想,宋时樾这么狼狈的样子好像只有她见过。   那是……   只有她才能见到的样子。   哗——   大雨倾盆而下,在潮湿的空气里,少女的心悬浮在半空,一时间竟找不到落脚的地点。   这场雨来得凶猛又长久,七点不到,外面天就已经黑了。沈知意坐在卧室写作业,听着外边传来的几声闷雷,在草稿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公式,最后心烦意乱的把笔丢在桌子上。   她给柳梅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又转手给沈玉山打,在打了三四次后终于有人接了。   是柳梅接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哑,像是极力在压制什么,缓了好久才慢慢的开口。   “岁岁,怎么了?”   沈知意拿着手机听着她有些颤抖的语气,没有来的有些心慌,“妈,你在哪里?我爸呢?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柳梅在电话那头勉强笑了笑,“我们没事,在路上遇见一个老人被车撞了,我和你爸爸把人送到医院,刚刚医院太吵了,没听见手机响。”   沈知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严重吗?你们没事吧?”   “没事……”柳梅安慰她,“我和你爸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在家乖乖的,冰箱里有中午吃剩的饭菜,自己热热就可以吃,不用等我们。”   外面的雨越下雨大,狂风把雨卷进小阳台,外面的盆栽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   沈知意从抽屉里找到雨伞,出门把盆栽抱回来。   雨太大了,哪怕她打着伞,一出去瞬间就被淋湿了。她一只手笨拙的抱着花盆,另一只手艰难的撑着伞,明明是和时间赛跑的时刻,她却鬼使神差的朝宋时樾所在的阳台上望去。   阳台上面空荡荡的,任由雨水灌进去。宋时樾没有开灯,黑压压的一片,看得她没由来的心慌。   等她把盆栽都抱进屋子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被雨淋湿了。   她拧了把衣服上的水,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拿出手机给宋时樾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冰冷的机械声在她耳边响起,沈知意挂断电话,犹豫着要不要给宋时樾交个电话费。最后,她有些丧气的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转身去浴室洗澡。   临睡前,她又给柳梅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柳梅问她,“怎么了?”   沈知意抱紧手里的小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不确定呢,你先睡觉,不要害怕,如果有什么事就和我打电话。”   “嗯……”沈知意闷闷的应了一声,在挂断电话之前忽然问柳梅。“妈?被车撞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那头的柳梅顿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认识,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这不是你该担心的,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   沈知意挂断电话,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耳朵边全是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偶尔伴随着惊雷和闪电。   无边的黑色吞噬着她,她抓紧怀里的小熊,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她睡得并不好,甚至还梦到了这本小说的情节。   那是关于她为数不多的戏份。   在小说里,她和宋时樾的关系并没有这么好。里面的她爱慕虚荣,是姜雁的小舔狗,嫌弃贫穷的宋时樾,所以很少给他好脸色看。   可到后面,宋时樾忽然变成人人敬仰的宋总,家财万贯。而她,因为处处和女主作对,被男主狠狠的教训了一番,落魄又可怜。   梦境的最后,她穿着一身地摊货,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冲到了宋时樾的面前,讨好又卑微的朝他笑。   “宋时樾,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沈知意啊?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过的?”   穿着西装身长玉立的男人冷淡的挣脱她的手,眼神轻飘飘的,像看路边的垃圾。   “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反应过来的保安抓住了她,带她远离男人。   在被拖出去的间隙,她看见宋时樾掏出手帕擦了擦被她碰过的手,神色温柔的望着旁边的女人。   那是……   顾盼。   ……   沈知意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脸上全是冷汗,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   她喘了两口气才从梦境里缓过神来,伸出手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扒拉下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才六点。   她起身下床,打开卧室的门,意外的和刚刚回来的柳梅对上脸。   “妈,你才回来?”   柳梅的脸上显露出深深的倦容,头发有些凌乱,眼眶通红。看见沈知意时她也愣了愣,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开口。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沈知意汲着拖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才回答她的问题,“做了个噩梦。对了,怎么只有你,我爸呢?”   “你爸还在医院,我先回来看看你,昨天下暴雨你一个人在家吓坏了吧?”   沈知意看着她的样子,给她倒了杯水。   “我还好,倒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样子……”她大胆的猜测,“不会是你们把人撞了吧?”   柳梅接过水,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你瞎说什么呢!赶紧收拾收拾去上学,等会我拿钱给你,今天就在外面买早餐。”   “对了……”她握紧手里的水杯,看着懵懂的沈知意,张了张嘴,话语哽在喉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怎么了?”沈知意看着她。   柳梅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朝她笑了笑。“你今天不用等小樾了,他有点事请假了。”   沈知意心头一跳,“请假?请什么假?”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她妈……”她伸手去推沈知意,“赶紧去洗漱,等会要迟到了。”   沈知意半强迫的被柳梅推到了洗漱间,她扭头朝她看去,柳梅下意识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第16章   沈知意出门的时候外面还下着小雨,街道上雾蒙蒙的。   她撑着伞站在梧桐树下,宽大的绿叶从伞沿不动声色的探出半张轮廓,雨水经过绿叶再滴落在伞上,声音有些大。   她掏出手机给宋时樾打了一个电话,不出意外的,还是欠费关机。她狠了狠心往他的卡里冲了五十块钱,一抬眼,打的滴滴就到了。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是你叫的车吗?”   沈知意把自己的手机尾号告诉司机,把伞收了,转身上了车。   雨不知不觉又下大了,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将外面的世界氲出模糊的光晕。外面雾气浓厚,能见度很低,只有周围开着灯的车辆从雾气里照射出炫目的光,交警荧光色的衣服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沈知意抱着书包缩在后座,旁边是湿漉漉的雨伞。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   这次打通了,但没有人接。   前面的车流忽然停滞住,司机探出头看了看,然后把沾了雨水的脑袋收了回来,烦躁了撸了把头发。   “艹!这什么破天气!”   他朝沈知意道,“小姑娘,前面好像出车祸了,你这恐怕要迟到,要不要先跟老师说一声?”   “好……”   沈知意勉强笑了笑,挂断了手机里打不通的电话,给班主任发了个消息。   等她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 课都快下了,由于早上的车祸,经过那条路的很多同学都迟到了,她到的时候老师也没说什么。   沈知意把书包放下,坐在位置上摊开书,双目无神的盯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雁伸手捅了捅她,“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沈知意抿了抿嘴,有些颓丧的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心慌。”   “因为下雨吗?”姜雁望了望外面阴雨连绵的天气,这种天气的确会让人感到压抑。   “可能吧。”沈知意道。   她默默把手机偷偷拿出来,看着上面好几个没有接听的电话,有些赌气的把手机丢到桌箱里,没再管它。   中午她和姜雁点的外卖。   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倒是雾散了一点,将教室窗户外面洗干净的香樟露了出来,清凌凌的舒展着枝叶。   沈知意和姜雁挤在位置上吃午饭,姜雁夹了一块鱼肉塞了嘴里,问她。“宋时樾呢?”   沈知意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回答她,“他今天请假了。”   “难怪……”姜雁朝她揶揄的笑,“是你的小竹马请假没陪你上课,不开心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沈知意瞪她,她伸手去抢姜雁前面的红烧鱼,“你再放屁就别吃我点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姜雁连忙道,她把鱼按了回来,不敢再开沈知意玩笑,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奇。   “他请假干什么啊?我发现学神这段时间老是请假,这马上就分班考了,小心被人从年级第一的位置挤下去。”   沈知意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他妈,我哪里知道他请假干什么?”   姜雁算是看明白了,沈知意今天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识趣的默默低头吃饭,不再触她的霉头。   沈知意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往桌子上一丢,捞起旁边的水杯站起来。“我吃饱了,去接水,你慢慢吃。”   说着就拿着水杯出去,顺带还把手机带走了。   她拿着水杯没往接水的地方走去,反而往走廊的最里面走。她的杯子放在台子上,拿出手机再一次拨打宋时樾的电话。   毫无意外的,依旧没有人接。   她转手打了柳梅的电话。   “岁岁,怎么了?”   沈知意开门见山的问,“宋时樾为什么没来上课?”   柳梅愣了许久才勉强笑道,“这我哪里知道。”   “妈!”沈知意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从昨天晚上你们就不对劲了,就算在路上看见有人被撞了,好心送人去医院,也不至于一晚上都在医院陪着。”   “还有今天,你那么早就回来了,怎么知道宋时樾要请假的?”   柳梅骂她,“跟你又没关系,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沈知意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光看背影就透着倔。   “我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抖,“是和宋时樾有关对吗?”   柳梅叹了口气,“我真是欠你的!你下午好好上课,回来我再告诉你。”   因为她这句话,这个下午对沈知意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下课铃一响,她就拿着书包马不停蹄的冲出教室。   她到家的时候柳梅已经穿好衣服在等她了,看见她回来,她朝她淡淡道,“把书包放了,跟我走吧。”   沈知意顿时攥紧手里的书包带子。   “去哪里?”   “医院。”   *   医院……   沈知意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抬头望着这栋高大的建筑,细小的雨丝拍打在她脸上,有些凉。   柳梅站在她旁边,幽幽的叹了口气。   “进去吧。”   里面消毒水的味道很浓,过往的护士和医生总是行色匆匆,白色的灯光照在沈知意脸上,她感觉到久违的有些刺目。   她从小身体就很好,很少来大医院,更别提是ICU的门口。   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往她鼻子里面钻,让她有些反胃。   她苍白着一张脸跟在柳梅身后。往里走,她看见了蹲守在ICU门口的沈玉山,以及……   蜷缩在角落的宋时樾。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白色的T恤,手臂就这样暴露在楼廊的冷空气里。   沈知意停在了原地,明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迈不出去。   医院的冷空调跟不要钱似的从她头顶灌下来,那冷风宛如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寒流,将她冰冻在原地,一瞬间,寒意入骨,冷入骨髓。   她张了张嘴,轻微的气音从她喉咙里牵扯出来,然后就哽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眼泪先滚了下来。   似乎感应到了她,埋着头的少年慢慢抬起头。他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神色哀戚又麻木。   看见沈知意,他牵了牵嘴角,想朝她笑一下。   但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柳梅拍了拍沈知意的手,“你去陪陪他吧。”   沈知意木着身子朝宋时樾走过去。她蹲在他旁边,前面就是厚重的门,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伸手抓住宋时樾的手,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会没事的……”   周遭的冷空气吹得更冷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外套,默默朝宋时樾靠得更近。   少年的手很消瘦,骨节硌得她有些疼,但她没放开,反而越攥越紧,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路上时柳梅的脸。她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神色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哀愁。   “岁岁,宋时樾的爷爷进医院了……”   “是……白血病。”   “昨天下午下暴雨,他收拾摊子准备回家,结果不小心被一辆电瓶车撞了,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我和你爸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就连忙把他送到医院,结果一查,是急性白血病。”   沈知意对白血病了解不是很深,只是看着柳梅,问她。   “很严重吗?”   柳梅没说话。   沈知意又默默的离宋时樾更近一些,衣服兜里熄灭的手机还停留在白血病的搜索界面上。   “没事的……”她安慰宋时樾,“不是什么得了就会死的病,只要可以治疗就还有希望。”   宋时樾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握紧她的手。   咔哒——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宋时樾猛地窜了出去,眼睛死死的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少年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是。”   “病人现在已经醒了,目前情况比较稳定,再观察两天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   他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以人都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宋时樾擦了擦从眼眶溢出来的泪,声音哽咽。“我可以见见他吗?”   医生摇头,“现在还不行,至少得等明天。对了,记得把住院费交一下。”   直到医生走远了,沈玉山才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犹豫道,“那个……小樾,如果有困难的话叔可以先帮你垫垫。”   宋时樾用手搓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谢谢沈叔,不用担心,家里面还有一些积蓄的。”   “麻烦你陪我守了一天一夜,你们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他看着站在他旁边眼睛红红的沈知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很轻柔。   “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沈知意看着他,“你也没休息。”   宋时樾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没人拗得过宋时樾,最后他们一家子都回去了。   一回到家沈玉山倒头就睡,倒是柳梅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叹气。   “爷爷不是醒了吗,你叹什么气?”沈知意忍不住问她。   柳梅起身去做晚饭,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听着不是很真切。   “有时候,能醒也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第17章   几天后,沈知意终于知道柳梅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住ICU一天能花掉那么多钱,做一次化疗竟然能那么贵。   人一旦生病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钱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的抛出去,填在医院这个大窟窿里,最可悲的是,这点钱甚至连个底都填不满。   三天后,宋时樾爷爷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在他转入普通病房的当天晚上,沈知意家的门被敲响了。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本来就消瘦的身躯经过这两天直接变得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行李箱,身后还放着一个大袋子。   看见开门的是沈知意时,他愣了楞,眼底划过难堪的神色,半晌才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怎么是你?你没上课吗?”   沈知意看着他,握住门把手的手紧了紧,然后像受惊一般的松开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是周末,你……”   她看着他身后的行李,没敢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柳梅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手上还湿漉漉的,看见宋时樾,她连忙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把沈知意推开,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   “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快进来。”   沈知意惊疑不定的看着柳梅,“妈,这是?”   柳梅道,“忘记和你说了,小樾把他们租的房子退了,我就叫他先来我们家挤一挤,家里面不是还有个杂物间吗,到时候收拾一下,让他住进去。”   她扭头看外面的那个大袋子,“就这么点东西吗?”   “嗯……”   宋时樾垂着头,有些长的刘海遮住眉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有些低。   “能卖的都卖了,也没剩下什么东西。”   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到甚至没带任何多余的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就是这平静的语气,让站在他旁边的沈知意呼吸猛然停滞起来。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衣角,心仿佛被针扎过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柳梅偏过头,伸出手飞快的在眼角抹了一下,然后又扭过头来,露出爽朗的笑容。   “没事儿,没事儿……以后还能再买,赶紧进来,菜马上就好。”   她指使沈知意,“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   沈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迈出脚去想去提外面的大袋子,可她的手还未碰到袋子边缘,袋子就被少年提了起来。   他还是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沈知意怔了怔,然后不由分说的抢过他手里的袋子,脸上露出笑容。   “我们什么关系啊,还用得着麻烦吗。”   她的倔强在这种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大有一种少年不肯把手里的袋子给她就不让他进去的架势。   宋时樾没办法,只能松开手里的袋子。   紧接着“砰——”地一声,沈知意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瞬间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而她不受控制的往前趔趄了一大步,差点闪了老腰。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信邪的再去提袋子,然后……   纹丝不动。   就……挺尴尬的。   沈知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仰头看着少年,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一丝笑意从少年的嘴角泄出来,语气里终于带了那么点轻快。   “都说不麻烦你了,你还不信邪。”   沈知意松开手站了起来,她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憨。“我以为你在跟我见外。”   宋时樾垂在两侧的手僵了僵,没说话,弯腰把袋子提进来。   沈知意连忙伸出手去搭把手,这么重的袋子,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从一楼提到六楼的。   她也不能想象,宋时樾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个别人给他一块钱都要还回去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建设,才愿意提着行李寄居在别人家?   他爷爷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连个亲戚也没有。到头来,关系最好的竟然只有她家。   所以现在哪怕生病了,就连借钱的人都找不到。   柳梅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把东西随便找个地方放一放,赶紧洗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她一个劲的给宋时樾夹菜,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多吃点,你看你,才这么两天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要是倒了你爷爷怎么办?”   宋时樾没说话,只是埋着头默默的把菜塞到嘴里。   相较于以往,如今的他格外的沉默,沉默得让人心疼。   柳梅又道,“这两天太忙了,杂物间没来得及收拾出来,我下午还要去上班,待会儿你就和岁岁把杂物间收拾出来。里面也没多少东西,把它搬到我和你叔到房间去就行。床是岁岁小时候睡的床,有点小,你别介意哈。”   宋时樾把嘴里的菜咽下去,低着头道,“柳姨,不用收拾,给我个地方放放行李就好了。我平时都住医院,不怎么回来的,收拾了也没人睡。”   “你这孩子……”柳梅不赞成的看着他,“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这么多年的交情,别的帮不了你什么,给你个容身之处还是可以的。”   “真的不用……”宋时樾勉强笑了笑,“医院得有人守着,我来放完东西,待会儿就回去了。”   柳梅缓缓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你说你才这么大点,都还没成年呢。”   真的是……   柳梅抹了抹眼角的泪,没再说下去,而是转身进了屋。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张卡。   她把卡放少年面前,“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和你叔虽然都有工作,但工资也不高。再加上岁岁还在读书,所以一年到头也存不了什么钱。这里有几万块,你先拿去用着,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这怎么可以……”宋时樾微微睁大了双眼,把面前的卡推了回去。   “柳姨,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怎么不能要了!”柳梅瞪他,“你家能有多少钱?你爷爷的病还想不想治了?”   “我……”   宋时樾张了张嘴,喉咙一片酸涩。“柳姨,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你把钱给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柳梅掰开他的手,把卡强硬的塞到他手里。“姨都知道,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你奶奶才刚走,你爷爷又……”   她用手掩着面,再也说不下去。   她一个成年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熬下去。   宋时樾握紧手里的卡,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吐出两个字。   “谢谢……”   沈知意伸出脚不轻不重的踹了柳梅的小腿一下,柳梅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站了起来。   “密码我改过了,是你生日,我下午还要去上班,不能多待,就先走了。”   她看着沈知意,叮嘱她,“你在家乖乖的知道吗?待会儿小樾去医院的时候,你跟他一块儿去看看爷爷。”   “好。”   沈知意拿着筷子,乖乖的答应她。   下午的时候,沈知意跟宋时樾一块去医院。   在医院门口,宋时樾跟她说。“待会儿如果爷爷问你,他是什么病,严不严重?你就说只是一点小病,需要住几天院就好了,其它的不要跟他讲。”   “这……”沈知意看着他。   宋时樾揉了揉她的头,“乖,不要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要花那么多钱,肯定不愿意治疗。”   头顶上的手很温柔,鼻尖是独属于少年清爽的味道。头顶的天空放了晴,微风裹挟着少年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心酸得让她忍不住落泪。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少年无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哭什么呢……”   他这话像一个开关一样,话音刚落,她的泪忽然就忍不住决堤了。   她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是心酸得厉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搓揉着,窒息又难受。   沈知意伸手攥着少年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嘴里翻来覆去的喊着他的名字。   “宋时樾……宋时樾……”   宋时樾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他把手放在少女的后脑勺,安抚的揉了揉。   “沈知意,你是水做的吗?怎么有那么多流不完的眼泪?”   “对不起……”沈知意哽咽道,“是我的错。”   她明明看过小说,可是对于他即将发生的事情却一概不知。她明明多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深陷绝望,也什么都做不了。   “宋时樾……”   “嗯,我在呢。”   “宋时樾……”   宋时樾把她的脸从自己怀里拔出来,看着少女哭得通红的眼眶,他的心像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锤,软软的塌陷下去。   他掏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沈知意,再哭就不好看了。再说了,要哭也应该是我哭,你哭什么?”   “还有……”   他弯腰捧着少女的脸。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要道歉也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我厚着脸皮住进你家,还把你父母存的钱都借走了。”   “你应该讨厌我的,沈知意……”   他微微叹息。   而不是这样一脸心疼的看着他,恨不得替他把所有灾祸都揽过去。 第18章   宋爷爷的精神看着还可以,看见沈知意通红的眼眶时还从床上坐了起来。   “岁岁啊,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这么红?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   沈知意揉了揉通红的眼眶,笑了笑,“没事爷爷,刚刚在路上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睛,你怎么样?还好吧?”   “害,我能有什么事……”宋爷爷摆了摆手,“一点小毛病而已,我都想回家了,小越愣是要让我住两天院,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说住就住啊。”   老人的手上还挂着点滴,像树皮一样苍老的皮肤上被针扎得青青紫紫的,看着有些恐怖。   沈知意一点也不在乎,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力道很轻,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他。“他这是为了你好呀,年纪大了,忽然晕过去多严重啊,得多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这有什么好观察的?不就是天干容易流鼻血嘛,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容易大惊小怪。”   沈知意笑得有些勉强,“你就听他的,他成绩那么好,肯定不会骗你。”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宋爷爷毕竟年纪大了,陪沈知意坐了一会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时樾坐在床边把压着的输液管小心的拿出来,看向沈知意,“你自己回去可以吗?这种情况我不太好送你。”   “我可以的。”沈知意愣愣道。   他们住的是最便宜的普通病房,一个病房里住着七八个人,陪同的家属挤在床边,空间又小又乱,还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你晚上睡哪里啊?”沈知意问宋时樾。   少年伸手替熟睡的老人理了理被角,脸色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弱的苍白,看着似乎比病床上的老人还要虚弱。   “有空的床位就睡空的床位,没有的话就坐椅子上将就一晚。”   难怪他的眼底总是泛着青黑,这几天压根就没怎么睡好。   “宋时樾……”   沈知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宋时樾看着她又泛红的眼眶,好笑的伸出手蹭了蹭她的脸,“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能哭,再哭下去就真的要水漫医院了。”   冰凉的指尖和温热的脸颊轻轻触碰后又瞬间离开,短暂的触觉仿佛她的幻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又开口了。   “这里太乱了,回家去吧。”   沈知意慌乱之中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可是我……”   “你什么你?”宋时樾好笑的看着她,“爷爷睡着了,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听我的话,回去写作业吧。”   最后沈知意还是回去了。   她站在医院门口打车,日头明晃晃的悬在头顶,道路两旁的桂花已经快谢完,只剩下一点零星的金黄点缀在枝头,香气浅得寻不到踪迹。   恍惚间,她好像置身于小区楼下那个老旧的牛肉粉馆里,少年的眼睛灿若星辰。   他说,“我想给奶奶买个轮椅,她说她想去公园转转,这个季节桂花开得好,她很喜欢桂花。”   再转眼,眼前又浮现出送爷爷慈祥的脸。   “岁岁啊,来家里吃烧烤啊。”   鼻腔里还留存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又刺鼻,把她从虚幻的梦境狠狠的拽入现实。   烈日高悬,她的心坠入无边黑暗。一回头,医院静静的伫立在她身后,救护车鸣笛的声音从她耳畔呼啸而过,仿佛一场梦境的落幕。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的话的把沈知意拉回现实,她摸了把脸,上了车。   医院在她眼前渐渐后退,司机安慰她。   “这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人来到这世间本来就是受罪的,想开一点吧。”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窗外,没说话,也不想想开。   回去的时候,沈知意一个人默默的把杂物间收拾出来,把床铺打扫干净,铺上床单被罩。   床是她初中时候睡的,有些小,不过勉强够宋时樾睡。她又跑去自己的阳台把最喜欢的盆栽放到杂物间里。   看见狭小的房间里忽然多了抹清新的绿色,沈知意难得的笑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沈知意照常上学,她爸妈照常上班,只是不同的是,宋时樾从学校消失了。   但好在他会接她的电话,每次她问爷爷怎么样的时候,少年给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两个字。   “还好。”   其实根本一点都不好,在这期间宋爷爷一直在发烧、贫血,甚至中间又一度进了ICU,医生甚至都下了病危。   这样肯定瞒不了宋爷爷,但不知道宋时樾是怎么说服他的,竟然让他心甘情愿的留在医院接受治疗。   第二天是分班考,他们下午因为要布置考场,没上课。   沈知意回到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宋时樾竟然在家里。   他住的杂物间没有窗户,他没开灯,房间看着很昏暗。少年坐在床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东西不知道在磨什么。   沈知意打开灯,忽然亮起来的灯光吓了他一跳,条件反射的抬起头。   这是这几天以来,沈知意第一次和他见面。当看清他的脸时,沈知意愣住了。   这还是她记忆里面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吗?   眼前的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又长又油腻,脸瘦得吓人,眼眶深陷,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嘴唇干裂,甚至还渗出了血丝。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曲着腿,另一只手拿着磨砂纸一点一点的磨着玉佩上的痕迹。   抬眼发现回来的竟然是沈知意,他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捞过放在床边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把他的脸完全挡住。   挡住脸了还不够,宋时樾垂下头,盯着地板,完全不看她一眼。似乎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沈知意完全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副样子,她走上前去想和他说话。可宋时樾却抓着玉佩猛地站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也很急,似乎很怕和她再说一句话。   沈知意在他从自己身边窜出去的瞬间伸手抓住他的手,少年手腕的骨骼硌得她的掌心生疼,她连点肉都摸不到,只剩一点皮包裹着骨架。   沈知意握得很紧,也很用力,似乎怕她一松少年就从她面前跑了。   “宋时樾……”   她叫他的名字。   宋时樾怔了怔,伸出手把头上的帽子拉得更低。“怎么了?”   沈知意看着他。   他还是很高,可平日里挺拔的脊背此刻却微微佝偻,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身上散发着好久没洗澡的酸臭味。   他知道自己臭,所以挣了挣自己的手。   “沈知意,你放开我,我没洗澡,臭。”   沈知意非但没放开,反而加大手里的力道,她靠近他,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   “宋时樾,你刚刚在干什么?”   其实只要宋时樾稍微用点力就能挣脱沈知意的控制,可在感受到少女软绵绵的掌心时,他犹豫了。   鼻尖不再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独属于少女的青柠气息,让他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恍惚感。   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叹气好像都用在了沈知意身上,她总让他有一种无力感,怕被她厌弃,可又不忍心拒绝她。   最后他只能把手心摊开,露出里面的玉佩。   “这个。”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哪怕是沈知意这个不懂玉的人一看就知道它的价格斐然。   沈知意知道这块玉,这是宋爷爷捡到宋时樾的时候塞在他包裹里面的玉,上面刻得有他的名字。   在他们这里有个风俗,父母由于某些原因弃养孩子,会把孩子丢在人多的路边,然后在包裹里塞上钱或者一段话,希望能遇到一个好心的过路人。   所以宋爷爷在看见包裹里面的玉佩时,就笃定他是被遗弃的,玉上面的字他的看不懂,是找了一个识字的先生才认出那个拗口的“樾”字。   宋爷爷也不姓宋,宋时樾是他自己原本的名字,那个刻在玉佩上面的名字,是他身份的象征。   这么多年,宋爷爷一直保存着这块玉佩,只希望某一天宋时樾能凭借这块玉佩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现在,这块玉佩攥在少年手里,上面刻的字被磨砂纸磨得快没了痕迹。   “你要干什么?”沈知意问他。   宋时樾也没打算瞒着她,“把它当掉。”   沈知意微微瞪大双眼,她知道这块玉代表着什么,除了他的名字,他和他父母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块玉了。   宋时樾张了张嘴,解释,“上面有字会影响价格。”   “可是……”   宋时樾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没有可是,沈知意……”   “这么多年,要想找我肯定找到了,事到如今,我留着一个死物又有什么用?它的存在只是在时刻提醒我,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罢了。”   沈知意抓着他的手,“我跟你去。”   宋时樾拒绝了,他掰开少女的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明天就要分班考试,你在家好好复习。”   他这回似乎是铁了心,哪怕沈知意的手被他掰疼了他也没停下来。   “宋时樾……”沈知意又忍不住哭了。   “那你呢?你的分班考试呢?你不管了吗?”   宋时樾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他的手指才几天就变得很粗糙,指甲里甚至还藏有泥垢,放在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格外显眼。   他怔了怔,受惊般的收回手,声音沙哑。   “岁岁,你知道的,我管不了了。”   “家里面的钱全都花完了,能卖的也卖了,能借的也借了,我无能到甚至想去银行贷款都不可以……”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读书对我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你不一样,岁岁……”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还有亲人,有朋友,你不应该……”   不应该和他这个深陷泥沼的人牵扯在一起。   “你还有我……”沈知意抓住他的衣服,神色很固执。   “宋时樾,你还有我。”   她不想和他深陷泥沼,她要把他硬生生从泥沼里拽出来。 第19章   沈知意最后没和宋时樾去典当玉佩, 而是在她的房间翻箱倒柜的。   她把所有的存钱罐都砸了,再加上过年存的压岁钱, 林林总总才勉强一万。   宋时樾从小到大一向都过得不怎么好, 她的零花钱都用来偷偷摸摸养他了,到头来,根本就没存下多少钱。   想着刚刚少年的样子, 她给姜雁打了个电话,她认识唯一的有钱人就只有姜雁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时樾的事情姜雁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她也知道沈知意给她打电话的来意。   “钱我倒是可以借你一些, 但你知道的,我一向花钱大手大脚, 再加上上高中后我爸就把我的零花钱限制了, 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   沈知意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零花钱里问她, “最多可以借多少?”   姜雁想了想, 咬牙道, “十万,再多真的没有了。”   沈知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够了,够了,谢谢你姜雁。”   电话那头的姜雁叹了口气,“你知道一次化疗多少钱吗?再加上后期还要骨髓移植。十万哪怕看起来很多,其实也只是杯水车薪。而且……”   她顿了顿, 接着道, “我听说他爷爷是急性, 再加上年纪大了,哪怕真的治愈可能也……”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 但是不用说沈知意也懂。   以宋时樾的家庭条件,放弃其实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只有他爷爷了,她怎么忍心叫他放弃?   “他只有他爷爷了……”她只能对姜雁这么说。   姜雁也懂,想着那个在学校里风光霁月的少年,微微叹气。大概老天爷见不得他这么优秀,所以才想着法的折磨他。   借到钱的沈知意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时樾,结果她给他电话的时候发现宋时樾的手机落家里了。   没办法,她只能等着他回来。   结果那晚上她都没能等到宋时樾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沈知意都在考试,考完试后宋时樾的班主任找到了她。   午后的操场还带着燥热的气息,过路的学生神色匆匆,阳光透过香樟的枝叶洒下点点碎金。   沈知意的脸上带着疑惑,微微仰着头看着对面的中年女性。   “老师,你找我是?”   女老师缓缓叹了口气,慢慢开口。“我听说,你从小就和宋时樾在一起玩?”   沈知意点了点头。   “那个……”女老师看着她,犹豫道,“想必宋时樾家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这孩子,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你说这么就……”   出了这档事,都不知道是患病的爷爷可怜一些,还是那个才十多岁就要承当一个家庭重担的少年更可怜一些?   “你可不可以劝劝他?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想不读了。”   “什么!”沈知意一惊,“您说什么?他说他不读了?”   “你不知道?”女老师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想让你劝劝他,他成绩这么好,清北都可以任他挑选,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这么好的苗子……”   沈知意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没从老师说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他怎么可以不读呢,他都没和我说……”   她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兜里,那里放着姜雁给她的银行卡,尖锐的棱角狠狠嵌进掌心的肉里,轻微的刺痛让她神色一怔。   她把手猛地抽出来,拉紧身上的书包。   “老师,我回去找宋时樾!”   说着她就想跑回去,结果被老师拉住手。   沉甸甸的信封放到了少女的手里,厚厚的一叠压得沈知意的手腕往下沉。   “这是学校老师的一点心意,不是很多,但是希望可以帮到他。实在不行的话,学校可以为他组织募捐。他那么大一个孩子,怎么能扛得了这么重的担子?”   “我……”   沈知意下意识的抓紧手里面的信封,喉咙忽然就哽住了,她仿佛看见一双双手朝她伸了过来,和她一起把那个在泥潭里的少年拽出来,告诉他——   他永远不是一个人。   她拿着信封朝老师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谢谢您,我一定回去好好的劝他,他不会不读书的!”   回去的路上,沈知意特意把书包放在前面,里面没有书,只有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和厚厚的信封。   看似不重,实则重于千斤。   因为那都是沉甸甸的希望。   风从少女的耳畔吹过,夕阳在她背后慢慢隐退,沈知意盯着前面的路,慢慢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   今天的太阳落下了,但另一轮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第二天是周日,学校放假。   沈知意想,如果回去宋时樾在家的话,她就可以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不在也没关系,她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把书包里面的东西都摊在他面前,给他一个十足的惊喜。   幸运的是,她回去的时候宋时樾好像在家。   少年的房间开了灯,被子有动过的痕迹,手机随意的丢在被子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浴室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他在洗澡。   沈知意背着书包站在客厅,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水声,眼前正对着那间收拾出来杂物间。   床的对面放了张桌子,上面放着吃完的打包盒,空气里飘荡着浅浅的牛肉香气,是小区楼下那家牛肉粉馆的味道。   小碗十一,大碗十二。   这不对劲……   沈知意盯着那个空的盒子,那是她家大碗的打包盒。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无论是这睡过的床,还是这吃得干干净净的打包盒,亦或是垃圾桶里剪下来的头发。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变缓、变轻,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朝他的房间走进去。   她知道偷窥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可这种时候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快步走到宋时樾的床边,捞过他的手机。   手机是杂牌手机,坚持这么多年已经非常卡了。她的视线停留在宋时樾和一个陌生人的聊天界面上,越看她的脸色就越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就连浴室的水流声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一只手毫无预兆的将她手里的手机抽了出去,沈知意抬眼,对上少年有些发冷的脸。   “你在干什么?”   他的头发被他自己剪短了,手艺不怎么样,跟狗啃似的,但硬生生被那张冷峻的脸hold住了。   明明是九月的天,沈知意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如坠冰窖。“宋时樾,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宋时樾把手机揣回兜里,随便擦了把还在滴水的头发。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沈知意。”   沈知意气急,捞过床上的枕头猛地朝他砸过去。   “宋时樾,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宋时樾接住砸过来的枕头,神色很淡,“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出了事我自己承担。”   “好!好一个你自己承担!这种时候你还要把自己和别人撇得干干净净的是吗?”   沈知意伸出脚朝他的小腿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承担?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去跟别人借高利贷吗?”   “我倒是小看你了宋时樾。”她又狠狠的踹了一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耐?能耐到都可以去借高利贷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还?拿你的命还吗!”   少年干净的黑色长裤上顿时多了几个显眼的脚印,他垂着头,没说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你说话啊?”沈知意厉声道,“你有本事干怎么没本事说?你拿着这个钱把爷爷治好了,你要他以后怎么办?操劳着仅剩不多的日子和你一起还钱吗?”   “够了沈知意!”宋时樾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不会知道,我自己借的钱我自己还。哪怕被断手断脚卖器官我也认了。”   他的话音刚落,沈知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了他一把,少年瘦弱的身躯被推得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没有钱我们一起想办法,去募捐、去借,去网上寻求爱心人士的帮忙……你的心高气傲能不能别用在这上面,你什么想揽?你揽得过来吗!”   宋时樾在她的目光里直起身子,伸手揉了揉肩膀,神色是沈知意从来没有见过的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而且这是我爷爷,不麻烦你到处为我奔波。”   “宋时樾?”沈知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她的眼神刺得少年眼睛一痛,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的脸。   “过两天我就会搬出去,借你家的钱我也会尽快还清。”   “你真是疯了宋时樾!”沈知意喃喃道,然后又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还清?你怎么还清?”   她知道宋时樾一向冷漠,但当这份冷漠变成利剑刺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会这么疼。   疼得她的心脏一阵阵的抽搐,仿佛被硬生生的剜了一个洞,刺骨的冷风灌进来,风声呼啸,寒意刺骨。 第20章   她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角, 眼泪从眼眶无声的滑落,声音却发狠。   “你要怎么还清我?你从小到大吃不饱穿不暖, 是我把我的零花钱全掏了出来, 我给你买吃的,给你买穿的,要是没有我, 你不知道在哪条街上捡破烂呢!哪能活成今天这副样子?”   她扯着他的衣服逼近他,“你说,你要怎么还我?把你的命给我吗?”   她越说一句, 少年的身躯就越止不住的颤抖。少女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将他的心烫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滋味咸到发苦。   他想伸手抱住少女, 一点点的把她眼角的泪擦拭干净, 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之前是, 之后也是,这辈子都是。   可是他不能。他的岁岁那么好, 她爱笑,爱吃好吃的,喜欢穿漂亮的小裙子,她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养的,而不是和他这样糟糕的一个人混在一起, 每天都有流不完的泪。   一日比一日还要贵的医疗费用将他挺直的身躯一点一点的压弯, 那费用高到咂舌。爷爷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都在拉着他的手, 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   “小越,我们不治了, 我想你奶奶了,我想去见她。”   可他做不到。   他注定是被丢弃的。十多年前被亲生父母丢弃,十多年后又被养育他的爷爷奶奶丢弃。   就连医生都在劝他放弃,因为迟迟找不到匹配的骨髓,他做的这些只是在做无用功。   可没人告诉他,他的亲人都走了,他要怎么办?   把他一个人丢在人世间,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像一个溺水的亡者,固执的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他知道这根稻草不能将他拉上岸,他终归要一个人溺亡。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这根稻草真的可以把他拉上去呢?   他也知道,他的这些想法糟糕透了。他可以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可不想把他人也拉入这污浊的河道中。   特别是沈知意。   “沈知意……”他艰难的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道,“你的好我都记着,那些钱我也记着,我会还你……”   他顿了顿,闭着眼补充道,“双倍。”   沈知意愣住了,她松开宋时樾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   她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可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她以为的好,都被少年划分得清清楚楚,记在本子上,就等着某一天还给她。   她发疯一般的把背上的书包扯了下来,暴力的拉开里面的拉链,拿出她宝贝了一路的东西。   她把银行卡狠狠的甩在他脸上,“还是吧?这个你要怎么还?”   信封被她扯散,露出里面粉红色厚厚的一叠,无数的纸币往少年的脸上砸,“这个你又要怎么还?这些……这些……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还?你有几条命还!”   粉色的纸币在宋时樾面前漫天飞舞,他透过飞扬的纸币,看到了沈知意的脸。   她好像瘦了,脸颊两侧鼓起的婴儿肥都消退了许多,显露出少女清瘦的脸庞,眼眶通红,泪水将纤长的眼睫打湿,湿漉漉的挂在眼睛上。   啪——   又是一叠纸币砸在他脸上,宋时樾被砸得侧了侧脸,耳边响起沈知意的声音。   “你去还啊,你不是很能耐吗?”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略显凉薄的语调宛如六月的惊雷,狠狠的劈在宋时樾脑海里,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钱……   太多钱了。   狭小的杂物间里到处都飘现金,一眼望去全是粉色,这颜色刺激得宋时樾瞳孔猛地一缩。   这么多钱……   是哪里来的?   宋时樾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几分焦急。   “你这些钱哪里来的?”   “你管我哪里来的,跟你没关系。”沈知意挣开他的手,“反正你都决定去借高利贷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干什么。”   “沈知意!”宋时樾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冷到仿佛带了冰。   “回答我的问题!”   啪!   回答他的是少女响亮的耳光。   宋时樾侧着头,左侧的脸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浅浅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抬眼,就看见沈知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由来的,他忽然感到了心慌。   “沈知意……”   沈知意伸手指着门口,冷冷道,“滚出去。”   宋时樾想伸手拉住她,结果被她转身躲开了。平日里少女那双爱笑的眼睛此刻敛去了一切光芒,黑沉沉的。   “你不是想撇清吗?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家,你就是烂死在街上,被人卖到缅甸去我都不会管你一下!”   宋时樾站在原地,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耳朵仿佛失了聪,周遭的声音像潮水一般在他耳边缓缓退去,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无限的下沉、下沉……   沉入一片黑暗。   这明明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有道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和她撇清关系,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大有光明的前程和更爱她的人。他就在他阴暗的世界里腐朽、烂成一团。   可她看向他的目光太冷了,在这如坠冰窖的目光里,他才惊觉,原来她的冷漠对他的杀伤力竟这般的大,大到他连张口说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沈知意不想管他,她拽着他的手把他往门边拖。   “你不是要走吗?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力气极大,瘦弱得风都能吹倒的宋时樾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踉跄着跟在她身后。   宋时樾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白,还没有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甚至连衣领都被打湿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拽着他的女孩,专注到甚至呈现出一种偏执又病态的神色,眼尾带了几分薄红,狭长的眸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似抗拒,又似服从,薄唇微张,唇齿间低低的溢出两个字。   声音很小,小到甚至连拽着他的女孩也听不见。   “岁岁……”   他在喊。   那两个字从他的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压出来,带着无边的痛苦和依恋。   他知道,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那个对他最好的女孩。   但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   柳梅打开门面对就是这场景。   她从来没见过自家闺女这般难看脸色,她拉着宋时樾往门口拽,力气大得仿佛跟他有仇一样,而在她身后的宋时樾惨白着一张脸,头上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沉默着任由她拽。   再往后,满屋粉红的钞票让柳梅眉心一跳。她猛地窜进来把门关紧,声音吓得差点劈了叉。   “沈知意,你在干什么!”   三分钟后……   柳梅揉了揉眉心,头疼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两个孩子。   她先是骂沈知意。   “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吗?他救爷爷心切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你好好劝劝他就是了,怎么,还真把人赶出去丢他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啊?”   “还有不是我说你,人家老师辛辛苦苦给他捐的钱,你不给他就算了,扔得满屋子都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去抢银行了。你妈我年纪一大把,经得起这样吓吗你!”   “他自找,他活该!”沈知意反唇相讥。   柳梅不管她,她又说宋时樾。   “你说你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虽然说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柳姨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在我心底都算得上半个儿子了。有什么困难你就不能跟我们大人商量商量吗?自作主张就算了,你还去借高利贷,那东西利滚利的,你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沈知意又在一旁冷笑,“他不仅想去贷款,他还跟老师说他不读书了,下半辈子去街上要饭,等着别人施舍他,你说稀奇不稀奇。”   饶是柳梅,都被她这番阴阳怪气噎住了,她看着对面少年忽然变白的脸色,忍不住抬手打了沈知意的肩膀一巴掌。   “你可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   回答她的是沈知意甩手而去的背影,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甩得震天响。   宋时樾怔怔的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前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少女刚刚看他的神色。   垂在膝盖上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痉挛了一下,他攥紧了裤子,低着头闷闷的咳了一声。   “你没事吧?”柳梅担忧的看着他。   宋时樾面不改色的把嘴里的腥甜咽下去,淡淡道,“没事。”   “你说你……”柳梅叹了口气,“我和你叔叔也在帮你想办法,你怎么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呢?”   “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都知道高利贷这种东西万万是碰不得的,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会不知道?哪怕真的靠这个钱救活你爷爷,你让他老人家怎么办?他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想让你活得好一点。”   她对面的少年垂着头没说话,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脸被掩在了阴影之下,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狭长的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明明身处光亮之下,可他的周身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影所覆盖。   黑沉沉的,见不到一丝光。 第21章   屋内……   沈知意有些丧气的倒在床上, 她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胡乱的蹭了蹭。   真没出息啊沈知意。   她在心底骂自己。   加上上辈子,她一个活了四五十岁的人, 到头来竟然还在跟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置气。   她知道宋时樾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肯定是把所有办法都尝试过了,被逼无奈只能走上这条路。可他又那么善良,知道自己要下浑水, 所有就想把他们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她才生气。   她有些泄愤的咬了咬被角,单方面的宣布和宋时樾绝交一天……   不, 一个星期!   可她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 外面忽然传来柳梅的喊声。   “宋时樾!!”   沈知意猛地一震,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门冲了出去。   屋外面, 少年不省人事的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 额头上湿漉漉的一片,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 左侧的脸颊高高肿起,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沈知意眼前一黑, 再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冲到了沙发边上。   她猛地晃了晃宋时樾的肩膀,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后,无助的看着柳梅。   “妈,这是怎么了?他怎么突然晕倒了?”   柳梅抬着手拿着手机哆哆嗦嗦的打120, 神色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我……我也不知道, 他坐在这里好好的, 忽然就晕了过去。”   直到跟着救护车进了医院,沈知意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睁眼闭眼都是少年惨白着脸倒在那里的样子。   他看上去太虚弱了,呼吸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断开,整个人单薄得似乎被风一吹,就随着风一块消散了。   “病人没什么大碍,就是这段时间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然后再加上没休息好,情绪激动才晕了过去。”   听见医生的话后,沈知意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她松开自己攥得死死的手,掌心里滑腻腻的全是冷汗,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嵌进软绵绵的肉里,甚至还渗了血。   她随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挂在山头的半轮残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刚好打在少年的侧脸上,为他的脸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细小的灰尘在微光里起舞,此时此刻的一切看上去都柔软得不像话。   沈知意坐在他旁边,她伸手将搭在少年额头上的碎发撩了上去,露出他清俊的眉眼。然后掏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把他脸上的冷汗一点点擦干净。   她把纸丢在垃圾桶里,然后拉住宋时樾垂在床边的手。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抚摸过少年的手背,依恋的插进指缝,和他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   “对不起,宋时樾……”   她低声呢喃。   他明明都那么难了,她还要那么说他,这种做法和往火坑里添柴有什么区别?   多年后的沈知意午夜梦回,半夜醒来回想到今天的这一幕,恨不得抬手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然后补充一句:   我可真该死啊!   柳梅交完费一回来,就看见沈知意拉着宋时樾的手黏黏糊糊的往他身上凑。身为家长的某些直觉,她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起来,来来回回的扫视着病房里面的两个人。   她站在门口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但把沈知意吓得不轻。她猛地把手抽出来,欲盖弥彰的替昏迷不醒的宋时樾拉拉被角,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妈,你回来了啊。”   柳梅把手里的药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看了眼沈知意,没提刚刚在门边看到的画面,只是朝她开口。   “要不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他。”   沈知意垂着头抠了抠手,竟然顺从地站了起来,只是目光有些不放心的在少年的脸上扫了扫。   “那……那我就先回去,你在医院看着他。”   柳梅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同意得这么干脆。毕竟按照自家闺女的性格,说什么也得趴在床边等着人醒了,然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你……”柳梅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结果还没等她说什么,沈知意就飞快的溜了。   沈知意之所以同意得这么干脆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心虚。   第一是因为宋时樾晕倒可能、大概、也许和她有关系,她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刺激他。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刚刚她在医院里面的举动。   纵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此时此刻她也觉得臊得慌。   她也不知道她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自己穿进了一本小说,只是觉得对门的小孩实在太可怜了,于是便想方设法的投喂他,后面长大了也只是把他当弟弟看。哪怕后面她知道她穿进了一本小说里,那个她从小喂养的弟弟竟然是小说女主角的白月光,也没有影响她和宋时樾的感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个瘦瘦巴巴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小弟弟渐渐长成了这副清俊的模样,除了家境不好,其他的各个方面都是顶顶的优秀。   没有人不会为明珠心动,更何况,这还是她自己发觉的明珠。   可是,那可是宋时樾啊。   虽然前期落魄不堪,但在小说的结局,那可是只手遮天的宋总,比男主角还要牛逼的存在。   而她呢?她又是谁?   一个活了两辈子,再次回到高中连数学都考不及格的废物点心,只不过是占了宋时樾青梅的名头,哪敢肖想这颗被蒙了尘的明珠?   而且在小说里,宋时樾突逢变故,然后就匆匆转了学。于为什么忽然转学?发生了什么?小说里只字未提。   她大致能猜到变故就是指现在发生的这件事,但是宋时樾是怎么度过难关、他爷爷最后怎么样了?她把小说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都找不到描写。   不然面对少年的绝望,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和无助。   沈知意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恶毒配角,自然改变不了小说的走向。   所以她知道,她和宋时樾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了。   多年后,他是财经杂志上赫赫有名的宋总。而她,不过是底层的卑微社畜打工人罢了。   光是想想这个场面,沈知意不由得两眼泪汪汪。   然后在心里发誓……   一定要把书读烂!   *   宋时樾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柳梅打电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无力的把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手摊在眼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虚虚的握了握手,神色有些发愣。   柳梅挂断电话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吃食。   “你醒了啊,赶紧来吃东西。”   “柳姨……”   宋时樾喊了她一声,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的门望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说你,再怎么心疼钱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你要是倒下了,你爷爷怎么办?”   爷爷……   这两个字让他神色一僵,看了眼外面完全变黑的天色,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柳梅伸手按住他,“不是,你干嘛呢?”   “我爷爷他还在医院!”   柳梅把吃的搁在柜子上,把他按回床上。“知道他在医院,你叔已经过去了。你在这儿给我好好的待着,把身体养好再过去!”   “我……”宋时樾没想到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坐在床上,有些发愣。   柳梅把吃的塞到他手里,然后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趁热赶紧吃,医生说你营养不良才晕倒的。你说你,这么高的小伙子,沈知意都快比你重了。”   宋时樾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盒,里面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菜,上面满当当的放满了肉。   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他有些热泪盈眶。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连忙低头扒了一口饭,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柳梅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慢点吃,不够的话姨再去给你买。”   宋时樾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够了。”   “那个……”柳梅踌躇着问他,“你那个贷款的事情?”   宋时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乖乖的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在聊,还没有签订合约,本来是……”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眼神暗淡下去。“本来是打算今天下午过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柳梅松了一口气。   “要是钱不够,我们帮你再想想办法,这玩意儿你可千万别碰。只要是借了这玩意儿的,哪个家庭不得妻离子散啊。”   她越说对面少年的头垂得就越低,只留给她一个黑溜溜的脑袋和纤细的脖颈,肩胛骨微微凸起,越发的衬得衣服里面的身躯空荡荡的。   “我知道了。”他说。   直到吃完饭了,病房里也只有他和柳梅两个人,宋时樾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他的目光频频的往门口望,可除了值班的医生和路过的病人,他再也没看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那个,柳姨……”   柳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结合刚刚她在门口看到的画面,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冷淡了许多。   “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沈知意被我赶回去写作业了。再说了,她把你气得晕倒,自然没脸面往你跟前凑。”   宋时樾注意到了她忽然变冷淡的神色,握住被子的手猛地僵了僵,从脸上挤出一个略显难堪的笑容。 第22章   柳梅回到家的时候, 家里面灯火通明的。沈知意趴在书桌上埋头苦学,只差没把“勤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作为家长的她, 的确有些失责了, 竟然直到今天才看出这两个孩子的端倪。   沈知意她能理解,毕竟宋时樾太优秀了,长得又好。搁她年轻的时候, 她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可宋时樾她就看不懂了。   沈知意什么蠢样,作为亲妈的她,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勤奋是很勤奋, 但可惜没什么学习的天赋, 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长相也随了她,眼睛倒是大, 但一张小脸圆嘟嘟的, 跟美女也搭不上什么边。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 脑子还缺根筋。   作为亲妈的她, 有时候都嫌弃她。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家闺女胁迫了他?但看两个人的样子, 好像还没说开。   没想到忽然一下就要面临孩子早恋问题的柳梅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忧伤。   沈知意一扭头就发现她妈像鬼魅一样的站在门口, 表情怪异的盯着她。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都没握稳。   “妈,你干嘛呢?声音都不出一下,吓我一跳。”   “吓什么吓!”柳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什么都能吓你一跳, 你是兔子吗?就这么点胆子。”   沈知意:“……”   她妈吃枪子了?   柳梅犹豫了一下, 走进她的房间, 坐在床上语重心长的开口。   “岁岁啊……”   她这么一喊,沈知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疯狂的在脑子里回想今天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想来想去, 也只有她抓宋时樾的手被她妈抓到的那一幕。   她妈不会以为她玷污了宋时樾,要来找她算账吧?   不得不说,不愧是亲母女,在某些方面,脑回路竟出奇的一致。   柳梅也不是想反对自家闺女早恋,她只是觉得他俩都还年轻。   自家闺女又蠢又呆的,但宋时樾不一样。除了家境不好,他的优秀柳梅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他注定是要往高处走的。现在他喜欢沈知意,可几年后呢?几十年后呢?当他站到更高的山峰,见过更美的风景,沈知意这朵庸俗的花还能入他的眼吗?   虽然她嘴上说着嫌弃沈知意,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她不求她多优秀,也不求她多富贵,只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宋时樾那样的人,要是爱上了没有结果,注定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悲剧。   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乱棍打死这刚感冒出头的小芽。   “岁岁啊,妈在回来的途中,看见你们班主任在群里说你们班有人早恋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沈知意被她问得浑身发毛,“妈,你开什么玩笑呢?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   柳梅站起身子,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她的本意是想循循善诱,告诉她早恋的危害,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余光就先撇到了桌子上的数学试卷,大刺刺的“46”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一把抽过桌子上的数学试卷,不可置信的拿在手里翻了翻。   “不是,沈知意,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分班考试的卷子?”   柳梅含沙射影的暗讽她早恋时她没慌,但当她把数学卷子抽到手的那一刻,她慌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想去抢她手里的卷子。但碍于母上大人的权威,手在碰到卷子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只能气急败坏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妈,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乱动我的东西!”   柳梅翻来覆去的把手里的卷子看了好几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满分150的卷子,她竟然能考出46这种惊天动地的成绩。   她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好啊你沈知意,数学考这么点分就想给我谈恋爱!”   “妈!”沈知意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柳梅可不管她到底真的谈没谈恋爱,她把卷子往桌子上一丢,下了最后通牒。   “我告诉你,要是你的数学连100分都考不到就想给我谈恋爱,信不信老娘打断你的腿!”   沈知意:“……”   此刻的她,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看着那个鲜红的46,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连更正错题的心情也没有了,直接把卷子塞到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到最后实在气不过,忍不住伸出脚把旁边的柜子当成某个人狠狠的踹了一下。   “宋时樾,你丫就是一个惹祸精!”   *   哪怕她背地里骂某个人是惹祸精,可等到上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悄悄的找到了他的班主任。   活了两辈子,沈知意的脑子不怎么见长,但脸皮厚了不少。   她站在宋时樾班主任的办公室里,面对周围老师隐晦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的朝她鞠了个躬。   “宋时樾让我来谢谢各位老师对他的帮助,同时我还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   “可不可以帮他组织一场募捐?”   宋时樾的性子班主任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她以为以他的脾气,估计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她还打算哪天去给他做一下思想工作,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找到了她。   班主任有些欣喜的站了起来,“当然可以,当学生有困难时,学校自然是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   见她这么说,沈知意悄悄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管募捐能够得到多少钱,但总归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她实在想不通,如此贫穷落魄的宋时樾在多年后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变有钱的?   难道是因为当年的她没有阻止宋时樾去借高利贷,然后他被卖到了缅甸,结果反而在那种地方混得风生水起,最后成为了一方大佬?   嘶……   沈知意想着宋时樾的聪明才智,这种可能好像也不是不行。   募捐活动就这样在宋时樾班主任的主持下开始了。   中午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堵在了沈知意班级门口。   几天不见,顾盼似乎变好看了。   她看着瘦了些,衬得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越发的精致。她的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表情有些瑟缩。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鼓起勇气向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开口。   “那个……你好,可以找一下你们班的沈知意吗?”   沈知意和顾盼面对面的站在走廊,她的表情里带着疑惑。   “你找我干什么?”   顾盼咬了咬下唇,道,“我听说宋时樾的爷爷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笔钱动手术,班里面都在募捐,我想问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沈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班里面都募捐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我……”顾盼似乎被她说的话吓到了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   “我……我没想到这是真的,宋时樾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他……他一定很难过吧。”   沈知意这两天心情都不怎么好,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更烦。   “所以呢?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验证消息的真伪?然后在我面前哭一通,好叫我可怜可怜你。”   “我不是……”   沈知意懒得和她掰扯,直接想转身回教室。   结果她刚转身就被顾盼拉住了。   她坚强的擦干眼角的泪,拿出手机朝沈知意道,“你知道的,我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是我愿意为了宋时樾尽我的绵薄之力,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把钱转给你,你转给他好不好?”   她说得如此慷慨激昂,沈知意都快要被她的无私奉献所感动了。   她盯着她手里的手机看了几秒,然后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顾同学,你是想要给他捐钱对吧?”   顾盼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嘴。“我只是见他这么可怜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想尽我的能力帮帮他。”   “嗨呀……”沈知意道,“你早说呀!要捐钱是吧?跟我来……”   说着她就拉着顾盼的手朝办公室走去。   顾盼有些懵逼的跟在她身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顾盼的心没有来的有些慌,她尝试着阻止沈知意的步伐。   “我就是来找你尽一点我的绵薄之力,把钱给你就行了,没必要去别的地方的。”   “这怎么行呢……”沈知意不由分说的拽着她,“这钱呀,是给宋时樾的,你这单独给了我,又没个见证人,到时候说不清怎么办?”   眼看着沈知意把她拽进学校老师的办公区域,顾盼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可沈知意的力气太大了,把她的手腕抓的紧紧的,她挣也挣不开。   “怎么会呢?你和宋时樾从小一块玩到大,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这可说不准……”   沈知意拽着她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咧嘴一笑。   “到了。”   顾盼抬头,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她班主任的办公室。   沈知意一把把她拽了进去,声音大到足以让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听得见。   “老师,顾盼同学说她要给宋时樾捐钱呢!” 第23章   她的话音刚落, 顿时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朝她俩看过来。   在顾盼略显僵硬的表情里,沈知意一把把她拽到他们班班主任面前。   “老师, 顾盼同学刚刚下课找到我, 说想给宋时樾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想把钱转给我,让我转给他。”   “我想, 这怎么行呢,万一有中间有什么差错,我可就说不清了。所以就把她带来找你了。”   班主任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顾盼, 有些疑惑地把手里的教材放下去。   “可是刚刚在班里面组织募捐的时候, 顾盼你不是说家里面很穷实在没有钱吗?”   班主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因为他们组织这个募捐,完全没有任何想道德绑架学生的意思, 都是全凭自己的意愿和经济能力。   结果顾盼一上来就哭哭啼啼的, 搞得像她逼着她捐钱一般, 弄得她今天早上心情都不怎么好。   “我……我……”顾盼在班主任审视的目光中, 白着一张小脸哆嗦道。“我只是看老师走之后, 非常的于心不忍,觉得宋同学的经历实在是很可怜, 所以……所以还是忍不住想帮帮他。”   班主任道,“他是很可怜没错。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为了他给你的生活造成困难,我们组织募捐的意义是希望帮助他渡过难关,而不是为了帮他使你自己陷入困境。”   “还有……”   她看了一眼沈知意。   “如果你真的觉得于心不忍,想帮助他的话, 大可以来办公室找我。你这偷偷摸摸的去找沈知意是什么意思?怕学校把钱私藏吗?”   她这么一番话砸下来, 砸得顾盼浑身一震, 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   “老师,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他, 而且最后钱不是都要交给沈知意的吗?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沈知意站在一边假惺惺的安慰她,“哎呀……你不要难过了,老师这么想也情有可原的嘛。”   “毕竟你大可以把钱给你们班班长,再由班长交给老师,实在不行转老师微信也行呀。结果你还大老远地从一楼跑到四找我,你说说……这多麻烦啊是不是?”   班主任也自知刚刚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抱歉,刚刚老师不应该那样说你。我们的募捐整整持续一天,而且每个同学捐多少钱都是有记录的,学校会把这些记录和钱一块儿交给宋时樾,你不用怕我们会把钱私吞,毕竟那是救命钱。”   “对不起老师……”顾盼泫然欲泣,“我没有那样想,我只是……我只是……”   沈知意掏出纸巾,仔仔细细的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净。   “哎呀……别哭了,你看看你,哭得我心都碎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和老师联合一起欺负你呢。”   沈知意皱着眉头,一副很是心疼她的样子。   “哎呀我的小心肝呀……你只是什么呀?你只不过是觉得把钱和那么多同学一块交了,多泯然众人呀,这样宋时樾肯定记不住你的好。”   “你肯定想偷偷的单独把钱给他,但是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又不知道他在哪个医院,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你得单独把钱给我,然后我再给他。这样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顾盼,在他无助的时候给了他这么多钱,从此以后他心里铁定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顾盼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她猛地伸手推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这样想!”   沈知意被推了也不生气,只是在脸上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想顾盼同学的,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其它的理由了。”   “我要是有顾盼同学这么聪明就好了。在班主任面前说自己穷,这样大家都会觉得你好可怜呀,从而怜惜你。然后又把钱捐给给宋时樾,这样又塑造出一个,哪怕很穷但是还是愿意帮助他的伟大形象。”   “哎呀……”沈知意矫揉造作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瓜。   “我好笨呀,都没有顾盼同学这么聪明。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两头讨好的办法呢,难怪大家都不喜欢我。”   她越说一句,顾盼的脸就白上一分,精致的小脸顿时变得有些扭曲。她忍不住伸手去扯站在她面前的沈知意。   “你放屁!我根本就没有这么想,你在污蔑我!”   “啊……”沈知意吃惊的捂住嘴巴,“原来我说错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顾盼咬牙道,“你只是什么?”   “呀……我以为说完只是就可以不用往下再说了,顾盼同学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下,顾盼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彻底扭曲了。   “咳!”   班主任不重不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这马上就要上课了,顾盼你不是要捐钱吗?把钱交给我就行了。”   “啊对对对……”沈知意补充道,“老师不说我都忘了,既然顾盼同学都特意私自找到我了,说明这笔钱还不小,她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教到宋时樾手里她才安心。”   顾盼笑得很勉强,“也……也没有很多,你知道的,我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没关系的。”沈知意安慰她,“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所以不管你捐多少,我们都不会嘲笑你的,毕竟是一份心意嘛。”   顾盼此刻恨不得把沈知意那张嘴给缝上。   但她最后也只是在班主任的目光里,拿出手机扫了五百块钱过去。   这可是她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沈知意还在一边惊叹,“这么多……顾盼同学,你好棒啊!你简直就是人美心善的菩萨啊!天呐!宋时樾有你这样的同学简直是他的荣幸,你对他这么好,我都快感动哭了!”   直到从办公室出去,顾盼一句话都不想和沈知意说,铁青着一张脸,走得飞快。   而在办公室的门外,姜雁鬼鬼祟祟的趴在墙边,目瞪口呆的望着从里面好整似暇走出来的沈知意,然后缓缓的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她鬼鬼祟祟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猥琐,沈知意忍不住把她拉了起来。   “你蹲办公室门口干嘛呢?”   姜雁拍了拍不小心在墙边蹭到的灰,“我听同学说顾盼把你叫走了,担心你受欺负,所以赶紧跑过来看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姜雁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是我小瞧你了沈知意,这还是老娘第一次见这小绿茶气得装都装不下去,看得我实在是太爽了。”   如果可以,沈知意才不想得罪女主。毕竟她一个恶毒路人甲,得罪了她,都不知道会被男主怎么收拾?   可她就是气不过,明明宋时樾都那样了,她怎么敢、又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博取他的好感?   募捐是她偷偷跟老师说的,宋时樾完全不知情。她不想他因为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欠顾盼一个人情。   男主和女主总归是要在一起的,而她的少年值得更好的人。   哪怕那个人不是她……   也不应该是顾盼。 第24章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临近放学,天空溶上一层厚重的金色, 层层叠叠的云彩在天边铺散开来, 几乎将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世界里。   沈知意用手撑着头打量着窗外边的景色,另一只手则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终于在她的重重一击下, 下课铃准时响起。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捞过书包,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 宋时樾的班主任正在等着她。   她的手里的拿着同学们捐的钱和名单, 桌子上放着老师们凑钱买的果篮,打算等会和沈知意一块去医院。   沈知意和班主任一块出了办公室。   傍晚的校园, 落日熔金, 香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广播站里甜美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   “青春, 是书页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拿在手里蓄势待发的纸飞机,是手里那张迟迟未递出去的情书。下面的这首歌是由高三三班的一位同学点的……”   沈知意在忧郁的旋律里微微仰着头, 透过头顶的香樟缝隙,看见了更加广阔的蓝天。   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短暂的忘记和宋时樾绝交一个星期的宣言,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就在她掏出手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调了静音的手机正在跳动来电显示, 是宋时樾打来的。   她想, 她和宋时樾在某些方面还是蛮心有灵犀的。   她迫不及待的接了电话。   “宋时樾, 我告诉你 ,你爷爷有……”   “……”   *   在沈知意的记忆里, 她几乎永远忘不了那个绚丽的下午。   浓烈的晚霞金灿灿的铺满了整片天空,微风裹挟着木槿的香气往行人的鼻尖里送,悠扬的歌声随着校园广播越飘越远。   九月正在以一种轰轰烈烈的姿态落下帷幕,十月迫不及待的拥簇着烈日宣告着它的到来。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无比浓烈,浓烈得让沈知意几欲作呕。周遭人的表情在她眼里退去,幻化成一片空白,这片空白衬得病床上那张白布格外的显眼。   她漫无目的的想,白色终归是不适合爷爷的,显得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多黑啊。   黑里泛着青白,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又干又瘦。   她才几天没见过他,他就瘦成了一副她不敢相认的模样。   宋时樾坐在病床边,少年微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像。   沈知意站在他旁边,静静的望着床。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的一片寂静,沉默得让人压抑。   很多事情沈知意都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宋时樾的父母生下他却又弃他于不顾?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让她骄傲的少年要承受这一切?   她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看着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要这样?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佛说因果,世人说报应,所以也才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炫丽的晚霞过后迎来的是轰轰烈烈的暴雨。   雨滴砸在被太阳暴晒过的泥土上,散发出阵阵腥味。   莫名的和不久前的那场暴雨重叠。   医院里人来又往,因为下过雨,走廊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脚印,空气逐渐变得潮湿。   沈知意盯着那只手,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她又想到了那场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少年几乎崩溃的跪在地上,掀开白布,偏执的抓住那只手。   那只手和现在的这只手一样,上面呈现出由于常年劳作带出来的黑。慢慢的,黑色变得越来越淡,不正常的青白越来越显眼。僵硬得像一块老朽的木头,冰冷的温度是人的体温怎么也捂不热的。   不过这次他没有抓住那只手,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冷静得根本就不像一个快要十七岁的少年。   不同于上次的是。   这次沈知意亲眼看见那具僵硬的身体是怎样送入焚化炉的,等出来的时候,小小一个罐子被交到了少年的手里。   宋时樾依旧很冷静,冷静得格外沉默。   今天的风很喧嚣,他站在风里,仿佛被世界单独剥离出来。   他抱着罐子,扭头望着沈知意,慢慢的眨了下眼睛。那双眼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是热的……”   他说。   “沈知意,是热的。”   十月的第一天,在轰轰烈烈的举国同庆里,沈知意的眼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最后那个罐子被抱回了沈知意家,放在杂物间里,和之前的那个罐子并排放在一起,亲亲蜜蜜的。   宋时樾盘腿坐在地上,沈知意就坐在他旁边。   外面是柳梅在炒菜,她的声音弄得很大,似乎想通过这热热闹闹的声音来驱散些什么。   “真好……”宋时樾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连同他的表情看上去都格外单薄。   “他们终于团聚了。”   沈知意离他近一些,默默的抓住他垂在一边的手。   “沈知意……”   宋时樾说。   “我可以抱抱你吗?”   沈知意乖乖的把上半身凑了过去。   她的刚一靠近少年,就被他一把抓了过去。紧接着,她就埋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少年的双手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力气很大,大到她甚至能听见骨骼因为用力挤压而发出的咔嚓声。   她的左肩一重,紧接着后颈传来温热的触感,浅浅的鼻息喷洒在她裸露出来的脖颈上。   有些痒,但她没避开。   “岁岁……”   他喊她。   沈知意伸手环住他的腰,恨不得自己和他再贴得近一些,把她的温暖过度给他。   “我在,宋时樾。”   她回答他。   柳梅炒菜的声音在她耳边渐行渐远……   她的左耳是他浅浅的呼吸声,右耳是他的心跳,鼻尖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在这一刻,让她恍惚有一种他的全世界只剩下她的感觉。   其实不是感觉……   他的全世界好像真的只剩她了。   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抱着她,不留任何间隙。   仿佛只有贴得近一点、再近一点,才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没有被抛弃,还有人在等着他。   直到此刻,他汲取着少女的青柠香,麻木了几天的大脑才稍稍回过神来。   可一不留神,那些回忆又汹涌着朝他奔来。   鼻尖还是那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清洁阿姨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在他视线里慢慢走远。他的眼前站着医生,那双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惋惜?   可怜?   还是那见惯生死的冷静?   他只能看见那张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他说什么来着?   哦……   他说。   “抱歉,我们没想到病人会突发脑溢血,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便。”   节哀顺变……   之前柳梅叫他节哀顺变,现在医生又叫他节哀顺变。   所有人都在跟他说节哀顺变,他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算节哀顺变呢?   宋时樾不懂。   他极其恶劣的拿起手机,拨通了沈知意的电话。   那头的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光听着就会让人忍不住想——   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她说,“宋时樾,我告诉你 ,你爷爷有……”   不重要了,他想。   他恶劣的开口。   “沈知意,爷爷走了。”   感觉到电话那头忽然停顿的声音,他卑劣的想:   你看,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在地狱里面了。   午后的阳光太刺眼了。   他沐浴在阳光里,看不见明天的光究竟要从哪个方向升起。   “对不起,沈知意。”   他喃喃道。   沈知意不知道宋时樾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   她明明抱着他,却感觉此刻的他离她格外的遥远。她明明抱得够紧了,可还是有一种他快要即将消散的错觉。   “宋时樾……”   她咬紧牙关道,“会过去的宋时樾,一切都会好的宋…… ”   少女的颈肩终于落了雨,滚烫的温度把她的心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窟窿太大了,灌进无边的冷风。   顷刻间,寒意刺骨。 第25章   清晨的庄园格外宁静, 楼下的女佣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干着手里的活,只是眼神不动声色的往楼上瞟去。   楼上的房间没有主人的允许她们是不能进去的, 那里很安静, 所以显得隐隐约约泄露出来的啜泣声很明显。   年长的女佣推开门走进来,看见在一楼漫不经心干活的佣人时,锐利的眼不满的眯起, 眉头紧皱,呵斥的话想也不想的从嘴里吐出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先生夫人花钱请你们来是让你们偷懒吗?”   女佣们顿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默默加快手里的活计。   直到她去厨房巡视进度, 大厅里的女佣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满的抱怨不知道从谁的嘴里泄了出来。   “索菲亚好凶啊,我开始怀念宋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啊, 宋不在, 庄园里的佣人都被索菲亚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更年期作恶的老巫婆就仗着宋不在, 把庄园的临时管理权交给她, 可劲的作威作福。”   “所以你们有人知道宋去哪里了吗?”   “听守卫说,好像是去华国了。”   “好端端的, 回华国干什么?据说他还走得特别急,好像是有什么大事一样。”   “好像是因为夫人……”   众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往楼上望去,哪里的啜泣声渐渐停歇,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宋回来啦!!”   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年纪最小的小男孩手里还抱着早上刚刚剪下来的玫瑰, 娇嫩的花朵在他手里轻颤, 上面挂着晶莹的露珠。   “宋回来啦!!”   女佣们鱼贯而出, 围着他叽叽喳喳。   “宋真的回来了吗?”   “太好了,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巫婆了!”   “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女佣回头,索菲亚的脸色看起来格外铁青。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注意她是什么表情,因为她们看见了那个从门口急匆匆走进来的身影。   宋四的身上还裹挟着清晨的露水,头发凌乱,身上的黑色大衣不复以往的整洁,而是皱巴巴的,一看就穿了好多天。   年轻活泼的女佣们涌了上去围住他。   “宋,你去干什么了啊?怎么去这么多天?”   “华国好玩吗?听说哪里好吃的特别多。”   “……”   宋四没时间搭理她们,他急匆匆的爬上二楼,停在了一间屋子面前。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很安静,安静到让人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房间。   宋凛开门发现是他的时候,那双平日里瞧不见任何神色的眸子深了几分。   宋四问他,“夫人呢?”   宋凛不动声色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道,“刚刚睡着,你回国有什么发现?”   宋四没说话,但是他凝重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卧室的门被悄悄关上,宋凛和宋四去了书房。   书房里,宋四慎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宋凛,玉佩在他怀里小心谨慎的揣着,到现在已经被捂得温热。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上面的刻的字迹大部分被磨砂纸磨掉了,但是‘宋’字刻得太深了,所以还留有一个浅浅的印记。”   宋凛接过他手里的玉佩,入手温润,哪怕上面的字迹不在了,但他死也不会认错,这就是当年那块玉佩。   他和妻子精挑细选的那块玉佩。   他一把扯住宋四的衣服,眼睛忽然一下就红了。“人呢?卖这块玉佩的人呢!”   他们找了这么久,这么多年过去,心情一日比一日还要绝望,甚至都打算放弃了。   结果这块玉出现了。   它像是一道光,让他沉寂了十多年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   宋四懂他的心情,毕竟这十多年他也在一日又一日的奔走,到最后他甚至觉得当初那个孩子肯定不在了。   “玉是在一个古玩店里找到的,老板不识货,以为只是一块成色好一点的玉,再加上上面还有刻痕,只给了对方五万。”   “我们的人一直在留意这块玉,但华国毕竟不是大本营,也没人会想到会流落到华国,所以延迟了几天才收到消息。”   “古玩店的老板说,是一个高中生卖的玉。他看对方一幅穷困潦倒的样子,把价格压了又压……”   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别开脸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接着开口。   “那一带鱼龙混杂的,没什么监控,但是我在对面的小餐馆的监控里找到了一段视频。”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颤抖着手点开存在手机里面的画面。   人来人往的街道占据了视频的绝大部分画面,古玩店在角落里毫不起眼。可宋凛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里,一点画面都不想错过。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古玩店的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身形消瘦得厉害。他不知道和老板说了什么,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老板。   视频到这里忽然就戛然而止。   宋四解释道,“那天刚好停电,监控只能拍到这么多。”   宋凛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放着这个简短的视频,他最后把画面暂停在某一帧上。   那里的少年不再是背对着他们,而是微微侧着脸,露出挺拔的鼻梁,哪怕监控画面画质这么糊,也能感受得到少年优越的五官轮廓。   宋凛死死的盯着手里的画面,呼吸加重,眼眶通红,快四十的男人当场就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是他!一定是他!他轮廓像我,五官却像他妈妈,我不会认错的!”   是的,他死也不会认错。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里,梦里面的孩子就长这个样子。可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面的那个孩子阳光、开朗,他被全世界最浓烈的爱意笼罩着,长成这个庄园里最灿烂、最美丽的玫瑰。   而不是视频里的那个样子,阴郁、贫穷,全身上下有着驱散不去的阴霾。   宋凛伸手掩面,眼泪汹涌到一定程度时是寂寥无声的。   他找了十多年的孩子,他一个不信佛的人日日恳求佛祖怜悯他,他只求他唯一的孩子顺遂平安。   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光是看着监控里的样子,他就心碎得无以复加。   年纪大了就更容易伤感,宋四不动声色的抹了把眼角的泪,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开口。   “在华国的人已经在找这个孩子是谁了,我特意赶回来为了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毕竟华国人那么多,找一个人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他犹豫道,“夫人那边……”   宋凛想着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妻子,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先不要告诉他,我怕……”   哪怕长得再怎么像,可当初孩子被掳走的时候就那么大一点,所有人都觉得它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他能寻找这么多年也只是凭借心里面的一丝侥幸在吊着。   万一……   宋凛脸色发白,没敢再往下想。   他的妻子已经不能再承受又一次打击了。   “先等等,等找到了孩子,做……”   他话还没说完,门砰地一下就被推开了。   宋凛抬头望去,黎莘正站在门口。她的身上穿着棉质的白色睡裙,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可眼底却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她提着睡裙跑了进来,“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她痴痴的笑了起来,“你们找到了我的孩子是不是?他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   宋凛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宝贝,你冷静一点,只是发现了玉佩,还不确定是不是。”   黎莘一把推开他的手,“那是我给我的孩子选的玉佩,那是从出生就跟在他身边的玉佩,拿着玉佩的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扭曲了一瞬,抬手猛地打了宋凛一耳光。   “宋凛!你找到孩子了怎么不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母子相见?”   她下手极狠,顷刻间宋凛的脸上就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但是他丝毫不生气,反而把黎莘死死的抱在怀里。   “阿莘,你听我说,没有不告诉你,等我第一时间核对好了就跟你说好不好?”   黎莘被他抱住挣脱不开,只能疯狂的踢打他,打不动就张嘴咬他的手臂,白色的衬衫瞬间就带了红。   她的神色里带着癫狂,“宋凛,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疯子就不配去见我儿子?”   宋凛神色一痛,语气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别胡说,我的阿莘正常得很,怎么可能会疯。”   黎莘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你骗人!宋凛,你骗人!他们都说我疯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疯婆子!”   “黎莘!”宋凛呵斥她。   黎莘被他呵斥得愣怔了一瞬,她眨了眨眼睛,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宋凛,你刚刚说,你发现了我们的儿子?他在哪里啊?过得好不好啊?他……他有想妈妈吗?”   宋凛摸着她的头,把她的脸埋到自己怀里。   “他很好,过得很快乐,他每天都有想他的妈妈。”   “你骗人!”   黎莘喃喃道。   “他的妈妈不小心把他丢了,他怎么会想妈妈呢……是妈妈对不起他……”   “妈妈把他丢了……”   她的嘴里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话。   早上她才吃过药,现在药效上来,又迷迷糊糊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默默充当背景板好久的宋四走上前,“老爷,你手上的伤……”   宋凛垂眼看了眼手臂上的血迹,把怀里的女人抱了起来。   “无碍。”   他看着宋四,神色冷得吓人。   “去查查谁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给我把他的舌头拔了。”   “另外……”   他顿了顿,接着道。   “安排一下,回国。” 第26章   宋时樾光荣的晕了过去。   沈知意任劳任怨的给他做大型抱枕, 结果抱了半天也不见他松手,甚至连句话都不说。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少年的身体摸起来很冰, 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伸手一摸,温度烫得吓人。   他的身体负荷不了如此激烈的情绪,理所当然的病倒了。   还好接下来是长达七天的国庆假期, 沈知意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   宋时樾的身体亏空得厉害,高烧反反复复的,退了又烧, 烧了又退。   所以沈知意直接给他办了住院, 让他在医院里养好了才让他回去。   为了节约钱,宋时樾吃的饭都是她回来拿的。柳梅在上班之前会把菜先炒好放在冰箱里, 她回来热一热打包过去就行了。   她开门的时候, 意外发现柳梅和沈玉山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两人的神色肃穆, 她一进来就就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看得沈知意心里直发毛。   她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沈玉山朝她招招手, “岁岁,你过来, 爸爸妈妈有事想跟你商量。”   沈知意咽了咽口水,慢吞吞的坐到他们对面。“什……什么事啊?”   沈玉山抬手喝了口茶,他砸了砸嘴,把嘴里的茶沫吐了出来,神色莫测的叹了口气。   “岁岁啊……”   沈知意被他叫得浑身一抖, 颤颤巍巍道, “爸!妈!到底怎么了?不会是你们得什么绝症了吧?”   柳梅瞪了她一眼,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她反手打了沈玉山一巴掌,“你看看你, 叫你说点事吞吞吐吐的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是这样的,我们看小樾实在是可怜,我就和你爸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收养他?”   “啊??”沈知意懵逼了。   柳梅也叹了口气,“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但我和你爸都有稳定的工作,家里面也就只有你这一个闺女。收养他倒也不是很困难,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   沈知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表情看上去有些呆。   “你们怎么会忽然有这个想法?”   “也不是忽然……”沈玉山道,“从他爷爷走了,我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说他家里面连个亲戚也没有,他以后要怎么办?总不能高中都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吧?”   柳梅又道,“我看小樾这两天病差不多也快好了,你瞅着他精神好的时候跟他提提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给他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我们收养他,让他做我们儿子,这样的话,借出去的钱他就不用还了。第二种就是我们供他读完高中、大学也可以,但是借出去的钱在将来他工作后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们。”   沈知意有点没听懂,“这有什么区别?如果是宋时樾的话,哪怕你们收养他,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挣钱还你们的。”   沈玉山又喝了口茶,眉宇间尽是老父亲的忧伤。   “大概是……在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区别吧。”   沈知意:“?”   柳梅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门,“我看猪都比你聪明!你别管为什么,你去把话给他带到就行,他自己会选择。”   直到看着沈知意提着保温桶出了门,柳梅幽幽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收拾屋子。   沈玉山道,“你说你,这不是好事吗?你叹什么气?”   柳梅瞪他,“那你又叹什么气?”   沈玉山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问柳梅,“你说……他会选什么?”   “这我哪知道。”   不管是选什么,作为一个老母亲,她的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沈知意不懂她刚刚说的那段话,不代表宋时樾也不懂。   那么聪明一个孩子,一定能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   选第一种的话,他俩落在一个户口本上,基本上就杜绝了任何的可能性。   他们就把他当儿子安安心心的养。   如果他选的第二种的话,就等于柳梅把自家闺女的以后交给他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虽然善良,但不会愚蠢到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用来资助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看着宋时樾从小长到大,自然是知道他的品行。   只要他选了第二种,无论以后沈知意是丑是美,品行怎么样,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跟着她。   不可否认,她这个法子的确有些趁人之虚,但作为母亲的她,说什么也得为沈知意考虑。   如果以后沈知意不喜欢宋时樾了……   柳梅冷着脸把不要的垃圾丢到垃圾桶里。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阿嚏!”   沈知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伸手揉了揉鼻子。在心里诽谤,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偷偷骂她?   她到病房的时候宋时樾还在睡。   这几日他烧得厉害,夜里总是反反复复的被噩梦惊醒,压根就没怎么睡好。   好在保温桶是她斥巨资买的,保温效果良好,等个一两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她坐在床边,用棉签蘸水润了润少年有些干裂的嘴唇,然后拿着旁边的保温杯打算去楼道里给他接热水。   一回头,猛然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三个人。   前面的两个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他们似乎是夫妻。右后方站着一个年岁稍大一点的,他微微垂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那对夫妻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宋时樾,眼神格外的怪异。有兴奋、痛苦、还有那快要溢出来的怜惜。   特别是那个女人。   她长得很好看,哪怕她只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裙,可依旧漂亮得惊人。精致的五官总给沈知意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几步,神色痴迷的望着宋时樾,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   沈知意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站在宋时樾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女人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痴痴的望着宋时樾。   旁边的男人最先回过神来,他走上前去揽住自己的妻子。   “你是他的家人吗?我们可不可以跟你谈一谈?”   *   十月的天,依旧热得不像话,可高档的咖啡厅里冷气很足。   对面的一男一女哪怕脸上带着倦容,也掩盖不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雍容贵气。   咖啡厅很高级,比当初他和姜雁去的那个咖啡厅高级多了。就连服务员胸前别着的胸针都比她全身上下加起来的行头还要贵。   可沈知意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她完全不顾周围静雅的环境,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声音因为过于惊讶而有些尖锐。   “你说什么?你说你们是他的父母?”   宋凛有些难堪的伸手抹了把脸。   “是的,哪怕没有做亲子鉴定,刚刚在医院门口看见他的瞬间,我们就能确定,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找了十多年的儿子。”   看着对面夫妻略显兴奋的脸,沈知意完全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他们说,他们是宋时樾的父母。可在少年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他们不曾拉他一把。现在眼看着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冒出来,说他们辛辛苦苦找了他十多年。   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他呢?非要等到这个时候。   “小姑娘……”   下属送来的资料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宋时樾的邻居,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   所以宋凛和她说话很客气。   “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一家帮了他很多忙。你放心,我们夫妇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们的,现在只求你让我们见一见他,跟他说一说话。”   其实说是请求,倒不如是通知,毕竟她只是一个邻居,根本就替他做不了决定。   对面高大男人的气场很强。哪怕他在沈知意面前有意的放下身段,但沈知意直面他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纵然她很害怕,可她依旧面不改色的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直一句开口。   “我不答应,宋时樾不想见你们。”   听她这么说,黎莘急了。她猛的站起来直视着沈知意,声音有些尖锐。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你能替他做主吗?”   她眼里疯狂的神色吓了沈知意一跳,但她还是在她的目光下毫不退缩的和她对视着。   “凭他这么多年在我家吃我家的、穿我家的,我还养了他……就凭这个我就能替他做主。”   “你……你……”   她这一番话狠狠的扎在黎莘心头最痛的地方,当即就让她红了眼眶。她伸手捂住嘴,眼泪汹涌而下。   看见她哭了,沈知意有些于心不忍。她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冲动了。   “不是不让你们见他,是他现在生病还没好,你们去了只会刺激他。”   “我是他妈妈呀……”黎莘哭着道,“见妈妈怎么会刺激到他呢?”   在他们说他们是宋时樾父母时候,其实沈知意就信了大半。   无他,宋时樾和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只是黎莘的五官比较柔和,而宋时樾的五官则继承了父亲的凌厉。   但只要他和黎莘往那一站,就没人相信他们不是母子。   沈知意怔怔的看着眼前和宋时樾有五六分相像的黎莘,忽然就想到了在狭小的房间里,少年使劲的抱着她,眼泪无声的流到她的颈肩。   她听见少年哭着问她。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小孩?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 第27章   当时的沈知意给不了他答案。   几天后, 他的亲生父母哭着在她面前卑微的请求她,求她让他们见他们孩子一面。   这时候她也给不了他答案。   宋凛说。   “阿莘的身子一向都不怎么好, 医生说, 我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努力了许久,但是不见有结果,渐渐的也就死了心。”   “后来我们打算在家族续养一个孩子, 就当接班人培养。小孩我们也见了,挺乖巧懂事的,正准备办手续的时候, 她怀了。”   “我们很高兴。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更是我们千辛万苦才盼来的孩子。我和阿莘都坚信,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的名字是我们苦苦想了一个月才给他起的, ‘樾’有茁壮成长的意思, 我们不求他有多出众, 只求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被卖掉的玉佩, 上面的字大部分已经被摩擦掉了, 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宋字。   “玉是阿莘挑的,她参加了无数场拍卖会, 最终以五百万的价格买下它。上面的字是她一笔一划雕刻上去的,从他出生那天起就带在身上。”   “可谁也想不到,一块五百万的玉,最后只卖出5万块,多可笑啊!”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似乎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时候的我正值事业上升期, 很忙, 所以就请了女佣来帮忙照顾她和孩子。”   “女佣是中国人,她是偷渡过来的, 阿莘看见她在路边要饭,见她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家。”   “可……可谁也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个女佣身上。”   “她被收买了。”   一想起那个女佣,他便双眸赤红,恨不得生生饮其血、啖其肉!   “原本要续养的是我堂哥家的儿子,眼见偌大一个宋家只差一步就落入他儿子手里,结果我夫人突然怀了。他的美梦落空,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花钱收买了那个女佣,想让女佣趁机杀了他。可我的夫人平日里把他看的很紧,事事都自己动手,女佣完全没有近身的机会。于是她便趁我夫人午睡的时候把孩子偷了出来……”   “等我们找到那个女佣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我的孩子,没有任何踪迹。”   “你堂哥呢?”沈知意忍不住问道。   宋凛说,“他说,他不知道。”   沈知意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可事实的确如此。   那时候宋凛家里面的产业还不像现在这样干净。娶了妻子后,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人也变得温和起来,以至于让有的人忘记了他年轻时候的作风。   昏暗的地下室里,他堂哥被折磨的已经没有人形了。可昂贵的特效药却死死的吊着他的命。哪怕是这样,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还是“不知道”这三个字。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给了她很多钱,我让他把孩子弄死,她说没有机会,我就让他把孩子偷出来我自己动手。结果我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纵然他权势滔天,把那寸国土的土地翻了又翻,几乎是掘地三尺,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孩子。   他那么小一个,还不足半岁,随便一条野狗叼去也才够饱腹一顿。   他们一直在国外翻来覆去的找,可谁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国内的一条肮脏的臭河旁边。   一个老头的善意之举,让他的孩子困顿了十多年。   他感到不幸,又觉得幸运。   但自从孩子不见了之后,黎莘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她总觉得是自己没看好孩子,所以才丢了他,才让他被别人抱了去。   这份自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着她,它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只会越积越厚。   积攒到如今,她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所以……”她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小姑娘,我们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你可不可以让我们去见他?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我……”   沈知意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理上,她很同情这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痛失自己的爱子,哪怕知道生还的可能很小,但依旧找了十多年也没有放弃。   可在感情上,她实在不忍心看见宋时樾再面临新的感情问题了。   她了解他,所以她知道,当他们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不会欣喜。   就像一个在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他卑微的祈求上苍可不可以给他水,哪怕一丁点也好,可是没有。   直到他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走出了沙漠,这时候忽然窜出一个人,他把所有的水都给了他,以为会得到他的感激,或者高兴。   可是没有。   他并不会高兴,他只会感到悲哀。   就是因为这点,所以沈知意才感到进退两难。   她知道对面的这对夫妻说什么也要和他们儿子相认,可她想缓一缓、再缓一缓,至少让宋时樾先做好心理准备。   宋凛能等,可黎莘说什么也不愿意等。   一个被思念折磨的十多年的母亲在今天终于看见了她的救赎,这让她怎么控制自己?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去见他?钱!给你钱可以吗?一百万够吗?两百万?还是三百万?求求你了,我只是想见他而已。”   “阿姨,我……”   正在这时候,沈知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沈知意愣了愣,低头看去,上面闪烁着“宋时樾”三个大字格外的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着那个手机,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来电铃声在响着。   黎莘松开他的手,用渴求的目光望着她。   “接电话好不好?我想听他的声音?”   沈知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听电话。   她打开了扩音,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慢悠悠的在电话里响起。   “沈知意,你人呢?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跑了?”   “我……”沈知意张了张嘴,在对面两人灼灼的目光下,一时间只觉得后背发凉,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还在发着高烧,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那边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他翻了个身,他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莫名的像是在撒娇。   “沈知意,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听着他的声音,黎莘用手死死捂住嘴,坐在椅子上哭成一个泪人。就连坐在她旁边的宋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前的这番景象怪异得可怕,看的沈知意头皮发麻,她囫囵着开口。   “我在外面玩呢,你在病房好好待着,晚一点再过去看你。”   “哦……”宋时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最近黏沈知意黏得很厉害。只要她一不在他身边,动不动就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沈知意愿称之为——   夺命三连问。   平日里,她乐于宠着他,但现在不一样,人家亲生父母就在她跟前看着她。   所以沈知意很冷酷的假装没听到他语气里的抱怨。   “沈知意……”   宋时樾又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知意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宋时樾,你什么样子你心里没个逼数吗?天天半夜烧到神志不清的,回去谁半夜带你来医院啊?”   宋时樾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物理降温。”   沈知意快要给他气笑了,“我看你发烧的时候,护士给你打的针不是打在屁股上,是打你脑袋里了吧。”   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还是从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嘴里说出来的。   少年的烧还没完全退去,吃了饭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做的事情也缺乏考虑,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   “岁岁……”他又换了个称呼。   “我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们回去好不好?医生说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复发的。”   沈知意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但他的亲生父母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想赶紧把电话挂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我先挂了,回去再和你说。”   “岁岁……”她想挂电话,可宋时樾不乐意。   “再陪我说说话。”   沈知意:“……”   说!说!说!说个der!你亲爸亲妈快把我的手机给吃了!你还说!   可她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骂他,沈知意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宋时樾得寸进尺,“沈知意,你在和谁玩啊?”   沈知意想说关你屁事,但最后他只能咬着牙道,“同学。”   “哦……”宋时樾道,“男的女的?”   沈知意忍无可忍,“宋时樾,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电话那头的少年难得的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问问也不行吗?岁岁,你不会是背着我和别人偷偷厮混吧?”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挂断电话,也不知道是替他辩解还是替自己辩解。   “那个……你们听我说,他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最近发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我和他就是单纯的邻居关系。”   她想,她回去一定要让宋时樾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妈的狗东西,毁她清誉! 第28章   高档咖啡厅里优雅的钢琴声还在流淌, 服务员像是没听见他们刚刚的争吵一般,格外优雅的把托盘里的咖啡放到他们面前, 并且礼貌的询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包间。   黎莘端坐在位置上, 朝服务员微微颔首。   “谢谢,不用了。”   沈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从一个神色有些癫狂的母亲瞬间变成一个优雅端庄的贵妇。   她的坐姿很端正,白皙纤长的手指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然后把放在沈知意面前的那杯咖啡推得离她更近一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歉意。   “抱歉,吓到你了吧?医生说我在某些时候情绪会格外的不稳定, 看起来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希望刚刚没有吓到你。”   “对了,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所以就自作主张帮你点了个小女孩都比较喜欢喝的咖啡, 一点都不苦的, 你尝尝。”   沈知意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杯子, 茫然地盯着面前优雅知性的女人。   这和刚刚歇斯底里的问她要怎么样才能见他儿子一面的是同一个人?   沈知意震惊了。   黎莘责备的看了宋凛一眼, 又转头朝沈知意道。   “我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完全只按自己的心意办事, 很多时候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   “我让宋凛在我犯病的时候控制住我,不要让我出去吓到别人。可他每次都不听,每次都纵容着我,所以才会发生刚刚的事情。”   宋凛没说话。   他心爱的妻子每次都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她的请求?   好端端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沈知意:“……”   想到了宋时樾, 黎莘的美目里爬上一抹哀愁, 眼角微微湿润。   “宋凛好几次劝我回国疗养, 但我迟迟不肯回来。因为我的孩子丢在那里,没找到他, 我始终不甘心。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人竟然就在国内。”   “如果……如果我能不那么固执,早点回国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发起病来不管不顾的,可现在人清醒了,比起和宋时樾相认,她心里面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宋凛调查回去的资料她也看了,薄薄的两页纸,里面写满了十多岁少年的心酸。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她的孩子就这样艰难的活在世上,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不曾卖掉那个玉佩,如果他们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   他们的距离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可能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正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受到这般苦楚。   桌子上的餐巾纸抽了一张又一张,沈知意笨拙的安慰她,“没事儿的,都过去了。现在你们找到了他,他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可哪能就这么容易过去呢?   身体上的伤愈合了,那心里的伤呢?   这个道理沈知意懂,黎莘也懂,但她还是勉强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可能今天我会把我和他的关系搞得一团糟。”   她的手和柳梅的手完全不一样。柳梅经常干活,哪怕平时注重保养,可手上也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黎莘不一样,她完全就是用金银堆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那手柔弱无骨的,又滑又嫩,比她吃的嫩豆腐还嫩。   难得的,沈知意堪比城墙的老脸有些红。   她被她抓着的那只手酥酥麻麻的,跟不是自己的手似的,她瞧着那张跟宋时樾有五六分相像的脸,磕磕绊绊道。   “我……我也没干什么,就……就看他可怜,照顾一下他而已。”   她这副结结巴巴的样子,成功的把黎莘逗笑了。   她眼里还蓄着泪水,眼尾挂着潮意,鼻尖有些红,精致的五官如同水里绽放出来的芙蓉。   这一笑,像烟花一样瞬间在沈知意脑海里猛然炸开,顷刻间,天地都失了颜色。   黎莘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你怎么了?怎么脸忽然这么红?是阿姨刚刚吓到你了吗?”   *   沈知意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保温桶,鼻孔里怪异的塞了两坨卫生纸,神色恍惚的踏进病房。   病房里除了宋时樾还住好几个病人,此时正值晚饭时候,病房里吵吵闹闹的。   在宋时樾隔壁床的老人身边围着好多亲戚,有的人甚至还带着小孩,有两个小孩还被大人塞到了宋时樾的床上。   少年的手上还在挂着点滴,本来就狭窄的病床硬生生的分了一半给两个小朋友坐。他的脸色看起来臭极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着脸低头玩手机。   沈知意提着保温桶,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她摸了摸鼻子,把塞到鼻孔里面的卫生纸拔了出来,里面已经不流血了。   她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二话不说冲过去把坐在病床上面打闹的两个熊孩子一把抱了下来。   熊孩子猝不及防被她抱下来,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伸手去拽自己的家长。   家长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干什么呢?那么大个病床,让小孩子坐一会怎么了?”   这哪里是坐一会儿,沈知意在门口看见两个熊孩子都快爬到宋时樾身上作威作福了。   她板着脸,张口就来。“行啊,那你坐吧,他就是因为腿断了住的院,要是坐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别说我讹你。”   那个家长顿时不说话了。 第29章   沈知意把保温桶里的饭菜拿出来, 掰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宋时樾。   “快吃饭,不然待会儿凉了。”   宋时樾不说话, 只是微抬着脸, 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他这几日头发又长了,再加上脸又小,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莫名的阴沉。   沈知意被他看得心头一紧,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宋时樾没回答她的问题,别过脸望向她拿出来的饭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已经是丰盛得不能再丰盛的了。   “哪里来的?”他问沈知意。   沈知意磕磕巴巴道, “我不是和同学去玩了吗?这是他们给你买的?”   其实是宋时樾的父母买的,要不是她极力劝阻, 他们能把整个国宴给他搬过来。   “真的?”宋时樾狐疑的看着她。   沈知意急了, “要不然呢?还能是假的不成?我在你心里面就是那种随随便便欺骗你的人?”   “好啊你, 宋时樾!没想到你在心里面就是这么想的我?亏我还对你这么好!不就是回来得晚了一点吗, 你就这么说我?”   什么都没说莫名其妙被骂一脸的宋时樾, “……”   沈知意做贼心虚的把饭递到他面前,“赶紧吃吧你, 以后就没机会吃这些了。”   以后吃的都是人参、鲍鱼,哪里还会喜欢这种清粥小菜。   宋时樾接过饭端在手里,没着急吃,而是垂着眼看着垃圾桶里被她丢掉的纸巾,上面还有一小团红色的印记。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你流鼻血了?”   沈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熟悉又陌生的社死感又瞬间席卷她的大脑。她甚至还能回想起黎莘惊慌、害怕的表情, 就连看上去格外霸道总裁的宋凛都罕见的有些慌。   他的手里拿着拿着手机, 差点就叫了120,要不是关键时候她凭借顽强的毅力遏制住了他, 她今天能把脸丢到医院里去。   第一次见人家母亲,因为和大美人贴贴而导致流鼻血的,全天下除了她沈知意,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沈知意把垃圾桶踢到了病床下面,“天……天太热,回来的路上有点上火,就流了点鼻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一天天的说我干什么,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管管你自己!你看刚刚那个熊孩子都快爬到你身上去了,你平时对我的那股狠劲呢?不老是一副为你独尊的样子吗?怎么连个熊孩子都治不了?”   宋时樾:“……”   宋时樾不敢说话了,埋着头沉默的吃饭。   见他不再追问,沈知意在心底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旁边探望的亲戚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走了,病房里又陷入一片安静。   沈知意在病房冰冷的灯光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毋庸置疑的,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几乎把黎莘和宋凛的优点全继承了。只是少年长年营养不良导致他看起来有些瘦弱,整张脸苍白又羸弱,英气不足,平添了几分阴郁。   他吃饭的动作很端庄,哪怕在贫穷的地方长大,可那份从容、优雅仿佛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一般。   就好像……   他天生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知意在心里暗骂自己笨得要死。   这是小说,小说里面各种离谱的桥段多的是,豪门流落在外的贵子更是最常见不过的景点桥段了,更别提他最后还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总裁。   就连看似贫穷的女主角,也是被抱错的假千金,不过那是高考之后的事情了。   就在她想得愣神的瞬间,忽然嘴边抵上了什么东西,诱人的香气毫无遮拦的传到她的鼻子里。   沈知意下意识的张嘴把嘴边的东西咬了进去,一抬眼,宋时樾拿着筷子正在看着她。   少年狭长的眼眸泛起轻微的涟漪,他弯了弯嘴角,问她,“好吃吗?”   她嘴里是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鲜美的汤汁晶莹剔透的裹在排骨上面,稍一用力,排骨就在她嘴里化开,好吃得她恨不得把舌头都一并吞下去。   这能不好吃吗?   哪怕看似一道简简单单的青椒炒肉,那可是从五星级酒店的后厨炒出来的。光是那一道菜的价格,能让沈知意在学校食堂吃一个星期了。   “还行……”她有些矜持的回答道。   回答她的是又递到她嘴边的一块排骨。   沈知意往后仰了仰头,“你干嘛?这是专门买给你吃的。”   宋时樾把排骨塞她嘴里,“我头晕,吃不了荤腥,麻烦岁岁替我解决了。”   沈知意嘴里塞着东西讲不了话,只能气鼓鼓的瞪大眼睛盯着他。   宋时樾看得有些手痒,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给你肉吃你还不开心。”   沈知意把骨头吐了出来,打掉他的手,“那是给你补身体的,你看看你,都快瘦成一个猴了。再说了,你那筷子是你吃过的,怎么可以拿来喂我?”   咚——   回答她的是脑门上重重一击,沈知意吸着凉气抬手捂着被敲的脑门,抬眼看去,只见少年抽了张纸优雅的擦拭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   她这才发现,宋时樾是用另外一头喂的她。   发现她的目光,宋时樾把手里的纸巾一丢,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小时候是谁跟在我屁股后面哭着要我给她喂饭?还非要和我用同一双筷子,换一双都不行。”   “宋时樾!”沈知意涨红着脸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知不知道?”   她虽然是胎穿,可小孩子的脑容量就那么点,吃吃喝喝再睡会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加上受小孩子天性的影响,她小时候除了稳重一点,有时候和其他小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和她不同的是,哪怕宋时樾就比她大几个月,可比她稳重多了,完全一幅小大人的样子。   那时候宋时樾家就在她家对门,打开门就能看见他家客厅的那种。她爸她妈去上班就把她丢宋时樾家和宋时樾待一起,这就导致沈知意小时候格外的粘宋时樾,他去哪都要跟着。   宋时樾小时候就长得好,是她见过的小孩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于是乎,沈知意粘得很紧了,吃饭都对方喂她,不喂她还哭。   她还要求两个人必须用同一双筷子,不然就觉得宋时樾在嫌弃她。   长大后,她妈一有机会就逮着这个笑她,是她最想消灭的黑历史无疑了。   少年塞了一筷子青菜到嘴里,眼里沁出笑意,“有的人长大了,脸皮反而变薄了。”   沈知意:“……”   现在的她要是还非得跟宋时樾用一双筷子,那不就是女流氓吗?   不过沈知意没说出来,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微怔。   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宋时樾笑得有些好看,就连脸上的阴霾都散去了许多。恍惚间,让她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那个在盛夏的午后,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穿过浓密香樟的少年渐行渐远,明明才短短不到两个月,对她来说,仿佛过了许久。   久到她记忆里面稍稍有些开朗的少年在不知不觉就变成这副阴郁的模样。   沈知意盯着他稍长的的刘海,冷不丁道,“宋时樾,我明天带你去剪个头发吧。”   宋时樾伸手捞了把自己的刘海,“丑?”   沈知意真心实意道,“有一点。”   要不是他这张脸在这,谁敢剪一个这样的发型沈知意能笑他一辈子。   主要是他还得见他亲生父母,这要是顶着这么一头“杀马特”,光是想想,沈知意都能替宋时樾感到社死。   少年吃得很快,才不一会,带来的饭菜就被他扫荡干净。他把餐盒收拾好,慢吞吞道,“要不你给我剪吧?浪费钱。”   沈知意看了看他头上的点滴瓶,站起身来给他换下一瓶,闻言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可以?”   她可不可以宋时樾不知道,但他自己的技术他已经见识过了。   “我请你,再说了,剪个头花不了多少钱。”   “对了……”沈知意犹豫着朝他开口。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你的父母来找你了,你还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宋时樾半躺着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有些冷漠的垂下眼,“没有如果。”   见他这么无动于衷,沈知意有些着急的拖着椅子坐得离他更近一些。   “怎么没有如果了?如果你的父母不是故意把你抛弃,他们找了你十多年呢?你看电视上那么多新闻,有的父母找了二十年都还在找。”   “沈知意……”   宋时樾看着她,“你想表达什么?”   沈知意蓦地愣在原地,干巴巴的笑道,“你这话说得,我能表达什么,我都说了是假如……假如!你不懂什么是假如吗?”   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又开始发低烧了。   宋时樾低低的咳了一声,“我也说了没有假如,我小时把所有关于走丢儿童的新闻都看了,没有一条是关于我的。沈知意,这么多年,我早就认清现实了。”   “那万一他们在国外呢?”沈知意道。   宋时樾没去跟她探讨国外儿童走失在国内这件事到底现不现实,只是有些虚弱的笑了笑。   “在国外的话他们应该挺有钱吧?”   沈知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岂止是挺有钱,简直是有钱到爆了。   “挺好。”   “什么挺好?”   宋时樾没说为什么挺好,只是淡淡的撇了眼柜子上放着的保温桶。   “再过两年我就成年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血浓于水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把我养这么大的是爷爷奶奶,在我心里,他们才是我唯一的家人。” 第30章   半夜的时候, 护士来给宋时樾换点滴。   房间里很安静,和他一个病房的人都睡着了。护士打着哈欠进来, 麻利的给他换了, 看着脸上还挂着红晕的少年,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小朋友,你自己可以吗?不行的话打个电话叫你的家长来一下?”   房间里大部分的灯都关了, 只有他的头顶的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宋时樾曲着腿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点滴瓶,难受的咳了一声。   “没事, 我自己可以。”   护士叹了口气, “你说你,这天天半夜反复烧来烧去的, 是个人都着不住。”   她朝他伸出手, “把体温计给我看看。”   宋时樾闻言从腋下把体温计抽出来给了护士。   “38度, 再挂两瓶点滴应该差不多, 到时候还好不了就只能给你打针了。”   长发将少年的脸挡住大半, 表情在灯光下看着很淡,“多谢。”   “谢我干啥……”护士摆了摆手, “倒是你,千万别睡着啊,不然输完回血可就麻烦了。没了记得按呼叫铃,我来给你换。”   宋时樾目送护士出去。   长时间挂点滴让他的手背青青紫紫的,现在扎针的手已经从左手换到右手了。点滴的速度有些快, 输进来的时候有点痛, 但是他能忍受的范围。   他换了个姿势, 就这么靠着枕头漫无目的的盯着头顶挂着的点滴瓶。   其中一瓶点滴的副作用就是口特别容易干,护士怕他想喝水, 特意用的保温杯去走廊帮他接了杯水过来。   宋时樾歪头看着那个保温杯,嗓子干涩得厉害,咽一下口水都难受。   他理了理输液管,拿过那个杯子。   他两只手都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把水杯打开,在倒水的时候控住不住力道,轻轻一晃就洒在床上。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又看了看濡湿一片的被子,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就这么看着那团痕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隔壁打呼的声音忽然在病房里响起,少年拿着保温杯的手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险些又把里面的水洒了出来。   最后,他有些厌弃的扯起嘴角笑了笑,自暴自弃的想把水杯放回去,结果在拿回去的时候看见了水杯上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那是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上去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不伦不类的笑脸。   记得多喝水(=^▽^=)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几个字,最后还是直起身子,缓慢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等他挂完点滴退烧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他拉着被子有些疲惫的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医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睡梦里的少年不耐的皱了皱眉,但是没醒。   吱呀——   病房的门被悄悄推开,轻得不能再轻的脚步声在病房里响起。   他以为是值班的护士,所以就没理会。   直到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宋时樾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一大半,他心里警铃大作,但面上还是一幅熟睡的样子。   他感觉到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正在死死的看着他,那眼神宛如实质一般把他全身上下都扫视过一遍,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细微的啜泣声在他耳边响起。   又一道脚步声在病房里响起,紧接着,在他脸上的手顿时就被拉开。   那个人张嘴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强硬的捂着嘴抱了出去,只留下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宋时樾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病房里空荡荡的,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朦朦胧胧的照亮这一小方天地。   病房的门没来得及关上,半开着在他面前。过了一会,门口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把病房的门带上了。   宋时樾眨了眨眼,从床上爬起来。   他走到窗边,侧着身,静静的望着楼下。   大约过了一分钟,冷清的医院门口走出了三个人。   前面的男人身上还穿着睡衣,他的怀里强硬的抱着一个女人,但明显女人并不想被他控制,疯狂的踢打他,后面见离医院越来越远,她发疯一般的张嘴咬在男人肩膀上。   他们两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相比于他们的狼狈,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优雅得像一个成功人士。   宋时樾的病房在三楼,他的视力很好,所以很清楚的看见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恭敬的打开车门,露出右手上的腕表,在晨曦的微光里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和刚刚关上病房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三人就这样上了车扬长而去,门口又恢复了空荡荡,仿佛刚刚是他的错觉一般。   只有太阳悄悄的从山顶探出一点金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崇山峻岭洒在他的侧脸上,另外半边脸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   沈知意来的时候宋时樾还在睡觉,病房里吵吵闹闹的。不远处新住进来一个感冒发烧的小孩,被医生打了一针,正扯着嗓子干嚎。   哪怕是这样,宋时樾依旧在床上睡得稳如泰山,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宋时樾?”   她走过去推他一下,少年才悠悠转醒。他茫然的看了看沈知意,又看了看明晃晃照进病房的阳光,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沈知意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奇怪的问他,“你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偷人去了?”   宋时樾从病床上坐起来,拿着洗漱的东西去卫生间洗漱,闻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昨天晚上和护士小姐姐畅谈人生理想,一不下心就通了个宵。”   沈知意:“……”   两人简单的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早餐吃完,沈知意就带着他去打理那一头非主流长毛。   地址是宋时樾选的,街尾巴一个大爷摆的摊子,甚至连个门面都没有,就一张椅子放在街口。   大爷下手有点狠,直接把一头非主流长毛给剃成了一个寸头,配上宋时樾有些阴郁的眉眼,活像刚从少管所出来的不良少年。   沈知意:“……”   更糟心了怎么办?   宋时樾摸了把光溜溜的脑袋,有些满意,毕竟剃这么短,要好久才能剪一次头。   中午两人随便找一家面馆吃东西,环境看着还可以,门口就是高大的悬铃木,宽大的枝叶在门口舒展。   树影摇晃,看着就觉得凉快许多。   沈知意这两天格外的奢侈,她跑去拿了两瓶可乐,把常温的那瓶放在宋时樾面前,自己则打开手里冰镇的那瓶仰头喝了一口,嘴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抹了把脸上的细汗,眯着眼睛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树。   正午的光影投在她的脸上,少女白皙细腻的侧脸仿佛在发光。后侧的风扇带来凉爽的风,扬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个月牙的形状。   宋时樾看了她一会,然后抬手拧开手里的汽水,气泡升腾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窗外的树影晃了晃。   在这一刻,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慢到十月的燥热被清凉的风一吹,就只剩下可乐气泡的味道,以及……   少女嘴角上扬弧度。   老板的面上得很快,沈知意用筷子搅了搅面条,看了埋头吃面的宋时樾一眼,踌躇道。“那个……”   宋时樾抬眼看了她一眼。   “就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事……”   少年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我父母的事?”   沈知意掩饰一般的塞了口面条到嘴里,“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设?”宋时樾问她。   沈知意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想了好一会,才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   她笑了笑,“你那么优秀,值得更好的生活。不瞒你说,我爸妈还打算收养你呢。”   宋时樾手里的汽水险些没拿稳,“你说什么?”   沈知意大致把柳梅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不过现在他的亲生父母来了,她肯定不会让他做出什么选择,只是还是有些好奇他究竟会选什么?   对面的少年许久都没说话,过了好半响才哑着声音开口。   “如果让我选……”   他笑了笑,“可能都不选吧。”   “啊?”   沈知意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   店门口忽然叽叽喳喳的涌进一群小朋友,宋时樾的声音在小朋友略显吵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空有一副自尊心,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沈知意皱起眉头,“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意什么自尊心不自尊心的?活下去下是最重要的好吗。再说了,你要是觉得跟我爸妈借钱不好,就让他们领养你好了,反正我看我妈喜欢你喜欢得紧。”   她话音刚落,就被宋时樾拿着筷子敲了一下脑袋。   “沈知意,我看你真的是个猪!”   沈知意捂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不是,我好心建议你,你打我干什么?”   “把你脑袋里的水敲匀一点。”   沈知意:“……”   宋时樾擦了擦嘴,站起来,低头俯视着她。“吃完了吗小猪?吃完就回去了,下午还要挂点滴。”   沈知意郁闷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餐馆。路边的悬铃木生得高大,枝叶密密麻麻的伸展开,走在下面也不觉得热。   “你什么不选择第一种啊?”   “没有为什么,跟你在一个户口本上我觉得丢脸。”   沈知意:“……”   她又问,“那第二种呢?”   “我自尊心强,不选。”   沈知意简直快要被他给气死了。   “那你想干嘛?”   “不干嘛,回去挂点滴。”   沈知意:“……”   沈知意又单方面的宣布和宋时樾绝交,她气呼呼的埋着头走在少年前面,连头都不带回一下。   宋时樾就在后面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然后勾着唇笑了一下。   他的自尊心早在这段时间被践踏得一点都不剩了,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   他不想他和她的感情和金钱牵扯在一起。   比起更加容易的生活,他更想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 第31章   下午的时候, 柳梅带着水果来看宋时樾。   当看见他瘦了一圈的身体和手背上的青青紫紫时,顿时心疼得不行。   她剥了一个香蕉塞他手里。“哎哟……我就几天没见, 你这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是不是沈知意偷懒没照顾好你?”   “妈!”沈知意不满道, “你别什么都怪我好吗?我只差没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柳梅忍不住伸手打了她的背一巴掌,“你看看小樾这个样子像照顾得很好的样子吗?还有这发型是怎么回事?”   她捧着宋时樾的脸看了又看,“这么帅一个大小伙, 怎么剪了个这么埋汰的发型?”   沈知意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路边摊剪的,五块钱, 物美价廉。剪头发的老头说了, 他只会这个发型。”   柳梅:“……”   她虽然语气里带着不满,但看着少年精神了许多的脸色, 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坐到宋时樾旁边, 看了看沈知意, 见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忍不住开口问宋时樾。   “那个, 小樾……我让沈知意跟你说的那个……”   她话还未说话完,忽然椅子就被猛地踹了一下。一扭头, 沈知意在宋时樾看不见的地方朝她挤眉弄眼。   “妈,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吗?怎么还不走?”   柳梅:“?”   “什么上班,我今天……”   砰——   她又被踹了一下。   得……   柳梅拍了拍裤脚上沾上的灰,站了起来。“我下午还要上班,不能在医院里多待, 你先在医院多观察两天, 要是出院了就叫你叔来接你回家啊。”   走之前她狠狠地瞪了沈知意一眼。   沈知意无所畏惧, 笑眯眯的目送她出门,还顺便把门给关了。   昨天的事发生得格外突然,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结果今天差点就漏了陷。   她跟宋时樾说的是“打算”,可不是让他做出选择,毕竟人家的亲生父母来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做他的主。   下午的时候,护士又来给他量了一回体温。   “现在体温基本上正常了,要是今天晚上不发高烧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听见医生这么说,两人的心底都松了口气,毕竟医院谁都不想待。   当看见沈知意从书包里掏出卷子的时候,宋时樾有那么一瞬间是懵的。   “你不回去吗?”   沈知意把柜子上的东西收到抽屉里,然后把自己的卷子铺上去。“不回去,我今天就在这守着你。”   宋时樾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马尾,“怎么,打算晚上也在这里睡吗?”   “也不是不可以。”沈知意把自己的马尾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又从书包里掏出笔来,打算就真的在这里把作业写完。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刚刚偷偷问护士了,她说你这两天老是半夜发高烧。”   宋时樾盯着她的侧脸有些发愣,“你偷偷问护士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   沈知意嫌他烦,直接把病床给他摇下去,强制他入睡。   “你这黑眼圈一天比一天还要重,看得国宝都自愧不如,我不得去问问护士这几天晚上究竟在干些什么?”   她把手搭在他的眼睛上,“好了,不要废话,赶紧睡觉,不然小心猝死。”   少女的手心一向都是软绵温热的,浅浅的青柠香通过手掌传到他的鼻尖。   他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像细小的刷子从她的掌心轻轻扫过。有点痒,所以沈知意把手撤了回去。   她背着光站在他面前,马尾被他扯得有些松,软塌塌的从她脑后垂下,身上穿着一件雏菊印花的T恤,明黄色的雏菊在她胸口热烈的招摇着,像十月初生的太阳。   宋时樾盯着她明亮的眼眸看了好一会,然后闭上眼睛。   下午睡眠的环境并不怎么好,周围乱糟糟的都是说话和走路的声音。可他只听得见耳边窸窸窣窣写字的落笔声,偶尔夹杂着少女低声的抱怨。   青柠的香味又在鼻尖萦绕,掀起的被角被轻盈的压了下来,好让他进入更加香甜的梦境。   这一次,宋时樾放任自己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被渲染成了明晃晃的橙色。   一侧头,就看见沈知意正趴在柜子上睡得不省人事。肉嘟嘟的唇微微张着,上面挂着可疑的液体,笔还被她握在手里,草稿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   宋时樾直起身子,悄悄的探过头。   很好,一张卷子就写到第一道大题,草稿纸倒用了整整三张。   他粗略一扫,十二道选择题,只做对了一半。   难得的,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弯着眉笑了笑,冷冽的眉梢上料峭的寒意被抖落,显现出里面暖人的春色。   他把身子从病床上探出去,凑近趴在柜子上的少女,鼻尖是清浅的青柠味。   伴随着他一整个梦境的青柠味。   嗡——   忽然,被她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宋时樾收回身子。   结果沈知意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依旧睡得死死的。   不得已,宋时樾只能悄悄的撇了眼她的手机,“黎阿姨”三个字在他眼前抖动着。   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时樾没有接这个电话,而是任由它在柜子上一遍又一遍的震动。   在第五次的时候,电话换了一个人打过来,这次是——   宋叔叔。   *   沈知意猛地从柜子上惊醒,她捞过手机一看,上面“宋叔叔”三个大字格外的刺眼。   她拿着手机下意识的朝宋时樾看去。   少年正靠在床上,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察觉到她目光,朝她微微侧头。   “怎么了?”   看见他神色如常的样子,沈知意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又听见少年清朗的声音。   “我听见你的手机响了好久,不接吗?”   沈知意这才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接听后才想起来宋时樾还在,于是又跑到了病房外面去。   宋时樾就这样拿着手机看着她跑出去。病房的门没关,她就站在门口,对着他的半边脸上还挂着被压出来的红印,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通话的时间不长,挂断后她又匆匆跑了进来。   沈知意的气还没喘匀就开始为自己刚刚的行为疯狂的找补。“刚刚是我同学的爸爸打过来的,病房太吵,我就跑出去接了。”   宋时樾没说话,算是默认她的理由。   “那个……”少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到饭点了,我去给你买饭吧!”   宋时樾看了眼手机,“才五点,会不有点早了?”   “不早了……不早了……”沈知意道,“都五点了,可以吃饭了。”   说着就急匆匆的想下去。   “等等……”宋时樾有些无奈的开口。   “怎么了?”沈知意紧张的望着他。   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沈知意不明所以的靠过去,“怎么?”   少年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嘴角,然后又云淡风轻的离开她的脸。   “好了,去吧。”   沈知意低头,少年指尖沾染着晶莹的不明物体。   沈知意:“……”   艹!!   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起来,飞快的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嘴。   “不是宋时樾,我脸上有口水你怎么不跟我说?”   宋时樾也抽纸擦了擦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我看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她再怎么急也不可能顶着一脸的口水出去啊!   她严重怀疑她就是故意的,只是她没找到证据罢了。   看见她窘迫的样子,少年弯了弯眉,手里的纸团轻轻一丢,完美的落入垃圾桶里。   “不是要给我买晚饭吗?现在不急了?”   怎么可能不能不急。   沈知意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活像一个背着宋时樾搞秘密任务的特工。   她鬼鬼祟祟的跑下楼,黎莘和宋凛早就在医院门口等她好久了。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没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黎莘今天换了件粉色的长裙,淡雅的粉完全没显得她庸俗,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有一个十多岁孩子的样子,倒像青春小说里那抹求不到的白月光。   前提是她别犯病。   她伸手扶住跌跌撞撞的沈知意,声音很温柔。   “不着急,是叔叔阿姨没跟你商量好就贸然跑过来麻烦你。”   沈知意抹了抹额角的汗,露出一个笑容。“不麻烦的,不就是带个饭嘛。”   黎莘把宋凛拎在手里的保温桶递给沈知意,“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我不怎么下厨,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如果不好吃的话就出去给他买。”   沈知意把她手里的保温桶接过来,“没事,宋时樾什么都吃,他不挑食的。”   其实根本不是不挑食,他有时候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能管好不好吃?他奶奶生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连馊饭都吃过。   不过这些她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在这对年轻的夫妻身上洒盐。   黎莘有些忐忑道,“我早上的时候犯病,偷偷跑来医院了。”   她有些焦虑的扣着手掌,“那时候是大概是早上五六点,虽然后面宋凛把我带出去了,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只要一想着宋时樾用看疯子的眼光看她,黎莘心里就无比的崩溃。 第32章   她一焦虑, 就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用嘴不断的咬自己的指甲, 在原地来回的踱步。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看到我了吧?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个疯子?会不会讨厌我啊?”   “知意……”她伸手抓住沈知意的肩膀, 力道很大,将她的肩膀扣得死死的,神经质的问她。   “他会讨厌我吗?”   “可是……”   她哭了起来。   “可是我是妈妈啊, 妈妈是爱他的,妈妈只想去看看他。”   和上一次见她时的疯疯癫癫不同,这一次是沈知意亲眼看见她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实话实说, 她有些吓到了。   可偏偏她的力气大到吓人, 她的肩膀被禁锢在她手里根本动不了分毫。   最后是宋凛强硬的把她抱到自己怀里。   “阿莘,他不讨厌你, 也没有发现你, 如果他发现你的话, 刚刚知意就不会下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   黎莘乖顺的靠在宋凛怀里, 像一朵柔顺的、可以随意攀折的兔丝花。   她仰着脸, 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沈知意,希望从她嘴里吐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知意往后退了一步, 不动声色的用手揉了揉肩膀,回答她。   “是的,他昨天睡得晚,那个时候肯定睡死了。再说了,我今天都没听见他跟我说这件事情, 那肯定就是没发现。”   黎莘的脸上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 可那个笑在脸上没挂多久, 忽然又变得扭曲起来。   “是他不想见我吗?他为什么不想见我?”   “他肯定是想见我的,是你……”   她伸手指着沈知意, “是你不想让他见我对不对?你想让我们母子分开对不对?”   沈知意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的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已经在跟他做心理建设了。”   “就是你!”   黎莘盯着她,眼尾爬上一抹赤红,咬着牙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是我的孩子,你又是谁?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扬起的手从沈知意面前挥过,在碰到她之前,被宋凛眼疾手快的拽了回去。   宋凛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转身把她往车里送,勉强抽空跟沈知意道歉。   “抱歉,她又犯病了,她刚刚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知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这样看他们开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提着保温桶孤零零的站在医院门口愣怔了许久,直到被夜间的凉风一吹,手臂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才回过神来。   她没着急回去,而是去医院旁边的餐馆买了几个打包盒,把保温桶里的饭菜倒在打包盒里,才提着塑料袋打算回去。   到医院楼下的时候,她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抬头望了眼头顶的住院楼。   她数了数,成功的找到三楼。白色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窗里投射出来。恍惚间,似乎有一道人影从窗户面前闪过,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她回去的时候宋时樾依旧靠在床上低头看手机,在她踏进病房的瞬间,他抬起眼遥遥的和她对上实现。   少年的眼神很晦暗,里面充斥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等她去细究的时候,转瞬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样子,仿佛刚刚是她的错觉一般。   宋时樾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从她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上略过,声音有些哑。   “回来了。”   柜子上乱七八糟的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少年收拾好放在她的书包里,上面干干净净的。   她把袋子放到柜子上,解释了一句,“今天客人有点多,就多等了一会。”   说着她顺手打开里吃的,看着在打包盒里卖相一言难尽的饭菜,顿了顿。   “今天老板的手艺有失水准,就先将就一下吧。”   少年看着那几道菜,眼底的很色很淡。   他从床上坐起来,翻了翻袋子,没什么感情的开口。“你只买了我一个人的份?”   沈知意这才发现黎莘给她的饭菜都是一个人份的,就连筷子都只有一双。   她干笑道,“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就只带了你的。多大个人了,吃饭还要人陪?”   宋时樾略显沉默的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才拿起筷子慢吞吞的吃了一口菜。   沈知意期待的看着他,“好吃吗?”   宋时樾的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听见她的话,看了看面前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的菜,评价道。   “一般。”   他挑眉看她,“要试试吗?”   沈知意的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宋时樾这种什么都吃的人,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一般”,可见得难吃到什么地步。   看见她这样,少年的眉梢弯了弯,显露出一个愉悦的幅度。   更加浓郁深沉的墨色将天边橙色的晚霞渐渐覆盖,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   城市的霓虹灯开始亮起,抬头努力辨认才能找到一两颗零碎的星子。   “沈知意……”   宋时樾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满屋的寂静。   和他同病房的病人在今天全部都出院了,空荡荡的病房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沈知意扭头,少年的脸在灯光下透着惊人的白,他狭长的眸微瞌,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怎么了?”   “没……”宋时樾道,“就是单纯的想喊喊你。”   沈知意:“……”   沈知意朝他扬起拳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宋时樾皱眉不动声色的从嘴里吐出一颗坚硬的不明物质,听见她的话,抬头淡淡的瞥了一眼。   “沈知意,你的手胖到都有漩涡了。”   “宋时樾!”沈知意忍无可忍,“信不信我沙包大的拳头锤得你吱哇乱叫。”   “哦……我好怕。”   某人格外没有诚意的敷衍着。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把筷子搁在桌子上,拿着手机转身出了病房。   沈知意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朝他恶狠狠的做了个鬼脸,把目光移到放在柜子上的饭菜上。   不得不说,他这顿饭吃得格外缓慢,一口菜恨不得用两口大米饭就下去。   看黎莘的样子,估计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下厨。   实话实说,沈知意有点好奇是什么味道。   她往门口看了看,没看见某人的背影,做贼心虚的用手指拎起一块不知名的东西,闭着眼睛就想往嘴里塞。   结果东西还没塞到嘴里,肩膀就被人猛的拍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到嘴的食物就这样从手里掉了下去。   一扭头,少年的眼里带着揶揄。   “趁我不在,偷吃?”   这话说得……   沈知意把手下意识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我只是给你尝尝咸淡而已。”   宋时樾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抽出纸强硬的把她的手拉出来擦了擦。   “沈知意,你还是小学生吗?动不动就把脏东西往裤子上抹。”   被抓包的沈知意有些尴尬,“我的裤子好些天没洗,都脏了。”   “哦……”宋时樾凉凉道,“没看出来,你还会物尽其用。”   沈知意:“……”   她的手在少年手里恢复了干净,消瘦的手指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杯奶茶。   奶茶是加冰的,冰冷舒适的温度让她愣了愣。   打包袋扯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瞬,浓郁的香气朝她扑鼻而来。   她这时才发现,被少年放在椅子上的竟然是一堆外卖。外酥里嫩的脆皮鸡、金黄酥脆的炸鸡腿,以及足足加了两片肉的汉堡。   沈知意手里捧着奶茶,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   “宋时樾,你……你这是干嘛呀?”   宋时樾把椅子往她面前一放,“给你点的。”   这种垃圾食品柳梅一向都不让她吃,而她的零钱大半都拿去救济宋时樾,好不容易攒了点,也不太愿意用来消费在肯德基这种地方。   所以导致她馋垃圾食品馋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机会吃。   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些东西竟然是宋时樾帮她买的。   当她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炸鸡汉堡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质问旁边的人。   “你哪来的钱点外卖?”   宋时樾继续和没吃完的饭菜做斗争,“别的买不到,点一顿外卖的钱还是有的。”   他淡淡的补充道,“再说了,你不是说我亲生父母很有钱吗?就算我跟他们预支的吧。”   沈知意:“……”   沈知意道,“那你干嘛要给我点外卖?”   “喜欢就点了……”   宋时樾嫌她问来问去的很烦,把一次性手套拆了给她带上,拿了一个鸡腿塞她手里。   “赶紧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知意下意识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熟悉的味道差点让她热泪盈眶。   可哪怕是美食,也不能打消她心底的疑虑。   “我感觉你很可疑。”   宋时樾把最后一口菜咽下,简单收拾一下桌面。   “我可疑吗?不知道是我可疑还是出去一趟带回来几盘不可名状的菜的某人更可疑?”   沈知意顿时不说话了。   直到一个鸡腿下肚她才踌躇着开口,“宋时樾,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少年似笑非笑的看她,“知道什么?知道我不点这个外卖某人就打算饿一晚上吗?” 第33章   “那个……”   沈知意张了张嘴, 话还没说完,手里又被塞了个鸡腿。   “闭嘴, 吃饭!”   “宋……”   宋时樾抬头静静地看着她, “沈知意,我不想听,也不想问, 吃了东西睡觉,明天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沈知意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立马喝了口奶茶咽下浮上来的情绪, 闷声道, “对不起啊宋时樾。”   她总是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可到头来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少年干燥的手扶上她的脑袋, 亲昵的揉了揉。   沈知意悄悄抬眼瞧他, 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 里面倒映着她呆愣的脸庞。   “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才是, 毕竟你胆子那么小。”   “没有的……”   沈知意回答。   宋时樾笑了笑, “嗯,我错了, 你胆子不小。”   “不是这个。”   她认真道,“不怕的,不吓人。”   想了想,她补充道,“你不要觉得吓人。”   这回轮到宋时樾愣住了。   他逃避似的避开她的目光, 有些慌乱的从位置上站起来。   “睡觉了, 不早了。”   沈知意看着他拿着洗漱的盆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 忍不住笑了起来。   病房里没有其他病人,倒方便了沈知意, 随便哪张病床她都可以睡。   但是小医院的环境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病房里面的床单好几天都不换一下,她躺上去的时候心里面别提有多膈应了。   宋时樾发现了,跟她建议,“要不你回去吧?现在打车还不算太晚。”   “不去……”沈知意拉被子盖住脚,“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我跟我爸妈都说好了。”   宋时樾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   他虽然下午睡了一会儿,但精神头不是很好,沾着枕头不到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沈知意睡不着,她悄悄的翻了个身,把脸朝着对面的少年。   病房里的灯被关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周遭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纱衣。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侧脸,月光在对面斑驳的墙面上投映出一个消瘦的轮廓。   夜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甚至能听得见楼下花池里蟋蟀的叫声。   沈知意就这么看着他,没由来的鼻尖一酸。   她甚至还能回忆起放在头顶上掌心的温度,以及……   少年的抱歉。   他总是这样,明明跟他没有关系,却下意识的把问题揽过去。   他肯定看到了傍晚在医院门口的那场闹剧。   难怪下午她手机里那么多个未接电话,他都没有叫醒她。   难怪他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她送过来的饭。   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他不问她为什么,因为他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她。   他不想听她解释,是在表达他的态度。   他不想见他们。   十六岁的少年,原本是最灿烂热烈的年岁,他却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一步步往前走,甚至都不曾喘口气,又被卷入下一个更深的漩涡。   他们站在他的对面,认为自己替他做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可没人会问他一句——   他开不开心?他愿不愿意?   沈知意默默的又翻了个身,和窗外悬挂的明月面面相觑。   月亮渐渐西斜,楼下虫鸣渐歇,她手里攥着被角,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一个人狂炫一大杯奶茶的后果就是,凌晨两点的时候,沈知意被尿意憋醒了。   她拿着手机颤颤巍巍的打开病房门。平时无比吵闹的医院到这个点格外的安静,还好前台还坐着值班护士。   她没在这里上过厕所,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厕所所在的位置,结果回去的时候,又差点没找到宋时樾所在的病房。   当看见病房的时候,沈知意在心底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睛困得都快睁不开了,拖着疲惫的步子打开了病房门。   这个点的月光格外皎洁,几乎把整个病房都照亮了。   所以,当沈知意打开门发现床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的身影时,差点没眼睛一翻,从原地撅了过去。   人恐惧到一定程度是说不了话的。   她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还在紧紧的拉着门把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小脸被吓得煞白。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动了,她慢慢地抬起头,在月光下露出她的脸。   那是脸色苍白的黎莘。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裙子很长,旖旎的拖到的地上,齐腰的长发挡住她大半边的脸。   她就这样垂着头静悄悄的站在床边上,再加上在医院这种地点,活脱脱的贞子在世。   沈知意被开门暴击吓得骤停的小心脏还没缓过来,掉在地上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   黎莘此刻的状态一看就很不正常。   哪怕地上的手机在震动,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的盯着床上熟睡的人,一丝余光都没分给她。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捡起来按下接听键,宋凛慌乱的声音在另一头响了起来。   “知意,黎莘不见了,我怀疑她可能会偷偷跑来医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知意差点抱着手机哭了起来,但凡他的电话早打两分钟,她也不至于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哽咽道,“已经来了。我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她在病房里。”   那头的宋凛可疑的停顿了一下。   结合黎莘每天晚上睡觉的装扮,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在上厕所回来,打开病房门的那一刻,见到的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他有些心虚的安慰她,“不要怕,我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她最近病情越发严重了,现在情绪可能有点极端,可能要麻烦你几分钟。”   沈知意还能怎么办呢?   她忧伤的挂断电话,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阿姨……”   她试着喊了喊黎莘。   结果对方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的盯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宋时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嘴里不知道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再被她这么看下去,哪怕宋时樾是个猪,都该被看醒了。   “阿姨……”沈知意硬着头皮靠近她,“阿姨,我们先出去说好不好?他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她试探着朝她走近。   可在她即将挨到床尾的瞬间,黎莘猛地抬头朝她望过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出去!”   沈知意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黎阿姨,是我啊……沈知意,你不记得了吗?”   “沈知意?”黎莘嘴里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神奇变得有些扭曲,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对劲起来。   “我知道你,你要抢走我的孩子对不对?你是坏人!”   “我……”   沈知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莘像一个护崽的老母鸡挡在她面前。   “出去!出去!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沈知意怕刺激到她,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她有些担心宋时樾,便悄悄的越过黎莘的身体往她身后的床上望去,结果却对上少年狭长的双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就这么看着他俩,一句话也没说,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折射出如水一般的温度。   “宋时樾……”   沈知意喃喃道。   黎莘似有所感,她扭回头。   沈知意总以为他们的初次见面该是体面的、温馨的,再不济,双方应该都是饱含期待的。   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场所,失散多年的母子诉说着自己的爱意,然后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浓烈的感情让围观的观众都忍不住为他们驻足落泪。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看着他拥有幸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昏暗的病房内,空气里还残留着炸鸡的味道,月光寂寥如水,似乎整个世界都被笼罩上一层惨淡的银白。   一个精神不正常、披头散发的母亲,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无动于衷的孩子。   他们俩就这样望着,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尾。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如天堑。   “时……”黎莘张了张嘴,终于喊出那个在自己心里宛如禁忌一般盘亘了十多年的名字。   “时樾……”   少年仰头看她,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黎莘混沌的大脑忽然生出几分理智,可那几分理智在对上少年的脸时又消弭于无形。   她的眼尾挂着赤红,有些苍白的嘴唇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她踉跄着朝他靠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拥抱在床上的少年。   “妈……妈妈……我……我是……妈妈。”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少年的瞬间,他猛地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在黎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宋时樾垂下眼。   “抱歉,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   黎莘猛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尖锐,甚至还破了音,里面夹杂着浓浓的怒气。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认识我?我是你妈妈啊!” 第34章   沈知意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连忙走过去拉住她。   “阿姨,你先冷静。他还没见过你, 不认识你是正常的, 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黎莘根本就不听她在说什么,她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宋时樾,祈求他看着自己。   “我是妈妈, 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妈妈找了你十多年,是妈妈不对,妈妈给你道歉, 妈妈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   她掩面难受的呜咽出声, “你是在怪妈妈吗?怪妈妈没有早点找到你,怪妈妈不小心把你丢了, 害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   “我……”   见她这样, 宋时樾有些别扭的往后挪了挪身子, 犹豫着张嘴刚想说什么。   结果病房猛地被人推开, 宋凛带着好几个人急冲冲的冲了进来。   此时的黎莘佝偻着身子站在病床边上, 脸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看起来狰狞极了。   他想也不想的立即低声呵斥道, “黎莘!”   黎莘被吓了一跳,她站直身子,看见来人是宋凛时,神色变得更加扭曲了。   “你要干什么?”   宋凛朝她伸出手,“乖, 阿莘, 跟我先回去好不好, 不要吓到他。”   黎莘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几乎都快靠在墙上。   “你也要来分开我们母子吗?”   “没有人想要把你们分开, 只是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先回去,等情绪稳定了再来看他好不好?”   “不好!”黎莘失声尖叫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你从来不让我来看他。”   她看向宋凛的目光充满了恨意,“宋凛,你没有心!那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从来都不管他?现在还不让我来找他。”   “阿莘……”宋凛英俊的脸上挂着深深的疲倦,“现在很晚了,我们让他先休息,等天亮了再说好不好?”   他的话打动了黎莘,她看向坐在病床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时樾,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时……时樾,妈妈和你睡好不好?”   宋时樾不说话,只是眼神越过黎莘,望向快被挤到门口的沈知意。   沈知意感觉到了,她从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彪形大汉身后探出自己的小脑袋。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少年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大汉,朝床上的少年走过去。   黎莘像个警惕的母鸡,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幼崽身边的动向,她瞧见了沈知意,二话不说拦在她面前。   “你想干什么?”   “他发高烧了!”沈知意道,“你没看见吗?他发高烧了!”   黎莘怔住了。   沈知意一把扒开她朝宋时樾走去,可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年的瞬间,一只手忽然拽住她的后领,把她扯的往后趔趄了一下。   要不是宋时樾手疾眼快的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宋时樾从床上爬起来,把沈知意护在身后。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视着黎莘,终于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想干什么?”   黎莘被他眼底的冷漠刺得往后退了一步,手还保持悬在半空的动作。   “我……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够了!”宋时樾低咳一声,“出去。”   “我……”   黎莘还想说什么,宋凛走过来一把抱住她。   “阿莘,我们先出去好不好?他生病了,现在需要看病。”   宋凛刚一抱着她,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在他怀里疯狂的挣扎。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就是想让我和我的孩子分开!”   医院的病房就那么大一点,还要摆上五六张病床,能活动的空间更是狭窄得不像话。   这么大幅度的挣扎,周围的东西都被她踹掉在了地上。   宋凛一个不察,竟让她真的从怀里挣脱开了。   黎莘疯疯癫癫爬上床,朝床那边的宋时樾爬过去。   她的脸被泪水濡湿,黑发一绺绺的糊在上面,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知意的小心脏被吓得都快要骤停了,一个劲的往宋时樾身后缩。   宋时樾这场高烧来得格外迅猛,整个人几乎被烧到神志不清,死死咬住舌尖才让勉强保持几分清醒。   他的手扶着旁边挂点滴的栏杆,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又往背后拉了拉,直到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才肯放下心来。   他这一幕无疑把原本神经就脆弱的黎莘刺激得更加疯狂。   她伸手扒了扒头发,努力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乖乖,跟妈妈走好不好?他们都要把我们分开,妈妈带你走,我们谁也不见。”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难受的喘息。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除了黎莘。   宋凛试图把她从床上抱下来,“他现在在发高烧,非常需要医生,我们先让他看病好不好?”   他一靠近,黎莘就失声尖叫起来,把床上所有能丢的丢出去的东西疯狂朝宋凛身上招呼。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死死的盯着躲在宋时樾背后的沈知意身上。   “是你!你才是想要把我儿子带走的罪魁祸首,那是我的孩子,你把他还给我!”   沈知意一探出头就对上黎莘疯狂的目光,吓得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要带走他。”   “沈知意!”宋时樾低声呵斥她,“把头收回去。”   沈知意格外怂的刚想把头缩回去躲着,结果看见黎莘把把手伸向放在柜子上的水杯。   她猛地瞪大眼睛。   里面的水是她上厕所之前临时接回来的,就怕少年渴了没水喝,那水是刚从饮水机里放出来的滚烫的热水,才这么一会儿,根本就没有冷下去。   “不!不要!”   她失声喊道,声音甚至都变了型。   黎莘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在意,毕竟在她眼里,沈知意是无时无刻想把他儿子带走的“罪魁祸首”。   她拿起水杯,猛地朝两人所在的方向丢过去。   沈知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少年。   砰——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宋时樾躺在地上,汗水浸湿了他的双眼,视线里朦朦胧胧的一片。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朝刚刚站在对方看过去。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乌云里,病房的开关被人手忙脚乱的摁亮。那光芒太亮了,亮到格外的刺眼。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歪着头,漫无目的的想。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这样呢?   灯光在他眼底幻化成少女白皙的手臂,上面通红一片,有的地方还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这光芒太亮了,亮得他的眼睛刺痛,最后变成模糊的光影,世界被他的眼睛分割成细小的碎片。   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温柔的把眼尾的潮湿擦拭掉。   光影凝聚成晶莹的液体从少年的眼眶滚落,刺眼的光芒变成少女柔和的脸庞。   “没事的……”她说。   “她只是生病了。”   可我也生病了……   他在心里想。   为什么没人看得见呢?   刺耳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宋时樾的大脑浑浑噩噩的,他甚至连吐出来都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忽然一道人影从门口冲了进来,带着雷厉风行的速度朝黎莘席卷而去。   啪——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柳梅的声音。   “来,再疯一个给老娘看看!”   柳梅甩了甩手,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可脸色却很冷。   她冰冷的眼神扫视过一屋子的保镖,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和宋时樾眉目有些相像的男人身上,毫不留情的讥讽。   “一屋子男的制不住一个疯女人,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合着你老婆才是你老婆,儿子是垃圾桶捡的呗?”   “也对,你也就提供了一个精子而已,他能长这么大靠的也不是你。儿子在旁边都快要被烧死了,还在这里自顾自的演苦情戏呢。”   “你不想管你儿子,我还宝贝我闺女呢!我闺女要是手上留一块疤,别想老娘放过你媳妇,我疯起来比她还要吓人。   她推开人群,伸手去拉沈知意。   “岁岁,跟妈走,医生在外面等你。”   宋时樾下意识的拉紧沈知意的手。   可沈知意实在怕极了,她从小到大、哪怕是上辈子都没这么怕过,柳梅没来,她觉得自己就是宋时樾的依靠,硬扛着一声没哭。   可现在柳梅来了,她看见了自己的靠山。钻心的疼从手臂上传来,让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   柳梅看见她的手也红了眼眶,“过来岁岁,跟妈妈回家。”   沈知意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朝柳梅走过去。   少年有些徒劳的伸出手,只来得及握住少女的衣角,然后从他的指尖滑落。   他费力的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他在喊:   “岁……岁……”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玉山把她抱出病房,在踏出去的瞬间,他看见了她的脸。   滚烫的泪从她眼眶落下,整张小脸哭得湿漉漉的。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那个总是爱笑的女孩,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哭了。 第35章   宋时樾醒的时候是一个阴天, 没有烈日,不刮风, 也不下雨, 很安静,就连空气里也带着舒适的凉意。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周围很安静。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病人,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旁边放着刚从枝叶上剪下来最新鲜的花束。   身下床铺的触感很柔软,就连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是崭新的, 一点污渍都没有, 入眼望去,四周的墙壁洁白又干净。   他微微侧头, 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   男人疲倦的睡了过去, 下巴冒出一截青涩的胡茬, 眉眼和他有些像。   宋时樾掀开被子坐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 没有吵到旁边熟睡的男人。   少年的手上正在挂着点滴,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扎了针的手背看了一会儿, 忽然伸手揪住输液管,硬生生的把插在里面的针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从他的手背里冒出来,溅到他的病号服上,也溅到洁白的被子上,那颜色红得刺眼。   他像是没看到满手的鲜血一般, 赤着脚踩在地上, 慢悠悠的出了病房。   走廊里很安静, 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是VIP病房,没有主人的允许, 医护人员是不能随便上来的。   他手背上的血还在流,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手淌了一路。   宋时樾看见了,伸手随意的在胸前擦了擦,转身踏上了旁边的楼梯。   那是通往天台的路。   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站在医院的最高点,他能清晰的俯瞰着周围的景色。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护栏上面,他双脚悬空,眼底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不知何时起了风,他宽松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露出他瘦得惊人的锁骨。   雄鹰从他脚底飞过,他笑了起来。   久违的自由终于将他包裹。   “宋时樾!”   凄厉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   宋凛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目眦尽裂的看着他。   “你……你下来,上面危险,你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好不好?”   宋时樾眨了眨眼睛,眼神淡淡的从他脸上掠过。   他把手撑在身体两边,微微仰着头,看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在哪里,阳光忽然拨开乌云探出半个脑袋来,耀眼的金光从云层洒下,不偏不倚的刚好照在少年消瘦的脸上。   巨大的惶恐将宋凛笼罩,看着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护栏时,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求你了……下来好不好?爸爸妈妈错了,如果……如果你不想见我们,我们马上从你面前消失。”   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摊开手,让光照在手上,仿佛掬住了一捧热烈阳光。他的手背还在滴着血,砸在裤子上,晕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宋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手机,那是宋时樾的手机。   “知意……沈知意给你打电话了!”   他的眼底带着渴求,“你不想听听她想要跟你说什么吗?”   宋时樾这次终于有反应了。   他扭头看着宋凛手里的手机,神情里带着疑惑。   “沈……知意?”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帮他,这时他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上面正跳动着“岁岁”两个字。   宋凛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他把扩音打开,少女明亮、充满活力的声音顿时在手机里响起来。   “宋时樾!你在哪个病房啊?我来看你了。”   她抱怨道,“你是猪吗?我打了你好多个电话,你都不接,害我差点以为你被烧死了。”   她的声音通过电话一点一点的响在他耳边,将他从虚无的混沌里硬生生的拽了出来。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乌云遮挡住,天空阴沉沉的,看着有要下雨的征兆。   楼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纷纷抬着头紧张的往上面看。   少年跌跌撞撞的从护栏上翻下来,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个手机。   那头的沈知意还在不断的说话,声音很奇怪,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宋时樾,你到底在哪里?我找不到病房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沈知意……”他捧着手机,喃喃道。   “宋时樾……”听见他回答自己,沈知意立马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   宋时樾顿了顿,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狂风从他脸上席卷而过,他迷茫的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回答她。   “我……我刚刚上了个厕所。”   沈知意道,“我在医院楼下面,你来接我好不好?”   少年握紧手里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   “好。”   直到听见他肯定的答复,沈知意才挂断电话,她劫后余生般的蹲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周围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去,她甚至还能听见几句不入流的抱怨。   “切!坐都坐上去了,等了半天结果没跳,真没意思。”   等到人群全部散开后,她毫无形象的摊坐在地上。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医院大楼,不过26层的高度却叫她浑身发凉。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头顶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风吹散了,太阳躲在乌云后面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圆形,像极了一个被摊得圆乎乎的玉米饼子。   沈知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扭头发现少年就站在她身后。   他身上狼狈极了。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胸前、裤子上都是血迹,手背上漏血的针孔已经结痂了,污渍黏糊糊的粘在他手上。   在他身后,站着诚惶诚恐的宋凛。   沈知意仿佛没看见这个人一般,只是朝她不远处的少年伸出手。   她说:   “宋时樾,我带你回家。”   她像是没看见他满身的血迹一般,什么也没问,只是朝他伸出左手,温柔而又坚定的握住他另一只手。   “我们回家。”   *   他们回去的时候,柳梅和沈玉山都没在家。   沈知意把少年按在沙发上坐下,去卫生间接了盆热水,仔仔细细的把他手上凝固的血迹洗干净。   洗完后,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胶布撕开一点,把少年的针眼粘住。然后去他之前临时住的杂货间挑了两件干净的衣服扔给他。   “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少年乖得像个提线木偶,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闻言真的就乖乖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沈知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十六岁活得像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妈子一样,简直为他操碎了心。   她把水端去卫生间倒掉,打电话给正在上班的柳梅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柳梅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骂她,“沈知意,我看你是活腻了!手上的伤还没好就敢往外面跑,人家亲爸亲妈在,你去凑个什么热闹?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   “妈……”   沈知意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往下面看。   小区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低调的迈巴赫,一个男人颓废的蹲在迈巴赫旁边,用近乎狼狈的姿态抽完了一整根烟。   他把烟头摁熄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抬头望了眼小区,才站起身坐进车子,开车离开。   她把刚刚在医院楼下看到的那一幕简单的跟柳梅说了一下。   听完后,柳梅吓得声音都开始哆嗦起来。   “真的假的?这……这怎么会……”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造孽呀这是!”   “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给逼成这个样子?”   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摔,“你把他爸妈的电话给我,让我来会会他们!老娘从小看着他长大,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也算他半个妈,有我在这儿,我看谁敢欺负他!”   宋时樾出来的时候沈知意正在厨房里煮东西,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听见开门的声音,少女从厨房的玻璃门里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你洗好了啊?再等等,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宋时樾走过去。   沈知意身上的外套脱了,露出里面被纱布缠着的右手。而她的左手正在拿着筷子,有些别扭的在锅里搅拌着。   她把筷子往锅边一放,然后拿起方便面的调料包,用牙齿咬住,想把它撕开。   结果还没开始用力,嘴里的调料包忽然被一只手抽了出去。   少年利落的把调料包撕开倒进锅里,垂眼看着她手上的纱布,不发一语。   沈知意下意识的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指挥他。   “还有这些,通通都往里面放。”   “我不会做饭,今天中午先将就一下,晚上让我妈回来做好吃的。”   宋时樾拿着调料包的手顿了顿,有些艰涩的开口。   “我……”   他还话还未说完,手臂就被少女猛地拍了拍。   “快点搅一搅,不然糊在一起了。”   两个小屁孩从医院出逃的后果就是:只能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能各自捧着一碗红烧牛肉面。   沈知意右手动不了,只能左手拿着叉子把泡面往嘴里送。她砸吧一下嘴,觉得自己今天煮的泡面味道还可以。   宋时樾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怎么动嘴。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沈知意前面的桌子,似乎要把桌子钉穿,好让他看见里面被纱布缠着的右手。   “赶紧吃,不然等会就不好吃了。”沈知意催促他。   “岁岁……”   少年喊。   沈知意抬头看他。   他的脸消瘦得厉害,肤色苍白,眼窝里挂着浓重的青黑,眸色深沉,看着就像电视剧里行将就木的病人一样。   他看着她,然后垂下头。   “对不起。”   他说。 第36章   沈知意剥了根香肠丢他碗里。   “动不动就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   “你什么你……”   沈知意把裹着纱布的右手抬起来,“你是想说这个吗?”   少年顿时不说话了。   沈知意又吸溜了一大口泡面, 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又不是你弄的, 你道什么歉?”   “宋时樾,首先你得先是你自己,然后你才是其他身份。不是你泼的我,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就这么喜欢把别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少年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了僵。他苍白着脸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知意叹了口气, “你觉得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所以哪怕你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但还是觉得连累了我是吗?”   “再说了, 是我自己把你推开的, 我受的伤是我自己选的, 跟你没有关系, 你不用感到道歉。”   少年低头咬了口香肠, 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我只是……怕你因为这个讨厌我。”   他从未见少女哭得像那天晚上那么伤心过,她的哭声里带着浓浓的害怕。   这让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 她害怕的源头来自于他身边。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面前被人抱走,无能到甚至连一句挽留也说不出口。   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恐惧到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那个从他记事起就陪在他身边的女孩, 好像真的要离开他了。   刚刚在天台上如果不是那通电话, 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人生好像永远都是这样, 黑压压、乱糟糟的一片。   爷爷奶奶虽然养了他,但他们年纪大了, 再加上活得艰苦,总以为现在的生活水平跟他们年轻时候差不多,给他的生活费少得可怜。   太早过于懂事的他,甚至连要求都不敢提出来,就拿着那么点微薄的生活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如果不是沈知意,他早就饿死在那个严寒的冬季。   对他来说,少女就像一道光,在他踽踽而行的十多年里,一点点驱散他心里的黑暗。   爷爷奶奶走后,他的世界宛如一面没了墙的屋子。厉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空荡荡的,空得他甚至能听得见风声的呜咽。   而沈知意则是唯一还罩着他的顶,让他不至于暴身于荒野之中。   他只有她了,他也只剩她了。   所以当少女那天晚上被抱走的时候,他以为她不要他了。   他不怪她,只怨自己没能力留住她。   就像和之前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有的东西不是他的,终究不会属于他,他所做的努力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沈知意问他,“你还记得吗?我八岁的时候特别欠,招惹隔壁大爷看地的大黄狗,它撵着我追了三里街。”   “差点咬到我的时候,是你救的我,直到现在你的小腿上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那你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吗?”   少年摇了摇头。   她又问,“那你觉得我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吗?”   少年依旧摇头。   沈知意说,“你八岁那年因为推开我被狗咬了,你没讨厌我。为什么现在我推开你被水泼了,我反而要讨厌你?宋时樾,你做人可不能这么双标?”   她用左手费力的端起碗挪到宋时樾那边。   她坐在他旁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弯着眉笑。   “我承认,我那天晚上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抛在医院自己走的。这不,今天一大早趁我爸妈不在,我就赶紧溜过来给你道歉了,结果……”   她抿了抿唇,再也笑不出来了。   宋时樾伸手轻轻的握住少女拿着叉子的左手,低声跟她保证。   “不会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朝他伸出小拇指。   “拉钩。”   少年弯了弯眉,顺从的伸出小拇指跟他勾了勾。   吱呀——   开门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沈知意如同一个惊弓之鸟猛地从位置上弹起来,就连坐在他旁边的宋时樾都忍不住局促的站着身子,望向门口的脸色有些苍白。   柳梅打开门面对的就是两个站在客厅诚惶诚恐的小鸡仔。   她把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站在门口换鞋,顺带还抽空瞟了他俩一眼。   “你俩干嘛呢?站在那里干什么?”   沈知意干笑道,“吃……吃东西呢。”   柳梅穿着拖鞋,侧过身子看了一眼。   “沈知意,我看你是皮痒了!你不会做饭就不能点个外卖?小樾刚从医院出来,你就带他吃这糟心玩意儿?”   宋时樾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张口,“柳……柳姨。”   柳梅走过去拉过他的身子里里外外的看了几圈,见他没受什么伤才放下心来。   她没提跳楼的事情,只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你说你,多大个小伙子了?受委屈了也不知道找姨帮忙?”   “不过这事也怪我。你也知道我一向大大咧咧的,脾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天也是气急了才没管你。”   “不过后面我让你玉山叔回去看了。他说你被转移到市里最好的那个医院去了,那里面的专家都在你病房跟前站着呢,所以才让你在他们那儿待着。”   “我……”   宋时樾张了张嘴,眼眶忽地一下就红了。   柳梅手忙脚乱的安慰他,“哎呦……你这是干嘛呢?你差点都快成我的儿子了,我哪能不管你啊?”   她伸手抱住他,“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家子永远站在你身后。”   “哪怕你真的不喜欢他们,不想跟他们回去,姨愿意养你。你这么俊个大小伙,成绩又好,脾气也好,将来有的是光明前途,可别千万想不开。”   柳梅常年在花店上班,身上难免沾染上各种花的味道,闻起来甜甜腻腻的。   宋时樾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重重的吸了口气,哑着声音“嗯”了一声。   柳梅推开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你最近就安安心心的跟岁岁在家,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你去干嘛?”沈知意问她。   柳梅风风火火的冲进卧室,打算把压箱底的战袍找出来。   “老娘去给你们讨公道去!”   沈知意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泡面吃完,抬着自己裹得跟个猪蹄一样的右手,溜进了柳梅的房间。   房间里头的柳梅已经换上了一身艳丽的红裙。   裙子还是她跟沈玉山结婚十周年时沈玉山给她的礼物,好几万呢。她平时就放在箱子底下有事没事摸一摸,根本就不舍得穿出去。   今天的她可谓是下了血本。   沈知意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化妆桌前面化妆。平时用一滴抠抠搜搜的精华乳液,此刻像不要钱一样往她脸上扑腾。   沈知意简直叹为观止。   柳梅跟她解释,“俗话说得好,输人不能输阵。不就是有钱嘛?老娘倒要看看他家究竟多有钱!”   沈知意心想,他家的有钱程度可能是他们这等凡人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不过他没打击柳梅的积极性,反而跃跃欲试的在旁边给她出谋划策。   她把柳梅的宝贝首饰盒子扒拉出来,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给她挑出来一个金灿灿的镯子。   “妈,等会儿你就带这个金镯子去,肯定能亮瞎他们的狗眼。”   柳梅将信将疑的拿着金镯子端详了一圈,“这真的可以?会不会太庸俗了?”   “没有啊。”沈知意对她那个金镯子喜欢的不得了。   “金灿灿的,看着多有钱啊,你这带出去,不得羡煞死旁人。”   沈知意继续扒拉,“还有这个金戒指、金项链……这些你都带着去,直接碾压他们好吗?”   柳梅狐疑的看着她,“沈知意,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沈知意委屈极了,她是真的觉得这些很好看。   “我没有,我是真心建议的。你不觉得金灿灿的很好看吗?再说了,最值钱的就是黄金好吗?你说还有什么比黄金还值钱?”   柳梅顿住了。   不得不说,他俩能做母女,在某些方面的审美差不了多少。   她把那个金手镯戴在手腕上,有些满意的晃了晃,不确定的问站在门口的宋时樾。   “这个好看吗?”   宋时樾的眼神在她金灿灿的手镯上晃了两圈,看着母女俩期待的眼神,他张了张口,有些艰难道。   “还可以。”   于是柳梅就这样提着包,穿着一身摇曳的红裙,穿金戴银的走出了家门。   走之前她抽了几张现金给沈知意,“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俩在家别老是天天窝在家里除了泡面就是外卖,多不健康啊。楼下不是有很多餐馆吗,拿着钱自己下去,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差那两块钱。”   宋时樾有些不放心,想跟在她身后去看看,被沈知意拉住了。   “你放心好了,你别看我妈大大咧咧,她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你忘了?小时候在那边住的时候,邻里邻居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妈调节。”   宋时樾道,“我怕她被欺负。”   “欺负?”沈知意笑了。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小时候欺负过她的人,我就没见过有谁能全手全脚的从她面前走回去。”   宋时樾:“……” 第37章   柳梅到餐厅的时候, 宋凛和黎莘已经等了她许久。   餐厅的地址是宋凛和黎莘选的,算不算上很贵, 但也不便宜, 环境很好,可见他们是用了心的。   她提着包风风火火冲进餐厅门口,迎面走来个服务员。   那个服务员长得很漂亮, 就是年纪看着有些小,引得柳梅多看了她两眼。   服务员腼腆的朝柳梅笑了笑,轻声细语的问她。   “女士, 请问几个人呢?这边要不要先看一下菜单?”   “不用。”柳梅道, “我约了人。”   她跟服务员报了个包间的名字,让她带自己过去。   她跟在服务员身后, 看着她瘦小的身躯, 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多大了啊?怎么看着年纪轻轻的就出来打工了?”   服务员笑了笑, “我还在读高中, 这个只是兼职。”   柳梅闻言叹了口气, “是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吗?不然才这么大父母哪里舍得让出来打零工哦。”   她这话似乎戳到了服务员的心头上,明亮的大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她别开脸, 用手擦了擦眼角,朝柳梅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   “没关系的,人各有命。我相信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总能拼搏出另一番新的天地。”   “再说了,我爸爸对我也很好。只是我觉得他太辛苦了, 现在假期也不上课, 出来赚点零花钱不打紧的。”   柳梅感叹, “看你的年纪跟我家闺女差不多大,她天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 懒得要死,成绩还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她以后要怎么办?她要是能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服务员黯然的垂下眼睛,不说话。   她垂着脸乖顺的在柳梅旁边给她带路,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却还格外坚强的朝她挤出笑容,看得柳梅心疼极了。   宋凛和黎莘在包间里茶都换了两盏,却迟迟不见她人影。现在一听见门口有动静,便立马迫不及待的走出来。   和那日柳梅见她时的疯疯癫癫不同。此刻的黎莘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长发被她用一根簪子挽在脑后。   她的脸未施粉黛,可能是怕气色不好,便涂了个淡淡的口红,发丝从她脸颊垂落,像静静挂在月空的那轮上玄月,清冷又寂寥。   包间的门打开又被静静的合上。   柳梅坐在他们对面,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清了这对夫妻的模样,也终于理解宋时樾为什么能长得那么好了。   黎莘倒了杯茶递给她,“辛苦您跑这一趟,外面很热吧?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柳梅来的途中,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种他们见面的场景。   结合她在医院遇到的情况,她总以为这对夫妻是强势的、张扬的,有钱到甚至可以不顾他人想法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情景,她满腹的尖牙利爪顿时被黎莘手里的这杯茶卸了大半。   黎莘朝她微微侧脸,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意,脸颊上还有未消退的痕迹。   那天她来得匆忙,一挤进门,瞧见的就是自家闺女手被烫得通红,无助的缩在墙角的模样,所以下手的力道完全没收着。   “非常抱歉,本来是想约一个时间好好跟你们谈谈的,结果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   黎莘抿了抿嘴,有些难受的垂下眼。   “我知道,这一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忽然犯病,半夜跑去医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自古以来,美人落泪都会博得人的怜惜,哪怕是柳梅也不例外。   她抽了张纸递给黎莘,问她。   “你老公知道你有病,你家又那么有钱,怎么不多叫点人看住你?先不说大半夜吓不吓人的问题,就让你这么独自一个人跑到医院,要是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多危险啊。”   黎莘接过他递的纸张,低头擦了擦眼泪,纤细的脖颈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怪我。那日下午我做了饭菜,想拜托知意送给他,结果忽然犯了病,是宋凛把我强制带回去的。”   “晚上的时候他给我吃了药,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吃了药的我原本应该睡到第二天早上的,可能是因为我见到时樾,情绪波动得厉害,结果在半夜忽然醒了。”   “你知道的,我们才刚回国,就连房子都是临时买的,家里就只请了钟点工,晚上的时候别墅里基本都没人,所以……”   接下来的事她没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柳梅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慢慢的叹了口气。   “同样身为女人,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时樾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爷爷奶奶才刚走,他那么大个孩子,短短几个月就接受这么多变故,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   她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今天我就厚着脸皮坐在两位面前,浅浅的替他做个主。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不错,你们找了他十多年的确也很辛苦,可他这十多年过得并不比二位好到哪里去。”   “他小时候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家里面还有个躺在床上的奶奶。他爷爷年纪大了,找不到工作,干苦力活都没人要,只能靠捡破烂为生。”   “我们还是邻居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听见有人在抱怨,说他活得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捡他呢。”   对面的黎莘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柳梅继续道。   “他打小自尊心就强,哪怕是这样,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家那蠢闺女是个意外,可能是因为她不太聪明,所以打小就和时樾走得比较近。我们见他可怜,便偷偷的给知意的零花钱加了又加。”   “不然我们一个普通家庭,哪里有那么多零花钱给她一个小姑娘造?”   她微微坐直身体,使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些。   “要是说替他做主,我还是稍微有些资格的。”   “我也不是想阻挠你们相认,只是我有个前提:你们得尊重他一切的想法,他若想跟你们回去,那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不想跟你们回去,你们便不能强迫他。”   “我这人文化水平不怎么高,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话我就先放在这儿:甭管你有病没病,以后要是敢在他面前作妖,没病我都能给你打成有病!”   她勾唇冷笑。   “要是有病,我别的本事没有,治病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她说完后,宋凛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微沉着脸,张嘴刚想反驳什么,却被黎莘伸手拉住了。   黎莘伸手抹了抹眼泪,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柳梅。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是我自己犯的错,才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说来真是可笑,做母亲的永远都贪心不足。没找到他之前,我祈求只要他活着就好。现在找到他了,我又迫不及待的不顾他的想法想和他相认。”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的心情忽然又和之前一样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   “他不想见我们,那就不见,我们可以等,等到他愿意见我们的那天。只是在这期间,就麻烦你多加照顾一下他,卡里的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总不能让你们自己掏钱去照顾我的孩子,要是不够用随时跟我们说。”   “至于知意……”她咬了咬唇,从桌子底下拿出一袋东西递给柳梅。   “我……我真的很抱歉,我就是脑子糊涂了,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直到现在我甚至都不敢去见她,当着她的面说声对不起。”   “这些都是我咨询好几位专家,买来的对于治疗烫伤很有效果的药和护肤品,你帮我带给他好不好?”   “如果……如果她实在气不过的话,我让她泼回来也是可以的,只求她心底不要记恨我。”   柳梅看着面前的这一堆东西,许久都没说话。   她一向吃软不吃硬,如果对方态度强硬,她还好办。但像这样在她面前把姿态放得很低,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知意手上的烫伤只是看着吓人,水是从饮水机接的,也没多烫,只是有些皮肤嫩的地方被烫起了几个水泡,估计过两天就好了。   “这个……”   黎莘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卡。   “这个是给知意的一点补偿,她所有的治疗费用都由我们来承担,不管多贵,只要能治好就行,那么漂亮一个小女孩可千万不能留疤。”   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给的东西也都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   所以柳梅没有拒绝,这本就是他们欠的。   见她拿着包站了起来,黎莘连忙道,“你这是打算要走了吗?”   柳梅点了点头。   黎莘伸手拉住她,“我见你比我大两岁,唤你一声姐不介意吧?”   “梅姐,厨房已经在炒菜了,吃完饭再走吧?如果实在等不了,我叫宋凛去催一催。”   “不了。”柳梅摆了摆手,“我就不多待了,家里还有两个小朋友呢。我不在家,他俩估计又得吃什么垃圾食品。”   她把黎莘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慢慢的拉下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时樾从小就过得苦,邻里邻居动不动就在背后嚼他舌根子,说他是没爹妈要的孩子。如果你们真的爱她,就不要逼他。”   她缓缓道。   “他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一个可以随意的任人摆弄。”   直到柳梅那一身艳丽的红裙消失在包间门口,站在里面的那一对年轻夫妻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身材娇小的服务员端着菜怯生生的站在门口,“您好,你们的菜好了。”   黎莘将垂落在脸颊的碎发拢到耳后,有些勉强的朝服务员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端进来吧。”   第一道菜是一道滚烫的汤,汤被装得很满,在碗里随时都有溢出来的风险。   服务员端得小心极了,紧绷着小脸,紧张的盯着手里的碗,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错。   可哪怕她再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经过黎莘跟前的时候,她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惊呼一声,猛地朝前跌过去。   哗啦——   她手里的汤顿时在地上碎了一地。   要不是黎莘手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整张脸几乎都要埋到地上的汤里去了。   服务员被吓到了,她睁大眼睛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黎莘低头,在她跟前发现一只差点被踩碎的口红。她弯腰把口红捡起来,发现不是她的,应该是刚刚出门的柳梅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她把口红收到自己包里,安慰语无伦次的服务员。   “没事,不怪你,是我不小心掉了只口红在地上。”   可服务员似乎被吓傻了,站在她跟前一个劲的道歉,精致的小脸哭得皱巴巴的。   黎莘看到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她顺手在桌子上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的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没事的,不要哭,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一道菜而已,吃不吃没关系的,你去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于温柔,服务员不哭了,只是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痴痴的望着她。   然后真心实意的开口。   “夫人,你人真好。跟我妈妈一样好。”   黎莘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我也有个孩子,看着和你差不多大。”   说到这个,她的神情暗淡下来。   “你这么小,怎么在这里工作?”   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还是国庆假期,就……出来兼职。”   “谢谢你不计较,要是……”   她垂下眼,“要是我妈妈还在的话,她一定像夫人您这样温柔。”   黎莘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单亲家庭,想了想,她从包里抽出几张现金放到她手里。   服务员手里拿着现金有些不知所措。   “您……您这是?”   黎莘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给你小费,除了不小心把汤打翻,你今天的服务超级棒,这是你应得的。”   服务员顿时哭了起来,她伸手怯怯抓住黎莘的衣服。   “我可以叫你阿姨吗?”   黎莘眼底的笑容淡了许多,但脸上温和的表情没变。   “可以。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一下?”   服务员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仰着头看她,眼里全是孺慕。   “我……我叫顾盼,在一中上学。我妈妈说我说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一中。结果还没等到我考上一中,她人就……”   “可怜的孩子。”黎莘摸了摸她的头,不动声色的站直身体和她拉开距离。   “宋凛,叫人来打扫一下包间。”   她又塞了几张现金给顾盼,神色有些淡。   “小姑娘端茶送水的多危险,我们包间的菜你就不用送了。看你这么可怜,阿姨也帮不了你什么,一点点心意而已……”   顾盼嘴上说着不要,可手却无比诚实的把她手里的钱接了过来,面上感动得不行。   “阿姨,你真好,跟我妈妈一样好。”   黎莘笑了笑,伸手推了她,“快去工作吧,被老板发现你偷懒就不好了。”   顾盼这才拿着钱恋恋不舍的走出包间。   接下来的菜上得很快,中间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当了一上午背景板的宋凛默默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黎莘面前的盘子里。   “阿莘……”   他抬眼望她,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黎莘静静的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抬手。   啪——   清脆的掌声响荡在包间里面,宋凛侧着脸,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面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黎莘把手收回去,苍白的小脸泛起一丝薄红,被她挽到耳后的碎发因为她的动作又散在脸前,给她的脸平添几分脆弱。   只是她的眼神却很冷,看宋凛宛如在看一个路人。   “宋凛,见到这样的场面,你满意了吗?”   宋凛受不了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伸出手想去拉她的手,结果被她躲开了。   男人在她面前痛苦的低着头,眼底盛满哀求。   “阿莘……我错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你不能不理我。”   “宋凛……”黎莘道,“这么多年了,我总以为你会变。可没有,你依旧没有心!”   她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哀伤。   “别人我是管不着,可那是你儿子啊!那是你找了十多年的儿子!你怎么能……怎……怎么可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弯着腰低低的咳了起来。   宋凛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轻柔的给她拍了拍背,他倒了杯茶递给她。   “阿莘,喝点茶顺顺气。我知道我很混蛋,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你想拿我怎么撒气都行,哪怕让我跪着给小樾道歉都可以,但你不能气坏身子。”   黎莘拿起他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摔他脸上。   “宋凛,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茶杯咕噜噜的滚到地上,凉透的茶水顺着他的脸淌下去,打湿了胸前的衬衫。   宋凛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脸,深沉的眉眼里满当当的只有眼前的女人。   他哑着声音道,“阿莘,你知道的,我有心,但我的心全在你那。”   黎莘揪住他的衣领,恨恨的看着他。   “那是你儿子!那是我和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不是路边你用来取悦我的阿猫阿狗!”   宋凛弯着腰任由她动作。   他五官俊朗,站在那里总给人一种温和的翩翩公子的感觉。可只有黎莘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面其实烂透了,扯开那张俊雅的皮,里面只有无尽的冷血。   “阿莘……”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痴迷,像甘愿臣服于主人脚下的恶犬。   “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也很爱他。可我最爱的是你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黎莘冷笑,“所以你就偷偷把我的药量减半,好让我半夜发疯醒来,让我去医院找他是吗?”   宋凛不说话,算是默认。   黎莘忍不住抬手又抽了他一巴掌。   “你好狠的心啊,宋凛。看我在他面前发疯你很高兴吗?”   宋凛摇头,“不高兴。但阿莘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去找他的。我只是想让他看见你生病的样子,然后心软回到你身边。我没有想要害他,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凛接着道,“自从知道他的存在,你生病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久。我知道,只要他回到你身边,你的病就会好。孩子回到妈妈的身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只是给你们制造了一个相遇的机会而已,但没想到他的心理会这么脆弱……”   “宋凛……”   黎莘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宋凛高大的身躯顿了顿,然后抽出纸张握她白皙的手,仔仔细细的把被茶水不小心溅到的手指擦干净。   他低头,虔诚的在手心里的玉指上印下一吻。   “我是什么样,阿莘最清楚不过了。”   他面容很平静,可眼底的浓浓的偏执让黎莘忍不住浑身一颤。   “我要有心,早就死千百回了,不然也不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让阿莘当我的妻子。”   “是,我是糟糕透了,自私又冷血,可唯独我爱阿莘这件事是真的。我们的孩子我也爱,可前提是他不能让你难过,也不能让你受伤。”   他一直都是如此,偏执得可怕,为了黎莘,他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可无论他怎么伪装,骨子里的冷血和自私是无法改变的。   黎莘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感到悲哀。她侧过头,难受的哭了起来。   看着黎莘忽然哭泣的脸,宋凛他慌了。   他伸出手笨拙的想擦掉她眼角的泪,结果晶莹的泪水让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阿莘,别哭。”   “我错了……”他跪在女人面前,把头抵在她的膝盖上。   “以后我不乱做决定了,阿莘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他一点一点握紧手里的手,语气里带着惶恐。   “你不要哭,也不要讨厌我,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你别哭……”他哀求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哭好不好?”   他到最后甚至把摆在桌子上的水果刀塞到女人手里。   “要不你捅我两刀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冰凉的刀柄让黎莘浑身一震,她受惊的把手里的水果刀丢了出去,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宋凛,缓缓闭上双眼。   疯子!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也对……   黎莘自嘲的笑了笑。   她不早就知道了吗?   *   柳梅回去的时候沈知意和宋时樾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桌前面,沈知意大爷似的翘着一个二郎腿,用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对宋时樾指手画脚。   “这题选C,我用我的慧眼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时樾拿着笔不为所动,“错了。”   “不可能!”   “这个明明是上个星期老师说的知识点,你都没来上课,就想误导我。”   他用笔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圈出一个运算步骤,“你这里算错了。”   沈知意凑过去瞧了瞧,好像真的是她算错了。   她忍不住踹了少年一脚,“我算错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笔尖在白色的草稿纸上点了两个不显眼的黑点,少年帮她把正确答案写上去。   “你说了,我只是没有感情的代笔而已,只负责写,不负责思考。”   沈知意:“……”   沈知意垮着个批脸,“哦,现在是没感情的代笔,刚刚是什么?”   宋时樾道,“是不忍心看你一错到底。”   沈知意伸手指着草稿纸,“写。”   “写什么?”   “宋时樾是傻逼!”   宋时樾:“……”   柳梅拿在手里的包一个手滑就跑到了沈知意头上。   沈知意抬头,柳梅的脸垮得比她还难看。   “我让你在家照顾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沈知意把用纱布裹着的手抬起来,怕她看不见,还特意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位姓柳的女士,麻烦你看清楚,我才是伤员好吗?用我仅剩的左手照顾他?”   “也不是不可以……”柳梅道,“你写不了作业就跟老师说一声,拉着人家小樾干什么?”   沈知意,“我一天不学习就浑身难受。”   柳梅的包又一不小心滑到了她的背上。   沈知意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背,忧伤的叹气。   她问柳梅,“对了,你的谈判怎么样了?”   柳梅把身上的红裙换下来,又放回了箱底,她系着围裙正准备给他们做饭。   “我出马万无一失好吗,明天你俩就安安心心的去读书,剩下的不用管。”   相比于宋时樾认识的其他中年妇女,柳梅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哪怕炒菜也是,一个人的厨房愣是被她炒出有十个人的架势。   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浓烈的辛辣味连抽油烟机也掩盖不住,从厨房的门缝里漏出来。   柳梅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冲出来,看见站在客厅的宋时樾时,抽空给了他塞了个橘子。   “等等啊,饭马上就好了,姨今天给你炒个辣子鸡。”   站在客厅的少年安静的垂下眼,剥开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   久违的烟火气息又重新将他包裹。   十一假期一过,学生们便哀声哉道的背着书包又回到学校。   沈知意嘴里咬着面包,熟练的坐到少年的自行车后座。   朝阳在他们头顶升起,香樟的枝叶在风声中簌簌作响。   她眯起眼抬头往前看。   在她的前方还是少年清瘦的背影,校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没拉前面的拉链,外套被风吹得往后扬起。   沈知意伸手抓住他飞扬的外套,迎着朝阳,在盛夏的尾巴里嗅到了青春的味道。   当重新坐到位置上时,沈知意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短短的七天发生太多事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女了,而是经历过风与火的勇士。   姜雁伸手碰了碰勇士受伤的右手。“几天不见,你这是咋了?”   沈知意深沉道,“你不懂,这是勋章。”   姜雁一脸无语的看她,然后又忍不住凑过来八卦的问道,“今天校园群里说宋时樾回来上课了,他怎么样了?”   宋时樾这两天可比她精彩多了,可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往外说,只能含糊道。   “就那样吧……”   就那样?   哪样?   姜雁像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隐隐约约嗅到了瓜的味道,就是找不到瓜在那里,可急死她了。   “沈知意,我俩还是不是一块出生入死过的姐妹了?”   “以前是,现在嘛……”   在姜雁期待的眼神里,门口一个男生挥舞着纸张冲了进来。   “出来了!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顿时班里面的所有人一拥而上。   分班结果出来了。   沈知意堪堪卡在倒数第二名挤进文科尖子班,而姜雁则和她分道扬镳进入普通班。   走廊里乱糟糟的全是学生在搬东西,不知道谁叠了个纸飞机在半空中滑过一道白色的弧度,轻巧的转了个弯,最后一头扎进楼下的花池里。   沈知意费力的抱着书从四楼下到三楼,她人不怎么高,但书却一大摞,脸被高高摞起的书挡住,下楼下得格外艰难。   她的新班级在三楼的第二间教室,隔壁是理科班的最后一个班级。   门外边乱糟糟的全是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抱着书往上面的班级名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在人群里往里面挪。   忽然她的后背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跌去,关键时候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岌岌可危的书也被从摔下去的危险里解救出来。   紧接着,她的怀里一空。   一抬眼,少年眉目舒朗的站在她面前。   他怀里抱着书,周遭人来人往,他站在那里,定格成了一幅画。   风从沈知意脸颊拂过,将她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呆,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时樾朝她挑了挑眉,“傻了?”   沈知意往旁边站了站,避开周围的人群,她拢了拢手里仅剩的几本书,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宋时樾指了指旁边的班级,“我的新班级。”   和别的班级挤挤攘攘的景象不同,隔壁班门口人员稀疏,拢共也看不见几个人,就门口走廊里有几个男生靠在那里明目张胆的吸烟。   分班是按成绩来的,理科班的最后一个班级,可见里面汇聚了什么样一群卧龙凤雏。   宋时樾跟她解释,“我没参加上次的分班考。”   没考试就是零分,分到最后一个班理所应当。   他帮沈知意把书抱到教室,手脚麻利的把那堆乱七八糟的书整理放好。   “都拿完了?”   沈知意朝他呲牙,“那肯定,分两回跑多麻烦啊。”   “是挺麻烦的,麻烦到宁愿在大家面前摔个狗吃屎也不想分两回跑。”   沈知意:“……”   宋时樾把最后一本书给她塞桌箱里,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她桌子上。   “走了,放学收拾东西记得快一点。”   他颀长的背影刚从新班级里消失,一个女生就冲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沈知意啊?”   沈知意把少年搁在桌子上的棒棒糖拿起来,是她经常买的草莓味。她把棒棒糖拆了放嘴里,闻言讶异的瞪大眼睛。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棒棒糖含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   “你说我?”   “对啊……”女生道,“你不是沈知意吗?”   沈知意把嘴里的棒棒糖拔出来,“我是,但是大名鼎鼎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   女生格外自来熟的靠近她,“你都不知道你老有名了不过一向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周围吵吵闹闹的,他们这里形成了一个绝佳的八卦场合。   沈知意也悄悄的靠近女生,“你说说我怎么有名了?”   女生的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宋时樾啊。整个学校谁人不知宋时樾只搭理你一个人”   沈知意,“这个我就不知道。”   “不过,我大名鼎鼎和宋时樾有什么关系?”   女生道,“你可能不知道宋时樾在我们学校的地位,妥妥的高岭之花,斩获无数女生的芳心。可惜真的太高冷了,除了你,就没见他和谁在一起过。”   “你一度是她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物,提起你都是咬牙切齿的,你说你有不有名?”   沈知意:“……”   沈知意咬着棒棒糖往墙边缩了缩,“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女生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不过,我发现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在她们口里,你就是一个处心积虑勾搭宋时樾的心机婊。”   现在看她的样子,感觉和处心积虑根本搭不上边,反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她朝沈知意伸出手,“我叫辛笺,我们学校的八卦头头,什么八卦都知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在换班级的第一天,沈知意收获了一个格外热情的新同桌。   但宋时樾就不一样了。   他站在班级门口,手里提着书包,怀里抱着几本书,轻轻松松的样子倒和这个班里其他的同学差不多。   他进去的时候教室里乌烟瘴气的,课桌乱七八糟的摆在教室里也没人收拾,几个男生拿着篮球坐在最后一排。   看见他进来,为首的男生把手里的篮球向上抛了抛,朝他吹了个口哨。   “哟,这谁啊?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年纪第一吗?稀客啊。”   宋时樾没理会男生轻蔑的眼神,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桌子拉正,书包一甩就坐了下来。   见他无视自己,男生把篮球朝地上猛地一丢,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他旁边的人格外有眼力见的朝宋时樾大声喊道,“我们宿哥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朝靠窗的少年望过去,他像是毫无所觉一般,自顾自的把书打开看了起来,挺直的脊背宛如青松。   一看就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喂!”裴宿拧眉站在原地,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姓宋的,老子跟你说话呢!”   宋时樾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带什么情绪,却硬生生的叫裴宿蠢蠢欲动的步子停在了原地。   裴宿:“……”   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爽了。   好在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班主任就先进来了。   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头发全给剃了,光溜溜的脑袋在太阳下仿佛能发光,皮肤有些白,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他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书,背着手慢慢悠悠的从门口晃进来。看见乱七八糟的教室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把书往讲桌上一放。   “同学们,上课了。”   回答他的只有拉动桌子的摩擦声和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姓王,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或者王胖子也可以,教数学的,目前担任你们的班主任。”   啪——   一个纸团朝他迎面丢来,不偏不倚的刚好砸到他锃光发亮的脑袋上,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王旭也不生气,就好像被砸的人不是他一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一圈,问,“怎么这么多空位?其他同学呢?”   有人笑着回答他,“他们的假期还没结束呢。”   这回王旭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教室里的学生讲话的讲话,打游戏的打游戏,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抬头看他一眼。   除了……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窗边的少年。   他低着头安安静静的看着摊在面前的书,桌面上干净整洁,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消瘦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几分脆弱。   王旭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打开书开始讲题。   宋时樾把注意力从书本里抽出来,外边的阳光正好,大团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在天空舒展。   老师讲课的声音从讲台上传过来让人昏昏欲睡,飞机在蓝色的天空里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他一低头,手上针孔的伤疤正在慢慢愈合。   再回头,就对上了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来,靠窗的那位同学,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第38章   中午的时候沈知意来找宋时樾吃饭。   少女从门口悄悄的探进一个脑袋, 就被他们班里面的情况给震惊到了。   在她缓缓张大的嘴巴里,一个篮球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然后落在少年背后的桌子上。   桌子被砸得发出一声巨响, 空气里溅起不起眼的灰尘。   宋时樾对此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把桌子上的书收进桌箱,站起来朝她走去。   越过少年挺拔的身躯, 沈知意看见一个男生把砸在他身后的篮球捡起来。   男生很高,头发染成张扬的黄色,很帅, 但是五官看上去却很凶。   察觉到沈知意的目光, 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凌厉的眉峰微微隆起, 一看就心情很不爽的样子。   沈知意把头猛地收回去, 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宋时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他低着头, 伸手按了按她肩膀。“在看什么?”   少年微凉的手指隔着校服和肩膀上的肌肤相触, 感觉有些奇怪,她侧了侧身子, 躲开他的手。   “没什么。”   她嘴上说着没什么,可视线却忍不住往班里面瞟,然后就看见几个男生坐在他们班后排明目张胆的抽烟,刚刚捡篮球那个男生也在。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漫不经心的用手钳住, 缓缓吐了一个烟圈, 挡住他过于凌厉的眉眼。   “你们班的风格一向都是这么狂野的吗?”   宋时樾回头, 也看见了这幅景象,他往前一步挡住少女过于惊奇的视线。   “再不走食堂就没菜了。”   见他不让自己看, 沈知意有些遗憾房的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一张蓝色的票子,朝他嘿嘿一笑。   “今天不去食堂,我们去外面吃,我请你。”   两人去外面吃饭的路上沈知意忍不住问他,“你在新班级有受欺负吗?”   少年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他们欺负我干什么?”   “emmm……”   沈知意道,“你一个好学生掉进差生堆里,不就像小绵羊掉进狼窝吗?一看就和他们格格格不入,他们不欺负你欺负谁?”   宋时樾有些哭笑不得,“比喻得很好,下次别比喻了。我和他们又不熟,话都没说过一句,他们欺负我干什么?”   沈知意心想刚刚那个篮球看上去可不像是很友好的样子。   不过少年说他们没有交集,她就姑且相信他一下。   他们到的时候小餐馆刚好送走一批学生,看上去人倒不是很多,就是桌面上脏兮兮的,老板也来不及打扫。   沈知意坐下来抽出纸擦了擦上面的油污,跟宋时樾建议。   “要不你跟学校商量一下,让你转个班呗,随便哪个班都比现在的那个班级好吧?”   宋时樾也抽纸擦自己前面的油污,闻言眼睛都不带砸眨一下。   “问了,老师说不可以。”   “真的?”沈知意狐疑的看着他,“不行的话让他们再给你出次试卷,以你的能力,考进尖子班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倒是瞧得起我……”少年弯了弯眉梢,“我多久没来上课你心里没数吗?”   “再说了,我觉得待现在这个班挺好的。”   至少他和她就一堵墙的距离,四舍五入就是在一间教室上课。   这个认知让少年的烦闷的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那些若有若无的挑衅他当然不会看在眼里。   老板的粉上得快,宋时樾用茶水涮了涮筷子,看着对面埋头苦吃都沈知意,开口道。   “对了,我下午有点事,可能不能跟你一块回去了。”   沈知意的手还没好完全,还在用左手拿着叉子和吃的奋斗。听见他的话,手里的叉子一顿,粉全都落进碗里去了。   “什么事?”   宋时樾没说,他把碗里的肉夹给她。“不重要,到时候我给你打个车好不好?”   沈知意勉强接受他的贿赂,“行叭,你还回来吃晚饭吗?”   “看情况吧。你们不用等我,到点就先吃。”   下午的时候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再在头顶越积越厚,眼看就要下雨。   沈知意背着书包,看着宋时樾给她拦了辆出租车。   她坐在车里,用手扒着车窗抬头望他。“这眼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要不就先回家,有什么事情改天再办也是一样的。”   少年闻言摇了摇头,“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知意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任由司机把自己带走。   天空已经开始砸下细小的雨滴,周围行人匆匆,就怕被这场雨淋到。   宋时樾背着书包在校门口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角落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上。   车子格外低调的挤在一排大众中间,但车子本身的车标和那一串车牌号怎么看都不低调。   在大雨来临前的一秒,宋时樾打开车门,坐进了迈巴赫的副驾驶。   宋凛在驾驶座上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看向身边的少年,神色有些紧张。   “我……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事……”   宋时樾把书包抱在怀里,拉上安全带系上,神色看上去有些淡。   “走吧。”   “我……”   宋凛不自觉的握紧手里的方向盘,他咽了咽口水,在少年疏离的目光中忐忑的开口。   “其实可以不用去医院的,我……我和你妈妈不会认错的。”   少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好。”   宋凛顿时不说话了,只有苦涩在嘴里蔓延。   从始至终少年的眼神一直盯着窗外,不肯分给他一分一毫,冷淡得如同两个陌生人一般。   如果当初不是他……   他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黑色的迈巴赫最终冒着大雨缓缓驶向医院,本该下班的医生此刻全在办公室等着他们。   宋时樾垂着眼静静的看着医生在自己身上取样,等到医生走了他才开口问旁边的男人。   “多久才能有结果?”   宋凛回答他,“加急的话大概六个小时左右。”   少年拿着放在旁边的书包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出了结果明天再联系。”   “等等……”   宋凛喊住了他。   宋时樾微微侧头,眼底带着疑惑。   宋凛张了张嘴,有些艰难道。“你……你妈妈在家做了饭,要回家吃饭吗?”   他眼里带着祈求,跟他保证道,“她这两天精神都很稳定,肯定不会在你面前犯病了,就单纯的吃个饭,吃完我们立马把你送回去。”   少年拿着书包的手紧了紧,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好。”   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宋凛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原地局促的搓了搓手,语无伦次道,“真的吗……我跟你妈妈说一声,她肯定高兴坏了,我……我……”   他看见他手里的书包,朝他伸出手,“我帮你拿书包吧……”   宋时樾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拿出手机给沈知意打了个电话。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一场秋雨一场寒,冷空气悄无声息的顺着雨滴浸入人体。   他打电话的时候沈知意正抱着薯片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时樾,马上就开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来了,我在外面吃。”   “啊?”沈知意愣了愣,“和谁啊?”   那头的宋时樾也愣住了,他看着宋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哪怕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可那么多年没见,他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那两个字卡在他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最后,他只能慢吞吞的说了三个字。   “宋先生。”   沈知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宋先生”是谁,她紧张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啊?要我来找你吗?”   听见她的关心,少年的嘴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   “没事,就吃个饭,吃完饭我就回来了。”   宋凛也听见了“宋先生”这三个字,他的眼神暗了暗,不过随即又高兴起来。   宋时樾愿意跟他回去吃饭,对他和黎莘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了。   这一路,宋凛将车开得很小心。   雨点霹雳吧啦的敲打在车窗上,外面的路灯在雨里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泽。随着时间的流逝,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周边的建筑也越来越稀疏。   宋凛跟他解释,“因为你……黎莘的病,医生建议要静养,所以我们的房子买在郊区。如果你不喜欢,以后可以搬到市区的……”   他干笑一声,找补道,“如果你想在知意家待那就在她家待,我们不会逼你的。”   少年轻轻的“嗯”了一声就没再开口,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宋凛怕说错什么话惹他不开心,便不再开口。   沉默在狭小的车里漫延,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周围响起。   好在不一会就到家了。   夜晚的半山别墅此刻灯火通明。   黎莘撑着伞站门口,她身上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裤脚被雨水打湿了一截,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路口。   宋四也撑着伞,他怀里抱着一件外套,无奈的看着黎莘。   “夫人,夜里冷,你应该加件外套的。”   可他的唠叨并没有人理会。   当看见车灯亮起的时候,黎莘的眼神也随之亮起。   她撑着伞急匆匆的跑到停在门口的车边,看着禁闭的副驾驶,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她紧张的眼神里,副驾的门被一只清瘦的手打开了。   少年的脸在阴影下有些看不真切,却叫她蓦地红了眼眶。 第39章   黎莘握住伞的手骨节发白。   雨似乎又比刚刚大了些, 噼里啪啦的砸在伞上,将她急促的呼吸连同心跳一并掩盖过去。   她将伞探出去遮住少年的头, 自己的半个身躯暴露在雨里也不在意。   少年比她高了将近半个头, 微微勾着头才能适应她打伞的高度。   黎莘感觉到了,她掂起脚尖,伸手想将伞打得更高一些。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 手里的伞忽然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   伞是深沉的黑色,少年的脸在伞下看不真切,只能瞧见一个隐约的轮廓, 挺拔俊秀的模样比她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幻想的样子好看得太多。   他的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低沉, 是在无比混乱的那晚后,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我来吧。”   滚烫的眼泪从黎莘眼角流下, 她连忙伸手擦了擦, 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我不知道你会过来, 家里面的阿姨还在炒菜, 马上就好。”   从门口走到里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宋时樾站在屋檐下,将伞面的雨水抖落在他脚底的台阶上, 然后将将伞收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别墅,在敞开的大门里,客厅的灯关将里面低调奢华的装修不留余地的展现在他眼底。   黎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腕。   “我们进去吧,外面冷。”   宋时樾没说话,他垂下眼, 顺从的跟着她踏进别墅。   黎莘走在前面, 弯腰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到他面前。   “这个是妈……我专门给你买的拖鞋, 是按照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子的码数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穿上试试看。”   宋时樾看着那双拖鞋,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自己的脚上。   他忘了自己脚上的这双鞋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反正肯定穿了好多年。鞋面的皮被磨了起来,鞋底也开了胶。在门口花园走的那几步,雨水便顺着鞋底流进鞋子,里面湿漉漉的一片。   他动了动脚趾,雨水便顺着鞋尖裂开的缝隙里冒出来一点点。   他猛地僵住身子,不敢再动了。   黎莘看见了,她把少年手里的雨伞丢到旁边装雨伞的框里,朝他温和的笑了笑。   “不想换也没关系的,反正今天下雨,屋里面湿漉漉的,穿不穿拖鞋都没什么影响。”   她把拖鞋放进柜子里,自己也没换,就这么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进客厅。   “都这么晚,肯定饿了吧,赶紧进来吃饭。”   她扬声朝厨房道,“李嫂,饭好了吗?”   一个中年妇女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夫人,再等我十分钟,马上就好了。”   她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掠过,然后又极为克制的垂下脸,回到厨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黎莘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前面的茶几上放着刚刚洗好的水果,她拿了个香蕉仔细的把皮剥了塞他手里。   “先……先吃点水果。”   少年接过她递过来的香蕉,礼貌的跟她道了声谢谢,略显沉默的握在手里,没说话,也没吃。   黎莘无措的坐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好在宋凛和宋四这时进了屋子,宋凛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宋四,朝他们看了一眼。   “饭还没做好吗?”   黎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李嫂说还有十分钟才好。”   “啊……对了!”黎莘跟宋时樾介绍,“宋凛身后的是宋四,是我们家的管家,平时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对上了宋四和蔼的眼神。   他通身的气质很儒雅,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管家。   宋四朝他笑了笑,眼底闪烁着泪花。“我从小就在宋家长大,小少爷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叔。”   宋时樾默默握紧手里的香蕉,没说话。   他愿意来吃饭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惊喜,其他的只能慢慢来。   李嫂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把炒好的菜端上了餐桌。   怕他不适应,黎莘嘱咐李嫂炒的都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   宋凛在一边落座,他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黎莘。刚想张嘴说什么,小腿忽然被踢了一脚。一抬眼,黎莘的眼底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他识趣的闭上嘴,没敢再说话。   黎莘殷勤的把筷子塞到宋时樾手里,“快吃,饿坏了吧。”   宋时樾接过筷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黎莘脸上的笑容暗淡下去,但还是朝他勉强的笑了笑。   她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少年碗里,“你不用跟我说谢谢的,我是你妈妈,做这些是应该的。”   宋时樾握住筷子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低头吃了口她给的牛肉。   似乎是察觉到了空气里略显局促的氛围,他把嘴里的咽下,淡淡的开口。   “你……的病,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会问自己问题,黎莘欣喜的瞪大眼睛。   “我这两天都在配合医生积极治疗,你放心,绝对不会在你面前犯病,也……也不会发生之前在医院的那种事情了。”   她垂下眼,真心实意的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天后,我甚至不敢来见你,我不是有意要把事情变成那个样子的……”   坐在宋时樾面前的女人伸手将散在脸颊的长发别到耳朵后面,精致的脸透着几分苍白的脆弱。   “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们找了你那么多年,找到后面甚至都动了放弃的念头。可没想到,上天竟然这么眷顾我们,在我们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让我们发现了你。”   “我们太想你了,想迫不及待的你带回家,把你收入我们的羽翼之下,因为我们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可我们只顾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你……”   黎莘忍不住伸手拉住少年的手,消瘦的骨节硌得她的掌心有点疼,连同她的心脏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你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没有出现,反而我们的出现给你造成新的困扰……”   她伸手抹了把泪,“妈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母亲吧。”   她的手和柳梅的粗糙不一样,黎莘的手很软,被她握住的时候像被一团温软的玉包裹。   可宋时樾却感受到了和柳梅如出一辙的温度和力量。   小时候,他趴在奶奶的床边握过她的手。她的手如同干枯的树皮,手心里面全是老茧。握着它的温度很温暖,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他问她,母亲的手握起来是什么样的?   是温暖的。   奶奶回答他。   后面好多年,他握过很多人的手。有凉的、有温热的、也有滚烫的,但他只在柳梅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温暖。   可柳梅握沈知意时和握住他时又是不一样的,明明是同一双手,可传递到手心的温度却天差地别。   他也是那时候明白了,他是没有母亲的人,所以他注定体会不到奶奶说的那种感觉。   可现在,在奢华的别墅里,他穿着最廉价的校服和鞋,坐在冰冷的梨木椅子上。   旁边的女人有着精致的容貌,哪怕她的脸未施粉黛,也掩盖不了周身的贵气。   她就这样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他。   她看不见他廉价的衣服,她看不见他正在往外面渗水的鞋。但她能看见他清瘦的脸庞,能看见他布满细碎伤痕的手。   血缘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纵然他们十多年不曾见面。可当两只流着相同的血的手拉在一起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血浓于水”。   缺席十多年的温暖重新将他包裹,他终于明白了奶奶口里的“温暖”是一种什么样的温度。   不是他从别人那里偷窃来的,而是独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的。   鬼使神差的,他慢慢的摊开手反握住黎莘的手。   少年的指尖微凉,还带着秋夜雨水的潮湿,如同他的人,疏离又冷漠。   可现在,这冷漠朝她撕开一道口子,将少年坦诚又炙热的心向她开启了一道门。   外边的雨悄无声息的停下,庭院里的月季被雨水摧残得只剩下一个花苞,浅粉色的花瓣铺在草地上,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银白的光泽。   黎莘身上披着外套,手里还拉着宋时樾的手,眼底的笑意温暖又明亮。   “有空再来吃饭好不好?”   宋时樾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他在庭院里停下来,没答应也没拒绝。   “外面冷,你回去吧。”   黎莘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手,月季清冷的香味从她鼻尖拂过,月亮悄悄的从云层里探出半个昏暗的脑袋。   “路上小心。” 她说。   夜里起了风,黎莘拢紧身上的外套,目送车子从她面前消失。   李嫂从屋里走出来,“夫人,夜里凉,回屋吧。”   直到她完全看不见车子,她才回到屋子。   桌子上吃剩的饭菜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李嫂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踌躇着开口。   “那个……厨房里你做的菜……”   黎莘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她进厨房看了眼,在整洁的灶台上放着几盘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物质的菜。   “倒了吧……”黎莘笑着道。   “明天你也过来吧,教教我怎么做菜,我努力一下,让下次他过来的时候可以吃上我做的菜。” 第40章   依旧是宋凛开车送宋时樾回去。   黑色的轿车停在略显陈旧的小区楼下, 宋时樾提着书包打开车门打算下车,结果被男人拉住了。   “陪我聊会吧。”   宋凛熄了车灯, 外面昏暗的路灯勉强照亮一点车里的光景。   他点了根烟, 微微仰头吸了口,修长的手搭在车窗上,腥红的烟头在夜里明明灭灭。   “宋家的先祖在战乱的时候搬到了国外, 后面就一直在海外发展。外国不比国内,向上爬的手段脏多了,也更乱得多。”   “我母亲在海外留学的时候遇到了我父亲, 他凭借英俊的外表成功俘获我母亲的芳心, 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然后怀了我。”   “这时我母亲才发现, 那个她打算厮守一辈子的男人其实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他不仅有妻子, 还在外面养了很多情人, 我母亲只是他最喜欢的一个金丝雀罢了。”   “我教养良好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偷偷回国,想打掉我, 结果发现怀的时间久了,打不了。她只能生下我。但她不能忍受她孩子的身体里留着肮脏的血,所以她丢了我。”   “我的前十多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每天吃的都是馊饭,厚着脸皮装乖巧, 等着好心人领养。”   他弹了一下烟灰, 自嘲的轻笑一声。   “当然, 我等到的不是好心人,而是宋家的人。”   “养蛊你听说过吗?就是把所有蛊虫丢在一起, 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选出来一个蛊王。”   “我就是那个蛊王。”   “只是他们没想到蛊王把主人啃咬了,最后自己翻身成了宋家的主人。”   他微微叹息。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大抵是没有心的。在那种环境待久了,我也变得跟他们一样自私又冷血。”   “阿莘是个例外,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可也只教会了我怎么爱她。”   他静静的注视着前方,夜风将他手里的烟灰吹落,猩红的烟头灼得他的指尖瑟缩一下。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扭头看旁边的少年一眼。   “阿莘很爱你,爱到我曾一度想把你扼杀掉。”   “她说得没错,我是个怪物,母亲抛弃了我,父亲不把我当人。我理解不了她口里的亲情,也不明白她说的血浓于水的羁绊是什么。”   “直到那天我看见你坐在天台上,我好像忽然懂她说的羁绊是什么了。”   “父母和子女之间是有一条线连着的,平日里看不见也摸不着,可直到我差点把那根线扯断,我才知道究竟有多疼。”   “我不祈求你的原谅,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恨我都没关系,但阿莘是无辜的,她是真的爱你。”   他转身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旁边的少年。   “这是阿莘让我给你的。”   宋时樾接过,发现是一个鞋盒,里面放着一双崭新的鞋子。   他盯着那双鞋,许久都没说话,久到宋凛忍不住开口。   “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或者有负担可以不要的,她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   最后宋时樾还是收下那双鞋,他侧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开口问他。   “如果……她像上次一样忽然犯病要来找我,你会阻止她吗?”   宋凛从烟盒里打算拿烟的手顿在原地,好几秒后才若无其事的抽出烟,打火机的光将他的侧脸照明,与少年相像的轮廓显出几分绝情的冷漠。   “我尽量。”   他回答他。   不是会阻止,是尽量去阻止。   宋时樾没说什么,抱着鞋盒拿着书包下了车。   宋凛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楼道。   周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他头顶的路灯有些老旧,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他的脸就在忽闪的灯光里忽明忽暗,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手里的香烟燃尽,烟头再一次灼伤他的指腹,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   被摁熄的香烟在空中抛起一个弧度,轻巧的落进垃圾桶里,下一秒,与小区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缓缓离去。   宋时樾回去的时候沈知意还在看电视,看见他回来,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到他身边。   “你怎么样?没事吧?”   宋时樾把怀里的鞋盒放在旁边凌乱的鞋架上,低头换鞋。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去吃个饭而已。”   他的鞋湿了这么久,脚已经被泡得发白。   少年毫不在意的穿上拖鞋,提着湿的鞋去洗漱间打算把它洗了。   沈知意抱着薯片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你快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可好奇死了。”   她眼尖的发现被他放在鞋架上的鞋盒,又看了看他手里湿掉的鞋子,咧着嘴脸笑了。   她这一笑,宋时樾不知为何脸上有些臊得慌。   他推了少女一把,想把她推出卫生间,“你笑那么猥琐干什么?出去,妨碍我干活了。”   “哪里猥琐了?”沈知意摸了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漂亮的小姐姐怎么可以用猥琐来形容呢?”   少年不咸不淡道,“你都说是漂亮小姐姐了。”   沈知意:“……”   感情她不是漂亮小姐姐呗。   宋时樾把袖子撸起来,打开水龙头,歪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知意。”   他喊她。   “你会生气吗?”   沈知意咬了块薯片,朝他翻了个白眼。“你都骂我猥琐了,我能不生气?”   “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去见他们,还和他们吃饭。”   他的目光隐晦的从她手上扫过。   在那里,少女的纱布已经拆了,手背上的皮肤还有些红,上面的水泡消了下去,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沈知意把手往背后藏了藏,朝他笑。   “我不生气的。”   “她只是生病了。”   她垂着头又忍不住把右手拿出来在薯片包装袋里掏了掏,清爽的黄瓜味冲淡她的思绪。   “他们是你的亲人,要不要和他们在一起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应该因为我而影响你的选择。”   她笑了起来,“当然了,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有多大度,被人用热水泼了还格外圣母的原谅她。只不过,黎阿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做人嘛,总不能揪着一个善良的母亲的一个错误不放吧?”   她倚靠在门边,看着少年洗着手上的鞋子。   “小时候,电视上播放寻找孩子的新闻我都会停下来看一看。”   “我看着那些父母手里拿着厚厚的寻人启事走街串巷的挨着问,问到后面精神都崩溃了。”   “一个家庭成员的消失,击溃的永远都不是某一个人。我那时候还自以为是的站在你面前拦住他们,想要他们给你适应的时间,可是我也忘了他们找了你十多年。”   沈知意大度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所以啊,做人要往前看。在该拥新生活的时候就不要犹犹豫豫,你越是犹豫,好日子就少过一天。”   宋时樾手里拿着刷子,水流在他手背上冲刷,鞋子却躺在盆底没有人管。   他的眼睛看着前面的镜子,可余光却死死的盯着站在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见他不说话,沈知意忍不住又拍了他的背一下。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回答她的是柳梅阴恻恻的声音,“你跟谁说话呢?”   沈知意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薯片差点抖在地上。   她一回头,柳梅手里拿着包,靠在她刚刚靠的门边。   “我就出去买个东西的功夫,沈知意你胆子肥了,都敢私底下打人了?”   沈知意:“……”   她辩解道,“我刚刚那是激励他。激励!你懂不懂什么叫激励?”   柳梅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懂,我就听见你把人家背拍得哐哐响。”   宋时樾身上就那么点肉,剩下的全是骨头,她稍一用力,可不得邦邦响。   沈知意有苦说不出,并且觉得宋时樾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每次她一欺负他,都能被柳梅精准无误看到?   她有些生气的咬了口薯片,狠狠的朝少年瞪去。   宋时樾颀长的身躯站在洗漱台前,冷白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有些消瘦的脸蒙上一层如玉的光泽。   他的眼睫很长,又长又密,不过并不显得他女气,反而将他的眼睛衬得更加的深邃。可能是因为基因里带了点外国人血统的缘故,所以他的鼻梁高挺,脸部轮廓很立体。   被少年剪短的头发又长了些,被雨淋过半干的刘海搭在眉间,沈知意就这么站在原地和他对上了眼。   水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他修长的手撑在洗漱台上,微微侧脸,平日里冷淡的嘴角此刻向上弯起,深邃的眼底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那是一个愉悦的弧度。   柳梅把客厅的窗户打开,散一下下雨的潮气。   小区楼下种得有夹竹桃,一场雨过后,清淡的奶油味混着着泥土的潮腥顺着窗户往沈知意的鼻子里面钻。   她手里的薯片已经被吃完了,包装带在她手里被捏得哗哗作响。   她板着脸出了洗漱间。   少女忧伤的站在窗户边上,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尖,砸吧一下嘴。   奶油味甜是甜,就是有毒。   看一下心烧得慌。 第41章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沈知意的手还没好,理所应当的把少年的自行车后座霸占了。   她嘴里咬着在小区楼下买的包子, 在清晨的阳光里眯着眼,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被校服半遮挡住新鞋。   路边的夹竹桃被摧残得只剩零星的花瓣,昨夜清甜的奶油味经过一晚的发酵已经变得微微发苦。   她伸手揪住宋时樾的衣角,思绪不由自主的被拽回那个带着夹竹桃香味的晚上。   那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柳梅由于要上班早早的睡下。敞开的窗户被关上,徒留夹竹桃独有的类似于奶油的香气在客厅里面萦绕。   少年穿着睡衣半椅在她房间门口,他垂着头, 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声音听起来有些迷茫。   “沈知意,你说我去见他们是对的吗?”   沈知意正在整理自己第二天上课要带的书, 闻言抬头望了望他。   “为什么要这么问?”   宋时樾坐到她床上, 把她的玩偶熊捞过来抱到自己怀里, 仿佛只有这样才勉强获得些安全感。   他握着小熊爪子, 斟酌着开口。“因为我不知道我去见他们到底对不对。其实一开始我是讨厌他们的, 我盼了十多年、等了十多年他们都不曾出现,在我好不容易心如死灰的时候, 他们又忽然来了。”   “还…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沈知意把收拾好的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蹲在他面前。   “然后呢?你为什么又决定去见他们?”   小熊软绵绵的手掌在少年手里都快被捏变形了。   “柳姨去见他们的那天……”   沈知意疑惑的望着他。   他张了张嘴,“那天晚上楼下停了辆车。”   “我看见他们在楼下站了一晚上。”   “宋……宋凛跟我说,子女和父母之间其实是有一条线的,平日里看不见也摸不着, 可当那根线快要断的时候, 疼痛是真实存在的。”   “那时我就看着他们站在楼下, 我忽然发现,他们伤害了我是事实, 可他们爱我也是事实。”   他有些难受的闭上眼,“今天早上宋凛发消息给我说能不能见一面时候,我应该拒绝的,但是我犹豫了。”   “然后我找了个劣质的借口,我说想要跟他去做亲子鉴定。下午的时候我和他去了医院,他又问我能不能跟他回去吃个饭……”   沈知意伸手握住他捏紧小熊的手,少女柔软的掌心一点点将他从矛盾无比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你做得很棒。”   她说。   “无论是人还是事物,喜不喜欢总要接触了才下决定。有自尊、有傲气是件好事,可我们的自尊不是用来伤害爱自己的人。”   沈知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如果是我之前认识的宋时樾,他肯定会格外傲娇的拒绝他们,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出现,凭什么现在一出现就理所应当要你跟他们回去?然后上演好大一出豪门狗血剧。”   少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沈知意笑道,“你怎么不是了?只是现在的你比之前的你稍微长大了一点而已。”   少年把怀里的玩偶放到一边,伸手拉了拉沈知意有些松垮的睡衣领口,叹了口气。   “是,我是长大了一些,不像有的人,好几年了,愣是有点变化也没有。”   沈知意低头,又不可置信的缓缓抬头看宋时樾。她在自己的胸前扫了扫,又看了看他格外正直的脸。   “不是……”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你……我……”   宋时樾把她的手拉下来,从床上站了起来,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的,小小的也很可爱。”   沈知意:“……”   她怒从地上起,结果门被少年猛地一下关上了。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没看见,我开玩笑的。就你这小身板,白给我都不看。”   沈知意:“……”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的沈知意心情格外的不好。   她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熟练的把袋子塞到少年的书包里。最后气不过,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知意朝他呲了呲牙,默默加大手里的力道。   “你没吃饭吗?这么点力气等你骑到学校早自习都下了。”   她阴阳怪气道,“哦,不过你那么瘦,骑不动也很正常。”   然后慢慢补充道,“当然啦,我也不是歧视你瘦。毕竟瘦瘦的也、很、可、爱、呢!”   宋时樾:“……”   沈知意到班里的时候,辛笺在一众埋头苦学的学生堆里拿着手机玩得正嗨。   看见她从门口进来,格外热情的跟他她打招呼。   等到沈知意坐到位置时才悄咪咪的靠近她,“跟你说一个特别劲爆的八卦。”   沈知意感兴趣的凑过去。   辛笺道,“你知道曲恒吗?”   小说男主角谁不知道啊。   “那你知道裴宿吗?”   “嘶!”沈知意摸了摸下巴。“有点耳熟。”   沈知意想起来了,裴宿不就是小说里面的男二吗?   两个人为了得到女主角的芳心,斗得死去活来的。   “今天早上,裴宿和曲恒在学校门口打起来了。那场面,一度格外劲爆,教导主任知道了立马从办公室跑出去,假发都跑掉了。”   沈知意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有些想笑。   “不是,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辛笺的声音压得很低,“据说是为了顾盼。”   “不得不说,这两位太子爷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顾盼这个人吧,emmm……我很难评,只能祝她成功吧。”   她拍了拍沈知意的肩膀,“你可要把我们学神给看好了,我看她对学神的心思可是不简单啊。这小姑娘,跟会下蛊似的,但凡跟她接触过的男的,脑子好像都会变得有些不正常。”   “呵!”   沈知意冷笑,“我跟他什么关系啊,我还看好他。”   辛笺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你们吵架了?”   沈知意垮起个批脸,“我跟他吵架了你看起来很开心啊?”   辛笺腼腆的笑了笑,“我要是能跟学神在一块,每天醒来都能看见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别说吵架了,但凡跟他说一句重话我都想扇我自己一耳光。”   沈知意:“……”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截粉笔准确无误的砸到她脑门上。   一抬头,班主任的脸色格外阴沉。   他站到讲台上,背着手慢悠悠的开口。   “有些人别以为考进尖子班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要是不想学习,最好趁现在赶紧转到别的班去 ,省得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   倒数第二进来的有些人沈知意:“…… ”   倒数第一进来的有些人辛笺:“……”   中午姜雁来找沈知意的时候她正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旁边趴着一个跟她差不多的辛笺。   她一屁股坐在她们面前,“怎么了这是?”   沈知意从位置上站起来搓了搓脸,“没事,我们去吃饭吧。”   她扭头看旁边的辛笺,“要一起吗?”   辛笺朝她摆了摆手,“不了,你们去吧,我约了我的小姐妹。”   沈知意跟姜雁出了教室,姜雁看着她朝食堂走去头也不回的背影,奇怪的往旁边班级看了看。   “你不等宋时樾啊?”   沈知意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眼,刚好和从教室走出来的少年对上眼。   好不容易缓和的小脸顿时又垮了下去。   “等什么等啊。”她扬声道,“他是什么大少爷吗?还要我等。”   末了末,她补充道,“毕竟一个人吃饭也很、可、爱、呢!”   宋时樾:“……”   姜雁,“沈知意你发什么癫?什么很可爱?”   沈知意伸手去拽她,“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你别搭理宋时樾我们就还是朋友。”   姜雁就这样被她稀里糊涂的拉去了食堂。   食堂人很多,她们挤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没有人坐的空位。   沈知意的屁股才刚一坐下,前面就放上了一瓶酸奶。   少年朝她有些讨好的笑了笑,“没有位置了,我可以坐这里吗?”   沈知意看了看周围满满当当的学生,没拒绝,但是脸色也算不上好。   宋时樾看了看,姜雁还在排队打菜,于是不动声色的朝少女挪了挪。   “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知意冷笑,“是吗?我不信。”   宋时樾:“……”   宋时樾又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沈知意嫌弃的挑了块自己不喜欢的土豆块丢到他盘子里,“这个小小的很可爱,给你吃。”   宋时樾斟酌道,“其实一点都不可爱。”   沈知意:“……”   沈知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宋时樾,这是可不可爱的问题吗?这明明……这明明……”   少年的表情很是无辜,“我也没看见啊,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大吧。”   沈知意气得眼睛都瞪圆了,“那你就敢昧着良心说小?!”   宋时樾:“……”   得,说不不清了。 第42章   姜雁回来的时候沈知意和宋时樾正呈对角线的姿势诡异的坐着。   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坐在沈知意旁边低头悄悄问她,“你们真的吵架了?”   沈知意埋头吃饭谁也不想搭理。   姜雁忍不住好奇道, “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我们学神到底干了什么能让你拥有如此怒容?”   沈知意回答她, “呵!你这么好奇你去问他啊。”   姜雁抬头,顿时对上宋时樾那双格外冷淡的眼睛。   她抖了抖,觉得自己活腻了才去找宋时樾问这种问题。   “对了……”姜雁咬着筷子忽然道, “我打算文转理了。”   沈知意伸手摸了把她的脑门,“也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的就开始说胡话。”   姜雁:“……”   姜雁把她的手扒下来, “我是认真的, 而且是我爸让我转的。”   “不是你疯了吧姜大小姐!你数学考几分?物理化学又考几分?就这点破分我都瞧不上,你还想转理?”   姜雁低头伸手把披散的头发扎起来, 她的手指素雅白净,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花里胡哨的指甲油都被她卸得干干净净, 留长的指甲也被剪了, 透着浅浅的粉, 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   她跟沈知意解释,“你也知道的, 我这情况,学文学理都那样,大概率高中读完就被我爸送出去留学了,所以读文读理都没什么区别。”   沈知意还是很不解,“既然都差不多, 干嘛还非要转?”   姜雁把腿搭在椅子上, 没什么形象的撸了撸袖子。   “还不是我爸, 非要让我转到宋时樾他们班,努力榨干我在这个学校的利用价值呗。”   “不过……”她神秘兮兮的靠近沈知意, “我愿意答应他转学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你还记得曲恒吗?”   沈知意立刻紧张的看着她,“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姜雁的表情顿时变得格外的一言难尽。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个男的有问题,非常的有问题!”   “我,姜雁,什么男的没见过?我承认,当初在学校围墙见他的时候,他的确有几分姿色,但这天底下比他有姿色的男的多了去了,我又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看不见他的时候,我觉得这个男的又下头又恶心,但是一看见他,我的心又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就连他抽烟说脏话我都觉得酷毙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姜雁就止不住的打冷颤,“太邪门了。更离谱的是,他不是喜欢顾盼那个小绿茶嘛,然后……”   她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我TM为了他竟然学顾盼!”   “我把我精心养护的指甲给剪了,连指甲油都不涂,卷发给拉直了,甚至连妆都不化,只差没整个和顾盼一样的脸了。”   “太恐怖了知意……”姜雁饭也不吃了,抱着沈知意哭得好不伤心。   “他还和我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不是我爸让我转班,我都想去庙里找个大师看一下了。”   “你说,我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啊?”   沈知意抱着她的头安慰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假如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顾盼是女主,然后曲恒是男主,你就是那个处处跟女主作对的恶毒女二。”   姜雁猛地从她怀里把头拔出来,“沈知意,你不会安慰就别安,大中午说的什么晦气玩意!那小绿茶能当女主?我大牙都要笑掉了!”   沈知意:“……”   嘿!实话还不乐意听。   姜雁无比心哽吃了两口饭又忍不住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是恶毒女二,那你是什么?”   “我啊?”沈知意把嘴里的排骨咽下去,问她,“你看小说吗?”   “偶尔吧。”   “那小说里面恶毒女二身边是不是通常都跟着一个贫穷且图她钱的小跟班?”   她忧伤的叹气,“我大概就是那个小跟班吧。”   姜雁来了兴趣,“那学神又是什么?对她矢志不渝但就是得不到女主芳心的男二号?”   默默听她俩说话的宋时樾顿时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   “他?”沈知意冷哼,“平平无奇路人甲,名字都不配拥有。”   姜雁:“……”   看出来了,矛盾闹得的确有点大。   她决定换个话题,“先不说那两个糟心的,我悄悄告诉你一个值钱的秘密。”   沈知意格外上道的把耳朵凑过去。   姜雁神秘莫测的叹了口气,“这A市的天啊,要变了。”   沈知意抬头,“这不晴得挺好的吗?”   姜雁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她一下,“你语文课白学了,隐喻懂不懂!”   不懂就不懂,打人干什么!   “我听我爸说,一直在国外发展的某个富豪忽然回国了,而且似乎打算就在国内发展。”   沈知意翻了个白眼,“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雁道,“据说那个富豪长得还很帅。”   沈知意把远离的头又凑过去,“有多帅?我不信,除非把照片给我看看。”   “咳!”坐在她斜对面的少年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不过有老婆了。”   沈知意把头又缩了回去。   “不过听说他老婆好像精神有点问题,有人看见他经常陪他老婆去医院,不仅去医院,还去看心理医生呢。”   她叹了口气,“我爸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他们生了个儿子被人拐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找……”   “咳!!”沈知意重重的咳了一声,强行打断姜雁的话。   “我对这种八卦一点都不感兴趣。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吃个饭都吃不完,赶紧吃,吃完我还要回去睡午觉呢!”   姜雁:“……”   姜雁恶狠狠道,“你活该只是恶毒女配的小跟班!”   沈知意顿时垮起个小猫脸。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路过隔壁班门口,沈知意依旧被里面的景象所震惊。   抽烟的抽烟,打牌的打牌,打游戏的打游戏,其混乱程度让她叹为观止。   她看向旁边的宋时樾,“你们班这样学校真的不管吗?”   感觉校规校矩在这个班面前根本就是一张废纸,神奇的是,哪怕这么过分,也不见有老师出来制止他们。   宋时樾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以后我来找你,你就别往我这里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到少女手里,勾了勾唇,眉眼轻弯,“我们岁岁最大度了,吃根棒棒糖消消气好不好?”   沈知意接过棒棒糖,在美色的诱惑下,勉强接受他的道歉。   她回到教室看见坐在位置上的辛笺时,眼睛亮了亮   同学都在午睡,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八卦小队长,我想问你个事?”   辛笺把手里的小镜子放下,“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隔壁班。”   “隔壁班?咋了?”   沈知意道,“你看看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学校都不管吗?”   “害!”辛笺道,“你知道隔壁班都是些什么人吗?”   “我们学校修这么大,你以为靠政府拨款就够了啊?”   她伸手往窗外一指,“你看看外面光鲜亮丽的教学楼、气派的图书馆、优美的绿化……这都是隔壁班那群少爷小姐家长捐的钱,有钱就是大爷,只要他们不过分影响别人,学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为了好管理,学校把这群少爷小姐都给弄到一个班去。反正他们高中读完大部分都直接出国,学不学就那样……”   沈知意傻眼了,没想到是这样的。   “不是,那宋时樾怎么去了那个班?”   辛笺道,“还不是因为学神上次的分班考试没来,他之前又是那种情况,学校都以为他要辍学了。再加上每个班的名额都是固定的,分班考试完之后基本上每个班的人都定下来了,他再回来只能往最后一个班塞了。”   “不过……”她有些疑惑道,“按照学神的成绩,其实跟老师学校说一下,应该是能换班级的。”   “隔壁班的少爷小姐们可都不是好惹的,这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可有得受。”   沈知意的一颗心被她说得慢慢沉了下去,她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不行,我得去跟他说说。”   她风风火火的走出教室,然后鬼鬼祟祟的扒在门口,畏手畏脚的探出小半个脑袋往隔壁班看去。   意外的是,少年的位置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风从窗户吹进来,放在桌子上的书被吹得哗哗作响。   她正想把头缩回去,眼前忽然被一片黑白所覆盖。   一抬头,就对上裴宿那张格外张扬的脸。   他的臂弯抱着篮球,嘴角勾起一个莫明的笑。   “找谁?”   沈知意往后退了两步,结巴道,“宋……宋时樾。”   裴宿有些意外的上下扫视她一遍,感觉眼前的女生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把臂弯的篮球抛了抛,“递情书的啊?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他不会接受的。”   他毫不留情的嗤笑,“整天板着个死人脸,那小身板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他什么。”   沈知意:“……”   什么玩意? 第43章   还未等她说什么, 一只手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往后带了两步。   宋时樾手里拿着水杯,挡在沈知意面前, 看向裴宿的目光带着一丝冷意。   “你干什么?”   裴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合着你俩认识啊?”   “得……”他转了转手里的篮球,“是我多管闲事了。”   宋时樾看着他回到自己位置上,伸手按了按身边少女的头。   “你来干什么?”   “你过来一点……”沈知意把少年拉到走廊边, 把辛笺跟她说的话告诉了宋时樾。   听完后宋时樾有些哭笑不得,“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欺负我干什么?”   沈知意道, “小说不都这样的吗?优秀的书呆子学霸转到差班, 因为不合群被差班的学生孤立,孤立就算了, 还被霸凌, 多可怜啊。”   她上下扫了一圈少年, “就你这身板, 还扛不住刚刚那个男生一拳呢。”   “我这身板?”站在她旁边的少年神色有些淡, 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   “我这什么身板?”   沈知意伸手捏了捏他清瘦的手臂,“你看看, 肉都没有,拿什么跟别人打?”   宋时樾:“……”   宋时樾伸手推她,“快回去吧,你同桌好像在叫你。”   “有吗?”沈知意茫然的朝里面望去,辛笺拿着镜子不知道在照什么东西。   “有。”宋时樾肯定道。   目送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宋时樾垂眸静静的看了会自己的手臂, 然后伸手捏了捏, 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   他拿着接的水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几个正在化妆的女生瞥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窃窃私语。   坐在她们后面的裴宿有些不爽的踢了下桌子, “没见过男的啊!”   为首的女生扭过头来嘲笑他,“裴宿,我看你就是没有人家受欢迎嫉妒吧?”   “嫉妒?”裴宿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呵!我嫉妒?我嫉妒他干什么,一个弱鸡而已。”   女生道,“那人家也没得罪你,你整天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干嘛?”   染着黄色头发的高大男生不满的拧着眉,“我就是见不得他那副装逼的样子,也不知道顾盼喜欢他什么,看上去就虚伪。”   女生毫不留情的嗤笑,“不喜欢他难道你喜欢你啊?喜欢你抽烟喝酒打架?喜欢你不修边幅?还是喜欢你整天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裴宿,“……”   他怒道,“你们到底是哪边的?”   女生慢悠悠的涂了个口红,“我们哪边的都不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还有啊……”她劝道,“我劝你还是离那个什么顾的远一点,那小姑娘看着可不像什么好人啊。”   “你什么意思?”裴宿眼神不善的盯着她,“顾盼那么善良,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她?难怪她最近不愿意理我,是不是你们在背后说什么了?”   女生翻了个白眼,“本小姐还不稀得说她,提起她都觉得晦气,要不是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我直接一个尊重祝福锁死三连。”   裴宿:“……”   裴宿一整个无能狂怒,他烦躁的撸了把头发,不知怎的,把目光移到了正在看书的宋时樾身上。   午后的阳光很足,少年的背影挺拔如松,宽松得如同麻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莫名的好看,清清朗朗的。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握住笔的少年往后侧了侧头,冷淡的目光越过过道遥遥的和他对上。   那一刻,裴宿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就断了。他抓住放在脚下的篮球,想也不想的朝坐在窗边的宋时樾甩了过去。   少年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伸出手却轻巧的接住了他甩过来的篮球。篮球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然后被嫌弃的丢到了过道里。   宋时樾朝他挑了挑眉,裴宿清楚的看见了他眼底的嘲笑。   “操!”他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姓宋的,你TM的什么意思?”   宋时樾拿出纸巾斯条慢理的擦了擦手,“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我应该问你吗?”   “我TM……”裴宿拖着自己的椅子当即就想冲上去。   坐他前面的女生见事情不对,立马站到裴宿面前拦住他。“裴宿,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裴宿勾唇冷笑,“我只是想教他怎么做人罢了。”   “你是不是有病!”女生道,“他又没得罪你,你老是揪着他不放干什么?”   她这话一说,裴宿的心里更不爽了。   他握紧手里的椅子,冷声道,“我不打女生,你让开。”   坐在窗边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开着的教室门关上,他走到女生身后,优雅的把校服挽上去,语气里带着歉意。   “抱歉,我想我和他可能要先处理一下私事。”   女生扭头,“什么……”   砰——   世界忽然安静了。   十分钟后,裴宿捂着肚子狼狈的坐在地上,他的嘴角挂着淤青,脸颊沾上了灰,校服被扯得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而宋时樾除了头发有些乱,气息有些不稳外,举止优雅得仿佛刚刚做完一套奥数卷子。   他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缓缓蹲在裴宿面前,伸手将他把快要从肩膀上垮下去的校服外套拉好。   “你刚刚说什么?”   裴宿的脸色就没有这么难看过,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宋时樾,你TM……”   宋时樾含笑着握住他的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只听他的手关节“咔”地一声,裴宿顿时疼得在地上打滚。   “靠靠靠!你TM的干了什么!我的手……”   “不好意思……”少年慢吞吞的把他的手接回来,“第一次面对校园霸凌,有点紧张,手滑了。”   裴宿:“……”   神经病啊!   “对了……”他歪了歪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裴宿含泪道,“我说我们既然成了同班同学,就应该团结互助友爱。”   宋时樾松开他的手,把旁边几乎快变形的椅子拿起来规矩的放到原位。   他将衣袖放下来,打开教室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阳光懒洋洋的洒在少年身上,将他的侧脸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边,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微低着头,整个人透着近乎苍白的脆弱。   好似一朵需要怜惜的娇花。   一阵风从门口灌进来,教室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女生走上前去把裴宿扶起来。   裴宿狼狈的坐在椅子上喘气,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扯到肚子,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操!   不知道宋时樾哪里学的,下手全是各种阴招,专挑脆弱的地方打,轻轻一动便疼得要死。   “活该。”女生毫不留情的嘲讽他。   裴宿:“……”   他哪能想到,他堂堂一个校霸,竟然在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好学生手里翻了车。   “拉我一把……”他朝女生伸出手。   “干嘛?”   裴宿拉住她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头黄毛上沾染了不少灰尘。   “老子要去医务室!”   女生:“……”   他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的朝教室里面的人警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他跟曲恒打得最激烈的那次都没这么疼过。   裴宿的目光有些忌惮的朝宋时樾看去,后者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位置上,空气安静得只听得见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   真的是……   裴宿咬了咬牙根。   格外的不爽,但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黄毛少年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出了教室。   宋时樾抬头看了眼,活动一下自己清瘦的手腕,嘴里泄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叹息。   旁边忽然坐下来一个人影,宋时樾扭头,女生朝他缓缓竖了个大拇指。   “牛啊,学神。”   宋时樾没说话。   女生对他的冷淡见怪不怪,本来她平时也不敢和他说话,但是现在巨大的好奇心硬生生的让她克服心理压力坐到宋时樾身边。   “看不出来啊学神,你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会打架的人。”   “那像什么?”他问。   女生道,“像弱不禁风的小书生,就裴宿那样的,看着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   不知道她哪个字戳到了少年,她话音一落,宋时樾的脸色有些难看。   女生求生欲格外强烈的赶紧开口,“当然了,学神你人不可貌相,狠狠的教育了裴宿,教他做人不能太猖狂。那家伙这么欠,早该收拾一下了。”   “不过你放心好了……”女生安慰他,“裴宿这家伙虽然看着不咋地,但人品还行,和你打架输了也不会找你麻烦,不像曲恒,你要是得罪他就惨了。”   听见她说曲恒,宋时樾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女生悄咪咪道,“你是不知道曲恒有多记仇,要是今天打架的人换成他,他就能带一堆混混堵你,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说起这个她不爽的皱起眉头,“说着这个我就来气,听说他要转来我们班,晦气!”   “什么?”宋时樾拿笔的手顿住了,“谁要转过来?”   “曲恒。”   “好像是说他们班的姜雁喜欢他,一直纠缠他,他被逼得烦了就选择转班了。”   “笑死,姜雁什么人啊,能看得上他!”   宋时樾:“……”   “曲恒还怕姜雁纠缠他,连夜转的班,谁都不敢说,就怕姜雁跟过来。”   宋时樾:“……” 第44章   第二天, 天气晴。   沈知意查了黄历,宜驱邪。   她鬼鬼祟祟的拿着一个袋子找到姜雁, 此时的姜雁正在班里面收拾东西。   她把姜雁带到外面, 做贼似的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姜雁,“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姜雁接过袋子,打开一看, 略带疑惑的脸顿时凝固在半空。   她不可置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确定是给我的?”   “当然了……”沈知意道。“这可都是好东西,你得收好, 别让别人发现了。”   姜雁木着脸从黑色的袋子里掏出一张黄符, 朱砂勾勒的奇怪符文在微风里迎风飘荡。   “来,你告诉我, 这是什么东西?”   “收好, 收好, 校园里面不能搞这些封建迷信。”   她悄悄咪咪道,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求的, 驱邪老管用了,卖符的阿婆说, 画符的朱砂加得有黑狗血,效果杠杠的!”   姜雁:“……”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给我这种东西干什么?”   沈知意道,“你不是说你一看见曲恒就控制不住你自己,像鬼上身一样, 这个符就是驱鬼的。”   虽然沈知意觉得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小说设定不可抗力, 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姑且死马当做活马医, 万一真的有用呢?   姜雁今天的母语是无语。   “我谢谢你哈,你是想让我看见曲恒就啪叽一下把符贴我脑门上吗?”   “也不是不可以……”   看见她堪比非洲人的黑脸, 沈知意又扒拉了一下袋子,“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那我们换一个。”   她伸手在里面掏啊掏,然后掏出来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里面就是一包灰色的香灰。   “这个!阿婆说了,把它兑水喝了,保准你药到病除。”   姜雁伸手戳了戳她脑门,“你哪里来的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阿婆又是谁?”   沈知意被她戳得往后趔趄了一步,差点把手里的香灰给洒了。她手忙脚乱的护住手里的香灰,瞪了姜雁一眼。   “你干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   “阿婆是之前宋时樾家隔壁的隔壁的邻居,她很厉害的,我妈说,我八岁那年魇着了,就是喝这个香灰好的。”   姜雁朝她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不明则已,一鸣惊人。看不出来还是个小迷信。”   沈知意本来对这些东西也是不相信的,可她都穿书了,一觉醒来面对新世界,心里的唯物主义观念顿时变得有些岌岌可危。   哎……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如此的不坚定,以后还能去考公吗?   见她无动于衷,她有些遗憾的把手里的纸包收起来,又在袋子里掏啊陶。   “没关系,唯心主义的你不喜欢,那我们搞个唯物主义。”   姜雁:“???”   沈知意最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粉色小棍子塞到姜雁手里。   “那你拿着这个。它能够产生轻微的电流,让你有一点点痛感,但又不会那么痛。到时候你遇见曲恒,发现自己失了智,就按一下这个开关。边按边记得在心里面默念——”   “曲恒是傻逼!”   姜雁摆弄一下自己手里的粉色小棍子,终于来了点兴趣。   “这个看着还不错,这是什么东西?”   “小电棍。”   沈知意忽然变得格外羞涩,她扭扭捏捏的靠近姜雁,别扭的小声跟她开口。   “我在□□上特地给你买的。”   姜雁:“……”   姜雁再一次凝固了,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聋了,没听清。”   “哎呀……”   沈知意朝她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表情。   “市面上卖的那些电棍大部分都是防色狼的,电流感很强,你肯定遭不住。找来找去只有这个比较合适。”   “毕竟有些人的爱好,emmmm……”   她嘿嘿一笑,“我替你试过了,一点都不痛,酥酥麻麻的,肯定能让你为之一振。”   神TM为之一振!   那根粉色的棍子在姜雁手里顿时拿也不是,丢也不是,臊得她冷白的小脸染上一层浅粉。   她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东西塞回袋子里,恶狠狠的去揪沈知意的脸。   “沈知意啊沈知意,是本小姐小瞧你了,你还去逛那种网站?”   不得不说,少女肉乎乎的脸颊捏起来手感好极了,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糖,让她忍不住又捏了捏。   “姜……姜雁……”沈知意艰难的在她的魔爪下挣扎。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跟个贼似的,把这个袋子护得可严实了,就连宋时樾我都不跟他说话的,早上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学校。”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姜雁又搓了搓她的脸。   “要是再让我遇见曲恒这个傻逼,老娘就把那个香灰给他灌进去!”   说到曲恒,沈知意把自己的脸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勾着脑袋往他们班里看了看。   “说起他,我怎么没看见他在班里?”   “谁知道呢?”姜雁翻了个白眼,“昨天一下晚自习就把自己的书全都搬走不见人影了。”   沈知意也是随意问一嘴,眼看着马上就要下早自习了,她只能叮嘱她。   “宋时樾就在那个班里,你有事就找他。”   “知道啦……”   姜雁弯了弯眼睛,目送她又跟个贼似的鬼鬼祟祟的离开楼层,低头看了看手里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看出里面是什么东西的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天一直哽在心里的抑郁终于消散了些。   *   半小时后,姜雁的心情:   多云转暴雨。   早上的14班画风和其他班格外不同,其他班的同学正在埋头苦学,为第二天的全市联考做最后冲刺准备,只有14班的同学稀稀疏疏的总共来了不到三十个人。   姜雁怀里抱着书,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暗沉沉的,一语不发的跟在班主任身后。   和她深沉的眼神不同,她明艳的小脸分明带着几分羞涩,亦步亦趋的想要离旁边的男生靠得更近。   男生察觉到了她的靠近,铁青着脸警告她。   “姜雁,我劝你最好识相点,不要太过分。”   “我……”   姜雁张了张嘴,一股委屈没由来的涌上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男生要这么对她?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的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他喜欢的模样了。   她想质问男生,可在开口之际,一道清棱棱的目光突然朝她扫过来。   姜雁一抬头就对上宋时樾格外冷淡的目光,那目光刺得她心里一个激灵,混沌的大脑忽然就清醒了一分。   她张嘴咬出自己的舌头,凭借疼痛遏制住内心的想法。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恨不得离他再远一些。   王旭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同学们,我们班今天新转来了两个学生,以后大家就是同学。要记得互助友爱。”   这个班里的学生都是什么身份,王旭再清楚不过了。   学校那边给他的话就是:能不管就别管,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随他们去。   纵然他想管,但每次看见这群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少爷小姐,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他伸手指了指中间那组的最后两排,“姜雁你就坐倒数第二排,曲恒的话,坐最后一排吧。”   姜雁没说话,一刻也不想在讲台上待,抱着书就下去了。   懒洋洋靠在墙上打游戏的裴宿顿时不干了,他拿着手机站起来,椅子被他拖得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不和傻逼坐。”   王旭:“……”   看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曲恒,他忽然想起来,这两位太子爷在学校里一向都不怎么对付。   他拍了拍脑门,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失策。   他装模作样的训斥裴宿,“裴宿,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说同学的。”   然后又朝曲恒讨好的笑,“他今天没睡醒,脑子不太清醒,你不要生气。这样吧……”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里面单独一个人坐的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最后他把目光放到了宋时樾面前空无一人的位置上。   “要不你坐那里吧。”   曲恒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不是空荡荡的位置,而是少年清俊的侧脸。   旁边的窗被他打开,有风吹进来,扬起少年黑色的碎发。   他拿着笔低着头,坐姿挺拔,身上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领口。   在乱糟糟的教室里,忽地就成了道风景。   曲恒的脸扭曲了一瞬,“我不要坐他前面。”   王旭:“……”   一个两个的跟大爷似的,真难伺候。   他无奈道,“那你自己看,教室里没有人坐的位置,你想坐哪个就坐哪个吧。”   曲恒黑着脸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还是咬着牙坐到了宋时樾面前没有人坐的位置上。   他把书放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伸手去拖椅子,用力的撞了撞身后的课桌。   “傻逼吗?没看见我这里这么窄也不知道让位置。”   身后的课桌被他撞得往后移了好大一截,黑色签字笔在整洁的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道横线。   宋时樾停下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空气里顿时变得格外安静,所有学生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轻,不知名的暗涌在教室里流淌。 第45章   不过他们期待的闹剧并没有出现。   曲恒拧着眉头板着脸坐下了。   而宋时樾则把撞歪的桌子扶正, 默默垂下眼。   王旭担忧的看了他们一眼,犹豫道, “如果同学们在班里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及时跟老师沟通, 有什么不懂的欢迎来办公室找老师。”   他看了两眼少年,见他始终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节课是英语, 你们英语老师请假了。明天就是全市的模拟考试,大家自习吧。”   看着王旭从班里出去,姜雁咬着牙把书往桌箱里面塞, 全程不敢往曲恒那里看一眼。   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朝她伸出手, “你好,许璨。”   姜雁扭头看她, 也伸出手, “姜雁。”   “我知道你。”许璨笑了, “不过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不会真的喜欢曲恒喜欢到无可救药都跟着他转班了吧?”   “我……”   姜雁张嘴刚想说什么, 熟悉的悸动忽然席卷着她, 心脏开始无规律的跳动,里面溢满了名为“喜欢”的情绪, 并且脑海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曲恒一个人。   喜欢到只要他愿意看她一眼,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丢掉她的自尊。   在她理智消失的前一秒,她的手摸到了一个熟悉的棍状物体,手指先于她的大脑按下启动键。   电流顺着指尖酥酥麻麻的漫延到全身, 她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沈知意的声音。   “曲恒是个傻逼!”   那种名为“喜欢”的情绪从她脑海渐渐退去, 理智重新掌控着她的大脑。   姜雁收回手, 优雅的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刘海,冷笑出声。   “就他?白送老娘都不稀罕, 瞎了眼才会喜欢他。”   “那你怎么跟他转过来了?”女生问她。   一说这个姜雁都快呕死了。   “我转班就是为了躲他,结果好不容易跟老师说好,一去办公室就看见他也在,别提有多晦气了 ”   “他转班都不知道说一声吗?偷偷摸摸的,搞得像我追着他跑一样。”   王璨爱怜的拍了拍她的背,“姐懂你。”   不过她没敢说曲恒偷偷转班就是为了躲她,不然你为了躲我,我为了躲你,结果撞到一块去了,多尴尬啊。   见终于有人理解自己,姜雁眼泪汪汪的拉着新同桌的手刚想说什么,眼前忽然被一个人挡住了。   姜雁抬头,是曲恒。   不管她在没有见他之前心智如何坚定,可当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那些坚定的心智伴随着少年英俊的眉眼顿时溃散得什么都不剩。   “曲恒……”她看着少年英俊的眉眼,嘴里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许璨看着她缓缓瞪大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可思议。   厉害了我的姐,就你这神态,你这表情,你管这叫白给都不要?   曲恒抬手敲了敲她前面的桌子,“姜雁,你跟我出来。”   姜雁乖乖的站起来打算跟他一块走。   许璨看着曲恒不太美妙的脸色,想叫一下姜雁,但看着她甘之如饴的样子,那些担忧顿时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宋时樾喊住了姜雁。   “等等……”   姜雁扭头看他,她的眼底带着痴迷,宛如一个陷入热烈的小女生,就连嘴角挂着的弧度都是喜欢一个人独有的娇羞。   哪怕宋时樾和她不太熟,但是此刻的姜雁也让他感到陌生得可怕。   再看她旁边的曲恒,几乎在脸上写满了对她的嫌弃,可姜雁就像没有察觉一般。   亦或是……   察觉到了,但甘之如饴。   “姜雁……”他看着她,“你不应该去的。”   曲恒嗤笑出声,“怎么?本少爷的舔狗你也要管?”   他伸手指着姜雁,“你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听你的话?”   姜雁皱着眉,她看看宋时樾,又看看曲恒,眼神有些混乱,最后还是对曲恒的喜欢占据了上风。   她亲密的靠近曲恒,眼神不善的盯着宋时樾。   “管好你自己,我和曲恒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宋时樾皱起眉头,闻言反而站起来。   “我跟你一块去。”   他此言一出,暗搓搓的看好戏的同班同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视线来来回回的在宋时樾和姜雁身上扫视着。   坐在许璨后面的裴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宋时樾喜欢姜雁?”   许璨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可是……”裴宿皱眉,“他不是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吗?”   许璨立马扭头望他,“你说什么?”   裴宿道,“那天我看见的,来我们班找他,个子不怎么高,脸圆圆的,宋时樾还怕我打她,挡得可严实了。”   他“嘶”了一声,“看不出来,玩得还挺花。”   不止别人这么认为,就连曲恒也认为宋时樾喜欢姜雁。   抛开别的不说,姜雁这张脸的确很好看,比天天和姜雁玩在一块的那个小跟班好看多了。再加上她家有钱,确实是宋时樾这种自作清高的穷逼会喜欢的女生。   他故意拉着拉着姜雁的手,朝宋时樾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来,姜雁,你告诉他,你是跟我走还是和他留下来。亦或是……”   他暧昧的停顿一下,“让他看着我俩是怎么‘交谈’的。”   他着重加重交谈这两个字,油腻得让在场的很多女生忍不住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   可偏偏姜雁像是毫无所觉,曲恒离她越近,她就越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看着宋时樾,眼底满是厌恶。   “我劝你死心吧,我只喜欢曲恒,也只喜欢他。你这种人,也就沈知意瞧得上你,离我远点,别脏了我的眼睛!”   宋时樾:“……”   宋时樾缓缓拧起眉头,“你说什么?我?死心?”   “那不然呢?”姜雁感觉和他待在一块空气都不新鲜了,“你阻扰我和曲恒说话不就是喜欢我,见不得我和曲恒在一起?呵!你这种手段本小姐看得多了,沈知意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种人。”   “曲恒……”她亲密的拉住他的手臂,“我们快点走好不好,不要和他废话了。”   她的触碰让曲恒有些厌恶,但心里面的得意渐渐把厌恶所覆盖。他看着宋时樾,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知道,顾盼迟迟不肯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喜欢宋时樾。可顾盼那么好的女孩子,就因为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就被宋时樾这般嫌弃。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喜欢的姜雁像一条狗一样在他跟前摇尾乞怜,看都不看宋时樾一眼。   讨好他的舔狗,却是宋时樾求而不得的女生。   这个认知让曲恒莫名的兴奋,他呼吸加重,眼底泛起猩红。   “宋时樾,你也有今天。怎么样,被人拒绝的滋味好受吗?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不是瞧不起顾盼吗?可现在呢?你想当姜雁的狗她都不乐意。”   “曲恒……”姜雁的眼底闪过痛苦的神色,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宋时樾,莫名的打了个冷战。   她的第六感告诉他,再由曲恒这么说下去,她可能会死得很惨。   “我们走吧,没必要和不重要的人浪费时间。”   宋时樾头疼的叹了口气,“姜雁,你真的要跟他走?”   “我……”姜雁张嘴刚想要说什么,曲恒忽然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挑衅的看着宋时樾。   “不然呢,跟你这个穷逼一块留下来?”   在曲恒的不断靠近下,姜雁一丝理智也没有了。她乖顺的靠在曲恒的怀里,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   “我们走吧,曲恒,他这种身份的人都不配和我说话。”   对面的少年似乎放弃了劝她,有些落寞的看着她,“那我可以跟你说一句话吗?”   姜雁张嘴刚想拒绝,但少年带着冷意的目光一扫过来,顿时一个激灵,身体先于大脑凑了过去。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去后山东边的小树林,那里的监控坏了,我不想你出什么事都没有证据。”   他以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站在姜雁旁边的曲恒还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曲恒嗤笑一声,趾高气昂的带着姜雁走了。   一出了教室,他便嫌恶的把姜雁的手甩开。   姜雁毫无所觉的粘上他,“我们去哪里啊?还有,你要跟我说什么?”   曲恒看着她明艳的小脸,在心底冷笑。   也就宋时樾会喜欢她,又蠢又恶毒,哪里比得上顾盼的半分好。   见她问去哪里,曲恒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宋时樾刚刚说的话。   他说,“我们去后山东边的小树林吧。”   他的眼神不怀好意的扫过姜雁,“你要和我去吗?”   “我……”姜雁的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又被对曲恒的爱意覆盖。   “你要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可以的。”   曲恒顿时嫌恶的别开脸,不想和她再多说一句话。   *   此时正值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哪怕外头阳光炙热,但小树林里却格外的阴凉,树荫层层叠叠,高大的树冠几乎将整个天空笼罩,格外适合一些小情侣干一些亲密的事情。   姜雁察觉到了,表情很羞涩,她绞了绞手,问曲恒,“你……你叫我来这里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曲恒抱着手靠在树干上,欣赏够了她做作的表情,才慢悠悠的开口。   “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别缠着我了。”   “什么?”   姜雁呆愣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喃喃张口。   “你……你说什么?”   “我说……”曲恒毫不留情道,“我说,姜雁你别太贱,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别老是犯贱往我身上贴好吗?”   “我……”姜雁有些痛苦的按住头,她的脑袋格外的混乱,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在疯狂的哭泣,想要质问曲恒自己到底哪里没做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另一个小人似乎被困在某个看不见的屏障里,费劲的想要冲出来。   曲恒继续道,“你看看你,自私又恶毒,哪里比得上顾盼?你还想要学她,你学得像吗?”   他勾唇,冷冷的总结。   “我真是……”   “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   他话还未说完,不知道哪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影,炮弹似的冲到他身边,猛地把他撞倒在地上,扬起手朝他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沈知意跑得头上的马尾都快散掉了,她甩了甩手,骑在曲恒身上。   “来,老娘今天就在这里,我看谁敢犯我姜姐的贱!”   曲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懵逼了一瞬,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伸出手想把身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扯下去,结果有人先一步把骑在他身上的沈知意拦腰抱了下去。   曲恒躺在地上狼狈的和宋时樾对上眼。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了他怀里的沈知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姜雁身边的狗啊。怎么,看见主人被欺负,狗急了?”   他又看宋时樾,“哦,还有一个狗,姜雁的舔狗。”   啪——   又是响亮的一个耳光。   沈知意在宋时樾怀里扑腾着自己的小短腿,呐喊道,“姜姐好样的!”   曲恒不可置信的看着姜雁,“姜雁,你敢打我?”   沈知意道,“打的就是你这个王八蛋!”   “我……”姜雁看着自己的手心,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宋时樾把沈知意放到地上,“你别捣乱,去拉住姜雁,她不正常。”   沈知意连忙去拉姜雁。   对于宋时樾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住的地方乱,再加上他长得好,小时候受的欺负多了,也不知道找谁拜的师,学了一身的阴招。   自打那以后,那条街的小混混看见宋时樾都是绕着走的。   倒是姜雁……   沈知意比姜雁矮,差点让她从自己怀里挣脱出去。她像一个树袋熊一样死死的勒住她,甚至还把腿盘到了姜雁身上,声嘶力竭的呐喊。   “姜雁!姜姐!曲恒就是一个傻逼,你醒醒啊!”   姜雁此刻痛苦极了,脑袋里面本来就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旁边沈知意还在叫喊,吵得她脸都开始变得扭曲。   “你醒醒啊!”沈知意道,“你今天要是救了他,等你清醒了会忍不住把自己创死的!”   “我……”姜雁痛苦的张嘴。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姜雁望去,曲恒躺在地上,宋时樾跪在他背上,手里抓着他的手臂,轻轻一动,曲恒顿时疼得脸都白了。   他看着姜雁,“姜雁,你个贱人,你得不到我就叫人来打我……”   沈知意忍无可忍,“我看你才是个贱人,打你是看你不爽。笑死,你当你是谁,还得不到你,你这种货色白送都不要!”   “我姜姐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看得上垃圾,等她醒了,你看她理不理你。”   她使劲摇晃姜雁,“姐!你醒醒啊!!”   “我……”姜雁呢喃道,“我得去救曲恒,你们不能欺负他。”   沈知意:“……”   完了,中邪太深了。   她拿一只手艰难的按住姜雁,另一只手去够被她从姜雁桌箱里带出来的袋子。   最先摸出来的是符纸,她想也不想的往姜雁脑袋上贴。   微风吹来,贴在姜雁脑门山的符纸晃了晃,姜雁挣扎的身躯顿住了。   沈知意眼睛一亮,“姜姐,你清醒了?”   回答她的是姜雁凄厉的叫声,“宋时樾,你放开曲恒,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是我拒绝的你,跟他没有关系。”   沈知意茫然的眨了眨眼。   拒绝?什么拒绝?   宋时樾和姜雁之间还有仇?   不管了,她把没有用的符纸扯下来,继续接着摸。   终于让她摸到了粉色的棍子,想也不想的按下开关往姜雁手上塞,同时3D环绕在她耳边恶魔低语。   “曲恒是个傻逼。”   “曲恒是个傻逼。”   “曲恒是个傻逼。”   “……”   “曲恒是个傻逼……”姜雁喃喃道。   轻微的刺痛仿佛是什么开关一样,她脑海里被无形的屏障困住的小人终于被放了出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姜雁脸上,她抬头看着刺眼的光芒,泪水从眼角滑落。   沈知意从背后死死的抱住她,不断的给她做心理暗示。   “曲恒是傻逼。”   她骂得曲恒脸都绿了,可偏偏被宋时樾压着,动都动不了。   宋时樾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头看向姜雁,拧着的眉终于松了下去,就连手里的力道都松了些。   曲恒咒骂,“宋时樾,你给我等着,你得罪了我,以后别想在这个学校混下去。”   少年的膝盖在他的背上狠狠的压了压,声音一惯听不出什么感情。   “哦……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放开他。”姜雁忽然道。   她按了按抱在腰上的手,“我醒了。”   沈知意从她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看见她眼底的冷意时,在心底重重的松了口气,放开抱着她的手。   她高贵冷艳的姜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宋时樾也松开了曲恒的手,站起来,往后退了退。   曲恒看着姜雁朝他走过来,她眼底的冷意让他有些愣怔,但更多的是自以为是对姜雁的了解。   “姜雁,拉我起……”   他话还未说完,姜雁便狠狠的朝他的脸扇了过去。   她甩了甩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曲恒,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垃圾。   “这一巴掌是替我打的。我承认,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之前死皮赖脸缠着你的我的确很贱。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我犯贱学习顾盼想讨你欢心。可你呢,虚荣心作祟,高高在上的享受着这一切,动不动就拿顾盼怎么样在我跟前刺激我,不就是想看我因为嫉妒扭曲的嘴脸吗?”   “终于你如愿以偿了,顾盼哭一哭,就迫不及待的想扯开我这块狗皮膏药。”   她靠近曲恒,低声道,“有没有告诉你,你真的很虚伪。你喜欢顾盼,顾盼不搭理你,你的自尊心受损,所以便迫不及待的想在其他女生哪里获得被注视的虚荣。”   “你以为你明确的拒绝过她们了,就算不上对顾盼感情的不忠。”   “你真恶心啊,曲恒……”姜雁道。   她站起身体,又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   “这个,是替我朋友打的。”   “污秽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污秽的,讲真的,我现在打你觉得脏我的手。”   “你放心好了,我姜雁从此以后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你和你的顾盼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我自有我光明璀璨的未来。”   她最后一字一句道。   “我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她揉了揉手腕,看着躺在自己面前脸肿成猪头的男生,心里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阳光洒在她脸上,风扬起她的刘海。   姜雁迎风而站,感觉禁锢在自己身上的屏障在微风里轰然坍塌。   她……   终于自由了。   一歪头,沈知意朝她狠狠的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她的余光不小心瞥到姜雁身后,脸上的表情刷地一下就变了。   “我艹!!!快跑啊,教导主任来了!!”   “什……”   姜雁的的话还没说完,被沈知意拽住手往前冲去。   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是谁?不上课聚众斗殴,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   沈知意摇摇欲坠的马尾在她的折腾下终于完全散开,乌黑的发丝披散在她脑后,刘海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脸颊泛着细微的红,眼睛灿若星辰。   很狼狈,但宋时樾站在墙边,一时间看得呆了。   沈知意着急的伸手去推他,“你发什么呆,赶紧爬啊!”   说着就挥舞着自己的手,倒腾着腿想往上爬,结果由于人矮,连围墙边边都够不到。   沈知意:“……”   回去就买一箱牛奶!   笑意从少年嘴角溢出,他麻利的爬上去,朝沈知意伸出手。   “把手给我。”   沈知意连忙把自己的手塞他手里。   宋时樾虽然人看着瘦,但轻轻松松的把沈知意拉了上去。他抱着少女的腰,小心的把人送到了围墙外面。   教导主任的身影越来越近,姜雁也急了。   “哥,拽我一把啊。”   姜雁最后被宋时樾提着后领拽到了围墙外面。   直到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渐渐走远,毫无形象躺在围墙外面地上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笑了起来。   姜雁伸手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开,在炽热的阳光下眯着眼。风从她的脸颊拂过,香樟的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仿佛在庆祝她的自由。 第46章   太阳开始变得炙热, 沈知意扭头,少年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白, 轮廓是一如既往的俊秀。   姜雁的也扭头, 她喘了两口气,呼出来的气息变均匀了才开口。   “没想到宋时樾还有两把刷子,我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很弱不禁风呢。”   沈知意听见她的话笑了起来, “没想到吧,你宋哥人狠话不多。”   少年从地上坐起来,身后是斑驳的墙面, 前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他伸手将旁边少女散乱的头发理了理, 眼底沁出笑意。   “是谁说我这样的能被人一拳打死?”   “我。”沈知意理直气壮。   “可不是嘛,就你这瘦弱的的身板, 站在哪里不动, 不就被一拳打死了。”   宋时樾:“……”   姜雁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沈知意你是不是傻, 谁站在原地不动给人打?”   她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校服上面的灰,朝沈知意伸出手。   “为了庆祝我的自由, 姐请你们吃东西。”   她说话的时候全程看着沈知意,完全不敢往她旁边的宋时樾看一眼。   别问,问就是姜姐此刻恨不得马上买站票逃离没有宋时樾的世界!   她究竟是多大的脸,才能在宋时樾面前说出让他对她死心这种话?回想着她说这话时少年无语的眼神,姜雁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口出狂言的自己原地创死!   老是扣城堡, 脚趾也很累的。   沈知意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我想去吃肯德基!”   姜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小心胖死你。”   一扭头,坐在地上的少年冷冷的看着她的手。在他仿佛能冻死人的目光中, 姜雁心里面的尴尬忽然就消散了那么一点。   无论她怎么说,她宋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把她当人看。   姜雁泪目,沈知意是有多喜欢她才能让宋时樾站出来帮她啊?   她捧着沈知意的小胖脸,“吃,姐带你吃全家桶。”   在少年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她把沈知意一推,“快拉我宋哥一把,他起不来了。”   “啊?”   沈知意茫然扭头,宋时樾适时的垂下头,“还好,只是我身体还没恢复,就经历了这么剧烈的运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这么一说,沈知意着急的蹲下来拉住扶住他的手臂。“怎么样?那你没事吧?”   少年反手搭着她的手臂,“没事,扶我一下就好了。”   姜雁在沈知意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宋时樾全当看不见,借着少女搀扶的力道站起来。他伸手状似无意的拂过她白皙的脸颊,位置刚好是刚刚姜雁捏的那块。   “别动,有灰,我帮你擦擦。”   沈知意不疑有他,乖乖的仰着脸等着他擦。   笑意一点一点从少年眼底显现,常年微凉的指尖蹭过柔软的脸颊,力道很轻,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好了吗?”沈知意问他。   “还差一点……”宋时樾道。   沈知意松开他的手,自己拿手在脸上狂乱的搓了两把,有些嫌弃道,“一个大男生,擦个脸磨磨唧唧的,还得我自己来。”   宋时樾:“……”   直到进了肯德基,宋时樾一路上阴郁着的脸依旧不见好。   沈知意悄悄靠近姜雁问她,“宋哥这是怎么了?”   姜雁侧了侧脸,掩盖住脸上的笑意。   “不知道啊,我哪敢妄自揣测宋哥的心思。”   沈知意:“……”   对于宋时樾的阴晴不定沈知意只在意了那么一秒,下一秒就被炸鸡的香味勾引了。   她嘴里咬着鸡翅,含糊不清的跟姜雁邀功。   “你看见没,我出场救你的时候,那场面是不是很拉风?”   “是是是……”姜雁也无所谓胖不胖了,手里也拿着一个汉堡,“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   沈知意道,“是宋时樾啊,我们班刚好在自习,他偷偷带我来的。”   姜雁有些意外的看了宋时樾一眼,她以为哪怕宋时樾想救她,应该也是自己把她救出来再告诉沈知意,没想到他竟然带沈知意来了。   宋时樾对这些垃圾食品都不敢兴趣,只是慢吞吞的咬了口薯条,察觉到姜雁的目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沈知意说她想揍曲恒很久了。”   得……   姜雁收回目光,恨恨的咬了口汉堡。   合着临走前他在她耳边说小树林那段话是故意说给曲恒听的,只要学校的监控没拍到,哪怕曲恒被打了,他也不敢说是谁打的。   毕竟就曲恒那死要面子的脾气,要是被人知道他被一直舔着他的姜雁打了,这让他曲少的威严何在?   沈知意问姜雁,“我刚刚听你说什么让宋时樾有事冲你来,你还拒绝他,你拒绝他什……”   姜雁手疾眼快的塞了个鸡米花到她嘴里,“赶紧吃,不然等会就凉了。”   沈知意把嘴里的鸡米花囫囵咽下去,“我……”   话还没说完,又一个鸡米花塞到她嘴里。   姜雁靠近沈知意,不动声色的掐了下她,声音里透着威胁,“沈知意,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沈知意:“……”   沈知意望向宋时樾,少年有些不自在的低头咳了声,又塞了块鸡米花到她嘴里。   “吃!”   *   他们三在外面浪了一上午才回去。   早上出去的时候宋时樾已经帮自己和沈知意请好了假,至于姜雁……   在姜雁期待的目光里,宋时樾选择了沉默。   姜雁忽然觉得,兜兜转转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她一个人。   他们俩一块回的班级,在同学们吃瓜的眼神里,姜雁溜得比兔子还要快。   她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许璨捅了捅她的胳膊。   “那个……”   “干嘛?”姜雁有气无力道。   许璨无辜的摊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别担心。”   姜雁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果然还是你人美心善,不像有的人。”   “我……”   许璨看着她欲言又止。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姜雁心底升起,她摆烂似的叹了口气,“想问什么就问吧。”   闻言许璨朝她狠狠的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连学神都拿得下。”   甚至还对他不屑一顾。   姜雁:“……”   姜雁垂死病中惊坐起,伸手去捂许璨的嘴巴,惊恐的往宋时樾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听到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你别瞎说啊,我和宋时樾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我是哪根葱啊?也配他喜欢我?”   许璨狐疑的看着她。   姜雁道,“我跟他真的没有关系,那些话是我中邪了才说的,我宋哥平时都不带拿正眼瞧一下我的,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许璨往宋时樾的方向看去。   少年的坐姿依旧挺拔,修长的手指拿着笔写写画画。他们班没人喜欢学习,老师也不大爱管,大部分老师上了会课就把书丢了让他们自己自习。   只有宋时樾一个人,无论老师上课已否,他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书一看就是一天。   她以为所谓的学神,就跟小说里面的桥段一样,不学也能考满分。看了宋时樾她才知道,他付出的时间并不比别人少,只是脑子别人聪明也是事实罢了。   除了刚刚他站起来的那一幕,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姜雁的样子。   她看了看宋时樾前面一直空着的位置,“那曲恒呢?”   姜雁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谁知道呢,可能不想看见我回家了。”   “那你们……”   姜雁道,“不管之前如何,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他追他的顾盼,我找我的小哥哥。”   许璨歪头看她。   午后的光洒在少女白净的脸庞上,她懒散的勾着头摆弄手里的手机,平日里看上去有些盛气凌人的桃花眼里此刻只有澄净的笑意。   外面操场里传来一声喝彩,高大的男生撩起球衣肆意的擦了把脸。   姜雁侧头,看着操场里的景象,慢慢的笑起来。   这和早上在曲恒身边的那个人完全判若两人,倒和传闻中的姜雁有几分像。   老师坐在讲台上让他们自习,许璨撑着头,有些困顿的眯了眯眼,余光瞟到了宋时樾的背影。   “你说……”   她问,“要是学神不喜欢你的话,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姜雁收回目光,撇了撇嘴,“可能会喜欢脑子不太聪明的吧。”   那还挺互补的。   许璨打了个哈欠,没对她的话放在心在上,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   第二天,全市统考,沈知意如临大敌。   走在路上她手里都还抱着数学公式在看,差点撞到树上,关键时刻被一只手挡住了。   “沈知意……”宋时樾无奈道,“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全市统考而已,用不着这样。”   “你不懂。”沈知意道,“我这次数学一定要一洗前耻!”   宋时樾问她,“你上次数学多少分?”   沈知意结巴道,“4……46……”   少年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你加油。”   沈知意:“……”   学霸从她的世界立马滚出去!   “对了……”宋时樾开口。   “我……”   他犹豫道。“等到考完试,他们想请你周末吃饭。”   “啊?”沈知意愣住了,不用宋时樾说,她也知道他口里的他们是谁,只是她没想到他们会请她吃饭。   宋时樾补充,“不是在外面,就家里自己做的。”   沈知意攥紧手里的公式书,“怎么会忽然想请我……”   “不是忽然,是一直想,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周围人来人往的,沈知意抬头瞧见了少年眼底难得的忐忑。   她笑了。   “好呀。” 第47章   考试考了两天。   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 沈知意宛如一个被妖怪吸干精气的书生,背着书包、迈着沉重的步伐、有气无力地踏出教室。   外头, 少年单肩挎着书包靠在走廊上等了她许久。阳光舒懒的从他身后洒下, 他表情沉静,没有周末放假的喜悦,也没有考完试的疲惫。   只有在看见沈知意出来的时候, 那双漆黑的眸子不动声色的亮起来,斜靠在走廊的身子立了起来,朝她走了两步。   沈知意苦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 “怎么办?我感觉我好像考砸了。”   宋时樾伸手将她背上的书包提下来, “才刚刚考完就妄自菲薄?”   “你不懂。”沈知意慢悠悠的叹气,“我数学的最后两道大题都不会做。”   “早上考英语的时候, 我的听力也没听懂。”   “我有预感, 我这次肯定考得糟糕极了。”   “啊啊啊啊……”   她有些崩溃的伸手抓了抓头发,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数学这种东西啊!这是人学的吗?”   他哭丧着脸总结, “学不懂, 根本学不懂!”   宋时樾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别抓了。本来学习就容易掉头发, 再抓就成一个小秃子了。”   回答他的是少女龇牙咧嘴的怒瞪。   宋时樾掂了掂她沉甸甸的书包,率先走到前面。   “走了,带你去吃好吃的治愈受伤的小心灵。”   傍晚的阳光还带着暖意,来来往往的学生汇聚成一片黑白的海洋,一高一矮的背影融入茫茫人海里, 渐渐变成毫不起眼的两点。   黎莘垮着包站在学校门口, 拥挤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宋时樾和沈知意。   在她望过去的瞬间, 走在少女身后的少年也抬头和她遥遥对上。   周围人头攒动,他们的目光仿佛一条凝聚的实线, 来来往往的人渐渐模糊成了背景。   黎莘笑了,眉眼舒展。   她难得的没有保持以往的端庄,而是像一个小女生一样跳起来朝他们挥了挥手。   沈知意看见了,也跳起来朝她挥了挥手。   黎莘朝他们走去,步调轻盈,素雅的印花裙子像空中翩跹的蝶,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最后那只漂亮的蝴蝶停在了宋时樾和沈知意面前。   她眼睛亮晶晶的,“时樾,知……知意……”   她扫过少女的右手,语气里带着歉疚,“你的手好了吗?阿姨对不起你……”   沈知意把自己没有一丝疤痕的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阿姨,没事的,你给我的药很好。你看,一点疤都没留。”   少女的眼神永远都是澄澈又干净。   之前的她怕看见这双眼睛,觉得自己的阴暗面在这样的眼神面前无处逃匿。可现在,她看见自己的面容倒映在清澈的瞳孔里,读到了什么叫包容。   在她的印象里,没见过几次的少女总是笑得眉眼弯,哪怕在她那样对她后,她也依旧那么笑,仿佛告诉她:   有些错,是值得被原谅的。   黎莘伸手拉住沈知意的手,温柔而又坚定的覆盖住她的手背,“有什么喜欢吃的吗?阿姨这两天学了好几道菜,到时候亲手做给你吃。”   沈知意笑嘻嘻的看着她,“我不挑的,阿姨做的我都喜欢吃。”   “可乐鸡翅喜欢吗?我做得最好的就是这个。”   “我最喜欢吃了,我妈都不给我做,她嫌麻烦。”   “……”   宋时樾站在原地看着她俩从自己面前越走越远,几乎都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等走到车边,黎莘才想起他,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快来呀!”   落日熔金,余晖将天空渲染出明晃晃的橙。   少年站在人群里身形颀长,墨色的发衬得他的皮肤格外的白,眉眼深邃,狭长的眸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知意坐在后排格外自来熟的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坐,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的车。”   宋时樾:“……”   宋时樾把书包先丢进来,然后才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斜了她一眼。   “这么会讲,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应该让你上去。”   “你看看你这个人……”沈知意扒着前面椅子的后背朝副驾驶的黎莘告状。   “我让他不要客气他还不乐意。”   宋时樾凉凉道,“说得像是你家的车一样。”   “难道是你家的?”沈知意反问。   坐在位置上的少年顿住了。   黎莘连忙道,“好了好了,坐好了吗?坐好我们就出发了。”   筑着高高围墙的学校在眼前不断后退,路边的树模糊成一团团绿色的光影。   宋时樾手里攥着安全带,带着某种不可宣告的、幼稚的心情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少女。   “是我家的。”   他说。   沈知意疑惑的望着他,“什么是你家的?”   少年扭头看着窗外,不发一语。   好一会,腰间被不重不轻的戳了一下。   他扭头,少女朝他做了个鬼脸。   “宋时樾,你真幼稚。”   宋时樾:“……”   *   环境优美的半山别墅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从小接受上流社会各种礼仪教育的黎莘罕见的有些紧张。司机把车停下,她第一个出了车门,然后打开后座。   第一个下车的是宋时樾,他的面部表情遗传了宋凛,心底的情绪一般都不怎么在脸上表现出来。黎莘无法从他的表情猜测他是什么心情。   倒是沈知意,喜怒哀乐全写在一张脸上,一眼望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别墅,眼底满是惊叹。   “这就是你家吗?好大啊,小说果然诚不欺我。”   黎莘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我们回国来得急,也没怎么好好看看就买了这栋房子。我住着倒是挺喜欢,就是离市区有些远,太安静了。知意要是喜欢的话,经常过来玩。”   沈知意歪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瞅,发现这个别墅虽然大,但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看见。   “除了我们就没其他人了吗?”   她以为她一进来会像小说里面那样,一堆人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欢迎他们。   黎莘朝她解释,“因为我们不确定在国内待多久,所以就没请佣人,都是找的钟点工。家里面就我、你叔叔、管家,还有一位做饭的阿姨,其他时候都没什么人。”   沈知意愣住了,被黎莘抓住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差点被她忘记的小说桥段又浮现在脑海,哪怕她记性再差,许多细节在脑海里都变模糊,但唯独这个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宋时樾是要走的。   那些由她参与的悲惨的童年经历,到最后不过是身价过亿的宋总身上令人唏嘘的一笔。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栋别墅。   天还未黑,但里面早已灯火通明,璀璨的灯光从干净透明的玻璃里透出来,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们好像已经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你叔叔出去工作了还没回来,家里面就做饭的阿姨在……”   黎莘的声音在她耳边越飘越远,沈知意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关于宋时樾的点点滴滴。   那个总是点食堂最便宜套餐的少年,那个冬天还在穿着夏天校服的少年,那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用的少年……   沈知意的记忆里有太多太多关于宋时樾的身影了,但大多都是贫困的、落魄的、以及像一株杂草一样向上顽强生长着的。   可现在的他,拥有着满满的爱意,家里面钱财万贯,摇身一变,成了世界的宠儿。   黎莘拿出拖鞋给她换上,她把女孩带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和零食。   “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看着买了点,喜欢什么就自己吃,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她把两个人在客厅安置好之后就去厨房忙活晚餐。   沈知意随手拿了带零食,上面印着一堆她看不懂的英文。   她有幸吃过一次,是姜雁给她的。据说很贵,还是她过生日的时候她爸给她买的。   她低头咬了一口。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哪怕不好吃,她也能昧着良心说这是世界上绝顶的美味。   宋时樾在旁边歪头问她,“好吃吗?”   沈知意砸吧一下嘴,“这有点难评,我的信仰和良知在接受考验。”   “你的信仰?”   沈知意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在他面前搓了搓。   “哦,那就是不好吃。”   沈知意:“……”   宋凛紧赶慢赶,终于在饭点之前赶了回来。   他这两天都在国内的分公司办公,一天要开无数个视频会议,再加上两边有时差,来来回回折腾得他人都瘦了几斤。   他站在玄关处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但当换完拖鞋走到客厅时,脸上的疲倦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笑容。   “知意过来了啊。”   沈知意站起来乖乖的跟他打招呼,“宋叔叔好。”   黎莘端着菜从吃饭里走出来,“回来的刚好,可以吃饭了。”   宽敞的餐厅里,原本宽大的餐桌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桌子。   放在豪华的厨房里显得略有些磕碜,但没人在意。   黎莘在厨房里苦苦钻研了几日,做的饭菜都进了宋凛肚子,男人只会一本正经的夸她做得很好吃,完全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这还是她第一次把做的东西给除了宋凛之外的人吃。 第48章   “好吃吗?”她夹了块鸡翅放到沈知意碗里, 忐忑的问她。   沈知意低头咬了一口,有点甜, 又有点咸, 说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难吃。但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嘴里塞着东西不好说话, 便朝黎莘竖了个大拇指。   黎莘又朝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时樾和宋凛看去。   宋凛扒了口饭,真心实意的赞美。“不管阿莘做什么都很好吃。”   宋时樾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黎莘狠狠的松了口气,从踏进厨房起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天生味觉系统有一点点问题, 不太能尝出食物的味道。每次都是根据阿姨的指示放的调料, 至于味道怎么样,她自己的确不能怎么尝得出来。   她分别夹了块鸡翅到两个孩子的碗里, “要是觉得好吃就多吃点, 我以后都做给你们吃。”   宋凛见状不说话, 只是默默地把碗推进一点, 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黎莘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 挑挑拣拣的夹了筷一看就不怎么好吃的青椒给他。   男人也不生气,收回碗, 弯着眉笑了。   沈知意捧着碗看着他们,“叔叔阿姨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黎莘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踢了宋凛一脚,用手理了理耳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挡住泛起红意的耳尖。   好在从厨房出来的阿姨解救了她的窘迫,阿姨站在门口, 犹豫着朝黎莘开口。   “夫人, 没什么事的话, 我就先回去了。”   黎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沈知意就这样端着碗看着阿姨默默走出别墅, 柳梅热情好客的思想也影响到了她,见阿姨走了,不由得问道。“不留阿姨一块儿吃个饭吗?”   “这……”   黎莘一下子被她问住了。在他们的世界里,主人是主人,佣人是佣人,佣人一般是不和主人在一个桌上吃饭的。   沈知意也反应过来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格外的降智,她连忙扒了两口饭掩饰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再说了,她签的劳动合同里又没有写包吃住,我刚刚那样的确有些道德绑架了。”   黎莘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做饭的阿姨是我在国内的一位朋友借给我用的,我是北方人,阿姨做得一手地道的北方菜,特意来让我尝尝家乡的味道,过段时间可是要还给她的。”   “对了,我朋友的儿子好像和你们就在一个学校读呢。”   “啊?”沈知意道,“这么巧。”   “是呀,世界还真小。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以后在学校也有个帮衬,那孩子是叫什么来着?曲……曲……”   “曲恒。”宋时樾补充。   “啊!对!”黎莘道,“你们认识他?”   可不是呢……   沈知意干笑一声。   他们上午还联合起来把他揍了一顿呢。   不得不说,这世界是真的小。   “他人怎么样啊?”黎莘问。   沈知意沉默,不说话。   倒是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说话的宋时樾开口了。   “不怎么样。”   黎莘愣了愣。   宋凛搁下筷子,抽出纸巾优雅的擦了擦嘴。   “那以后不用搭理他。”   他淡淡的补充,“自己开心最重要,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勉强自己。”   “他说得对……”黎莘回过神来,舀了碗汤递给旁边的少年,“既然觉得他人不怎么样,那就不要和他一块玩好了。”   她垂下眼,又开始舀第二碗汤,白净的手指搭在瓷白的碗上,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谁更白一些?   看来等会儿她得把送过来的阿姨辞去了。   毕竟对方知道她来找儿子,并且知道她儿子在一中后就格外殷勤的把阿姨送过来,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小辈们认识一下,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言而喻。   她之所以承下这个情,是因为宋时樾暂时还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她怕他在学校受欺负,想着给他找个朋友也没关系。   现在看来……   她把汤递到沈知意面前,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知意,喝点汤暖暖胃。”   应该是没这个必要了。   *   吃完饭后,是宋凛开车送他们回去的。结果没想到在离他们小区不远的地方竟然堵了车。   他们前面出了一场连环车祸,估计一时半会儿都过不去。   沈知意便和宋时樾从车上下来,慢慢走回去。   十月的晚上,夜风还带着盛夏的燥意,路边浓烈的烧烤味不要钱似的往沈知意鼻子里钻。   她捧着被投喂得圆滚滚的肚子,嘴角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宋时樾在一旁看着想笑,“沈知意,你看看你的肚子,鼓成什么样了?”   沈知意吸了吸肚皮,“我觉得还好,还能装下一个鸡腿。”   “行了……”她伸手去拽宋时樾的手,“我知道我胖,我就是想想,我不吃。”   其实是她今天的确吃得有些撑,心有余而力不足。   结果她走了没两步发现少年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   “喂猪。”宋时樾道。   他指着一个鸡腿对老板道,“烤一个这个。”   九点的街道,路边行人依旧很多,路灯被高大的枝叶挡住,只能透过树叶照出一点朦朦胧胧的光亮。   沈知意手里拿着一个鸡腿,高高扎起的马尾被她摇得一晃一晃的,她喜滋滋的咬了一口,然后递给宋时樾。   “你要来一口吗?”   可能是夜风真的很温柔,也可能是少女眼底的笑很蛊惑人,宋时樾鬼使神差的就着她的姿势咬了一口分享的鸡腿。   “全是调料的味道,难吃。”   他评价道。   沈知意忍无可忍,“难吃你还咬我一大口!”   风将少年的发梢拂起,然后落在他冻结的眉梢上。   “你别忘了,是谁买的鸡腿?”   十月份的风热死了,温柔个屁!   “沈知意,我看你眼里只有吃的!”   “宋时樾,你太小气了!”   少年板着脸不发一语。   沈知意歪头看他。   路灯很昏暗,少年的侧脸模糊不清,但他的轮廓不用灯光她也能清清楚楚的刻在心底。   “宋时樾……”   “嗯?”   沈知意有些踌躇。   “你说,如果你穿进了一本小说,你觉得你能改变小说人物的走向吗?”   “首先,我不会穿进小说。”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   沈知意,“……”   可把你能的。   她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我是说如果,你懂不懂什么叫如果!”   宋时樾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好吧,如果。那得看看是改变什么样的走向。”   沈知意咬了口鸡腿,斟酌道,“比如某个人他在小说里是要去某个地方,但是你不想让他去。”   “沈知意……”   宋时樾道,“不管是不是穿书,你想改变什么总得去做,犹犹豫豫的到最后只会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脑袋里别老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有空不如想想怎么提高你的数学成绩。”   沈知意被揉脑袋也不生气,只是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自从知道穿书之后,她对这个世界总有一种游离的感觉。   就好像被小说的一些思维给固化了,逆天改命、创造奇迹那是主角的事情,配角的存在,只是给主角光辉的人生添的一小块瓦。   女主的白月光,听起来多高大上的一个词。就连女主都求而不得的人物,哪里是其他人敢肖想的?何况是一个毫不起眼炮灰。   让多情的浪子回头,让冷血的杀手心软,让坚毅的人痛哭……   这些好像都应该是小说女主角具备的技能。   配角呢?配角连名字都不曾拥有。   她曾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忍不住问自己,她是谁?   一本小说里面的炮灰?一个毫不起眼的穿书人士?   哪怕身上有着看起来高大上的穿书经历,可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自从她知道她穿书后,她发现上辈子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模糊,连同她的那些经历,都一一在她大脑里淡去……   就仿佛……   这个活在书本里的沈知意才是真实的她自己。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贫穷的县城,落后的山区,就连教育资源都匮乏得可怜。   她知道她脑子不太好,所以拼了命的想走出大山。   好不容易只差临门一脚,结果穿书了。   说不怨恨是假的,可也因为这个,她得到了她上辈子都得不到的爱。   是柳梅和沈玉山告诉了她,原来有的孩子本身就在大山之外,原来学校里是有外教的,他们有崭新的习题册,有干干净净的书本,有宽敞明亮的教室……   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把零花钱分给宋时樾的原因。   归根究底,他们是一样的。   哪怕她外面再怎么装,骨子里终究是怯弱的。   不过现在……   她鼓起勇气拉住少年的衣角。   宋时樾说得没错,犹犹豫豫只会什么都改变不了。   “宋时樾……”   这一次,她也想要当一次主角。   不是小说主角,是她自己的主角,她也想要为她逆天改命一次。   “如果你爸妈让你跟他们走,可以不走吗?”   拽着衣角的手在颤抖,她眼底闪过不安、害怕,但最终这些情绪都化作浓浓的坚定。   她就这么望着他,似乎得不到一个想要的结果就不罢休。   宋时樾也看着她。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伸手抓住她的手。   “不会走的。”   他一字一句缓慢道。   “岁岁在哪我就在哪。” 第49章   柳梅打开门, 发现只有他俩,她愣了愣, 歪头往门外边望去。   沈知意身上还带着浅浅的烧烤味道, 她怕被她发现,于是往后侧了侧。   “怎么了?”   “你们自己回来的?”柳梅问她。   “不是,是宋叔叔送我们回来的。”   柳梅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沈知意我看你是学习学傻了, 人家都送你到楼下了,也不叫上来坐坐。”   沈知意揉了揉手臂,走进来把鞋换了。   “下面出车祸了, 我们在前面那个路口下的车, 没有送我们到小区楼下。”   柳梅从客厅的窗户探出去望了望,果然看见下面的马路被拉上了警戒线, 紧接着救护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看起来还有点严重, 大晚上的真是造孽。”   “对了……”她又道。   “时樾, 你问问你爸妈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家吃个饭吧。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 也没请人家吃个饭, 怪不好意思的。”   站在玄关处换鞋的少年闻言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   柳梅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救护车鸣笛的声音, 把刚刚洗好的水果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人总是要向前看,人心终归也是肉长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然了,不是柳姨我嫌弃你,觉得你在我们家是个累赘。如果可以的话, 姨也愿意养你一辈子。”   “可有些事情终归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你父母, 还苦苦找了你那么多年。闹脾气也好,想要个态度也罢, 这些天也差不多了,哪有一家人不在一块的道理?”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虽然说不是很了解你,但也大概知道你的脾气。既然你愿意去他们家吃饭,就说明你还是愿意和他们在一块儿的。你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勉强算你半个长辈,想邀请他们来家里吃个饭不过分吧?”   玄关的灯没有开,少年站在阴影里弯着腰保持着换鞋的姿势。   他人像是忽然凝固住了一般,足足过了快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把换下来的鞋放进鞋架里,低着头,声音有些哑。   “我问问他们可以吗?”   *   由于堵车,宋凛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黎莘早就睡下了,但今天的她却格外兴奋,正穿着居家服兴致勃勃的学习怎么做蛋糕。   平板被放在餐桌上,里面正放着教学视频。她手里揉着面团,看见宋凛进来,朝他招了招手。   “你快过来,我明明按照视频里面的步骤来的,为什么看着不太对劲?”   宋凛走过去瞅了瞅,“可能是你牛奶放多了,所以看着不太对劲。”   黎莘又往盆里加了些低筋面粉。   “怎么还不睡觉?”宋凛擦掉她脸颊不小心染到的面粉。   “我还不困。”黎莘眼睛亮晶晶的。   “知意说她喜欢吃小蛋糕,我试着做做看能不能做出来。如果成功了,到时候你带去学校给她好不好?”   宋凛天生就情感缺乏,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不能与他人共情。   但他愿意试着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你是打算通过用小蛋糕博取知意的好感度,然后让她在时樾面前说好话吗?”   回答他的是丢在脸上的面粉,白色的粉末在他英俊的脸上炸开,纷纷扬扬的落在昂贵的西装上。   宋凛并不生气,但他知道黎莘生气了。   “对不起阿莘。”   他不知道他哪里错了,但第一时间道歉肯定是没有错的。   “你说你错哪了?”黎莘问他。   霸总拍了拍肩上的面粉,诚实的摇了摇头。   黎莘:“……”   黎莘觉得宋凛没救了。   她冷着脸道,“我想给知意做小蛋糕是因为我喜欢她,我觉得她好才给她做,而不是想通过她得到什么。”   “宋凛……”   她试着让他明白自己这么做的道理,“不是所有人做某件事情一定要得到什么?也不是对某个人好一定要要求他付出什么?就像你对我好,你有要求我对你做什么吗?”   宋凛摇了摇头,然后又有些紧张的拉住她的手腕。   “所以你喜欢她?”   见他这样,黎莘莫名的有一种孺子可教的感觉。   “是的,我喜欢她,所以我才想对她好。”   她的话音刚落,宋凛的表情顿时阴沉得可怕。   他不自觉地加大手里的力道,露出在温和的外表底下那张偏执的脸。   “黎莘……”   他高大的身躯慢慢逼近她,像一只领地被侵占的雄狮。明明知道敌人是谁,却碍于母狮的维护,只能硬生生的克制住自己的怒气。   焦灼的语气带着几份无能狂怒。   “你明明说过,你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啪——   又是一把面粉撒在他脸上。   宋凛松开她的手腕,侧过头打了个喷嚏,白色的粉末在两人中间纷纷扬扬。   黎莘的脸在粉末里越发的冷。   她道,“宋凛,别逼我在这个心情愉快的晚上扇你。”   宋凛:“……”   宋时樾的电话及时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局面。   挂了电话的黎莘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你知道吗?刚刚时樾跟我说,知意的爸爸妈妈要请我们去她家吃饭呢。”   “哦……”宋凛没见得有多高兴,反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黎莘懒得理他,兴致勃勃的研究自己的小蛋糕怎么做。   “我们星期三去他家,还有好几天的时间,我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到时候带一个过去给他们吃。”   宋凛看着她拿着打蛋器的手。   那双手被他精心呵护了很多年,上面本来应该有漂漂亮亮的美甲,也应该是不沾阳春水的。   可这段时间因为做饭,她把美甲给卸了。现在又因为要做蛋糕,新家没有一次性手套,纤长的玉手粘上了黏糊糊的面粉和鸡蛋液,一点都看不出当初的样子。   很丑。   看得宋凛很难过。   他更难过的是,这些都不是为他做的。   宋时樾他能理解,毕竟是他们儿子,还是辛辛苦苦找了十多年的儿子,肯定是要对他好。   可那个只见过几次的小姑娘他怎么也想不通,凭什么黎莘要给她做蛋糕!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她都不愿意给他做一个小蛋糕,她才见过沈知意几次就要给她做。   凭什么!   他恶狠狠的盯着放进模具的蛋糕,在心里面诅咒不要成功。   二十分钟后……   黎莘把烤得不成型的蛋糕塞到宋凛嘴里,眉眼弯弯的看他。   “怎么样?”   宋凛脸上的面粉还没擦,就这样顶着白色的一张脸喜滋滋的失败的小蛋糕吃了。   “好吃的,阿莘好棒。”   洒了面粉的昂贵西装被丢在椅子上,白色的衬衣挽了起来,男人露出结实的手臂拿过她打蛋清的碗。   “我来帮你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第一个永远都是他吃到的。   他的阿莘最爱的还是他。   *   星期三,天气阴,联考成绩出来的日子。   沈知意特地查了星座运势,博主说了,她这一周学习嘎嘎顺利。   于是她便满怀期待的背着书包踏进校园。   然后她就得到了一个数学50分的“好成绩”。   沈知意看着答题卡上鲜红刺目的两个字,不可置信的翻了翻,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辛笺从她旁边凑过一个脑袋,“你数学考多少分?”   在少女生无可恋的表情里,她看到了她手上的答题卡,也看见了上面的分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答题卡,上面赫然写着“53”。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果然诚不欺人。   中午,沈知意跑去隔壁班哭着找姜雁安慰。   姜雁抱着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自己随便塞到桌箱里的答题卡抽出来拍在桌子上。   “不就是数学嘛,你看看我,12分!连你的一半都没有。”   沈知意睁开眼睛瞅了瞅,果真是12分,她忽然就觉得被安慰到了。   果然,在数学的世界里,受伤的永远不止她一个。   为了安慰她破碎的心灵,他们中午点的外卖。   趁着宋时樾去拿外卖的功夫,姜雁悄咪咪的怂恿她。   “沈知意,你是不是傻!年级第一天天跟你在一块,你找他教你啊。”   沈知意叹气,“我也想啊,可每次我去问他问题,他老是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我。”   “而且我们文理科学的数学不一样,他为了教我还得看我的教材,太麻烦他了。”   姜雁对她恨铁不成钢,“我看他巴不得你麻烦他呢。”   据她这两天观察,宋时樾上课埋着头一个劲的不知道在写什么,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的。   有一次她接水的时候从他身边路过,看见他的桌子上放着好几本高一到高三的文科数学书。   “怎么可能。”沈知意无语的看着她,“宋时樾又不是傻的,喜欢别人麻烦他。”   姜雁心想,可能在某人心里她才不是别人呢。   不过想着宋时樾桌子上的那堆书,姜雁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少年来得很快,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阴着脸的曲恒。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脸看着还有些肿。   他一进门就下意识的朝姜雁望去,可姜雁当他宛如空气,朝宋时樾喊道。   “快点快点,饿死了……”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不知为何,曲恒的心里不爽极了。   他将桌子拉得震天响,可惜依旧没有人理他。   许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见她的位子被沈知意坐了,就走过去坐到姜雁前面。   她扭头看她,用眼神示意曲恒。   姜雁打开外卖盒子,用嘴型回应她——   傻逼。   她问许璨,“要吃吗?”   许璨把手里打包的饭菜放到桌子上,“不用了,我买得有。”   姜雁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她用手捅了捅沈知意和许璨,示意她们往外面看。   沈知意抬头看去,只见外面裴宿穿着球衣手里抱着篮球跟在一个女生身后,他们的目标一看就是这间教室,女生一直低着头,被他烦得受不了抬头吼了一句。   那张脸,不是顾盼又是谁。   沈知意看了看曲恒,又看了看旁边的姜雁,最后看了看对面的宋时樾。   哦豁……   这是什么终究修罗名场面。 第50章   沈知意特别积极的把外卖盒子打开, 掰开筷子兴致勃勃的盯着门口。   “姐妹们,下饭神剧来了。”   顾盼和裴宿走到教室门口的走廊前面就停了下来, 少女低着头, 神情里透着倔强,而裴宿则抱着篮球面色强硬的把她抵在走廊的墙上。   带着热意的麻辣烫鲜香麻辣,一口下去额头就冒起热汗, 沈知意辣得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推了推姜雁。   “你干嘛,快吃啊。”   姜雁咬着筷子无心干饭, “他们在说什么啊?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沈知意瞅了瞅, 外头的裴宿弯着腰靠近顾盼,原本抱着的篮球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一只手撑在墙上, 另一只掐着她的腰, 沉着脸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题我熟……”她咽下一块土豆, 压低声音开口。   “盼盼,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裴宿, 我的脑,我的心,我的全身上下都是你的,你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顾盼猛地推开裴宿, 扬着小脸,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不肯落下来。   姜雁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会!我会!”   坐在沈知意旁边的许璨举手了。   她咳了咳, “啊”了两声,终于找到顾盼那种柔柔弱弱的声线。   “裴宿,我只是一朵无辜的小白花,在众多小白花当中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朵,我不值得的你的喜欢。”   裴宿又欺身靠近她,双手死死钳住顾盼的肩膀。   沈知意伸手按住许璨的肩膀,“女人,你这是在欲情故纵,世上白花千万朵,我只爱你顾盼这一朵。”   “裴宿……”许璨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我不能,我不可以。你知道的,我心里有人了,那就是……”   曲恒冲出去了,他一把扯开裴宿,抬起手就是一拳,顾盼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大得她们在教室都能听见。   沈知意连塞了两口牛肉,伸手碰了碰旁边的许璨。   “快快快……到你的台词了。”   许璨扒了两口饭,低声尖叫。   “啊啊啊!你们不要再打啦!你们不要再打啦!”   走廊外面渐渐聚集了好多学生,但碍于两位公子哥的身份,都不敢贸然上前去拉架。   或许是由于主角光环加身,曲恒看上去略胜一筹,他拽着裴宿的衣领,恶狠狠的逼近他。   姜雁此刻已经彻底被同化了,压低声音恶魔低语。   “裴宿,我的女人你也敢碰,找死吗?”   沈知意鼓掌,“非常棒,奖励你一块我最爱的土豆块。”   姜雁:“……”   这玩意她也不爱吃。   顾盼终于哭了起来,她抱着膝盖蹲在人群里面,哭得好不伤心。她一哭,正在争执的两个男生顿时停下了,手忙脚乱的去安慰她。   许璨拿出自己饭盒里最后一块肉,“我出一块红烧肉,她选裴宿。”   姜雁格外豪气的把自己的酸奶放桌子上,“我选曲恒,他俩看着比较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知意扒拉出一个牛肉丸,“那我也赌曲恒吧。”   毕竟他是主角。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宋时樾。   少年慢条斯理的咽下一口饭,“干嘛?”   沈知意道,“少年,这种时候就不要那么孤僻了,合群一点。”   宋时樾道,“所谓的合群就是参与你们这种无聊又幼稚的游戏?”   他的声音很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格外的冷。   许璨被他的面无表情吓到了,想伸手去拉沈知意,让她在学神面前不要这么嚣张。   沈知意才不怕他,她自顾自的从兜里把早上宋时樾给她的糖拿出来放桌子上。   “这个就是赌注,你搞快点,不然都选完了。”   宋时樾这才往门外边看一眼。   “我如果是她的话,要不都不选,要不两个都选。”   “嗯?为什么?”   宋时樾没解释为什么,他把最后一口菜吃了,利落的把桌子上的垃圾收了丢到垃圾桶。   与此同时,外面刚刚还打得格外激烈的两个人跟着顾盼进了教室。   顾盼的眼神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宋时樾身上,可少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靠在沈知意面前低着头玩手机。   裴宿和曲恒跟在她身后,最先开口的是裴宿。   “顾盼,你听我解释,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曲恒也忙不迭的开口,“顾盼,我也没有那个意思,都是因为他,我才是最喜欢你的那个。”   “够了!”顾盼低声呵道。   “我不管你们什么意思都跟我没关系,我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对你们没有那种想法,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难受的捂住脸,“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女生,我不像你们一样有大把的钱、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我只想安安分分的读完高中,考上一个好大学,实现我爸爸的梦想。”   “顾盼……”   两个人男生看着她这样,心里面顿时如刀搅一般的疼。   裴宿最先红了眼眶,他想伸手去扶顾盼,可手伸到半空又克制的收了回去。   他哑声道,“顾盼,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你要是想当朋友我们就当朋友,我愿意一直等着你。”   “真的吗?”蹲在地上的少女抬眼望他,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的,让人看了忍不住什么都愿意答应她。   “当然。”裴宿道,“如果你现在想好好学习,那我就等你考上大学。”   顾盼顿时破涕为笑,“裴宿,谢谢你理解我。”   曲恒一把拉开裴宿,红着眼眶问她,“那我呢?”   顾盼低着头从沉默不语。   曲恒认命一般的抓了把头发,“好,他愿意等,那我也等,我不信到时候我还会输给他!”   顾盼从地上站起来,各伸一只手拉住两个男生,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她张了张嘴,在心里酝酿的好久的话刚起了个头,身后就传来无比响亮的咔擦声。   她回头,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三个女生面前堆了一小堆瓜子壳,沈知意手里拿着瓜子对上了顾盼的目光。   咔擦——   又是一声。   沈知意把瓜子壳丢桌子上,朝她礼貌的笑了笑。   “你说你的,不用管我,当我们是透明人就好。”   说完兴致勃勃的盯着她,那表情,跟看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似的。   顾盼酝酿了许久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她往宋时樾那边又看了眼。   少年低着头写作业,外界的纷纷扰扰和他通通没关系。   她放下手,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朝裴宿道,“我的东西在哪里?拿了东西我就走,就不打扰你们了。”   姜雁格外热情,“不打扰、不打扰,顾盼同学你想说什么就说,就当自己的教室,不用客气。”   要不是她的外卖吃完了,就这三个人精彩绝伦的演技,她还能再炫一碗饭。   顾盼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因为她没在姜雁的眼里看见熟悉的嫉妒和恨意,反而她现在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姜雁恍然大悟,“你是怕我和你抢曲恒是吧?你放心好了,我都跟曲恒说了,我以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以后就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宝宝了,开不开心?”   顾盼开心不起来,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脱离她的掌控。   她嘘嘘的握了握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跟曲恒就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啊……”姜雁露出一个格外吃惊的表情,“原来你们是普通朋友啊,我看学校里面都在传你们是情侣,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顾盼没说话,倒是曲恒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你……”   “呀!”姜雁优雅的捂嘴,“瞧我这张嘴,净说些不该说的。”   “我忘了,顾盼同学还没有同意你的追求呢。她只是把你送的东西都接纳了而已,顾盼同学和我们不一样,在她的世界里呀,普通朋友送东西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难过的靠在沈知意身上,“知意啊,你会送我最新款的口红和我最喜欢的包包吗?”   沈知意爱怜的拍了拍她的头,“如果我送你,你会回我什么啊?”   姜雁,“我会回你一句谢谢。”   沈知意,“太感动了,你放心,为了你的谢谢,我倾家荡产都要买口红和名牌包包送你。”   姜雁问她,“那我们这样是普通朋友吗?”   沈知意,“傻孩子,我们只能是普通朋友啊,因为只有普通朋友才能这样送礼啊。”   顾盼:“……”   曲恒:“……”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被内涵了。   裴宿:“……”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快要憋不住了。   “咳!!!”   许璨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顾盼那张精致可人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扭曲,里面的恶意几乎快要隐藏不住,从内里跑到外面看似纯良的面皮上。   她阴冷的目光扫过笑得东倒西歪的沈知意和姜雁身上,指尖狠狠嵌进掌心软绵的肉里。   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她们。   就在她心底的恶意快要溢满出来的时候,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忽然停在她身上。   少年挺拔的身影不动声色的挪到沈知意面前,挡住顾盼的视线。   他就这么看着她,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在这样的目光下,她那些阴暗的、肮脏的想法,顿时无所遁形。 第51章   顾盼如同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   午后骄阳似火, 她在刺眼的阳光里,有那么一瞬间, 觉得浑身寒意刺骨。   沈知意什么都不知道, 她嗑瓜子嗑得有些口干,顺手把姜雁用来做赌注的酸奶给喝了。   宋时樾挡在她面前,阻挡了她看顾盼的视线, 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结果少年不为所动,气得她从后面踢了他坐的椅子一脚。   在顾盼走后, 裴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抱着手臂靠在墙上, 一双大长腿大刺刺的搭在桌子上,一脸不爽的看着曲恒。   曲恒发现了他的目光, 拧着眉和他对视, 见他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后, 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的目光扫过坐在他前面的沈知意和姜雁, 最后落在低头的少年身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拽着校服外套转身就出了教室。   下午放学的时候沈知意伸手拽了拽少年的衣角, 仰头看他。   “你中午的时候为什么会那样猜?”   少年拽着她的手臂避开旁边打闹的一群男生,等到人走完后,他也没有松开手,就这样拉着她。   “乱猜的。”   沈知意皱了皱鼻子,“那你猜一下我信不信?”   她的鼻子一皱起来, 整个五官都挤在一起, 看起来带着几分滑稽。   宋时樾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 跟她解释,“我只是换位思考一下罢了。”   十多岁的女生, 哪怕伪装得再好,那双贪婪的眼睛是隐藏不了的。   眼睛的主人迫切的想得到她之前从未得到过的宠爱,她享受这种稍微卖点惨就有无数人心疼的样子,她渴望那些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天之骄子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所以让她放弃任何一个她都不愿意,因为她要的远远不止一个。   夕阳的余辉渐渐散去,山头的黑色云朵边上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少年的手不轻不重的搭在少女头上,晚风有些喧嚣,他的声音混合的晚风里,听起来低沉悦耳。   “总之,你看见她不要搭理她,她跟你说什么都不要理,然后来找我。”   “找你?”   沈知意踢了踢脚鞋子前面的小石子,“找你干嘛?”   宋时樾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不找我,某人就等着哭吧。”   “宋时樾?”   少年低头看她。   沈知意慢吞吞道,“你不喜欢顾盼吗?”   宋时樾简直要被她问的问题给气笑了。他懒得理这个走路慢吞吞的小蜗牛,自己加快步子走前面。   “哎……”沈知意见他走了,立马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跟在他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她扯住少年被风扬到后面的衣角不放手,“我就是问问,你看曲恒和裴宿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通过姜雁她知道这本小说是有某种不可抗力存在的,就连姜雁都抗拒不了,那宋时樾呢?   这个从一开始就格外受女主青睐的白月光,他也会受这种不可抗力影响吗?   “所以呢?”宋时樾停下来低头看她,“你也希望我喜欢她?”   “才没有……”   少女的手悄无声息的松开,在他面前垂着头。   “我就是觉得她那么好看……”   宋时樾望着她,声音有些冷。   “她那么好看,所以我就应该喜欢她?”   “沈知意。”他开口,“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说,在你心里我是跟曲恒和裴宿那样的人是一样的,只要她够好看,我就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一个女的争风吃醋?”   沈知意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宋时樾将手放在她肩膀上,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般缓缓张口,“我其实……”   “哎,同学让让!”   提着水的同学从他们身边走过,在微风里,枯黄的叶子在树梢转了转,仿佛留恋,然后巍颤颤的飘到少女头顶。   沈知意抬头看他,“其实什么?”   宋时樾伸手将她头顶的叶子拿下来,然后攥在手心,干枯的叶子在掌心被碾成碎片,只剩下光秃秃的茎杆戳进肉里。   “没什么。”他说。   他几乎是格外狼狈的逃离少女的目光,转身朝学校外面走去。   “快走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十月的晚风无疑是温柔的,连同少年的心事在这温柔的风里忍不住鼓动喧嚣起来。   宋时樾摊开手,手里的枯叶碎片被风一吹,顿时洋洋洒洒的从手心落下,只剩下被折成两截的茎杆光秃秃的躺在他手心。   如同他迷茫而又贫瘠的未来。   他要用什么样的口吻将他的心事倾述?   他能拿得出手的依仗又是什么?   他没有这个世界最艳丽、漂亮的鲜花,他也没有光明璀璨的未来可以承诺,更没有可以给她撑起一片天的脊骨。   他自己就站在风里,四周空荡荡,连他自己都找不到自己未来的方向,又怎么敢只捧着一颗心就荒唐的诉说爱意。   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就是一颗真心。   “宋时樾……”   沈知意伸手从后面拉住他的手,手心里的茎杆跌落在旁边的草地里。   “对不起。”她讨好的朝他笑。   “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问你的。反正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不管顾盼有多大的能能让她身边的人为她坠入爱河,但是我下相信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为什么?”   “因为……”她笑了起来,“我刚刚说了呀,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跌落在草地的茎杆连同破碎的叶子在草里打了个滚,然后陷进柔软的泥土里,化作新的养分,等到明年春暖花开,鲜活的枝叶从树枝上抽出新芽。   暂时的枯萎和破碎永远都不是结局。   今天的太阳落下,明天的朝阳依旧会升起,哪怕有雨,但不会永远有雨。   宋时樾松开她的手,转手握住她的手臂,那是一个朋友之间常见的牵手方式。   亲密,但不越雷池半步。   “沈知意,你等等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啊?”沈知意茫然的看着他。   少年笑而不语,拽着她上了自行车。   十月的天黑得有些早,才不到七点天空只见一层深沉的青黑,街边的路灯陆陆续续亮起来,世界被温暖的橙色笼罩。   高挑的少年身后坐着少女,风从他们脸颊两侧疾驰而过,路边的小情侣牵着手在高大的树荫下散步,趁没有人发现偷偷接一个隐秘的吻。   宋时樾一低头,就能看见抱在腰上的那双手,余光还能瞥见少女荡来荡去的双腿。   他的岁岁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所以她理应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   再等等……   等他足够优秀,等他能够给她最密不透风的港湾时。   他再借着晚风,将满腔的心事诉予。   *   他们俩回去的时候柳梅正在厨房炒菜,听见开门的声音,特意探出一个脑袋来。   “你们回来了?时樾,你爸妈呢?”   宋时樾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没否认她说的爸妈,回答她。   “刚刚他们给我发消息,说在来的路上,只是有点堵车。”   “那没事,你叔也在路上堵车了,他们到的时候刚好可以吃饭。”   她喊沈知意,“岁岁啊,妈买了水果放冰箱了,你去把它洗一下放茶几上。”   “我去吧。”宋时樾道。   沈知意巴不得有人帮她干活,见状喜滋滋的去冰箱里拿了盒冰淇淋坐在沙发上躺尸。   柳梅在厨房里白了她一眼,“沈知意,我看懒死你算了!”   沈知意往嘴里塞了口冰淇淋,扬声道,“妈,宋时樾他妈是北方人,你做点北方菜啊。”   柳梅顿时想出来揍她一顿,“你真当我是万能的,你这么有能耐,怎么不见你进来帮帮我?”   聒噪的小麻雀顿时闭嘴了。   宋时樾利落的把水果洗了,然后把校服外套脱了,穿着T恤进了厨房。   柳梅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吃了一惊,“哎哎……你进来干啥,油烟味这么重,快出去,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没事……”宋时樾也不问她需要帮什么忙,而是格外有眼力见的把放在水槽旁边没来得及削的土豆削了。   “两个人要快一些。”   “你这……”柳梅拿着铲子无奈的看着他,“哪有男孩子进厨房的。”   宋时樾之前经常在家照顾他奶奶,对于厨房的活轻车就熟。   少年手指修长,在灯光下散发着如玉的光泽,仿佛拿在手里的不是坑坑洼洼的土豆,而是什么艺术品一般。   “厨房门口又没写着只能女士进入,柳姨,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可不能还这么古板。”   柳梅:“……”   他补充道,“再说了,现在是我寄住在你家,总不能光坐着什么都不干吧?”   “你这话说得,我让你住我家,又不是图你帮我干活。”   想了想,她忍不住骂道,“你看你多勤快,不像沈知意,快胖成小猪了,也不知道动一下。”   她忧心的叹了口气,“现在我给她做饭,等到以后她成家嫁人了,看谁还惯着她。”   土豆在少年手里翻飞,不一会就变得光溜溜的。他看着放在旁边的牛腩,猜测大概是要炖土豆牛腩,于是便把土豆在案板上切成土豆块。   少年切土豆的声音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在柳梅耳边响起。   “会有人惯着她的。”   柳梅扭头看他,宋时樾在她的目光里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掩饰一般的垂下头,解释道。“岁岁那么可爱,以后肯定会嫁得好的。”   “是嘛?”柳梅看着他羞红的耳尖眼底沁出笑意,但声音却很忧愁。   “你看她那个样子,也不知道那个冤大头会愿意娶她哦。”   某未来的冤大头宋时樾:“……”   手里的土豆都快切完了,他还死死拿着菜刀低头看着砧板不愿意动一下。 第52章   柳梅察觉到了他的窘迫, 她翻炒着锅里的菜,不动声色的化解尴尬。   “看见你旁边的牛肉了吗, 顺便帮我切一下, 锅在你下面的柜子里,土豆牛腩会吗?”   “会。”   少年低声应道,弯腰把放在柜子里炖东西的锅拿出来。   柳梅在旁边道, “土豆记得早放点,炖不烂不入味沈知意压根不吃的。”   宋时樾想到被某个人总是找各种理由塞到他碗里的土豆块,垂着眼默不作声的笑了。   外头在沙发上躺尸的沈知意还不知道厨房里面的两个人是怎么编排她的, 她吃完一盒冰淇淋刚好外面就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她汲着拖鞋吧嗒吧嗒的去开门。   今天的黎莘穿得很休闲, 简简单单的牛仔裤搭了件白色的雪纺衬衫,她旁边的宋凛刚刚下班回来, 只来得及把硬挺的西装外套脱下换成一件薄一些的黑色大衣就匆匆赶来。   黎莘的手里提着蛋糕,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第一次来, 我们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好,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蛋糕,然后买了点水果。”   她伸手撞了宋凛一下, 宋凛忙不迭的把手里提了一路的水果递到沈知意面前。   沈知意伸手把他们手里的蛋糕和水果接过来,“叔叔阿姨你们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多见外啊。”   她把蛋糕和水果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找拖鞋给他们换上, 怕他们嫌弃, 还特意解释。   “拖鞋是昨天晚上洗过的,是干净的。”   黎莘当然不会介意, 至于宋凛……   他的想法并不重要。   宋凛低头换鞋,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勾了勾黎莘的手心,压低声音跟她抱怨。   “她都说不用带东西的,你就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挑水果。”   黎莘:“……”   黎莘忍无可忍,“宋凛,别逼我扇你。”   宋凛默默的闭嘴。   向来都是别人讨好他,他什么时候讨好过别人了?还是买的这种超市里面五块钱一斤的水果。   如果不是黎莘拽着他去超市,他都不知道原来一斤水果才五块钱。   一分钟可以创造一千万单子的霸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陪着自己的小妻子在沃尔玛逛了半个小时的水果摊,选了一袋平平无奇的水果。   然后这袋水果还被主人说不要送。   在霸总的世界,还没学会什么叫普通人虚假的客气。   沈知意将水果和蛋糕放在茶几上,朝厨房喊道,“宋时樾,你爸妈来了!”   彼时的黎莘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栋房子。   说实话,很小,是她见过的最小的房子,可却布置得很温馨。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电视里面正在放着综艺节目,嘉宾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很多合照,里面甚至还能找到宋时樾的影子。   照片里的少年和少女头靠着头的站在一对年轻夫妇的面前,他的面容看上去比现在稍稍稚嫩一些,但眉梢间却挂着他们现在看不见的轻快笑意。   宋时樾推开门从厨房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柳梅。   柳梅走到他面前,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热情的招呼黎莘和宋凛。   “快进来坐,我和小樾正在炒菜,马上就好了。”   沈知意把沙发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收拾干净,拍了拍沙发垫子,“叔叔阿姨坐!”   柳梅看看自家哪怕再怎么收拾看起来依旧乱糟糟的屋子,又看了看光鲜亮丽的黎莘和宋凛,干笑道。“家里有点乱,别介意哈。”   “不会的……”黎莘温柔的笑了笑,她把包放在沙发上,把袖子撸起来。   “我去帮你吧。”   “这怎么可以……”柳梅慌了,她把黎莘拉到沙发上坐下,“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你们就在沙发上坐着聊聊天就好。”   她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厨房就交给我,你在这里陪陪他们。”   黎莘坐在布艺沙发上,窗外霓虹渐深,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汽车的鸣笛,牛腩的香气从门缝里泄露出来,电视机声音嘈杂……   她好像一脚踏进了一个她从未涉足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司空见惯的尔虞我诈,仿佛狭小的房间把人心的距离也拉近了一般,触目所及皆是让人妥帖的温度。   她家比不上在海外根深蒂固的宋家,可也勉强算一个不大不小的豪门。   她在遇见宋凛之前,住的都是几进几出的深宅大院,一举一动都得按照最严苛的礼仪标准来,进出有佣人伺候。   嫁给宋凛之后,男人更是对她宠得没边,巴不得她喝一口水都有人伺候。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甚至还给她买了个庄园。   很豪华,但也很空……   宋时樾把洗好的果盘推到他们面前。   “吃点水果?”   黎莘捡了个青枣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她口腔漫延。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上次宋时樾去别墅的时候会感到拘谨。   没过一会儿,沈玉山也回来了。   和柳梅风风火火的性子不同,他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好人性格,有时候被人骗了还在帮着别人数钱。   对于宋凛,他知道他家有钱,但没个具体的概念,以为就是他开着宝马的上司的那种有钱。   所以他一进家门就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的把自己收藏的茶叶拿出来,拉着宋凛的手要和他一块儿泡茶,顺便再和他谈论一下每个中年男人聚在一块儿都逃不开的话题——   国家大事以及各自的家庭。   宋凛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茶杯。   最新鲜可口的茶水往往采取最普通的冲泡方式,把茶叶往茶杯里一丢,滚烫的开水一倒,紧缩的茶叶顿时在开水的冲烫下在杯子里打了几个滚,叶子慢慢舒展开,颜色透着清透的绿,上面漂浮着一层浅浅的灰尘。   宋凛:“……”   宋凛默默的扭头看黎莘。   黎莘和沈知意挤在一块打开了蛋糕盒子。   沈知意手里拿着叉子跃跃欲试的思考着该从哪里下手,略显粗糙的蛋糕在茶几上旋转了一圈,上面歪歪扭扭的裱花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楚的呈现在宋凛眼底。   他不动声色的握紧杯子,想着自己吃了许多天的半成品,面色越发的冷。   “宋老弟啊……”沈玉山哥俩好的拉住他的手。   “你是不知道,这人年纪越大就越难混啊,你看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也才是一个经理,不像你,一看就年轻有为……”   宋凛挣开他的手,并不想理他,他只想往黎莘身边凑。   可他才刚一动,黎莘轻飘飘的眼神顿时就扫了过来。   好不容易挪了点距离的霸总又挪了回去,他喝了口浓到发苦的绿茶,脸上挂着如同沈玉山一般温吞的笑。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有个稳定的工作就不错了。你别看我外表光鲜亮丽,其实也有很多不好说的苦楚……”   沈玉山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他拿着自己的茶杯和宋凛碰了碰。   “我懂你,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你看你家时樾多优秀,将来要是考上个重点大学,出来再找份好工作,你也就熬出头了……”   宋凛:“……”   宋凛脸上温和的笑快要维持不住了。   “你再看看我家知意,从小成绩就不怎么好,能考上一个一本我就谢天谢地了。”   宋凛连喝了好几口茶,又苦又涩的浓茶将他有些扭曲的表情压制下去。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学习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考得好也不能说明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我们这种家庭,孩子除了学习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将来跟我一样低三下四的求人吧?”   沈玉山低头又给他把茶续满,“害,不说这个,大好的日子。”   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宋凛的肩膀。   “小樾这孩子啊,我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人到中年啊,也不奢望得到什么,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宋凛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沉默着没说话。   沈玉山又道,“柳梅她这个人性子比较直,又爱护短,不管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是站孩们这边。”   “同样身为父亲,我懂你的感受,她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心上。现在啊,大家高高兴兴的聚在一块,大好的日子都在后头呢。”   宋凛闻言低低的笑了,他拿着茶杯朝沈玉山碰了碰,终于肯正眼瞧从一进来就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男人一眼。   “你说得对,大好的日子在后头。”   柳梅刷地一下把厨房的门拉开,“沈知意,快收拾一下客厅的桌子,吃饭了!”   沈知意把叉子往旁边装蛋糕的纸盒里一放,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   宋时樾也站了起来。   他手脚比沈知意麻利多了,颀长的身躯微弯,熟练的把桌子上堆的东西找到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   浓郁的香气从敞开的厨房里飘出来,油烟机的声音停歇,倒显得客厅里面的综艺声清晰了许多。   黎莘起身去厨房里帮忙端菜,柳梅正把围裙解下,见状没拒绝,只是嘱咐她。   “有些烫,小心点。”   小区的隔音不怎么好,站在客厅甚至能听得见隔壁小孩哭闹的声音。   不知道是隔壁还是楼下炒菜的香味顺着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和满屋的佳肴混在一起。   组成了一副温馨平淡的画卷。 第53章   沈知意搬着凳子挤在柳梅和宋时樾中间, 抬手给自己倒了杯可乐,悄咪咪的和旁边的少年碰了碰杯, 咧着嘴笑。   “好耶……”   柳梅抽了双筷子递给黎莘, “我这人厨艺不怎么好,只能勉强凑合着吃。岁岁说你喜欢吃北方菜,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几道, 就随意做了两道我拿手的,尝尝看。”   黎莘拿着筷子,看着特意放在她面前的两道菜, 心头没由来的哽了一下。   她掩饰一般的, 连忙低头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放到嘴里。   她离开故乡太久了,回国这么多天, 除了一开始介绍过来的李嫂, 宋凛前前后后也找过很多个厨师。   的确, 他们做的北方菜都很地道, 可她始终尝不出记忆里的那种味道。   兜兜转转, 她竟然在柳梅这里找到了记忆里的那种味道。   直到这时,她才惊觉, 她竟然这么多年没回过家了。   柳梅给他夹了一块肉,“我姥姥就是北方人,小时候我跟我姥姥一块儿住,她就老爱给我做这两道菜。后面长大了来到这边,别的没记住, 就光记住吃的。”   她又给坐在旁边的两个孩子各夹了一块肉。   “时樾你别看他平时什么都不挑, 你问他吃什么他都说可以。其实啊, 我发现他喜欢吃辣的。”   “穿的也是。才十多岁,感觉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不喜欢那些年轻人花花绿绿的衣裳,就爱买单调的黑白灰三种颜色。”   “他性格比较沉闷,话也不怎么多,有些什么事也不爱跟大人沟通。但是出现问题了,只要你好好跟他讲,他肯定会听你的话的。”   “柳姨……”   宋时樾放下筷子,有些无措的喊了她一声。   “没事啊……”柳梅拍了拍他的背,“姨就跟他们说说话。”   “我……”   宋时樾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柳梅一眼瞪了回去。   “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你就不能学学沈知意?你看她,自从坐上桌后,头就没抬起来过。”   正在啃鸡翅的沈知意茫然的抬头,“学我?学我什么?”   柳梅:“……”   柳梅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有什么好学的?”   沈知意抽出纸巾擦了擦不小心粘在嘴角上的油渍,表情委屈极了。   “你自己说的学我啊,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她这话一出,刚刚还略带严肃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黎莘看着她圆乎乎的小脸越看越喜欢,瞧着坐在她旁边面容冷峻的少年,不知怎地,她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可惜。   她忍不住伸手给她又夹了个鸡翅。   “我们在说啊,你时樾哥哥平时太严肃了,应该学学你的,每天就开开心心的多好。”   沈知意手里的筷子差点戳到鼻孔里去了。   天地可鉴,她在这里活了这十多年,什么时候喊过宋时樾哥了?   倒是小时候她仗着宋时樾年少无知,让他喊了自己好几年的姐。   柳梅毫不留情的戳穿她,“我家这丫头片子,除了学习,其他地方鬼精鬼精的。明明是小樾大的她,她非要偏偏去骗他喊她姐,一喊还是好几年,直到后面小樾终于发现他被骗后,气得一天都没吃下饭。”   沈知意一想到小时候的画面,顿时就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之后才发现人家的亲生父母就坐在她面前,她连忙扒拉了一下刘海,掩盖住自己的笑意,低头咳了一声。   “咳咳!这都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干的事情,作不得数的、作不得数的……”   “的确作不得数。”宋时樾低头靠近她,“那现在呢?我们都长大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唤我一声哥哥?”   柳梅附和道,“是啊,人家小樾从小到大就没少操心你的事情,喊一声人家哥哥怎么了?”   沈知意把筷子一搁,面向宋时樾,板着脸中气十足的开口。   “哥哥!”   宋时樾:“……”   宋时樾默默的掰着她的头让她转回去,“你还是吃饭吧,我无福消受。”   她这一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准备结义呢。   饭桌上顿时哄堂大笑。   从一开口就没怎么说话的沈玉山忽然一拍手,“我听我们单位的老王说,你们学校这次的全市统考成绩出来了?”   完全没有预知到风暴即将来临的沈知意还乐滋滋的喝了口饮料。   “你们不知道宋时樾可牛了,这么多天没上学,这次统考他依旧是全年级第一。”   “不仅是第一,还狠狠的甩了第二名将近20分。我听说第二名在知道成绩的时候,恨不得当场从楼上跳下去。”   黎莘虽然缺席了他十多年的人生,但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他的优秀,说不骄傲是假的。   她伸手拢了拢秀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厚此薄彼,于是也不动声色的夸赞沈知意。   “知意也很优秀啊,前段时间跟时樾聊天,听说你都考进你们学校的文科尖子班了。”   沈知意不像宋时樾。   少年在面对别人的夸赞时,总是一脸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那些夸赞都是扰乱他道心的干扰项。   沈知意但凡听到别人夸她一句,顿时就呲着个大牙嘎嘎乐,脸上仿佛能笑出一朵花来。   她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看的柳梅都想抽她一巴掌。   “你可别夸她。我看她进尖子班纯粹就是因为运气好,你是不知道她那个成绩哟……特别是数学,看得我都脑袋大。你知道她上次数学考多少分吗? ”   黎莘踌躇道,“多少分?”   “四十六分!”   “你不说我还忘记问了,沈知意,你这次数学考多少分?”   沈知意沉默了。   柳梅把目光转向宋时樾。   宋时樾也沉默了。   最怕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哪怕霸总如宋凛,也忍不住悄悄伸手拽了拽黎莘。   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问她,“国内的数学总共有多少分?”   黎莘回他,“150。”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挑错话题了。   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沈玉山仰头喝了口茶,端着碗坐在角落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知意想。   如果能重来,她选择题的第一题一定要选C,第五题一定要选D,十到十二全蒙B。   这样她就能至少再多对三个选择题,一题5分,加起来就是15分,那么她就能考出65分的好成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着50分的答题卡,颤颤巍巍的坐在柳梅旁边。   晚饭已经吃完了,桌子也被收拾干净。除了柳梅和沈知意,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休息。   沙发前面的电视还在放着综艺,但已经没有人关注综艺在说些什么内容,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动声色的看着坐在餐桌旁边的那对母女。   沈知意手里攥着一个黎莘悄悄塞给她的青枣,冰凉的枣子在她手心都快捂热了,看着冷冰冰的柳梅,愣是没敢咬一口。   柳梅把手里的答题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终于认清了自家闺女只考50分这个现实。   她问沈知意,“宋时樾考多少分?”   沈知意张嘴……   柳梅打断她,“你想好了再说,你屁股一撅,老娘就知道你想放什么屁。”   沈知意:“……”   她可怜巴巴的垂下头,“142。”   柳梅:“……”   书上不是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吗?她天天跟宋时樾在一块,怎么就没沾到他一点学霸的气息?   饶是强悍如柳梅,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答题卡甩给沈知意,只要眼不见心就不烦。   “拿走!拿走!差点脏了我的眼睛。”   沈知意拿着答题卡站起来,“你不骂我啊?”   “我不骂你你心头还不舒服?”   沈玉山道,“岁岁啊,爸告诉你,这是遗传,你妈当时高考就只考了50多分。”   柳梅一个眼刀甩过去,沈玉山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   黎莘见缝插针的补救,“岁岁已经很棒了,比上次还多考了四分,四分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进步了。”   柳梅没说话,算是接受了她的这番安慰。   黎莘和宋凛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不想打扰孩子们休息,就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柳梅拽了宋时樾一把,“小樾,快去送送爸爸妈妈。”   宋时樾没说话,黎莘连忙道,“不用了,我们的车就停在小区楼下,就下个楼的距离。”   宋时樾看着她生怕让自己有一点为难的样子,率先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   “没事,我送你们下去吧。”   黎莘看着他消瘦的身影,半响才哑着声音说了一个“好”。   柳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个女人顿时相视一笑。   等到他们都走下去后,沈知意忍不住凑到柳梅身边。   柳梅正在厨房里洗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沈知意摸不准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秉承着先认错少挨打的原则,她主动把脑袋凑到她跟前。   “妈,你打我吧。”   柳梅闻言手里的碗差点摔到洗碗池里。   “沈知意你是吃饭把脑袋撑傻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沈知意瘪了瘪嘴,“我这不是看你气得都懒得骂我了嘛?”   柳梅本来没气的,现在也差不多被气到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气得懒得骂你了?”   “诶?不是吗?”   “是个屁!”   柳梅把洗干净的碗放到碗槽里等它沥干水分,拿出抹布擦了擦手。   “我问你,你这次数学考差了,是因为你没认真学吗?”   沈知意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是你做题粗心大意才错的吗?”   她问得沈知意都快要哭了,“别说了,母上大人。我真的就是单纯的不会做,再怎么认真学,每次一到考试就原形毕露。”   柳梅摸了摸她的头,“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你都尽力了,我为什么还要生气?”   “我只是担心,你偏科这么严重,到时候要怎么考大学?”   沈知意抱住她蹭了蹭,跟她保证,“妈,你放心好了,我跟你保证,等到高考的时候,我的数学一定要考到100分!”   柳梅狐疑的看着她,“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   沈知意决绝道,“你上次不是说了吗,考不到100分就别想谈恋爱。”   “我跟你发誓,如果我高考考不到100分,别说谈恋爱了,我连婚都不结了!”   柳梅:“……”   “不是……闺女,咱真的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了?”   “怎么都不至于啊……”   沈知意站在她面前把胸脯拍的邦邦作响。   “你放心,我说出来的承诺一定说到做到。”   柳梅:“……”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学习数学去了。 ”   柳梅手里抓着抹布,站在厨房里,风中凌乱。   宋时樾一回来就看见柳梅表情空空的坐在客厅里。   少年的视线在屋里扫视一圈,然后落到少女紧闭的房门上。   “岁岁呢?学习去了?”   柳梅麻木的点了点头。   他见状收回视线,“那我也写作业去了。”   “那个……”   柳梅喊住他。   在少年疑惑的眼神里,她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艰难道。   “你要是有空,记得多帮她补补数学……” 第54章   第二天, 中雨,宜开会。   窗外的银杏染上金黄,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 天空雾蒙蒙的,连带着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当中。   食堂打饭的窗口已经关上,里面的学生几乎全部都走光了, 地板湿漉漉的带着潮湿的气味。   此次参会人员有:沈知意、姜雁、许璨、裴宿。   会议的牵头人是沈知意,报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她原本是想找姜雁单独开个二人会议的。   但政治必修四哲学告诉我们, 事物是发展的, 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好吧, 其实是沈知意想搞封建迷信, 但是被姜雁的同桌许璨捷足先登, 她把裴宿拽上, 打算先搞封建迷信。   沈知意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手里拿着许璨买给她的奶茶, 看着对面埋着头不发一语的黄毛少年。   “这是?”   许璨可怜巴巴的看她。   “你就可怜可怜他吧,你看他, 多帅一个小伙子,被顾盼给搞成什么样了?”   沈知意是被姜雁临时拽过来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姜雁咳了咳,低声跟她解释。   “就是上次……我不是中邪了嘛, 然后这件事情被许璨知道了, 她也觉得你对面那个人也是中邪了, 想问你要一下当初你给我的符咒和那一包灰。”   沈知意一听,乐了, 顿时对面的裴宿又看过去。   只见少年僵硬的坐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一句话也不说,看上去莫名的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你也觉得自己受到蛊惑了啊?”   裴宿有些烦躁的撸了把头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说的好像就是事实。   他沉着脸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补充道。   “你懂那种感觉吗?平时见不着顾盼还好,只要我一看见她,我就觉得我自己变得格外的不像我自己……”   提起他的伤心事,他有些激动的伸出一只脚搭在食堂椅子的横梁上,手撑在膝盖上,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脸。   “就凭少爷我这张脸,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我他妈跟一个花孔雀似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曲恒那个傻逼斗来斗去的,关键是……关键是……”   关键是他似乎还斗不过曲恒。   姜雁深有同感的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懂,我可太懂了,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种感觉了。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她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一时间没想起来裴宿究竟叫什么名字,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他那头显眼的黄毛上。   默了默,补充。   “小黄毛。”   裴宿顿时跳脚,“不是,你丫谁呀?老子有名有姓的,你叫什么黄毛!”   相比于他的跳脚,姜雁显得格外的淡定,她伸手指了指他的头发。   “你看,这不是黄毛是什么?”   裴宿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给她上一课。“这是亚麻棕,亚麻棕好吗?它掉色了就是这个颜色。”   “哦……”姜雁道,“那就是黄色嘛。”   裴宿:“……”   裴宿伸手去拽许璨,“走,赶紧走!我平日里受曲恒和顾盼的气已经够憋屈了,凭什么在这儿还要受她们的气?”   许璨伸手扣住桌沿,任他怎么拽就是不走。   “冷静!冷静!你忘了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吗?忍辱负重!什么是忍辱负重你懂不懂?现在是咱们有求于她,你怎么还甩上脸了?”   裴宿一米八的个子装了将近两百斤的气,忍得他都快要爆炸了。   许璨板着脸,“怎么?你现在连太奶奶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咳!!   沈知意嘴里的奶茶差点喷了出来,她瞪大眼睛,缓缓看向坐在斜对面的许璨,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我刚刚是出现幻听了吗?我怎么似乎好像听见太奶奶这三个字?”   刷地一下,裴宿的脸几乎涨得通红。   “许璨!”   在沈知意和姜雁震惊的目光里,他已经不想管什么顾盼不顾盼的,他只想在这个食堂里把脚下的地板砖掀开,然后一头撞进去,创死算了。   他咬牙切齿道,“不是说了吗?在学校不许提我们的关系!”   “咳!”许璨低头咳了一声,为自己找补。   “我这不是看你不听话,迫不得已才说的嘛。”   姜雁来了兴趣,“什么太奶奶?快跟我详细说说。”   许璨悄悄道,“其实我跟裴宿他妈是一个家族的,我的辈分吧有些大,裴宿他妈都得管我叫奶奶,所以按照辈分算下来,裴宿可不得是我的曾孙嘛。”   “要不是看在他是我曾孙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他呢。”   许璨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做家长的人啊,不容易啊不容易……”   裴宿:“……”   身形高大的少年顿时蹲在地上跃跃欲试,姜雁凑了过去。   “你干嘛?”   “我在找,看哪块地板砖适合一头撞死?”   姜雁:“……”   短短不到几分钟,裴宿骄傲的自尊就被践踏得一丝不剩。   他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仰头45度忧伤的仰望食堂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沈知意喝了口奶茶,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你放心,你的曾孙就是我的曾孙,既然你都发话了,我必定不会不管。”   姜雁连忙道,“沈知意说得对,你的曾孙也是我的曾孙,我们都是同桌了,他的事情我肯定不会不管。”   “话说……”   裴宿睁开眼睛,支棱着的黄毛是他最后的倔强。   “你们真是当我死了吗?”   他的话并没有人理会。   沈知意道,“符咒和烟灰是我在一个老婆婆那买的,附近的人都说她很灵的。只是我只买了一份,如果要的话,我们这个周末就去她家。对了,最好把曾孙带上,让婆婆好对症下药。”   许璨掐着手指算了一下,“这样吧,那我们就周六下午去。”   “不行。”沈知意道,“周六不可以,得周天。”   因为周天宋时樾要去参加竞赛。   许璨对时间无所谓,“那就周天。”   沈知意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等到许璨把裴宿拽走后,姜雁才忍不住开口。   “话说,我们这样搞真的好吗?我怎么感觉我不是那个符咒弄好的。”   “怎么可能!”沈知意道,“我明明看见你是贴了那个符之后才变好的。”   当时的情况过于混乱,姜雁有些记不清了,听她这么说,反而更加迷茫了。   “我怎么记得你后面把符撕了?”   “有吗?”   沈知意也迷茫了,她也不记得她干嘛了,只记得把所有道具都用上了,至于是哪个管的用还不好说。   “要不……”她建议道,“把所有的都来个遍?”   姜雁想着那个成人店铺淘来的小棍子,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中邪这事一看就不科学,不科学的东西得用不科学来解决,我看符咒烟灰就挺好,环保还不伤身体。”   沈知意也想去老婆婆家,两人于是就这样达成一致,决计要带着他们搞一次封建迷信。   “对了……”   姜雁又道。   “你刚刚是不是想单独约我?说吧,找我商量什么事儿?还故意把宋时樾支走了。”   沈知意握着奶茶,圆溜溜的眼睛上下转了一圈,就是不看姜雁。   “你搞错了,我能有什么事儿?”   “真的?”姜雁狐疑的看着她,“你刚刚不是发消息给我说,来食堂有要事相商吗?”   沈知意站了起来,“对啊,要事相商,就是商量跟你中午吃什么啊?”   “那你把宋时樾支走干什么?”   她逼近沈知意,“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沈知意的眼皮狠狠一跳,脸上虚假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你这话说得,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小心我告你诽谤!”   姜雁摸了摸下巴打量她,“沈知意,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你肯定背着我在偷偷摸摸搞什么鬼?”   “说!”她伸手掐了她一把,“你是不是背着宋时樾和别的男的搞上了?”   对面的少女无语的朝她翻了个白眼。   “拜托,我天天除了你就是跟他在一块儿,哪有什么时间去搞别的男人?再说了,我想搞就搞,我还用得着背着他。”   她说这话的语气看着倒不像是假的,但姜雁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闺蜜,不说很了解她吧,至少还是懂个七八分。   她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但就是死活不说出来。   沈知意才不管她在想什么,抱着奶茶飞快的溜了。   时间转瞬即逝,周天来得格外的快。   宋时樾因为参加竞赛,早早的人就没了影。   封建迷信四人组相约在沈知意家的小区楼下,相比于“中邪”的裴宿,沈知意看上去反而是最紧张的那个。   她的手微微颤抖,拉拉链的时候甚至拉了两次才拉上去,声音透着一丝兴奋。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们就出发了。”   这么一弄,搞得像他们四人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任务一样。   连带着许璨也警惕的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关注他们后,悄悄的从一兜里拿出几张粉红的票子。   “放心,货已经准备好了,保管万无一失。”   沈知意严肃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点货看来可以换回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姜雁嘴角抽了抽。   裴宿抱着双手面无表情的望天。   于是他们便朝着老婆婆所在的小区走去。   越往里走环境就越不好,宽敞的沥青路渐渐变成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路面上堆满了很多垃圾也不见有人清理,甚至旁边的臭水沟里时不时的还会窜出一两个大黑耗子。   姜雁之前跟过沈知意来过一两次,对这里的环境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第一次来这里的许璨就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她忍不住伸手拉着走在前面带路的沈知意。   “你说的那个老婆婆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沈知意点了点头,“就是这里,再往里走走就到了。不要怕,宋时樾家之前也在这里呢。”   许璨愣了愣,“你说,学神家就在这里。”   “对啊……”   “他也就前段时间才搬的家,之前都一直住这里的。”   许璨往四周看去,周围的景象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拎着酒瓶的流浪汉醉倒在路边,有人从他身边路过时,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裤兜,见什么都摸不出来,顿时便晦气的朝地上吐口水。   明明才到下午,有的店里面就开始闪烁着暧昧的灯光,穿着清凉的女人依靠在门口,看见身材高大的裴宿时,暧昧的朝他勾手。   “小哥哥,进来坐呀,姐姐可以免费给你洗头哦。”   一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   一时间,她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难以想象,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年,那个看上去永远挺拔俊秀的少年,是怎么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穿过这条街的?   他给所有人的感觉似乎好像都是高冷的、不可攀折的。   学校贴吧的镇楼图是他站在国旗下讲话的那一张。初生的太阳洒在他脸上,身后红旗飘扬,他微抬眼看着镜头,面容冷淡,似冷冽的霜雪,又似高悬的月。   自此,一照封神。 第55章   所以, 谁又能想得到,那个看似风光霁月的少年竟然要每天穿过这条肮脏腥臭的街。   许璨跟着沈知意的步伐往前走, 她穿得干净又漂亮, 阴暗的角落里总有几双眼睛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沈知意安慰她,“你别怕,他们不敢做什么的, 他们就是看见陌生人想犯贱。”   她指了指前面的房子,“我们到了。”   他们四个停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面前。这里常年没有阳光,前几天下了雨, 地面潮湿的水汽还未干, 甚至还有青苔从破败的缝隙里生长出来。   她指了指最靠近路边的那扇门,“喏, 那就是之前宋时樾家。”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恰好这时,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个大约三四十岁、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手里端着盆, 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淡漠的垂下眼, 转身进了屋子。   沈知意在她关门的瞬间,看见了屋里的景象。明明是差不多的客厅,看着和以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同。   她最后带着他们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她站在门口伸手拍了拍门,没过多久, 一双苍老的手打开了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双浑浊的眼睛, 慢慢的, 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婆婆很矮,看上去也就一米五左右, 她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搭在门上,仰着脸看着他们。   她似乎眼神不是很好,盯着站在最前面的沈知意看了许久,好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   “啊……是岁岁啊。”   她打开门让众人进来。   屋里面萦绕着燃烧的香烛味道,地上全是扎好的纸人和折好的纸元宝。一眼望去,花花绿绿的一片,人进去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屋子很小,再加上房门有点矮,裴宿人高马大的,踏进去的时候差点把立在门边的纸人给绊倒了。   他手忙脚乱的伸手扶了一把,纸人歪歪斜斜的靠在墙边,明明没有点睛,可却仿佛在看着他笑一般。   饶是校霸如裴哥,见到这种景象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还没等他缓过来,老婆婆忽然把视线落到他身上。   “你们这次来,有问题的人是他吧?”   姜雁惊了,“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老婆婆从柜子里找出茶杯,晃晃悠悠的给每人倒了杯茶,然后自己坐在位置上浅浅的喝了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裴宿狐疑的看着她。   老婆婆又道,“这求人办事啊,主要讲究一个心诚,心不诚的话,不管你什么办法都没有用的。”   许璨踢了裴宿的小腿一脚。   裴宿凑到老婆婆身边,从兜里拿了张钱塞到她手里。   “你看看,这样心算诚吗?”   老婆婆原本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大,看见手里的票子是红的后,不动声色的把钱收到自己怀里。   “说吧,遇到了什么事了?”   裴宿老老实实的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跟她讲了。   老婆婆闻言幽幽的叹了口气,“小伙子,你这问题有点严重啊,能够不知不觉的蛊惑你的心智,并且当事人还察觉不到任何问题,这个东西啊,我看非同一般。”   裴宿的脸早就丢尽了,见她这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伸手就就抱着老婆婆的腿。   “大师,那我应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吗?”   “这有的东西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婆子我虽然可以窥得半分天机,但年事已高,这有些事情做了是会折寿的。”   裴宿把手里的钱都塞她怀里,“我把钱都给你,大师,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再受她影响了!”   老婆婆眯着眼睛瞧了瞧自己怀里红彤彤的票子,人看着虽然老,动作却格外的麻利,两三下就把钱给收好了。   她伸手扶住裴宿的肩膀,将他拉起来。   “小伙子不用担心,我看你生得一表人才,将来一定是个有福之人。那邪物就是瞧中了你这点,所以才缠着你的。现在你就按照我的方法做,保管让你药到病除。”   许璨撞了撞沈知意的肩膀,“不是,我怎么看着这么像骗子?”   “不能吧?”沈知意道,“可是我给姜雁用的符的确是在她这买的,小时候我看很多人都来找她看。”   许璨指了指旁边那一堆看着格外渗人的纸人,“那这些又是什么?”   “婆婆年纪大了,再加上眼睛不好,干不了什么活,就扎点纸人、叠叠元宝糊口。”   姜雁,“她眼睛不好,还能扎纸人、叠元宝?”   沈知意捂着嘴悄悄道,“无它,唯手熟尔。”   不得不说,她的手艺是真的好,扎的每个纸人都活灵活现的,看上去逼真极了。   三个女生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屋子里乱转,最后直接朝着天花板看,反正就压根不敢往堆在地上的纸人看一眼。   老婆婆轻车熟路的掏出一包和沈知意之前拿在手里一样的烟灰,她把烟灰打开放在碗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兑了点水在碗里,把烟灰和水搅匀了,递给裴宿。   “小伙子,把它喝了,邪祟在你身体里顿时无可遁形。”   裴宿的眉毛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这玩意儿能喝吗?”   “当然能了。”老婆婆道,“我是看你年轻,再加上是岁岁带过来的,不然你这价钱可能还买不到这包东西。”   裴宿朝许璨看去,许璨拍了拍他的肩膀。   “反正喝不死人。”   裴宿:“……”   裴宿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勇气喝下那碗水的,喝完之后,他的大脑几乎一整个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在干什么?   姜雁围着他转了两圈,“小黄毛,你有没有那种仿佛自己身上的某种屏障忽然裂开的那种感觉?”   裴宿道,“屏障裂不裂开我不知道,反正我裂开了。”   姜雁:“……”   老婆婆又塞给他两张符,“虽说这个水能把你身体里的邪祟去除,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多送你两张符,如果到时候你遇见那个人发现自己又受蛊惑了,就把符贴她身上。”   裴宿拿着符在风中凌乱,一度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被骗了。   可老婆婆并不等他反应,站起身来就想让他们赶紧走。   “快走快走!老太婆我忙得很,没时间陪你们耗。”   沈知意手忙脚乱的伸手扒拉住老婆婆,“等等!等等!婆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老婆婆停下来看着她。   沈知意又拉住姜雁很许璨,“你们在外面等我好不好?我跟她说两句话。”   她刻意强调,“就在外面不要走!就……就站在门口,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儿害怕。”   姜雁道,“那我留下来陪你?”   “那不行。”   在姜雁无语的眼神里,她伸手推了她一把。   “我就两分钟,两分钟就好!你且站在门口等我不要走远。”   等看见他们都出去后,她小心翼翼的避开脚下的纸人,靠近老婆婆。   “婆婆啊……”   老婆婆从怀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票子塞到她手里,“岁岁干得不错,不枉我老太婆在你小时候给你买过糖吃。”   沈知意:“???”   什么鬼?   她虽然满心的疑惑,但并不妨碍她把塞到手里的票子顺手揣到兜里。   “婆婆啊,我是想跟你悄悄的买个东西。”   “什么?”   沈知意做贼似的靠近她,说话的声音很小,生怕外面的人听见。   “我听我妈说,你这里是不是什么都能买得到?”   正在端着茶杯喝水的老婆婆身形一顿,浑浊的双眼立刻眯了起来。   “……你这是?”   “我想跟你买个邪物。”   老婆婆:“?”   她缓缓放下手里的杯子,“你说什么?”   第一次干坏事的沈知意格外紧张,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就是……就是……有没有那种可以把别人的智商转移到我脑子里的东西?”   啪嗒——   老婆婆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摔到了桌子上,差点滚了下来。   沈知意无法从她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只能补充道。   “就是……我看小说里面,不都是可以通过什么东西把别人的气运转到自己身上吗?我也不想要什么气运,我就想要一点智商。”   “你要谁的智商?”老婆婆问她。   “宋……宋时樾……”   老婆婆:“……”   沈知意笑眯眯的补充,“我不是想要窃取他的智商,我就想要一点点,就……就数学方面的天赋就好。”   她道,“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坏的,只要你给我了,我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往椅子上一绑,想干嘛就干嘛。”   老婆婆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不小心蹭到裤腿上的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有啊。不过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它来源不正当,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价格……”   “我懂我懂……”   沈知意连忙把自己踹在兜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连一块钱都没放过,全塞她手里。   “婆婆,我全身的家当都在这了。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的一点点数学天赋就好了。”   老婆婆把钱收了,道,“你且等着。”   沈知意便乖乖的等在屋子里。   过了一会老婆婆卧室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截大约半米长的透明细管子。她把管子递给她,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此物你且保管好,到时候我教你一个口诀,然后你用这根管子的一头连住自己,另外一头连住他,连接的同时在心里默念我教给你的口诀,这样他的智商就会传到你的大脑里。”   “真的?”沈知意拿着管子,狐疑的看着她。   “当然了,婆婆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我……这……”   沈知意拿着管子一副愿望忽然一下达成,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你真的要去试啊?”婆婆问她。   “那当然……”沈知意道,“反正我的数学天赋就那样,思来想去,我决定搞把大的。”   “反正宋时樾成绩那么好,逮他一个羊毛薅我不心疼的。”   “对了,婆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谨慎的问道。   “如果我把他的智商转移到我的大脑里,那么他的智商会变低吗?还是说,我转移了之后它会自己再涨回去?”   老婆婆笑眯眯的喝了口茶,“影响肯定是有影响的,你抽取了他的智商后,他的智商肯定会有所降低。不过没关系,小樾那么聪明,要不了多久就自己恢复回去了。”   “要不了多久是多久啊?”   “嗯……一个星期吧。”   沈知意闻言狠狠的松了口气,她把手里的管子折叠好鬼鬼祟祟的装进兜里。   “婆婆,婆婆,咒语呢?”   老婆婆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第56章   沈知意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柳梅和沈玉山都没在家, 倒是宋时樾回来了。   少年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他今天没有穿校服,下面是浅色的牛仔裤, 上面是一件纯黑的T恤, 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只露出半截好看的侧脸。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微微仰头朝门边望过去, 冷淡的眸笑意微显。   “回来了。”   他的视线扫过她衣兜鼓鼓囊囊的一团顿了一下,“揣的什么东西?这么鼓?”   沈知意顿时警惕的捂住她的衣兜,“不告诉你, 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她朝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我告诉你,拥有它之后, 我的数学成绩就可以嘎嘎飞涨。”   “哦……”少年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 “那我祝你成功。”   沈知意跺了跺脚, “不是,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不想。”   他补充道, “你不是说这是你的秘密武器,不打算告诉我吗?”   沈知意哽了哽, “那我现在后悔了,我想告诉你。”   “哦……”   宋时樾道,“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宋!时!樾!”   少年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歪着头朝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突然有点好奇了,你详细说说。”   沈知意咧嘴一笑, “那你得请我吃火锅。”   宋时樾放下手里的书, 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沈知意, 你这算盘打得还挺响。”   沈知意依旧捂着兜,“做人不能这么抠好吗?再说了, 你这次去参加比赛肯定是金牌,那是有奖金的,你不得请我吃一顿?”   “成绩都还没出来你就讹上我了?”   少女皱了皱鼻子,“那你请不请?”   少年从沙发上站起来,捞起被他丢在旁边的外套,朝她扬了扬下巴。   “走吧,小馋鬼。”   *   十分钟后……   宋时樾低头瞧走在自己旁边的少女,忍无可忍的开口。   “沈知意,你是打算把你兜里的那个玩意揣着一块儿去吃火锅吗?”   沈知意回他。   “有何不可。”   宋时樾:“……”   半天没见,更傻了。   他朝她伸出手,“那我给你拿着?”   沈知意顿时往后退了两大步,“我看你就是觊觎我的宝物。”   宋时樾恨不得抬手在她脑门上邦邦敲两下。   下午的阳光还是有些热,哪怕沈知意都尽量走在有树荫的地方,脸上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走在她前面的少年看上去依旧清清爽爽的,暴露在阳光下的后颈白得仿佛能发光,鸭舌帽的帽檐被他拉得很低,挡住了大半的眉眼,只露出精致的下颌。   看着还是好看得不像话。   他看上去越优雅帅气,沈知意就越忍不住想犯贱。   她快步走上去贱兮兮的撞了他两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请我吃火锅吗?”   宋时樾看着旁边有个小阶梯,伸手拽了她一下,免得某个走路不怎么带眼睛的人摔倒。   听她这么说,只是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感情的敷衍她。   “嗯,为什么?”   “因为……”沈知意道,“黎阿姨都跟我说了,她早上给你发红包,你给领了。”   “所以呢?”   “所以就应该有福同享啊。”   “那怎么不见你把你的宝贝拿来给我分享分享?”   沈知意:“……”   沈知意捂着兜走在宋时樾跟前,一副我跟你没有关系的模样。   “沈知意……”   宋时樾有些好笑的喊住她,“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去吃火锅?”   沈知意抬头看了看太阳,有些犹豫,但又不想放过宰他的机会。   “行了……”宋时樾道,“请你喝奶茶。”   末了末,补充。   “喝完再去吃火锅。”   这个点奶茶店里的客人很多,他们俩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可以坐的位置。   沈知意趴在桌子上有些惬意的吹着凉风,歪着头看着正在点单的宋时樾。   哪怕他带着帽子,可修长挺拔的身姿还是吸引了不少女生的视线。   甚至有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跟他要微信,但少年只是冷淡的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瘫坐在椅子上的沈知意。   看见这一幕,沈知意攥着衣兜里的软管笑了起来。   等到宋时樾买完奶茶回来后,她嘴角挂的笑容还没消失。   少年把奶茶递给她,“捡到钱了?这么开心。”   “美女的事你不懂。”   沈知意直起身子,拿过他手里的奶茶,结果发现意外的沉。低头一看,里面被小料塞得满满当当的。   “哥,你这请我喝粥呢?”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恼羞成怒,“不喝给我。”   “喝喝喝!”   沈知意放弃吸管,直接拿勺子在里面挖。   “你知道我上午去哪里了吗?”   “哪里?”   “我去婆婆那里了。”   宋时樾面露疑惑,“婆婆?哪个婆婆?”   “就之前你家隔壁的那个婆婆,我妈说她的符咒特别灵的那个。”   宋时樾心里忽然涌上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呢?”   “然后……”   沈知意看了看周围,见没人看他们后,凑近宋时樾压低声音道。   “然后我就在婆婆那里买了个了不起的邪物。”   听她说完后,宋时樾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什么?邪……邪物?”   “婆婆说了,这东西可厉害了,它可以吸取别人的智商。”   宋时樾:“……”   当看见少女从兜里掏出来那一把藏了半天的软管后,纵然是宋时樾,在那一瞬间表情也忍不住裂开。   “软管?吸智商?吸谁?”   沈知意抬眼无辜的望他。   宋时樾:“……”   宋时樾气得笑了起来,“行啊你,沈知意,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了。”   沈知意跃跃欲试的靠近他,“你别动,让我试试,我数学能不能考一百分就靠你了。”   店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冷气顺着衣领往里钻,连带着浮躁的心情都忍不住变得沉静起来。   宋时樾懒洋洋靠在椅背上。   他没有点奶茶,只是买了瓶矿泉水,修长的手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好整似暇的望着她。   “在吸之前我比较好奇一个问题,婆婆究竟是怎么说服你买下这个东西的?”   沈知意默了默,“呃……是我主动问她的。”   “婆婆说了,只有一点点副作用。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就让我试试。”   宋时樾看了看被她放到桌子上的软管。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上面还沾得有灰,少女攥了它一路,手心都变得黑乎乎的。   带了点洁癖的少年忧愁的叹了口气,任命的把她的手拽出来,然后拿出纸巾把黑乎乎的掌心擦干净。   “我看这个软管吸的不是我的智商,是你的吧?婆婆什么人你不知道?她说的话你也信。”   沈知意死鸭子嘴硬,“我妈说了,她很灵的。”   宋时樾用了两张纸才把她的手心擦干净,闻言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灵不灵另说,你花多少钱买的?”   沈知意巍颤颤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一百多……”   在少年发火之前她连忙补充道,“有一百是裴宿的,我就添了几块昨天跟我妈去买菜退的钱。”   宋时樾:“……”   宋时樾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怎么还有裴宿的事?”   沈知意无辜的眨眼,“我带去的啊。”   “许璨说他中邪了,我带他去找婆婆驱邪,他还喝了一碗香灰兑的神水。”   槽点太多,宋时樾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吐起。   沈知意道,“要是灵了就算了,不灵就是他活该,谁叫他想欺负你来着。”   “嗯?”   正思考着打算把那截软管丢哪里的少年顿了顿,疑惑的看她。   “你还想瞒着我,许璨都悄悄的跟我说了,裴宿之前想打你来着,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他想欺负你是事实,他太坏了!”   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你是没看见,他喝下那个水的表情,精彩极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意猛地一拍手,“我说呢,婆婆怎么忽然那么大方的塞一百块钱给我,感情觉得他们是我拉来的客户,想跟我分赃啊。”   少年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很轻,像一个冰凉的吻。   “你也知道是客户啊,她什么样你不清楚,你真觉得她的符能管用?”   “符可能不管用……”沈知意拿起管子,“但我觉得这个是真的。”   她笃定道,“婆婆虽然骗过很多人,但是她跟我拉过钩了,说以后绝对不会骗……”   “好叭……”她丧气的垂下头,“可能是骗我的。”   “但是,买都买了,你就让我试试,万一呢?”   她掰着手指头算,“我也不要多,你数学不是一百四吗?你分我四十。这样你一百,我九十,剩下的十分再靠我自己拼搏。”   “你一百,我一百,我们一起奔向数学的殿堂!”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沈知意嘴角的笑都快收不住了。   直到她的脸颊被人捏住。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心还挺狠,一下就敢要我四十分。”   有求于人的沈知意不敢反抗,只能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开口。   “那……那三十也行,二十分我拼一拼也是可以的。”   宋时樾:“……”   “宋时樾……”   沈知意道,“你就让我作个法吧!”   宋时樾松开她的脸,“想要我的智商就应该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的杵我跟前来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沈知意揉了揉脸,挖了一大勺小料塞嘴里给自己壮胆。   “我,沈知意!做事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偷偷摸摸那是小人才干的事情!”   “是吗……”宋时樾凉凉道,“那你怎么偷偷摸摸背着我去买这个东西?”   少女一瘪嘴,泄气了。   “我怕你笑我。”   宋时樾哭笑不得,“你还知道我会笑你。”   这话说得……   软管在少年修长的指尖绕了一圈,“来,你告诉我,你要怎么作法?”   见他软化了,沈知意立马凑了过去。   “婆婆说了,只要连着软管,对着你说咒语就可以了。”   少年挑了挑眉,“什么咒语?”   那几个字有点绕口,沈知意从来没有听过,磕磕绊绊才说出个大概的音节。   “偶?佬咧。”   宋时樾拿着软管的手顿了顿,慢慢坐直身体,他身体朝前倾,慢悠悠的朝少女开口。   “忽然就想助人为乐了,我们快点开始吧,是不是连我的大脑效果好一点?”   沈知意:“啊?” 第57章   宋时樾挑了挑眉, 拿着管子往自己身上凑,“我们开始吧。”   沈知意狐疑的看着他, “你真的愿意?”   “当然……”少年用手撑着头, 露出被帽檐挡住的眼眸,里面带着促狭的意味。   “我求之不得。你知道的,智商太高也是一种烦恼, 我就勉为其难的分你一点吧。”   沈知意:“……”   她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哦!”   “不客气,是不是该开始念咒了。”   少年主动把管子靠近自己的脑门, “这样是不是效果要好一点?”   不得不说, 他拿着管子一本正经接在自己脑门上的画面过于美丽,让沈知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宋时樾, 你这个样子看着好傻啊哈哈哈哈……”   宋时樾:“……”   少年忍了一路, 现在终于忍不住抬手敲了她的脑门一下。   “到底是谁傻沈知意?”   沈知意捂着额头靠在椅子上, “我傻, 我傻行了吧。”   宋时樾抬手敲了敲桌面, “那还吸智商吗?”   沈知意人死了就剩一张嘴还是硬的。   “吸!”   咚——   又是一下。   “宋时樾,再敲人就真的傻了!”   “不用敲你也傻……”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上赶着给别人送钱,你到底给了婆婆多少钱?”   “不都跟你说了吗?一百多,有一百是裴宿给婆婆然后她塞给我的。”   宋时樾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沈知意的头越垂越低。   “可能、大概、也许……有三百吧。”   “钱很多?”宋时樾问她。   “不多。”沈知意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所有的零花钱都给她了。”   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就为了吸我的智商?”   沈知意大言不惭的承认, “那当然, 把你吸成一个傻子最好。”   宋时樾往椅子上一躺,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样子。   “那你来吧, 还记得咒语是什么吗?再复习一下。”   沈知意呆呆道,“偶?佬咧。”   少年眼底的笑意更深,“复习得不错,你可以开始作法了。”   沈知意咬着勺子,“我现在忽然不想作法了,晚上吃火锅的时候再来吸你智商。”   少年站了起来。   沈知意抬头看他,“干嘛?”   “走了,吃火锅去,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   还有这种好事?   沈知意忙不迭的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同时还不忘把自己的“法器”拿着。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宋时樾将拿在手里的外套穿在身上,“当然是为了庆祝我终于可以摆脱高智商人群的烦恼。”   沈知意把手里的管子举起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立地正法?”   宋时樾低头看她,明明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偏偏沈知意读到了嘲讽。   沈知意:“……”   沈知意把手里的管子举起来,一头朝着自己,一头朝着少年,然后咬住——   狠狠一吹。   噗——   管子在角落里放了许久,里面积攒了很多细小的灰尘,她一吹,灰尘从管子里涌出,喷到少年那张俊秀的脸上。   宋时樾:“……”   宋时樾下意识的把眼睛闭上,伸手把沈知意嘴里的管子拔出来。   “沈知意,你多大了,嫌不嫌脏?”   沈知意抹了抹嘴,“我刚刚那一波,明显占据了智商的高地。”   少年拧开水瓶让她漱嘴,“我看你是占据了智障的高地还差不多。”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宋时樾的电话响了。   宋时樾拿起手机看了眼,朝沈知意道,“你法器的主人打电话来了。”   他按了免提,老婆婆的声音便通过电话传了过来。   “小樾啊,小知意在你身边吗?”   宋时樾看了沈知意一眼。   沈知意凑到手机边吐槽,“婆婆,你骗我,你给我的宝物根本就不管用!”   老婆婆笑了起来,“你用了吗,就说不管用?”   沈知意睁着眼睛瞎话张口就来,“用了,还用了好几遍呢!”   “那肯定是你没念咒语。”婆婆道。   “不可能,我念了的。”   “那就是念得不多,再多念几次智商就涨了。”   沈知意再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咒语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   宋时樾抢答道,“大致就是夸你聪明的意思,越念就越聪明。”   沈知意才不信她,“婆婆,你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樾说的那个意思,他听得懂的,你要是不知道就问他。”   “知意啊……”   婆婆顿了顿,好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小知意,谢谢你啊……”   “婆婆你这是干嘛呢……”沈知意眨了眨眼,“你不能因为给我的宝物不管就妄想用道歉蒙混过关。”   婆婆并不理她的话,只是接着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地也善良。我老婆子虽然扣扣搜搜、见钱眼开,但你们走后,我想了想,骗你们几个学生的钱实在过意不去,你改天来婆婆这里把钱拿回去吧。”   “哎……”沈知意急了,“婆婆你干嘛呢!”   “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别人兜里有一个子你都恨不得抢干净。”   “原来我在小知意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婆婆啊。”   她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通过电话出来有点失真。   “实不相瞒,老婆子我要走了,买的下个星期的票,我这眼睛,再不走,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知意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自从被车撞了之后,我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啊,想了就要去做,我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回去,想多攒点钱维持一下这张老脸,结果呢……”   “眼睛也瞎了,腿差点也瘸了,再不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婆婆……”沈知意喃喃道。   “岁岁是个好孩子,见我被车撞了,结果眼瞎连凶手都看不见,可怜我,想给我钱用呢。”   “你那个朋友啊,一踏进门,听他走路我就听出来了。虚火旺盛,心浮气躁的,我给他喝的是我的独门秘方,败火的,就是有点副作用,拉两天肚子就好了。”   “啊?”沈知意愣住了,“那不是香灰吗?”   “什么香灰啊,我屋里的香烛都是拿来卖的,哪能随随便便造?”   “不是……那你之前给我的是什么?还有小时候我一拉肚子我妈跑来你家拿的那个又是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婆婆爽朗的笑声。   “那是药粉,可能和香烛放在一块,染上味道了吧。我眼睛又不好,捣的时候没控制住,捣得太碎了,看起来和香灰有点像。别的不说,要是治些头疼脑热的毛病,老太婆我的药可比诊所里的好太多了,他们都愿意来我这里买药,还说可灵了。”   原来此灵非彼灵。   沈知意站在风中凌乱,恍惚间有一种信仰崩塌的感觉。   “岁岁啊……”婆婆又开口了。   “你的那个钱……”   她的话还未说完,电话就被沈知意手疾眼快的挂断了。   一抬眼,少年那双狭长的眸正静静的望着她。   “干嘛!”她回瞪过去,“挂你个电话都不行?”   宋时樾把手机收了,问她,“我哪敢说不行,一不小心智商就被你吸干了。不过……”   他顿了顿,问她,“你还有钱吗?这位智商占领高地的勇士。”   沈知意觉得宋时樾是个没眼力见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管我……”她甩了甩手里的软管,“小心吸干你。”   少年顺势揪住另一头,“那你得念咒,不然不管用。”   沈知意扯了扯,没扯出来。   她好奇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宋时樾道,“你求我啊。”   沈知意:“……”   沈知意顿时垮起个批脸,她朝他龇牙咧嘴,“吸干你!”   “你得念咒,小笨蛋。”   她好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少年伸手在她头顶点了点。   “叮——智商加一。” 第58章   十月一过, 秋天也紧跟着如约而至,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街边的树就悄悄的挂上一层枯败的颜色。   沈知意手里拽着软管的一头走在前面, 另一头则在少年手里。夕阳在他们身后渐渐隐退,霞光在繁密的枝叶里若隐若现。   宋时樾伸手把落在少女头上的叶子拿下来,摇了摇手里的管子。   “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啊?”沈知意朝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说等会火锅吃什么吗?”   少年站在她身后静静的望着她,不说话。   沈知意叹了口气,无奈的选择摊牌。   “是和婆婆玩得好的那个卖水果的大娘跟我说的, 婆婆就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还让她不要跟别人讲。”   “前段时间婆婆不是打算去银行存钱然后被电瓶车撞了吗?”   “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她带的现金去银行,那个电瓶车开得不怎么快, 本来没啥事, 但她怀里的现金被撞出来, 被骑电瓶的人看见了, 想抢她的钱。”   “她的眼睛又不怎么看得见, 再加上年纪又大,哪里会抢得过骑电瓶的年轻人?她的脚就是追人的时候摔的。那条路上人也没有, 监控也没有,她又看不见,报警了都不知道怎么找,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宋时樾有些愣怔。   “她怎么不跟大家说……”   “说啥啊。婆婆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年纪一大把, 死倔死倔的, 还爱面子。为了那点钱天天糊纸人、折元宝把眼睛都快熬瞎了, 钱被抢了还找不回来,她心里别提多难受, 更是不想把自己的伤心事往外捅,让大家可怜她。”   “本来就是卖水果的大娘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总不能到处去说吧?”   “所以……”宋时樾道,“你就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都给她了?”   “哪里是给。”   沈知意不服,扬了扬手里的管子,“我这不买了个‘法器’吗?”   她弯着眉笑了,“我的零花钱前段时间全花完了,这么点时间也没存下多少钱。三百也不多,但可以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我小时候魇着了还是婆婆救的我呢,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吧?”   “反正我之前老是借着各种理由去她那里买符,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小迷信,现在花钱买个‘法器’不奇怪吧?”   宋时樾低头看着捏在自己手里另一端的“法器”,低低的笑了,“你倒是大方。”   “也没有很大方。”沈知意摸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因为我觉得婆婆是个很好人啊,虽然老是神神叨叨的画符骗我们。”   “她也很可怜的,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嫁到我们这里来,老公跟小三跑了,留她跟她儿子相依为命,结果儿子又出车祸没了……”   “她就一个心愿,攒点钱回老家看看。现在钱还被抢了,那个人真的不得好死,连老人的钱都要抢。”   “我也不敢跟大家说这个事,我自己愿意帮她是我自己的事,又影响不到别人。但是她自己不想说,我跟别人说了,那样我多像一个烂好……”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忽然停下步子,沈知意拉着管子往前走的身影一滞,话也就停了下来,疑惑的回头。   傍晚起了风,头顶的枯叶在风中簌簌往下掉,少年的眉眼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弯腰,塞了颗糖到少女的掌心。   沈知意拿起糖看了看,“干嘛?”   宋时樾直起身子,这次换他拽着管子走在前面。   “不干嘛,忽然想给你一颗糖。”   沈知意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的管子随着他们的步伐摇摇晃晃,街边的霓虹亮起来,五彩的灯光将透明的管子也带上了炫目的光芒。   有点幼稚……   她想。   但没松开手。   “所以……”   她问宋时樾,“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们刚一出门婆婆就给我打电话了,她让我管管你,别老是乱花钱。”   沈知意:“……”   “她还跟我说你搞封建迷信,动不动就去她哪里买符,让我好好教育你。”   沈知意顿时垮起个批脸。   她这是为了谁?她总不能去她那里买纸人吧?那玩意看一眼她都会做噩梦。   笑意从少年的嘴角泄出来,“嗯?这位搞封建迷信的同学,下次还搞不?”   沈知意恶狠狠道,“宋时樾,小心我吸干你!”   宋时樾淡淡的补充,“你应该说,小心吸干我的智商,说话别说一半。”   “有什么区别吗?”   “吸干我和吸干我智商的区别。”   沈知意:“……”   “对了……”宋时樾道。   “我可能过两天就搬走了。”   “啊?”沈知意愣了一下,“是搬去叔叔阿姨那里吗?”   他点了点头。“总在你们家也不是个事。”   沈知意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按道理来说,少年搬走她应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忽然变得有些空。   她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什么时候走啊?”   宋时樾垂眸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回答,“收拾一下东西,后天就走。”   “这……这么快?”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说话。   倒是沈知意自己先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是不是更应该好好的宰你一顿?”   少年也笑了起来,“一开始就说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摇了摇手里的软管,“而且……”   “作为岁岁同学帮助他人的奖励,我表示,我把我的智商传给你了。”   “真的假的?”   “真的……”宋时樾道,“我已经看见你头顶冒出智商+10的标志了。”   沈知意朝她翻了个白眼,“宋时樾,你好幼稚。”   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幼稚吗?你今天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   第二天,沈知意抱着一堆资料书气喘吁吁的进了教室,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还发出不小的声响,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辛笺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什么?”   沈知意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资料书。”   辛笺凑过去翻了翻,翻来翻去只有“数学”两个字,看得她都快不认识数学了。   “你这是干嘛?”   沈知意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痛定思痛,我觉得我没考好肯定是因为题做得少了,只要我题做得足够多,数学这座高峰迟早被我踩在脚下!”   辛笺嘴角抽了抽,缓缓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很好,不愧是你。”   沈知意坐在位置上打开书包,打算先把作业交了再来攀登高峰,结果一拉开发现里面多了两个笔记本。   她有些疑惑的把笔记本拿出来,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好像没有这样的本子。   她翻开手里的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如同少年人一般,笔锋凌厉,字里行间带着几分迫人的冷意。   那是一本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手写的数学资料书,几乎涵盖了初中到高中的所有知识点,而且编写的主人知道她的薄弱点在哪里,该详的地方详,该略的地方略。   随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迹,不知道写了多久。   沈知意捧着笔记本坐在原地好久都没反应,久到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窸窸窣窣的进到教室开始拿起书早读。   辛笺撞了她一下,“你发什么呆?上课了,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了。”   沈知意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笔记本藏了起来,在辛笺疑惑的目光里若无其事的把作业抽出来递给她。   英语课代表上讲台组织大家听英语听力,抑扬顿挫的女声在她耳边越飘越远,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是学校外面文具店里最普通的款式,黑色的封皮很少会受到女生的青睐,边缘尖锐,摸到的时候硌得指尖有些疼。   她的记忆被拽回昨天那个带着晚风的傍晚。   天空黑得只剩一层浓郁的墨色,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两颗闪烁的星,路灯明晃晃的照在头顶,宽大的梧桐叶在地上投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阴影。   少年站在她跟前,黑色的冲锋衣拉链被他拉到最上面,半截下巴都没入衣领里,帽檐挡住额头,垂着头看着她,把清俊的眉眼都暴露在她眼里。   他眉眼里带着笑意,夜色深沉,比夜色还要深一点的眸色里有着她读不懂的纵容。   她像一个傻子一样为了把自己的零花钱找一个正当的理由给出去,买了一根堆在角落很久的废弃管子,还拿着管子信誓旦旦的找他吸取所谓的智商。   她以为他在看了她自编自导的闹剧后会嘲笑她,骂她笨,骂她同情心泛滥。   可是并没有,他只会把她最喜欢的糖塞她手心里,夸她做得对。   一个人的善良永远都不是被嘲笑的理由。   笔记本在少女面前摊开,她伸手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字,抿着唇笑了起来。   兜兜转转到最后,她还是吸到了他的智商。   不过不是通过什么巫术法术,而是少年用自己的智慧给她搭建的,一条更为捷径的路。   那根透明的管子始终都连在两人中间,只不过咒语不是沈知意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苏城话,而是少年和少女之间独有的灵犀。   沈知意一下课就直奔宋时樾的班级,她手里拿着宋时樾喜欢喝的水,格外殷勤的放在他面前。   “哥,宋哥!你以后就是我大哥,你就是我的神,你让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你让我左转我就绝不右转!”   少年波澜不惊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忽然肩膀有点酸。”   “好勒哥……”沈知意立马跑到他身后空着的位置上站着给他捏肩膀,“哥,这个力道还可以吗?”   “再重一点。”   “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   姜雁看得目瞪口呆,她摸了摸沈知意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   “不是,感觉也没发烧啊。”   沈知意道,“你让开,你阻挡我和我哥培养感情了。”   姜雁:“……”   她的目光来来回回的在两人身上扫视,“你俩现在直接进化到兄妹了?”   “那可不……”沈知意骄傲的仰头。   “以后宋时樾就是我亲哥,比有血缘关系还亲的那种亲哥。”   正在享受她捏肩服务的少年的脸倏地一下冷了下去,他一把拍开她的手,拉着椅子往旁边坐了坐。   “哥!”沈知意大惊失色,“哥!你怎么了?是对我的服务不满意吗?”   她瞪姜雁,“都怪你,我哥喜欢清净,肯定是你在旁边说话打扰到我哥了。”   姜雁:“……”   姜雁咬牙切齿道,“沈知意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一只眼睛。”   “哼!我直接睁着两只眼睛等你。”   她哥含辛茹苦的给她写了满满两个笔记本的资料,她怎么睡得着?她不得挑灯夜读把资料都看完?   “沈知意……”宋时樾提醒她。   “要上课了。”   “好咧哥。”沈知意立马道,“我这就回去学习,坚决不拖你的后腿!”   姜雁拽她,“宋时樾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什么迷魂汤?我对我宋哥是真心实意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还忠心的妹了。”   她嘴里的宋哥撑着头靠在墙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姜雁道,“你别来我们班了,小黄毛拉了一天的肚子,叫嚷着要找你报仇呢。”   “啊?”沈知意往后排看了看,“那他人呢?”   姜雁忍不住笑了起来,“从早上开始就在厕所里安家了。”   “无所畏惧……”沈知意道。   “我有宋哥。”   姜雁忍无可忍,“沈知意,你知道吗?我想揍你。”   “呵!”沈知意冷笑,“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姜雁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沈知意道,“我现在感觉我的前途格外光明。就这么跟你说吧,在我宋哥的扶持下,我下次月考数学肯定能上一百分!”   “宋时樾给你押题了?”   “压什么题,真是肤浅。”   沈知意理了理校服,“不跟你说了,我要学习去了。”   姜雁看着她趾高气扬的进入隔壁班,扭头问宋时樾。   “宋时樾,她这样你难道不想揍她?”   宋时樾拧开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声音有些淡。   “是有一点。” 第59章   少年的东西收拾起来也没多少, 当初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也就一些衣服和两个装骨灰的罐子。   罐子被他塞到床底用布盖了起来, 快走了才从床下扒拉出来放在墙角。   柳梅帮他把衣服装到行李箱里, 看到角落的罐子,心里忽然许多感慨。   “虽然是亲生父母,但过去了要记得多沟通, 不要老是闷着,你闷着别人也不知道你想什么,想对你好都不知道怎么做。”   宋时樾就这么站在床头看她给自己收拾, 她的手很灵巧, 衣服在她手里翻飞,不一会就变成服服帖帖的一小块。   见他不回答自己, 柳梅抬头看了他一眼, “姨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少年这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柳梅又道, “不过也不用刻意的讨好他们,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要是不开心了就来找姨,姨给你做主。”   “根据我这两天的观察, 你妈妈是个好人,人美,心地也善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呀……就是性子闷,也不爱说话, 你这样去了新环境很难找到朋友的。听说你妈说你老家还在国外呢, 电视里的外国人看上去都大方, 要是你去外国了,人家不喜欢你这种性子怎么办?”   这回宋时樾回她了, “不去。”   “不去国外。”   柳梅不以为意,“傻孩子,哪有孩子不跟父母走的,你妈说了,你家的公司都在国外呢,总不能让他们为了你连公司都不要了吧?”   站在床头的少年身形一滞。   房间的灯光很亮,他却像身处阴影之中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种固执。   “我答应岁岁了,不会去的。”   柳梅收拾的动作停顿下来,好一会才继续叠手里的衣服。   “没想到你俩还偷偷背着我搞约定这一套,不去就不去,你成绩那么好,国内的好大学还不是随便上,我们国内的学校也不比外面的差。”   她虽然这么说,可背对着少年的脸是难得的忧愁。   因为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正在拉大。沈知意还是那个沈知意,但宋时樾却不是当初那个宋时樾。   当王子见过被精心呵护的娇艳玫瑰之后,路边平平无奇的小野花又怎么能入他的眼?   可她却不能怪王子挑剔,因为没有人在见过更好的东西后还能义无反顾的选择更差的那个。   但她不知道的是,王子不是从小就生长在城堡里的王子。他不理解玫瑰的娇艳,但他见证过野花的成长,野花的每一缕阳光、每一滴雨露都有他参与的痕迹。   对他来说,野花的芬芳胜过城堡里成千上万朵娇艳的玫瑰。   柳梅的动作很麻利,一小会就把宋时樾的东西收好了。   她看了看相比以往更加沉默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今天早点休息,我明天休假,等你放学了送你一块过去。”   杂物间的门被打开又轻轻的关上,独留少年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原地。   宋时樾从来没感觉这间狭窄的屋子这么空过,连带着他的心也空落落的。没有奔向新生活的喜悦,也没有脱离熟悉的地方的难过,更多的是迷茫。   他像是漂浮在海面的孤舟,四周空荡荡,一眼看不见方向,他甚至连自己的方向都掌握不了,只能被浪花推着往前走。   浪花不会问他累不累,不会问他要不要停。   浪花只会更加汹涌、更加澎湃,直至将他淹没。   宋时樾睡了又像没睡,辗转之后拿起手机一看才不过半夜一点。   他翻身下了床,打算出去倒杯水喝,走到客厅才意外的发现从旁边门缝里漏出来的灯光。   少年修长的手指端着透明的玻璃杯,倚在门框上,抬手敲了敲门。   一分钟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   沈知意看见他愣了愣,“你怎么还没睡?”   宋时樾垂眼,“这话应该我问你。”   门又被合上,一分钟后,沈知意的小阳台上坐了两个人。   凌晨一点的阳台很安静,楼下的马路上没有多少车的影子,月光如水倾泻,花盆里嫩黄的菊花在微风里轻摇着脑袋。   宋时樾的目光扫过书桌上熟悉的笔记本,眼里闪过笑意。下一刻,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么认真啊?”   书桌上的笔记本这么久了也只翻了几页,当沈知意依旧大言不惭的承认。   “那当然,趁你在收拾东西,我偷偷学习,卷死你。”   少年闻言笑了笑,指尖在玻璃杯壁上敲了敲,没说话。   “那你怎么不睡?”沈知意问他。   宋时樾仰头瞧头顶的月亮,“怕你偷偷学习卷我,来查看一下敌情。”   沈知意:“……”   空气一时间恢复了安静,月亮不动声色的移了点位置,沈知意搬着椅子靠近宋时樾。   “宋时樾啊……”   她问。   “你给我写笔记是因为你觉得你要走了,补偿我的吗?”   少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白天不是叫我宋哥吗?说我是你唯一的哥,怎么一到晚上就对你哥直呼其名?”   酝酿好久的情绪说没就没,沈知意气得张嘴就想咬他,头刚过去就被宋时樾伸手按住了。   “小狗吗你?一言不合就咬人。”   修长的手指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冷冽的气息从她鼻尖拂过。   “不是补偿。”   他收了手,穿着拖鞋的脚搭在栏杆下面的小台阶上。   “因为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某人而做出的行为叫补偿,我的离开并不是什么值得愧疚的事情,比起补偿,我想,它应该叫礼物才对。”   “礼物?”沈知意愣愣的看着他。   宋时樾拿着空杯子站了起来,“走了,你该睡觉了沈知意。”   沈知意也站起来,“不是,你这人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啊?”   少年在月光下扫了她一眼,“你不是喊我大哥吗?现在大哥说话你也要管?”   沈知意:“……”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宋时樾的手跟个百宝箱似的,明明刚刚看着还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就从手里翻出一颗糖。   糖纸有些硬,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姿势塞到少女的手心。   “快睡吧。”   “宋时樾……”   沈知意握紧手里的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桌子上的笔记本如同她的心事,翻了又翻始终静不下来。   “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少年身形修长挺拔,目光似水般温柔,掩在朦胧的月色下,难以窥见半分。   “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末了末,他补充。   “在你认为我们是朋友的时候。”   他说得弯弯绕绕的,沈知意不太听得懂,但她清楚的听到了少年的承诺。   不管以后怎么样,他们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笑了起来,把手里的糖剥了塞嘴里。   “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   *   第二天,姜雁鬼鬼祟祟的找到沈知意。   “宝,宋时樾怎么了?”   她短短几个字给沈知意CPU干烧了,“什么怎么了?宋时樾怎么了?”   姜雁掏出一张卡递放到她面前,“就这个?他今天竟然把钱还给我了。”   沈知意还是没懂她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呢?他把钱还你不是好事吗?”   “哎呀……”姜雁道,“他哪里来的钱还我?他都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还有啊,他也把学校募捐的钱还了,基本上所有欠钱的他都还清了。你不知道吗?”   沈知意茫然的摇头,“不知道。”   姜雁又道,“他给我钱的时候我不敢问,只能偷偷来问你。我听学校里面有人传,说宋时樾的亲生父母找到他了,这是真的假的?”   沈知意都惊了,“谁传的啊?”   “有人看见他前几天跟一个大美女吃饭,那个大美女看上去和他很像。”   她去拉沈知意,“所以是真的假的啊?急死我了,我天天跟宋哥在一个班,我都不知道有这个瓜。”   沈知意被她拉得趔趄一下,想着少年都答应回去了,就没隐瞒的必要。   “是真的,他今天搬回去和父母住了。”   “卧槽!”姜雁震惊了。   “我就说,我宋哥看上去那么牛逼一人,身世哪里会那么简单。”   她拉着沈知意还想问她,但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门口来势汹汹的某人。   裴宿拉了将近三天的肚子,拉得人都快虚脱了。   虽然他感觉拉完后整个人畅快了许多,就连步调都变轻盈了。但作为一方校霸,在厕所足足呆了两天,他都快成为学校的笑柄了。   黄毛很生气,生气到头顶的毛更黄了。   他走到挡在沈知意面前的姜雁跟前,冷着脸道,“你让开!”   姜雁不让,“你要干嘛小黄毛?”   裴宿毫无意外的跳脚了,“都说了我有名字,有名字!你才小黄毛,你全家都是小黄毛!”   妈的!他回去就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姜雁安抚他,“不要生气,多大点事,沈知意都跟我说了,那就是败火的中药,你拉肚子纯粹就是因为你虚火太过于旺盛。”   可裴宿压根就不信。   “谁知道是不是你俩合起伙来骗我?说了帮我摆脱顾盼,可压根就没有用,老子见了她照样跟个狗一样扑上去。”   沈知意跟他解释,“我给你在网上买了电棍,还没到呢。而且这种事情靠外物只是辅助,最终还是得靠你想摆脱困境的毅力。”   姜雁深以为然的点头,“我当初就是这样,电流再怎么强烈也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其实最后都是靠自己挣脱困境的。”   “我问你,你面对顾盼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丝一毫想反抗的念头?”   裴宿有些沉默。   沉默后他又开始冷笑,“休想岔开话题,你骗我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算了!”   沈知意道,“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钱,我可以还你,但是我并不后悔,谁叫你欺负宋时樾。”   “我欺负他?”裴宿拧眉,“到底是谁欺负谁?”   “裴宿……”   沈知意人不高,和他说话只能仰着头看他,但表情没有丝毫的退缩。   “你觉得我坏也好,觉得我阴险卑鄙也罢,反正我干就是干了。你觉得我说你欺负宋时樾不对,是因为在你打他的时候他还手了,自食恶果的是你。”   “可是如果他没有还手的能力呢?没权没势的,是不是白挨你一顿打还要和你道歉?不管结果怎么样,动了霸凌心思的人是你,这不是谁输谁有理。”   “你……”裴宿动了动嘴,忽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因为他发现她说的是对的。   “我既然答应你帮你摆脱顾盼,就会尽我最大的你努力帮你。但同样的,请你不要和这种趾高气昂的表情和我们说话。”   “麻烦你搞清楚,是你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欠你的。” 第60章   裴宿最后以一种格外狼狈的姿态离开了沈知意她们班。   刚出教室门, 就看见墙边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宋时樾永远都是一幅好学生的模样,校服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 拉链拉到胸口的位置, 就连发型都是学校规定的前不过眉、后不过颈的样子。   除了过于优异的样貌,打一眼望去,完全符合老师和同学眼里书呆子的形象。   但只有裴宿知道, 这个看似纯良的家伙到底有多可恶,打起人来究竟有多疼。   同样的,天天跟在他身边那个看着就傻的丫头也不是什么善茬。   简直就是……   裴宿黑着一张脸。   简直就像生来克他一样。   “你满意了吧?”他冷冷的看着宋时樾。   宋时樾抱着双手靠在墙上, 目光扫过旁边的窗户, 往里面看了一眼。   “还行。”他回答。   什么叫还行?   裴宿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他堂堂一个富二代,天天被顾盼耍就算了, 现在还要被他们这群人耍?   可偏偏沈知意那段话把他怼得哑口无言。他不是曲恒那种目中无人的傻逼, 他做不到理所当然的把所有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 正是因为这样, 他才感到憋屈。   说白了就是傲娇。   来往的学生看见裴宿沉着一张脸站在自己班门口时, 都被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不小心惹到这位爷, 路过他身边时都小心得不能在小心。   小黄毛看见了,脸色更臭了。   “不是?他们什么意思?躲着我干什么?我能吃了他们不成?”   宋时樾懒得和他说话,见他没有干什么后,站起来打算回去学习。   可他还没走过去,远远的就瞧见了走过来的一道人影。   少年挑了挑眉, 朝身后的裴宿侧目。   那头的裴宿臭着的脸立马换成笑容, 眼巴巴的朝那个人凑了过去。   “顾盼, 你是来找我的吗?”   很可惜,顾盼的视线越过他朝宋时樾望去。   “宋……宋时樾, 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的眼底带着殷切的关心,似乎他们真的是关系很好的同学一般。   宋时樾都开始有点佩服她,他以为他的厌恶已经表达得很外露了,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丝毫不在意。   他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沈知意像一个小炮弹一样扑到他跟前,警惕的看着顾盼。   “你干嘛?休想带走我宋哥!”   顾盼闻言只是有些落寞的垂下眼,“我不干什么,我就跟他说两句话都不可以吗?”   “不行……”沈知意斩钉截铁,“你们又不熟,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偷偷摸摸的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顾盼抿唇,开始谴责沈知意。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还跟同学说我是绿茶,但是我这次是真的有事,你不为我考虑,难道也不为宋时樾的自尊考虑吗?”   沈知意震惊了,沈知意缓缓扭头看宋时樾,哪怕她什么都没说,宋时樾还是从她的五官上看到了几个大字。   你竟然有自尊?   宋时樾:“……”   宋时樾把她的头扳回去,声音没什么感情。   “我想,我和你并没有什么涉及自尊的问题。而且,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借一步说话。”   见他这般油盐不进,顾盼的眼底闪过怨恨,可她完全不把这一切归根于宋时樾,反而归咎于站在他跟前的沈知意。   少年上前一步挡住沈知意,迎上了顾盼有些阴毒的视线。   他皱了皱眉,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端挑衅,哪怕是个女生,他也有些生气了。   周围的学生越聚越多,吃瓜般的眼神隐晦的扫过众人。   宋时樾就这么站在沈知意面前,几乎把周围的视线都挡干净了。他微抬下颌,狭长的眸子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   冷意顺着后背往顾盼身上爬。   裴宿瞧见了,像一条护主的狗一般窜到顾盼跟前。他学宋时樾一样把顾盼也护在身后,勾唇冷笑。   “怎么?两个人合伙欺负一个小女生好意思吗?”   沈知意想冲上去给他两个大逼兜!   站在一旁看着的姜雁都忍不住开口了,“小黄毛,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忘记刚刚我们说什么了吗?”   裴宿听了宛如没听到一般,固执的认为所有人都在欺负顾盼,誓死要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他恶狠狠的威胁宋时樾,“我劝你对她态度好一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是吗……”   宋时樾站在原地没什么感情的应了一声,伸出手开始挽袖子。   他身形修长,看着虽然瘦,但站在一起竟然和裴宿差不多高。他把宽大的校服慢条斯理的撸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   他手臂虽然看着白,但却透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纹理,在阳光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很好看,但和天天打篮球、健硕的裴宿相比,一看就没什么攻击力。   裴宿眼皮一跳,被影响的他把上次宋时樾打他的事情都忘干净了,但有些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看见宋时樾撸袖子他就下意识的不想去招惹他。   可偏偏顾盼却躲在他身后娇滴滴的开口。   “裴宿,你不要为了我得罪别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烂好人,非要来自讨苦吃,觉得好歹也跟宋同学同桌过,便来关心一下他,没想到……没想到……”   她哽咽道,“我们走吧,我不跟他说话了。”   她怎么一说,裴宿本来动摇的心顿时就被蛊惑得坚定得不像话,他看着宋时樾,一副今天不给个交代就别想走的样子。   少年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要单挑?”   裴宿后背一阵发凉,骨头下意识的开始痛,可顾盼又在他耳边哭了起来。   他哽着脖子道,“单挑就单挑,我要让你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哦……”宋时樾轻飘飘道,“好期待,让我看看什么人究竟不能惹。”   他伸手按了按身边少女的肩膀,“我去去就回来。”   “有的人叫不醒,打一顿就好了。”   沈知意下意识的为裴宿默哀三分钟。   直到他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顾盼才收起脸上的泪。她看着沈知意和姜雁,脸上的怨恨藏都藏不住。   沈知意第一次直面这么直白的恶意,关键是她自认为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见宋时樾和裴宿走了,看热闹的同学歇了心思,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只留他们三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楼廊边上。   顾盼先开的口。   “宋时樾这么护着你,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跟裴宿去厕所?呵!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他呢。”   沈知意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怎么?你很喜欢他啊?喜欢他挑唆裴宿去教训他?”   “你……”   顾盼不是第一次知道她这么伶牙俐齿,但还是不免会被气到,气到极致她反而笑了出来。   “所以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不得不说,我是真的想关心他,只有我和他才是一路人,我们就应该在一起,可他却天天跟你混在一起。”   “被打也是活该,谁叫他这么不识趣。你说,要是裴宿一个没控制住把他断手断脚怎么办?他那么穷,爷爷奶奶都死了,可能连书都读不完,只要裴宿家里面花点钱,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富二代,甚至对他以后的生活都没有任何影响,可宋时樾呢?他还是那个别人眼里风光霁月的高冷学霸吗?”   “哦,对了,现在学校里面都在传他的父母找到他了。他那么穷,也不见得父母多有钱吧?真的是可笑,以为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他了就有人给他撑腰了吗?”   “所以啊……”她看着沈知意。   “要是你愿意跪下来求求我,说不定我一个心软就让裴宿住手。”   沈知意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能恶毒成这副模样,这和她看的小说里的女主角完全不一样。   原本小说里的顾盼虽然动不动就哭,一幅小白兔的样子,但是至少在小说里她呈现的性格是善良的,善良到甚至有些圣母。   但她这副模样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穿到了一本盗版小说里,不然怎么会有差距这么大的女主?   “顾盼……”她忍不住道,“你这样是不对的。是,我们之前的确做了些让你下不来台的事情,但这些都跟宋时樾没有关系,你何必这样恶毒?”   “恶毒?”   顾盼笑了,似乎是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我恶毒?那你又是什么?假惺惺的当好人,到处跟我说我是绿茶,不就是让那些女生远离我吗?”   “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要脸蛋没脸蛋,要成绩没成绩的,宋时樾是瞎了才会看上你吧。”   “不是……”姜雁挡在沈知意跟前,“你有病吧!”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说的吗?谁到处说你是绿茶了?我看倒是你,天天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的,只差没把我们欺负你写脸上了。”   “咋地,你好看,你成绩好,就合该全世界的男的都喜欢你呗。毛爷爷都不一定做到所有人喜欢,你顾盼的脸倒是大。”   顾盼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本来就都是喜欢我的……都是……”   她从小家庭条件就不好,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世,只有父亲拉扯她长大。   那个老男人多没用啊,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老实又木讷,还说什么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就他那样,拿什么给她最好的生活?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争取。   她知道,她有一副好皮囊。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只要她一装柔弱、可怜,看见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心软。   她在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顾盼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不用很认真学习,但是每次考试那些题她都会做,她想要什么,只要可怜兮兮的哭一哭,自然有大把的人给她送上门来。   柔弱、可怜、心地善良但又倔强坚强……   这些年,她早把自己的标签摸清楚了。很显然,她是对的,她的生活开始无往不利,见了她的男生都义无反顾的喜欢上她。   直到她遇见了宋时樾……   她本来也没必要为一个男的这么执着,可她感应到了,只要她抓住他,她以后肯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天意告诉她,他们合该就是一对,他们有着一样的身世,但却又都不服输,这世上没有人比她和他更配。   可她之前的那一招在宋时樾跟前完全不管用,不管她怎么做,少年那双冷漠的眼睛似乎总能穿过她的皮囊,将她底子里肮脏的欲望全给挖掘出来。   最让她不能忍的是少年明晃晃的区别对待,而他区别的那个人是哪里都不如她的沈知意。   这叫她如何能忍?   当然,更让她感到恐慌的是:自从沈知意出现后,她发现她的魅力失效了。男生还好 ,只要她哭一哭,总会心软,可女生就没那么好哄了。   甚至就连之前一直喜欢曲恒敌对她的姜雁都变清醒了,看她的眼里没有熟悉的嫉妒,反而像看一个小丑一样看她。   想着想着顾盼的脸有些扭曲,在心里恶毒的诅咒。   为什么不去死呢?   这些打断她生活的人为什么都不去死呢?   本来这些都是她的,为什么非要和她抢?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通通都该去死!   她这副样子吓了沈知意一跳,她拉着姜雁往后退了一步,避免不小心被她误伤。   她不太能理解她这种想法,但是却觉得现在的她有些可怜。本来是高高在上的女主,就连世界的法则都为她制定,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沈知意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她,哪怕她让姜雁摆脱了剧情,那也是姜雁自己的想法。没有恶毒女配的刁难,顾盼应该高兴才是。   “顾盼……”想了想,沈知意忍不住劝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个男的谁都应该喜欢你,但我知道单方面的喜欢永远都是不长久的,没有谁会永远喜欢一个人。”   “如果你的目的是让他们喜欢你,我觉得你总要做些什么吧?喜欢是相互的,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你想要得到就得付出,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劳而获的。”   “是,你不理解宋时樾为什么要天天和我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在一起。因为你的眼睛只看见了我的平平无奇,你看不见他被欺负的时候究竟是谁在他身边,你看不见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谁在他身边,你甚至连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都不知道……”   “但你只知道我成绩不好,长得也没有你好看。”   “我成绩不好我可以学,外貌是爹妈给的,我的确改变不了。可你呢?你的精致皮囊就是用来掩藏你丑恶的内心吗?”   “你闭嘴!”顾盼失声尖叫起来,甚至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沈知意被她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要不姜雁扶了她一把,差点倒在地上。   预备铃突兀的响起,她以为时间过去很久,其实才不过一个大课间而已。   沈知意扶着姜雁的手臂,也没有生气。   “我没有任何想要针对你的意思,倒是你,三番五次的找我朋友麻烦,就因为他们没有按照你设想的剧情发展。”   “顾盼,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只会什么都得不到。你约着曲恒钓着裴宿,然后还想勾搭一下宋时樾,你真当他们都傻吗?心甘情愿的当你一条没有名分的狗?”   “养狗还会投入感情呢,我问你,他们三,你真的有认真的喜欢过谁吗?”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顾盼,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可在这样的眼神里,顾盼有一种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扒了的错觉。   四周寂寥无人,走廊空荡荡的就站着他们三个人。   顾盼双手环绕胸前抱着肩膀,觉得哪里都是眼睛。它们注视着她,它们把她的衣服扒得一干二净,它们朝她大声的笑。   言尽于此,沈知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而且这只是她的想法,可能对小说女主并不适用。毕竟她们不需要理由就能得到全世界的宠爱。   顾盼看着她转身进了班级,正式上课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她放下手,朝走廊下面看去。   这里比她所在的班级高了整整三楼,站在高处往下望,视野徒然被拔高,脚底的风景自然也就不同。   顾盼笑了起来。   她喜欢站在高处,有人愿意送她上来,她为什么要自己爬? 第61章   五分钟后, 厕所传来裴宿的哀嚎。   他的头被惯在冰冷的洗手池上,洒出来的水渍濡湿他的半边脸, 肩膀被死死的压制住, 庞大的身躯在少年那看似纤细的手掌下,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冰冷的瓷砖和身后剧烈的痛苦让他混沌的大脑慢慢变得清晰,他试着动了动, 钻心的疼立刻从后背传了过来。   “放开我。”   裴宿闭了闭眼,有些狼狈的开口。   宋时樾看着他清醒的双眼,松开了手。   相比于狼狈的裴宿, 宋时樾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气息稳得仿佛只是真的来上了个厕所。   他将撸起的袖子放下去,打开水龙头仔细的洗了个手。   裴宿喘着粗气站在他旁边, 高大的身材让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洗手池变得更加狭窄。   进来上厕所的学生吓了一跳, 看着体型差异着两个人, 明明自己很害怕, 却还是忍不住巍颤颤的开口。   “同……同学, 校园霸凌是不对的。”   裴宿:“……”   裴宿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校园霸凌?谁?”   上厕所的学生顿时一个字都不敢说, 但他的表情已经充分体现了他的回答。   “不是……”   裴宿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委屈过。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谁在霸凌谁?”   气到极致,他开始不受控制的喘粗气,眼尾泛起猩红。   学生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厕所都顾不得上, 向宋时樾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脚底抹油, 一溜烟的跑了。   裴宿有苦也说不出,偏偏他现在全身上下跟散架了似的, 稍稍一动,就疼得脸上发白。   “草!”他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只会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宋时樾甩了甩手,“我不用这些手段你也打不过我。”   众人只看得见他瘦弱的体型。可却忘了,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在打零工,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再加上他住的地方乱,要是只会这点阴招,他这么多年根本不可能每次都全身而退。   “怎么?”他掀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来试试?”   裴宿下意识的就往后退,退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怂了,嘴硬道。   “那是今天我的状态不好,你等着,小爷回去修养几天,一定打的你屁滚尿流。”   “那我等着。”   宋时樾没什么感情的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朝裴宿开口。   “对了,我听说沈知意想要帮你解除顾盼的控制……”   “所以,为了能帮她尽快达到目标——”   他慢悠悠的接着道。   “以后你失一次智,我就打你一次。”   裴宿懵逼了,他的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身体的本能先一步跑上去拽住少年。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宋时樾补充道,“反正我看你的样子也控制不住自己,打得多了,自然就长记性了。”   好不容易缓解的疼痛瞬间又朝裴宿席卷而来。   “哥,咱有话好说,不带你这样的。”   宋时樾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看出来了,这招还挺管用。”   裴宿:“……”   只有裴宿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傍晚起了风。   金黄的银杏在风里起舞,宽敞的路面被铺上碎金,抬头往上看,蔚蓝的天空下举目望去,皆是亮澄澄的黄。   秋天来得如此迅速又寂寥无声。   宋时樾推着单车,车轮从落在地面的叶子上碾过,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沈知意则跟在他旁边,周围人声鼎沸,他俩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因为他俩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一块回家。   最后是沈知意打破了沉默,她掏出手机递给旁边的少年。   “给你听个好听的东西。”   几分钟后,宋时樾摘下耳机略显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录的?”   沈知意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姜姐录的,不过我有悄悄的暗示她。”   “怎么样?我厉害吧?”   少年眼里闪过笑意,“看不出来呢,我们岁岁竟然会悄悄录音。”   沈知意道,“谁叫他老是跟我们过不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到头来还觉得都是我们的错,她才是无辜的那个。”   “你说?”沈知意问他。   “她怎么能那么坏呢?”   宋时樾拿着手机划着上面的进度条,在某一截录音来来回回的听了几遍后才把手机还给沈知意。   “可能是她天生就坏吧,一个人是好是坏哪有那么多原因?”   “可是……”   沈知意迷茫了,“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呀……”   哪怕那本小说的细节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模糊,但她还能依稀的记得女主是一个柔弱又善良的人,这和现在的顾盼看上去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宋时樾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呃……”   沈知意卡住了,她勉强解释,“我猜的。”   少年半站在原地眼眺望远方,最后一点太阳也渐渐沉没,狂风袭来,满地的落叶翩飞,耳边传来惊呼声。   他在惊呼声里握紧自行车的车把,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垂着眼看旁边的少女。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直直的朝她劈下来,把眼底的情绪挡了个干净。   “那如果按照你之前的说法……”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引用一个毫不相干的例子。   “我们生活在一本小说里,主角是顾盼,姜雁是恶毒女配,我们都是配角。”   沈知意蓦地瞪大眼睛朝他望去,但少年的脸上空白到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丝情绪。   “小说主角的智商和善良都是通过配角来烘托的,可是现在配角觉醒了,他们不愿意当衬托她品格的工具,事情的走向自然也就不一样。”   “如果大家都被限制在某种不可抗力的规则中,姜雁致力于给她各种找麻烦,那么姜雁就是衬托她善良可人的最大工具人。如果你们没有拆穿她的计谋,那么她在别人眼里还是那个楚楚可怜的顾盼……”   “归根究底,不是她变坏了,是她一直都坏。”   “如果你们没有觉醒,她可以把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自然留给别人的是一副无害的样子。”   “可现在你们觉醒了,她发现她的伎俩忽然不管用了,马脚自然就露出来了。”   沈知意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越想越觉得吓人。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怎么会呢?她都是小说主角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宋时樾的眼眸暗了暗,想着录音里顾盼神经质的话,勾嘴笑了笑。   作者想让自己的主角是特别的那个,给了她太多特权。这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主角本就该受到优待。   可让要是主角意识到她是不同的呢?   一个家境贫寒的小女孩,一个从小就有些自卑但虚荣的女孩。她懦弱的父亲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但只要她笑一笑或者哭一哭,就有大把的人对她好。   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她享受了这样的感觉十多年。   可现在,她发现她的特殊正在慢慢消失。   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她越是着急想挽回,心底的阴暗面就越早的浮在水面上。   最终只能自食恶果。   “太可怕了。”沈知意喃喃道,“我要是她,我估计也会变得和她一样。”   反正沈知意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做不到面对巨大的诱惑还能坚守本心。   她这回答让宋时樾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沈知意:“……”   沈知意沉默了,沉默过后,她忽然发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等等!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心脏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   他刚刚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仿佛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般,而不是轻描淡写的把他们活在一本小说里这种话讲出来。   少年歪头看她,“知道什么?”   沈知意艰难道,“你刚刚……刚刚说……我们生活在一本小说里……”   “哦……”少年无所谓道,“这不是你说的吗?我觉得挺形象,就引用了。”   沈知意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她仰着头盯着宋时樾,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表情。   可看来看去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太淡定了,淡定到沈知意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   “宋时樾……”   她拽住他不放手,“我就说了一次,你就记住了?”   “谁叫我记性好呢。”   少年翻身上了自行车,身后是繁密的香樟树,枝叶在他头顶晃动,他拍了拍后面的坐垫。   “上来,回家了。”   “小说也好,女主也好,跟我们都没关系。但你现在不上车的话,回到家天都要黑了。”   “还是说……”他弯腰看着旁边的少女。   “这真的是一本小说,所以你才这么紧张?”   沈知意麻利的爬上后座,“怎么可能!赶紧回家,不然天都要黑了。”   宋时樾感受着拉在衣服上的力道,笑了笑,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就窜出去老远。   身后的少女惊呼一声,柔软的体温下一刻就贴在他的后背。   像浮在头顶的云。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了快进键。   纷纷扬扬的落叶宣告着一个季节即将进入尾声,少年的单车不见踪影,而坐在后排的少女则骑在前面,掌握着属于自己的方向。   沈知意依旧在每个清晨准时醒来,匆匆忙忙的洗漱完毕,嘴里叼着提前买好的面包飞奔下楼。   陈旧的小区楼下停着她的自行车,卖早餐的阿姨站在路口摊煎饼,过往行人匆匆。   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十月底的天,阳光依旧很明媚。但西伯利亚寒流悄无声息的朝南逼近,空气里带着明显的凉意。   今天是月考的日子。   考完的时候下起了雨,十月的天,果真说变就变。   沈知意摸了摸书包,发现自己没带伞,她分配的考场在一楼,里面有值日生在打扫教室,她只能背着书包站在外面的走廊里。   外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泥土里,空气里泛起一阵潮湿的腥味。   拎着水的同学从远处走来,走到她跟前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眼看着一桶满满的水就要朝她洒过来。   关键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紧接着她整个人落入一个带着薄荷味道的怀里。   沈知意惊魂未定的抬眼,撞进少年漆黑的眸里。   宋时樾扶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傻了?也不知道躲一下。”   雨忽然大了起来,被风刮得斜斜的飘进走廊里,沈知意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开口。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宋时樾看了看雨,“没带伞?”   沈知意嘿嘿一笑。   黑色的伞被少年修长的手撑了起来,他将伞往旁边的少女偏了偏,自己右侧的肩膀有半截则暴露在雨里。   沈知意毫无所觉,她的手搭在少年撑伞的手臂上,低头用鞋尖踩被雨水溅起来的水花。   “我感觉我这次考得也不怎么好,好多题都不会做。明明公式都会背,可一碰到题就是转不过这个弯。”   她又笑了起来,“不过,虽然有很多题不会做,但用了你给我的笔记后,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思路比之前清晰多了。”   少年微微侧头笑了笑,“那说明我们岁岁还是有学习数学的天赋的,只是没掌握方法而已。”   沈知意毫无心理压力的接受他的夸赞。   她抬头看宋时樾。   经过这段时间的滋养,他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苍白羸弱的感觉,甚至连脸颊都带了点肉,越发的显得少年风神俊朗。   这段时间宋时樾无疑是学校里被讨论得最多的人。   曾经在泥坑里的丑小鸭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小王子。那个贫困到甚至需要他们募捐的同学,到如今脚底的一双鞋随随便便就超过了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心情的话,大概就是:   自己的贫穷固然可悲,但同学的突然富裕更令人揪心。   还好沈知意并不在那一挂人里面,她见过少年的落魄,所以比谁都希望他过得更好。   “话说,我好像还是你搬回去后第一次去你家呢。”   她撞了撞少年的肩膀,“怎么样?住豪宅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宋时樾被她撞得趔趄一下,手里的伞差点没拿稳从手里掉下去。伞面一抖,雨水便不受控制的洒下来,淋湿少女的背。   “沈知意……”   宋时樾低头面无表情的看她。   沈知意举手投降,“我错了。”   两人磕磕绊绊的走到停在学校门口的车边,收下伞的时候,两个人的校服外套多多少少都湿了一点。   来接他们的是家里的司机,跟在宋凛身边的心腹,外国人,戴着墨镜谁也不爱交流。   沈知意瞧见了,有些感兴趣,“他是真的外国人吗?”   宋时樾把它凑上去的头按了回来,“难不成还有假的?”   “那我可以跟他练口语吗?”   宋时樾:“……”   不得不说,她的脑回路清奇到一度让他哑口无言。   他才搬过去没两天,宋凛就出国处理公司的事情,紧接着,家里就涌进来一批人,司机就是其中一位。   哪怕他才搬过来不到一个月,但从和宋凛偶尔的通话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宋凛手里头绝对没有那么干净。   包括坐在他们面前戴着墨镜的司机,也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司机。   沈知意巍颤颤的发送出口语练习邀请,“hello?”   司机:“……”   沈知意:“What is your name?”   司机:“……”   沈知意:“My name is……”   宋时樾捂住她的嘴,并把车子的隔板降了下来。   沈知意扒开他的手,“你干嘛?”   宋时樾,“不想看你丢脸。”   沈知意:“……”   沈知意不理解,“不是?他是哑巴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宋时樾,“他说中文。”   沈知意无语,“他一个外国人说什么中文?”   少年叹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服务的老板是中国人?”   沈知意:“……”   忽然丧失可以学习口语的乐趣,沈知意将脸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不想说话。   宋时樾盯着她的侧脸。   入秋了,街边的路灯亮得早,甚至连旁边的商店都亮起了灯,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少女的脸上交织变幻。   不得不说,柳梅将沈知意养得很好,再加上她又不怎么运动,全身上下的肉看起来软乎乎的,脸颊两侧还有婴儿肥。   眼睛又圆又亮,她的睫毛也很长,天生就有些翘,眨眼的时候忽闪忽闪的。   痒到了宋时樾的心头。   “沈知意……”   他喊她的名字,不知为何喉咙忽然痒得厉害。   瞧着她鼓起的脸颊,仿佛在看一块可口的糯米糍粑,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嗯?”   听见他叫自己,沈知意有些疑惑的回头。   少年摸到放在书包里的水杯,仰头喝了几口水才将心头忽然涌起的燥意压制下去。   “下个星期,我家要办一个宴会,你要来吗?” 第62章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时樾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他试着代入他自己。如果他还是那个穷困的自己, 沈知意摇身一变成了豪门的小公主。然后她站在自己面前,用蛮不在乎的口吻邀请自己参加她回归的宴会。   人与人的差距越大对比也就越鲜明, 哪怕他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在意, 可有的东西不是不在意就不存在。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害怕。他不想她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哪怕她不想来参加, 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总好过她为了他违背自己的心意。   宋时樾紧紧的盯着沈知意,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然而少女听了他的话后只是迷惑的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宴会是什么样的。   上辈子的记忆在她脑海里越发的模糊, 比现在还要贫穷的她只是一个只知道埋头苦学的书呆子, 唯一看的小说还是这本,看完后整个人有种被创到的感觉, 心梗之下选择了打游戏, 没想到就这么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根据书上的知识和电视上看到的画面, 合理猜测, “有吃的吗?”   宋时樾悄悄的松了口气, “有。”   “哦……”她又问,“那有我认识的人吗?”   她建议道, “你会邀请姜雁吗?到时候就把我们俩安排在角落,我们就负责吃吃喝喝好了,你知道的,我有点社恐。”   刚刚逮着司机练口语的时候可看不出来她社恐。   不过少年没说话。   他垂眸静静的望着旁边的少女,夜色温柔, 连带着他眼底也泛着春水, 在夜风的熏陶下, 软得不像话。   他伸出手轻轻的蹭了蹭少女柔软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和白皙的软肉一碰即离。   压在心底的巨兽咆哮着要从牢笼里挣脱出来, 恶意如藤蔓滋长,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把旁边的人圈在怀里,强制的、逼迫性的将自己的恶念倾泻到她身上。   他的岁岁那么胆小,肯定会瞬间红了眼眶,然后拼命的挣扎,最后无助的发现,无论她怎么挣扎,她最后只能被禁锢在他怀里,被迫承受他。   她会骂他坏,把所有学过的最恶毒的词汇用来形容他,到最后只能哭着接受事实,他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遗传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哪怕他多不想承认,但其实他骨子里和宋凛是一样的。   偏执、疯狂。   还有那浓到极致的占有欲……   没人知道短短几秒他想了些什么。   微凉的指尖带着主人的欲念朝她靠近,然后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被硬生生压制住,隐忍又克制的轻轻一点,轻到宛如像夜风的一个吻。   恶龙甘愿在自己的珍宝面前低下头颅,乖顺的把脖子上的链条交付到她手里。   “怎么了?”   沈知意歪头看他,纤长的眼睫扫了扫,痒到少年的心尖尖。   “没什么,你脸上沾到灰了。”   “哦……”沈知意毫不在意的摸了把脸。   “宴会上会有海鲜吗?”   “有。”   “那有饮料吗?”   “有。”   “有辣条吗?”   “……”   “有……”   “闭嘴。那是宴会,不是超市。”   “……”   *   晚饭是黎莘做的。   最近她迷上了做饭,闲来没事就进厨房里瞎鼓捣。宋凛出国了,宋时樾就成了主要的受害者。   看见黎莘在厨房的时候,他眉心跳了跳,无奈的开口。“妈,你怎么又亲自做饭了?”   黎莘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腰上系着围裙,听见他们回来了,从厨房里跑出来。   她拿着锅铲站在门口的时候,沈知意恍惚间有种看见柳梅的错觉。   “回来啦,知意快进来坐,阿姨马上就做好了。”   她回答宋时樾,“哪有别人来家里叫保姆做饭的道理?再说了,我可是特意请教过柳姐的,不可能会翻车。”   沈知意靠近宋时樾,“柳姐?谁啊?你家新请的大厨吗?”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妈的编外厨师顾问吧。”   黎莘站在原地看他俩笑。   自从少年搬回来后,见了她会跟她乖乖问好,问什么都有礼貌的回答,可那张冷淡的脸上很少会有什么外露的表情。   直到她看见他朝沈知意笑的时候,黎莘才忧愁的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这个老母亲不配。   “你带知意在别墅里逛逛,等我再炒几个菜我们就开饭了。”   沈知意对外面的小花园格外的感兴趣,或许是照顾得好,十月底了,花园里的月季却依旧开得很灿烂。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庭院里的路灯并不怎么亮,昏暗的灯光将这一小片天地照得朦朦胧胧的,下玄月静悄悄的挂在枝头,粉色的月季在微风里轻颤。   沈知意捧着花猛吸一口,皱了皱鼻子。   “没什么味道哎……”   站在旁边剪枝的中年妇女闻言笑了起来,“月季的味道很淡的。”   “这样啊……”沈知意把手里的月季放了回去。   中年妇女道,“小姐要是喜欢的话,等会剪一束带回去。”   沈知意摇头,“人家在树上长得好好的,带回去干什么?两天就被我霍霍没了。”   中年妇女笑了起来,“说的很有道理呢,不过只要照顾得好的话,其实养在花瓶里的花存活的时间比挂在枝头还要久呢。”   沈知意,“算了吧,我连照顾自己都费劲,还照顾花?不过我妈在花店上班,她照顾花应该很厉害。”   宋时樾见她和别人聊了起来,估计一时半会不回去,问她,“要喝东西吗?”   沈知意朝他笑,“有可乐吗?”   少年也笑了起来,“可乐没有,但是有橙汁,要吗?”   沈知意点了点头,宋时樾便进去帮她拿饮料。   中年妇女仔细的将手里多余的芽剃掉,避免花苞太多,根部的营养跟不上。   她看着少年轻快的背影,拿着剪刀感叹了一句。   “我在这里工作的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   这熟悉的话语,让沈知意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她扭头朝旁边的中年妇女望去,那张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脸在她眼里顿时就变得不一样。   中年妇女没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想了想接着感叹。   “说起来,你还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同学呢,你们关系肯定很好吧?”   沈知意有一种兜兜转转还是被命运之枪击中的感觉。   她,沈知意。何德何能竟然在这小花园里体验到一把身为言情小说女主的感觉。   “冒昧一问……”她靠近中年妇女。   “贵姓李?”   中年妇女愣了愣,“你是怎么知道我姓李的?”   沈知意顿时肃然起敬,“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李嫂。”   “啊?”李嫂迷茫了,“我这么有名吗?”   “岂止是有名,我跟你讲,这个世界没有你它根本就不行。”   “哎哟……”年近四十的李嫂被她说得脸都红了。   “我就是一个做饭的阿姨,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重要,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有个问题盘亘在沈知意心里很久了,直到今天她终于见到本尊,所以忍不住悄悄的问李嫂。   “我可以问一下你在这里上班一个月工资多少?”   李嫂见她长得讨喜,说话也讨喜,闻言爽快的回答她。   “不多,也就五千。”   “交五险一金吗?”   “交啊。太太很善良的,虽然我就是一个做饭的,但签的是公司的合同,五险一金都包含在里面。”   “那你工作辛苦吗?”   “哎呀……不辛苦,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太太最近迷上了做饭,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我的,甚至连菜都不需要我买,有专门的人会送上门。”   “这边是别墅区,离我家远。太太心疼我,还给我安排了一间房,平时没什么事都可以在这边睡。你看我这不闲得没事,就出来帮太太打理小花园。”   沈知意:“……”   是谁流下羡慕的泪水她不说。   她伸出手殷切的抓住李嫂的手,“姐,你看我现在学习厨艺还来得及吗?要是将来你退休了,我来顶替你的工作好不好?”   “啊??”   李嫂愣住了。   她们这一行虽然看着轻松,但服务的都是豪门。要是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再一不小心说漏嘴,这辈子估计就玩完了。   几乎是把谨言慎行刻在了骨子里。   可能是黎莘没有很多豪门太太的规矩,再加上别墅里没有很多佣人,李嫂时间一久就有些得意忘形,沈知意一问竟然什么都说了。   看着对面女孩殷切的眼神,她有些哭笑不得。她以为能够被少爷带回来的肯定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孩,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接地气。   不过还没有等她说什么,一只手按住少女的肩膀,把她往后带了带,她的手也就顺理成章的从她手上松开。   沈知意回头,少年端着橙汁站在她身后。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手都拉到人家手上了。”   沈知意拿着橙汁喝了一口,眼睛滴溜溜的在别墅区里乱转。   她砸吧一下嘴,觉得凭借自己和宋时樾的交情,大着胆子向他提出入职申请。   “宋时樾,我毕业了可以来你家上班吗?”   宋时樾:“?”   这么一会的功夫发生什么了?   李嫂:“?”   抢我工作? 第63章   见宋时樾来了, 李嫂便识趣的退了下去,不打扰他们讲话。   沈知意手里端着橙汁, 身后的月季开得正浓。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会的可多了。”   “比如?”   “比如……”   沈知意在脑海里回想在手机上学到的知识点。   “比如……如果你让我当管家, 我就会说少爷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如果你让我当李嫂,我就会说你是少爷带回来的第一个异性。不行的话,我去学个医, 然后半夜被你揪起来看病,最后还要补一句,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大半夜的叫起来……”   一抬头, 发现少年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沈知意不死心。   “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 我才不像刚刚那个李嫂那么死板。你才不过搬来一个月,怎么能说出好久没有看见你笑这种不太贴合实际的话呢?而且这才多长时间, 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同学一点都没有特殊感好吗?”   宋时樾懒得理她, 转身往屋里走。   “吃饭了。”   沈知意跟在他身后, “你考虑一下呀少爷, 我的要求不高, 跟李嫂一样月入五千、五险一金我就很知足啦。条件允许的话,包吃包住也不是不可以。”   宋时樾站在台阶上, 低头看坠在身后的小尾巴。   “你的要求就这么点?一个月五千就够了?”   沈知意谨慎道,“税后,然后扣掉五险一金五千,其实这么算下来,很高了。”   “哦……”   宋时樾懒洋洋道, “说得很好, 但我家没有这样的岗位。”   沈知意急了, “怎么会没有呢!”   宋时樾,“我家不需要一个跟在我尾巴后面只是为了看我笑没笑的管家。”   沈知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小说里根本就不是那样写的,肯定是宋时樾不想她那么早找到工作故意刁难她。   沈知意决定自给自足,等一个就业机会。   幸运的是,她等到了。   就在迎接宋时樾回来的宴会上。   宋凛和黎莘不是那种喜欢高调的人,所以这次宴会邀请的人并没有多少。凡是收到他们请柬的人,都是国内数一数二且作风比较正派的豪门。   这场宴会对别人来说是一个谈生意的绝佳交际场所,但对沈知意等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大型的自助餐罢了。   托沈知意的福,宋时樾把和她玩的好的人都叫上了,姜雁无疑是第一个,其次还有许璨和辛笺。   哪怕姜雁勉勉强强算个富二代,但在这种真正的豪门面前,别说被邀请了,可能路过门口都会被保安赶出去。   他爸知道她竟然被邀请了,笑得一晚上都合不拢嘴。甚至不惜斥巨资给她买了条高定的礼裙。   她今天不敢太出众,就浅浅的化了个淡妆,披着头发就过来了。   沈知意在门口等她。   她今天也穿了裙子,头发从前面取了两缕在脑后用蝴蝶结的夹子夹住。   她天生骨架就比较小,虽然不是大众审美推崇的瘦,但胖得很匀称,小脸看上去软乎乎的,跟个洋娃娃似的。   她仰着脸乖乖的站在门口等姜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宾。瞧见她来了,咧着嘴笑了,抬起手朝她挥了挥。   姜雁走过去,“怎么在这里等我?”   沈知意很有身为朋友的自觉,“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找不到我尴尬嘛。”   姜雁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   里面觥筹交错的,明亮的灯光甚至把地砖都照得光彩鉴人。行走在里面端着酒杯的人,去财经频道看一看都能找到那么一两张熟悉的面孔。   宋时樾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跟在宋凛身后,他的头发全梳起来用发蜡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宋凛相像的眉眼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底,无声的宣告他们之间的关系。   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的目光越过宽敞的大厅遥遥的和站在门外的她对上,他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沈知意拽着她进去,熟门熟路的找到单独给她安排在角落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隐蔽,坐在里面能够看清大厅的动静,但站在大厅里的人却很难发现这个位置的存在。   姜雁甩下手里的包,仗着这个位置隐蔽,没什么形象的瘫在位置上重重的舒了口气。   她爸说白了就是一个暴发户,知道她要来参加宴会,便让她想方设法的和里面的大佬说上话。   思及此,姜雁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她老爹还真是看得起她,让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女生去和一群大佬周旋,她得有多傻才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再说了,她能进来还得沾了沈知意的光,自己是个什么定位她清楚得很,自然不去干这触霉头的事情。   她伸出脚碰了碰沈知意的小腿,“有喝的吗?给我找一个呗,来的路上打不到车,害我在马路边站了快半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许璨和辛笺也来了。   辛笺一来就带了一个格外劲爆的消息,“你们知道吗?我在路上得到消息,听说顾盼也来了。”   姜雁嘴里的饮料差点喷了出来,“不是,她来干什么?宋时樾邀请她了?”   辛笺道,“据说是跟在曲恒身后来的。”   许璨对她也很烦,“我听说你们前段时间不是撕破脸皮了吗?她怎么又来?”   沈知意茫然的摇头,“可能是见我们日子过得太好,专门来恶心我们的吧。”   忽然间,她敏锐的嗅到一丝商机,可还没等她整理出个头绪来,就被姜雁打断了。   “话说,如果她等会找事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前段时间的录音放出来,让她身败名裂。”   沈知意回答她,“按理说是可以,但我不建议……”   不是她圣母心,而是因为一本小说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主角。如果这样做,无异于扼杀掉了这本小说的主角。   当主角不在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赌。   辛笺说得没错,过了一会,他们果然看见顾盼跟在曲恒来了。   作为小说的男主,曲恒自然是有资格来参加这个晚宴的,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裴宿也来了。   沈知意隐隐约约的嗅到了瓜的味道。   坐在位置上的四个女生无声的交换了下眼神,然后格外有默契的起身,偷偷摸摸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过去。   三个人里脸色最难看的单数裴宿无疑。   不过他的难看不是因为宋时樾,也不是因为曲恒,而是因为顾盼。   顾盼看见他了,她的眼睛亮了亮,当即就朝他走过去想跟他打个招呼。   裴宿一看见她就跟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脸色止不住的发白。   这几日来,只要他一靠近顾盼,下一秒就被宋时樾拽去厕所胖揍一顿。几次下来,别说见顾盼了,但凡梦里出现那张脸,他浑身就止不住的疼。   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跟顾盼保持住一个绝对的安全距离。   “打住,我跟你不熟,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顾盼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裴宿,“我看见你就不舒服。你不是跟曲恒一块儿来的吗?你好好跟着他啊,跟我说话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顾盼:“……”   顾盼回头,果不其然,身后的曲恒黑着一张脸。   顾盼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我……我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而已。”   曲恒他妈冷冰冰的眼神在顾盼身上扫了一圈,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家儿子非要把她带进来。   她拉着曲恒的胳膊,“既然她和那位男生认识,那就让她去吧。妈妈带你去见一下宋家认回来的儿子,听说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恰好这时,黎莘和宋凛带着宋时樾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们收到请柬时只说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找了回来,打探到的消息也知道他是一中的学生,至于是谁?长什么样?根本就无从知晓。   所以当然曲恒看见站在宋凛和黎莘中间那张格外熟悉的脸时,整个人懵逼了一瞬。   不止曲恒,就连裴宿和顾盼都愣住了。   裴宿他爸的想法和曲恒他妈的想法是一样的,听说认回来的儿子和他儿子是一个学校的,就抱能不能交上朋友的想法,带着自家的混账儿子来了。   至于顾盼,存粹就是听说宴会里有很多有钱人,跑来刷好感度的。没想到却撞见了这样的“惊喜”。   还没等曲恒反应过来,他妈就拽着他的手往黎莘那边走过去了。   “哎呀……你说你……我就是想着我俩是老乡,你肯定好那一口北方菜,所以才想着送个厨子给你,是不是做的菜不合口味啊,怎么没两天就送回来了?”   黎莘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你也知道,我跟家里面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想念北方菜是不假,可吃多了总是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曲恒他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把曲恒拉到跟前。   “怪我考虑不周了。这就是小公子吧,果然一表堂堂,一看就和你很像。这是我儿子曲恒,他也是一中的,说不定你们还是同学呢。”   曲恒抬眼,对上了少年那双冷淡的双眼。   见他不说话,他妈伸手捅了他一下,“愣着干嘛呢,打招呼啊!”   “我……”   曲恒的脸色难看极了,话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宋时樾先开口了。   “我想不用打招呼了,我们之前已经认识过了,是吧曲少?”   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顾盼身上,“曲少倒是挺深情,来宴会都不忘把女朋友带上。” 第64章   曲恒下意识的朝他妈看去。   中年妇女保养得当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仅一瞬,裂痕就消失不见。   她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 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小少爷说笑了, 我家小恒在学校里只顾着学习,哪有什么时间谈恋爱?他身后的同学不过是听说我们要来参加宴会,想跟在我们后面来见见世面罢了。”   “是吗……”少年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可是,学校的学生都在说他们谈恋爱,曲少为了她甚至还不惜和别人打架。”   “我想起来了。”他慢吞吞道, “好像是曲少在追求她, 但她没有同意。是我误会了,他们的确没谈恋爱。”   “抱歉啊伯母, 今天客人太多, 你看我这脑子, 一不小心就记岔了, 你不会介意吧?”   他都这么说了, 她还能说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瑟瑟缩缩躲在自家儿子身后的女生,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可面上却和蔼的笑着。   “男孩子嘛,青春期都躁动。那位女同学看上去那么漂亮,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这样的。对了,都聊这么久了, 我还不知道小少爷的名讳呢……”   黎莘站在宋时樾旁边亲昵的拉着他的手, “时樾, 宋时樾,我们给他取的名字。”   “那阿姨唤你一声时樾好不好?我跟你母亲还是高中同学呢, 后面她去国外留学,渐渐的就没怎么联系。”   “阿姨看你一表人才的,想必成绩一定很好吧,不像我家那混小子,一天只知道玩。”   说起这个,黎莘骄傲的笑了起来。   她不像别的父母那样,被人夸赞了,还要扭扭捏捏的谦虚。她觉得自己的孩子很优秀,于是便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的,小樾他成绩很好,前段时间考试,还是他们学校的第一名呢。”   “你的孩子也是一中的,想必也很优秀吧?”   考出个位数成绩的曲恒:“……”   这天她聊不下去了。   裴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沈知意她们那边去了,他想学着她们藏在桌子后面看好戏,结果忽略了他庞大的身躯,那模样看上去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许璨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干嘛呢?你爸在那边,你躲着这里干什么?”   裴宿纹丝不动,“我不去。要是被我爸看见,肯定拽着我上去搭话,你看看曲恒那傻逼被怼成什么样了?我才不去给他垫底。”   这几天他实在是被宋时樾给打怕了,不仅看见顾盼想跑,看见宋时樾的脸更想跑。   要让他去跟他说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奇怪的是,明明他被宋时樾给揍了,可莫名其妙的和许璨、姜雁的友谊越来越深。   无它,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想吐槽但又不敢招惹的魔王——   宋时樾。   沈知意前段时间因为要月考,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待在教室不带挪一步的,所以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裴宿看见顾盼一脸避之不及的模样,有些新奇的凑了过来。   “你清醒了?”   裴宿沉着脸,“再不醒我就要被你的青梅竹马给打死了。”   沈知意:“……”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给裴宿买的电棍还放在家里没带来呢,那岂不是白花钱了?   姜雁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盘糕点,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着躲在曲恒身后的顾盼。   “来来来……有奖竞猜,猜她接下来要闹什么幺蛾子?”   “A: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泪掩面,哭得梨花带雨,然后提着裙摆愤而离席。如今的我你们爱搭不理,以后的我你们高攀不起。”   “B: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泪掩面,哭得梨花带雨,顺势躲进曲恒的怀里,向他寻求一个真理。哥哥你看,他们都欺负我。”   “C: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泪掩面,哭得梨花带雨,反向CPU控诉我宋哥目中无人,枉他们同学一场,竟遭受如此对待。你们就欺负我家境贫寒无依无靠。”   姜雁从盘子里选出一块糕点,“我先来,我选C。”   许璨拿出一瓶饮料,“那我选B,她现在根本就不敢招惹宋时樾,只能逮着曲恒薅。”   “你呢?”她们扭头看沈知意。   沈知意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她会不走寻常路,但又想不到她会干嘛。算了,我也浅浅的压个B。”   说完后格外豪气的从姜雁的盘子抽了块糕点当赌注。   裴宿:“……”   之前他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背后被这群人这么编排?   沈知意猜得没错,顾盼果然不走寻常路。   曲恒母亲刚刚的那一番话表面上看似在夸她,实则暗讽她就是靠脸勾引曲恒,根本就不配和他在一块。   她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但又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窘迫。于是用手捂面,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然后,她越过了曲恒,绕过了宋时樾,直奔站在宋时樾旁边的黎莘。   “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面的!当时我在餐厅打工,不小心把汤撒了,你还安慰过我,所以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为了显得他们关系亲近,她伸手拉住黎莘的手。   “当时我就跟你说你和我的妈妈很像,没想到……没想到……”   哭着哭着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没想到你竟然是宋时樾的亲生母亲,当时转到一中的时候,我看见他就觉得格外的亲切,在这个大家家庭都普遍优越的学校里,只有我和他的是不一样的。”   “当时他爷爷重病,学校组织募捐。我也没有多少钱,就捐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多,就五百。那时候我觉得我能不能吃上饭都是小问题,只要能救人一命就好了。”   宋时樾冷冰冰道,“说得真好,不过……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和你并不熟?而且那五百早就还你了。”   顾盼的脸僵住了。   宋凛从旁边窜了出来,把自己老婆的手抽了回来,用手使劲的擦了擦,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黎莘有些尴尬,“不是,你干嘛呢?”   宋凛才不管,“她摸你了。”   黎莘顿时想给他两个大逼兜,压低声音开口,“你是不是有病宋凛!人家是女孩子。”   “哦……”宋凛道“那你认识她吗?”   黎莘:“……”   这调调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宋凛跳脚,“你怎么可以让不认识的人拉你的手呢?万一他想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碍于人多,黎莘不好动手。她暗自磨了磨牙,抬起脚,对准旁边男人的皮鞋狠狠的踩了下去。   五厘米的高跟落在脚背上,当场就叫宋凛变了脸色。   站在旁边离他俩格外近且听了个全程的宋时樾:“……”   宋凛抽顾盼手的时候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力道有些大,当场就叫她退了两步。被曲恒他妈看见了,趁机撞了她一下,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狗啃泥。   顾盼稳了稳身形,想着黎莘的身份,还是有些不甘心。   一个连曲恒他妈都要刻意讨好的人,可见其地位。只要她能抱紧这条大腿,何必在这些男人面前虚与委蛇?   嘿!我这暴脾气……   沈知意看着蠢蠢欲动的顾盼忍无可忍。   她撸了撸袖子,感觉之前还是自己格局低了。   什么管家,什么李嫂,什么王叔……这些只拿五千块钱的连全名都没有的小配角根本就不值得她演,她今天就要农民翻身把歌唱,从路人甲炮灰直接晋升成新一任的恶毒女配。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一把撞开朝黎莘靠过去的顾盼。   沈知意不动声色的踮了踮脚,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高一些,这样显得气场比较强大。   她这一撞,顾盼完全没有料到,直接给撞跌倒在地上。   一抬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她的整张脸忽然变得格外难看。她低头掩盖住脸上的表情,再次抬头时又恢复了柔弱可怜的样子。   “同学,我们无冤无仇的,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沈知意挽住黎莘的手,摆出一副恶人的嘴脸。   “我就是单纯的看你不爽,你什么档次?也配来参加这种宴会?”   这下不用伪装,顾盼的脸是真的变得格外难堪。   “我……”   她看着沈知意,开口道,“是,我是不配,难道你就配了吗?”   嘿!这话说得……   沈知意道,“你有收到邀请函吗你就来?我们……我们……”   遭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姜雁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抱着双手站在沈知意旁边,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我们这种宴会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做人呢,还是要有一点觉悟,融不进去圈子不要硬挤。你看你,还来参加宴会呢,可能连里面酒的牌子你都不认识吧?”   不得不说,她这段话不仅杀伤力大,侮辱性还极强。听得沈知意都有些于心不忍,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朝姜雁竖了个大拇指。   很明显,顾盼被重创了。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她还是很好的稳住了脸上的表情。   她脸上浮现出适宜的屈辱和倔强,仿佛她们是一群只会用钱打压她的万恶有钱人。   到最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去朝对她一心一意的曲恒求救,反而希望得到宋时樾的怜悯。 第65章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宋时樾, “宋时樾,不管怎么样, 我们终究都是同学一场。是, 今天的你我高攀不起,但曾经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我?”   说着甚至还想伸手去拽他。   沈知意顿时警惕起来。要搁以前, 她可能还乐得看他笑话,可现在她还指望宋时樾继承家产后,给她一份包吃包住、月入五千的工作呢。   她立刻冲了过去, 挡在宋时樾跟前。   经过刚刚那一趴的失误, 这一趴她可不能再掉链子了。   她伸手挽住少年的手臂,格外亲昵的靠在他身上, 眯着眼, 下巴微微抬起, 试图将刚刚姜雁高傲的模样搬到自己脸上来。   “你是谁?也配和我时樾哥哥说话?”   “你……”顾盼没想到她竟然会三番五次的羞辱她, 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   “我什么我?你也不找块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我时樾哥哥平时都不带搭理你的,我要是你, 早就识趣的早点滚了,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看看你,全身上下的行头还没有我时樾哥哥的一双鞋贵呢,也好意思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顾盼身上。   她身上不怎么贵的裙子顿时将她的皮肤灼得慌, 上上下下打量的视线仿佛将她最不堪、最难以启齿的一面暴露在众人眼里。   她怨恨的目光朝少女望去, 沈知意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然后又娇滴滴的靠在少年身上,挑衅的朝她开口。   “看什么看?我这身衣服可是我时樾哥哥买给我的, 十多万呢,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其实是她妈知道她要来参加宴会,连夜逛商场给她买的,四百多。   但是衣服穿在她身上格外的合适,看着不太像四百的样子。   反正外面又看不出牌子。沈知意主打就是一个自信和胡言乱语。   别人看得出来无所谓,但她敢打包票,顾盼一定看不出来。   顾盼的确没看出来,毕竟她说得太自信了。再加上她和宋时樾的关系,能够给她买十多万的裙子也不是不可能。   她只是不甘心,她嫉妒沈知意凭什么能得到这一切。不就是从小跟宋时樾一块长大而已,如果是她,沈知意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沈知意不想去探究她在想什么,但她已经受够顾盼在宴会上胡闹的行为了。毕竟这是宋家认回亲儿子举办的宴会,搞到最后她却成了主角。   索性她就将恶毒女配做到底,借着搀扶她的名义靠近顾盼,压低声音警告她。   “你不是惯会装柔弱吗?想借此用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心,我这副模样是你最喜欢看到的吧。可是你看,哪怕我这么对你,在场的人有谁想来救你?又有谁想替你解围?”   “顾盼,做人不能太蠢,想要什么东西得自己有实力才行,你真以为你哭一哭、掉两滴眼泪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里面哪个不是人精,你这点伎俩又骗得过谁?”   “我要是你,趁现在还没闹大就识趣的赶紧走人。当然,你要是非要留下来我也拦不住你。但是,如果让在场的人听到那天我们在走廊上的对话,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你?”   “你录音了?”顾盼惊惧的瞪大双眼。   “你还真是傻……”靠近她的少女微微叹息,“你蠢到敢在走廊上跟我说那样的话,就没想到我会录音?”   “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但前提是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在我朋友跟前作妖,不然的话,你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她手里暗暗使劲,跌落在地上六神无主的少女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她扶了起来。   沈知意无辜的眨了眨眼,“她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黎莘也过来搀扶她。   她对外一向都温温柔柔的,完美的符合众人眼里端庄优雅的富家太太形象。   “知意这孩子啊,有点调皮,走路就爱冲冲撞撞的,要是不小心撞到你哪里,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她呀……性子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见不得那些弯弯绕绕的。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也别放心上。”   “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就先让侍应生带你下去休息,这大厅里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不好休息。”   “我……”   顾盼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两个侍应生格外有眼力见的搀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说是扶,倒不如是生拉硬拽。   曲恒看见了,想上前制止,被他妈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就什么也不敢做了。   黎莘拉着沈知意,掏出湿纸巾给她擦了擦手。   “我们请得有侍应生,什么事喊他们做就好了,这地上的脏东西哪能随便乱碰,弄脏手了怎么办?”   沈知意:“牛……牛啊……”   这说话的艺术,堪比教科书级。别果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补最狠的刀。   黎莘被她逗笑了。   “柳姐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今天可能回不来,今天晚上就在阿姨家睡好不好?”   本来这次晚宴柳梅是要过来的,但她的闺蜜忽然早产,吓得她班都没上就急匆匆的跑去医院。   沈玉山老实人一个,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茶和钓鱼,让他来这种地方比杀了他还难受,理所当然的跟着柳梅跑了。   沈知意就成了他们家唯一的代表,成功的挤进了富豪的圈子。   沈知意愣了愣,“这不太好吧?”   “哪有什么不好的客房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就在二楼,小樾旁边的那一间。要是玩累了就让他带你上去,房子隔音很好的,下面的人绝对不会吵到你睡觉。”   “好了……”黎莘把她的手擦干净,看着少女圆乎乎的脸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刚刚岁岁做得特别棒,要是没有你呀,时樾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妈……”宋时樾无奈道。   他只是没说话而已,又不是傻。   “行了……”黎莘看了看他们几个人,“该认的人都认完了,时樾不用陪着我们,你们一块去玩吧。”   直到她婀娜的背影又重新淹没在人群里,姜雁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酷啊,宋时樾他妈简直就是我女神!三言两语就压得那小绿茶哑口无言,还把人顺手给丢了出去。”   沈知意,“我知道阿姨很酷,但你刚刚这句话好像在骂人……”   姜雁,“哪里骂人了?”   沈知意,“酷啊,宋时樾他妈……”   她话还未说完,后颈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经过这么长时间,少年的额间散落了几缕碎发,清棱棱的搭在眉梢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冷感。   以及……   禁欲感。   烟灰色的西服将从袖口伸出来的手掌衬托的更加白,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甚至还能看得见青色的脉络。   那只手就这样轻轻的搭在少女的后颈上,银色的腕表在袖口间若隐若现。   察觉到了她的挣扎,他不动声色的加大一点力道。   从侧面望过去,少女纤细的脖颈几乎被他一手掌握,指尖无意识的从娇嫩的皮肤上划过。   姜雁看得眉心一跳,十七岁的纯洁心灵顿时闪过许多二十七岁的污秽想法。   下一瞬,沈知意一个鲤鱼打挺从他的手掌里翻出来,她抓住少年的手,用力的掰了掰。   “好啊你宋时樾,竟然偷袭我!”   姜雁绝望的闭上双眼。   宋时樾垂眸静静的看她作死。别看沈知意人小,力气还挺大,把他的手掰得隐隐作痛。   他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污蔑我偷袭你了。”   “算账?算什么账?”   少年弯腰靠近她,周围人声鼎沸,舒缓的钢琴曲在大厅流淌。他跟在宋凛身边见了许多人,身上不免沾染到一些酒气,声音低沉。   “时樾哥哥,嗯?”   久违的社死感重新笼罩着她。   不知是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香醇气息,还是贴近她耳边的低沉嗓音,让沈知意的脸忍不住燥热起来。   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才敢呼吸。   “我那是给你解围好吗?喊你哥哥我还吃亏了呢。”   越想沈知意越委屈,“我刚刚不是救你于水火之中吗?于情于理应该是你对我表示感谢,怎么还倒打一耙,找我算账?”   宋时樾看着她渐渐变粉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么说来,是我错了。”   “对啊……”沈知意理所应当道,“为了报达我,你就应该让我毕业了去你家工作。”   宋时樾:“……”   他说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主动,原来搁这等他呢。   “真的想要一份工作?”   沈知意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愿意给?”   “也不是不可以。”少年慢悠悠道。   “等到你二十岁了,如果有这个想法,可以来应聘。”   沈知意算了算,“可是我二十岁大学都还没毕业。”   “可以先签合同,盖章。”   “那发工资吗?”   “发,一开始可能不多,后面会稍微好一点。”   “真的?”   “真的。”   “那拉勾!”   少年弯了弯眼眸,笑了。   “拉勾……” 第66章   外面的夜色越发深沉, 可里面的交响曲似乎还没有要落幕的想法。香醇的红酒醒了一瓶又一瓶,连空气都带着浓郁的酒香。   明明宋时樾说好了要陪她们一块玩, 结果才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又被宋凛叫走。   时间渐渐接近晚上十一点, 姜雁几人跟沈知意告别。   偏僻的空间顿时又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她窝在椅子上无聊的玩手机。有些后悔应该把今天的作业带来的,这样不至于白白浪费一晚上的时间。   她探头在人头攒动的大厅寻找熟悉的身影。   少年的背影无论从什么地方看过去都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脊背挺得很直, 站在那里,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里,矜贵而优雅。   宋时樾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 在沈知意看过去的时候, 他也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狭长的眸沁出笑意,不动声色的朝她眨了眨眼。   这种聚会往往都格外无聊, 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带着浓浓的利益倾向。明明是关于他的宴会, 可在虚假的恭维过后, 就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面。   等宾客都散完后, 他抬起手表发现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了。   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往沈知意所在的地方望过去。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飘纱无声的荡了荡, 周围安静到只剩下侍应生收拾满屋狼藉的声音。   宋时樾解开西服上面的两颗扣子,朝角落走去。   他以为他会收获一个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猪,没想到此时的沈知意却格外的清醒。   她手里抱着手机,脸上带着不怎么明显的潮红,嘴里念念有词。   “沈知意……”他喊她。   少女抬起头, 神情有些呆滞, 但看上去却莫名的乖。   “嗯, 我在呢。”   宋时樾坐在她旁边舒了口气,歪头看她。“不去睡觉吗?”   沈知意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在背数学公式。”   宋时樾往跟前的手机屏幕上看去,界面上果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学公式。   那一个个跟小蝌蚪似的文字再加上少女明媚的脸,莫名的将他一晚上的疲倦都给冲散了。   风从后面的窗户吹进来,将旁边少女的刘海扬起来,她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会风,然后忽然道。   “宋时樾,我想出去看月季。”   于是在喧嚣过后的深夜里,寂寞了一天的小花园终于迎来了两个参观它的客人。   沈知意坐在长椅上荡着双腿,月季在她跟前开得灿烂,她就这么盯着粉色的月季,看得认真极了。   她在看月季,旁边的少年在看他,月光暗淡,就连蟋蟀的叫声都停歇了。   风很温柔,可少年的心却喧嚣。   他在人群里站了许久,身上沾染的酒气越发浓厚,在酒香的熏陶下……   他好像醉了。   可能是风真的很温柔,也可能是心的鼓动。宋时樾像是克制、又好似迫不及待的往沈知意那边挪了点距离。   大厅里钢琴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浪漫的节奏越过宽敞的大厅,从门缝里泄出来,断断续续的在小花园里响起。   “岁岁……”   他张口。   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叫出来的时候仿佛倾注了全身都勇气。   沈知意乖乖的扭头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此刻的沈知意有点反常,看上去简直乖得不像话。   她就这么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底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脸颊两侧带着不怎么明显的红晕 ,见他不说话,反而格外主动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的蹭过他的手背,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按下什么开关一样,轰地一下,宋时樾觉得自己的全身的皮肤瞬间灼热得不像话,满腔的情绪在他心里打滚,已经到了压抑不了的地步。   他想,他可能真的是醉了。   风已经吹不散他的思绪了……   他伸出手扶着少女的肩膀,低着头看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肯定不敢说出今天的话。”   “我总以为我们那么熟,熟到甚至可以当做家人。你看,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我们一块上学、吃饭,所以我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不管以后、现在还是将来都会在一起……”   他将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修长的脖颈展现在她眼底。   “别人都说,你能和我做朋友是你的福气,可他们不知道,应该是我上辈子拯救过地球,所以这辈子才会遇到你。”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你看,岁岁离开我了她还是那个岁岁。她爱笑、她聪明、她活泼。哪怕她成绩不是那么好,哪怕她看上去不是那么优秀,可她永远对未来饱含激情、充满希望。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她有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她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可我呢……”   “如果我没有岁岁,别说成为今天宴会上的主角,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可能还在那个阴暗的贫民窟里打滚,然后亲手放任自己堕落、腐朽,直到跟他们一样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他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多年还能坚持自我,靠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高尚的品格。   而是他知道他身后站有一个人。   所以他拼命的学习、拼命的赚钱,他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样才不会让跟在他身后的那道目光失望。   他要她看着他,看他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然后干干净净的站在她面前。   之后呢?   之后怎么样,他想不到。   可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少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逃避的避开她的目光。将自己隐藏得极好的、丑恶的、肮脏的心事一点一点暴露在她跟前。   他不想装了,他想在她面前摊牌,祈求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其实说白了,是我离不开你,是我不能失去你。”   “所以……”   他顿了顿,指甲不受控制的嵌进手心里,用力到指节都泛起白。   “沈知意,现在我不再是那个穷得一天只能打最基础套餐的我,也不是那个穷到连一套校服都买不起的我。”   “那天我们走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讲了。可那时候的我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性,一无所有的我自然不敢奢求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岁岁,我现在有着更好的未来,你想吃的、想玩的我都可以给你买……”   他笑了笑,“这么说好像有些肤浅,可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大厅里的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朦胧的月也也躲进了云层里,小小的花园里安静到连虫鸣声都没了。   “沈知意,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察觉到的时候感觉喜欢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这一辈子都应该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一个好日子,我甚至连一束花都没有准备,可我不想等了,就当这满园的月季是我的见证。”   “岁岁,你……”   他咽了咽口水   “你愿意……”   “嗝——”   一个响亮的嗝迎面扑来,浓郁的酒气让宋时樾一度怀疑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嗝——”   “你刚刚说什么?”   宋时樾:“……”   沈知意摸了摸发烫的脸,慢半拍的脑子还在思索他刚刚说的话。   “你……你喜欢我?”   宋时樾钳住少女的下巴,凑过去闻了闻。   “你喝酒了?”   “没……没有……”沈知意道,“没有喝酒,未……未成年不让饮酒。”   “我……”她凑了过去,揪住少年的衣领。   “宋时樾,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宋时樾愣住了,他现在已经无心管她有没有喝酒。他看着沈知意的脸,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开口。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少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此刻的他仿佛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头凉到脚。随之而来的就是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少女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他甚至在表白前还可笑的幻想,当少女接受他的表白后,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礼。   他设想了很多种场景,独独没事想到她会拒绝他。   他幻想了那么多的场景,想了那么多的表情,可现在没有一种表情能维持他的难堪。   他想,他现在看上去肯定失礼极了。   沈知意松开手,看着被自己揪得皱巴巴的衣领,好脾气的帮他拍了拍,才接着道。   “我跟我妈说了,数学不到一百分绝不谈恋爱的。”   宋时樾的表情那么一瞬间变得很空白。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块他就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数学不到一百分就不谈恋爱?   为什么要数学到一百分才能谈恋爱?   宋时樾不懂,但他本能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少女的胳膊。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数学不到一百分就不谈恋爱?”   “你真傻。”沈知意道,“就是数学不到一百分不谈恋爱呀,要谈恋爱的话,得考到一百分才行。”   “所以……”宋时樾道,“你拒绝我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而是你的数学没考到一百分,对吧?”   沈知意的脸越来越红,原本清澈的双眸泛起潮意,大脑里混沌一片,思考了好久才朝他点点头。   “对……对的。”   “那……”宋时樾问她,“那岁岁喜欢我吗?”   沈知意卡住了,耳尖尖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   她把头埋在少年怀里,声音黏黏糊糊的。“宋……宋时樾,我怎么了?我好难受呀,我想去睡觉了。”   少年靠近她的脸闻了闻,酒气果然很浓,根本就不是他身上染的。   “沈知意,你真的喝酒了。”   “我没有!”   “那你刚刚喝什么了?”   少年身上喷的香水味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往她鼻子里钻,搞得沈知意昏昏沉沉的,越发的困了。   “我喝了一杯果汁,红色的,特别好看,就是有点辣,喝了两口我就没喝了。”   宋时樾:“……”   宋时樾轻轻的戳了戳少女的额头。   “那是鸡尾酒,猪。”   回答他的是少女均匀的呼吸声。   他把她的脸从怀里掰了出来,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低低的笑了。   一百分就一百分吧,他总不能叫她食了言。   他背着她进屋,结果刚一转身,就和站在门口的宋凛对上了。   他手里拿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斜靠在门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见他过来,他把手里的烟摁熄,侧了侧身子,无声的给他让路。 第67章   宋时樾将沈知意送回房间, 再次下楼的时候宋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右手边的小茶几上搁了个烟灰缸,修长的手指搭在烟灰缸上, 猩红的烟头在他指尖若隐若现。   看到他下来了, 他吸了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就这么丢在烟灰缸里,歪头看他。   “聊聊?”   宋时樾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母亲呢?”   “她身体不太好, 先睡了。 ”   宋凛翘着腿,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响起,火光在他指尖跳跃然后又熄灭。   “你喜欢她?”   少年的身躯猛然僵住,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好几秒后才点了点头。   “对,我喜欢她。”   宋凛又想点烟了, 可他嗅着自己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想着妻子抱怨的眼神, 只能有些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   “如果你还是从前的你, 我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毕竟你们的身份就摆在那, 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和阿莘只有你一个孩子, 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家的所有东西将来都是你的,在未来,你可以拥有无上的金钱和权利,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宋时樾也翘着腿, 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母亲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你会放弃她, 然后娶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人吗?”   宋凛可耻的沉默了。   他又道,“我们家的产业都在国外, 不可能任由你一直待在这里。”   宋时樾也沉默了。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中间流淌,宛如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最终宋时樾开口了,“我答应她了,我不会走的。”   宋凛道,“你不是几岁的小孩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可以做主的。”   少年冷冷的勾起嘴角,“我现在连自己待在哪里都做不了主吗?”   宋凛交换了一下双腿,“或许对现在的你说这些话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要想享受比别人更加优越的生活,自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加惨痛的代价。”   “哦……”宋时樾冷漠道,“那你把我丢回去吧。”   宋凛:“……”   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油盐不进。   “如果我硬要你们分开呢?”   少年微微垂着头,纤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排好看的剪影。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如果让我离开她的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会死。”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而不是此等惊世骇俗的话。   宋凛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侧目望了他一眼。   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离了阿莘他也会死。   男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想着自己待会还要赶飞机飞到国外,头就越发的疼。   他嘲笑他,“一个男人,为了区区一个女的变成这样,真是可笑。”   少年侧着脸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   这种话竟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宋凛,“……”   宋凛正色道,“你要是不想离开也可以,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时樾微微坐直身体,“你说。”   宋凛道,“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出色的、并且能很快掌管公司的继承人。”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连老婆的被窝都没捂热,第二天又得马不停蹄的赶飞机飞出国。   他不止一次跟妻子抱怨他的困境,可得到的只有妻子的白眼。   他的阿莘以前多么温柔善良,眼里除了他们没找到的儿子就只就只剩他,他下班回来了还会贴心的问他累不累?   可现在呢?儿子找到了,他以为他会得到妻子全部的目光。可她身边老是不断的出现其他人,现在不仅不跟他去国外,在听到他的要求后,还对他翻白眼。   她以前都不会翻白眼的!肯定是有人教坏她了!   宋凛知道黎莘不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时樾。   他本来是想找宋时樾谈谈的,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小孩黏黏腻腻的靠在一块。   想着助理发到自己手机上的行程表,宋凛的心情越发的恶劣。   这段时间简直是他人生过得最灰暗的时候,很多事情在国内的分公司根本就远程解决不了,必须得他亲自到场。   黎莘这段时间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和吃药,也不能陪他横跨大半个地球。   不能陪就算了,她甚至还对他翻白眼。跟他说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忙完了再回来的。   可工作那么多,忙不完,根本就忙不完!   他朝宋时樾道,“等你十八岁成年了,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   十七岁的宋时樾:“……”   他觉得宋凛疯了。   可宋凛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十八岁上班,他再带他几年,等到他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后,他就可以退休了。   快四十岁就想着退休,宋凛不愧是霸总界的泥石流。   宋时樾站起来,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他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会儿觉,然后起来给某个人补数学。   “宋时樾!”宋凛见他油盐不进,压低声音威胁他。   “你难道就这么想和你的小青梅分开?”   宋时樾知道他为什么只敢悄咪咪的威胁他,于是他好脾气的笑了笑,一副乖顺的模样。   “我都听母亲的,要是她也想分开我和岁岁,让我在一个全是外国人的国度里生活,那我认了。”   宋凛道,“我是你爸。”   宋时樾油盐不进,“但我听母亲的。”   宋凛跳脚。   他看着少年消失在楼梯里的背影,将近一米九的身躯站在客厅里无能狂怒。   助理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宋总,我们该走了。”   走!走!走!走个屁!他迟早有一天把这破公司一把火烧了!   不行,要是他把公司烧了,他就没有钱给阿莘买漂亮的裙子和好看的首饰了。   宋凛抓了把头发,脸上黑得吓人,“再等我十分钟。”   助理愣了愣,“可是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老子去见我老婆!”   助理:“……”   *   沈知意醒来的时候将近中午十一点。   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阳光,里面昏暗一片,要不是她的手机显示的十一点,还以为天没亮呢。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被子上带着慵懒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让她有点不想起床。   她裹着被子懒洋洋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随着清醒的是昨夜被她遗忘的记忆。   噌地一下,她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舒适的晚风,摇曳的花朵,以及羞得躲到云层后面的月亮……   一开始少年的头埋在她的颈肩,温热的吐息浅浅的喷洒在她的后颈。紧接着,他的头抬了起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到她的身体里。   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带着少年掩藏不住的心事,以及……微不可察的期待。   她甚至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少年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声音很低沉,但因为紧张,又带着一些沙哑,尾音甚至还有些颤抖。   他说——   “岁岁,我喜欢你。”   轰——   沈知意的脸瞬间红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站在床上,六神无主的踩着柔软的床铺转了好几圈。   不是……   宋时樾跟她表白了?   宋时樾竟然跟她表白了?   宋时樾怎么会跟她表白?   等等……   她扶住墙壁,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   她是怎么回应他来着的?   “宋时樾,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答应我妈了,数学不到一百分绝不谈恋爱。”   沈知意:“……”   沈知意“!!!”   沈知意拉开窗帘,然后把窗户打开,脚踩在窗台上跃跃欲试。   不知道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还来得及不?   楼下的月季迎风晃了晃,仿佛在提醒她,她昨天究竟干了些什么。   李嫂拿着花壶在花园里浇水,看见她了,抬头和他打招呼。   “你醒了呀,今天午饭是夫人做的哦,煎了牛排。”   沈知意十分不景气的咽了咽口水。她把脚收了回去,正午刺眼的阳光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晒了回来。   她穿上拖鞋跑去卫生间洗漱。   沈知意刷完牙,然后用毛巾洗脸。洗完脸后她把毛巾放下,一脸严肃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女脸上还挂着潮红,刘海被毛巾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她伸手将刘海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沈知意,昨天的你喝了酒,所以你断片了,你什么都不记得。”   她对着镜子如此这般催眠了自己三分钟后,等到脸上的潮意退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脸,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挺胸的走出卫生间,打开了房间门。   走廊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她探头探脑的扶住楼梯的把手,忐忑的走下去。   走了两步沈知意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做贼心虚,于是她又把萎缩下去的胸脯挺了起来,像一个斗胜的小鸡仔,雄赳赳气昂昂的跨下楼梯。   然后她看见了端着水杯倚在楼梯尽头的少年。   轰——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臊意瞬间又回来了。   “沈……”   宋时樾只开了一个口,站在楼梯上的少女想是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只差没当场跳了起来。   “我……我……我……”   “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楼梯里,八百米都没跑这么快过。   少年端着水杯看着空荡荡的楼梯,抿着唇笑了。   如果忽略他藏在发丝后面通红的耳尖,倒也算得上镇静自若。 第68章   沈知意单了这么多年, 虽说没吃过猪肉,但总归见过猪跑。   在她的设想里, 两个高中生谈恋爱应当是偷偷摸摸的。在老师、同学、家长看不到的地方, 偷偷摸摸躲进小树林里黏黏腻腻,反正就是怎么刺激怎么来。   哦……   她想起来了。   她拒绝了宋时樾。   但是按照一般校园文的套路,骄傲的少年被心爱的女生拒绝了, 应当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被伤了自尊的他从此一蹶不振。   然后女主幡然醒悟,想要去挽回他。但高傲的男主始终不愿意低头, 于是他逃她追, 再写个几十章。   最后来次意外,两人终于看清彼此的心, 感动的抱在一块打出一个happy ending的结局。   一篇完整的小说就这样拉下帷幕。   但她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黎莘约了心理医生, 吃完午饭后就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书房里只坐着宋时樾和沈知意两个人。   宽敞的书房里燃着提神醒脑的熏香, 舒适的椅子高度调节得刚刚好, 窗帘被拉开,明亮的阳光洒进来, 空调显示的是最适宜的温度。   沈知意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宋时樾坐在她对面,少年冷着脸,眉头轻皱,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笔记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一句话也不说, 沈知意只觉得吓人得厉害。   明明早上她还臊成一个猴子屁股, 现在的她宛如一个被捏住命运的小鸡仔, 哭丧着脸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沈知意……”   宋时樾终于开口了,他把手里的笔记本推到她跟前,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我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两次挨着的考试,题型都是一样的,你甚至还写了错题集,为什么上次错了,这次还能错?”   沈知意悄咪咪的抬眼,在看见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后,又连忙低下了头,仿佛上课被老师提问的学生。   “不……不一样的。”   “你说,哪里不一样?”   “公……公式不一样……”   少年瞬间阴沉着一张脸。   沈知意:“……”   QAQ……好吓人。   宋时樾把她的书包递给她。   沈知意颤巍巍的接过来,“怎……怎么了?”   少年朝他扬了扬下巴,“写作业。”   末了末,他补充。   “先写数学,我看着你写完。”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沈知意从来不知道宋时樾竟然恐怖如斯,才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在他手里就被摧残得不像人样。   明明是悠闲的午后时光,她却被少年摁在座位上写他给她出的题集。   沈知意终于忍不住崩溃的抱着姜雁嚎啕大哭。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他简直就不是人,他是魔鬼,魔鬼啊!”   姜雁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宋时樾桌子上还没做完的那一堆题集,忍不住替她忧伤的叹了口气。   “崽,自己争气点,妈妈也救不了你。众所周知,没人能在魔王手里顺利逃生。”   沈知意:“……”   沈知意这辈子就没这么恨过数学过!   但她更恨的是自己,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发誓的自己狠狠扇两个耳光。   谈恋爱就谈恋爱,考什么数学?   哪怕她知道少年逼着她学习抱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可她学完数学后还要回去接着背政治,在庄严的数学和神圣的党的洗礼下,她的大脑瞬间充满了对知识的敬畏。   别说恋爱了,她甚至觉得上课请假上厕所都是种罪恶。   她抱着姜雁不过五分钟,少年就出现在她前方逮人了。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到了,你该起来做题了,做完题还能睡半个小时。”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沈知意抱着姜雁死活不撒手。   “沈知意……”   少年无奈道。   沈知意恨不得和姜雁做一个连体婴,“五分钟,再休息五分钟。”   五分钟又五分钟,五分钟何其多,在十分钟后宋时樾终于忍无可忍的把她从姜雁怀里拽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天天被黎莘逼着喝牛奶,人不仅高了一截,甚至还有时间在课后学了个散打,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越发明显。   提着她跟拎个小鸡仔似的,轻轻松松的就给她抱到了位置上。   她屁股还没做稳,笔就塞到了手里。   沈知意皱着一张脸,“宋时樾,你上辈子是在大润发杀鱼的吗?不然你的心为什么这么冷!”   宋时樾道,“我的心本来挺热的,看见你五十多分的卷子瞬间就冷了。”   他把卷子给他摆正,“赶紧写,不然占用的是你午休时间。”   沈知意终于知道为什么姜雁说宋时樾可怕了。   姜雁安慰她,“学霸这是为你好,虽然说过程痛苦了一点,但你想想,你的数学提上去了,说不定还能考个好大学呢。”   沈知意,“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姜雁,“我还巴不得有人教我呢,我看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两天后,姜雁恨不得给说这句话的自己原地创死。   这回轮到她抱着沈知意嚎啕大哭。   “不是……他是不是有病!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啊啊啊!他一定是有病吧!”   事情的起因是——   她瞧见了宋时樾正在给沈知意讲题,一道很基础的题型少年足足讲了五遍,但她还是不懂。   恰好这个题姜雁听老师讲过,于是脑子一抽,觉得自己有当老师的天赋,上去讲了。   好消息是,沈知意听懂了。   坏消息是,宋时樾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条新的途径。   她和沈知意就是两个半斤八两的数学学渣,至于为什么她讲的题沈知意能听得懂?   大概就是学渣之间某种默契的脑回路。   她知道这个题沈知意不懂,应该是某个点的问题。但在学霸眼里,这种题就是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智障题目,他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懂一加一等于二?并且还要他去解释为什么一加一会等于二。   所以宋时樾决定先把姜雁教会了,然后再让姜雁再来教沈知意。   姜雁听完他的建议后,都忍不住起身给他鼓掌。   妙,实在太妙了。他教不懂她,于是便找一个能教的教得懂她的人来。   莫名其妙深陷数学漩涡的姜雁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   “宋时樾不是人啊!他是不是真的在大润发杀过鱼?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知意怜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学霸这是为你好,虽然说过程痛苦了一点,但你想想,你的数学提上去了,说不定还能考个好大学呢。”   姜雁:“……”   搬起的石头终于砸到了自己脚上。   于是两人被迫一人自愿的数学流水线小分队就此成立。   一个月后,姜雁的数学由三十分猛地窜到了六十多分。沈知意从五十多分终于快摸到七十的边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考这么高,看着六开头的卷子抱在一块喜极而泣。   只有宋时樾低头看着自己一百四十六分的卷子,沉默不语。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涨得这么慢?   所以说,有时候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听着他们欢呼的声音,宋时樾只觉得吵闹,并且下定决心回去再加大题量。   *   时间就这么悄悄溜走,树梢的叶子由绿变黄,然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直指苍穹。轻薄的夏季校服换成了冬天厚实的棉袄,从口里从嘴里哈出的白气提示这一年又快要走到终点。   等到冰雪消融,柳叶抽出新枝,迎春的花朵悄然绽放,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时,新的学期悄然而至。   在这个学期沈知意和宋时樾都选择了住校。   高三的班级门口拉起了横幅的海洋,沈知意只要坐在教室里抬头往窗边看,就能看得见横幅上面的字。   哪怕经历过一次,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很紧张。   流经她手里的时间开始变快,她不再被少年逼着学习,而是更加主动的向他问问题,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   高考那天他们放了假,广播里回荡着高三学长学姐对他们的寄语。学校里空荡荡的,除了打扫卫生的学生几乎没什么人。   沈知意怀里抱着书,扭头望着身后的校园。六月的天,空气开始变得灼热,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脸上,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宋时樾,你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A大。”宋时樾直言不讳的告诉她。   A大基本上算是国内比较顶尖的学府,以他的能力肯定考得上。   但沈知意的成绩,不好说……   “这么厉害啊。”她惊叹。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所以啊,你要抓紧学习,跟上我的步伐才对。”   他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想去的学校,这对她不尊重,对他自己也不尊重,更是对他们感情的不尊重。   喜欢是为了让双方变得更好,而不是某个人一味的妥协。   “我以为你会说我考上哪里你就去哪里。”   “不会。”   宋时樾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的。”   他笑了笑,“考A大难难为你了,但它旁边的B大你可以考虑。”   “我尽量。”沈知意笑了。   少年迎着夕阳叹气。   “所以你数学什么时候考一百分啊沈知意……”   沈知意:“……”   下……下次? 第69章   再晃眼的时候, 他们已经变成了高三的学长学姐。   九月的阳光依旧炙热,澄净的天空万里无云, 只有飞机从上空飞过, 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   新生的高一在经过军训的打压后,面对操场上酷晒的开学典礼完全没有任何激情,蔫哒哒的垂着头祈盼着赶紧结束。   在校长和各位领导的致辞后, 人群里已经逐渐开始躁动。才不过早上八点半,但太阳已经明晃晃的挂在空中照得人直睁不开眼。   主持人拿着话筒,温柔大方的语气也安抚不了学生烦躁的心情, 迷糊间只听见她说了句“下面有请学生代表上台讲话……”。   然后……   人群里忽然一片哗然。   阳光还是很刺眼, 穿着校服拿着手稿的少年不急不缓的走到国旗下。   他的身量很高,身体颀长, 面对那么多学生依旧从容不迫, 迎着初生的太阳, 俊朗的脸被阳光渡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红旗在他身后飘扬。   站在旁边的摄影师朝他道, “同学,看这里。”   他微微侧头, 狭长的眸微敛,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脸在阳光下。   咔——   学校许久没有人逛的贴吧又多了一张新的镇楼图。   他是谁?   这是被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无数个回答在贴吧里被顶起:   宋时樾、高三理科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家里很有钱,周末来接他的车永远没有低过一百万、不过据说好像有女朋友了……   在一届又一届的更新换代下,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他当初的狼狈, 他们惊叹于他身上聚集的光环, 仿佛是小说里面的主角照进了现实。   很快的, 沈知意也被扒了出来。   形容她的词汇就简单多了:   普普通通。   家庭普通,成绩普通, 就连外貌也只是勉强算得上可爱。   理所当然的,有人在贴吧里质问凭什么?   但这次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主人正提着食盒靠在门框上。   教室里的学生大多都走光了,剩下的有几个连午饭都不吃,直接抱着面包在教室里啃,视线完全就没有从书本上离开过。   沈知意抬头看见宋时樾,伸手烦躁的抓了抓头,道,“你再等等,我解完这个题就出来。”   宋时樾就这么靠在门上静静的看着她。   那个他印象里圆润的女孩这段时间瘦了好多,脸颊两侧的软肉不见了,甚至下巴都变尖了,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大,只不过不太爱弯着笑了。   她上次回去的时候被黎莘看见了,心疼得要命,觉得学校食堂做的饭没有营养,特地请了个厨师每天做完饭后让人送过来。   外人不让进校园,宋时樾就每天当跑腿去校门口拿食盒,就这么投喂了一段时间,不但没胖,反而更瘦了。   沈知意磨磨蹭蹭的做了十分钟才做完,她跟着少年去了教学楼的天台,这里一般都没什么人,他们的午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解决。   她伸手接过食盒,发现里面都是她喜欢吃的,抿着嘴笑了,不过还是保持些许矜持。   “我吃食堂也可以的,不用每天都来送吃的,多麻烦啊。”   她穿的校服是去年买的,原本就宽松的校服此刻挂在她身上更是显得空荡荡,低头吃饭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得见凸起的肩胛骨。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宋时樾的心脏开始密密麻麻的泛起疼。   沈知意将嘴里的鸡翅囫囵咽下,“宋时樾,我又整理了好多我不会的题目,到时候吃完饭你给我讲讲吧。”   宋时樾没说话,她权当他同意了,吃饭的的速度越发的快,争取不浪费他的时间,他也是要学习的。   “沈知意……”宋时樾喊她。   她抬头看他,少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咋了?”她问。   宋时樾摇了摇头。   沈知意:“……”   合着浪费她时间呢。   她两三口把饭扒拉完,想站起来,结果发现腿麻了。   她朝他伸出手,“宋时樾,你拉我一下,我的脚麻了。”   宋时樾伸出手,少女的手塞进他的掌心。他握紧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蹲着吃饭一时爽,脚麻起来简直不要太爽。她一只手被少年拉着,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踮着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滋味,简直提神又醒脑。   宋时樾站着不动充当人形扶手。   他垂下眼,看着搭在手臂上的手。那手指如葱根,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他又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骨节硌得他有些疼,没有软绵绵的软肉,甚至连之前柔软的指腹现在稍稍一按就是骨头。   从他的角度往下望,少女的下巴尖成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他忽然就后悔了。   他想,他有能力给他心爱的女孩铸就一个幸福的城堡,她只顾开开心心的就好,不用为自己的未来发愁,更不用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的如此辛苦。   可话到嘴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女孩从来都不是放在温室里需要被娇养的花朵,自然而然的,她也不需要别人替他遮风挡雨。   见他好久不说话,沈知意有些奇怪,抬头瞅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   其实不只是今天,她发现他最近都很安静,总感觉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每次当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又摇了摇头,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难不成……是最近学习压力有些大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很懂的样子。   “安了,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成绩那么好,想上哪个大学随便选好吗!”   宋时樾笑了笑,算是接受她的安慰。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那必然了。”   “那你觉得我能上A大吗?”   “那是必然的。”   “那你能上B大吗?”   “emmm……那也是有可能的。”   “……”   *   他们拍毕业照的那天阳光正好,凤凰花像一簇簇火焰在骄阳里绽放。   沈知意穿着白色衬衫、百褶裙站在人群里,摄像师调好距离,朝他们挥了挥手。   “同学们,看这里,把你们最灿烂的笑容露出来!”   咔——   一阵白光过后,她的青春就这样定格在一张薄薄的纸片上。   人群聚集了又散开,广播里开始放起《凤凰花开的路口》的前奏。   沈知意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少年的身影,过往的同学似乎知道她在找谁,朝她暧昧的使了使眼色,伸手指学校的田径场。   “你快去吧,学神在田径场被人拉着拍照呢,我看那个队伍,排得老长了。”   沈知意依言朝田径场赶去,果然一靠近就看见角落里聚着一堆人头。   白衣黑裤的宋时樾就站在人群中间。   他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免费打卡的景点,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往他旁边站着摆姿势。   “学神,换一个姿势呗!”   有人起哄。   少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僵了僵,然后把搁在左手的花拿到了右手边。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里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眼尖的人瞧见了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的沈知意,忍不住扬声道。   “沈知意来了!”   刷地一下,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沈知意看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万众瞩目,顿时愣在了原地,僵着身子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慌乱中不知道谁推了宋时樾一把。   “学神,上呀!快把你的花送了!”   少年走到她面前,终于把在手里捧了许久的花递给她。   他在人群的起哄中朝她低头,“岁岁,毕业快乐。”   沈知意把花接了过来,抱着怀里的向日葵弯着眉笑了。   “毕业快乐。”   反正明天就放假了,以后估计谁也见不到谁,她就这么抱着花大大方方的站在人群里,掏出手机递给旁边的同学。   “同学,可以麻烦你给我们拍个照吗。”   沈知意抱着花站在宋时樾旁边,他们身后的天空蓝得深邃,漂浮的云像一朵膨胀的棉花糖。   少女看上去很清瘦,百褶裙下露出的双腿笔直纤细,圆润的五官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脸型还是圆的,但却不显得胖,反而透着小女生独有的娇憨。   她将头靠在少年的肩上,笑得眉眼弯弯。   而在她右侧的少年则侧了侧身,让两人离得更近。   他垂眸看她,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风将少女的发丝撩起时,他也弯着眉笑了。   姜雁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拍照是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她搂着沈知意,“快,来跟姐嘴一个。”   沈知意格外配合的嘟起嘴。   宋时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俩隔空嘴对嘴。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璨和辛笺也来了,到最后甚至还有裴宿的身影。   广播里的歌曲一直在单曲循环,一些感性的同学甚至抱着自己的好朋友嚎啕大哭。   田径场里涌进来越来越多的学生,沈知意抱着花从人群里挤出来,找到在角落的少年。   她拉住他的手,午后的阳光很刺眼,少女的笑落在他眼里如同向日葵般明媚。   “跟我走……”   宋时樾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拽着跑。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潮,穿过宽敞的田径场,穿过会落满桂花的林荫小道,穿过满是香樟的校园主路……   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心渐渐被汗水濡湿,可谁也不想放手。   风声越发的喧嚣,少年的心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   音乐的前奏又响了起来。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老朋友   ……   最终他被沈知意带到了学校隐蔽的后山,花依旧被少女牢牢的捧在怀里。   她仰头看他,眼神亮晶晶的。   “宋时樾,你低头,我送个礼物给你。”   少年依言朝她弯下腰。   沈知意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他,柔软的唇瓣和脸颊一触即分,轻柔得像是他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把头埋在他的颈肩,有些不好意思。   “宋时樾,毕业快乐……”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宋时樾僵在原地,鼻尖是向日葵的味道。   很淡,如同她的吻。   耳边的歌曲还在继续。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   在这个分别的港口。   他的岁岁给了他一个向日葵味道的吻。 第70章   查成绩的那天沈知意还在呼呼大睡。   她昨天晚上被姜雁叫去KTV嗨了一晚上, 美名其名曰感受生活。   其实是她高考成绩不理想的话,就要被她爸送去国外了。当所有考完试的学生都在疯玩的时候, 她却被她爸压在家里苦逼的学习英语。   好不容易能出来放个风, 姜雁可劲的逮着机会玩。   沈知意……   沈知意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陪玩。   被宋时樾接回去的时候困得直接趴他身上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也就是说,从凌晨开始查成绩,整整一天了, 她在查成绩的那天睡了整整一天!   沈知意:“!!!”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帘不知道被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空气里静得只听得见她呼吸的声音。   她捞起手机一看, 上面的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消息, 没有电话, 甚至连一个短信也没有。   草!   她一阵头皮发麻, 连鞋也来不及穿, 光着脚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相比于她房间的安静, 外面可谓是灯火通明,沈玉山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 柳梅正在厨房里炖汤。   让她感到恐怖的是,他们两个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安静得仿佛在上演一出默剧。   要不是煤气灶上砂锅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沈知意都快要怀疑自己失聪了。   柳梅发现她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容, 低头一看她没穿鞋, 亲昵的责备。   “你这孩子,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晚上多凉啊,你站在那别动, 妈妈给你找双鞋。”   沈知意顿时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动也不敢动。她看着柳梅看她的神态,仿佛像看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医生,遗憾的朝她摇头。   “我们尽力了。”   “妈~”沈知意巍颤颤道,“你……你别吓我啊。”   难道她考砸了?她答题卡涂错了?还是她估分估错了?   柳梅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脸。   “岁岁好棒!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你比去年的一本线整整多了三十分!”   她毫不吝啬的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不愧是我女儿,真棒!”   沈知意懵了,“你……你说什么?”   沈玉山把捧在怀里看了很久的手机界面递给她,“你看,你的分数是不是比去年的一本线多了三十分?”   沈知意拿过手机,看着上面五百八十多的分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考完和宋时樾估分,当时得出的结果仅仅只是在一本线附近徘徊而已,没想到……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见上面的数字没有变化后,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妈!妈!我出息了!!”   “我……我……”   她捧着手机在原地转了几圈,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我数学110.5,我数学110.5!!”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有生之年数学竟然能考一百多分!   恰好这时,沈知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宋时樾打过来的。   她按下接听键,语无伦次的开口。   “宋……宋时樾,你知道吗?我……我……”   “岁岁,我在你家楼下。”   *   沈知意穿着睡衣跌跌撞撞的跑下楼。   楼下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月亮安安静静的悬在半空,少年穿着黑色外套,抱着手臂倚在楼梯门口等着她。   他身上仿佛被沈知意装上了雷达,下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朝他扑过去,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像兔子一样原地蹦。   “宋时樾,你知道吗,我考了五百八十多!比我们估的分整整高了三十分!”   宋时樾扶着她的腰,免得她把自己跳摔倒。   “我知道……”他低声道,“我查的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沈知意埋怨道,“我一觉睡醒天都黑了,消息也没有,电话也没有一个,房间静悄悄的,我还以为我考砸了。”   宋时樾没说话,揽着腰的手却不动声色的越收越紧,等沈知意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禁锢在他怀里动不了分毫。   楼梯的灯前段时间坏了,也没来得及修,黑漆漆的一片。   他们挤在狭小的楼梯拐角处,月光悄悄的探进一丝光亮,少女的手搭在少年的胳膊上,照出莹莹的一截白。   下一瞬,手的主人不知道受到什么惊吓狠狠的颤了一下,然后便不受控制的抓紧掌心下面的衣服。   再然后,那截莹白被揽进了更深的黑暗,吝啬到连月光都不想分享半分。   空气在不断的升温,呼吸交错间暧昧悄悄滋生。   她的背靠在墙上,少年的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弯着腰把脸埋在她颈间,清爽的薄荷气息瞬间将她填满。   “宋……宋时樾……”   沈知意被这气息撩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可她哪里是练了几年散打的少年的对手,她那点力气怼在他胸口如同蜉蝣撼树。   “岁岁……”   宋时樾的手往下一寸,宽大的手掌揽住轻轻松松的就把人往上端了一截。   她这段时间不学习,好吃好喝的被侍候着,终于长胖了一点,掌心下软绵绵的一团。   隐蔽的角落传来少女的惊呼声,慌乱中拖鞋从她脚上滑落,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他腰上。   “宋时樾!你干嘛呀!”   回答她的是少年低低的笑声,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人心跳如擂鼓,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呼吸声。   “不知道要干嘛……”他哑着声音道,“忽然就很想和你贴贴。”   本来他大晚上的冒着风赶过来也没有存什么心思,就是单纯的想看少女亲口跟他分享喜悦。可能是楼梯口太昏暗,也可能是月色将那一小片天地照得过过于朦胧,当然更多的是——   他跟前的少女笑得太过于好看。   好看到当月光照在她脸上时,让他滋生出一种本该属于他的笑容被月光窃取的感觉,于是他自私的把她带到更加黑暗的角落,小心眼的只想自己私藏。   可肢体一旦发生接触,逼仄的环境里呼吸交错,事情忽然就变得不可控了。   他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他只想和她贴得再近一点、更近一点,最好融为一体。   “岁岁……”少年蹭了蹭她纤细的脖颈,克制又隐忍的咬了一小口,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   “我的岁岁好棒,数学考了一百多,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沈知意被迫仰着头,环在后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搭在了他的肩上,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   “你是狗吗宋时樾!”   她蹬了蹬腿想获得自由,可她那点力气根本就不够看,反而把仅剩的一只拖鞋又蹬了下去。像在岸上搁浅的鱼,翻着白肚任人欺负。   少年住了嘴,讨好的舔了舔,不说话,也不放手,倒也没再做些什么。   月光又俏俏的往里挪了一寸,沈知意趴在他身上好一会才喘匀了气。   她盯着月光瞧了好一会,忽然将少年的头捧了起来。   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开口。   “宋时樾,你接过吻吗?”   那一瞬,在黑暗中的少年眼眸瞬间亮得惊人。   *   手机铃声突兀的在楼道里响起。   一分钟后,沈知意屁股底下放着宋时樾的黑色外套坐在楼梯上,她眼尾的潮意还没完全褪去,生理性沁出的泪水将眼睫打湿,脸上挂着潮红,湿漉漉的一片。   宋时樾乖顺的蹲在她跟前,手里捧着少女莹白的脚,拿着纸巾任劳任怨的把上面不小心沾到的灰尘擦干净。   沈知意张嘴想说话,结果一开口嘴唇就传来火辣辣的疼,她咽了咽口水,舌根一阵发麻。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伸脚踹了宋时樾一下,“宋时樾,你是狗吗?啃人也不带这么啃的吧!”   少年结结实实的挨了她这一脚,将手里的脚擦干净捞过被丢在旁边的拖鞋给她穿上。   他的眼眸黑得吓人,声音还带着沙哑。   “嗯,我是狗……”   沈知意:“……”   他拿出一张干净的纸,仰着头仔仔细细的把少女湿漉漉的脸擦干净。   两人的距离一拉进,沈知意的记忆不由自主的被拉回那个迷乱的、拥挤的黑暗角落里,她红着脸推开宋时樾,一把把他手里的纸抢过来。   “我……我自己来。”   宋时樾便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给自己擦脸,他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像守着自己猎物的狼。   沈知意被自己的比喻吓了一跳,拿着纸巾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拍了拍裤子站起来。   “我……我要回去了,我妈打电话催我了。”   “岁岁……”   他有些局促的站起来,明明刚刚在楼道里又凶又狠,可此刻看上去又格外纯情。   “我……我们……”   “我们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   沈知意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现在来问我这种问题?”   宋时樾张了张嘴,“没摸……”   沈知意:“……”   “再见吧你!”   看着她走上去的身影,宋时樾急了,两步并作一步跨上去伸手拉住她。   “岁岁……所以说,你愿意了对不对?”   这回轮到沈知意不好意思了,她试着把手挣开,结果努力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宋时樾在她身后开口了。   “你说我自恋我也认了,我总觉得岁岁是喜欢我的,你说数学考一百分,那我就等你考一百分,你说不早恋,现在我们也毕业了。”   “沈知意,这么久了,你总得给我一个名分吧?”   “全校的学生都在说我们俩谈恋爱,可只有我知道,我到现在还没名没分的。”   他说得沈知意都怀疑自己是个渣女了。   “我没有……”   她无奈的扭头,月光朦胧,楼上不知道哪家的狗叫了起来。   她朝少年勾了勾手,“你过来。”   看见这熟悉的动作,宋时樾愣了楞,但还是乖乖的朝她凑过去。   于是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盖戳了,以后你头上就多了一个头衔——”   “沈知意男朋友。” 第71章   手机手电筒的光芒将小狭窄的楼梯里勉强照亮, 惨白的光打在少年脸上,将他立体的五官折射出一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沈知意拿着手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要跟我上去吗?”   宋时樾将刚刚给她垫屁股的外套拿了起来, 黑色的外套上全是灰,他一拍,灰尘洋洋洒洒的到处都是。   他呛得侧脸咳了一下, 回答她。   “不去了。”   沈知意有些意外的看他。   少年在手机电筒的白光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他刚刚在楼下把人家闺女亲了,外套上还沾着灰,就这么上去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柳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沈知意见他真的是不好意思, 就没再管他,拿着手机自己上去了。   看见她自己进来柳梅还愣了愣, 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小樾呢?”   沈知意感觉自己的嘴巴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怕柳梅发现异常, 拿了个苹果放在嘴边掩饰。   “他回去了。”   听她说完后柳梅想抽她, “你个死丫头, 人都到楼下了,你不叫人家上来坐坐?”   沈知意啃着苹果坐在沙发上, “我问他了,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关我什么事?”   “人家要回去你就让回去啊,客气你都不懂吗?我看就是这两天把你惯坏了。”   沈知意:“……”   明明刚刚不是这样对她的?她就下了个楼,怎么区别对待这么明显?   很快柳梅就给了她答案, 她捧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不愧是我干儿子, 就是厉害, 理科状元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理科状元呢!”   沈知意惊了, 拿着苹果凑了过去。   “理科状元?什么理科状元?”   “哎?你不知道吗?小樾考了我们省的理科状元。”   啪嗒——   沈知意手里的苹果掉了。   她一把抢过手机。果不其然,新闻已经出来了,他们省的理科状元的名字的确白纸黑字写着宋时樾三个大字。   她缓缓张大嘴巴,“我勒个去,他竟然是今年的理科状元?”   “你不知道吗?”柳梅问她。   她知道个屁!她在楼下只顾和他打啵了,哪还记得问他成绩?   理科状元这件事是纸包不住火的。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媒体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宋时樾的电话,每天都有人把电话打到他手机里想采访他。烦不胜烦的少年直接把卡一拔,世界顿时恢复了清净。   但有的媒体还不死心,竟然想方设法的搞到了他家的地址。他们扛着摄像头偷偷摸摸的赶到半山别墅,刚架好机器,甚至还没来得及拍下一张照片,就被几个保镖按在了地上。   少年他们没采访到,但他的身世却被无良的记者挖了个底朝天。   这两年宋凛陆陆续续的把外国的产业转移到了国内,终于不用再两头跑了。   然后大家惊讶的发现,今年的理科状元竟然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商业圈大佬的儿子。   搞到最后,这件事情的最后赢家竟然是宋凛。不仅有钱,老婆又在身边,儿子还是理科状元,可谓是实现了人生巅峰。   记者采访不到宋时樾,就把目光打在宋凛身上。   宋凛才刚参加完一个活动,一出门,就被记者的长枪大炮堵住了,市长热情的握住他的手。   “宋先生不仅年轻有为,就连教导出来的儿子都这么优秀,真是给我们市争光啊。”   他的手里被塞进一张奖状,“这个是我们市给高考状元的一点心意,我们联系不上你儿子,就麻烦你代收一下。”   紧接着宋时樾的校长也出来了,他的另一只手也被塞了一个奖状。   “这是我们学校的一点奖励,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宋时樾可是给我们一中争光了,我们一中因为有他而感到骄傲,一中也因为培养了他而感到自豪,希望同学们都可以来报考我们学校。”   宋凛就这样两只手各拿着一个奖状,左边站着市长,右边站着校长,在刚剪彩的大厦门完成了一张旷世合影。   他手里捧着加起来有三十万的奖励,一高兴,给学校捐了个几百万的楼。   宋总成功的荣登除了财经杂志以外的频道新闻,标题赫然写着:   惊!今年高考状元的父亲当场揭秘培养状元的真相,原因竟然是……   沈知意点进去了。   俗话说,十年磨一剑,梅花香自苦寒来,随着今年高考的落幕,本省的高考状元花落谁家也随之揭晓。   今年的状元好像要比往年的神秘,小编探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小编找到了他的父亲。   说起这位父亲,那可是相当的年轻有为,如果经常看财经频道的肯定对他一点也不陌生。   可这么有钱的人,在孩子的教育方面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恼,在小编的询问下,这位父亲终于肯声泪俱下的把隐藏了多年的真相吐露出来……   请下载APP获取完整内容。   沈知意:“……”   宋时樾咬着西瓜从沈知意身后经过,两秒后,他慢吞吞的挪回步子,在她身后站了几秒,然后不确定的弯下腰。   “你看的什么?”   沈知意把手里的手机拿给他,嘴里的笑意憋都憋不住。   “看高考状元父亲不为人知的心酸史。”   宋时樾捞过手机,一目十行的把上面的内容看了,然后把手机扔给沈知意。   评价:   “无聊。”   沈知意抱着手机倒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   黎莘从厨房里冒个头出来,“岁岁啊,你问问你叔叔是不是下班了,让他顺路把你爸妈接回来呗。我早上给他说了,怕他忘记。”   沈知意道,“我想我叔叔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啊?”   沈知意拿着手机鼓捣了一下,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厨房边把手机递给她。   照片里的宋凛手里捧着奖状,面上哪怕很努力的保持着一个霸总该有的风范,但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黎莘新奇的接过手机,“这是什么?”   沈知意道,“新鲜出炉的高考状元父亲。”   黎莘:“……”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些丢人。   经历过一场采访的宋总心里还牢记着自家妻子的话,在回来的路上去沈知意家把下班的柳梅和沈玉山接了过来。   低调的迈巴赫缓缓开进半山别墅,下了车的沈玉山和柳梅也看见了那个上了新闻的奖状,沈玉山把那个奖状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乖乖,这是市长发的啊?”   宋凛矜持的扬了扬下巴,“嗯,另外一个是校长给的。”   沈知意一打开门就看见宋凛把沈玉山手里的奖状拿了回来,“这东西很金贵的,不能随便乱碰。”   沈知意:“……”   回房间套了个外套刚好下来的宋时樾:“……”   柳梅深有同感的给沈玉山来了一巴掌,“说得对,这东西能随便摸吗?你要是给人家摸坏了怎么办?”   沈玉山一拍脑门,“怪我,怪我……我这一激动就没个分寸,这奖状啊,就应该给它裱起来挂在客厅的。”   沈知意刚想抬手打招呼,柳梅径直越过她直奔后面的宋时樾。   “哎呀,小樾,这外面多凉啊,怎么还出来迎接叔叔阿姨,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六月的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冻才能把一个人冻坏?   沈知意瘪了瘪嘴,看着自己的父母跟见了宝贝似的看着宋时樾。   三个大人站在豪华的客厅里商量奖状究竟要放在哪里才好?沈知意则垂着手靠在门边,觉得自己不是父母最爱的小宝贝了。   下一秒,微凉的指尖勾在她手上,宋时樾朝她勾了勾唇。   “生气了?”   沈知意把手收回去,“我可不敢,毕竟有些人可是高考状元。”   指尖不依不饶的又缠了上来,“没关系,他们稀罕高考状元,可高考状元只稀罕你。”   沈知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发现你最近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高冷的学神了。”   “不喜欢?”   沈知意歪头想了想,“勉勉强强。”   少女长了些肉的指腹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教训似的的伸手在她手心挠了挠,然后又黏黏糊糊的蹭上来。   沈知意都不知道拉个手还能拉出花来,她把手从少年手心抽出来,见没有人关注他们,扭头瞪了眼宋时樾。   “我爸妈还在呢!”   少年不说话。   他不动声色的朝沈知意靠近,直到两个人的肩挨着肩,才微微低头,温热的鼻息洒在少女的耳畔。   “岁岁,你知道早恋的学生都喜欢干嘛吗?”   沈知意被他弄得很痒,不得不仰着头避开某个人不要脸的骚扰,结果她刚一抬头,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嘴唇被人轻轻的咬了一口。   沈知意:“!!!”   沈知意猛地瞪大眼睛,手先于大脑作出反应,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少年。   她往旁边看去,沉迷于挂奖状的三个人根本就无心往他们这里看。   少年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网上说了,早恋的学生都喜欢刺激的。”   沈知意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刺激个毛线!”   她伸手摸了摸嘴。   艹!好像还真的挺刺激。 第72章   夜幕悄悄的降临, 不知何时,别墅外面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站了两个陌生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太太, 她手里拄着拐杖, 身上穿着一身肃穆的唐装,身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   俩人就这么搀扶着站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可偏偏别墅里的保镖就像没看见她们一样, 任她们站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相较于里面灯火通明的别墅,外面的光线就没那么亮,在影影绰绰的夜色下, 她们站了许久里面的人都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黎莘, 她才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就若有所感的朝外面的庭院里看去。   她系在腰上的围裙还没有取下来, 就这么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和站在外面的老太太遥遥的对上视线。她的眼睛不受控制慢慢的睁大, 手里端的汤毫无预兆的从手里滑落。   “啊莘!”   宋凛被吓了一跳,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瞬间飞奔到黎莘身边。   他把她往自己身边拽, 远离地上的狼藉,捞出她的手仔细的看了看。   “你没事吧?”   黎莘张了张嘴, 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毫无意义的气音,然后一把推开宋凛跑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客厅,可快到她们面前的时候她反而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手局促的绞着围裙, 嘴唇微张,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看见她的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眼神一瞬不落的放在她身上, 似乎想把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看了个遍。   下一秒,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冷,手里的拐杖就这么朝黎莘扔了出去。   黎莘看见拐杖朝她扔过来也不躲,就这么站在原地硬生生打算接着。   宋凛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他抱着她,硬生生的替她受了这一拐杖。   他弯腰把拐杖捡起来,走了两步递给老太太,神色是难得的恭敬。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黎莘,微垂眉眼。   “妈……”   他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她气急的咳了几声,手搭在旁边的女人身上几乎扶不稳。   “谁是你妈!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宋凛不说话。   老太太也不想跟他说话,她的目光越过宋凛,落到他身后的黎莘身上。   “星星,你真的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黎莘的身体僵在原地,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止不住的汹涌。   太久了,久到她自己的孩子都高考了。   那个她记忆里优雅的中年妇女头发染上了银白,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再贵的护肤品也掩盖不了脸上的皱纹。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时间的威力,这威力过于强大,强大到哪怕她人就站在她面前,却直叫她不敢相认。   见她迟迟不说话,老太太抢过宋凛手里的拐杖朝她走了几步,声音发狠。   “黎莘!你身上留着我黎家的血,你说断就真的想断得干干净净?还是说,你现在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宋家太太,于是瞧不上我没落的黎家?”   她年纪大了,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来到这里对她的身体来说本来就是极限,见黎莘不愿意搭理自己,悬了一路的心不断的下沉、变冷。   宋凛见状上前一步忍不住道,“不是的,阿莘一直在念你们,她不敢回去时因为……”   啪——   他话还未说完,一个耳光朝他狠狠扇了过来。   “你是谁?也配和我说话?我和她的事情用不着一个外人插手。”   宋凛伸手捂住脸,垂脸站在原地,眼底神色莫测。   “哎……这么还打人呢。”站在门边看热闹的沈玉山忍不住了,他想上去劝一下,结果刚走了一步就被柳梅拉住了。   “你干嘛去?”她道,“你没看见那个姨的五官看上去和黎莘很像吗?再说了,宋总那么狠一个人被打了都不敢还手,你上去劝什么劝?”   “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外人就不要参合了。”   “母亲……”黎莘开口了,“你怎么会……会过来?”   “我怎么会过来?”季槐哑着声音道,“黎莘你没有心?你回国这么久了都不愿意回家看一眼?要不是虞家认回了自己的亲闺女,偶然间听她说起,看见了新闻,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这么久。”   情绪激动时,她忍不住把拐杖在地板上敲得邦邦作响,“你是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吗?”   “我没有……”黎莘无奈道,嘴里一片苦涩。   “我想回去,可是你们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不能接受宋凛。”   “接受他?”季槐看了宋凛一眼,冷笑道。   “一个小三生出来的私生子凭什么当我黎家的女婿!黎莘,你自幼就接受最严苛的教育,你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女儿,你本应该嫁一个和你身世更加匹配的人,而不是和这样一个血统不正的人厮混在一起。”   “我当初就不应该送你出国,不然你也不会变得如此叛逆,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私生子和黎家断绝关系,甚至还和他生了一个儿子……”   她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宋时樾,见和黎莘相似的眉眼,表情稍稍柔和了一瞬。   “你就是小樾吧?长得和你母亲真像,也和你母亲一样优秀,我看见新闻了,你还是你们省的理科状元呢。”   少年站在黎莘的不远处,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看着三人紧绷的氛围,只能冷淡的朝她点了点头。   他这表情和宋凛看上去倒又有几分像了。   季槐的脸瞬间又冷了下来,“黎莘,我再给你个机会,跟我回去!”   黎莘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回去,回去干什么?”   “自然是回去嫁人,你还记得李袁吗?你小时候跟你玩的那个,他妻子去年过世了,一直想再找一个。”   “你要是舍不得你儿子,把他带上也可以。李袁有个女儿,你们凑一块刚好儿女双全。”   宋凛的脸瞬间变得很难看,“我还没死呢,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知道这十多年来别人是怎么议论我家吗?小女儿不知羞耻的跟小三生的儿子跑了,甚至还为了那个私生子跟家里面断绝关系,我黎家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宋凛,你要是真的喜欢黎莘,就不应该缠着她。你看看她在国外过的什么日子,你连她生的孩子都弄丢了,害得她变成这个样子,你有什么脸跟她在一起?”   “她一生的清誉都被你毁了,你难道让她带着私生子妻子的名头过一辈子?”   她的话像刺,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往宋凛身上最痛的地方刺去。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往上爬,哪怕他成了宋家家主,他有无上的权利和金钱,她想要的任何东西他都可以给她买来。   可有的东西是他再有钱、再有权也改变不了的,无论他现在混得多么光鲜亮丽,他还是那个别人嘴里的私生子,背地里都要骂他一句上不得台面。   他苍白着脸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他心底盘亘着十多年的噩梦又重现了,在他以为他们就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季槐瞬间将他拉入地狱。   他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放开对他的偏见,同意他们在一起。   可再一次面对那张脸时,他知道,人心底的偏见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只会在夜以继日的累积中变得更加恶劣。   黎莘拉住宋凛的手,神色坚定。   “母亲,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十多年前的我的答案是什么样,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什么样。他是不是私生子这件事情他决定不了,人的出生谁都决定不了。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爱我的人了。”   “你……”   “你……”   季槐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黎莘,你是不是要把我黎家的脸都丢完!”   黎莘站在风里,声音在风声里裹挟着莫名的冷意。   “母亲,我十多年前就已经和你们断绝关系了,如今我是生是死都和黎家没有关系,何谈丢脸一说?如果你觉得我欠你的,据我所知,宋凛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给了你们多少钱,那些钱,该还的早已经还清了。”   搀扶着季槐的美艳女人忍不住开口了。   “小妹,母亲岁数这么大了,为了你从京都一路赶过来,你就这么气她?”   “我……”   她叹了口气,又道。   “我们家自古以来就是名门望族,无论是嫁还是娶,选的人都是门当户对的,你这一闹,当时差点把家里的世代清誉毁于一旦。你走得倒是心狠,独留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刚刚嫁人的事是她气急了才说的,你连嫁个私生子她都要气十多年,何况还是个二婚的男的。”   “可是……”黎莘满目哀戚。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容不下宋凛。”   “呵!”季槐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容下他?”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而已,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母亲……”黎莘站在宋凛跟前。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我这辈子不会和宋凛分开的!”   季槐气得脸都要绿了。   看了半天热闹的柳梅从门边窜了出来,她一把扯过黎莘。   “哎哟……这架吵得,看得我都头疼。有钱人真爱玩,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你妈要是真的接受不了你们两个,她会带着你姐大老远的赶过来?可能见都懒得见你一面。”   “我要是你妈,真的想对你干嘛,家里面有钱有势的,直接带着人就杀过来了,还在这里跟你废话半天?净说些有的没的难听话,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她又朝季槐道,“姨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旁边女儿的手上还提着礼物呢,吵半天礼物送不出去多尴尬。”   在众目睽睽之下,黎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美艳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   黎莘:“……”   季槐:“……”   季槐的脸更绿了。 第73章   别墅的灯火依旧通明, 黎莘和宋凛坐在桌子的一头,季槐和黎月坐在另一头。   沈玉山则和沈知意他们俩挤在沙发上, 老实人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还是在别人家,别提有多尴尬了。   柳梅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她往每个人面放了杯茶, 看着沉着脸的四个人,忽然就有种干回老本行的感觉。   她坐在中间,茶盘放在她前面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在安静的众人眼里格外引人注目。   “这家庭之间的矛盾多半都是因为不会沟通造成的, 一种是不愿意问,一种是不愿意说, 还有一种是只相信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她顿了顿, 忽然扭头朝坐在沙发上的沈知意和宋时樾道。   “这里没你们的事, 拿着钱自己出去吃饭去。”   正看戏的沈知意缓缓长大嘴巴:“啊?”   沈玉山的反应比她快多了, 立马就站起来, “我带他们出去吃吧。”   沈知意就这样被沈玉山拉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宋时樾。   他们在别墅门口看见了宋四。他正带着人把敲晕了放在草丛里的保镖一个个拉出来, 脸上没了往常优雅的笑意,沉着脸的时候看着怪吓人的。   看见他们出来了,脸上才恢复往常的笑意。   “小樾、岁岁,你们要出去?”   沈知意往草丛里瞅了瞅,“这是怎么了?”   宋四往前一步挡住沈知意的视线, “没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你们开车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们出去?”   沈玉山摆了摆手, “不用,来的时候我们开了车来的。”   沈知意自觉自己是见过大场面的, 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当然了,还有一点就是,她从来没见过她妈调节不好的家庭矛盾,除非是真的根本就不爱对方。   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去她妈的办公室,在那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能见到这个世上的丑恶嘴脸,也知道了人心竟然能恶毒成什么样子。   她趴在车窗上,扭头朝宋时樾道。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妈当妇女主任的时候……”   少年坐在她旁边顿了顿,就连开车的沈玉山都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沈知意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接着道,“我那时候就爱去看她上班,发现里面很多事情比今天发生的可恶多了,里面的有些人真的是不配当父母,就比如……”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比如……”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了。只要一回想当时的细节,大脑就像被什么蒙上了一般,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沈玉山高声道,“那时候你多大?七八岁的小孩,能记得什么?不过是些你没见过的家长里短,年纪小了自然觉得新奇。”   不等她反应,他又接着道,“你们是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在外面吃吧……”宋时樾道,“岁岁不是一直想去吃有家的火锅吗?”   他朝沈知意道,“我在网上先订单,你要吃什么锅底?”   沈知意就这样顺着两人的话题思绪被拐了个弯,凑过去看少年的手机界面,犹豫了一会道。   “要不点鸳鸯吧?啊……记得要土豆和毛肚,虾滑也来点……”   宋时樾把手机递给她,“那你自己来点。”   到最后沈玉山没能陪他们吃,他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工作上出了一点事,需要他本人亲自到才行。   他把两个小孩放在火锅店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的跟他们交代了很多,才上车离去。   他人一走,宋时樾的手就就拉上了沈知意的手。   沈知意晃了晃俩人牵着的手,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我爸刚刚还说让你像当哥哥一样照顾我这个妹妹呢,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少年恬不知耻的捏了捏少女柔软的掌心,“手牵手,免得某个小朋友走丢了。”   “十指相扣?”   “嗯,十指相扣,这样比较稳妥。”   火锅店门口人很多,人来人往的,他们俩牵着手站在门口,任谁看都知道是一对情侣。   宋时樾带她进去。   沈知意十分有自觉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玩手机,看着少年站在前台跟服务员沟通,等着他弄好一切就行。   他们一向如此,那个她小时候照顾的小孩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照顾她的那一个,而她,好像慢慢的变成了那个小孩。   周围热气升腾,人声鼎沸,可她眼里只看得见他挺拔的背影。   柳梅的话又在她脑海里回想。   她这几年过得太安逸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她怀揣着的、巨大的秘密。   她不介意这是本小说,因为这里面有她的家人、她的爱人,她上辈子没有的东西在这辈子都得到了。可她终究是个外来者,如果某天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就在那十多平的出租屋里,她今天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少年修长的手指曲起,轻轻的敲在她的额头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沈知意捂着额头,看宋时樾坐在对面抬手倒了杯茶递给她。   “怎么了?”   沈知意接过茶,苦涩的味道勉强将她心底的惶恐压下。   “宋时樾,你还记得刚刚我妈说的吗?她说,一个家庭的矛盾多半都是双方不愿意袒露心底的秘密……”   宋时樾手里端着茶杯,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沈知意,你的听力是怎么考的?我怎么记得原话不是这样的?”   沈知意抿了抿嘴,“差不多嘛……”   “我想说的是,如果……如果我有秘密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少年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底的神色暗了暗,不动声色的瞧她脸上的神色。   “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   “就……”沈知意捧着手里杯子,在脑海里组织措辞。   “我看小说里都这么写,男女主因为隐瞒了对方就分手什么的……”   宋时樾凉凉道,“这本小说是你写的吧。”   沈知意:“……”   他又道,“以后少看点这种小说,本来就笨,别越看越傻了。”   末了,淡淡补充,“有那个时间不如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填志愿。”   沈知意气得顿时想咬他一口。   菜上得很快,鸳鸯的锅底放在两人中间,冒起的热气挡住了沈知意气呼呼的脸。   宋时樾将涮好的毛肚放她碗里,“生气了?”   沈知意恶狠狠的咬了口毛肚,权当是某人。   “我气啥啊,我又这个时间生气还不如研究一下怎么填志愿呢?我想了想觉得隔壁市的大学就不错。”   宋时樾:“……”   沈知意刚一咽完东西抬眼就看见少年坐在了她身边,她往里挪了挪,不想看他。   “你干嘛?”   “我想挨着岁岁。”   沈知意的耳尖红了红,但还是道,“你那边那么宽,和我挤什么挤?”   少年又朝她挪近,“我知道很宽。”   他低低的笑了,“但是我就是想和你坐在一块,吃火锅也是,上学也是。”   他将少女鼓着的脸扭向自己,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可是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以为它就不应该被人知道。无论你有没有,既然是秘密了,就算不说出来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口肉。   “没有可是,沈知意。”   “谁都有秘密,如果这个秘密不影响到别人,就没有一定要说出来的必要。”   沈知意咽下嘴里的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都这么多年了,要是被世界排斥早就排斥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还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和他们相处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可是……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原地,垂下眼。   她知道结局不会变,她的秘密也没有影响到谁,可它始终是恒在心底的一根刺。   她想要他们之间坦坦荡荡的,她也不想她和他走到最后了还有隔阂。   “宋时樾……”   沈知意抬头看他,“我知道你不想我为难,我可想了想,我还是决定要说出来。”   宋时樾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忍不住揪了揪少女的脸颊。   “沈知意,我看你是真的傻。”   傻就傻吧,方正她也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过一辈子了。   她拉开宋时樾的手,道。   “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是这接下来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宋时樾,其实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说……”   少年补充道。   “顾盼是女主,曲恒是男主,姜雁是恶毒女配,我是女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哦……你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恶毒炮灰。”   沈知意惊了,“你知道!”   “你说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宋时樾静静的看着她。   沈知意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好像真的说过类似的话,“可是那时候是开玩笑说的,但我现在说的这个是真的。”   她拉住旁边少年的手,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是一本小说吗?”   她顿了顿,艰难的开口。   “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我也知道在火锅店说这种话题不太合适,可是我不想再等了,我怕时间越久我就越不敢说出来……”   “宋时樾,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我是穿书的……”   “我……”她拧眉道,“我其实是一个孤儿,我在孤儿院长大,然后被好心人资助,我考上了一个二本。后来我就出来找工作……”   “找工作……我找了什么工作?我忘了我找了什么工作了,我被欺负了……”   “欺负了……谁欺负的我?我好像又忘了……然后我就一边兼职一边考研,我考上了……”   “但我好像毕不了业……怎么会毕不了业呢?我又记不得了……我……我后来又考公,我太笨了,省考国考我考不上,我就去报事业单位……”   “事业单位……什么事业单位来着?我考了第几来着?我……”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记忆被一张白纸蒙住,只能回忆起一个模糊的轮廓,剩下的全都记不得。   “宋时樾……”沈知意抓紧少年的手臂,神色是从所未有的茫然。   “我的记忆好像出现问题了……” 第74章   火锅店里依旧人声鼎沸, 辛辣刺鼻的味道不断的往鼻尖里钻,隔壁桌的小孩忽然哭了起来, 刺耳的哭声引得人频频侧目。   只有沈知意茫然的愣在原地,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是不断的呢喃。   “宋时樾,我的记忆好像出现问题了……”   这么多年来, 一直有个声音在她脑海深处不断响起。她既然换了新生活,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于是她便理所当然的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从来没有回想过上辈子的种种细节。   直到今天她下定决心将一切全盘托出, 她才发现, 她的记忆在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当她回想起上辈子时,仿佛一本囫囵而过的书, 只记得大致框架, 旁枝末节根本回想不起来。   没由来的, 沈知意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慌。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越是回想, 上辈子的记忆在她脑海里越发的割裂。   恍惚间,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绝望的哭声,看到了被摔在地上破碎的茶杯, 一双大手死死的抱着她的肩膀,滚烫的眼泪砸进后颈……   “沈知意!”   少年清冷的声音把她拉进现实,再回神的时候,她竟然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宋时樾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拉进怀里,他的手一只按住她的后脑勺, 另外一只在她的脊背上缓慢而温柔的拍打着, 给予着最大的安全感。   “想不起来不要想了, 不重要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沈知意。”   沈知意埋在他的怀里,鼻尖是独属于少年的薄荷香。她伸手慢慢抓住他的衣角,拱了拱,半张脸暴露在灯光下。   少女的眼角还挂着泪,可那双眼里却没什么情绪,她盯着头顶的灯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   “宋时樾,我妈说,我八岁那年被魇着了,是婆婆救的我,你知道我是怎么被魇着的吗?”   少年的身体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她从自己怀里拔出来,抽出纸巾仔仔细细的将她挂在眼角的泪擦干净。   “我那时候也才八岁,不怎么记事。哪有什么魇着了,不过是你在河边不小心掉进去,呛了水,发了场高烧,是婆婆的药把你救回来罢了。”   沈知意盯着他,“可是,我怎么发现我八岁之前的记忆好像都没了?”   啪嗒——   宋时樾手里的纸巾掉在了地上,他看了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又抽了张纸。   “那么严重的高烧,医生说你差点就给烧成个小傻子。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很正常,我自己也不记得我八岁之前的事。我看你现在疑神疑鬼的,就是被那场高烧给烧傻的。”   “还有啊……”他弯腰靠近她。   “几年前的事情,现在回想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更何况是上辈子,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还是说……”   “你想回去?”   沈知意顿时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所以……”他夹了块煮得酥烂的土豆到她碗里。   “该吃吃,该喝喝,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填志愿,万一你够不到B大的分数线呢?”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是不是一本小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我来说,它就是我的世界。”   “穿书又怎么样?外来者又怎么样?至少我敢肯定,从小和我一块长大的一直都是你,帮助我的是你,陪伴我的是你,所以我喜欢的人也是你,并不会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就改变我的心意。”   “叔叔阿姨也是。哪怕你上辈子和他们没有关系,但你这辈子身体里流淌着他们的血液,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他的女儿……”   “不对!”   沈知意皱着眉头。哪怕少年说得很有道理,可她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这是不对的!   但究竟为什么不对,她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好像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遗忘了。   “沈知意!”宋时樾冷声道,“你非得钻这个牛角尖不可吗?”   沈知意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然后瘪了瘪嘴。   “宋时樾,你好凶啊。”   宋时樾:“……”   忽然很想打人怎么办?   煮老的毛肚被塞到沈知意嘴里,“我看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   沈知意:“……”   沈知意鼓着腮帮子嚼了嚼,被辣得喝了口饮料,伸手指旁边还没有下锅的虾滑。   “我要吃那个。”   少年冷着脸认命的给她下虾滑,余光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然后悄悄的松了口气。   沈知意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打开门的时候柳梅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白晃晃的一张脸,差点吓了沈知意一跳。   “妈,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怎么在这敷面膜?”   哪怕敷着面膜也不妨碍柳梅瞪了她一眼。   “老娘爱美不行?明天我上中班,睡那么早干什么?”   沈知意无言以对。她坐在她的脚边,摊着身子舒了口气,歪着头问她。   “事情调解好了?”   “废话!经过我手里的案件就没有不成功的。”   柳梅叹了口气,“这些有钱人啊,就爱口是心非,心里头有什么话都要藏在肚子里,愣是不愿意说出来。”   沈知意摸了摸肚子,觉得还有点位置,于是又拿了个苹果。   “我还以为你这次会失败呢,毕竟当时的场面看起来蛮狗血的。”   “狗血吗?”柳眉皱眉。   “狗血啊……”沈知意咬了口苹果,“感觉这种桥段只能在小说或电视剧里看见,妥妥的豪门恩怨。”   柳梅被她的比喻逗笑了,笑完后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有面膜,连忙用手压了压。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有钱人也是人,只要是人这心里头的想法肯定都差不多。”   “你看人家黎家,在京都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据说往上追溯几代还是有名的达官贵人。”   “这就好比根正苗红的千金小姐和一个出身不正的小混混跑了,这搁谁谁不气?别说在京都了,就算在我们小区,她妈背后都不知道被人说多少坏话。”   沈知意想了想,这就好比她好不容易寒窗苦读考上个大学,她爸妈正指望着她出人头地嫁个好人家,结果转头就跟一个骑着鬼火的少年跑了……   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要是她真的那样,她感觉她妈可能骂得比季槐还难听。   柳梅又道。   “她妈气是真的气,但愿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说明还是爱她的。”   “不过,人家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舟车劳顿的跑到这地方来,女儿还不愿意跟自己服软,怎么可能拉得下脸面说求和的话?搞来搞去,就只能捡着难听的骂了。”   “黎莘也是。你看她刚回国的时候来我们家吃饭,那时候你就是说她是北方人,喜欢吃北方菜。可后面她跟我学厨艺,学了那么多菜,愣是一道北方菜都没碰。说到底不过是近乡情怯,怕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虽然啊她外表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骨子里可倔了。我看她动不动就搜那边的新闻,好几次都想买票了,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柳梅揭开面膜,翻身站起来。   “我当妇女主任这几年,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人呐,一辈子就活这几十年,有的话现在不说,可能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沈知意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随着她去了卫生间洗脸。   “那你后面问什么不继续接着当你的妇女主任?”   柳梅顿了顿,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妈我大字不识几个,人家小区的妇女主任得有文化才行,后面就不让我干了呗。”   “那……”沈知意问她。   “当妇女主任是不是能遇见很多奇葩事啊?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去你的办公室。”   柳梅抽了张洗脸巾擦了擦脸,闻言笑了起来。   “你还别说,在里面真的什么奇葩事都能遇到,今天这个跟毛毛雨似的。”   “比如?”   “比如有一次,有个女的抱着她家孩子冲进办公室……”   柳梅猛地僵住了,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看着透过镜子盯着自己的沈知意,不知为何心忽然跳得很厉害。   她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脸色,勉强恢复镇定。   “时间太早我都忘记了。再说了,我当妇女主任没几年,哪能见过那么多奇葩事?”   “这样啊……”   沈知意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继续接着问道。   “那你还记得吗?我八岁那年被魇着了,你说还是婆婆救的我,因为这个我对婆婆老相信了,觉得她好厉害……”   “沈知意!”柳梅的脸冷了下去,厉声开口。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胡言乱语什么!什么魇着了?不过是发了场高烧罢了,大人说来骗你们小孩子的话你也信?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被骂了沈知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望着她,似乎想透过她的脸看清她内心的想法。   “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怎么这么生气?”   柳梅把水龙头关上,一时间,整个卫生间安静得可怕。   她抹了把脸,将洗脸巾丢进垃圾桶里。   “我没生气,刚刚是我说话重了,妈妈跟你道歉。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妈……”沈知意道。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柳梅的手搭在洗漱台上,有些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一身的火锅味,赶紧去洗澡睡觉。”   直到看见沈知意回了自己的房间,柳梅沉着脸把卫生间收拾干净。   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转身把门反锁上。   掏出手机哆哆嗦嗦的打了宋时樾的电话。 第75章   深夜的半山别墅很安静, 只有楼下的别院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天空黑的像一团晕染不开的墨。   宋时樾坐在房间外面的阳台上, 他没有开灯,庭院里路灯昏暗的光隐隐绰绰的打在他脸上,只瞧得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没什么形象的靠在椅子上, 仰着头安安静静的盯着虚空,眉眼半瞌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捞过手机, 巴掌大的屏幕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五官在此刻看上去越发的冷,像深冬凝结的霜雪。   “小樾……”   柳梅哆哆嗦嗦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岁岁今天问你什么了?她怎么忽然跟我说起八岁的事情?”   “我……”宋时樾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他闭上眼, 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她想跟我摊牌。”   “摊牌!”柳梅失声尖叫起来, “她跟你摊什么牌?她有什么牌可摊的!”   “柳姨……”宋时樾安抚她, “你先冷静好不好?岁岁现在在家里面吗?”   柳梅猛地僵在原地。   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空气里顿时安静得可怕。   几秒后,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   听见水声,柳梅重重的松了口气,脱力般的靠在墙上。   “她在家的,现在在洗澡。”   宋时樾道, “柳姨, 你听我说, 家里面隔音不好,你什么都不要问, 就装作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小樾……”柳梅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哽咽。   “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这么多年了,她干干净净的忘了不行吗?”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她只是想跟我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结果发现记忆有些模糊。”   “到时候不管她问什么,你就一口咬定她八岁那年烧糊涂了,把很多事情忘了就行。”   “我……我……”   柳梅捂着嘴蹲在地上,“她是不是还想回去?”   宋时樾盯着在路灯下打转的飞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垂下眼。   “她不会走的,这里有她的朋友、她的同学,还有爱她的父母……”   “柳姨……”   “现在的岁岁已经不是以前的岁岁了,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把真相告……”   他话还未说完,柳梅就失声尖叫起来,叫完后怕别人发现,又连忙捂着嘴。   “不可以说!绝对不可以说!”   “不可以……”她扶着墙站起来,神经质般的拿着手机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的岁岁好不容易长那么大,她活得那么开心,笨点就笨点,反正我养得起她……”   “柳姨……”宋时樾道,“你瞒得了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再说了,你也知道她的性格,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被她发现异常,你越瞒她就越想搞清楚真相。”   “你知道她今天晚上跟我说什么吗?她说你晚上在别墅说的那段话很触动她,她觉得既然要成为亲密的家人,彼此之间就不应该有秘密。哪怕这个秘密隐藏的初衷是为了彼此更好,但终究还是会成为两个人中间的隔阂。”   “我……”   柳梅顿住了,她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可她不会恨我吗?”   “不会。你是她的母亲,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她怎么可能会恨你?”   少年清冷的声音将她从被发现秘密的恐慌中一点点的抽离出来,柳梅伸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慢慢的舒了口气,恢复到平时精明干练的模样。   “你让我想想。”   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沈知意裹着浴巾走到柳梅的房间门口,她抬手敲了敲。   “妈,我洗好了。”   柳梅没开门,只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洗好了就去睡觉,跟我说干什么?”   沈知意站在门外没说话,她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好几秒,然后伸手挠了挠干爽的头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天气晴。   沈知意特地换上自己新买的小裙子,按照姜雁教自己的方法给自己化了个淡淡的妆,准备出门去找宋时樾。   她偷偷摸摸来的,没联系少年,为的就是给他个惊喜。结果就是因为她没联系,反而没有人接她,迫不得已花了将近一百的巨资才打车到别墅区。   然后,就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什么?他不在家!”   黎莘好笑的看着她,“你来找他怎么不跟他说一声,他一大早就被他爸叫去公司了。”   她伸手指了指少女晕染得有些过的眼影,揶揄道,“今天什么日子呀?咱们小姑娘还化了个妆。”   沈知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就随便画化着玩的。”   “哦~随便画着玩,然后来找我家那个臭小子是吧?”   沈知意哪能想到宋时樾不在家,还叫她撞见了本来应该出去逛街的黎莘。   在她调笑的眼里,沈知意恨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两个孩子自以为偷偷摸摸的,其实浑身快要溢满出来的粉红泡泡哪能逃得过大人的眼睛,只是碍于某个脸皮薄的小姑娘,没有人揭穿罢了。   黎莘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你这眼影呀,晕染得有些重,会显得脸脏,反正他们估计下午才会回来,阿姨带你去再好好捯饬捯饬。”   沈知意就这样被迫跟着她上了楼,结果在楼梯的拐角处遇见了刚好打开门出来的季槐。   老太太今天穿了身素雅的旗袍,头发被她仔细的盘起,看样子是正打算要出门。   不知道柳梅是怎样调节的?虽然说误会解开了,但梗在心里面十多年的心结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消除。   两人的目光隔着不到几个台阶的楼梯遥遥对上,然后各自冷哼一声,扭开了头。   沈知意被黎莘拽着,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坐到了她的化妆间里。   富豪太太不愧是富豪太太,光是她的化妆间就比沈知意的卧室大。   黎莘捧着她的小脸看了看,然后轻轻的摇头,显然是对沈知意如此糟蹋自己的小脸蛋感到了非常的不满意。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卸妆水。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沈知意完美的充当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她昨天一几乎一宿没睡,黎莘的手法又很温柔,软乎乎的粉饼拍在脸上的感觉助眠效果不是一般的好,让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知意发现自己躺到了床上,外边的太阳西斜。   她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   也就是说,她一觉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她双手抱着被子呆呆的坐在床上,神色有些懵。似乎不太理解自己就浅浅的闭了个眼,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三个小时后,还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床上?   就在她掀开被子打算出去看看的时候,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宋时樾身上还穿着早上跟宋凛出去时穿上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了,白色的衬衣扎在黑色的西装裤里,衬得少年肩宽腿长的。   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他解开,锁骨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姿势随意慵懒,就这么和掀开被子、坐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沈知意对上了视线。   两人皆是一怔。   沈知意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   “我刚刚好像不小心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宋时樾没说话,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久到沈知意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窘迫的想伸手去揉,以为自己睡出什么眼屎来。   “别动。”   少年先一步抓住她的手。他将手强势的插进少女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眼神一瞬不落的盯着她的脸,眸子里面漆黑一片。   沈知意咽了咽口水,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   “怎……怎么了?”   宋时樾弯腰亲了她一口,哑着声音道,“今天的岁岁很漂亮。”   沈知意疑惑的眨了眨眼,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闭眼前,黎莘似乎在给她化妆来着。   她一把推开少年,穿起拖鞋往卫生间跑去。   当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沈知意忍不住捧着脸缓缓张口。   “卧槽!”   这竟然是她?   她愣愣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镜子里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其实要说变化,她具体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但看上去就莫名的好看了许多。   宋时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他揽过少女的肩,伸手点了点她的唇。   “化妆了?”   沈知意对黎莘的技术满意得不行,咂吧一下嘴,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美貌。   “你妈帮我化的。是不是很好看?有我这样的女朋友,你就知足吧。”   少年揽着她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在胸腔闷闷的响起,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少女的背上。   “干嘛?”沈知意挣了挣,“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宋时樾道,“很好看,拥有这样的女朋友是我的福气。”   沈知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岁岁……”少年又缠了过来,他的手往少女殷红的唇上压了压,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我可以亲亲你吗?”   沈知意的眼睛转了转,问他,“叔叔阿姨呢?”   宋时樾以为她害羞,怕别人发现。   “他们出去逛街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别墅里的佣人不敢随意进房间的。”   辛勤的农夫守着一棵果树守了十多年,现在果树好不容易结了果子,甘甜的汁水他吃过一次就再也戒不掉,每日里就盼着果子能行行好,给予他一点甜头。   现在那颗看似青涩的果子被人稍稍一打扮,让他看见了在青色的果皮之下还有一层正慢慢向成熟转变的外衣,果子还是那个果子,但看起来却更甜了。   “岁岁……”   宋时樾咽了咽口水。自从跟她确定关系后,他一靠近她仿佛就被触发了某种机关,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想和少女贴贴,恨不得两个人时时刻刻的融为一体。   沈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少年揽着腰抱到了外面的床上,她仰着头,整个人几乎被他强硬的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的味道。   少年的眼底一片漆黑,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动不了分毫,可却还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问她。   “岁岁……岁岁……我可以亲你吗?”   草!   沈知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头皮一阵发麻。   这也太刺激了吧……   看着少年为了她克制又隐忍的模样,说不心动的是假的。   沈知意恨不得立马扑上去,任由他对自己胡作非为。可想着自己的计划,她还是克制住了。   她直起腰,在少年渴求的目光里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沈知意抿了抿嘴,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的她心跳得格外快。   她攀着少年的肩膀,一点点的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慢慢凑近他的脸,小猫似伸出舌尖轻轻的舔过他的薄唇。   啪——   那一瞬,宋时樾感觉自己身体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断。   他已经等不了她的回答,也不想等了,扣着她的腰整个人就往下压,结果发现嘴下的触感不太对。   宋时樾睁开眼,发现少女伸手挡在了自己的嘴上,眼底露出狡黠的笑意。   “想亲我啊?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六月的天,在开着空调的房间,宋时樾硬生生的憋出一身冷汗。   “沈知意!”他咬牙切齿道。   沈知意伸出双手把自己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干嘛。”   宋时樾头疼的按了按额角,真想就这么走了算了。   可哪怕少女用手捂着嘴,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在他眼里转啊转,一看就很好亲的样子,如果就这么走了,让他如何甘心?   “什么问题?”   沈知意知道打一棍子要给个甜枣的道理,讨好似的揽着少年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看上去跟一个妖言惑众的妖妃似的,声音听起来还黏黏糊糊的。   “宋时樾,你告诉我我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宋时樾:“……”   合着在这等着他呢。   “沈知意。”   他伸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扒开,“谁教你这么做的?”   “网上搜的。”沈知意道。   少年的眉心跳了跳。   “可是……”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像是在无声的邀请。   “你难道真的不想亲我吗?”   黎莘不知道给她用的什么口红,水嫩嫩的,被舔了也不掉色,仿佛是从少女的皮肉里长出来的颜色一般,看上去水灵得不像话,反正……   就格外好亲的样子。   宋时樾的眸色越发的深,然后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又被少女伸手捂住了。   宋时樾:“……”   想说脏话。   他有些狼狈的想从床上下去,结果刚一动,沈知意跟菟丝花似的又攀附上来。   她小小的一个,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塞到他怀里,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心底某些不为人知的控制欲。   她就这么仰着头望着他,张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少年凸起的喉结。   “宋时樾,多好的机会,你真的要放弃吗?”   他想,他一定是上辈子欠她的,不然老天爷怎么派了这么个玩意来折磨他。   而沈知意则身体力行的告诉了大家,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落日熔金,傍晚的半山别墅被余晖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床头的空调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着,而在空调下面的床则被□□的乱七八糟。   沈知意坐在床上,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半身裙,上面套了件衬衫,此刻衬衫下面被撩了起来,露出少女白嫩的腰线。   在充足的光线下,可以清晰的看见在她腰的两侧有两个青色的指印,可见手指的主人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   宋时樾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红花油仔细的给她擦了擦。   少女这段时间被两边的家长轮流投喂,长了不少肉,甚至还有了点小肚子。白花花的皮肤看上去软绵绵的,入手的触感好得不行。所以就显得这两个指印格外的扎眼。   宋时樾没想到自己情绪一激动,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力道。他看着那个指印,眼底泛起心疼,小心翼翼的伸手摁了摁。   沈知意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气不过轻轻的踹了他一脚。   “宋时樾,你是莽夫吗!”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不仅掐我的腰,你还把我的嘴咬破了!你这让我怎么见人?”   少年忍了忍,没忍住,笑了起来。   “谁叫你撩拨我?”   可偏偏他还吃那一套。   沈知意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行走的谚语,谚语名字叫——   自作孽不可活。   亲也亲了,掐也掐了,要是不问点什么出来她也太亏了。   “所以呢?你答应我的条件呢?”   宋时樾把她的衣服放下来,拧上红花油的瓶盖,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干嘛非要知道真相?不告诉你肯定是为了你好。”   沈知意在床边荡着的双腿停了下来,她揪着自己的裙摆,犹豫着开口。   “其实,我本来没那么好奇的,可……”   她顿了顿。   “可我昨天听到了我妈给你打的电话。”   宋时樾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去洗澡了吗?”   沈知意,“没有去,我只是把浴室的水龙头打开了,在我妈在门口站着呢。”   “你说……”她紧张的揪住少年的衣角。   “我不会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是被她中途捡来的吧?”   她话音刚落,额头就被人戳了一下。   “沈知意,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你就是你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真的不能再真。”   “那为什么……”   宋时樾沉默了。   他坐到少女旁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知意晃了晃他的手臂,“宋时樾,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亲了反悔!”   “我……”   宋时樾道,“我答应过你妈不说出去的。”   沈知意瞪大眼睛,“你白嫖我?”   宋时樾被她逗笑了。   “收了利息,自然是要办事的。”   “我不跟你说,但我可以带你去亲自问她?”   “那时候我也才八岁,很多事情记不太清。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就亲自去问她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   “岁岁……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她是你母亲,哪怕她曾经可能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最爱你?那一定是她。” 第76章   夜晚的客厅静悄悄的, 厚实在窗帘被拉上,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 在场的人没人开口。   柳梅捧着茶杯, 升腾起来的热气在她眼前飘荡,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看着坐在对面的沈知意。   不知不觉间, 她的闺女都长这么大了。   “我……”   她缓缓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她家的情况其实和黎莘差不多,因为沈玉山的身体原因, 他们其实很难怀上孩子。   看了很多医生, 也吃了很多药,最后才如愿的怀上沈知意。   很不幸的是, 沈玉山他家有心脏病的遗传史。胎儿在三个月大的时候心律不齐, 中途甚至已经停了心跳。   就连医生都建议她引产, 可柳梅不信邪, 她就这么怀揣着一个死胎怎么都不肯愿意引产。   终于, 在她绝望的时候,腹里面的胎儿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心跳。   那时候他想, 她一定是被上苍眷顾的人。   然后,沈知意出生了。   她嘹亮的哭声把医院里的护士都吸引过来,她们觉得她堪称是个奇迹,在母胎里死而复生,结果出生的时候竟然健康得不像话, 甚至连心脏病都没有。   再然后, 就是她表现出来的不合时宜的聪明。   是的, 不合时宜。   哪怕她伪装得再像,行为举止多像一个小孩, 可有的东西终究是演不出来的。   可柳梅不在乎。她是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管她怎么样,她都能接受。   她就这么在她怀里跌跌撞撞的长大,一晃眼就到了五六岁。   那时候沈知意的五官渐渐的和她长得越来越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眼底那股属于成年人该有的睿智渐渐消退,慢慢的看上去同龄的孩子差不多。   她就是那时候被选成了小区的妇女主任,负责调解小区内部的一些纠纷。   里面每天都能遇到一堆狗血的事件,沈知意很感兴趣,从幼儿园一下课,就背着她的小书包跑到她的办公室,等着看热闹。   变故就出现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   她还记得那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天空热得几乎密不透风。办公室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空调,就一个小小的风扇。   沈知意坐在风扇底下,手里拿着冰棍,她嗦了口冰棍,抬脸望她,眼神亮晶晶的跟她说晚上想吃鱼。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冲进来打破了满屋的宁静。   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姿势很粗鲁,小孩在她怀里止不住的哭。她也不管,就这么把小孩丢在柳梅跟前。   女人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就随便裹了块布,里面什么也没穿,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程度。神色癫狂,一看就不像个正常人,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小区的。   她拽着小孩的头发,把他往柳梅跟前拖。   “主任……你看看!你看看!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有魔鬼把我孩子的身体占领了!”   “他是魔鬼,披着我孩子的皮,喊着我母亲,还让我养育他。可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主任,你一定要救救我,帮我想想办法……”   柳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掏出手机来报警。但就是因为她的动作,被疯疯癫癫的女人看见了被她藏在身后的沈知意。   再往后,她的记忆就一片混乱。似乎回想起来只有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她的那双眼睛。   眼睛很亮,亮到从里面迸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这光芒灼得她刺痛。癫狂的声音像魔咒一样不管不顾的打进她的脑海。   “她也不是你女儿,她也是魔鬼!她抢了你女儿的身体!”   办公室的茶杯被掀倒在地上,茶水和瓷片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恍惚间,柳梅似乎听到了沈知意的尖叫声。细细的,像被忽然逼到绝境的幼崽。   母性的本能让她护住了自己的孩子,可浑身却止不住的发抖,眼泪从眼眶滚落,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那句话。   她是魔鬼,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当时刻意的不去管它,可有一天,它终将会长成参天大树。   她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不断的问自己:   孩子呢?她那个怀了三个月心脏忽然骤停的孩子呢?   她是真的心率出现了问题,还是……   有人抢了她的身体?   终归究底,她其实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只顾着自己的猜疑,她看见沈知意的时候本能的逃避,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越发惶恐的深色,特别在班里面新转来一个同学后。   那个同学叫姜雁。   那些想法像魔咒一样折磨着她,终于她忍无可忍的把自己养了八年的孩子逼到墙角,怀揣着最大的恶意质问她——   我的孩子呢?   那个她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呢?   哪怕她明明知道眼前的小女孩身体里留着她的血,她那么小一个,会乖乖的叫她妈妈,路上遇见蚂蚁都会小心翼翼的越过它……   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那不合时宜的聪慧,她偶尔小心翼翼的讨好,那双澄澈又通透的双眼……   这些种种,像零星的火点,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导火索,于是——   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大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她的记忆里,沈知意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伤心过。她似乎真的觉得这一切是她的罪过,她的到来扼杀了一个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   她用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告诉了她一个光怪离奇的故事,离谱到她甚至觉得她恶毒到竟然找这种借口为她开脱。   她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她想叫她“妈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这样了……我……我还给你……我把她还给你好不好?”   可是怎么可能会好得了?   一个死去的人又怎么还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接受不了一开始那个孩子的确死去的事实,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其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事实?   再后来……   柳梅闭了闭眼,茶杯里的水在她手里冷却,话语滚过喉咙,如同刀尖,将她的心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人在河里,医生说……”   “再晚几分钟就……”   她缩在沙发里,脸上的表情淡得只剩无尽的悲哀。   她是真的想把属于她的还给她。   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高烧,从出生到现在健健康康的小女孩,差点溺亡后又在医院神志不清的烧了将近一个月。   她就躺在那,脸色酡红,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眼角的泪越滚越多,可唇色却越来越淡。   她差点就真的失去了她。   她的小姑娘善良到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又怎么能做得出剥夺别人生命的事?   那分明是上苍见她可怜,送给她的礼物。   可她明白得太迟了。   那高烧怎么都退不了,她的一颗心高高悬起,怎么也放不下来。   可能是她的恳求感动了上苍,也可能真的是她死马当活马医的那包药剂起效了。   在那场轰轰烈烈的高烧后,再次醒过来的沈知意忘了很多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闭了嘴,好似真的就是一场简单的失足落水,发了场冗长的高烧。   之后那个在柳梅眼里聪慧得异常的小姑娘变了,她变得和八岁的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眼神依旧澄澈,可那种隐隐约约隔在他们中间的疏离没了。   她们仿佛真的是一对母女。   之后她旁敲侧击过几次,发现她没有忘记上辈子的事。   那种感觉就像——   上辈子于她,不过是一本匆匆翻过的书。她能记得清大致框架,但想不起细节。   上苍终究是见她可怜,不忍心将她的天使从身边剥夺。   从此,她多了个小名——   岁岁。   她不求她多荣华,也不求她多富贵。   她只求她岁岁平安。   *   故事没有多长,柳梅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   手里的茶水冷却,茶几上又被宋时樾添了新的热水。   沈知意手里捧着茶,杯子里的水和柳梅一样早就冷却。   她仰头喝了一口,手没拿稳,水从嘴角溢出,浸湿她的衣领。   “我……”   柳梅有些艰难的张口。   “是妈妈对不起你,我……岁岁很好,很善良,是我……”   “可是……”沈知意迷茫的张口,“那个小孩呢?”   柳梅垂下眼,“她没了,一开始就没了。”   如果不是沈知意,她就是一个死胎。   这一点柳梅很清楚,所以她的道歉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不……不对……”沈知意喃喃,“她是有剧情的……”   如果那个胎儿是死胎的话,小说里的人又是谁?   “岁岁……”柳梅伸手拉住她的手。   “我敢跟你保证,她的确是一个死胎。我是母亲,她从我身体里消失的那种感觉我能感受到。”   “可你的出现又让我感觉到了希望,我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就是之前的那个孩子。”   她一点点的攥紧手里的手,“我是个失败的母亲,上天明明又送给我一个孩子,我却狠心把她推开,还伤害了你。”   “岁岁……”   她艰难道,“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女人就坐在她身边,鼻尖的味道很熟悉,熟悉里又带着陌生。   她记忆缺失了,柳梅说的那些对她来说就跟回想起上辈子一样,仿佛隔了一层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始终游离在外。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声音很轻。   “妈妈,我想冷静一下。” 第77章   沈玉山因为工作的事情出差了, 家里面就只有柳梅和沈知意两个人。客厅里静悄悄的,窗外的灯将里面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上面搁着几个茶杯, 里面的茶水早就冷却也没人收拾。   几分钟后,沈知意打开了房间门。   她走到柳梅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几秒后,柳梅打开了房门。   她眼尾泛着红,一看就没睡, 看见沈知意时愣了愣。   “岁岁……”   沈知意仰着头看她, “我可以跟你一块睡吗?”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了,沈知意睡在平时柳梅睡的那边, 鼻尖是柳梅身上独有的味道, 很淡, 却陪伴了她十多年。   她蹭了蹭枕头, 把脸埋进去。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但也没人睡着,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回荡在卧室里, 空气里寂静得可怕。   许久后,卧室里才传来沈知意的声音。   “妈……”   睡在她旁边的人猛地僵住身体,几秒后,柳梅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她。   卧室很黑, 沈知意只能看见一个模糊得不行的轮廓, 但她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柳梅终于开口了。   “岁岁……你……你恨妈妈吗?”   沈知意揪紧手里的被子, 整个人往里缩了缩,直到半张脸都被被子盖住时, 才勉强有了点安全感。   “说实话,一开始听你说的时候,我的确有点恨的。”   她闭上眼不去看旁边的人,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可我后面回去想了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也会做跟你一样的事情。”   “毕竟在你眼里,自己的孩子心跳忽然没了,紧着着就换了另外一个人,很难不会多想。”   “就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迷糊,我来到这里,变成了别人,那原先的人呢?她又去哪里了?哪怕我知道这是一本小说,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它和一个正常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血有肉……”   “我取代了别人,是不是等于我在无形中也杀了人?哪怕这不是我的本意。”   “如果她没有死,和我互换身体了。虽然我的记忆有些模糊,可还记得些。我原本的身体其实过得很不好,她贫穷又懦弱,一个普普通通二本毕业的山区女孩,毕业了连份五千的工作都找不到……”   “她随大流硬着头皮去考研,到头来研究成果差点被导师窃取,导师卡着她的毕业证、卡着她的奖学金,只为了有一个可以给他当牛做马的学生。”   “再之后,她去考编考公考事业单位。她也不是有多高的抱负,她就是被现实给打压怕了,只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罢了。”   “她出生在山里,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总能走出大山,可兜兜转转到最后,她还是被困在山里。”   “她要是成了我,得多可悲啊……”   “再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她没有变成我,也没有离开,只是成了一缕残魂在我身体里。那如果她看见我享受着她本应该得到的爱,那得多难受?或者看见我用原本属于她的身体去做她不喜欢的事,和她不喜欢的人做朋友……”   “沈知意!”柳梅低声呵斥她。   “你就是你,你没有剥夺别人的身体,你从来就没伤害过任何人。”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不要把所有过错都往你身上揽。”   “妈……”   沈知意张嘴,巍颤颤的喊了她一声。   她卷缩着身体有些难受的呜咽出声,幼兽一样缩到柳梅怀里,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感觉到安全。   “我很怕……我怕我伤害了别人。”   她的父母对她那么好,这是她上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亲,好到她越发的惶恐。   因为……   这些原本都不是属于她的。   她只是恰巧看了本小说,然后穿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说角色。   她不知道她哪天一睁眼,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眼下发生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的幻想罢了。   柳梅伸手抱住她,就跟小时候她做噩梦一样紧紧的搂住她,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岁岁乖……你没有害别人,反而是你救了妈妈,如果不是你,那个孩子死掉的瞬间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老天爷是看你善良才把你送来我身边。它肯定在心里想,这么好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怜呢,所以啊,它就把你送过来了。是妈妈不好,非但不感谢,反而还质疑你……”   其实当年的她说完那句话后就后悔了。   她一个小姑娘,能干什么呢?而且她养了她八年,她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只是当时情绪一上头,有的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慢慢的伸手回抱住柳梅,把脸埋在她胸前。   柳梅却强硬的把她的脸掰了出来。   啪——   床头灯被打开,沈知意鼻涕眼泪糊在一块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灯光下。   沈知意:“……”   有一种猝不及防的尴尬。   柳梅忍不住笑了起来,抽了张纸给她擦脸。   “果然还是小孩子,十多岁的人了,哭得还跟个小娃娃似的,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找男朋友?”   沈知意拿着纸擦鼻涕,闻言忍不住翘了翘了嘴角。   男朋友她早就有了。   柳梅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人家小樾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人家现在多有钱,你要是还这么邋遢,你看他要不要你?”   沈知意:“……”   柳梅看着她道,“你也知道我心里不怎么装得住事,这件事能瞒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了会恨我。”   “现在呢,事说开了,真相你也知道了。在我心里不管你之前是谁,只要从我肚子里生下来了,你就是我闺女。但妈妈之前的确伤害到了你,你恨我,我也认。”   “岁岁……”   她认真道。   “妈妈知道你上辈子过得不容易,所以妈妈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不需要为谁考虑,你只需要为你自己考虑就好。”   “我知道。”沈知意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纸巾团吧团吧丢到床脚的垃圾桶里。   默了默,她道,“那如果我不原谅你,你会生气吗?”   柳梅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岁岁,首先是妈妈错了,你不原谅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会生气,我只会用行动来征求你的原谅,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沈知意抹了把脸,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发丝又被她弄得乱糟糟的,不过她不在意。   她小牛似的抱着柳梅使劲拱了拱,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颈窝。   柳梅也不说话,紧紧的抱着她。   母女之间的默契让她们无须多言。   直到这一刻,沈知意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屏障裂开了。   很轻的一声,轻到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顷刻间,施压在她肩上无形的担子仿佛被一只手给卸下。而作为穿书人的她与这个世界的隔阂正在慢慢消散。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的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她就是沈知意,沈知意就是她。   柳梅伸手摁熄了床头灯,抱着沈知意打算睡觉。   沈知意在她怀里不安分的拱着,拱得她瞌睡都没了,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   “实在不行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沈知意不愿意,勉强从她怀里拱出去一点,给柳梅一点空间。   “妈……”   在柳梅快要睡着的时候,沈知意开口了。   “嗯?”   “你会介意你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吗?”   柳梅:“?”   柳梅翻了个身,“沈知意,我明天还要上班。”   “哦……”   过了一会。   “妈,你看啊,我上辈子活了二十多,这辈子活了十多岁,加起来都四十多了。”   柳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所以呢?”   “所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哦……”   沈知意也翻了个身,“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喊你妈……”   柳梅:“……”   “那应该喊什么?”   “按照年龄来算的话,你好像还要喊我姐。”   柳梅:“……”   咚——   沈知意捂着被敲得通红的额头,瘪了瘪嘴,不敢说话了。   柳梅翻身闭上双眼,世界终于清净了。   *   沈知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滚到了沈玉山的地盘,浅浅的烟味传到她的鼻子里,她皱了皱眉,又抱着被子滚了回去。   就这么滚了一会,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坐在床边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忧伤的叹气。   高考完了后,她天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短短一段时间又胖回原来的样子。再这么下去,她估计完不成姜雁的“开学惊艳同学”成就了。   她不能这么躺下去了,减肥行动立刻执行!   一分钟后,沈知意宣布自己的减肥行动失败。   “不是,你怎么在我家?”她站在客厅发出由衷的呐喊。   她脸也没洗、头也没梳,身上的睡衣扣子还扣岔了,歪歪扭扭的穿身上。   相比于她的邋遢,宋时樾则光鲜亮丽得多了。工装裤、白衬衫,干净得像电视剧里的初恋男友。   他手里拿着锅铲,锅里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咕噜噜的冒着热气,瞧见沈知意起床了,拉开厨房的门朝她道。   “去刷牙洗脸吃午饭了。”   沈知意站在原地没有动,然后又问了一遍。   “你这么在我家?”   宋时樾看着锅里正在炖的菜,放下锅铲走出来。他站在她跟前,理了理她鸡窝似的头发。   “怎么?你家我现在来不得了吗?”   低头瞧见了她歪歪扭扭的扣子,忍不住笑了。   “沈知意,你多大了?睡衣的扣子都能扣岔?”   沈知意不好意思说自己都能当柳梅的姐了,揉了揉眼睛,发现有眼屎,红着脸去卫生间洗漱了。   她出来的时候宋时樾已经把煮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了,满满一大盆,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香味。   她动了动鼻子,看着那一盆东西,惊喜的睁大眼睛。   “麻辣烫!”   “卧槽!宋时樾你竟然会做麻辣烫!” 第78章   宋时樾把筷子递给她, “看网上学的,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吃麻辣烫吗?这不上门为你服务来了。”   沈知意接过筷子, 顾不上烫, 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入口就是熟悉的味道,甚至因为是自己做的,用料很干净, 比外面卖的不知道好吃了多少。   “棒!”她朝他竖大拇指。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见状弯了弯眼,“不生气了?”   沈知意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我能生什么气。”   “嗯……”宋时樾轻声道, “我们岁岁最棒了, 奖励你一个牛肉丸。”   沈知意晃着腿笑起来,“宋时樾, 你是在哄小朋友吗?”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 “大朋友吧。”   看着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吃东西沉默不语的少女, 他开口。   “岁岁,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外人来跟你说这些合不合适,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想跟你说。”   “小时候我爷爷很忙,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你家度过的。那时候的你真的和其它小朋友很不一样,虽然柳姨什么都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越发的焦灼,可偏偏她还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把所有想法压在心底。”   “所以那个女人的出现才会让她那么失控。比起你的来历, 我想她更怕的是你会消失, 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   “所以说……”沈知意闷闷道, “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宋时樾仔细的扫了圈她的神色,见她只是郁闷后慢慢的笑了起来。   “知道一点, 毕竟那时候我也很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沈知意咬着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踢了他一脚,“难怪我之前打比方说这是一本小说时,你那么淡定,感情你一直都知道!”   宋时樾被踢了也不生气,认错格外的诚恳。   “我错了。”   沈知意郁闷极了,她觉得自己穿书穿了个寂寞,合着周围的人都知道,就她把它当成最大的秘密守了这么久。   “对了……”   她忽然抬头看宋时樾,“你会嫌弃我比你大吗?如果按照我两辈子的年龄算的话,我比我妈都要大了。”   宋时樾:“……”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很新奇,把他都问倒了。   沈知意以为他的心思被自己猜到了,跳到他身上张嘴就想咬他。   “好啊你宋时樾,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的动作虎极了,膝盖差点撞在茶几上,看得宋时樾眉心一跳,想也没想的伸手搂住她,把人圈到自己怀里,抱住腰往上颠了颠,免得碰到茶几。   “沈知意,你那对眼睛是长来出气的吗?等会哭鼻子了还要我哄你。”   沈知意梗着头去敲少年的胸膛。   这两年宋时樾营养跟上了,体型修长匀称,但又因为学了散打的缘故,长出来的肉都被他练成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硬邦邦的。   沈知意的头敲上去邦邦作响,也不知道是她的头疼一些,还是宋时樾的胸膛更疼一些。   少年黑着脸把手摁在她脸上,推出了自己的胸膛,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知意!”   “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觉得我老就不喜欢我了。”   宋时樾:“……”   这糟心玩意!   沈知意理不直气也壮的瞪着他。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颗璀璨的明珠都要耀眼,哪怕有时候看着不太聪明,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他这回算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宋时樾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揽着少女的腰往自己怀里坐,吻了吻她的眉心。   “嗯……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个变态,就喜欢比我大的,你越大我就越喜欢。”   沈知意:“……”   沈知意眨了眨眼,抿着唇笑了。   “宋时樾,你果然很变态。”   “是吗?”   少年按了按她的腰,伸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腰间的软肉。   “我还有更变态的,你要试试吗?”   沈知意麻溜的从他怀里爬下来,找到被丢在一边的筷子,“啊!我的麻辣烫,要冷了!”   宋时樾拉过一边的抱枕放在大腿上,懒洋洋的靠着沙发,看着她规矩得不行的坐姿,伸出舌尖抵了抵牙根,眼神暗了一瞬。   现在还不行。   再等等,太早了……   *   沈知意下午的时候接到了姜雁的电话。   姜雁很激动,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把沈知意的手机给震碎。   “啊啊啊!沈知意,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不用出国了!”   “我爸说了,只要我能上二本,他就不送我出国了。宋哥真的是我再生父母,要不是他逼着我学习,我怎么可能会凭借着数学115的高分成功的跨过二本线!”   “真的吗?”沈知意眼睛也亮了起来,“那我们以后就不用跨国恋了!”   坐在她旁边的少年侧眼看她。   姜雁道,“是啊,我之前还以为出国多牛逼呢。结果不仅要学英语,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朋友,还吃的东西都没有,哪里有国内舒服。”   她大手一挥,“今天晚上出来吃饭,姐请客,我们不醉不归!”   沈知意捧着手机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宋时樾,有些羞涩的问。   “那……我可以带上我男朋友吗?”   宋时樾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她的那句话,刚刚阴郁下去的眉眼瞬间又转晴。   那头的姜雁安静了,好久后才胆战心惊的问,“新……新交的?”   沈知意掰着手算了算,从少年跟她表白,然后他们在一起好像还没超过一个月。   “应该吧,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呢……”   姜雁沉默了,沉默后又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她悄声问道。“我宋哥怎么说?”   沈知意拧着眉,“他能怎么说?他只有服从的份!”   在姜雁心底,沈知意和宋时樾早就在一起了,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把宋时樾甩了,重新交了个男朋友。   她第一次见有人竟然敢把宋时樾甩了!!   这一刻,沈知意就是她心里的神!   她恨不得立马快进到晚上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把宋时樾给比下去。   “来,把他带来,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对了,我还请了其他人,你不介意吧?”   沈知意完全不介意,但是当走到姜雁说的包间门口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了那么一丝不好意思。   “你说,我们就这样跟他们说我们谈恋爱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宋时樾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为了晚上的聚会,甚至还做了个发型。牵着沈知意的手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沈知意男朋友”这几个大字。   闻言把她往前推了推,“怎么?和我谈恋爱很丢人?”   丢人不至于,就是有点奇怪。   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建设,门从里面打开了。姜雁从门里飞奔出来一把抱住她。   “沈知意,你就是我的神!你什么时候把宋时樾甩了的?还找了新男朋友!”   沈知意:“……”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空气瞬间冷得不像话,姜雁察觉到不对,巍颤颤的抬起头。少年站在沈知意身后,眉梢挂着霜雪,就这么盯着她。   姜雁:“……”   姜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你怎么来了?”   宋时樾晃了晃和沈知意十指相扣的手,“怎么?家属不能来吗?”   姜雁的目光落到两人相连的手上,表情缓缓裂开。   沈知意靠近她悄悄道。   “我男朋友,宋时樾。”   一分钟后,姜雁把沈知意拽到厕所使劲的摇晃她。   “沈知意!我自认我对你掏心掏肺,一片真心,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啊!”   沈知意被她晃得眼睛都花了,艰难道,“冷静,冷静,我没有要害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你新交了一个男朋友?”   沈知意无辜道,“我们这个月才在一起啊。”   姜雁一口老血哽在心口,“不是,你俩高中的时候黏黏糊糊的,全校的人都说你俩在一起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们这个月才在一起?”   沈知意迟疑的点了点头。   “不能早恋的。”   姜雁:“……”   只有她受伤的世界顿时达成了。   沈知意以为大家对她和宋时樾在一块会感到格外的惊讶。然而现实是,惊讶的确惊讶了,但惊讶的点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   听见他们俩这个月才在一块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   什么?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宋时樾矜持的坐在沈知意旁边,闻言格外有男友风范的笑了笑。   “那时候岁岁要以学习为重,所以拒绝了我的追求。”   众人一听来劲了,纷纷追问他细节。   少年的面容还是一幅高岭之花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旁人大跌眼镜。   “是我追的她,那时候的我条件不怎么好,不太敢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后面家庭条件稍微好了一点,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过高中的确要以学业为重,等到成绩出来了我们才正式在一起。”   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会因为是自己追的人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表情格外的自豪,似乎觉得自己干了件很了不起的事。   有人干笑道,“看你们俩,我还以为是沈知意追的你呢。”   “怎么可能。”宋时樾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她那么优秀,如果不是我看得紧,不知道要被谁拐去了。我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然她不一定能看得上我。”   大家的目光纷纷朝沈知意看去,只见她端着果汁坐在宋时樾旁边,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傻乎乎的……   很难想象少年嘴里的优秀是什么样的。   姜雁被她坑了一道,现在还要看他们秀恩爱,心里郁闷得不行。   见沈知意笑成这个样子,她一把把她手里的果汁给抢了下来,塞了杯酒到她手里。   “喝什么果汁,喝酒啊,不是说好了不醉不归吗。”   沈知意前段时间刚过十八岁的生日,喝点酒根本就没有问题。   宋时樾见状眉心一跳,伸手刚想拦下来,结果沈知意把杯子一端。   “喝!” 第79章   半个小时后……   沈知意豪迈的举着手里的杯子, “喝!我们不醉不归!”   姜雁狐疑的瞅了瞅她手里空荡荡的杯子,又看了看她脸颊泛起的红潮, 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沈知意, 你不会喝醉了吧?”   “怎么可能!”沈知意扒开她的手,“我千杯不醉好吗!”   姜雁的嘴角抽了抽。   宋时樾把她手里空着的杯子夺了下去,“她酒量浅, 两杯就醉了。”   姜雁道,“看出来了。”   沈知意把夺下去的杯子又抢了回来,伸手指着空的酒杯, 朝宋时樾颐指气使。   “给我满上!”   宋时樾揪住她的手, 朝姜雁道,“你们吃, 我带她先回去, 不然等会她要闹。”   沈知意不情不愿的被宋时樾拽出了包厢, 她停在包厢门口不想走, 仰着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宋时樾, 我还没喝够呢。”   宋时樾面无表情,“再喝你就要耍酒疯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沈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说完后打了个酒嗝。   “嗝~我酒品可好了,不哭不闹的。”   “那只是你第一次。”宋时樾无奈道,后面几次真的是惨不忍睹。   他蹲在少女面前,宽阔的脊背乖顺的朝她弯着。   “沈知意, 上来, 我背你回家。”   沈知意不想回家, 也没有趴到他背上,反而蹲在他面前, 带着一身浅浅的酒味,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不回去,想和你亲亲。”   宋时樾按了按被她亲过的地方,狭长的眼眸顿时变得深沉。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不知死活的某人,忽地挑着眉笑了。   “要亲亲?嗯?”   沈知意本能的感到有些害怕,可蹲在她面前的少年笑得太好看了,眉梢间是她很少见到的邪气,无端的很吸引人。   “嗯,要亲亲。”   姜雁定的地方是当地比较有名的餐馆,装修是复古的中式风格,每个包间的距离比较远,私密性很好,在走廊随处可见清新的绿植和优雅的屏风。   所以,在极少有人经过的角落,没有人知道高大的屏风后面藏了两个人。   六月底的天气,哪怕到了夜晚,空气依旧闷热得不像话,狭小的空间更是让灼热的气息达到了顶峰。   沈知意被迫仰着头,背后是冰冷的瓷砖,跟前是带着热意的胸膛,在一冷一热的极致反差下,她混沌的大脑被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侵略性极强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有些害怕,扑腾着腿想要挣扎,可刚一动就被一只大手轻轻松松的钳住,死死的嵌进薄荷味道的怀里。   难受的呜咽从少女的唇角泄出,她张口想要求饶,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尽数吞了下去。   她最后只能无力的伸手推了推少年的肩膀,想获得短暂的喘息的空间,可手推了两下就被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抓住。粗粝的指腹强势的挤进少女柔软的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被压制在冰冷的墙面上。   “宋……”   沈知意偏了偏头,少年宽阔的身躯几乎把她笼罩在墙角,外人窥不见分毫,但她自己同时也被他死死控制着动不了。   “宋……宋时樾……”   她喘了口气,顾不上火辣辣的唇角,连忙开口。   “够了……够了……呜……宋时樾……够了……”   屏风将走廊的光线挡了大半,角落里格外阴暗,但架不住宋时樾的视力好,哪怕是如此昏暗的光芒,他也能将少女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眼尾带着湿漉漉的潮红,嘴角也挂着红,醉意被熏人的燥热一烘便消散了大半,明亮的眼睛里水汪汪的,晶莹的泪挂在眼眶要落不落的。   一看就是被欺负得狠了。   可偏偏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怜悯的心思,见她这样,本就暗沉的眼眸更是深得不见一丝光亮。   沈知意看得心脏突突的跳,恨不得穿越回去打死嘴贱的自己。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   少年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很轻柔,他低着头慢慢靠近她,声音沙哑。   “岁岁……”   他亲昵的喊她,温热的鼻息吐在她的肩颈,酥酥麻麻的。   “再亲一会好不好?”   亲你个大头鬼啊……   沈知意仰着头想避开他的接触,可她身后就是墙,根本避无可避,只能被迫着承受。   那句话看着是询问,可接下来的动作更多是在告知主人接下来的意图。   沈知意好不容易清醒一会的大脑被少年低沉的声音哄了又哄,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最后只能被人摁在墙角欺负了个彻底。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   好在宋时樾还有点羞耻心,知道她这个样子不能回去见她爸妈,索性就带回了自己家。   可沈知意看着坐在客厅插花笑吟吟看着自己的黎莘,也没觉得在这里比回家好到哪里去。   “早啊岁岁,昨天玩得开心吗?”   沈知意舔了舔火辣辣的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还……还行……”   黎莘指了指厨房,“喏……人在厨房呢,一起来就去捣鼓早餐了。”   沈知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透过半透明的磨砂门,瞧见个模糊的修长身影。   黎莘站起来拍了拍手,“你们玩,我约了你妈妈,我们要出去逛街了。”   “啊?”沈知意懵了一瞬,“我妈今天休假吗?”   黎莘把插好的花放在桌子中间,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才拿起旁边的包。   “对的,我们不仅去逛街,还要去做美甲,然后去烫个头。”她看着沈知意,“岁岁要去吗?我看网上说,很多考完试的学生都要去烫头染发什么的。”   想着自家母上大人充沛的精力,沈知意顿时摇了摇头,“不去,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黎莘不强求,拿着包出去了。   沈知意坐在餐桌边看花瓶里的花,她不太懂插花这门艺术,但是看着蛮赏心悦目的。   她伸手点了点靠近自己的那朵水仙,娇嫩的水仙被她点得晃了晃,然后一个瓷白的盘子不轻不重的搁在水仙旁边。   沈知意抬头,少年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袖口的衣服被他卷了起来,露出结实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拿着一双筷子递给她。   她接过筷子,低头一看,旁边放了盘饺子,目测是他自己包的。   宋时樾拉开椅子坐她旁边,“头还疼吗?”   沈知意夹了个饺子,闻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气得伸手捶了捶他。   “你看你干的好事!”   她那点力道对宋时樾来说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不疼。但少女略带恼羞成怒的表情却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荒唐。   他战略性的咳了咳,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求着让我亲亲的是你,我只是听了你的话,怎么到头来还是我的错了?”   “你那是亲吗?”沈知意瞪大了眼睛,“你那明明是生啃!”   宋时樾:“……”   少年垂下眼,“岁岁是在嫌弃我技术不好吗?”   沈知意嘴里的饺子险些喷了出来,耳朵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这……这根本就不是技术的问题。谁能想到平日里看着不近人情的某人,在亲起人来像是要把她生吞了似的。   “我……我……就是觉得你是不是有些……”她拿着筷子,斟酌着用词。   “有些过于孟浪了……”   宋时樾的脸黑了一瞬,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缓缓开口。   “孟浪?”   沈知意涨红着脸,磕磕巴巴的解释,“这么说也……也不对,反正我就是觉得你好凶啊,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宋时樾叹了口气,他靠近少女,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你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你猜我为什么凶?”   “为什么?”沈知意茫然的盯着她。   天天守着美味糕点却没有机会下嘴的饿狼在看见糕点主动凑上来时,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不过少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着她颤抖的眼睫,然后压低声音在耳边诱哄。   “那我还有不凶的,岁岁想要试试吗?”   试个屁!   大清早的,不易白日宣淫。   然后沈知意就被宋时樾拦腰抱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早晨的别墅很安静,佣人都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把客厅让给热恋的小情侣,所以宋时樾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沈知意靠在沙发上,少年的居家服被她揪得皱巴巴的,被迫知道了“不凶”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她宁愿被凶。   这种感觉太吓人了。她全身的感官几乎都被掠夺,一度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像一艘在飘在大海的孤舟,决定不了自己的方向,只能被浪花拍着走。   少年伸手压了压她微肿的唇,声音依旧很哑,可语气却透着餍足。   “这次的服务还可以吗?”   沈知意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想挣脱他的怀抱。   “可以个屁,赶紧放我下去!”   宋时樾伸手按住不安分的某个人,“沈知意,别乱动。”   他这么一说,沈知意更叛逆了,挣扎得更欢。   然后……   沈知意僵住了,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少年微微叹气。   “都跟你说了,别乱动。” 第80章   沈知意单方面宣布跟某人绝交一个星期。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态度, 就要面临高考填志愿这个难题。   她的第一志愿毫不犹豫的填了B大,只是根据往年的分数线, 她这个分看上去有些悬。   不过好在最后她还是堪堪超过一分被B大录取。   通知书到的那天, 柳梅捧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里落下。   她擦了擦泪,大手一挥, 决定斥巨资去下馆子。   宋时樾一家也在她的邀请范围内,结束的时候黎莘拉着沈知意的手递给她一串钥匙。   “阿姨查了查,A大就在B大隔壁, 我选了中间一点的地段买了套房。这房子就当是阿姨送给你的升学礼物, 要是不想住校的话就搬到里面去。离学校近,楼下就是超市, 买什么都方便。”   她这话说得简单又随意, 仿佛送的不是一套房, 而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礼物一般。吓得沈知意瞪大了眼睛, 把钥匙连忙推了回去。   “阿姨, 这使不得,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重……”黎莘拉过她的手, 把钥匙强硬的塞到她手里。   “你就大大方方的收下,要是小樾欺负你了你,就把他赶出去,这房子是阿姨给你的底气。”   “我……”沈知意拿着钥匙,有点发愣。   黎莘道, “虽然我是他母亲, 但我知道他们宋家的男人骨子里都是有点劣根性的。要是他惹你生气了, 你该打打,该骂骂, 不要委屈自己。实在不行你就跟阿姨说,阿姨替你教训他。”   “总之……”   她揉了揉少女的头,“不管怎么样,阿姨希望你们能够开心。”   “我家那混小子跟他爸一个性格,认准一个人就死也不松手。但你不一样,读了大学,你会认识到更多的人,见到更广阔的空间,可能年少时的惊艳再回想起来也就那样。”   “阿姨对你好也不是因为你跟他在一块,感情的事情强求不得,毕竟年少时的喜欢能够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要是真的觉得不合适了,不能走到最后,也没有人去责备你什么。”   黎莘站在灯光下,一如既往的笑得很温柔。   “岁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知意明白她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辩驳道,“我才不是那种人,我很喜欢他的。”   “我知道……”黎莘道,“我知道我们岁岁不是那样的人,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沈知意最后还是把钥匙收下了。等到把所有人送走后,柳梅看了眼勾在她手指上的钥匙串,没说什么。   晚上喝了酒,他们是打车回去的。   沈玉山坐在副驾驶有些兴奋,不断的在群里跟自己的老朋友炫耀自家闺女考了个一本。司机听见了,顿时和他聊起来,时不时的还回头夸沈知意两句。   沈知意坐在后面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笑得像一个偷了油的小仓鼠。   柳梅见状掐了掐她的脸,“我看你啊就是夸不得,迟早得飘。”   她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盯着她清澈的眼睛看了几秒,然后开口。   “我待会儿转点钱给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自己买。还有啊,有事没事出去逛逛,多买两套衣服,把你家里面那些幼稚的T恤给扔了,都读大学的人了,还穿得跟个小学生一样。你看看人家姜雁,就穿得多漂亮。”   “妈……”沈知意不满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还捧一踩一呢!”   “就捧一踩一怎么了?”   柳梅揪了揪她穿在身上的T恤,“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   沈知意低头看了看,和上面的小熊大眼瞪小眼。   其实不是她幼稚,主要是这家店的衣服是她逛了好多家拼夕夕店铺精心挑选出来的,便宜又舒服,宽松版型又好看,夏天穿在身上嘎嘎棒。   就是他家主打的风格就是童趣,上面的图案幼稚些许罢了。   柳梅又道,“外面不比我们这种小城市,人家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虽然说妈妈不觉得你这样没有哪里不好,也没有觉得小樾会变坏。只是换了个地方,人不一样,有了对比,心里面难免会有落差,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沈知意嘟着嘴道,“刚刚黎阿姨还说,我要是遇见更优秀的男生,完全就可以把宋时樾甩了。”   柳梅:“……”   柳梅忍了忍,没忍住,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要不要我找块镜子给你看看你长什么样?”   沈知意捂着头:“……”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跟你讲,能遇见小樾这样的孩子你就知足吧。”   “我觉得他好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他家有钱,而是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对你好。人活一辈子,一生中遇到那么多人,这样的男孩子你又能碰见几个?”   她又道,“你知道他送你的那条项链多少钱吗?”   沈知意在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了宋时樾给她的那条项链。很随意的用一个黑色的礼盒装着,小小的一个,淹没在一大堆礼物里面,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好几百吧。”沈知意猜测。   虽然宋时樾家里面有钱,但他送她东西花的钱,好像都不会跟家里面要。   “这个项链我见我的一个常客带过。”她朝沈知意伸出手比了比,“这个数。”   沈知意,“w?”   柳梅点了点头。   沈知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他哪里来的钱?”   “当然是自己赚的。我听黎莘说,他这段时间跟着他爸去公司,参与了不少项目,赚了不少钱。”   沈知意惊呆了,“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   柳梅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在你天天白天睡懒觉、晚上打游戏的时候。”   沈知意可耻的沉默了,沉默过后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再这么摆烂下去了,得找点事情做。   但还没等她找到事情,黎莘带来的消息顿时就冲昏了她的头脑。   “什么!出国?”   沈知意手里捧着冷饮,身上的热气还没被空调吹散,就迎接了这么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带着些不可置信。   “你是说我吗?”   黎莘抽出纸巾擦了擦她额角渗出的汗,“对。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吗,我打算趁这段时间带小樾到之前我们住的庄园住一段时间,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们一块去玩。”   庄园哎……   沈知意还不知道庄园是什么样的。   她抬眼瞅坐在旁边的柳梅。   柳梅不耐烦的挥手,“要去就去。天天在家里躺着跟个大爷似的,还要我伺候你,去了我乐得清闲。”   *   主人消失了整整两年的庄园在今天终于接到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   宋四不在,严肃又古板的索菲亚成了庄园新的管事。   那怕是主人回来了,她依旧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只是在胸前别了朵从清晨的花园里刚剪下的蔷薇,彰显着她的好心情。   她板着脸站在大厅,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女佣进行大扫除。   可她的脸再严肃也压制不住兴奋的女佣们,她们叽叽喳喳的围在她身边,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索菲亚,夫人真的回来了吗?那老爷呢?老爷有跟她一块回来吗?”   “我听说我们的小少爷找到了?真的假的?”   “那小少爷长什么样?他跟夫人像一点?还是跟老爷像一点?”   “宋管家呢?他也跟着来了吗?我好想他呀,他不在都没有人教我中文。”   “……”   清晨的阳光将整个庄园笼罩在暖阳当中,院子里的蔷薇开得正艳,就连旁边的玫瑰园里也绽放着娇嫩的花朵,用来迎接它们盼望了十多年终于迟迟归来的主人。   年迈的花匠小心翼翼的在花丛里剪下一枝玫瑰,晶莹的露珠在娇嫩的花瓣上颤了颤,最终还是滑落下来,滴到了花匠粗糙的手背上。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沈知意在飞机上吐得昏天暗地,下了飞机两眼一闭,差点怀疑自己见了上帝。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落日熔金,窗外的世界几乎被夕阳融进一片金色海洋里,大片的蔷薇玫瑰在她眼底铺展开来,那一刻,她仿佛一不小心撞进了童话世界。   她身上的衣服被贴心的换成了舒适的棉质长裙,软软的搭在身上,轻盈得像一朵云。   她提着裙摆跑下楼,入眼处皆是只能在电影里看见的欧式风格的建筑,偶尔有女佣会从她身边路过,但都会停下来朝她礼貌的鞠躬问好。   沈知意站在了原地。   她知道宋时樾家很有钱,一度以为之前的那个半山别墅就是她对有钱人的顶级想象。   可直到她站在这里,看着这个金碧辉煌的庄园,才知道什么叫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黎莘和宋时樾提着花篮从外面进来,里面躺着他们刚刚从花园剪下来的花朵,花篮中间不合时宜的放了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宋时樾看见她了,把花篮里的葡萄拿了出来,摘了一颗塞她嘴里。   “刚刚路过看见的,旁边还有好多果树,明天带你去玩。饿了没?”   沈知意下意识的一咬,下一刻,充盈的汁水在她嘴里爆开,她把葡萄皮吐出来,摸了摸肚子。   “有点。”   然后看他手里的葡萄,“你洗了吗?就喂我?”   少年弯了弯眉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沈知意:“……”   打你哦。 第81章   在这里的一个月, 沈知意仿佛待在天堂,因为她第一次体验到了——   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庄园大到超乎她的想象, 不单有大片大片的花园, 还有成片的果林和葡萄园,再往后还有宽阔的马场,外围是枝繁叶茂的森林。   此时正值夏季, 晶莹剔透的葡萄摇摇欲坠的挂在枝头,饱满的香瓜散发着成熟的芬芳,硕大的桃把枝桠压得沉甸甸的……   沈知意每天一大早挎着篮子满庄园的乱窜, 回来的时候篮子被她塞得满当当的。除了鲜花和水果, 还有各种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才不过短短几天,她就凭借自己蹩脚的中式英语和庄园里的女佣建立了深刻的友谊。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们的中文跟她的英语一样蹩脚,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达成毫无障碍的交流。   宋时樾睡醒午觉去她房间看了看, 毫无意外的, 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他给她打电话, 发现某人的手机被丢在床上都懒得带走。   到最后他只能拿着书坐到外面的庭院里, 佣人适时的沏了杯茶搁在他旁边。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这群在庄园里干了很多年的女佣摸清他的性格。虽然少年的外表和他们温柔的夫人很像, 但性格多半是遗传了宋凛。   看似温和的表皮下,实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并不像沈知意那样能够成功的和女佣们打到一片,当然,根深蒂固的主仆思想也不能让佣人们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   由于他的经历,他也做不到像一个真正的贵族一样毫无心理负担的使唤佣人。他和佣人仿佛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但毫不相干的两拨人, 各自忙各自的, 互不打扰, 也不交流。   所以当女佣被少年叫住时,整个人愣了愣, 然后连忙低下头。   “您说。”   宋时樾垂眸看着手里的英文资料,里面是关于宋家的一些内容,上面晦涩的英文看得他眼睛疼,瞧不见某个人时连带着头也开始疼了。   “沈知意呢?”他问。   女佣回答他,“她去森林里捡蘑菇了。”   昨夜下了一场雨,被大雨滋润过的土地陆陆续续冒出许多新鲜的蘑菇。沈知意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挎着她的小篮子奔向森林的怀抱,和她一块的还有今天休息的佣人。   女佣站在少年旁边眺望着远方。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不温不燥的风拂过空旷的平原,远处低矮的森林被吹得呜呜作响,玫瑰被迫压弯了花朵。   “看时间的话,应该快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地平线上渐渐浮现几个人影。   宋时樾眯着眼睛朝那边望去。   庄园门口是一片很大的花园,除了玫瑰和蔷薇,还种得有很多种类的花。   沈知意从花园里穿梭而过,她穿了件橙黄色的吊带连衣裙,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草编遮阳帽,长发被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两侧。   她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抱着一个西瓜,步履轻快,轻盈的身姿朝他奔赴而来。   像落在少年心上翩跹的蝶。   “宋时樾!”   沈知意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到了少年耳朵里。   “你看!我去山上捡了好多菌子!我们晚上吃菌子火锅吧?”   她跑到他跟前,把自己满满的战利品递给他看。   宋时樾低头看她满篮子的蘑菇,凭借他对蘑菇品种浅薄的了解,打眼望去,就看到了好多不能吃的品种。   他伸出手翻了翻,挑了朵颜色最鲜艳的放在手里。   “你是想把大家都毒死,然后好继承庄园的财产吗?”   “呃……”沈知意哽了哽,“我看它长得挺好看的。”   女佣上前道,“没关系的,庄园里的厨师知道什么品种的蘑菇没有毒,您把篮子交给我,想吃什么的话让厨房安排。”   沈知意把篮子递出去,满含期待的望着她,“他会做菌子火锅吗?”   她说的是中文,虽然在这里工作的佣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中文,但遇到复杂的,理解起来还是有些问题。   女佣思考了一下,犹豫道,“您说的是……把这些蘑菇做成火锅的配菜吗?”   “不是,就是菌子火锅……”沈知意道,“嘎嘎好吃!”   女佣用中文磕磕绊绊的重复她的话,“嘎嘎好吃?”   沈知意竖起大拇指,“对!嘎嘎好吃!”   女佣:“……”   宋时樾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资料合上,顺道把女佣手里的篮子接了过来。   “我来做。”   沈知意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啊?你还会做这个呀?”   宋时樾朝厨房走去,“不会,但我会善用搜索。”   沈知意:“……”   少年步子迈得大,沈知意跟在他身后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   她的怀里还抱着西瓜不撒手,扶了扶被风吹得有些歪的遮阳帽,蹦蹦跳跳的走在他旁边,把手里的西瓜举起来拍了拍。   “你做菌子火锅给我吃,我请你吃西瓜怎么样?这可是我在瓜田里精挑细选的,肯定又沙又甜。”   宋时樾看了眼她手里的西瓜,“我怎么记得庄园里好像没有种西瓜。”   沈知意嘿嘿一笑,“庄园没有,可旁边的农场主种得有啊。我还跟种瓜的那个大姐聊了将近十分钟,然后她就送了我一个西瓜。”   “你听得懂她说什么?还是说你觉得你说的她听得懂?”   沈知意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我跟你讲,你别小瞧我。虽然我听不懂她说什么,但她要送我西瓜是事实,还有……我听见她夸我beautiful了。”   “ Beautiful?”宋时樾笑了。   他看着抱着西瓜走在自己旁边的少女。   宽大的遮阳帽将她的脸衬托得白皙小巧,眼睫又密又长,被眼睫覆盖住的两只眼睛跟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的梨涡若隐若现。   清凉的吊带裙将少女玲珑的曲线呈现出来,两只莲藕似的手臂在太阳底下晃啊晃,白得亮眼。   是挺beautiful的,他在心里想。   在庄园的这段日子,沈知意就跟出了笼的小鸟似的,玩得乐不思蜀。   等到了开学的时候,她人不仅足足瘦了五斤,还黑了两个度,跟天生冷白皮的宋时樾站在一块,那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为了送她去学校,柳梅和沈玉山还特地请了三天假。   给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柳梅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搬空了。   沈知意看着她一度想把冰箱里的鸡蛋往行李箱放时,终于忍不住了。   “不是妈,你干嘛呢?你把你做的咸菜放里面我都能忍,你放个鸡蛋干啥?”   柳梅恋恋不舍的把鸡蛋拿了出来,“我这不是想着你第一次出远门,给你室友带些土特产啥的,这鸡蛋还是我特地买的土鸡蛋呢,可贵了。”   沈知意制止她,“鸡蛋哪里买不到啊?再说了我们是坐飞机,你东西超重了是要加钱的。”   当一家三口拎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时,沈知意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更加严厉的制止柳梅往她箱子里塞东西。   中午的太阳热得吓人,周围来来往往都是新生还有热情的学长学姐。   柳梅瞧了瞧手里的两个行李箱,又看了看沈知意。   “你被分配到几楼来着?”   沈知意默了默,“……六楼。”   柳梅推了把沈玉山,“愣着干嘛?还不快干活,你还指望我们娘俩搬啊?”   苦逼老实人沈玉山只能皱着脸去搬行李箱,宿管阿姨扯着嗓子喊。   “男性家长搬东西上去后赶紧下来啊,不能在女生宿舍逗留!”   他们学校的宿舍环境还可以,四人间,有空调阳台,还有独立的卫浴。   沈知意进去的时候其他三个室友都到了,留了个靠门的床给她。   柳梅的社交能力在这一刻充分得到了体现。   仅仅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仅凭几瓶自己独门腌制的咸菜,成功的俘获三个室友的欢心,并承诺在今后的日子里会对她格外照顾。   他们走的时候,沈知意还怪舍不得的,抱着柳梅的肩膀蹭了又蹭。   柳梅一把推开她,“多大的人了?还黏黏糊糊的。”   “在这里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受欺负了也别忍着不吭声,要跟老师或者我们说,实在不行你就去找小樾,反正你俩挨得近。”   “在外面想吃什么就买,不要老想着给我们节约钱,钱不够了就跟妈妈讲,咱家就你一个闺女,又不是养不起。”   “知道啦……”   柳梅和沈玉山这才回去。   沈知意在回宿舍的途中接到了宋时樾的电话。   “要跟我一块吃晚饭吗?”   “你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难道我还指望你过来?”   这话说得……   沈知意道,“不跟你吃,我要和我室友一块,她们才是陪伴我四年的人,我要先跟她们打好关系。”   这顿饭算是她们宿舍第一次聚餐,地点是一个本地的室友选的,一家鸡公煲。   沈知意没吃过这个,第一次吃顿时觉得惊为天人,世间竟有如此下饭神器!   再加上她早上一直忙着搬宿舍,根本就没来及吃东西,早就饿坏了,一坐下就只顾闷头干饭。   其它三个人没有她那么饿,吃饭的时候还能聊聊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隔壁来了个帅哥。”   “是我想的那个吗?”   “对一下暗号,奥迪A8,高考状元?”   “啊……就是他,果然人和人是有参差的吗?有钱就算了,成绩还好,离谱的是他还帅!”   “我比较想知道有女朋友吗?”   “这个不知道哎,今天刚报道,消息没那么快出来。”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沈知意举手,“我!”   众人的目光诧异的朝她望去。   沈知意摸着肚子腼腆的笑了。   “我能再要一碗饭吗?” 第82章   沈知意是真的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见她们都望着她,还以为是责备她只光顾着吃饭不和她们聊天。   于是捧着碗真心实意的问了一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女朋友?”   这边的气候要比她原本待的城市热得多, 沈知意不得不把自己觉得最凉快的T恤找出来穿上,也就是柳梅曾经嫌弃得不行的那件小熊印花T恤。   她一只脚搭在餐桌的横梁上,手里捧着刚刚添上的米饭, 长发被她随手扎成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挂在后脑勺要掉不掉的。   脸上没化妆,前段时间被晒黑的脸到现在也没白回来, 和另外三个穿着精致的室友坐在一块, 莫名的多了分淳朴的气质。   三个室友想着放在桌子上的那罐咸菜,心里对她的怜惜更甚。   坐在沈知意旁边的那个女生把藏在蔬菜下面的鸡肉挑出来, 夹到她碗里, 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多了分慈爱。   “没什么, 就随便说点八卦, 这还有好多鸡肉呢, 你快吃。”   沈知意不明所以的咬了块鸡肉,“我刚刚好像听见什么帅哥?哪里有帅哥?”   其她人笑了起来, “没看出来你还挺八卦。我们就是在新生群里看见隔壁A大今年来了个帅哥。”   说起帅哥,沈知意有些心动,但想着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于是只能把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压制下去,专心致志的干饭。   谈论的话题渐渐的从帅哥跑偏到美女身上。   “今年A大的新生真的是……不仅男的好看, 美女小姐姐们也好多啊。我看到一个, 才刚来报道, 就有好多人在表白墙上跟她告白了。”   “嘶!我也看见了,上面还有人偷拍的照片, 不得不说,长得的确很好看。”   “而且好像也挺有钱的,报到的时候,人家开的车还是限量款的豪车,行李据说都有五个箱子呢,还有几个保镖跟着。”   “我看有人说,这两位风云人物好像还是一个高中的。”   “情侣?”   “应该不是,是的话早就爆出来了,而且也没见他俩说过话。”   “那还挺可惜,看着多配啊,这不妥妥的小说里面的主角。”   “是挺可惜的。”沈知意插嘴,“不过男女朋友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喜欢吧,那别人眼里再怎么般配也是别人看的,自己喜欢才最重要。”   室友A朝她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你这句话是正确的、中肯的、且一针见血的。”   沈知意被她逗得坐在位置上笑得乐不可支。   然后她的下巴忽然被一只手钳住,整张小脸托着被迫仰起来。   这是一个很轻佻的动作,但偏偏作出这个动作的人却是她室友。   在美女室友的挑逗下,沈知意只能被迫仰着头望她,神情里难得的带了些窘迫。   “怎……怎么了?”   室友像一个轻浮的公子哥,端详了她片刻,然后开口。   “我发现我们知意长得蛮漂亮的。你看这眼睛,多大,水汪汪的。这睫毛,多长多翘。五官又精致,性格又好,就是皮肤稍微黑了点,不太爱打扮了点。”   皮肤黑、不太爱打扮沈知意:“……”   其他室友纷纷凑过来。   “对呀,之前还没发现呢,多好看呀。”   “真的是,老是夸别人干什么,美女就在自己身边好吗。”   “你看这底子,要是稍微打扮打扮,不得迷死那些臭男人,找个温柔帅气的男朋友根本就不在话下。”   沈知意把自己的脸从魔爪里解脱出来,打断了她们的七嘴八舌。   “那个……我有男朋友了。”   众人的表情缓缓变得震惊。   “嘶!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只知道学习的乖乖女呢,没想到连男朋友都有了。”   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沈知意笑得有些羞涩。   “因为……因为……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后面高考完就理所当然的在一起了。”   “竟然还是青梅竹马!”   “是我们学校的吗?”   沈知意道,“隔壁A大的。”   “竟然还是学霸,这不得请我们吃顿饭啊?毕竟我们要当四年的室友,算得上半个家人了吧。”   沈知意请吃饭的计划还没落实下去,整个人就被军训折磨得体无完肤。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半生的肉,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摊在操场上被太阳煎得两面金黄。   每天六点半就要起来跑早操,然后就是惨无人道的训练。别说见男朋友了,她连吃饭都是跑着去的,累到甚至不洗澡沾着床都能睡着。   *   五天了……   宋时樾曲着一只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机。   一共整整五天了。   除了开学那天晚上他俩打了三十分钟的电话,从此之后,他们一天说的话就没超过五句。   叮咚——   手机的特别提示音响了起来,少年的眼眸不动声色的亮了亮,迫不及待的点开置顶的聊天界面。   岁岁:好累啊,我要噶了,我睡了,晚安。   再往上翻……   岁岁:我恨军训,累死了,眼睛都睁不开,晚安。   岁岁:我恨军训,晚安。   ……   宋时樾面无表情的摁熄手机。   他也恨军训。   对面床的男生正在和他女朋友打电话,抱怨他们学校的食堂如何难吃,教官怎么如何变态……   坐在床下的宋时樾越听脸色就越发的阴沉。   刚刚洗完澡的室友出来看见他这副表情时心里一突,还以为自己洗太久得罪了这位太子爷。   毕竟他脚上穿的一双鞋都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刚开始被分到和他一个宿舍时,男生心里还是很害怕的,像这种有钱的太子爷一般来说脾气不怎么好还事多。   但和宋时樾住了几天后,他们发现,少年虽然性格有些冷漠,人却意外的很好相处。   男生擦着头发,看着他不太美妙的脸色,犹豫道。   “那个……我洗好了,你要去洗吗?”   宋时樾看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黑着脸把手机一丢,抓着睡衣去了浴室。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另外三个室友正躺在床上聊得很嗨,一看见他进来,三个人忽然就噤声了。   也不是话题见不得他,只是少年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那肩宽腿长的,头发只吹了个半干,湿润的发丝搭在眉梢,有些过于冷淡的五官就这样暴露在宿舍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清凌凌的。   那种男生宿舍老生常谈的美女问题忽然就在他面前上不得台面了。   宋时樾抓了把头发,察觉到宿舍里忽然的安静,不明所以的抬眸望了一眼。   被他看的男生顿时打了个激灵,磕磕绊绊的解释。   “没……没什么,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隔壁学院新来的那个美女。”   宋时樾不感兴趣的垂下眼,捞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现某个小混蛋似乎也觉得对不起他,再说了晚安后,补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过来。   少年修长的手指搭在手机屏幕上,盯着那个歪着头亲亲小猫表情包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将表情包收藏后,拿着书上了床。   宿舍安静了两分钟,然后他对面床的那个男生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时樾,听说你和隔壁系大一的那个美女是同学?”   宋时樾把枕头支起来靠在床头,闻言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什么美女?”   “啊?你不知道吗?”   少年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男生却仿佛从他的脸上读到了几个大字——   我应该知道吗?   男生:“……”   可恶,竟然被他装到了!   少年那张过于冷淡的脸此刻也无法压制住他熊熊的八卦之火。   “我看学校里都在传,说你们高中是同一个学校。对了,那美女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室友补充,“顾盼。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里,少年有些冷淡的垂下眼。   “有点印象,高中同学,但不熟。”   末了末,他补充。   “我有女朋友了,所以不关注这些。”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顿时惊讶的看着他。然后转念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他看上去那么优秀,没有女朋友才怪。   有人好奇的问他,“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平时好像也没看见你们联系?”   一说起这个,宋时樾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顿时又阴郁起来。   “隔壁学校的,忙着军训,没空理我。”   “隔壁学校啊……”有室友道,“那能理解,听说隔壁今年换了批教官,老严格了,别说女生了,男生都被训得叫苦连天,跟进了军营似的。”   “很辛苦吗?”宋时樾难得的抬脸问了他们一句。   “有一点。他们早上六点半就要起来跑早操,晚上还要晚训,再加上现在天又热,那滋味……可想而知。”   有人笑道,“你们没看见吗!操场上天天晚上有人跪着求雨,只盼着老天赶紧下一场……”   “……”   可能是操场上跪着求雨的同学感动了老天,第二天果真下起了瓢泼大雨,教官不得不给他们放了一天假,整个新生宿舍楼里顿时欢呼一片。   沈知意他们也放假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她在床上蹦得三尺高,抱着枕头流下了终于苦尽甘来的眼泪。   她人生第一次这么喜欢下雨,只恨不得这雨下得更猛烈一些、下得更久一些。   下一秒,宋时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放假了?”   沈知意赖在床上决定踏踏实实的睡一天,结果少年的下一句话就把她从美梦里拽出来。   “出来吃饭。”   沈知意不想去,“好累啊,我不想去,我想睡一天。”   “沈知意!”   宋时樾咬牙切齿,“你要不要看看,自从军训以来你跟我说过几句话?更别说见面了。”   沈知意翻了个身,理直气壮的开口。“我觉得情侣之间要给彼此留有适当的空间。”   “下午出来。”   少年冷漠道,“一个早上够你休息了吧?再睡就成小猪了。”   虽然沈知意嘴上这么说,可好几天不见,她还是有点想宋时樾的。   “勉勉强强行叭……”   宋时樾被她勉强的语气的给逗笑了,“看来我们岁岁挺勉强的,那不吃了,我也回去睡觉。”   沈知意顿时跨起个批脸。   “宋时樾,你变坏了。”   她把整个人缩到柔软的被子里,听着窗外的雨声,睡意越发的浓厚。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捂着手机悄悄道,“对了,我跟我室友说我有男朋友了,他们让我请吃饭呢。”   电话那头的人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通过电流传到她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岁岁长大了,知道跟别人说自己有男朋友了。”   沈知意:“……”   “宋时樾,信不信我咬你!”   某人很懂得见好就收,“那你们商量一下想要吃什么?到时候发给我,我提前订好餐厅。”   “但我想吃火锅了……”   “那就吃火锅。”   “宋时樾,我快黑成一个煤球了……”   “有多黑?”   “煤球那么黑。”   “比你五年级下乡去摸鱼捉虾的时候还要黑?”   沈知意想了想。   “倒也没有……”   “那就不算黑。”   “那你会觉得我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你摸鱼捉虾鼻涕还挂在脸上的样子。”   “……”   咬你哦! 第83章   下午的雨势渐渐小了些, 校园里漂浮着薄薄的雾气,除了上课来往的学生, 基本上没什么人在路上。   身形颀长的男生撑着伞站在学校大门口。   他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下面搭了件灰色的运动裤,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手机, 微垂着头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引得周围的人频频回头。   几个撑着伞的女生站在不远处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举起手机悄悄的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身形修长挺拔,头发剪得有些短, 将冷淡的眉眼完全展露出来, 垂眼盯着手里的手机,手里的伞有些倾斜, 雨滴从伞沿滑落, 将他的侧脸切割成几块。   他身前是学校古朴的大门, 身后是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他就站在两者中间, 像漫画里的主角一不小心跨进了现实。   女生宿舍C栋603……   隐晦的尖叫声在宿舍里响起, 然后瞟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室友,又连忙压了下去。   “你们看学校的八卦群了吗?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个帅哥……”   她把手机里的图片点开, 激动的举到另外清醒的两个室友跟前。   “是真的帅啊!这是我们学校的人吗?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其中一个室友拿着照片看了看,“嘶!有点眼熟。”   她一排脑门,“卧槽!这不是那谁吗?隔壁学校那个……第一天报到就火的那个……”   室友A缓缓道:“奥迪A8?”   室友B,“高考状元?”   室友C,“嘶……”   正在这时, 躺在床上一直睡觉的室友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其实刚刚就响过一次, 但她们看她在睡觉, 就没吵醒她。   现在又响起来,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其中一个人上前去推了推她。   “知意, 别睡了,你电话响了。”   沈知意格外艰难的从被子里拱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眯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按了接听键,软绵绵的开口。   “嗯?”   电话那头顿了顿,然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在睡?”   沈知意勉强清醒了几分,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有点累。”   她个子矮,被排在了第一排,每天就站在教官眼皮子底下,根本就偷不了懒,所以也就导致她每天都要比其他人累很多。   “你过来了?”   “嗯。”宋时樾道,“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收拾好就下来。”   沈知意愣怔了一会,她刚刚睡醒,大脑有些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应了声,把电话挂断,朝其她三个室友开口。   “我男朋友到了,我们收拾一会儿下去吃饭吧。”   她摸了摸肚子,里面空荡荡的急需投喂,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难怪会那么饿。   她也没啥可收拾的,就起来洗了把脸,把头发随便一扎,换身衣服就打算出门了。   室友道:“你就这样出去?不化个妆什么的?”   报名的时候天气格外热,厚外套全都被塞到了衣柜底下,现在一下雨,气温骤降,冷得不行。   沈知意正在埋头翻箱倒柜的找自己外套,闻言头也不抬。   “不化了,麻烦。”   室友对他恨铁不成钢,“虽然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沈知意也想,但她现在饿得不行,再加上女生宿舍下面又没个躲雨的地方,宋时樾多难等啊。   而且……   她眨了眨眼,“形象什么的就算了吧。我小时候穿开裆裤光着屁股的样子他都见过,掉进粪坑还是他拉的我,现在注意形象是不是有点晚了?”   室友:“……”   不愧是青梅竹马,很好,很强大。   她实在懒得翻,随便找了件卫衣往头上一套就带着她们出门了。结果快走到一楼了,一摸兜,发现手机忘带了。   “你们先下去等我,我回去拿个手机。”   室友只能先下去等她。   平日里冷清的宿舍楼下今日不知为何聚集了好些人,室友A从人群里挤出来,顿时明白了人群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无它,刚刚她们在群里讨论的照片主人此刻正撑着伞站在宿舍楼下。   他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散漫的垂着眼。   灰色的运动裤脚被雨水溅湿一小截,一看就是在等人,而且等了好一会儿。   三个室友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凑在一块压低声音。   “等人?”   “女朋友?”   “我们宿舍楼?”   “好惊爆……”   “好刺激……”   她们看着男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紧接着,电话挂断,狭长的眼眸微抬,朝她们那边望过来。   然后撑着伞朝走了过来。   男生走到她们面前停住脚步,手里的伞不动声色的举高了些,然后默默往前倾。   紧接着,一个轻快的人影从她们身边蹿了出去,轻盈的落在男生的伞下,手熟练的攀上他的手臂。   室友缓缓抬头,沈知意那张黑得略显淳朴的笑脸顿时落在她们眼里。   “走啊,愣着干什么?都快饿死了。”   沈知意见她们没有反应,疑惑的摸了摸脸,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忘记介绍了。   她拉着宋时樾,“忘了给你们说了,我男朋友宋时樾。”   听见她这么说,宋时樾冷淡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   他揽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些,免得被雨淋到,朝发愣的三个室友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你们好。”   沈知意伸手去拽她们,“走了走了……我们去吃火锅。”   三个室友就这样一脸懵逼的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沈知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今天的宿舍楼下人格外多。   “怎么了?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一堆人挤在宿舍楼下面?”   宋时樾看着她动不动就扭出伞外面的肩膀,熟悉的头疼感觉又回到了大脑。   他叹了口气,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摁住她。   “沈知意,你是有多动症吗?能不能好好走路。”   “还有……”他问她。   “你的伞呢?”   沈知意道,“没带,一来就军训,也没时间买把新的。”   宋时樾:“……”   他低着头,看着旁边人黑了好几度的侧脸。他甚至不用抱起来掂量,都能感觉到她又瘦了好几斤,养了一个假期的婴儿肥又肉眼可见的快消失了。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将少女的卫衣拉了拉,露出后颈。和正常的晒黑不同,她的后颈上通红一片,甚至有好几处都起了皮。   他伸手轻轻的摁了摁,引得沈知意倒吸了口凉气,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脖子。   “你干嘛?”   宋时樾拉开她的手,“你这里怎么了?”   沈知意扭头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啊,我又看不见,就感觉每天洗澡的时候有点疼。”   宋时樾忍不住抬手敲了她一下,“脖子晒秃噜皮了都不知道,还洗澡的时候有点疼?我看是洗澡水灌进你脑袋了。”   沈知意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盯着他。   她最近的脸黑是真的黑,但脸一黑,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亮,水汪汪的。   宋时樾的喉咙忽然泛起一阵痒意,握伞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眼神一瞬不落地盯着她的脸。   明明也才一个星期左右没见,可对他来说仿佛过了很久一样,每天不管做什么感觉都很不对劲。   直到现在她真真正正的站在他面前,仰着脸望着他,委屈也好,娇嗔也罢,总归是鲜活的,他触手可及的。   疯长的思念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沈知意跟他厮混了一整个假期,一看他露出这眼神就知道他心思不正经,立马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条件反射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泥干嘛?”   她一退,外面的雨顿时哗啦啦往她背上淋下来。   宋时樾眉心一跳,什么旖旎的心思顿时都没了,黑着脸把她拽进来。   “沈、知、意!”   沈知意心虚的拍了拍后背的水,朝他讨好的笑了笑。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学校门口,那俩曾经被讨论过的奥迪A8就停在大门侧边。   宋时樾先是拉开副驾驶的门,把某个不省心的人塞了进去,然后再帮另外三个室友拉开后座的车门。   他上了车,把半路买来放在车里的奶茶提起来。   他先把沈知意的那杯递给她,然后扭头将剩余的三杯递给坐在后面的三个室友。   “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就点了他们店卖比较火的一款,三分糖,热量不多。”   室友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难免有些拘谨,没想到面容矜贵的少年竟然还会给她们买奶茶,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   “谢……谢谢。”   宋时樾轻笑了一声,看了眼旁边没心没肺的少女。   “不用客气,她有时候会比较闹腾,想一出是一出的,平时还要麻烦你们多多照拂一下她。”   室友也发现了,少年虽然看着冷淡,但相处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闻言其中一个连忙摆了摆手,“你客气了,我们本来就是室友,平时相互照顾是应该的,而且知意也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她的。”   沈知意骄傲的仰着头,“你看,我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   宋时樾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拿过她的奶茶把吸管插进去塞她手里,默默的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总感觉他谈恋爱像在带娃。 第84章   吃完饭后, 三个室友识趣的跟他们挥手道别,把空间留给小情侣。   到了晚上,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只是街边还湿漉漉的, 树梢上挂着水滴,轻轻一碰就哗啦啦往下掉。   沈知意乖乖的任由宋时樾牵着手,然后把另外一只手揣在卫衣兜里, 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我们接下来干嘛去?”   宋时樾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你的新家装修好了,要去看看吗?”   “什么新家?”   少年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这时, 沈知意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好像黎莘送了她一套房。   她缓缓张嘴, “哇……真的有啊?”   宋时樾忍了会, 没忍住, 弯腰在她脸颊轻轻偷了个吻。   “难道还是骗你的不成?”   “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 房产证在我那, 改天出来的时候给你。”   沈知意有些局促的停了下来,“这……不太好吧?”   她以为说的送她, 就是把钥匙给她,人住进去就行了,没想到竟然连房产证都有。   “没有什么不好。”宋时樾道,“我觉得这样很好。既然说送你,那肯定所有的一切都归你。”   他眼里浮现笑意。   “要是我想住进来, 就得先把你伺候好了。不然你不高兴, 把我关外面怎么办?”   沈知意笑了起来, “我才没有那么坏呢。”   少年垂眸看她,没说话。   他的岁岁的确是没有那么坏。   不过, 他自己可能会没她想象的那么好。   他俩绕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刚刚还是沈知意第一次坐这个车。她对车一窍不通,就只扒着椅子随便看了一圈,然后就收回视线。   “这是你买的车吗?”   “不是。”宋时樾替她系上安全带,“家里面派来给我送东西的,为了图方便,我就留下来开了。”   “不喜欢?”他抬眼看她。   “一个车而已,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能坐就行了。”   “怎么?”沈知意扭过头和他对视,“我不喜欢你还能换一个呀?”   “以前的话可能有点困难,但如果是现在……”   他看着少女鼓起的脸颊,突然觉得舌根有些痒,想咬点什么东西解解馋。   “要是岁岁不喜欢的话,可以换。”   沈知意道,“果然,家里有钱就是不一样。”   “不是家里的钱。是我自己投资赚的,不是很多,但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手指最终还是遵循了主人的想法,按到了少女鼓起的脸颊上,那坨肉软软的,稍稍一按就是一个浅浅的坑。   痒得他心里发颤。   “岁岁……”   宋时樾的眼神暗了暗,声音有些低。   “以前你用零花钱养我,直到现在,我也可以用零花钱养你了。所以……”   他慢慢道,“岁岁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我说,我满足你。”   她要昂贵的奢侈品也好,要没见过的奇珍异宝也罢,只要她想要,只要他办得到,他甘之如饴的为她献上。   宋时樾沉着眼盯着她,呼吸有些急促,指尖微微颤抖,似乎在为少女接下来的诉求而感到兴奋。   沈知意想了想,道,“那我想要你们学校门口那家网红店的蛋糕,他们说老好吃了,特别是巧克力蛋糕。”   宋时樾:“……”   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安静。   沈知意,“你这什么表情?你刚刚不还说要满足我吗。”   少年面无表情的把手伸到沈知意的衣兜里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一块小镜子,把镜子对着她举到她跟前。   “干嘛?”   “看看你的牙,虫子都快从里面跑出来了,还吃蛋糕。”   沈知意顿时垮起个批脸,“不是说什么都满足我吗?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我就是想吃个蛋糕怎么了!”   宋时樾,“那你还不如要天上的星星。”   沈知意:“……”   她气得朝他扑上去,“宋时樾,我忍你很久了。”   宋时樾接过投怀送抱的某人,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挑了挑眉。   “所以呢?”   沈知意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不是调情似的咬,而是真的下嘴,疼得宋时樾顿时“嘶”了一声,黑着脸把她的头掰了起来。   “沈知意,你是小狗吗?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沈知意仰着头瞪他。   宋时樾:“……”   他揪了揪她的脸,“人不小,脾气还挺大。”   “谁让你不让我吃蛋糕。”   “真的想吃?”他问她。   要说想吃其实也没那么想吃,但被他这么一问,就把她的逆反心理给激出来了。   “那当然。”   咔哒——   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响起。   沈知意看见从自己身上滑落下去的安全带愣了一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被人掐着腰托着屁股轻轻一搂,就给抱到了隔壁的驾驶座上。   椅子被往后调节,驾驶座上的空间顿时宽敞了许多。沈知意岔开腿坐在少年怀里,背后抵着方向盘,头上就是车顶。   宋时樾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他慢慢靠近她,神色晦暗不明。   “岁岁不是想吃蛋糕吗?我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蛀牙好不好?”   然后沈知意就被检查了个彻底。   她的后背被方向盘硌得有些疼,可跟前灼热的怀抱又烫得她止不住的往后缩。   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死死禁锢住,此刻的她,像一只被摁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全身上下都被控制住,到最后只能无助的翻着肚皮,让人为所欲为。   她原本也不是什么爱哭的人,可每次只要被少年一亲,整个人仿佛坏掉了一般。   大脑、身体、思绪都不由她控制,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到后面那些雾气在她脑海里升腾,然后液化成晶莹的液体,从眼眶滚落。   最后被人一一舔舐,吞噬下腹。   沈知意觉得自己不仅要坏掉了,还快要被热化了。   她的手被迫搭在少年的冲锋衣上,冰凉的布料也不能将她体内的燥热缓解半分,反而有越来越多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宋时樾有些无奈的暂时离开她的嘴唇,伸手擦了擦她湿漉漉脸颊。   “不喜欢?”   忽然涌进来的新鲜空气让沈知意仿佛如获新生,她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不……不是……”   少年垂眼看着指尖上晶莹的液体,“那怎么哭这么凶?”   “不知道……”沈知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埋进他怀里,“我不知道的,它自己要哭的,不是我想的。”   脸颊下面的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紧接着,她的脸就被捧了起来。   地下停车场里静悄悄,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少年俊美的轮廓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底。   他眼眸深沉,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狭长的眼尾晕染出几分情动的潮红,薄唇泛着水光,不用想也知道是从哪里沾染的液体。   微微的叹息从他嘴里泄出。   “原来岁岁是个爱哭鬼。”   他的声音很哑,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人的清朗逐渐被成熟男人的低沉所取代。   “岁岁”两个字从他喉咙里吐出来,仿佛裹挟着密不透风的爱意,密密麻麻的向她倾泻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在这里。   沈知意又把脸埋进了少年的怀里,“宋时樾,感觉我好像又要坏掉了。”   宋时樾哭笑不得的又把她的脸捧起来,“我们岁岁那么健康,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坏掉?”   沈知意一看他的脸就觉得热的慌,她呜咽了一声,把头死死的埋在他的冲锋衣里,死活不肯把脸拔出来。   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本就是火气最旺盛的时候,被她这么不得章法的拱了一通,没火也给拱出火来了。   宋时樾看着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作自受。   两人胡闹了这么一通,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想着沈知意明天早上还要军训,于是宋时樾就没带她去新房,掉头将她送回了学校。   外面的车不能开进校园,他只能在学校大门口停下。   沈知意解开安全带想下车,结果被宋时樾拉住了。   她疑惑的扭头,见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根软膏。   “把头凑过来。”   沈知意乖乖的把头凑过去,“这是什么。”   宋时樾把她的卫衣往下拉了拉,露出少女的脖颈,把软软膏里的药挤到指尖,细细的涂在她晒脱皮的那块。   “治疗晒伤药。待会你拿回去记得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涂一下,自己涂不到的话找室友帮忙。”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   他看着那块泛红的皮肤,眼底闪过心疼,低头轻轻的吹了吹。   “你涂防晒了吗?不然怎么会晒成这样子?”   后颈凉飕飕的,沈知意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结果被少年抓住了。   “别动,等它干了。”   她顿时就不敢动了。不得不说,少年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蛮吓人的。   想了想,沈知意替自己辩解道,“我涂了的,我每天都有涂防晒的。”   只是她的肤质一晒太阳就格外容易黑,但捂一段时间又会自己白回来。   “那涂到后颈了吗?”他问。   沈知意沉默了。   沉默过后,她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的额头又被敲了。   她捂着额头,抬眼瞧去。   宋时樾凉凉的勾了勾唇。   “猪。”   他评价。   沈知意:“……”   那也是被他敲的! 第85章   某人嘴上说着不给, 可第二天沈知意结束的时候还是收到了跑腿送过来的蛋糕。   六寸,小小的一个, 还留了张纸条, 规定了她只能吃多少,剩下的要分给室友。   小气鬼……   沈知意拿着纸条嘟囔了一句,提着蛋糕回了宿舍。   宿舍里其她两个室友没回来, 只有室友A拿着杯子打算去接热水,看见她问了一嘴。   “要接热水吗?”   沈知意看了眼自己放在桌子上喝完水的空杯子,把蛋糕放下, 拿着杯子跟她一块出去。   这个时候接热水的人比较多, 直饮水机子前面站了好几个女生在排队,沈知意和室友A慢吞吞的挪到她们后面开始等。   宋时樾给她发消息问她蛋糕怎么样。   沈知意想了想, 回了句。   【小气鬼。】   【怎么小气了?】   【就那么点, 你不小气谁小气?】   【牙疼别找我哭鼻子。】   【笑死, 我是那种人?】   【嗯, 你不是, 你只会恶人先告状指责我为什么要给你东西吃。】   【……】   【到头来错的还是我。】   【再见!】   沈知意气得收了手机,才一放下, 就听见前面那几个女生在说话,她们声音没压着,根本就无所谓别人会不会听见。   “你们看那个八卦群了吗?”   “看了,你是说隔壁A大的那个有钱的帅哥吧?”   “何止看群,我那天还在楼下呢。不得不说, 人是真的帅, 看上去比照片上帅多了, 就是女朋友不怎么样。”   “那真的是他女朋友?”   “应该是吧,我看他们俩的动作也不像普通朋友和兄妹什么的。”   “啊……可是照片里那个女生看上去……”   “emmm……可能帅哥眼瞎吧。”   “我看她穿的那一身也就普普通通的淘宝货, 连妆都没化,那脸黑得,和他站一块那对比简直了……”   “哈哈哈哈……说不定是玛丽苏言情小说照进现实了呢。有钱人家的少爷就喜欢这种朴实无华的长相,在他们眼里,这样才叫特别。”   “军训就来找她,高中就在一起了吧?”   “这要等到了大学,谁还看得上她啊,也就在高中的时候还能骗骗纯情少爷。”   “说不定过两天就被甩了,反正我是不能理解好好的帅哥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块。要她都能被看上,我是不是也可以嫁入豪门当太太了?”   室友A抛了抛手机的保温杯,脸色冷得吓人。   “说够了没?”   站她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管我说什么?这是公共场合,不想听就自己走。”   室友A被气得笑起来,“第一次见在人背后嚼舌根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别人女朋友怎么样关你屁事啊,他妈都不管,轮得到你操心?”   “你……”   那几个女生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刚,顿时气急。   “怎么?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自己看那个女生,又矮又丑,看着跟个乡巴佬似的,这种也配?”   “她不配难道你配?”   室友A冷声道,“什么时候外貌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了?你们只看得见她矮,只看得见她不怎么出众的外貌,你们肤浅到甚至都不愿意去了解一下她就擅自下决断,然后得出一个不配的评论。”   “说道底,你们就是嫉妒。你们嫉妒她看着不怎么样却找了个优秀的男朋友,你们甚至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凭什么看得上她却看不上你?”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你了解他们的故事吗?你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吗?看人家走在一块就说不配?我看那个男的还配不上她呢,平白无故的给她招惹些晦气玩意!”   “不接了,我们走!”   沈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室友A拽走了,直到到了宿舍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她们讨论的人好像是她。   她抿了抿嘴,有些笨拙的安慰室友。   “好了,你别生气了,生气容易老得快。”   室友A诧异的看着她,“生气的不应该是你吗?”   沈知意弯着眉笑了,“我不气,我都习惯了。反正很多人都说我配不上宋时樾,就等着我和他分手呢。”   “才没有。”室友A道,“你才没有配不上他,你不要听那些肤浅的人瞎说。”   沈知意实话实说,“这是事实嘛,我的确长得不怎么好看,学习也不是很好,家境好像也不行,要不是沾了青梅竹马的光,他可能看都不看我一眼。”   “才没有!”室友A看着她,掰着手指头认真道。   “虽然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是你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们知意就是现在黑了点,五官多好看啊,等军训完了养白了绝对是个小美女。学习不好也不可能考上这个学校,不要老是和金字塔尖尖的人比。至于家境,这是父母给的,跟自己又没关系。”   “再说了,我感觉比起你高攀你男朋友,你男朋友才更像是离不开你的那个。”   沈知意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哪里有那么夸张?他才不会离不开我呢。”   室友也笑了,“不一定。”   哪怕他们只相处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可给她的那种感觉太强烈了。   如果说沈知意是个小太阳的话,宋时樾更像清冷的月,遥远、冰冷、触不可及。他们看似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没人知道的是,月亮一旦没了太阳,是发不了光的。   他没了他的太阳,注定只能陷入无边黑暗。   *   当学校里的人知道他们俩是情侣时,第一反应就是等着,等着看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分手。   可他们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都没有等到他们分手的消息,倒是对他们不配的想法渐渐消退,慢慢的演变成——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宋时樾会和她在一起了。   军训一过,沈知意黑得淳朴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回来,五官慢慢的长开,少了些幼态,可脸还是圆,那双眼睛依旧大。   当弯着眼睛朝你笑的时候,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晴朗了。就像摆放在橱柜里的娃娃,可能不是最精致的那个,但绝对是看了一眼就想买的那个。   渐渐的,又开始有人希望他们分手了。可这次,更多人的目光落却在了沈知意身上。   很可惜,恶龙把自己的宝物看得很紧,不怀好意的人稍稍一靠近就会遭到无情的驱赶。   蒙了尘的明珠才刚开始绽放出光芒就被告知早早的有了主。   转眼又到了九月的开学季,天气还是热。   沈知意穿着红色的小马甲拿着旗子站在树荫下,为了那两个可怜的学分,她不得不在这个热死人的天气报名当迎新的自愿者。   好在负责的老师看她长得可爱,分给她一个简单的差事。只需要站在树荫下为找不到路的学弟学妹们指引方向就可以了。   手里矿泉水剩的一点水也被她喝完了,旗子被她扇得快冒烟了也凉快不了多少,好在时间快到下午五点,她这一天的折磨差不多到头了。   “学姐你好……”   推着行李箱的男生走到她面前,现在的小孩都高,站在沈知意面前时仿佛她才是那个学妹。   沈知意不动声色的揉了揉酸疼的腰,抬眼朝男生看去。清清爽爽的运动装,浓眉大眼的,看上去还挺帅。   察觉到她的视线,男生耳尖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开口,“请……请问男生宿舍A栋怎么走?”   和她一样指路的有好几个,但不知道为什么找她的特别多,讲了一天的话,她嗓子都哑了。   闻言她有气无力的指了指男生右边的建筑,“你扭头看看,旁边那栋楼是不是就写着A栋?”   男生扭头,果然看见了。他握紧了手里的行李箱拉杆,觉得就这么走了不是很甘心。   “那……学姐你知道物理系的教学楼在哪边吗?我们等会要去报道。”   沈知意伸手给他指了指,“你往那边走能看得见,要是不知道路的话就问路上的同学,他们都会说的。”   她好脾气的笑了笑,“不要害羞,不知道就问,大学生不会吃人的。”   男生的看着她的笑脸有些呆。   女生白皙的脸带着被热意熏出来的薄红,头发束成一个马尾扎在脑后,纤长的脖颈在阳光下白得晃眼,五官是没有任何攻击的钝感,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圆润的。   那是一种不会攻击到任何人的好看。   “同学?”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沈知意疑惑的拿着旗子在他跟前挥了挥。   男生如梦初醒,看着她不自觉的红了脸,“学姐……我……我叫周柯,是物理系的。”   沈知意懵了懵,搞不明白怎么还自我介绍上了,只能含糊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沈知意。”   “那……”男生咽了咽口水,问她,“我可以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啊?”   沈知意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忽然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一个怀里。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抱歉,她有男朋友了。” 第86章   男生抬眼, 才发现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西装,身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面容季夹杂着疲倦, 可哪怕这样,也掩盖不住身上冷冽的气息。   他环住女生的肩膀,冷淡的眸上下扫了他一圈, 矜贵的面容不带什么感情,可男生还是读懂了里面浓浓的警告意味。   宋时樾不动声色的拉进和沈知意的距离,明目张胆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男生, 再次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 我是她男朋友。”   他环住肩膀的手往下移,强势的挤进女生的指缝, 拉起她的手, 将她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明晃晃的展露在他眼底。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男生最后只能拉着行李箱灰溜溜的走了。   沈知意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 伸手捅了捅背后男人的腰, “你干嘛?和一个学弟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宋时樾的眼眸暗了一瞬, 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我再不斤斤计较, 老婆都被人拐跑了。”   沈知意笑了起来,“你当我是天仙啊。”   才刚下飞机的男人目光隐晦的从她全身扫过,恨不得多看两眼把这两天的缺失的都弥补回来。   “在我心底,岁岁比天仙还要好看。”   这两年围绕在她身边的男的越发的多,再加上宋凛开始让他接触公司的事务, 他越来越忙, 能陪着她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 他心底的危机感一天比一天还要重,恨不得在她脑门上刻上有主的标签, 好让那些围着她转的人有点自知之明别老是觊觎别人老婆。   “沈知意……”他不满道,“你就不能跟别人说你有男朋友了吗?”   他一下飞机就看见男的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这样,那他看不见的地方得有多少人打他老婆的主意?   沈知意拉着他的手讨好的晃了晃,“人家又没说什么,我总不能遇到一个男的就说我有男朋友吧?那不成神经病了?”   “再说了,刚刚只是碰巧,平时真的没有男的关注我的。”   只是这唯一的一次还被宋时樾看见了,沈知意感觉自己有理也说不清了。   五点半一到,沈知意把身上的小马甲一脱,跟着宋时樾上了车。   开车的是助理,隔板被男人放了下来,将后座隔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沈知意缩在他怀里,有些疲惫的闭上眼。   “累死我了,志愿者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要是我头顶没那棵树,我高低得晒脱一层皮。”   宋时樾看着她泛红的脸,哪怕心底再想,最后也只是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些,没做什么。   “辛苦岁岁了,晚上想吃什么?”   沈知意歪着头想了想,“番茄牛腩,红烧鸡翅,还有排骨……”   车子半路又拐去了菜市场,沈知意这一个星期都是在宿舍待的,再加上宋时樾不在,家里面的冰箱早就空了。   等宋时樾买完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后座睡得不省人事了。   再次下车的时候他怀里就多了个人形挂件。   助理提着菜眼观鼻鼻观心的走在前面,眼神都不带往旁边看一眼的,提着菜就往前冲,把菜送到地方了,溜得比兔子还要快。   宋时樾抱着人走得很稳,甚至都不喘一下,轻轻松松的把人像抱小孩一样拢在胸前。   沈知意是真的累极了,被他这么弄都没醒。她整张脸埋在男人怀里,背后披着他的西装外套,手底下的白衬衫被她无意识的攥得皱巴巴的。   他坐电梯到了家,熟练的输入密码打开门。   两年以来,这里布满了两人生活的痕迹,比起另外的地方,这里更像是两人的家。   宋时樾将人抱去了她的房间,一沾上床,沈知意熟练的拉着被子一滚,砸吧一下嘴,睡得更沉了。   迷糊中她的脸被一只手掰了过去,紧接着熟悉的味道朝她席卷而来。   男人弯腰自给自足的讨了个亲亲,出门去给她做晚饭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昏暗的房间适时的留了盏小夜灯,诱人的香气顺着门缝探进来,叫她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沈知意掀开被子下了床,外边的厨房还在炖着牛腩,但桌子上已经放上了她想吃的鸡翅和排骨了。   宋时樾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居家服,身上系着围裙,低着头在厨房洗水果。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眼底沁出笑意。   “你醒得倒是时候。”   沈知意嘿嘿一笑,凑过去毫不客气的把他手里的葡萄拿在手里。葡萄上面的水渍还没干她也不在意,就这么吃了一颗,然后伸出沾了水的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不错不错,真是贤惠。”   宋时樾垂眼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印,把她的手扒拉开,“贤惠有奖励吗?”   沈知意朝他勾了勾手。   然后两人在厨房里接了个带葡萄味的吻。   *   “你等会就要走吗?”沈知意咬着筷子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嗯。”宋时樾把手里的鸡翅剃了骨放她碗里,“十点的宴会。”   沈知意跑去房间提了个礼品袋出来递给他,“总感觉长辈过寿不送些什么不太好,你不是说你外公爱喝茶吗,这个是我托我妈从老家寄过来的茶叶,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要是觉得上不了台面不送也行。”   宋时樾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低头看了一眼,茶叶被搁置在精美的盒子里,一眼望去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寒碜。   “这样的礼物我求都求不来,怎么可能会有人觉得寒碜?”   他把礼品袋放在旁边,抬眼最后问她,“真的不打算和我一块去吗?”   “不去。”沈知意摇头,“你们有钱人的聚会多无聊,讲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过三遍,还不如在家睡觉打游戏呢。”   见她真的不想去,宋时樾也不强求。看了一眼还在吃饭的某人,起身去卧室里换衣服。   他出来的时候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看着干干净净的厨房和放在旁边洗干净沥水的碗筷,宋时樾在心底笑了笑。   挺好,还会收拾了。   沈知意怀里抱着半个西瓜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嘴里咬着勺子正看得精彩,忽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换了身西装的高大男人站在她跟前,修长的指尖钩着一根深蓝色的领带。见她望过来,拎着领带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沈知意认命扯了张纸擦干净手,站起来给他系领带。   “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于是,他便在她面前心甘情愿的弯下腰。   沈知意系了很多次,到现在手法已经格外娴熟。她两三下就搞定,然后拍了拍宋时樾的肩膀。   “去吧,记得替我跟你外公说声生日快乐。”   男人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的点了点。   沈知意一脸拿你没有办法的样子,然后踮脚凑在他脸边落下一个离别的吻。   浅浅的,带着盛夏西瓜的甜味。   宋时樾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几,大厅里人满为患,邀请的客人几乎都到齐了,看样子似乎只差他一个。   最先看见他的是黎莘,她看了看他身后空荡荡的夜色,问他,“岁岁呢?她没来吗?”   “嗯。”他答,“你知道的,她一向都不喜欢这种聚会,再加上今天她当志愿者在太阳底下站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   黎莘没再问,只是责备他,“那你怎么来这么晚?你外婆外公问了我好几遍你怎么还不来。”   宋时樾面无表情道,“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   黎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看你不是路上出了点事,是家里出了点事吧?”   宋时樾顿时不说话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黎莘眼里那个听话的孩子变得越发的冷淡,除了必要的交谈,其它时候基本都不见他怎么说话。   也不知道沈知意私底下是怎么忍得了他这种性子的,就连作为亲生母亲的黎莘,有时候都觉得他实在是太过于无趣。   她拉着宋时樾来到黎冶跟前。   今天是他的八十大寿,老爷子精神状态看着很好,穿着一身唐装拄着拐站站在人群里,笑得合不拢嘴。   看见宋时樾时他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意更甚。   “小樾终于来了啊。”   “外公……”   宋时樾站在他跟前跟他问好,同时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   “生日快乐。最近太忙了,我来得匆忙也没好好准备什么礼物,这是前段时间淘到的字画,希望您不要觉得寒碜。”   “你这是什么话。”黎冶拉着他的手一脸慈祥。   “小樾愿意来宴会外公就已经很高兴了,东西哪有情意重要。”   宋时樾垂眼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下意识的就想挣脱开,但最后理智遏制住了他。   他把另一个袋子也递了上去,“这个是知意给您的礼物,知道您喜欢喝茶,特地从老家带来的。”   黎冶愣了愣,“知意是?”   黎莘赶紧道,“爸,你忘了?她是小樾女朋友,去年暑假的时候你见过的。”   她一说,黎冶的脑海顿时浮现出一张圆圆的脸,长得倒是讨喜,但家境确实普通到了极点。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是她啊,这么久了,还以为你们分了呢。”   他朝旁边的侍应生招了招手,“也是一片心意,拿下去吧。”   宋时樾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去,他把手抽了出来,道。   “劳您费心了,我们现在不会分开,以后也不会分开。” 第87章   见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给自己下面子, 黎冶面露不愉,语气也不知不觉的重了些。   “小樾, 你还年轻, 很多事情不懂。这婚姻最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这有些人啊嫁得高了,就会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宋时樾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神色一点点的冷了下去,“看来外公今天不是很欢迎我, 那我走就是。”   “你……”   黎冶气急, 把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敲在地板砖上。   他年纪大了,哪怕家里的权势的确不如从前, 可底蕴在哪里摆着, 谁见了他不都得恭恭敬敬的, 家里的小辈谁敢忤逆他半句?没想到宋时樾一来就让他吃了个瘪, 还是这么重要的场合, 这叫他的脸以后往哪里放?   宋时樾低眉看着地板,没说话。   黎冶朝他看去, 男人的五官在灯光下透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和宋凛越发相像的神色在他眼底此刻显得越发的碍眼极了。   其实一开始知道黎莘和宋凛有个孩子时他心底是瞧不上的,一个在那么低贱的地方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在黎莘认回宋时樾的那几年,他也就逢年过节的给个红包意思一下,其余时间没怎么在意过他。   直到他进了宋凛的公司……   才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 宋时樾摇身一变, 顿时成商业圈的新贵, 其手段颇得宋凛的真传。一时间,他风头无两, 无人不知他的名讳。   黎冶这才注意到他。   和家里面那群不学无术的小辈相比,他实在是太优秀了,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接班人的样子。   他沉醉在拥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外孙的梦境里,以至于他忘了一个事实——   宋时樾不是宋凛,他不需要为了自己的妻子处处讨好他。反而黎家式微,不得不仰仗着他才能勉强维持如今光鲜亮丽的日子。   黎莘不动声色的挡在宋时樾前面,“爸,小樾自己的婚事他自己做主,我们宋家还没落魄到需要牺牲小辈的婚姻来换取利益。”   黎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忽然不知道在心底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就是随口一说,那么大反应干什么?我那么老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才难得管。”   宋时樾垂着眼,有些遗憾的眨了眨眼。   他以为按照老头的脾气,会骂他一顿,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回去。   听这些人无聊的吹嘘哪里有抱着他香香软软的老婆睡觉舒服?   黎冶又伸手去拉宋时樾,“不说这个,小樾跟外公来,外公带你去见几个长辈。”   宋时樾无奈只能跟着他去。   说是带他去见长辈,其实是黎冶借机沾他的光罢了。   看宋凛的态度,以后整个宋家都会是宋时樾的,在加上他比宋凛青出于蓝,现在走到哪里都是别人巴结的对象。   很多人来宴会,其实打的主意就是宋家父子。   宋时樾才一过去,人群就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一圈下来,哪怕他极力规避,可还是喝了不少酒。   男人扯了扯领带,呼吸间都是酒精的味道,眉梢间的不耐越发的深厚。   黎冶没发觉,他看见人群中的那抹倩影时眼睛亮了亮,脚底的步伐甚至都快了些。   “小盼啊……”他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喊了出来。   听见他的声音,人群自发的散开,露出围在中间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纯白礼服的女人,五官精致,柔顺的长发披散的肩头,像绽放在月光下纯白无瑕的花朵。   听见黎冶的声音,她从人群里走出来,乖巧的伸手搀扶住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黎爷爷……”   她的目光从黎冶脸上掠过,不动声色的落到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然后垂下眼。   黎冶拉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几天不见小盼又变好看了,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顾盼眉眼低垂,声音轻柔。   “爷爷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这两天在学校忙着一个竞赛,天天熬夜,皮肤都变差了,怎么还会变好看。”   黎冶心疼道,“那么辛苦干什么?家里又不缺钱。”   顾盼笑了,“家里的确不缺钱,可我还是想凭借自己的双手打拼未来。”   黎冶对她越看越满意,朝身后的宋时樾招了招手。   “小樾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顾盼,和你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被黑心的保姆和自己的孩子互换,在穷地方生活了十多年,两年前才被找了回来,她还和你在一个学校呢。”   站在黎冶身后的宋时樾掀起眼皮凉凉的看了顾盼一眼。   顾盼被他的眼神看得僵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的朝他伸出手,“好久不见,老同学。”   宋时樾没伸手,只是没什么感情的勾了勾唇。   “的确好久不见。”   黎冶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干什么呢?怎么和女孩子这么说话?”   “小盼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哪怕家里面很有钱,可还是很努力的学习,一点都不靠家里的关系。你啊,平时就应该跟这样的女孩子多多接触。”   宋时樾眉间的不耐越发的深,一点都不想和他在这里掰扯。   “你要是觉得优秀就把她介绍给家里面的表哥表弟们,我家规严格,要是被女朋友知道我在外面和别的女生说话,是要被罚跪的。”   “你!”   黎冶气得手里的拐杖都快拿不稳,“你简直……简直是……”   “让一个女的压你一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的确不成体统……”宋时樾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眼底的冷意让黎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也知道,被女人压一头是我宋家的传统,不然宋凛也让不会被你们扒着吸这么久的血。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吃了水还自诩清高瞧不上挖井人的。”   “不过……”   他慢悠悠道。   “你说,要是过几年我接管宋家,你猜我会不会像宋凛那样好说话?”   “你也知道,我一向没什么当挖井人的爱好,特别是那群吃水的人还对我指手画脚。”   黎冶僵住了,他的脸瞬间变得灰白一片。   “外公看来的确不怎么欢迎我,那我就不叨扰了。”   宋时樾转身出了大厅。   他站在门口,被夜间的冷风一吹,烦躁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一点。   他盯着天空零星的星子看了一会,然后朝站在门口的侍应生勾了勾手,“黎家放礼物的屋子在哪里?”   侍应生是黎家原本的佣人,他知道宋时樾的身份,见他这么问,也没多想,带着他就去了。   屋子里满满当当堆得都是礼物,侍应生伸手指了指,“礼物都被收来了这个屋,贵重的被放在了这边,一般的放那里,剩下的入不了眼的全丢角落了。”   他朝宋时樾道,“少爷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吧?”   宋时樾道,“我刚刚发现我的袖扣不小心掉在送礼的盒子里,我自己找,你去忙吧。”   见他真的不需要帮忙,侍应生就自己先走了。   宋时樾最后在不入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被精心包裹着的茶叶,袋子被一堆东西压得皱巴巴的,好在里面的盒子还完整。   他拿着茶叶出了门。   结果在大门外边遇见了顾盼。   几年过去,她长得越发的好看,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纯白的礼服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光站在哪里什么都不做就是风景。   可宋时樾对风景不感兴趣,拿着茶叶就想回家。   “等等……”顾盼喊住了他。   宋时樾头也不回。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素白的手即将拉到他衣角的瞬间,高大的男人猛地侧身躲开了她的手。   顾盼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堪。   宋时樾终于肯回头看她一眼,“有事?”   顾盼咬着嘴唇看他的脸色。和几年前他看她时眼底带着明显的厌恶不同,这回他的眼底只有冷漠,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见她不说话,宋时樾唯一仅剩的耐心也耗尽了,不再管她,拿起手机就想联系助理。   “宋时樾!”   顾盼喊住了他,眼底满满的都是不甘心。   “我哪里不如她?”   她这话问得稀奇,叫宋时樾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盼道,“我长得比她好看,成绩也比她好,现在就连家室也比她好,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   站在夜色里的男人静默了一瞬,然后拧着眉开口。   “你喜欢我?”   顾盼看着他,哪怕是朦胧的灯光也掩盖不住男人俊美的五官。在外人看来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冷淡,眉间似乎凝结着冰霜,终年带雪,好似怎么也捂不化。   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她见过他眉梢消融的春意,她也见过他眼底灿若星辰的笑意……   只是都不是对着她的。   嫉妒如藤蔓在她心底疯长,一点点的蚕食着她。   他那么优秀,应该值得更加优秀的伴侣,最好……   最好是如同她这般的。 第88章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伪装的技术学得再好,可眼底的想法还是瞒不过宋时樾。   看着她不甘心的样子, 宋时樾一度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实在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她觉得好的东西都应该归她?   “顾盼……”   他开口了,狭长的眸微敛,在夜色下看不清神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想你至少应该有所长进。还是说……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顾盼被他冷冰冰的话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她不仅拥有好看的皮囊,甚至还有和皮囊不相上下的能力。   被亲生父母认回来后, 她就是虞家千娇万宠的小公主, 哪怕没了他,她也会拥有无数个前仆后继的追求者。   可是……   她攥着手, 尖锐的指甲死死扣进肉里。   她不甘心。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她仿佛就是上天的宠儿, 只要是她想要, 就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除了他……   她抬眼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男人。   大厅里觥筹交错的宴会还在继续, 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从里面照出来,再扩散到不远处的院子里已经暗淡了许多。宋时樾的五官在暗淡的光线下看不怎么清晰, 只能隐隐绰绰的描绘出一个挺拔俊秀的轮廓。   比起喜欢,浮现在她胸腔里的情绪更多的是不甘。   她见惯了男人们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所以他的冷淡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抑或是她的生活过得太过于顺利,所以得不到的东西在她眼里存在感才会那么强。   她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所以她不做点什么根本就不甘心。   她靠近他, 慢慢的笑了, 那张精致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动人。   “宋时樾,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考虑一下我?虞家就我一个女儿,你要是跟我在一块, 以后整个虞家都是你的,你难道就不心动吗?”   宋时樾觉得这个女人肯定疯了。   他不欲与她多说,转身直接走人。可他才走了不到两步,身后猛地窜过来一个人,敏锐的直觉让他眉心一跳,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以至于让他不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被一双手搂住了腰。   顾盼的眼底闪过疯狂的神色,“你要是放不下和她二十多年的情谊,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优秀的男人在外面养情人不是很正呃……”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掐着喉咙提了起来。   顾盼惊惧的睁着眼睛向上望去,她从未见过宋时樾那么可怕的神色,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淬了寒冰,看她如同看一个死人。   她终于感到了害怕。   门口的保安看见了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下一刻,顾盼就被甩到了地上。   宋时樾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满脸瑟缩的模样,慢慢的勾着唇笑了。   只是那笑容直教人心底发凉。   “可能是岁岁太过于善良,以至于让你觉得我似乎很好说话。高中的时候我见你是个女生,便放你一马,不和你计较,可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是很需要别人的怜悯。”   顾盼坐在地上忍不住往后退,“你什么意思?”   宋时樾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高大的身影无形当中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越过顾盼遥遥地落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下,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他就站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刚刚看进去了多少。   “我想……”宋时樾道,“你恐怕要先考虑一下怎么跟他解释刚刚的事。”   顾盼一愣,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清那个人的脸时,她的脸瞬间白了。   “曲……曲恒……”   宋时樾没心情看狗咬狗。   他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丢进垃圾桶里,打开车门沉着脸上了车。   助理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黑压压的脸,屁都不敢放一个,麻溜的点起火开着车窜了出去。   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一点了。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沈知意早就已经睡了,可他打开门却意外的看见了灯火通明的客厅。   他把手里的茶叶随意搁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在客厅里,沈之意左手抱着枕头、右手拿着笔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而她的脚边压了张做到一半的六级卷子,不远处的餐桌上正放着一碗还有点余温的醒酒汤。   暖洋洋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埋在沙发里的脸,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沈知意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手里的笔被人抽了出去,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   她条件反射的窝在他的颈窝蹭了蹭,然后慢吞吞的睁开眼。   “你回来了,几点了?”   “一点多。”   “这么晚了啊……”沈知意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趴在他的身上闻了闻。   “你身上什么味道啊?香香的。”   抱着她的男人僵了僵,然后下一瞬她就被拉出他的怀抱。   “我去洗澡。”   “啊?”   沈知意懵了一瞬,似乎没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跳到这里。她抬起脸来想看一看他的神色,结果刚一动就被男人塞到了沙发里。   宋时樾站起来,伸手将胸口歪歪扭扭的领带扯下来丢在沙发上。   沈知意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的西装外套不知道去哪里了,白色的衬衣从黑色的西装裤里扯出来,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不一会儿,附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就展现在她眼底。   大晚上的,人才刚刚睡醒,就给她看这么刺激的东西,沈知意呆住了。   宋时樾看着她这个样子,眼里闪过笑意。他弯着腰凑近她,伸手想将她的脸勾起,结果手刚伸到半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   “岁岁乖,自己先玩一会儿,我半路碰到了脏东西,洗完澡再来陪你好不好?”   沈知意伸出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要洗就洗,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才不需要你陪。”   宋时樾盯着她圆润的足尖看了几秒,在酒精的熏陶下,他的眸色越发深沉,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浴室。   沈知意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才清醒了没多久的大脑又开始被睡意侵袭,不知不觉间又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是被男人密密麻麻的吻憋醒的。   他身上还残留着浴室热烘烘的水气,头发也只吹了个半干,发梢落在脸上,冷冰冰的。   沈知意伸出手艰难的推了推他,扭过头躲开某人不要脸的偷袭,声音里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抱怨。   “宋时樾,你干嘛呀!”   带着几分醉意的男人今夜格外黏人,他提着她的腰让他叉开腿坐在自己怀里,伸手将她别开的脸扭过来,密密麻麻的吻又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岁岁……”   “岁岁……”   “岁岁……”   他一遍又一遍的不知疲倦的叫着她的名字。   沈知意被他叫得面红心跳,甚至连吸进去的空气都带着浅浅的酒味。   “宋……宋时樾……你喝醉了,我做得有醒酒汤……”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人封上了。   男人宽大的手掌钳住她的下颌,让她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直到呼吸不上来才终于肯放过她。   肉嘟嘟的唇泛着好看的红,唇肉微微肿起,随着细微的喘息,还能从洁白的皓齿间窥见一点点嫣红。   “岁岁……”   宋时樾难受的喘息,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   “今天晚上和我睡好不好?”   沈知意呆住了。   虽然他俩住在一块,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分开睡的,哪怕有时候抱在一块睡觉,那也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什么都没做。   一开始是因为觉得他俩年纪还小,不太合适。到后面沈知意课程越发的繁重,而宋时樾又进了宋凛的公司,两人都很忙,根本就没有时间能让他们探讨生命的大和谐。   所以他这么一问,沈知意清楚的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男人的吻落在她耳后,“好不好?岁岁……”   “我……”   沈知意攥着手底下的衣服,小脸一片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最后她在男人幽深的眼神下,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就落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周围暗色系的装修一看就不是她的房间。   觊觎了许久的宝物终于被恶龙叼回了巢穴,他看着宝物在自己筑的巢上打了个滚,浑身沾满了自己的味道,那一刻,巨大的愉悦席卷着他的脑海。   沈知意滚了一圈,看着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男人,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想逃。   结果刚爬到床边就被人握住脚踝拖了回去。   宋时樾搂着她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沙哑。   “去哪里?”   沈知意干笑两声,“我……我就随便走走。”   “走好了吗?”他问。   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可沈知意却听得后背发凉。   “宋……宋时樾,我还没准备好。”   宋时樾按了按她发肿的唇,“小骗子,你刚刚明明答应了的。”   沈知意欲哭无泪,她一个清心寡欲了两辈子的单身狗,连夜店都没去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你让我缓缓……缓缓……”   男人无奈的叹气,抓住她的腰往下按,“岁岁,再缓缓我就憋出问题了。”   沈知意僵住了,她挣扎着想从男人坏里爬出来,可她那点力道哪里是他的对手,最后只能被迫坐在他怀里承受煎熬。   “宋……宋时樾……”   宋时樾擦掉她眼尾的潮意,“岁岁总不能让我一辈子不吃肉吧?”   沈知意呜咽一声,瘪着嘴,脸上的表情委屈极了,她撑着男人的胸膛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我……我自己来。”   宋时樾挑了挑眉,笑意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是吗?那我很期待岁岁的表现。”   他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整个人往后仰,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   沈知意先去扒他的衣服。他天生皮肤就白,在深色的被子上显得更白,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就这么给她扒了出来,上面覆盖着漂亮的肌肉纹理。   她的脸轰地一下红了起来。   然后……   然后是裤子。   沈知意扒着裤子,表情空白了一瞬。   在男人幽深的眼神下鬼使神差的评论了一句。   “短短的,也很可爱。”   “嗯?”   宋时樾呆了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才知道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沈知意往后退了两步,“你之前也这么说过我。”   男人没生气,只是忍得辛苦,他也不想等她主动了,伸手就把人拉了过来。   “记这么清楚啊。”   沈知意哼了一声,哼完后她问他,“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宋时樾忍得太阳穴突突的跳,额角甚至都渗出冷汗。   “当时的你生气吗?”   “还……还好……”沈知意道。   更多的其实是恼羞成怒。   “那我也不生气。”   他搂着她低声笑了出来,“反正岁岁说什么都是对的,长也好,短也好,只要岁岁喜欢就行。”   宽松的睡衣被他解开,男人带着热意的手抚上白嫩的肚皮,粗粝的指尖在肚脐下方按了按,意义不明的喟叹在沈知意头顶响起。   “能到这……”   啪——   拉灯。 第89章   第二天, 黎莘来的时候只有宋时樾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   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深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眉梢间挂着舒适的笑意, 那笑意明显到就连平时过于冷淡的面容都压制不住, 丝丝缕缕的由内向外渗透,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愉悦的弧度。   他修长的手指提着茶壶倒了杯茶递给黎莘,语气轻柔的和她打招呼。   “您来了, 母亲。”   黎莘拿着包站在客厅里,一幅了见鬼的表情。   苍天在上,宋时樾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还尊称她“您”?   一时间, 她甚至怀疑自家儿子被夺舍了。   “你……你还好吧?”   “我很好。”   宋时樾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早上有点激动, 一不小心就把茶叶放多了,入口的滋味又涩又苦, 可偏偏他却觉得甜到了心间。   黎莘坐到他旁边, 喝了口他倒的茶, 顿时苦得她脸都皱了起来。   “我怎么记得你平时不喝茶的?”   “是吗?”宋时樾顿了顿, 道, “没关系,以后就爱喝了。”   黎莘:“……”   上回宋凛请来看风水的大师的联系方式还在吗?她可能有个业务得联系一下。   她在屋里扫了一圈, 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岁岁呢?没在家吗?”   “咳……”男人低咳了一声,掩住几乎快要隐藏不住的笑意,“她还在睡觉呢。”   黎莘拿起手机看了眼,都快十一点了,还睡?   她看着满脸春色的某人, 脑子里某根弦短暂的链接了一下大脑, 可惜由于太过于短暂, 让她来不及抓住就溜走了。   她只能先将满腔的疑惑放在心里,跟他说起这次来的目的。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 我没想到你外公会这么冥顽不灵,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听她说起昨天的事,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涌进宋时樾的大脑。他垂下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我……”   黎莘犹豫着开口。   “其实我小时候家里面就开始在走下坡路了,但是父亲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所有好的都紧着我来。我知道他图什么,我长得好,他就想用我的好颜色给他谋一个能帮黎家的乘龙快婿。”   “像我们这种人家,其实很多时候婚姻都由不得自己,我也知道这点,所以在知道他想法的时候也没想着反抗,理所当然的接受着他给的一切。”   “直到我遇见你爸爸……”   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手里的杯子。   “我跟他走的时候他还不是宋家家主,一个卑劣且没有权力的私生子怎么想也和他心中的乘龙快婿搭不上边。再加上黎家世代门风清正,最瞧不上的就是私生子这种人。”   “正是因为这样,我一直觉得是自己欠了黎家,便纵着他们跟你爸爸索取。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们能知道你爸爸的好,愿意接受他。”   说完后她自嘲的笑了笑,“现在想想我真的是太单纯了,他们就是自诩清高还自私自利罢了。你对他们好他们根本就不会感激,反而扒着你一个劲的吸血。”   “这么多年来,当初他们养我的那点钱其实早就还清了,我的确不应该再这样执迷不悟,不然他们下一个扒着吸血的人就是你。”   她看着宋时樾,把自己思考了一晚上的想法跟他说了。   “我本来想借着你外公过寿,缓和一下大家的关系,没想到他明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想着法的给你介绍人,尤其这个人还是……”   想着顾盼的那张脸,黎莘顿时膈应的不行。   顾盼被虞家认回来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搭上了黎冶。   他喜欢她喜欢得不行,好几次甚至直接当着她的面让她劝宋时樾和沈知意分手,说什么找女朋友就应该找顾盼那样的,温柔漂亮,家里面还有权有势。   这些都被她瞒了下来,没传到宋时樾耳朵里。   她不止一次告诫黎冶,顾盼这个人没有表面上那么温顺无害,可黎冶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无论她怎么劝都不听。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自己的宴会上搞这么一出。   “有的人,他们的心本身就是冷的,怎么捂也捂不热。所以我和你爸爸也不想再捂了。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帮他们分毫,黎家是黎家,宋家是宋家。”   “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他们怎么样和我们都没关系了。”   宋时樾摩挲着手里的杯子,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是真的下定决心后才开口。   “那……外婆那边?”   黎莘垂着脸静默了一会。   “我会去跟她说……”   她问宋时樾,“对了,那个顾盼……你打算怎么办?”   宋时樾抬手给她的杯子里又续满了茶,“我自有我的决断,你不用操心,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静下心来喝喝茶。”   黎莘看着神里那杯浓到发黑的茶,并不是很想静下心来,她的视线止不住的往房间门口瞟。   “岁岁呢?这都快中午了,她怎么还不起?她是不是生病了?我下午的飞机,还想和她吃顿饭呢。”   宋时樾道,“她没有生病,只是累了。”   考虑到自家小女朋友的脸皮,他想了想,还是道。   “妈,我觉得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好了,她醒来可能不是很想见到你。”   “为什么?”黎莘瞪大了双眼。   “咳!”坐在她面前高大的男人垂着头低低的咳了一声,神色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我想……她可能会害羞。”   因为低头的动作,黎莘看见了他耳朵后面有一道红痕。浅浅的,像被惹生气的小猫一气之下抓出来的痕迹,颜色看上去倒很深,一看就刚弄上去没多长时间。   那根短暂离去的弦忽然又连通了她的大脑,她终于知道他这副满面春风按都按耐不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咳咳!!”   黎莘也忍不住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她提着包站起来,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   宋时樾盯着合上的门看了好一会儿,琢磨着时间差不多,起身去了卧室。   卧室里昏暗一片,厚重的窗帘将所有光线都遮挡下来。   哪怕他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也开窗换过气,可空气里还残留着浅浅的膻腥味,味道很轻,不留意的话根本就闻不出来,但却足以勾起某些让人意乱情迷的记忆。   借着昏暗的光芒,他看见深色的被子里微微隆起一个形状,小小的一团,就这么卷着被子缩在床中间。   她那么大一点,甚至连他床铺一半的空间都占不到,可却把他整颗心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克制的咽了咽口水,弯着腰,伸手往被子里探去。   满手的丰盈足以让他冷静了一早上的理智陷入崩溃,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都是经不起撩拨的,沈知意人还没醒就被迫和曾经的学神又进行了一番学术上的探讨。   他们学习的是沈知意当初最喜欢的地理。   宋时樾手把手的先丈量喜马拉雅山的高度,山顶的风景很美妙,好不容易攀登的成功的学神有些着迷,于是他驻足了许久。   沈知意一睁开眼睛就被学神带到了最后一道大题,让她用双手感受泰山的雄伟。由于太过于雄伟,她被吓到了,双手止不住的往后缩。   “我不要……好吓人……”   她呜咽着往后退,可身后就是男人的胸膛,她退无可退。   平日里好说话的学神在面对这张卷子时态度格外的坚决,一点都不想她放弃这道送分题。   “岁岁……不吓人的。”   男人粗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点点的引诱她。   “你昨天还说它短来着,这么可能会吓人。”   狗屁!   明明都快戳她脸上了!   很显然,学渣对于送分题的嫌弃惹恼了爱学习的学霸,她被迫用手攀登了一遍泰山,丈量着长度,终于在二十分钟后写下了正确答案。   最后学霸带着她感受了一下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   这题明显就困难了很多,是道超纲题。纵然是学霸,没个半小时都解不出来。   沈知意被这道超纲替难哭了,她哭着往前爬,可学霸拽着她的脚踝把人拖了回去,把笔塞给她,硬要她配合学霸的工作。   房间里依旧昏暗一片,只能看见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宋……宋时樾……”   人还没清醒、饭都没吃就被迫写了张地理卷子的沈知意眼泪不值钱似的往下落,她攀着男人的肩膀,呜咽着出声。   “我不会……不做了……我不想做了……”   刚刚解锁新的学术知识的男大学生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对地理知识的渴望胜过了女朋友请求,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性感的声音从喉咙里闷闷的挤出来。   “乖……再等等,一会就好、一会就好了……”   “一会……一会是多久?”沈知意问他。   “十分钟。”   很显然,学霸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可能是他低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迷人程度,等他写完超纲题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卷子上面布满了糟糕的解题痕迹,卷面被揉得皱巴巴的,看着糟糕透了。   沈知意:“……”   沈知意决定和某人先分手一个月再说。 第90章   沈知意生气了, 谁都哄不好的那种。   她周一早上没有课,但下午有一节毛概的公共课。和某人厮混了一个周末的她堪堪在最后两分钟卡着点进了教室, 身后不远不近的辍着一个尾巴。   室友提前给她占了坐。   由于她来得晚, 教室里靠后的位置都被坐满了,只有室友给她留的那个空位还没有人坐。   室友看着她身后的尾巴愣了愣,有些尴尬。   “我们不知道你男朋友要来, 所以就只留了一个位置。”   沈知意挤进去,把手里的书放桌子上,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身后的人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室友:“……”   “这是……吵架了?”   沈知意板着脸不说话, 手却不自觉的揉了揉自己的腰, 那里酸涩一片。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柔软的垫子塞到她后背,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腰间的酸痛感。   宋时樾眉眼低垂, 给她整理了一下垫子, 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把拿了一路的酸奶放到桌子上, 最后伸手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耳垂,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但碍于是公共场合, 周围都是人,再加上某人脸皮又薄,他没说什么,转身坐到了前面。   上课铃刚一响,毛概老师就拿着书从门口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沈知意打开书, 盯着前面修长挺拔的背影看了会, 然后拿起吸管狠狠的戳破酸奶, 咬牙切齿的吸了一口。   坐在她旁边的室友伸手戳了戳她,“你们这是吵架了?”   沈知意面无表情, “我单方面宣布和他分手。”   “啊?”室友愣住了,“真的假的?”   沈知意咬着吸管不说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把某个人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室友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小情侣闹别扭了,于是没再管。   台上的老师低着头一字不落的把PPT上的字全念出来,连余光都懒得分一点给下面的学生,语气慢悠悠的,底下的人不知不觉间睡倒一片。   沈知意抬手打了个哈欠。她这两天也没怎么睡好,被这么一催眠,眼睛不自觉的就眯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不闻不问的老师,抬手趴在桌子上,决定先补个觉。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前桌的同学似乎在讨论什么八卦。   “你看见了吗?昨天爆出来的那个新闻。”   “看见了。不过是真的假的啊?我之前还很喜欢她来着,长得又好看,家世又好,听说每年都还能拿奖学金呢。”   “是啊,谁能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不过录音都放出来,实锤无疑了。”   “我有同学在A大,和她一个系的。听她说,她平时蛮能装的,学校里好几个优秀的男生都被她吊着,偏偏还对外说自己没有男朋友,一心想要钻研学术。不过你说钻研就钻研吧,她还动不动和这个出去吃顿饭,然后又和另外一个出去逛街,这不纯纯的女海王嘛?”   “而且还不能说,那些男的就跟下了降头似的,明明都知道她在吊着他们,还眼巴巴的贴上去。谁要是敢说一句她的不是,就是嫉妒。”   “所以她高中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好像也不足为奇,想想就觉得录音里那个女孩子蛮可怜的。自己的男朋友莫名其妙的被别人惦记上,男朋友不喜欢她还把所有过错都怪到人家女孩子身上,简直是有什么大病!”   “录音还好,你是没看见刚刚新爆出来的瓜,那才叫一个刺激。”   “什么?什么?你快说。”   “之前不是有人做了个投票吗,说谁最有可能成为她男朋友?里面票数最高的那个男生叫曲什么来着,据说他俩是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他就一直追求她,甚至为了她不惜砸很多钱硬生生挤进A大。”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感人?可惜她完全不care。”   “就在刚刚,我看见有人在网上爆料,说看见她在一个晚宴里抱着一个男的不放。那男的好像有未婚妻了,她就缠着人家,还说出自愿当情人这种话。”   “卧槽!真的假的?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不过据说她的炸裂发言被一直追的那个男的听见了,那场面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很刺激。”   “我要是那男的,估计会心梗而死。追了那么多年的女生吊着自己不说,甚至还心甘情愿的为爱做三。这岂止是打脸,直接是把脸摁在地上锤好吧。”   “这不,这两天都没人在学校里见过他俩。”   “网上骂声一片,不知道有多少男的破大防到处骂她,说得难听死了,她平时也不太和女生玩,都没人帮她说话。”   “嘶……好炸裂……”   “不过我比较好奇,那么多男的追她她都爱搭不理,能让他为爱当三的人得是什么样的啊?”   “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好奇……”   果然很炸裂……   沈知意把脸埋在手肘里,吃完瓜的她心满意足的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教室里空荡荡的,学生都走完了,风从旁边的窗户吹进来,将摊在前面的书吹得哗哗作响。   沈知意抬头,手臂发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修长的手指顺势搭在她的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替她捏了捏。   “我真的知道错了。”   见她没推开自己,宋时樾顺着杆往上爬,表情认真,态度诚恳。   “我对我不节制的行为作出深刻的检讨,岁岁要打要骂都可以……”   他靠近她,“但你不能不理我。”   他一说这个,沈知意顿时就想到这个周末过于混乱的场面。本来她都快忘了,被他这么一说,又想了起来,顿时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很闲吗?你不用上课吗?坐我旁边干什么?”   面对如此刁钻的夺命四连问,纵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小宋总也不由得在心底叹气,低头瞧着身边女人气鼓鼓的侧脸,凑下去亲了一口。   “也不是很闲,就是想陪着岁岁。”   男人温柔的气息从她身侧拂过,沈知意鼓起的脸颊不自觉的消了一点。   “我才不要你陪呢。”   “嗯……”宋时樾从善如流,“是我离不开岁岁,想时时刻刻跟在岁岁身边。”   沈知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都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助理发给我的网络情话大全。”   他站起来,朝沈知意伸出手,“看来好像对我不是很适用。所以……”   高大的男人逆着光朝她弯了弯眉,“晚上想吃什么?”   沈知意勉强将手塞到她手心里,“说得好像你什么都会做一样。”   宋时樾将她的课本收拾好,然后拎着粉色的碎花坐垫,牵着沈知意出了教室。   “可能有的不会,但好在我会善用搜索。”   沈知意走得慢,男人也不催她,就这么和她牵着手慢慢悠悠的走在校园里。   粉色的垫子随着他的动作垂在腿侧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和他的气质格外不搭。但宋时樾似乎毫无所觉,甚至在发现上面被蹭了一点灰后,提着垫子在裤腿上拍了拍。   因为这个垫子是他从家里面书房里拿出来的,沈知意专用款。   “我想吃海鲜了。”   沈知意嗅着空气里浅浅的桂花香味,想了想,道。   “那等会我们去超市。”   沈知意晃了晃手,抿着唇笑了。   笑完后,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睡前听到的八卦,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   “你知道吗,刚刚我听到一个特别劲爆的八卦。”   宋时樾垂眼看她。   “我听我前面的那两个女生说,有个女的竟然愿意为爱当三。”   走在她身侧的男人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开口。   “什么为爱当三?”   “不太清楚哎……我就听了个大概,好像那个女生很优秀,追她的人很多,其中还有一个从高中就开始追了。结果她吊着这些追求者不说,反而去巴结另外一个男的,甚至还愿意为了他当小三。”   “我不理解,如果她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优秀,做点什么不好,干嘛非得扒着男人?长得好看又有钱,能力还出众,这不妥妥的人生赢家吗?要什么样的男的没有?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说完后,她仿佛听见旁边的人轻笑了一声。   “是啊,可惜她并不懂。”   “为什么不懂?”沈知意疑惑。   因为这些在别人眼里求而不得的品质对她来说得到得太过于轻而易举了,她天生就拥有好相貌,在金手指的加持下不用很认真就能学到很多东西,哪怕钱财也是,只需要勾勾手指就有人给她送上门。   别人苦苦追求一辈子的东西,对她来说太过于轻而易举了,所以在面对她得不到的东西时才会显得格外偏执,甚至到了魔怔的地步。   她不会去想她为什么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她想的只是——   整片森林都是她的,凭什么这棵树不属于她。   所以到最后,种种恶果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宋时樾没跟她说这些,只是略显无奈的开口。   “沈知意,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   “再说了,别人说的八卦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有那个时间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还不如想想你待会儿要吃什么海鲜?”   “螃蟹?”   “然后呢……”   “再来点生蚝。”   “扇贝也好吃……”   “还要……”   “沈知意,你有没有觉得你点的有点多?”   “宋时樾,你扣不扣?你都那么对我了,我吃你两个海鲜怎么了?”   “不怎么,我怕你痛风了还要我送你去医院。”   “……”   真的咬你啊! 第91章 终章   日子就这么悄悄溜走, 别人的八卦只不过在脑海里占据片刻的记忆,然后又被更加琐碎的事情替代, 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到了大三, 沈知意的课程虽然没有之前多,但明显比之前忙了很多。   不仅有一堆证等着她去考,而且毕业的压力一下子朝她涌过来。   她琢磨了一下, 还是想考个研。   宋时樾也忙,但好在宋凛还有点良心,知道他还没毕业, 丢给他的事物不是很多, 让他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的女朋友。   他回到家的时候,沈知意还趴在桌子上做题。   万万没想到, 高考的时候没逃过数学, 现在考个研也依旧逃不了数学。   比高中恐怖的是, 考研的高数似乎和英语发生了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在进行一番不可描述后, 最后竟然能得到一个极其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沈知意:“……”   沈知意要学哭了。   男人宽厚的胸膛靠在她背上,修长有力的手将丢在旁边的笔捡了起来, 黑色的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将她凌乱的解题步骤画了一个圈,低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这里错了。”   宋时樾沉吟一下,然后低头在空白的地方把正确答案写下来。   “应该是这样算的。”   沈知意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看得她眼睛疼。她长叹一口气,自暴自弃的瘫在椅子上。   “不学了、不学了, 这个研谁爱考谁考!”   男人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 “干嘛非要报一个考高数的专业?”   “没办法……”沈知意叹气, “谁叫我喜欢的专业它就要考数学呢。”   宋时樾最近动不动就应酬,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浅浅的酒味。喝了酒的男人变得格外黏人, 他伸手蹭了蹭沈知意柔软的脸颊,声音喑哑。   “不考就不考。或者……岁岁要不要考虑一下当宋太太,不用学数学,工作轻松,工作环境优越,还能居家办公……”   沈知意笑了起来,“真有这么简单的工作吗?”   男人弯着腰,将头抵在她肩膀上,闻言也闷闷的笑了起来。   “说简单也没那么简单,毕竟,宋太太的工作就是要让宋先生开心。”   “宋先生?”   沈知意挑了挑眉,“请问宋先生要怎么样才能开心?”   宋时樾将她拦腰抱起来,他颠了颠怀里的人,眉目舒展。   “或许可以先去陪宋先生洗个澡。”   宋先生这个澡洗得有点久,等他出来的时候四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两人什么姿势进去的还是什么姿势出来。   宋时樾人虽然看着不壮,但力气却出奇的大,沈知意经常被他抱来抱去的他也不觉得累,到后面她已经习惯了像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身上。   两人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沈知意缩在他怀里任由男人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她眯着眼睛,看着他脖子上浅浅的红痕,那是她刚刚不小心咬上去的,还很新鲜。   她伸手蹭了蹭,试图把那块红色的印记给蹭掉,可随着她的动作,非但没把那块印记蹭掉,还被她搓得越发鲜艳,在白皙的皮肤上看上去格外显眼。   她有些心虚的收回手,勾着头想拉他的衣服把红痕盖住,结果刚一动,脑门就被一只大手给撑住了。   “沈知意,别乱动,衣服都快被你的头发打湿了。”   她便顿时不敢再动了。   等宋时樾吹干头发的时候,沈知意已经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女生肉嘟嘟的脸颊抵在他的胸膛上,看上去微微有些变形,白皙的脸透着被浴室水气蒸出来的粉,像刚熟透的水蜜桃。   他把吹风机放下,捏着她挤在一团的软肉,低头亲了亲,抱着人去了卧室。   时间还早,宋时樾没睡觉。他留了盏小夜灯,拿着电脑半躺在床上做老师留下的作业。   沈知意睡觉不怎么老实,爱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的。滚到最后,她自动滚到了旁边人的怀里。她伸手搂着他的腰,下意识的蹭了蹭,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色的衣角,纯棉的布料有一截被她攥在手里,揉得皱巴巴的。   本来覆盖在腰腹上的衣服此刻被推了上去,一小截劲瘦的腰枝明晃晃的呈现在她眼里,而她的另外一只手还不知羞的搁在人家的腰上。   沈知意下意识的摸了摸,下一秒手就被抓住了。   “你干什么?”   她把手抽回去,无辜的眨眨眼。   “什么干什么?摸摸而已,你又不会掉块肉。”   她这话引得旁边的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你最近胆子越发的大了。”   沈知意恶从胆边生,直接伸手进去,在他形状分明的腹肌上狠狠摸了两把。   “我就摸,怎么了!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摸过,小气鬼。”   小气鬼将手里的电脑合上,伸手搂住她。由于刚刚放纵过,他的情绪没有那么急躁,只是抬手轻轻的敲了她的额头一下。   “摸了又不负责,到底谁才是小气鬼?”   沈知意警惕的想往后撤,可男人搂她搂得紧。她像个被拎住脖颈的小鸡仔在他怀里扑腾了一会儿,非但没挣脱出去,反而把两人的衣服扯得乱糟糟的,最后她有气无力的倒在宋时樾怀里,企图跟他商量。   “不搞了,我明天还要早起背书呢。”   宋时樾顿了顿,问她,“什么时候?”   沈知意打了个哈欠,“六七点吧,我记性不好,花的时间就得比别人多点。”   宋时樾看着她有些疲惫的脸,没说话。   就在沈知意窝在他怀里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开口了。   “岁岁……”   “嗯?”沈知意迷迷糊糊的抬着眼看他。   男人的五官在夜灯下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他似乎想跟她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你不知道,现在找工作可难了。”沈知意小声的跟他抱怨。   “公司就那么多,需要的人也就那几个,可每年毕业的大学生越来越多,需要的学历也越来越高,真的是越来越卷了。”   宋时樾听完后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男朋友。”   沈知意疑惑的望着他。   “按照我们家公司的发展势头,应该不至于落魄到让未来的宋夫人找不到工作吧?”   沈知意这才想起来,天天下了班给她洗手羹汤的男朋友,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小说里那个身价过亿的宋总了。   男人伸出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张镀金的黑卡塞到她手里。   “要是不喜欢宋夫人这份工作的话,那要不要试试当总裁的私人秘书,条件的话随你开,这张卡就当做是报酬。”   沈知意翻了翻手里的卡,这张卡男人早就给过她,只是她好像没什么能用到它的地方,随手就给丢在了旁边的抽屉里。   她在他怀里笑了起来,“霸道总裁?”   宋时樾关上灯,抱着她躺在被子里,声音慵懒随意。   “嗯,霸道总裁。”   “可惜了……”沈知意翻了个身,“贵公司不是国企。”   她还没翻出去就被捞了回来塞到一个暖洋洋的怀里,“瞧不上私企?”   沈知意把脸埋在他胸膛里笑起来,“私企哪有国企好。”   “但是工资高,晋升空间大,全靠个人能力,不走关系。”   沈知意手里还握着那张黑卡,“谁说的不走关系?我不就走的关系?”   宋时樾笑了起来,“没有走关系,是总裁觉得你很适合私人秘书这个职位,重金特聘的。”   “是吗……”沈知意阴阳怪气,“这个职位是单单我干,还是其他人也有啊?”   “独一无二,除了你,没人能干。”   沈知意听着男人不急不缓的心跳声,笑着问他。   “那……霸道总裁,当你的私人秘书的话,一个月工资有五千吗?双休吗?上班时间怎么样?交不交五险一金?”   男人温热的鼻息吐在她耳侧,“岁岁要求这么低吗?只要五千?”   “可能我觉得以我的能力,有个五千的工资就不错了。”   “这样啊……”   在夜色的掩盖下,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   “有五千,双休,八小时,交五险一金,不加班。”   “税前还是税后?”   宋时樾搂着她的腰低低的笑了。   “睡后……”   最后那张全球限量的黑卡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扔到了床脚,搭在床沿莹白的脚被一只大手拽回了被子,紧接着,细碎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响起来。   窗帘没有拉完全,银白的月光透过窄窄的一道缝隙照进来。借着这道银白的月光,影影绰绰的窥见两个交叠在一块的人影,他们看上去是如此契合,仿佛生来本该就应该在一起。   再往后,月光西斜,床上的人影隐入黑暗,鎏金的卡安安静静的躺在地板上,述说着它经历过什么。   沈知意第二天早上终究没来得及早起背书,但她还有很多个早上来得及弥补今天落下的知识点。   夜还很长,他们的一辈子也很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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