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娇知青 作者:芙梨椰 【正文完】 顾莞宁穿进一本自传年代文中,成为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女知青 下乡的第一个月,女知青就因落水被淹死 顾莞宁穿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泡在水里,手脚无力 求生的念头充斥大脑,顾莞宁奋力挣扎,幸好有人路过救她上岸才勉强保住小命 ** 程砚洲回家探亲的路上救下一女知青,没想到他娘看上了人家姑娘,托人打听对方的意思 他以为姑娘看不上他乡下人土老帽,谁知姑娘答应了 再见面,对方只提了一个条件:帮她寄一封信 他娘欣喜若狂果断应下 程砚洲盯着姑娘好看的侧脸,也愣愣点头 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在一个春日的晌午 *甜宠文 *吃吃喝喝家长里短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莞宁;程砚洲 ┃ 配角: ┃ 其它:年代文、女配、穿书 一句话简介:不做炮灰 立意:努力生活保持奋斗 ======= 第1章 ◎初春的河水◎ 那是在一个明媚的春日,我听到她的死讯。 据说她淹死在初春冰凉的河水里。姑且也算死得其所。 顾莞宁这样的娇小姐,享了十八载的金贵生活,得到的比常人太多。 周围认识她的人都说,顾莞宁命带不祥。 生来克父克母,后又连累外祖一家,自己却早早自在的去了,倒是比那些还在煎熬着的人们识时务。 祝愿她来世能生在一个穷苦人家,好偿还这无用的一辈子。 ——丁安妮 顾莞宁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合上这本三观歪扭的自传书。她严重怀疑选修课的助教敷衍了事没有筛选书单,就这样一本通篇歪理邪说嫉富嫌贫的自传,竟然要求通读并写出三千字的读后感? 顾莞宁看完只恨不得洗眼睛。 已经是深夜,顾莞宁打着哈欠在文档里输入题目:《读后感——对出版行业书籍内容审核的建议:从严从正》 顾莞宁吐槽欲满满,一通敲打后余光瞥到文档左下角的统计字数达到三千,写下结语并发到老师邮箱里,然后爬上床沉沉睡去。 许是读的那本传记太邪乎,鲜少做噩梦的顾莞宁破天荒睡得不踏实,她梦见自己掉进了水里。 那水冰凉刺骨,冷得顾莞宁似乎一瞬间失去意识,失神的片刻她已经完全没进水中。四周的水疯狂涌进口鼻和耳朵,肺部像被人紧紧捏住一样。 “救……救命……” 求生的念头充斥大脑,顾莞宁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在河面上留下一串水花。 “不好,有人落水!”程砚洲跳下拖拉机飞奔去河边,解开军大衣扔到一旁,纵身一跃毫不犹豫跳进河里。 程砚洲深呼吸一口气,头埋到水面下找人。 大队长程长顺赶忙停下拖拉机,着急地要把人喊回来:“老三你快上来,今天上游水库放水,你别逞强!” 声音传到水面之下像隔着一层,再大的声音也听不清楚,程砚洲全神贯注在忙着找人。 水流湍急,许是人已经被冲到下游去了。 程长顺见程砚洲迟迟不上岸,急地去队里喊人。 初春的河水冰凉,饶是程砚洲体格强健,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手脚都有些不受使唤。 程砚洲估算着自己的极限,再找不到人他就打算先上岸。余光瞥见一道人影,程砚洲加速游过去把人抓住。 有那么一瞬间,程砚洲以为自己抓到一块冰疙瘩。那人的体温竟比河水还凉,意识到这点,程砚洲心中一凛,带着人全力朝岸边游过去。 拖着人上岸,程砚洲才看清楚,落水的是一位女同志,幸好还有呼吸。 把军大衣拎过来裹女同志身上,犹豫两秒,程砚洲背过身去解开了顾莞宁的衣领。隔着厚厚的衣物,程砚洲双手交叠按压顾莞宁胸口,待吐出几口水后,他才松了口气。 大队长程长顺带人过来救援,见到程砚洲安然无恙,忙对身旁慌张的程母道:“老三没事!” 程母一溜烟儿冲到程砚洲跟前,‘啪——’一声,手臂一抬打在他后背上。 “你这是要吓死老娘啊?!” 程砚洲站起来,身量高大挺拔,声音沉闷带着丝沙哑,“娘,我没事。” 大队长程长顺这时走过来,看着地上被军大衣盖得严严实实,把脸也遮住的人,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老老三,人……人没了?” 程砚洲回神,“没有,还活着。” 程母蹲下身子提溜起军大衣一角,看到了顾莞宁,“这不是知青院的顾知青吗?” 程长顺也记得顾莞宁,低头瞧一眼,一拍大腿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嫌弃,“这帮知青!” “一个个都自作主张不服从组织安排,说了这两天水库放水,不让来河边不让来河边,偏要来!” “今天要不是赶巧老三路过,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快来个人去通知那些知青!”程长顺朝后头人群一喊,外头立马就有人撒丫子跑去送信。 人群中挤出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志,“大队长,稳妥起见,送顾知青去卫生院瞧一瞧吧?” ** 三天后。 鸡叫第一声,天还乌漆嘛黑的时候,破旧的知青院就醒过来了。 顾莞宁的宿舍住了十多个女知青。 干草和泥垒成的屋子,说话声音大一点墙上屋顶就开始扑簌扑簌掉土坷垃。 挨着一面墙是一排土炕,顾莞宁生病后被转移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十几个知青同时起床,浩浩荡荡动静不小。自那天熬夜赶作业后,顾莞宁睡觉再没踏实过,此时太阳穴一阵突突突地跳,她睁着困顿的双眼翻了个身。 紧挨着顾莞宁的知青赵红英扣衣服的动作一顿,低头小声问道:“还难受吗?” 顾莞宁发了三天的烧,最厉害的时候整个人不停地发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烧糊涂了,人还说胡话,半夜哭喊,发出猫儿叫般的声音。 安静的夜里出现这样的声音实在渗人,可把同屋的其他知青吓得不轻。 顾莞宁现在还烧着,烧得嗓子几乎要冒烟,一开口说话时却仿佛感觉不到声带被撕扯的疼痛。 看到赵红英张嘴,顾莞宁下意识回答:“好多了。”话出口,她没听到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好多了。” 还是没听到。 顾莞宁反应两秒,果断闭嘴。 好什么好,她耳朵又出毛病了。 赵红英摸了摸顾莞宁的额头,果然还是一样滚烫,她倒了杯温水喂给顾莞宁,“还没好转。我去煮个鸡蛋,吃完鸡蛋把药片喝了再睡。” “一天一个鸡蛋,真是浪费,小资主义做派!”赵红英喂水的时候,同宿舍的知青刘晓玲冷不丁来了一句。 顾莞宁没理,因为她听不见。 赵红英也没理,这种人越搭理越起劲。 赵红英动作很快,再进屋的时候端了一碗红薯粥和一个鸡蛋,喂顾莞宁吃下去。 “这种药片是程营长弄来的,也是他下水把你救上来的。” 顾莞宁只能隐隐听到几个音节,喝过药,等知青们集体去上工,她便又睡过去。 这一觉依旧很不踏实。 这些天,顾莞宁每一次入睡都能梦到原主的记忆,那些原主的过往真实的在眼前一遍又一遍重复,像是要她亲身经历一般。 顾莞宁脑袋几乎要爆炸。 穿越已经是件很悲伤的事情,在得知自己穿进穿越前看的那本三观尽毁的自传小说中后,顾莞宁有种想再跳一次河的冲动。 那么巧,她穿的就是自传小说作者丁安妮的继妹。 ——那个命带不祥但很识时务死在初春冰凉河水里等着下辈子投胎进穷苦人家的无用娇小姐。 更巧的是,丁安妮——哦不丁安妮现在还不叫丁安妮,她叫丁凤霞——的娇小姐继妹跟她同名同姓。 得到原主记忆的顾莞宁还知道,她们两个的名字简直一个笔画不差。 那本书太邪门,早知道顾莞宁说什么也要换一本交作业。 ** 顾莞宁实在病重,在炕上又躺了几天还是没转好,经常有知青来她们宿舍询问病情。 顾莞宁知道,可能只有几个是好心,但更多的却是见她不事生产坐不住了。 知青院吃的是大锅饭,大队按工分分粮,不管赚多赚少差不多都能吃个半饱,几乎没有人说闲话。 但那是正常情况,现在则不同。开春后地里的活一下就多起来,一年里从这会儿到秋收正是赚工分的大头,而顾莞宁却在养病。 养病的顾莞宁没法上工,赚不到工分,每天还要照常消耗粮食,自然就有人心里不舒服。 集体劳作养懒人,但不养闲人。 “怎么样,烧退了吗?”来人是和赵红英关系很好的隔壁屋知青柴瑞云。 赵红英摇摇头,双眉紧锁满面愁绪,“一直都在烧。程营长弄来的药也没剩几粒了,我担心……” 莞宁可能熬不过去。 柴瑞云神情担忧,“要不,送莞宁去大医院吧。” 赵红英也有这种念头,但是,“大队长向来觉得咱们知青麻烦,可能不想帮这个忙。” 前几天送莞宁回来,大队长气呼呼的,指责知青不服从组织安排,看那样子在心里又添了一笔账。 “这个药能托程营长再弄来吗?”柴瑞云碰了碰顾莞宁的额头,不像之前那样滚烫,但依旧比常人温度高。 赵红英叹一声气,“明天上工我去问一问。” “问什么问?你当程营长是观音菩萨还是你爹你哥啊,西药有多贵你不知道?我看顾莞宁就是个短命鬼,这么多天还没好也没几天活了,这就是不服从组织安排的下场!” 刘晓玲又来说风凉话。 跟她同出同进的知青郑妙琴拉一下刘晓玲,“晓玲,别那么说。” 刘晓玲温声道:“小琴你就是心地太善良,顾莞宁不上工吃的粮食比咱们上工的还多,每天一个鸡蛋雷打不动,旧地主家都不敢这么吃,这是资本主义大小姐做派!” 刘晓玲站起来,打开屋门,站在门口高声喊道: “她是海市来的大小姐,她不做工也有饭吃,但是咱们不一样,咱们少了她那份粮食能饿死!” 赵红英一下就急了,“刘晓玲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和郑妙琴三天两头生病请假大家都没说过什么,凭什么莞宁病的连炕都下不了还得去上工?” 柴瑞云也说,“吃个鸡蛋就叫资本主义大小姐做派了,那有本事你别吃鸡蛋,你叫大家也别吃鸡蛋。” 刘晓玲冷笑一声,在院子里喊:“大家都过来看看,顾莞宁不上工吃白食!顾莞宁顾知青不服从组织安排去河边,落水生病那是她活该!凭什么要我们养着她?” 其他屋的知青陆续来到院子里。 不想让事情闹大,有知青就劝道:“顾知青病了,大家多体谅体谅。” 有人不服,“我体谅她谁体谅我,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还能一天一个鸡蛋,我连饭都吃不饱。” 赵红英气得脸色涨红,胸膛不断起伏,环视院里一圈的知青。他们神情漠然,仿佛眼里只有那一个鸡蛋,全然不管朝夕相处的同志的死活。 赵红英心间涌上无助和迷茫,莞宁只病了不到半个月大家就这样的态度。他日换成自己,是不是一样属于被抛弃的那个? 她当成家人的同志,有朝一日只会把自己当累赘。 春寒料峭,赵红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顶直直浇下,心口像破了个大洞呼呼漏风。 早在刘晓玲把门摔在墙上那一刻,顾莞宁就清醒过来。此时忍不住裹着军大衣艰难起身。 柴瑞云连忙上前扶着她,“你还病着就别动了。” 顾莞宁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不碍事。” 见顾莞宁醒来,院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知青快步到宿舍门口,“莞宁你醒了,好些了吗?” 顾莞宁瞥他一眼,这位男同志叫徐文理,是来自京市的知青。落水那天她被送回来,徐文理就在其中。 “多谢徐大哥关心,好多了。”顾莞宁脸色惨白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郑妙琴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一圈,低垂着头不甘地咬紧下唇。 大开的房门涌进寒风,顾莞宁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我刚来前进大队,还没怎么上工,手里没有工分也没有粮食,多亏大家不计较养了我这么长时间。” 看着顾莞宁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院里许多知青羞愧地低下头,他们刚才的表现可不叫不计较。 赵红英坐到炕沿上,又给顾莞宁裹了一层被子,“病还没好就敢起来,不要命了!” 喉咙泛痒,顾莞宁咳嗽起来就没完。 听在知青们的耳朵里,这才知道顾莞宁的病情没有半点作假,她可能真的不大好了,而不是装病为了逃避劳动。 “顾知青你好好养病,大家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有什么事先把病养好再说。” “顾知青,抱歉。刚才我……我以为你是装病……” 毕竟知青院里就有两个前车之鉴,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人下意识朝刘晓玲和郑妙琴看过去。 郑妙琴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 刘晓玲凶狠地朝那人瞪回去,破口大骂:“你才装病!你全家都装病!” “你们都被顾莞宁那副狐狸精样给骗了!她就是想白吃不干!” 顾莞宁重重咳嗽一声,忽然笑了:“说来,我还得感谢刘知青。” 刘晓玲狐疑地望着顾莞宁,“谢我?”她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好事。 赵红英连忙拉住顾莞宁,低声道:“你糊涂了,你落水她刘晓玲还有一份功劳,我让刘晓玲转告你不要去河边,她是不是没和你说?” 顾莞宁对赵红英摇摇头,用口型回答她:“我知道。” 赵红英一头雾水,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感谢她? 顾莞宁笑笑没答,反而继续感谢刘晓玲,“那天本该我和刘知青捡柴,她肚子不舒服,便只有我一个人上山。” 柴瑞云大声嘀咕一句:“到底是谁在白吃不干,每次劳动不是肚子疼就是头晕。” 刘晓玲两眼冒火,叉腰就要骂,被顾莞宁再一次打断,“我捡柴回到知青院,看到郑知青在照顾刘知青,给刘知青煮肉汤挂面。” 屋外头院子里一个女知青闻言拧起眉头,语气不悦地质问:“郑妙琴,你不是说自己头晕要回来休息吗?回来给刘晓玲煮面条?” “刘晓玲肚子不舒服能吃肉?我看是你自己要吃吧!” 郑妙琴心里直冒火,恨不得冲过去给那个女知青左右两耳光,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做不到跟刘晓玲一样泼赖,只能站在原地涨红着脸,眼里噙着泪水做出一副无助可怜的样子博取同情。 有些男知青心软想打个圆场,还没开口顾莞宁又找准机会说话了。 “我拎着鞋子打算去河边,是刘知青提醒我,郑知青就在一旁,她也听到了。” 赵红英满面疑惑,目光不停在刘晓玲和郑妙琴两个人身上来回。不对啊,那天她听到这两个人说悄悄话,分明刘晓玲和郑妙琴就没把水库放水的事情告诉莞宁。 刘晓玲三角眼一眯,心里算盘打个不停,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真的说过那话,只想到有可能挟恩图报让顾莞宁也给自己每天一个鸡蛋,脱口而出:“对!” “我好心提醒你,你不听,落水那是你活该!” 刘晓玲一脸得意洋洋,“小琴你给我作证。” 郑妙琴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面对刘晓玲的催促,她扯起嘴角干笑两声,点头道:“啊,嗯。” 赵红英不太相信,转而问顾莞宁,“她们真的说了?” 顾莞宁点头,“说了。刘知青提醒我要小心。” 赵红英等了半天没等到下面的话,忍不住问:“就没了?” 郑妙琴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猛地抬头看向顾莞宁,只见她笑意盈盈,一张好看的脸哪怕病色加身也掩饰不住娇俏清丽。 “是呀,没了。” 赵红英脸色沉下来,声音带着冷意,“也就是说,她们只提醒你要小心,却没有明说水库要放水大队规定不要去河边。” 赵红英话音落下,知青们哗然一片。 这简直是谋杀!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求收藏~么么~ 带两本预收:《是天师不是妖[九零]》《和年代文男二HE》 《是天师不是妖[九零]》文案: 纪千桃不得不寄生在一截桃枝中 三十载费劲巴拉修成人身,发现世道大变 昔日仇人钱多势大 纪千桃却饱腹艰难 当务之急:赚钱吃饭 工地搬砖,搬出千年养尸古墓 公寓兼职,扒墙发现女生尸体 民宿试睡,捣毁人贩子交易点 …… 《和年代文男二HE》 下乡的前一天晚上,乔玉瑶生了一场高热,梦到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 还是时下自带热度的言情年代文 而她则是小说里觊觎男主的恶毒知青,最后被大队里的二流子欺负,名声全无,灰溜溜得滚回城里 浑浑噩噩醒来的乔玉瑶:嗤! 还不如陆轻舟长得好,她才看不上 ** 陆轻舟是一本年代文中的知青男二,对重生女主死心塌地非卿不娶 下乡之后,乔玉瑶每每看到陆轻舟总要摇头一番,面露可惜 几次之后,陆轻舟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抵在小树林里,咬牙切齿:“天天看我,是不是喜欢我?” 乔玉瑶脸蛋爆红,“你……你胡说!我才没有!” 陆轻舟逼近,“可我有。” 乔玉瑶哆哆嗦嗦,炮灰配男二,这是什么见光死的CP组合?! 第2章 ◎心这么脏◎ 赵红英看向郑妙琴,此时郑妙琴神情错愕,赵红英问她:“你当时也在,刘晓玲是不是没转告莞宁水库要放水的事?” 如果是,那么莞宁落水的性质就完全发生了变化。根本不是她不服组织安排,而是刘晓玲包藏祸心。 刘晓玲人还懵着,她求助地看着郑妙琴。 郑妙琴十根手指搅在一起,被许多人注视着,紧张得鼻尖冒出汗水,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诸多想法又被否定。 刘晓玲心里捏了把汗,催促她:“小琴你说啊?” 当时只有她们三个人在场,如果郑妙琴否定了顾莞宁而站在刘晓玲那边,那么顾莞宁刚才的话就不作数了。 刘晓玲这样想,郑妙琴也这样想。 “不不是,我们当时没来得及提醒,顾莞宁就提着鞋离开了院子。” 刘晓玲松了口气。 顾莞宁立马反问:“我走得很快?大喊一声都追不上我的脚步?” 有郑妙琴的支持,刘晓玲说话再一次大胆起来,“谁叫你走得那么快?我跟小琴在后面大喊,你不管不顾就要去,你活该!” 顾莞宁偏头盯着刘晓玲半晌。 连日病重让顾莞宁面容惨白,原本就不大的小脸更是瘦了一圈,越发显出那双清凌凌的杏眼。 那双眼睛微微弯着弧度,虽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嫌命长?”顾莞宁不给刘晓玲和郑妙琴说话的机会,径自不留缝隙地说下去:“知道水库放水,我一意孤行不顾性命就为了要洗一双鞋?” “一双鞋还比不过我的性命重要?” “是你没吃药还是我没吃药?” “是你没脑子还是我没脑子?” “你们当大家都是蠢人不成,我既不会游泳,哪来的底气非要在水库放水的时候去洗一双鞋?” “河边既然不能洗,难道队里还没几口井吗?” 知青们对视一眼,听到这里已经琢磨出不对劲来,十有八九就是刘晓玲和郑妙琴没告诉顾莞宁水库放水。不论俩人心里咋想的,但能这样做出来,不是蠢就是毒。 在前进大队待了许多年的老知青们见识多,每年春夏水库放水,河里的水位暴涨都要淹死很多人。 大队长组织社员开安全教育大会,每年都要开,每年都要强调,依旧挡不住社员们下水。 往年淹死的多是会水性的,今年…… 老知青们看了刘晓玲和郑妙琴一眼,差点他们知青院就要闹出人命了。 知青们低头窃窃私语,冲着刘晓玲和郑妙琴指指点点,神情间多有嫌恶。 郑妙琴好面子,何况眼看事情的责任要落在她头上了,心思飞快转动权衡利弊,她猛地站起来,捂着脸冲出屋子。 人群下意识给她让开路,郑妙琴哭着跑出了院子。 赵红英脸色很不好看,事情败露就要跑,这算什么? 刘晓玲反应迟钝,等郑妙琴不见了人影她还站在原地。刘晓玲环视一圈,刚才还站在她一边的知青们此时见她看过去都下意识避开,拧着眉头像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刘晓玲当即就炸了,“怎么她说什么你们就信?” “我转告了,我提醒了,是顾莞宁非要不听的!她活该!她吃白食你们忘了都?” 赵红英呵斥一声,“刘晓玲你闭嘴!你屡次逃避劳动不说,水库放水那么重要的事情你还故意瞒着莞宁,你和郑妙琴一人一个说法前言不搭后语就是在撒谎,你还想狡辩?你知不知道把这件事告诉大队长非要在你档案上记大过才行?” 刘晓玲被吓得一个哆嗦。 赵红英是七八年的老知青,乐于助人关心同志,本身也有能力,在知青院里很有威望。 “我我……我……”刘晓玲‘我’了半天没有个下文,听见赵红英说要把事情告诉大队长,还要记大过,她顿时慌了神。 顾莞宁咳嗽一声,事情可还没完呢。 “天气冷,亏大家愿意听我们搬弄官司,也谢谢大家愿意信我。我刚来前进大队,手头没有工分也没有粮食,像刘知青说的那样不好吃白食,病好能上工之前我打算拿钱向大队买存粮,或者就把钱交给咱们知青院换粮,不知道行不行?” 柴瑞云第一个开口,“莞宁你跟大家生分了,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不用跟大家算这么清。你这次也是遭了罪,先好好养身体,把身体养好再说别的。” “柴知青说得对,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口粮,大家都分一点就够你吃了。” “顾知青是我们误会你了,听信了别人诬陷说你是装病,这才……你别放在心上。” 顾莞宁连忙摆手,动作太大累得惨白的脸上都浮出一层飞红,“不成不成,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占了大家这么多便宜我养病也不安稳。” 这时,一个知青突然说了句:“顾知青落水她也是受害者,怎么这道歉没有就算了,不给点补偿说不过去吧?” 立马就有人附和,“我看咱们也别争了,刘知青你和郑知青商量商量给出份口粮,当做给顾知青赔礼道歉。” 此话一出,知青们纷纷点头附和。 刘晓玲当然不愿意答应,甚至恨得心在滴血,她自己都吃不饱还要给讨厌的顾莞宁分口粮。然而由不得她不同意,她如果不同意,知青们就要把事情告到大队长那里,还要请求大队长记大过。 天色渐黑,事情解决知青们都散了各回各屋。 徐文理还站在门口,神情担忧地望着顾莞宁,“莞宁,你好好养病,需要帮忙就去隔壁喊一声。” “谢谢徐知青。”顾莞宁阖上双眼,“天色不早,徐知青快去休息吧。” 徐文理微拧眉头,总觉得顾莞宁的态度有些冷淡,不像之前那样亲近。 目送徐文理离开,柴瑞云感慨道:“听说莞宁你和徐知青是旧识,徐知青可真关心你。” 顾莞宁在心底嗤笑一声。 得了吧,真关心就不会在刚才一言不发。刘晓玲因为口粮发难,徐文理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说一万句好听的话都不如那时候说一句肯把口粮分给她。 她落水被送回知青院,同行的只有徐文理一个知青。当天大队所有的知青都在开荒上工,只有原主和刘晓玲提前下工捡柴,再加一个头晕逃避劳动的郑妙琴,那本该在荒地的徐文理怎么就到了河边? 顾莞宁才不会觉得徐文理是个好人。 跑出去的郑妙琴再回来就被通知要出一份口粮给顾莞宁,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为了事情不闹大,她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同时心里暗恨刘晓玲是个十足的蠢货,别人下个套就不管不顾跳进去,还要拉她下水。 暂时不用为口粮问题发愁,顾莞宁罕见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原主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画面也没有出现。 那天的事情知青们虽然决定不告诉大队长,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队最擅长八卦的社员们捕风捉影还是寻摸到了点真相。 传到大队长耳朵里,程长顺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小顾知青,她许是根本不知道水库要放水。 同时程长顺对知青院的印象又差了一分,这些知青个个都眼高手低,这么重要的事情都通知不到位,险些闹出人命。 又听说顾莞宁生病半个多月还没好,程长顺让他媳妇儿捡了几个鸡蛋过去瞧一瞧。 大队长媳妇儿喊上了几个要好的姐妹,其中就有程母。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救下来的,程母也添了两个鸡蛋。 一行人来知青院的时候还没下工,寂静的院里只偶尔传出一串串痛苦的咳嗽声。 顾莞宁难受得睡不着,她好像又发烧了。那个药很管用,但前天就吃完了,赵红英在犹豫着要不要去找那位程营长。 大队长媳妇儿敲敲门,“顾知青在吗?我是你桂花婶子,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我在,请进!”顾莞宁强撑着半坐起来,身上披着军大衣,只露出张巴掌大尖尖的小脸。 杨桂花推门进来。 知青院的屋子简陋,挨着门整个屋子只有一扇窗户,还是用明纸糊的,哪怕白日里这屋子都显得黑黢黢。 顾莞宁生病后被转移到了炕的最里面,也是最暗的地方。 因此杨桂花一进来,就看到角落黑洞洞一块有一张脸煞白无血色。 吓得杨桂花往后躲两步差点没把身后的人撞出去。 “顾知青啊,你这咋样?”杨桂花皱着脸神色担忧,过去坐在炕沿上,“一直就病着吗?” 顾莞宁点点头,“还好。谢谢婶子过来看我。” 杨桂花可觉得她这样不太好,“吃着药没?要不咱去医院让大夫看看吧?” 顾莞宁道:“吃过药,是程营长给的。” 杨桂花回头看了眼程母,却见程母直勾勾盯着人顾知青的军大衣,她轻轻推一把程母,“秀芝,看啥呢?” 程母回神。别说,她儿子的衣服披在人家姑娘身上还怪顺眼的。 “没啥。”程母转头跟顾莞宁说:“上回的药该吃完了吧,回头我再让老三去弄点来。” 顾莞宁眼睛一亮,“谢谢程婶子。” “这是你冯大娘。”杨桂花纠正道:“那天你落水,救你上来的就是冯大娘的儿子,她家老三程砚洲,在阳省当兵。” “谢谢冯大娘,回头等我病好,我再上门去感谢程砚洲同志。”顾莞宁机灵地说道。 冯秀芝笑笑,忍不住又看一眼顾莞宁身上军大衣的蓝色补丁,“不用那么麻烦,你好好养病就成。” 杨桂花又安抚了几句,问道:“我听说你那天去河边前不知道水库要放水,是其他知青忘了转告?” 杏眸迅速攀上一层水雾,顾莞宁咬着嘴唇满面羞愧地低下头,“婶子,我不会水……” 这小可怜样,杨桂花和冯秀芝登时就心疼起来。 杨桂花连忙道:“那件事不怪你,你好好养病知道不?”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杨桂花放下鸡蛋,带着几个姐妹离开了知青院。 回去路上只剩下杨桂花和冯秀芝的时候,杨桂花眉头一竖,发起火来,“什么忘了转告?我看就是故意的!” 冯秀芝忙问:“咋了?” 杨桂花来回转了几圈,心头的火直往外冒,“咱大队要办小学的事情你知道吧?” 冯秀芝:“知道啊。”她顿了顿,“你是说,有人和顾知青争队小的老师,这才……” 杨桂花重重点头,“对!长顺先前漏了句口风,让咱队里有学历的社员都准备着。顾知青是海市来的,高中毕业,档案上还是优秀毕业生,听说下乡前要被推荐去海市大学,但是顾知青坚持要来下乡。” 可以说她家老头子几乎就定下顾知青当村小的老师了。 “至于么?”冯秀芝震惊到瞠目结舌,“那他们就不怕闹出人命?” 那些知青平日里瞧着一个个都人模狗样,号称知识分子,没想到心这么脏。 “怎么不至于?”杨桂花一阵后怕,“要不是你家老三见义勇为,我看顾知青真要没了,到时候我家长顺也得吃挂落。” 死一个普通社员和死一个知青是不一样的。 冯秀芝回到家,看到程砚洲坐在院里鼓捣修凳子,她眼睛一瞪,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你咋在家呐?” “你不是应该在县城跟人姑娘相亲吗?” 程砚洲抬头,俊朗的眉眼淡淡,“她没看上我。” 冯秀芝捂着胸口险些背过气去,“就你那姑娘一问三不知,说话不是嗯就是哦的,谁能看上你?你就不能主动点,热情点,话多点?” “你说说,你回来这趟都给你介绍多少姑娘了,一个也没成!你都二十五了还不结婚,你是不是要气死娘啊?!” 第3章 ◎又冷又硬◎ 知青院。 下工回来,赵红英看到桌上多了一包鸡蛋,问顾莞宁:“桂花婶子来过了?” 顾莞宁抱着搪瓷缸子暖手,热气氤氲着她病弱的眉眼,“程营长的娘冯大娘也来了,她说可以帮我再弄些药。” “那感情好。”赵红英正发愁这个呢,“你喝完水赶紧躺下,尽快把身体养好。今天去送农具碰到了大队长,他说队小这月底就开始招生,老师也得提前找好。我看你身体弱,干不了地里的活计,不如去当老师轻快些。” 顾莞宁低垂着眼眸,睫毛一阵颤动,忽然就明白过来什么。她下意识地抿了口水,水有些凉但依旧有温度,温热的水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却冷得莫名,让人一阵战栗。 她发烧了。 她是被人害的。 这阵子病得头昏脑涨,顾莞宁来不及思考很多东西,却在这一刻混沌的意识变得清醒无比。 她想:她得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了。 脱离上辈子的身份,她现在只是北江省一个小小的知青。 ** 那天见义勇为的程营长乐于助人,又弄来了几天的药,顾莞宁一顿不落地喝下去,病情很快好转。 起码不会再持续高热。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依旧每天一个鸡蛋打底,吃完了就托赵红英去队里买。这具身体很虚弱,生了那样一场大病十有八九伤了底子,她必须要好好补一补。 一场小雨后,天气渐渐转暖,顾莞宁终于能下地了。就是那件军大衣,像是长在了她身上,睡觉要盖,起床要穿。 顾莞宁在心里调侃,这衣服可真是她的保命恩人。从海市带来的棉被已经是原主大姨能弄来的最厚的了,可是在初春的北江省却挡不住寒意。 幸亏还有这件军大衣。 之后又歇了两天,顾莞宁才跟着知青们一同去上工。赵红英照顾她大病初愈,跟小组长商量后把她分去记工分。 生病这段时间赵红英不辞辛苦地照顾自己,柴瑞云也帮了她很多,顾莞宁琢磨着,要请她们两个吃顿饭感谢一下。 不远处,见自己看好的工作被顶,郑妙琴抿着嘴角,眼里满是不甘。顾莞宁病好得太快,队小的老师还没开始招,她得再想个办法。 郑妙琴分到一把锄头,也就是说她今天要做最累的活计。还记得刚下乡时,她也分到了一把锄头。 那锄头死沉死沉,她举到一半就没了力气,被锄头的重量一带她整个人向前扑过去。头磕在荒地的石头上,郑妙琴在炕上躺了一个月。 如今她费些力气就能把锄头举起来,郑妙琴摊开两手,早前细嫩的手心早就布满了厚茧。 她不甘心地想,自己凭什么要做这些? 上工刚开始不到半个小时,郑妙琴就找了理由打算早退。顾莞宁是记分员,她不能做主,只好去找组长询问。 组长是前进大队本地的一位大娘,一听郑妙琴要请假,眉头一紧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郑知青你这个月请多少次假了?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的,总不能天天都请假吧?你一请假,你的活谁干?你再这样逃避劳动,我会上报大队长,你这月的工分就没了。” 组长的语气很不好。开春正是要紧的时候,开荒翻地播种样样都缺人。社员们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使,结果这帮知青净拖后腿,完了年底分粮还必须得有他们。 周围已经有社员看过来。 郑妙琴扶着太阳穴,心里已经把这个大娘骂了八百遍,面上柔柔弱弱,“大娘,我头晕,兴许是中暑了,还恶心想吐。” 顾莞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军大衣,她:“……” 这理由敷衍得可以,大娘都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摆摆手没好气道:“走走走!回头我就跟大队长说,郑知青这月的工分不算数。” 郑妙琴不在乎那点工分,立马转身,扶着额头表情痛苦慢吞吞地朝知青院走。 顾莞宁主动想接下郑妙琴的工作,组长大娘瞅了眼她的小身板,直截了当拒绝,“你不行。你病才刚好,就先干记工分的活。” 顾莞宁想学一学地里的活计,主要她记工分的时候得站在田坎上监督大家的工作,上头风大,吹得她头疼。 组长大娘见她不像是卖乖,给她添了个拔草的清闲活,“你干仔细点,别留下草根。今天这个没有工分,你可别敷衍。” 顾莞宁点头,“谢谢大娘。”她主要就是想学习,不是为了躲风。 下工的时候组长大娘来检查,虽然清的地块不大,但确实干净,计分的时候就让顾莞宁多加了两个工分。 地里的活再清闲也累人,顾莞宁上工一天回到知青院,累得沾枕头就睡,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筷子都险些拿不稳。 和知青结伴去上工,顾莞宁依旧是记工分加拔草。倒是今天郑妙琴没来,组长大娘气冲冲的,“呵,攀上高枝了!” 赵红英抻着脖子看了一圈,低头跟顾莞宁说:“郑妙琴去了别的小组,现在跟你一样是记分员。” 记分员都站在田坎上,顾莞宁很快就瞧见了郑妙琴。许是察觉到自己在看她,郑妙琴看回来,脸上是得意的表情。 顾莞宁垂眸,继续拔草。 她在那个小组里看到了桂花婶子,桂花婶子是大队长媳妇,十有八九也是那个小组的组长。 上午的工作完成,顾莞宁站到田坎上,知青们和社员排队等她记工分。 不远处的水田里程砚洲频频扭头似乎在看什么,程家大哥程砚山眯着眼睛瞧了瞧,“看什么呢老三?” 程砚洲收回视线,“没什么。” 那件打了蓝色补丁的军大衣好像是他的。 “咱爹扭伤了腰不能来上工,这才让你替他,不然这会儿你该在县城跟人相亲的。”程砚山拍拍兄弟的肩膀,“委屈你了。你放心,等过去这阵农忙就不用来了。” 程砚洲薄唇紧抿着。他不怎么放心,去相亲还不如下地。 ** 知青院吃大锅饭,饭食相当简陋,不是稀粥就是窝窝头。吃了一个多月,顾莞宁舌头寡淡无味,属于是看见这两样东西几乎要反胃的程度。 她得想办法吃肉。 刚好过几天是公社的集市,这个年头虽然禁止私人买卖,但以物换物是行得通的。每月下旬公社大街上就会有附近大队的社员摆摊,摊上的货物多是自家种的蔬菜瓜果,和一些手艺品。 下工后陪赵红英去大队部送农具,顾莞宁就和大队长提了请假的事情,“我想去县城买些东西,怎么说程营长也救了我,后来又不辞辛苦地弄来药,就当是一点心意。” 大队长爽快地给批了假。 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顾莞宁,赵红英许多东西都用干净了,柴瑞云也一直等她一起去县城,干脆一并请了假,最后两人拿着三张请假条离开。 程砚洲立在门口。 听到一个女声说要感谢他,程砚洲眉眼微动,偏头正好看到两个女知青往外走。 几乎是一眼程砚洲就认出来,那个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的女同志就是他救下的顾知青。 顾知青今天留了两个麻花辫,穿着宽松的蓝色短褂,脖子上围了厚厚的蓝色围巾,一抬手露出纤细的手腕,整个人瘦骨伶仃。 程砚洲恍然想起,在水下抓到顾知青手腕的时候,感觉就像抓到一块冰疙瘩。 又冷又硬。 上次见顾知青她昏迷没有意识,这次再见顾知青的神色依旧不大好,但笑起来眉眼弯弯生灵活动。 她和另一个知青在说话,没看到他。 顾知青的背影消失,程砚洲回神,提步进屋。 程长顺见他进来下意识扭头看窗外。咋滴,顾知青不刚还说要感谢老三吗?这人到了跟前都不认识? “你没碰到两个女知青出去?”程长顺搓了根土烟猛吸一大口,问程砚洲。 程砚洲拉开凳子坐下,“碰到了。” 程长顺吐出一口烟,看程砚洲像在看个怪人,“怨不得你娘说你是个榆木疙瘩?” “换旁的社员救了知青,那得狮子大开口地要报答,哪像你见了人都不知道认?”程长顺拉开抽屉在里面找东西,边找边说:“顾知青还是个女同志,你要是机灵点,这媳妇儿不就有了?至于你娘给你介绍那么多对象吗?” 程砚洲眉心微不可查地皱起,“长顺叔这话不合适。” “知道你正派,不说了不说了。”程长顺找到公社会计盖过章的批条拿出来,“过几天公社有一车化肥派下来,今年轮到咱们前进大队,到时候你拿着这条子去公社,开拖拉机把化肥运回大队。” 程长顺吸了口烟,“上年化肥给了隔壁丰收大队,他们粮食长了一大截,秋收的时候那个得意劲,挤兑话难听得要死。开会的时候还说一切都是他们大队干部的功劳,那是他们的功劳吗?那分明是化肥的功劳!” “看今年我非得出这口气不可。” “对了,最近队小马上就完工了,我不放心得看着才行,运化肥我就不去了。你长义叔他坐不了拖拉机,一上拖拉机他就心慌,听见拖拉机的声音突突突他都难受。” “老三,你一人能行不?” 程砚洲收起那张批条,“能。” 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程长顺直啧牙,有这么个孩子可真闹心。 第4章 ◎暖手◎ 听说集市那日队里的拖拉机要去公社拉化肥,赵红英寻思着去找了大队长,顾莞宁病刚好太累不得,麻烦那天让等一等,她们三个搭个便车。 红旗公社紧挨着县城,到时候在公社下车,走不到一里地就能到县城。 顾莞宁兴致勃勃数存款。她对县城没什么好奇心,毕竟从原主的记忆里就能看到,跟前世的摩天大楼现代都市不能比,也就稍稍比大队好些。 但是她对国营饭店和供销社很热衷。 数完钱,顾莞宁陷入沉思,看来刘晓玲说她是大城市来的娇小姐真没错,这存款有五百多呢。 她生病这段时间只出不进,本来还紧张没钱了该怎么办,现在算是彻底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五百块在这个年代的购买力还是很惊人的,哪怕顿顿红烧肉也能吃一年。 最近田里的活计少了,大家下工的时间提前。 晚饭罕见地在炖土豆里面加了腊肉丁,主食也从窝窝头换成了二和面的大馒头。 站在灶台前打饭的是郑妙琴和隔壁宿舍一位女知青。 顾莞宁果断选择隔壁女知青那队。她观察过,郑妙琴是个很合格的食堂大妈,一勺抖三抖抖掉的全是腊肉,还区别对待男知青两勺菜女知青就一勺。 她身上叠了双重buff,不止是女知青,还和郑妙琴有矛盾。 顾莞宁抱着饭盒等待打饭,隔壁的队伍排起了长龙,来的全是男知青,显然是知道郑妙琴打饭的习惯。 排在前面的徐文理回头瞧见顾莞宁,走到后面和一个男知青换了位置,“莞宁,这些天上工还适应吗?” 徐文理叫她的名字时,声音像含了把钩子,轻轻柔柔似是怕吓着她。 顾莞宁不习惯被这么喊,搞得两个人有什么一样,明明她和徐文理也不熟。 “还行。”顾莞宁含糊回了一句。 徐文理笑了笑,“今年公社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有一个落在前进大队,不出意外大队长会推荐一名知青,莞宁你的机会很大。” 顾莞宁抬头想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四周的知青都在用余光似有似无地……观察她和徐文理。 一道道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打量带着警惕,顾莞宁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她摇摇头,状似浑然不知一般,目光坚定地说道:“大领导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这里大有所为*,我们知识青年要响应大领导的号召,为建设社会主义贡献一份自己的价值。” 话一出口,那些打量的视线有几道瞬间变得友好。 顾莞宁松了口气,扭头看向错愕的徐文理,“徐知青,我才下乡不到两个月,才刚开始接受农村教育,做人不能半途而废。” 她眨巴眨巴眼睛,发誓真的只是单纯夸赞徐文理:“徐知青,你是咱们知青院的老知青,听说下乡都有两个年头了。前些天我去请假,大队长还夸你是咱们知青院的好知青好大哥,生活上你帮助大家,工作上你带着大家一起进步。我觉得,徐知青您是一名好知青,这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徐文理脸色难看地打断顾莞宁的话,生怕她说出一个‘非你莫属’,“顾知青言重了。” 顾莞宁笑眯眯的,“不严重不严重。”这个徐文理不安好心给她挖坑,所以她刚才的话可一点都不严重。 郑妙琴敲敲铁锅,不耐烦问道:“顾知青,你还打不打饭了,后面的人都等着呢。” 顾莞宁一看,自己前面还有两个人,反倒是徐文理该着他还一直杵着不动。 顾莞宁抿抿嘴角,郑妙琴偏心。 徐文理冲郑妙琴感激一笑,把饭盒递过去。郑妙琴回他一个甜甜的笑,手起勺落给徐文理添了满满两大勺的菜。 顾莞宁瞪大眼睛看得分明,郑妙琴给徐文理的两大勺顶给别人的三勺,把徐文理的饭盒都添得冒尖了。 由不得顾莞宁多想,很快就轮到自己打饭,她多要了一勺汤,和几个好说话的知青一起蹲在大石头跟前吃饭。 把馒头撕成小块泡在汤里,浸满汤汁,再一口吃掉,别提多满足了。顾莞宁边吃,边把菜里的腊肉丁挑出来,吃一口馒头才拣一块腊肉丁一起吃,吃得十分克制又享受。 柴瑞云端着饭菜过来,见她这样笑着道:“莞宁,你怎么吃饭跟个小孩似的?” 顾莞宁抬头,嘴里嚼着馒头腮帮子鼓鼓的,小孩有她吃得多吗? 跟着过来的赵红英回道:“莞宁才多大,搁在家里也就当个孩子看了。” 顾莞宁咽下馒头,她上个月过得十八岁生日,天可怜见当时生病就吃了两个鸡蛋庆祝。 柴瑞云蹲下,给顾莞宁拨了一筷子菜,“你病刚好多吃点,我赶了最后排队,菜多吃不完。” 赵红英不禁感叹一句,“以前在家的时候生病吃不下东西,病好了我爹就去供销社买一罐黄桃罐头,我们一家分着吃,生病的人能多吃一块。那个味道甜丝丝,我现在都忘不了。” 黄桃罐头好吃吗? 放在上辈子顾莞宁去超市都不一定能找到,找到了也没有买下来的冲动。 但是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连续吃了一个多月的稀粥窝窝头之后,哪怕往嘴里放了两块腊肉丁,顾莞宁听着也快要馋哭了。 柴瑞云得意一笑,“我就不一样了,我老家在南方,周郊的县城就有果林,逢季能吃新鲜的。” “我娘每年都要腌些梅子,酸酸甜甜的,真想让你们尝尝。” 可惜东西从老家寄来北江省怕是要臭了。 顾莞宁把两个馒头和一盒菜吃得干干净净,吃完饭喝一杯红糖水,天黑以后就立马爬上炕睡觉。 大队只有大队部抻了一根电线,一年到头交上去的电费都不够买斤猪肉的。乌漆嘛黑的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大家只能老实睡觉。 顾莞宁把军大衣盖在棉被上,躺下后拿衣领遮住半张脸,主要是为了遮住耳朵。 简陋的房子经常掉土坷垃,盖房用的泥里混着干草,说不定就生了虫子,顾莞宁不敢大意。 ** 次日就是公社的集市,顾莞宁要和赵红英柴瑞云搭队里的拖拉机去县城。不好让人等,三个人起了大早,焖了红薯稀粥当早饭,简单吃过后就去了村口。 晨起冷风嗖嗖的,顾莞宁不出意外又裹上了那件保命军大衣,这军大衣的口袋还特别深,放钱都不怕掉出去。 出来前顾莞宁带了两个鸡蛋,一个兜里放一个暖手。 赶巧今天去县城的只有她们三个知青,拖拉机突突突开过来,赵红英拉着顾莞宁和柴瑞云后退让出地方。 快接近村口时,程砚洲余光瞥见一件熟悉带蓝色补丁的军大衣,眸光微滞。 座位一侧的凸起坐着程长顺,他推推程砚洲,下巴抬高指了指顾莞宁,“老三,那就是顾知青,待会你认认,可别做好事不留名。” “后面上车。”程砚洲停下拖拉机,目光在顾莞宁身上停顿两秒。 到他膝盖的军大衣在顾知青身上垂到了脚踝,把她整个人都裹了个严实,却松松垮垮的能再塞个人进去。脖子上也围了围巾,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睛来。 赵红英赶紧拉着两人往后跑。 风太大,灌进鼻子里难受,顾莞宁两手扯着围巾一路小跑。顾莞宁瘦得不成样子,一跑起来风从底下往上灌。 拖拉机后面的铁皮挡板垂下来,赵红英和柴瑞云挨个蹬着横杠跳上去。轮到顾莞宁时,她穿得太多,军大衣又厚又大,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 程长顺一瞅这不行,刚想推推老三叫他去搭把手,扭头一看座位上人早没影了。再一扭头,老三不知道啥时候跳到车厢里,到后头朝人伸手要把顾知青拉上来。 程长顺点了根烟,心里嘀咕这老三今天脑子还挺灵光。 程砚洲抻着顾知青一只胳膊,稍一用力没想到就把人整个提起来一大截。他心道不好,力气太大顾知青的胳膊容易脱臼。程砚洲只好卸了手上的力道,同时眼疾手快拦住顾知青的腰把人搬上来,放在车厢地面上。 顾莞宁惊魂未定,回头瞧了眼身后车厢距离地面的高度,足有她半人还高,不由一阵腿软。刚才要是这位同志撒了手,她掉下去肯定要摔个好歹。 程砚洲松开胳膊,扶了一把腿软的顾知青。 顾莞宁深呼吸几下冷空气平静下来,转头要感谢程砚洲,“谢谢这位同志。” 程长顺扭头喊道:“顾知青,他姓程,叫……” “我姓程,我叫程砚洲。”程砚洲截过大队长的话头,想了想又加了半句,“家里排老三。” 话出口程砚洲就觉得不妥,抿紧嘴角不再多言。 顾莞宁哦哦点头,“谢谢程同——”话音一顿,她猛地抬头,乌溜溜的杏眸像闪着光一样盯着程砚洲,“你是是……是程营长!” “对!就是他,那天顾知青你溺水就是他救的,后来你吃的药也是他弄来的。”程长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三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顾莞宁重重点头,杏眸弯成月牙,“对对对!程营长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说着她弯腰往兜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个鸡蛋,“程营长你吃了没?” 程砚洲收回手,“吃过。”话音还没落,他手里就被塞了个温热的鸡蛋。 和鸡蛋的温热形成对比的,是顾知青冷冰冰的指尖。 她还笑着说,“暖手。” 程砚洲:“……” 程砚洲:“我手不冷。” 程砚洲:“你冷,你帮我拿着。” 程砚洲:“暖手。” 程砚洲:“到了公社再给我。” 程长顺一口烟差点呛在嗓子里。老三今天是咋了,他多清楚这小子的性格,难道这时候不该回一句‘我开车用不上’吗? 最后由顾莞宁替程营长保管一个鸡蛋,顺便暖手。顾莞宁想,程营长可真是个好人。 程砚洲回到前面打火,程长顺跳下去,围着这人来回转悠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程长顺捏着一截烟猛吸一口,看着程砚洲说:“那句话咋说来着?一别三日,换了个人。” 程砚洲面无表情地打着火,拖拉机突突突叫起来,他跳到车头上坐下,提闸加油开出去。 程长顺往后一跳躲那股黑烟。 “长顺叔,那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您该多读些书了。” 淡淡的话随风传进程长顺耳朵里,他愣了片刻,抠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臭小子,都会挤兑长辈了。 第5章 ◎能赶上◎ 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开。 后车厢里,顾莞宁和赵红英柴瑞云蹲在一起,围成圈取暖。 柴瑞云瞧一眼前头说:“那就是程营长啊!” 顾莞宁疑惑地看她,“瑞云姐之前没见过吗?” 赵红英搓搓手捂脸,摇头道:“没见过。你吃的药虽然是程营长弄来的,不过是托大队长转交给我。最开始也是卫生所的大夫找到大队长,大队长才找的程营长。” 她们知青院在山脚下,跟村子里的住户隔得有些距离,除了上工时有交流,其他时间很少来往。 赵红英说:“大队的社员对咱们向来看不上。” 任谁要把自己的口粮分出去也不会很高兴。 顾莞宁认为自己还有得适应,以后跟大队的社员们来往要十分注意才行。 拖拉机一路驶进公社,停在公社政府的院子里。 顾莞宁和赵红英柴瑞云跳下车。 程砚洲刚好走过来,赵红英问道:“程营长什么时候回大队?” 程砚洲:“午饭前回。” 顾莞宁小声对柴瑞云说:“那我们动作快点,还能赶上回去的车。” 程砚洲看她一眼,像是在回答:“能赶上。” 即便如此,赵红英也不敢浪费时间,生怕到时候让程砚洲等,连忙拉着两人要往外走。 顾莞宁走了两步停下,往兜里一阵掏,掏出鸡蛋来回去塞给程砚洲,“程营长记得吃!”然后小跑着去找两个同伴,转眼就出了政府大门,很快不见人影。 程砚洲收起鸡蛋来,拿着大队长给的批条去领化肥。 ** 第一次到县城,还好有两个老知青带她。顾莞宁一路看过去,道路两旁的房屋都灰扑扑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赵红英说:“莞宁,咱们先去供销社。月底供销社没什么好东西,但好在人少。过几天你要去程家感谢,得仔细挑一挑。” 赵红英比她大几岁,在大队生活的时间也比她长,听她得准没错,顾莞宁想。 县城供销社是一间不到一百平米的屋子,每月定时定量供应南河县城的生活物资。 月初进货,两天不到好东西就被人抢得一干二净,到月底靠墙的货架上就空荡荡的。 顾莞宁一进来,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禁一阵失望。 赵红英像是有熟人,进来后带着顾莞宁直接去了糕点柜台,“严慧姐,还有桃酥吗?” 被叫做严慧姐的女同志梳了条乌溜溜的大辫子,空气刘海在后世的顾莞宁看来也挺时髦,腹部高挺应该在怀着孕,所以人也有些发福,但看得出来五官底子很好,大气爽利。 “赵知青来城里了,好长时间没见你。”严慧姐声音爽朗,“刚送来的桃酥,鸡蛋糕也有,还有前两天送的饼干,你看你要啥?” 东西都放在玻璃柜台里,顾莞宁低头瞧了瞧,问严慧姐,“姐姐这些要票吗?” 程严慧早就注意到顾莞宁了,模样出众不说,身上那件军大衣挺眼熟。 程严慧笑着回:“点心都不要票,也不限购。” “那一样都来一斤。”顾莞宁看着鸡蛋糕,“鸡蛋糕来两斤。” 柴瑞云也道:“我也来斤鸡蛋糕。” 程严慧眉毛一挑,大客户啊。因为是赵红英带来的,程严慧给装的时候都挑完整的卖相好的。 “姐姐,这里水果有罐头卖吗?”顾莞宁环视一圈,看上了后头架子里的暖水壶。 知青院每个宿舍都有暖水壶,是大家公用的,只有天气冷的时候才会装热水。但是顾莞宁想要个自己的,比较方便。 “有桃子、橘子、草莓,还有个菠萝的,你看看要哪个?”程严慧说话的时候,看着赵红英眼神带着询问。 赵红英解释道:“严慧姐,这是新来的知青顾莞宁。之前落水生病一直养着,这次进城想买些东西上门感谢恩人。” 程严慧听着这桥段还挺熟悉,把点心装好,又拿了顾莞宁要的草莓和黄桃罐头,忍不住问:“顾知青,救你的那个恩人是队里哪家的?” 赵红英替她说:“严慧姐,是大队回来探亲的一个营长,也姓程。” 程严慧:“……” 据她所知,她们大队本队人全是一个姓氏。据她所知,她们大队就她三弟一个人是营长。 想到这里,程严慧忍不住一直盯着顾莞宁看,越看越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 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她三弟相亲一直不成,不会就是看上这位顾知青了吧? “说来也巧,你们说的程营长是我三弟。”程严慧笑着道。 顾莞宁正琢磨着要不要买暖水壶,听到这句话睁大眼睛,“您是程营长的姐姐?” 赵红英也一脸错愕,“这么巧?” 她只知道程严慧结婚前是前进大队的姑娘,还真不知道具体是哪家的。 “程营长来公社拉化肥,我们今天就是坐他开的拖拉机的来的。” “老三也来了?”程严慧闻言看了眼顾莞宁,越发觉得心里那个猜测是对的。 知道程严慧是程营长的姐姐,顾莞宁原本还在犹豫,现在立马决定要买暖水壶,算是照顾恩人姐姐的工作。 她哪里知道,这个年代的铁饭碗根本不看前世所谓的绩效,她买不买暖水壶对程严慧的工作根本没有丁点影响。 除了暖水壶,顾莞宁还买了一包红糖,一块肥皂。 ** 从供销社出来,三人又去了国营饭店。有供销社的简陋在前,再看国营饭店顾莞宁就不觉得惊讶,泥土的地面没有铺砖,墙上刷了白灰,屋子中间摆了几张红漆桌子,不是饭点客人寥寥无几。 为了感谢赵红英和柴瑞云这段时间的照顾,顾莞宁点了红烧肉、铁锅豆腐鱼和白面馒头,还有二两米饭她自己吃。 顾莞宁还想再点,被赵红英和柴瑞云拦住。 赵红英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以往知青院里也有人生病,她忙前忙后最后得句感谢就了事。像顾莞宁这样二话不说就请她吃饭的根本没有,顶了天给她两个鸡蛋。 本意也不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那种浑不在意她的付出的态度才是赵红英介意的。 “别要那么多,咱们就三个女同志吃不了。”赵红英拿出带来的饭盒,“我还当你要我跟瑞云带饭盒要做什么,原来是想吃不完带回去。” 顾莞宁摇摇头,“不是,我想打包两份红烧肉带回去,晚上给知青院的同志加餐。” “我病这段时间其他人不说,但心里肯定不得劲。往后还要在一处吃住,我请大家吃顿肉,这事应该能过去吧?”顾莞宁请教赵红英。 赵红英越发觉得,顾莞宁看着年纪不大,实际心里是有谱的。她点头,“能过去。本来也不欠他们的,买一份意思意思就行,买多了别人当你傻大方。” 柴瑞云也说,“咱们知青院,坏到骨子里的没有,但人人还没个小心思吗?不过多数都不能交心,有困难就帮一把,平常还是要保持距离。” 前人的经验顾莞宁好好记下,她从刚才买的东西里面拿出那瓶黄桃罐头来,请赵红英拧开,“我请你们吃。” 柴瑞云瞧一眼赵红英,笑着道:“红英昨天还说念着这个味道呢。” 赵红英许久未有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她随口一说,没想到顾莞宁就记在心里,还特意买来给她。 她以为,那两瓶罐头是莞宁给程家的谢礼。 “嗯。我小时候觉得,黄桃罐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赵红英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 三人分吃一瓶黄桃罐头,当做饭前甜点。 饭菜很快就上来,顾莞宁才知道赵红英没说错,红烧肉用小盆装,豆腐鱼用大盆装,三个人敞开肚皮吃能吃撑。 一个多月没见荤腥,顾莞宁控制不住自己,连吃了三块红烧肉才停下来。 吃饭的时候柴瑞云说起郑妙琴,“我听说,郑妙琴在跟大队长儿子谈对象。” 顾莞宁想起在知青院,郑妙琴和徐文理两人经常眉来眼去,说话也一唱一和,她还以为这两人互相有那个意思。 “那郑妙琴是要和大队长儿子结婚吗?”顾莞宁问。 赵红英摇摇头,“估计不会。郑妙琴这人一身的心眼,能回城她一定要回城,不会留在乡下,她也看不上乡下的男同志。” 上辈子经常能在影视剧里看到,六七十年代知青回城,抛妻/夫弃子,顾莞宁扒一口饭,没想到这是真的。 柴瑞云小声道:“我还以为郑妙琴和徐知青会在一起。” 顾莞宁在心里不住点头,她也这么认为呢。 “不过,郑妙琴和大队长儿子在处对象的话,八成队小招老师她得占一个名额。”柴瑞云心里也有猜测,“我猜莞宁你落水的事,就是郑妙琴算计的。实话说,刘晓玲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胆子。” 这话倒是没错。 刘晓玲被赵红英用记大过一吓唬,第二天就把口粮给了顾莞宁,之后也不敢再找顾莞宁的麻烦,变得特别老实。 顾莞宁不太理解,“队小一共要招多少位老师?” 赵红英恰好知道些,“最多五位。队小的学生估计不多,队里要给老师开工资,但是……没钱,可能就只招三位。” 有眼界的人都知道念书重要,但没钱连吃饱饭都难,就谈不上更高的追求了。 “我应该占了一个名额,咱们知青院还有一个,剩下一个是前进大队自己人。”赵红英说:“莞宁你是海市来的知青,高中毕业,大家都觉得大队长属意你。” 上工这些天,顾莞宁切身体会到了下地劳作的辛苦,所以如果要在队小老师和下地劳作之间选一个,她可能很难放弃前者。 她一样,郑妙琴也一样。 但这不是郑妙琴害她性命的理由,顾莞宁不理解,不认同,更不会让郑妙琴如愿得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22:32:53~2022-08-16 17: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479450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滚烫的热意◎ 吃完饭,顾莞宁又去点了一份红烧肉、一斤饺子和一只卤鸡腿。 还不到正式饭点,所以菜单上有的都能买。 东西太多,顾莞宁一个人带不了,赵红英和柴瑞云帮她拿着水壶和红烧肉饭盒。 离开国营饭店,转道去邮局。 原主之前给一个林场寄过几封信,一直没有回应。这阵子她生病,可能就有回信呢。 邮局的工作人员转身去查信件。 柴瑞云问:“莞宁,你家里人寄东西了啊?” 顾莞宁笑笑,“我也不清楚,过来碰碰运气,万一就有呢。” “顾莞宁的包裹!”邮局的工作人员抱着两个包裹出来,“从海市寄来的,看一下如果是你的,请签个名。” 顾莞宁心下诧异,没想到大姨真的给她寄了东西。 签完字领到包裹,顾莞宁放心不下那几封信,又问:“还有别的包裹吗?” 工作人员罕见地很有耐心,“没有了。” 顾莞宁抿抿嘴唇,只好放弃。 三人本就满满当当的手上这下是真的没法再拿了。 回到红旗公社政府大院,程砚洲正在搬化肥,不远处站着几堆人,似乎在冷眼望着程砚洲,完全没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 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顾莞宁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有点箭弩拔张的意思。 程砚洲搬完最后一袋化肥,把后面的铁皮板抬上去,锁好。余光瞥到一抹军绿色,程砚洲偏头看过去,顾小知青神情怯怯,像在害怕什么。 “顾知青。”程砚洲喊道。 顾莞宁:“啊?” 程砚洲瞥一眼不远处其他大队的社员,收回视线问道:“东西都买好了?” 顾莞宁连忙点头,“买好了。现在就要走吗?” 程砚洲回道:“嗯。后面锁起来了,从前面上车。” 爬上驾驶座,再跨过一道挡板,脚踩化肥袋子坐在车厢两侧的铁皮挡板上。 柴瑞云不敢用力踩,稀奇地看着一车的化肥,“上一年化肥给了丰收大队,我听说他们的收成多了两成。” 听她的话,好像不是每个大队都有。 顾莞宁坐好,忍不住问:“化肥不是每个大队都有,是每年轮流吗?“ “对。这是省农科院研究出来的,价格不便宜。”柴瑞云道。 程砚洲跳上车。 顾莞宁把饭盒递过去,“程营长你还没吃饭吧,吃这个。” 拖拉机车头有两侧凸出来的平台,饭盒放在上面稳稳当当。 程砚洲扭头看了一眼,“我不饿。” 话音刚落,他肚子就叫了一声。 程砚洲:“……” 顾莞宁:“……”她忍得很辛苦才没笑,并且还得替救命恩人找补,“再不吃就凉了。” 程砚洲拿过饭盒,不过却没有马上打开,“刚摸了化肥,回去再吃。” 说着他弯腰打着火,“抓稳了。” 车子一晃,顾莞宁下意识抓紧挡板上的栏杆。 赵红英和柴瑞云坐在对面,赵红英一手抓紧栏杆,一手扶着柴瑞云,柴瑞云则抱着顾莞宁买的暖水壶。 回去比来时要快,到村口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才刚开始冒烟儿。 车子停下但没有熄火。 赵红英和柴瑞云接连跳下去。 顾莞宁转身,也想学着她们的样子往下跳,可是离地面实在太高,她腿软。 程砚洲从驾驶座下来,“顾知青,把东西给我。” 哦对,她还有东西在车上。顾莞宁转身提起包裹来,递给程砚洲。 顾莞宁盯着地面,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她就从挡板上滑下去了。顾莞宁惊出一身冷汗,吓得闭上眼睛。 程砚洲余光瞥到顾知青的小腿明显没有发力,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接住,“小心!” 顾莞宁缓缓睁开眼,心跳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快要冲出喉咙,她刚刚怎么就跳下来了? 赵红英和柴瑞云急急忙忙绕过来,“怎么了莞宁?” 柴瑞云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面上一惊,忙去扯赵红英。赵红英稳住心神,大声道:“莞宁,东西都拿好了吗?” 顾莞宁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被程营长扶着。两人的距离很近,在外人看来就像抱在一起。她脸上一热,连忙退开,“谢……谢谢程营长。” 程砚洲也退开。 顾莞宁扶着拖拉机缓上片刻,这才提着东西朝赵红英两人走过去。 腿还有些发软。 走到一半,顾莞宁想到什么,回头问:“程营长,过两天我上门去拜访,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程砚洲上车的动作顿住,闷声道:“不用。” 顾莞宁:“用的用的,我后天去可以吗?” 程砚洲不敢看顾小知青一眼,“可以。” 得到答复,顾莞宁才和赵红英柴瑞云往知青院走。 程砚洲坐在座位上,愣住片刻。刚才过去接人,他的额头被顾知青的唇角擦过。 留下了滚烫的热意。 和顾知青冷冰冰的手指截然不同。 ** 回知青院的路走到一半,顾莞宁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 看她脸色不好,柴瑞云关心道:“是路上吹了风难受吗?” 顾莞宁呆呆地晃了晃头,“我就是,吓到了。” 她仰头,神情无助,抓着赵红英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害怕极了。 “我没想往下跳,我怕,可是我回过神来,就跳下去了。” 赵红英拍拍顾莞宁的后背,安抚道:“拖拉机确实高。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柴瑞云道:“莞宁,你是不是恐高啊?” 顾莞宁红着眼眶,小声重复:“恐高?”她在心里嘀咕,不会吧,原主恐高? “我觉得你是恐高,你当时是不是眼前发黑,然后腿软使不上力气?”柴瑞云问。 顾莞宁默默垂头,“全中了。” 柴瑞云揉揉顾莞宁的头发,“你这就是恐高。你病才刚好,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能跳你不能。” 坐在石头上缓了缓,三人才接着往知青院走。 今天队里不上工,知青院的人围在一起,听中间的徐文理朗诵诗集。 三人推门进来,悄悄回屋。 屋里有人在睡觉。 顾莞宁放轻动作,把后天去程家要带的东西单独收好,然后拆开包裹看大姨给她寄了什么东西。 一包衣服,有春秋穿的毛衣,还有夏天穿的汗衫、裙子和厚薄外套各一件。 包裹里有封信。 顾莞宁打开浏览一遍。 毛衣是手打的,汗衫和裙子应该也是自己做的,只有外套是在外面买的。 信上说,外套的兜里掖着二百块钱和一些票证,让她藏好。还说到乡下以后要低调,要嘴甜一点,跟知青们都处好关系。 因为要低调,所以寄来的衣服都是常见的颜色。毛衣是深灰色,汗衫是黛蓝色的,裙子是藏蓝色,外套也是藏蓝色。 另一包是比较耐放的吃食,麦乳精、果脯和肉脯。 把东西装回去,留下一包果脯,剩下的一起锁进炕尾的柜子里。 收拾好,顾莞宁靠在被子上,看着一处发呆。 初中以后,原主一直寄住在海市顾大姨家。顾大姨是海市某厂的主任,大姨夫是海市某大学的教授,有一儿一女,年纪都比原主大。 下乡前,原主背着顾大姨报名,执意要来北江省。 顾大姨拗不过原主,送原主上火车前都冷着一张脸。没想到几乎是自己前脚上车,后脚顾大姨就买了东西寄过来。 毕竟原主才下乡不到三个月。 赵红英伸手在顾莞宁眼前晃晃,“莞宁,我去把红烧肉送到厨房去,你累了就先歇会儿。” 顾莞宁回神,“哦。我晚上就不吃了。”说着要脱去身上的军大衣。 赵红英瞧见军大衣,想起今天见到的程砚洲,顿了顿,说道:“莞宁,我忘了跟你说,这件军大衣好像是程营长的。” 顾莞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赵红英:“这件军大衣,好像是程营长的。” 之前没注意,她一直以为军大衣是顾莞宁自己的。直到今天见到程砚洲,赵红英才想起来,顾莞宁哪有什么军大衣,那军大衣第一次出现分明是在莞宁落水被送回来时身上盖着的。 顾莞宁:“……” 她跪坐在炕上,抱着军大衣,神情呆滞。 赵红英有些过意不去,她要是早发现,莞宁今天也不用穿这件衣服在程营长面前晃一天了。 “莞宁,你不会以为这衣服是我的吧?”赵红英小心翼翼问。 顾莞宁神思恍惚,“不是。我以为是我自己的。” 赵红英:“……” 看来之前这姑娘是真烧糊涂了。 顾莞宁一把捂住脸,扑在棉被上。 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那……那,我是不是得还回去?”顾莞宁爬起来,扯着赵红英的袖子问,“我都穿过了,还……”几乎天天穿。 赵红英一时也不知所出,“要不,你就当没这回事?或者下次上门前,洗干净送回去。再要么,给程营长……”后面的‘钱’,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但又一想,这几个做法都不太合适。 顾莞宁晃晃脑袋,真是没想到都穿越了还要社死,“给钱吧。” 她都穿过了,再给人还回去算什么。能买件新的当然好,但问题是她可没有门路。 顾莞宁躺在棉被窝里,困意上袭,很快就沉沉睡过去。 半夜又开始下起小雨。 顾莞宁梦到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楼顶上,触手是缥缈的云雾,突然天旋地转间她向前栽下去—— 顾莞宁大口喘着气,被刚才的噩梦吓醒了。 头脑昏昏沉沉的,顾莞宁抬手摸上额头,好像有些烫。她裹着衣服下炕,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就着之前的药片吞下去。 次日鸡鸣三声,顾莞宁睁开沉重的眼皮,怀疑自己又病了。 这具身体真的很虚弱。 起床后院里的知青纷纷跟她打招呼,顾莞宁猜测,应该是昨天那份红烧肉的能量。 吃饭的时候赵红英看她神情似是难受,关心道:“是昨天着凉了吗?” 昨天在拖拉机上吹风,晚上下雨天气变凉,莞宁这身体可能受不住。 “还好。”顾莞宁咳嗽两声,“多加两件衣服就行,我的工作就是记工分,也不累。” 知道军大衣不是自己的,顾莞宁就没打算再穿出去,加了件毛衣,又添上棉外套,这才跟着去上工。 干活前,大队长宣布了两个事情。 作者有话说: 偶然看到一个知识,说的是如果人站在高处,比如顶楼的阳台上,理智上知道向后退才是安全的,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前栽 女主吧,有这个原因,加上恐高,就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跳了下去 第7章 ◎说亲◎ 下过雨,温度却不冷,而是带着凉爽。 大队长站在高处的田坎上,扯着嗓子大吼:“开工前要说两件事!” “第一件,咱们队小昨天完工!” 下面稀稀拉拉有人鼓掌,但大家兴致都不高。 程长顺抬手下压,示意安静。 “今天开始,各家有孩子的都能报名。但是得尽快!具体收费等下工去大队部问长义。” “第二件事,今年的化肥给了咱们前进大队——” 话还没说完,大家就用欢呼和掌声打断了大队长。 组长婶子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扭过头来对顾莞宁说:“今年咱们能有个大丰收了!” 顾莞宁好似也被这种喜悦的情绪感染,唇角上扬跟着一起拍手。 一道带着恶意的视线落在身上,顾莞宁四下看看,刚好看到郑妙琴扭过头去。 不会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吧? 大队长说完,就让大家开始上工。 顾莞宁今天头脑昏沉沉的,选了个背风地开始拔草。 晌午下工,大家纷纷散去。 程砚洲从大队部回来,看到家里有客人喊道:“大伯娘。” 看见程砚洲,赵彩芬眼睛一亮,“老三回来了,快,大伯娘有好事跟你说。” 厨房里冯秀芝捞起几个花卷往饭盒里一塞,扭头喊程砚洲,“老三,快给你爹送晌午饭去!别到时候说我饿着他。” 程砚洲脚尖一转去厨房。 冯秀芝把饭盒拍在程砚洲手里,压低声音道:“你大伯娘想给你说亲,是她娘家弟弟的侄女,你千万别掺和,知道不?” “知道。我这就去给我爹送饭。”程砚洲拿着饭盒,转身就走。 再没有一次这么爽快。 冯秀芝:“……” 她真是又气又没办法。老三都二十五了还没有半点儿成家的意思,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想到今天去供销社大闺女跟她说的话,冯秀芝都有些怀疑,莫非老三真的喜欢人顾知青? 可是瞧老三这样也不像是心里有人了。 外头,赵彩芬见程砚洲像是要走,坐不住了,“老三你等等,大伯娘有……” 冯秀芝忙上前拦住赵彩芬,“大嫂你有啥事跟我说,老三还得去给他爹送饭。” “送什么饭这都下工了!”赵彩芬伸着手喊程砚洲,“老三!老三你回来,大伯娘给你介绍个好姑娘,你说你都二十五了你……” 冯秀芝一把捂住赵彩芬的嘴,“大嫂我说过了我不答应,你还敢往外说?!” 赵彩芬扒拉开冯秀芝的手,往地上唾一口,“你凭啥不答应?我娘家侄女那模样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配你家老三他就偷着乐吧!老三都二十五了他还不结婚,他想干啥?他难不成还想娶城里姑娘?” 冯秀芝气得脸涨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彩芬娘家人她可看不上。 “那也不可能娶你们赵家的姑娘!”冯秀芝大吼一声,“我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说着,冯秀芝拽赵彩芬到大门口,一把把人推出去,“也不看看你娘家人的德性,名声都臭到公社里去了,你打量我是傻子呢?” ‘砰——’一下,大门被摔上。 赵彩芬被关在门外,眼神凶狠地瞪着门缝,左右看了看没人,上去踹了几脚程家的大门。 ** 程砚洲端着花卷去程长顺家。 大队长叫了队里人商量化肥的事情。 杨桂花见程砚洲过来,给他拿了碗筷,指指西边一间屋子,“你爹和你大伯都在,你去那儿吃。”又看着他手里的饭盒问:“这啥?” 程砚洲低头一看,发现是昨天顾知青留下的饭盒,他:“……饭盒。” 杨桂花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婶子眼瞎啊看不出这是饭盒,我问你这里头啥?” 程砚洲:“……花卷。” 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字来,杨桂花懒得跟程砚洲闲话,赶他去了西屋。 西屋排炕上坐着几个大老爷们,正围着饭桌边说话。 程长顺一拍桌子,气呼呼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余光瞥见程砚洲,他招手,“老三,你过来,跟大家说说昨天的事。” 程砚洲搬着凳子过去,先喊一圈叔伯,才道:“我去之前,丰收大队跟公社其他几个大队正在仓库里搬化肥。” 程长义拧着眉,“赵有庆这是打量咱前进大队没人了?” 程长顺烦躁地捏了根烟,深吸一大口,些微冷静下来,“赵有庆做这种混蛋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程砚洲默默打开饭盒,拿出花卷来夹菜吃饭。 他爹程长河瞪他一眼,有好东西不知道先给自个爹,也拿了一只大口咬着吃。 程大伯程长山道:“赵有庆这是打算拉其他几个大队下水,到时候书记要罚也不会太严重,反正好处到手,几句口头批评不算什么。” “他想得美?”程长顺甩掉烟灰,“这事不能算了。昨天我盯着队小完工没跟过去,要不是老三机灵,拿着批条找公社会计出面,怕是化肥早就让赵有庆带人搬干净了。” 程长义也咽不下这口气,“说好一年一轮,赵有庆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把自己撑坏了。” 程长顺又卷了根烟,“看仓库的干事估计被赵有庆收买了,没有批条,小干事轻易不会开。” 几个长辈说话的工夫,程砚洲吃好了。 程长河也抹抹嘴,问道:“化肥是运回来了,咋用?” 程长顺闻言看向程砚洲,“老三,你去领化肥,有人跟你说了没?” 程砚洲:“没有。”他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有。” 程长河一巴掌拍儿子后背上,“好好说话。”这么多人在呢,净给他丢脸。 屋里没人在意,程长河家的老三啥性子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怕有人抢,我搬完化肥就回了大队。”程砚洲说话时的表情毫无波澜。 才不是看顾小知青害怕。 程长义搭腔,“没事。明天我跟你叔去公社一趟,问问那里的干事。” 事情说完,饭也吃完,一伙人散去。 程长山和程长河父子顺路,路上,程长山问:“老三,你大伯娘说今儿上门给你介绍对象,是她娘家的侄女,你咋样,去见见?” 不等程砚洲说话,程长河就先不高兴了,“大哥,大嫂娘家是丰收大队的,你可别找我闹心了,就赵有庆干那事我看丰收大队的人都不顺眼。” 程长山讪讪地笑了笑,“不是一回事。赵有庆是赵有庆,你大嫂娘家是你大嫂娘家。” 程长河直摇脑袋,“不成不成。那以后也要来往,我膈应。” 程长山叹声气,“那就算了。” 程长河赶紧拉着程砚洲快步走开,“我跟你说,你跟哪个大队的姑娘处对象都行,就丰收大队不成。” 程砚洲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出声问。 程长河自顾自说下去,“上一年,丰收大队大队长赵有庆的儿子逼死一个知青,你在部队不知道。” 程砚洲眉心微蹙,“没追究吗?” 程长河摇摇头。 哪就追究得了? 回到家,冯秀芝跟老大程砚江一家还在吃饭。 程长河坐下,拿起花卷又吃了一顿,“明天顾知青是不是要来咱家?” 冯秀芝胳膊肘怼了一下程长河,“不晓得吃饱再回来?你看老三就比你机灵。” 程砚洲也坐下,不过没动筷,闻言点头,“嗯。明天。” 冯秀芝说:“我去县城割了斤肉,明天顾知青上门,都打扮干净点别丢人。” 程砚江和他媳妇儿杨碧兰齐齐点头,“知道,娘。” 冯秀芝瞥一眼程砚洲,“老三,把给你新做的那身衣裳穿上。反正你也不愿意相亲,用不上。” ** 次日,顾莞宁起得有些晚。虽然低烧好像退了,但她似乎又感冒了,感觉比昨天还难受。 起床后来不及吃早饭,顾莞宁点了点要带去程家的东西,才跟知青们一起去上工。 上工前顾莞宁就跟组长婶子打了招呼,今天要早退。 组长婶子开始不怎么高兴,“顾知青你要记工分,你如果早退那谁来负责?” 赵红英立在旁边,“我今天跟莞宁换一下。她之前落水是程营长救上来,今天想上门去谢谢人家。” “感情你要去谢程老三啊?”组长婶子脸上的表情一松,“那没事。不过只有这一次,而且今天要扣工分。” 距离下工还有一个小时,组长婶子主动让顾莞宁先走,“咱们大队晒谷场往南走两条街,路口有棵柿子树,往里走倒数第二家就是。” “婶子,大队长家在哪儿?”顾莞宁道:“正好一起认认。” “大队长家在晒谷场北边,跟大队部离得不远,他家隔壁那家的猪圈里养了咱队的猪,很好认。” 问清楚位置,顾莞宁匆匆回了知青院,换上身干净的衣服才拎着东西出门。她怕冷,在棉裙里套了羊毛衫和毛裤,外面还加了件厚外套,脖子也上围了条围巾。 知青院在大队北边,去程砚洲家要路过大队长家,顾莞宁一道认了认。 队里那头猪被养得白白胖胖,窝在一处懒洋洋晒着太阳。 顾莞宁瞅一眼干净的猪圈,在心里感叹猪过得日子比人都好。 继续往村里走,穿过晒谷场,数到第二条街,顾莞宁果然看到一棵柿子树。她抬步要过去,刚好看到一户人家有人出来,再一看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程营长!”顾莞宁认出那人,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 第8章 ◎脸上带着红晕◎ 程砚洲扭头,是顾小知青。他大步迎上去,从顾莞宁手里接过一兜的东西,微微拧眉,“顾知青不用这么破费。” 顾莞宁扯了扯围巾,“要的要的。” “程营长你救过我两次,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两次?”走到家门口,程砚洲给顾莞宁开门,“还有哪次?” 冯秀芝见门开,不用想都知道是老三又回来了。她火气蹭蹭直往头顶冒,眉毛一竖,“程老三老娘都使唤不动你了,就叫你去接个人你看看你活像年猪下锅,哼哼唧唧!” 顾莞宁一只脚停在半空中,视线微偏下意识瞥向一侧的程砚洲。 程砚洲偏头,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娘叫我去接你。” 顾莞宁:“……” 其实她没有问这个。 就是比较惊讶而已。 她干笑两声,“冯大娘身体真好。” 骂人挺有活力。 门开了,冯秀芝老瞅不着人进来,干脆过去看看,刚好就看到她家老三低头跟顾小知青说话。 别说,那股认真听的劲儿她这个亲娘都头一次见。 “顾知青来了,快进屋!”冯秀芝热情地去 PanPan 拉顾莞宁,看见程砚洲手上的东西,言语推辞道:“顾知青你上门还拿什么东西,多破费。” “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在县城供销社买的点心和罐头,还碰到了严慧姐。”顾莞宁道。 冯秀芝笑得眯起眼睛,“昨天我去县城,严慧也说了。顾知青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太见外了。” 冯秀芝瞅那一大兜,像不止严慧跟她说的那些,应该还添了别的。 顾莞宁偏头咳嗽两声,一道走过来吸了不少冷风,嗓子有些难受。 “程营长怎么说也救了我两次,我还怕东西不够。”顾莞宁说话时带着鼻音。 冯秀芝一听顾莞宁的声音就觉出不对劲,“顾知青是不是感冒了?老三你带顾知青去堂屋,我去厨房煮碗姜汤。” “不用那么麻烦,大娘。”顾莞宁来程家,打算好好跟程营长说声谢谢就离开。 冯秀芝没听到似的,推了把程砚洲,“快带顾知青到堂屋去,外头风大。” 程砚洲看顾莞宁一眼,“进屋吧。” 顾莞宁只好跟着去堂屋,在四方桌旁坐下。屋里收拾得干净敞亮,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其他人在。顾莞宁有些拘谨,坐在凳子上目不斜视。 程砚洲瞧见,只觉得顾小知青这样还真像刚入学的小学生听课,胳膊交叠乖巧地搭在桌边,脊背挺得倍儿直,正襟危坐,仿佛下一秒点名她就会大声喊到。 程砚洲把东西放一旁的柜子上,过来给顾莞宁倒杯热水,“我娘在做饭,要留你在家吃。” 顾莞宁刚拿起搪瓷缸子就得放下,“不了,知青院做着我的饭。我今天来,就是想谢谢程营长。” “落水你救我上来算一次,退烧药算一次,都救了我的命。”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她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信封,两手递给程砚洲,“请程营长收下这个吧。” 话说得有些急,顾莞宁又忍不住咳嗽两声,两颊带着丝红晕。 程砚洲看到信封的时候就直觉不大好,等拿到手里轻飘飘的立马就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能要。” 程砚洲当即就把信封扔回去。 他眉心不自觉下压,锋利的目光落在顾莞宁苍白带着丝红晕的脸上,“顾知青,我不能要。” 他重复得相当坚定。 顾莞宁抿紧唇角,小脸又白了两分,有些无措。她悄悄抬眸看一眼,程营长像是生气了,黑着脸有些吓人。 “我……”顾莞宁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是来谢谢人家的,却惹了人家不高兴。 程营长是个好人,见义勇为,乐于助人,他当初救自己的时候可能没想过回报。但顾莞宁不能什么都不给,只是几斤点心根本不足以报答这份恩情,她手头唯一能给的也就是钱。 程家大嫂杨碧兰带着孩子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那个三弟冷脸抱胸坐在一旁,而上门答谢的顾知青垂头站在老三对面。 瞧着两人的神态,顾知青不像是来答谢的,像是来道歉的。 杨碧兰:“……” 她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啥情况,只是更加深刻了对程老三的印象,这老弟不仅是不招姑娘喜欢而已,还特别招姑娘讨厌。 杨碧兰让孩子自个去玩,贴着墙偷摸溜进了厨房。她婆婆冯秀芝正在择菜,杨碧兰搬个凳子过去帮忙。 “娘,那就是顾知青?”杨碧兰问。 冯秀芝嘴角扬着,“昂!咋样,好不好看?” 杨碧兰其实没看到顾莞宁的长相,不过听人说起过不差的,“好看。” “你觉得他俩行不?”冯秀芝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前,神秘兮兮问杨碧云。 杨碧云被问得一愣,“啥?” “就,顾知青跟咱家老三,你觉得她俩能行不?”冯秀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杨碧云:“……” 她想起刚才见到的场面,实在不能昧着良心附和她婆婆。 杨碧云艰难开口,“娘,你要不要去看看老三跟顾知青现在咋样,我瞧着……” 冯秀芝扬起的嘴角一沉,撑着膝盖腾一下站起来,扒拉着窗口朝外看。 老三坐着,顾知青对面站着;老三冷着脸,顾知青红着眼…… 这不就是她家老三气哭小姑娘了吗? 冯秀芝心头直冒火,手在衣角上猛擦,推开门的那瞬间却变成笑脸,笑呵呵道:“姜汤煮好了,顾知青我给你端一碗。” 顾莞宁扭头,杏眼湿润润的。 看在冯秀芝眼里又是一个被她家老三欺负的铁证,冯秀芝心里不由一阵火大,老三真是能耐了。 “谢谢大娘。”顾莞宁吸吸鼻子。刚才门口灌进来一阵冷风,她刚好打了个喷嚏,风灌进嗓子里生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程砚洲不知道他娘在心里又给他记上一笔,把搪瓷缸子推过去,“顾知青,喝水。” 顾莞宁坐下,捧着温水小啜几口,这才感觉好上不少。 “程营长,信封你就收下吧。”顾莞宁犹犹豫豫着再次开口,“不多的。” 程砚洲还没来得及说话,冯秀芝就端着姜汤进来了,进屋跨过门槛还瞪了程砚洲一眼。 程砚洲莫名其妙。 冯秀芝对顾莞宁热情道:“饭马上就好了,顾知青留下来吃吧。你看你都上门来了,我要是不留你吃饭,传出去大队的人得说咱家抠门。” 顾莞宁只好点头,“那麻烦婶子了。” “冯大娘,这个请……”顾莞宁说这话时,下意识瞥一眼程砚洲,“想请程营长收下。” 冯秀芝一看到顾莞宁手里的信封也立即就明白这里头是啥,连忙摆手拒绝:“不成不成!” “老三救你没人逼他,也没想着图报答。顾知青你提过来的点心就够够的了,快把这东西收回去。大娘不能要,老三也不能要。” 顾莞宁捏着信封,之前就怕程家人不收她不敢多给,没想到根本送不出去。 “大娘,也不单是程营长下河救我那次,还有后来吃的药,药费也算。” “那也不成。”冯秀芝态度坚定,“不过你要真想给,钱我是不能收的,可以换成粮食。” 也对,现在特殊,不允许私人交易,这种私底下给钱的事情也不安全。 顾莞宁:“那我把钱给大娘,大娘再去买也是一样的吧。” “那不一样。”冯秀芝推推程砚洲,“老三你说。” 程砚洲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娘为什么突然就决定要收顾知青的钱,点头回答:“不一样。” 顾莞宁有些为难,她没那么多粮票。 冯秀芝当然知道顾莞宁一下弄不来太多粮食,她有别的打算。 “这样,顾知青你听我说个办法成不成。” 顾莞宁认真点头,“大娘您说。” “大娘也清楚咱普通人手里没那么多粮票,所以你看,能不能分批给,一月给一次。让大队长做个见证,把钱给他保管,咱们每个月知会他一声,再一块去粮店买粮。” “这么着,三五个月这钱总能花干净。” 顾莞算了算,迟疑道:“……可能,三五个月不够。” 程砚洲倒是真的开始好奇,顾小知青打算给他多少钱了清两次的救命之恩了。 “可以年底分粮的时候……”程砚洲出个法子,还没说完就被他娘打断。 冯秀芝白他一眼,“你别说话!” 顾莞宁却盯着程砚洲,想听听他的办法,“年底分粮,可以跟队里买是吗?” 程砚洲余光瞥见他娘看向别处,才对着顾莞宁点头。 冯秀芝简直被榆木疙瘩脑袋的儿子气死了,拉过凳子来坐在顾莞宁旁边,“你别听老三说的。咱们每月分开买粮有好处,你听我跟你说。” 顾莞宁收回看程砚洲的视线,仔细听冯秀芝说。 冯秀芝说之前,“顾知青先把姜汤喝了吧,我放了红糖,不难喝的。” 顾莞宁抿唇,腼腆一笑,“谢谢大娘。” 姜汤还有些烫,不过冯大娘有要紧话说,顾莞宁忍着烫灌下去。 一碗红糖姜汤下肚,身体似乎都暖和起来,顾莞宁脸色红扑扑的,比刚才舒服很多。 “顾知青,咱大队都知道我家老三救了你,改天要是有人问起,我肯定不能说你只提了点心上门。咱家不介意,但外人肯定要嚼舌根说你白眼狼。” 顾莞宁点点头,她也是担心这个。总归她现在的身份是知青,孤身一人在前进大队,名声好一点对她有好处。 远的不说,就说队小招老师,要招的也是像红英姐这样名声好的老大姐。 程砚洲微垂眼眸,看顾小知青时而杏眸睁得圆溜溜,时而抿唇沉思,被他娘忽悠得一愣一愣,嘴角忍不住勾起。 “私底下的事情不好对外说。”程砚洲突然插嘴,“娘,旁人问起你不说,别人也不好追究。” 顾莞宁看着冯秀芝,等她的反应。看起来,程家似乎是冯大娘做主。 第9章 ◎热意蔓延◎ 冯秀芝没好气地在桌底下踹程砚洲一脚,老三吃错药了,平常一天说不了十个字,今天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句往外蹦。 冯秀芝继续跟顾莞宁说:“咱们分几个月买粮,还有大队长见证,虽然麻烦了些,但一来钱有去处证明你确实给了咱程家东西。” “二来,事情放到明面上,证明私底下你没给老三钱。咱两边都没错处,你说呢?” 顾莞宁比较认同这种把钱换成粮食的做法。就是冯大娘说的麻烦了些,不如刚才程营长说的,直接跟队里换粮。 冯秀芝一边在心里骂程老三蠢,一边跟顾莞宁解释:“跟队里换粮,不出两天整个大队都知道换了多少。可咱们去粮店买,就只有咱们自个知道。” 顾莞宁到底还是同意了冯秀芝的办法,毕竟她是来还恩的,总要听一听程家的意思。 “那您觉得,一个月买多少粮,买几个月合适?”顾莞宁想着装在信封里的数额,一时摸不准,试探一下。 程砚洲挑眉,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顾莞宁听他说话,“二十斤面粉。” “分仨月买。”冯秀芝紧接着加了一句话。 顾莞宁一瞬间坐立难安。她想着信封里足够买二百斤面粉还多的大团结,结结巴巴问:“四四……四块钱?” “不少了。”程砚洲垂眸,视线不经意落在顾小知青拧在一起的双手上,十指葱白纤长,他瞥一眼快速移开,“够吃两个月。” 顾莞宁给钱的时候问过赵红英,她比了两个数字,一个‘二’一个‘五’,就是两张大团结和五张大团结,让顾莞宁自己在这个区间拿捏。 问题是这对顾莞宁来说太有难度。 上辈子的经历不说,跟这个年代的物价水平完全不同,这辈子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也从来没为钱财发过愁。顾莞宁自己刚穿越过来,只知道货币的购买力很高,但再多就一窍不通。 最后她决定给五十块钱,其中包括抵扣那件误认为是自己的军大衣的钱。 跟程家提出来的二十斤面粉根本不对等。 国营粮店统一价格,面粉两毛钱一斤,二十斤面粉就是四块钱,当然要粮票。 这和赵红英告诉她的相差太多,可看冯大娘和程营长的反应,似乎二十斤面粉就足够了,顾莞宁左右摇摆不定。 冯大娘说一不二,把信封塞回给顾莞宁,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午饭。还说下午下工后,她跟顾莞宁俩去大队部让大队长做个见证。 ** 事情说完,也到了队里下工的时间。 程长河带着程砚江下工回家。 顾莞宁站起来,紧张地跟两人打招呼。冯大娘太热情好客,非要留她吃饭。 许是因为待客,程家的饭食很丰盛,有土豆红烧肉和蒜苗腊肉两道肉菜,一道炒鸡蛋,还有一盆白菜粉条,主食是葱香花卷。 程长河和冯秀芝一直劝饭:“顾知青吃菜,吃肉,别跟咱见外啊。” 顾莞宁抿着嘴角腼腆笑笑。 面对程家二老的热情,她却不敢多吃,浑身拘谨,只敢夹面前的那盘红烧肉里的土豆。而且为了不在主人家前面吃完,顾莞宁刻意放慢速度,一口都要数着嚼很多下。 瞥见顾小知青一身不自在,清丽的眉眼微蹙,吃个饭吃得一脸发愁,程砚洲三两口解决一个花卷,先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顾莞宁就等这句话呢,她把最后一口花卷塞嘴里咽下去,也要放下筷子。 程长河却在这时候出声,“老三你才吃四个就饱了?你不吃就先下桌吧,有点眼力见,顾知青手里都空了,老三快给顾知青再拿一个。” 顾莞宁:“……” 真的不能再吃了。 感慨一声顾小知青还真是懂礼数,程砚洲出声解救,“顾知青也饱了吗?” 顾莞宁忙点头,朝程砚洲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我也饱了。” 冯秀芝也放下筷子,“这就饱了。那,顾知青就要回知青院了?” 顾莞宁点点头,“谢谢大娘留我吃饭,下午还要上工,我就不打扰了。” 冯秀芝擦擦手,站起来要送,“应该的应该的,那下午下工后我去找你,咱俩再一起去大队部。” 顾莞宁:“嗯。我等着大娘。” 冯秀芝推一把程砚洲,“老三,跟娘一起去送送。” 程砚洲跟着一起送到门口,冯秀芝刚想让他再送一段,就见路边谁家的狗冲这边叫唤几声,一旁的顾知青吓得一抖。 冯秀芝心下一喜,立马来了精神,“这狗不知道谁家的就乱吠,咱大队好几家都养着,个个都不看好了放出来。” “顾知青别怕,这狗不咬人的。” 顾莞宁咽了咽口水,白着小脸怎么也说不出自己不怕狗。不止她怕,原主也怕。 程砚洲随手捡了块石头扔过去,那狗立马吓着跑开。 生怕老三再说出什么‘路上捡几块石头’的话,冯秀芝先道:“老三,送送顾知青。” 程砚洲抬步走在顾莞宁前面,“走吧。” 有人送,顾莞宁松了口气,跟冯秀芝道别,赶紧追上程砚洲的步子。 瞧着这一个往前闷头大步走,一个后面小跑追着的,冯秀芝简直脑仁子疼。 说老三跟人顾知青有意思吧,这就是个不开窍的,险些把人吓哭不说,都不知道走慢点。说没意思吧,今天话那么多的人又是他。 冯秀芝转身回堂屋。 堂屋一家子正在热烈讨论顾莞宁。 杨碧兰感叹:“顾知青吃饭可真秀气,小口小口的咱家大石头刚能吃饭那会儿都比顾知青一口大。” 程砚江:“可不是。顾知青吃饭都没声儿,弄得我也不敢出声,嚼得腮帮子疼。” 程长河的关注点更奇葩,“顾知青这饭量可真省粮食。” 冯秀芝:“……” **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远。 程砚洲回头一瞧,顾小知青一路跑着跟在他后面,跑得太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放慢脚步,好让顾莞宁跟上来。 顾莞宁终于追到人,擦把汗,偷偷羡慕一把程砚洲的大长腿,轻松一迈就顶她小跑两步。 刚想松口气,她就听一旁高大的男人疑惑问道:“顾知青,那件军大衣……” 顾莞宁汗毛一竖,怎么也没料到程砚洲会说起军大衣来。 “程、程营长,我我……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买下那件大衣。”顾莞宁咬着下唇,半张脸躲在围巾里,又紧张又尴尬。 她不止穿着军大衣去上过工,还穿着军大衣在真正的主人面前晃了一天。 程砚洲单纯疑惑,顾知青莫非原先不知道那是他的衣服? 那天救顾知青上岸她浑身湿透,不好叫别人看见,程砚洲就把军大衣盖在了她身上,后面就忘到脑后了。 程砚洲:“那是件穿旧的。” 顾莞宁发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有原主的记忆不假,但那记忆不是细致到每一顿饭吃什么都记得,反而一件事要仔细回想才能回想起来。 顾莞宁:“我可能烧糊涂了,以为那是我……自己的。” “我穿过了,能不能买下来?” “程营长放心,不直接给钱,换成粮食。” 顾莞宁盯着程砚洲。 这一看才发现程营长略黑的肤色遮掩住了他俊朗的长相,脸庞的轮廓硬朗锋利,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沉稳。 他身形高大健壮,哪怕两人隔着有一段距离,她要看程营长时都得仰头。 程砚洲望进顾小知青可怜巴巴的眼神里,低低应了一声,“一斤饺子,和一只卤鸡腿。” 顾莞宁:“嗯?” “你已经买下来了。”程砚洲想起忘在家里的饭盒,再看一眼顾小知青,不知怎的内心竟有丝侥幸。 见顾莞宁依旧不解,程砚洲提醒道:“前天,一斤饺子和一只鸡腿。” 顾莞宁偏头想想,“还有一个鸡蛋?” 程砚洲看她的眼神带着笑意,抬步继续往前走,“鸡蛋不是,那天我又救了顾小知青两次。” 顾莞宁围巾下的脸颊一热,又是两次。 她追上程砚洲的脚步,道:“那应该是两个鸡蛋才对。程营长放心,下次一定不会忘。” 程砚洲:“下次?” 顾莞宁感觉到脸颊上的热意蔓延到耳根,“没……没没有下次了。” 程砚洲反问:“所以没有鸡蛋了?” “不是那个意思。”顾莞宁忙摆手,“下午我托冯大娘给……” “我娘最疼他大孙子,你给她,最后到不了我手里。”程砚洲毫不心虚地抹黑亲娘。 顾莞宁却反应过来了,程营长这是故意的。她本以为程营长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没想到也会跟她开玩笑。 “那您说怎么办?”顾莞宁反客为主。 程砚洲脚步一顿,偏头看顾莞宁,“您?” 顾莞宁点头,“程营长是救了我好多次的恩人,这样称呼应该不过分吧?” 程砚洲舔舔牙齿,“那顾小知青觉得合适吗?” 顾莞宁后知后觉猜到,程营长似乎比较在意年纪,明明之前都叫她‘顾知青’。悄悄用余光观察程砚洲,顾莞宁试探道:“只是代表我对程营长的感谢,和尊敬。” 绝对无关年纪。 只是被尊敬的程营长并不开心。 一个并不重要的称呼而已,程砚洲向来怕麻烦,如今他却开始纠结。 “顾小知青今年几岁?”程砚洲问。 顾莞宁老实回答:“十八。” 程砚洲表情微顿,瞬间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下一个问题就是顾莞宁反问他:“程营长呢?” 程砚洲绷着脸好一会儿,快接近知青院时,他才道:“比你大不了几岁。” 顾莞宁闻言,一想也是。这个年代的人大多十七八岁就结婚,程营长好像还没结婚,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我二十五岁。”程砚洲淡淡道。 顾莞宁:“……” 她刚才用‘您’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社牛人士在长辈面前会恐吗? 第10章 ◎对象是我◎ 二十五岁的未婚男同志,顾莞宁穿到这个世界后只见过两人,除了程砚洲另一个是知青院里的老知青。 顾莞宁眼里的诧异太过明显,程砚洲想忽视都不成。 “不进去?”程砚洲试图结束这个话题,瞥一眼知青院,刚好紧闭的木门被打开,走出来一名男知青。 顺着程砚洲的视线看过去,顾莞宁看到了徐文理。顾莞宁心头警铃大作,徐文理又要给她挖坑了。 徐文理戴着一副圆框眼睛,白衬衫黑长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永远挂着微笑,看人时的目光温柔和煦。 徐文理冲程砚洲微颔首,朝他伸出右手,“您是救过莞宁的程营长吧,你好,我叫徐文理。” 程砚洲眼睛里的笑意消散,抬手又放下,速度快得让徐文理反应不过来。 徐文理嘴角的笑意一僵,随后若无其事收回手,“谢谢程营长送莞宁回来。” 程砚洲微偏头,目光落在顾莞宁脸上,看到了她眼里的警惕。 不是对他的。 余光上下打量徐文理,收回视线,程砚洲看着顾莞宁问:“顾小……莞宁,不进去吗?”有人可能会多想,他又道:“我娘叫我送你,亲眼看着你回知青院。” 顾莞宁疑惑的眼神对上程营长,冯大娘有说过后半句话吗? 程砚洲轻笑一声,像在跟她解释:“我跟徐知青有话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顾莞宁声音轻快,说着小跑到木门前,回头笑盈盈地跟程砚洲道谢:“谢谢程营长送我回来。” 程砚洲看得分明,刚才路过徐文理时顾小知青刻意远离,往旁边跨了几步。 徐文理却没发现这点,看着顾莞宁推门进去后,转过身来推了推眼镜,张嘴话还没出口,被程砚洲抢先道:“徐知青找我有事?” 徐文理:“……” 他满头问号:“不是程营长说——” 程砚洲面上的表情比他还疑惑,“徐知青你不是看到我才出来的?” 徐文理:“我等的是……” 程砚洲自顾自说下去,打断徐文理的话:“我记得之前和徐知青并不认识,徐知青却知道我。” “是不是有知青生病托我去买药?”程砚洲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徐文理表情麻木。 气氛一时沉默。 见程砚洲不再出声,徐文理才开口道:“没有知青生病,谢谢程营长关心,我是等莞——” “没有人生病就好,徐知青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了。”程砚洲不想听到徐文理说完那句话。 目送程砚洲消失在墙角的背影,徐文理嘴角的笑意消失,转身进了院子。 顾莞宁躲在门后偷听,她怕徐文理在程营长面前诋毁自己。透过门缝见徐文理要进来,顾莞宁三步并两步跑到院里的板凳上坐下。 人一进来,顾莞宁转头,“徐知青有事等我?” 没想到顾莞宁在等他,徐文理脸上又扬起笑意,“没别的事,就是担心你。乡下人粗俗浅薄贪得无厌,我担心程家人见你孤身一人好欺负,对你图谋不轨。” 顾莞宁越听眉蹙得越紧,“乡下人粗陋浅薄贪得无厌是徐知青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我原以为徐知青是思想进步的知识青年,想不到在你眼里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乡下人就粗俗就浅薄就贪得无厌?城里人是不是就都品行高尚眼界高远?” 被一通反驳,徐文理面色铁青。 顾莞宁越说越激动,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泛起波动。 还没休息的知青们听到她气愤的声音,凑到窗户边看热闹。 顾莞宁瞥一眼半开的几扇窗户,心虚道:“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 “不打扰。我觉得顾知青你说得很对。”一个男知青探出头,笑着道:“不管在乡下还是在城里,都有好人有坏人。我觉得前进大队的社员大部分还不错。” 顾莞宁回他:“刻板印象要不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男知青重重点头。 徐文理嘴角紧抿,脸色很难看,为自己辩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一个院里的同志。” 老知青梁明远站出来说了句话,“徐知青担心顾知青是好心,但措辞不恰当也是有的。咱们来自天南海北,聚在前进大队生活不容易,多亏了大队长和社员们的照顾,平时说话千万要注意。” 徐文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抱歉。” “是我说话欠妥。” 下午还要上工,大家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纠缠,顾莞宁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回屋去休息。 一墙之隔,程砚洲耳边回荡着顾小知青据理力争的话语,心中竟有些遗憾,没能亲自看到小知青发怒的模样。 明明在他家就跟面团似的。 ** 程砚洲回到家。 冯秀芝没休息,坐在堂屋冲他招手,“老三,过来。” 程砚洲不情不愿过去,“把人送到了。” “不是问你这个。”冯秀芝把顾莞宁给的东西拎到桌上来,“里头不止有在供销社买的点心,我看了,有肉干和果干,还有一袋麦乳精。” “东西太多,要不那粮食就不要了?” 冯秀芝盯着他家老三的反应。 程砚洲面上表情淡淡,“不是您先开口说要的吗?” “我那是为了谁?”冯秀芝反问。 中午没吃饱,程砚洲拆开肉干,往嘴里塞了一条,“为了谁?” 冯秀芝喉头一哽,没好气道:“为了谁?为了我!我缺对象!” 程砚洲没了胃口,扔掉纸包,往后靠在椅子上,“您要给顾知青说对象?” 冯秀芝看这大个在装傻,行,那就装呗! 她回道:“昂!给顾知青说对象。” 程砚洲看他娘一眼,“您还真敢想?” “我看是你一点都不想!”冯秀芝一巴掌拍程砚洲胳膊上,“你二十五了哎哟,二十五都不结婚,你可愁死老娘了!” 冯秀芝捂着心口。 整个公社快都知道她家有个二十五岁的光棍了。 程砚洲一愣,“您要给顾知青说的对象是我?”话几乎脱口而出,下一秒程砚洲就见他娘眼睛放光。 冯秀芝一拍桌子,“你还说你没想?” 程砚洲重新拿回纸包来,往嘴里塞了几块肉干,“顾知青是海市来的知青,娘你别瞎指挥,咱们不是一路人。” 冯秀芝拉长了脸,“那你就去给我和别的姑娘相亲!” 肉干齁甜,程砚洲灌了杯水,“我不想耽误别的姑娘。” “怎么就耽误了?”冯秀芝拉着程砚洲的胳膊不松开,今天非得说个明白,“你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样貌端正,又是个营长,多的是姑娘愿意跟你处对象,哪就耽误了?” “还是说你不行?”冯秀芝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自己都吓到了,“真——” 程砚洲生怕他娘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夺过话头,“我是说,我在外地当兵,跟公社的姑娘结婚,她留在大队就要长期跟我分开。如果随军,就要长期跟她父母分开,这不是耽误吗?”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冯秀芝安心了。 “那你叫指导员在部队给你说个对象不就行了?” 程砚洲面无表情看着他娘,“部队文工团的女兵个个都是大院出来的,我只是个小营长,跟她们结婚和入赘差不多,您也愿意?” 冯秀芝立马道:“那不行!” 程砚洲挣开他娘的束缚,“所以,等我什么时候转业再谈找对象的事吧。” “那你转业都什么时候了?”冯秀芝不敢想,喃喃道:“你才二十五……” 程砚洲:“……” 刚刚还嫌他年纪大,现在就说‘才’二十五了。 “那我看,顾知青就挺合适。”冯秀芝冷静下来,又坐回去。 程砚洲刚要开口反驳,冯秀芝打断他:“你别说话!就是再不可能我都得去问问,等你转业都奔三奔四去了,那时候哪还能找到对象?” 程砚洲吃完一包肉干,拍拍手站起来要回屋休息,“那您当心,保不齐明天就有人嚼舌根说咱家挟恩图报。” 冯秀芝直勾勾盯着一处发愣,老三这话挺对,所以她得好好想想咋办。 冯秀芝腾一下站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手摸到轻飘飘的纸包,她往里头一看,怒吼一声:“我的肉干呢?” “程老三你全给老娘造完了?!” 扯过被角遮住耳朵,程砚洲翻个身,眼前浮现顾小知青清丽的眉眼。 没可能的事情,他从来不多想。 ** 下午上工。 顾莞宁悄悄跟赵红英说话,“红英姐,程家没收。” 赵红英动作一顿,“是不是给少了?” “不是。是给得太多了,冯大娘不要。”顾莞宁小声道:“冯大娘还说,不能直接给钱,不如把钱换成粮食。” “嗯,给粮食比直接给钱好。”赵红英说着迟疑起来,“但是莞宁,城里人才有粮票,咱们弄不来那么多。” “程家,不是在刁难你吧?” 顾莞宁一边观察组长婶子的动向放风,一边努力拔草,每拔完一小块地的草才跟赵红英说一句话。 “二十斤。” 赵红英惊讶地险些用手捂嘴,她手上可全是泥。 “程家不知道你原先打算给多少吧?”她问。 顾莞宁摇头。 赵红英蹙着眉,一脸费解,“这种事情我也没见过,只是估摸着来,不过这么少……”她想了想,眉头一松,“可能是因为程营长,他在部队工作需要避嫌。” “不过既然给粮食,二十斤太少,你再加十斤。”赵红英道。 顾莞宁乖巧点头,“我听红英姐的。” “下午我跟你一起,到大队长跟前做个见证。”赵红英主动道。 顾莞宁笑盈盈道谢,“谢谢红英姐。” 下工后,说好找来的冯大娘没来,来的是程砚洲。 第11章 ◎顾知青的意思◎ 春日的傍晚,下工时候天色黑亮黑亮的。头顶是一片漆黑的天空,而西边却有大片的光亮。 赵红英在一旁的田埂上立着等她。 顾莞宁站在程砚洲对面。 程砚洲道:“大队长今天有事,明天再请他做见证。” 化肥的事情没完,从公社回来,大队长叫了人去他家继续商量。 顾莞宁点头,“我知道了。天色不早,那我先——” 程砚洲叫住她,“等等。” 顾莞宁:“嗯?” “鸡蛋呢?”程砚洲伸手。 顾莞宁愣了一下,“啊?” 她:“不是您说不给冯大娘吗?” 程砚洲:“……你刚才又叫我什么?” 看来程营长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年纪,顾莞宁只好改口:“你。” 程砚洲收回手,语气了然:“所以你没带?” 顾莞宁:“不知道来的是程营长。” “下次。”程砚洲道:“下次别忘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顾莞宁去找赵红英,两人一道回知青院。 望着小知青的身影逐渐远去,程砚洲转身,回到家里,“娘,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冯秀芝从厨房里探头,“收拾好了就在你屋桌上,带干粮不?” “不用带。”程砚洲背着东西出来。 冯秀芝过去,给程砚洲抻一抻衣服,“你三叔说在村口等你。” 程砚洲抬脚就往外走,“娘你别送。” 冯秀芝还是送到了门口,“老三,过几天娘托你桂花婶子去问顾知青的意思。” 程砚洲步子一顿,“外头风大,您快进屋吧。” ** 春日的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晚上刮大风,刮塌了知青院一面墙。轰隆一声,惊得所有知青一下就醒过来。 赵红英从外面看情况回来,头发被吹得乱糟糟。 “幸亏不是灶台靠着的那面墙,明天得去队里借社员们的土砖。” 顾莞宁揉着眼睛,困极了却不敢合眼,“要请社员们帮忙修补吗?” “借了砖咱们自己补。”赵红英吹灭蜡烛,和衣躺进被窝里。 后半夜顾莞宁不敢闭眼,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过得心惊胆战。她睡觉的位置紧挨着土墙,生怕有个万一被埋在里面。 第二天起来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顾莞宁打着哈欠去上工。今天中午要跟冯大娘去大队部,想起欠程砚洲一个鸡蛋,顾莞宁正好没胃口,煮好鸡蛋揣兜里,打算到时候见面给他。 知青院塌了一面墙,大队长一早听到信就去各生产小组做思想工作,说服社员把自家的土砖贡献一两块给知青们。 今天下工比以往要早,男知青们跟着大队会计程长义去各社员家搬砖。 顾莞宁最近的工作都是记工分,她字好看,记工分有条理,扣分会在后面说明情况。正好就合了组长婶子的眼,钦点她做记工分专员。 只偶尔才让别的知青替一下。 是以顾莞宁虽然工作轻松,但总是她们小组最后一个下工的。 冯大娘来的时候顾莞宁还在记工分,赵红英过去跟人寒暄。 顾莞宁加快动作,把记工分的本子揣好,下午上工前再给组长婶子检查。 “大娘,程营长没来吗?”顾莞宁左右看看,没有程砚洲。 冯秀芝那叫一个惊喜,顾知青主动问她家老三! “啊,他这段时间不在大队,你有啥事跟大娘说也行。”冯秀芝拉着顾莞宁一脸亲热。 顾莞宁摸摸兜里的鸡蛋,有些遗憾,“也没什么事。” 听说程营长是休探亲假才回来的,估摸下时间也快两个月了,应该是回了部队。 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大队长特意等在大队部,“老三不在,弟妹你来替他签字。” “三十斤面粉,这不少了。”程长顺听他媳妇儿说,顾知青登门感谢的时候还带了不少东西,是个有心的,“分三个月在粮店买,顾知青你拿钱,粮票就让程家给。” “你们两方合计清楚,我跟赵知青就做个见证,但是不沾手。” 赵红英也在纸上签了名。 落款是四个人的名字。 程长顺收起来,压在抽屉底下,“粮店是二十号供应,下月二十号前弟妹你再跟顾知青过来。” 冯秀芝点头,“这个我记下了,麻烦大队长。” 赶着回去吃饭,三人这就要走,程长顺叫住赵红英,“赵知青等等,这是咱们队小的课本你看看。” 冯秀芝瞅一眼,打算留下听一听。她孙子大石头今年七岁,下半年打算送去念书,赶巧队里办了小学,就不费事往别处去了。 课本就在桌上。 赵红英简单翻了两下,顾莞宁也在一旁看着。 只有语文和数学两本课本,封皮缺了大半角,皱巴巴的,页面泛黄发旧。 翻到里面,能看到黑白的插画。 程长顺道:“咱们队小建好打算招老师,大队部决定暂时先招三位,两位从知青里面选。赵知青你高中毕业,也最清楚咱们知青同志的工作,所以我打算委托你管理队小的工作,你看能成不?” 赵红英愣了一下,被大队长的话惊到了。 “让我管理队小的工作?” 这就是让她当代理校长的意思。 顾莞宁扯了扯赵红英的袖子,这么好的机会,快答应下来。 赵红英回神,连忙道:“大队领导信任我,那我……就试试?” 程长顺黝黑的脸扯出一个笑意,“成!” “赵知青有能力,以后队小就劳你多费心。赵知青再看着推荐几个同志,琢磨着怎么考一下,另一个老师从里头选。” “这课本赵知青也拿回去,让知青同志们瞅瞅,看哪个有意当队小的老师,都参与参与。” ** 回去的路上,赵红英抱着课本,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莞宁,你想当队小的老师吗?”赵红英举贤不避亲,“你是海市的大高中毕业的,不如你来试试?” 跟地里繁重的劳动比起来,顾莞宁当然也想做清闲的队小老师。 “那我也试试。” 知青院的院墙塌了一面,碎土块被清理到一旁,整齐的土砖码在一起,就等这几天挤出时间来修补。 院里正在排队打饭,赵红英带来的消息让大家炸开了锅。 “我我我,我初中毕业,但我小学经常是班里的第一,红英姐你看我行不?” 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个都嘴甜得不行。 男知青们喊就喊‘红英姐’,女知青们更方便,围着赵红英就开始叽叽喳喳。 没人是傻子,当老师有工分有工资,还比下地清闲。 这下知青院开始热闹起来。 顾莞宁偷偷溜回屋,捧着饭盒去打饭。灶台旁打饭的知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顾莞宁自觉盛了平时的量,找到疯狂往嘴里塞饭的柴瑞云。 柴瑞云正在快速扒饭,见顾莞宁过来,一抹嘴,“莞宁你刚才跟红英一块去的大队部,咱们知青院所有的人都能竞争当老师吗?” 这边没其他人,顾莞宁回道:“大队长说,让红英姐推荐几个人。” 柴瑞云倒吸一口冷气,“几个?” “没具体说。”顾莞宁回头看了眼热闹的人群,“好像大家都想去队小当老师,是不是咱们内部先要比一比?” 柴瑞云立马熄了心思,“那我指定不成。我口才不好,我觉得有几个能说会道的男知青可能会选上。” 这么一瞧,顾莞宁心里也没底。 顾莞宁盯着饭菜发呆,柴瑞云推推她,“我刚才看到郑妙琴出去了。” 顾莞宁回神,“郑妙琴?” 柴瑞云凑近了,小声道:“她跟大队长的儿子在处对象,你说,她会不会走后门?” 顾莞宁咬一口馒头,咽下去,“很有可能!” 她得搞破坏。 为了队小老师的名额郑妙琴故意不告诉她水库放水,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目光在人群里转一圈,顾莞宁没看到徐文理,问柴瑞云,“瑞云姐,今年咱大队有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对吗?” 柴瑞云又在心里叹一声气,“有。但是跟咱没关系。” 顾莞宁小声跟她讨论,“你觉得咱们院里谁最有可能得到名额?” 柴瑞云迟疑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比较出彩的几个人,“徐知青吧,他是从京市来的,今年的推荐名额好像也是京市的大学。” “徐知青家里不一般,稍微给他活动活动,哪怕不是他也得是他。” 顾莞宁问出了疑惑的地方,“既然他家里不一般,为什么还让他下乡?” “为了名声吧。”柴瑞云道:“城里的人家有个下乡的知青,麻烦会少很多。” “莞宁,你不是跟徐知青认识吗?”柴瑞云问。 顾莞宁翻了翻记忆,“不熟。” 其实柴瑞云更好奇顾莞宁在海市,徐文理在京市,这俩人是怎么认识的? 吃过饭,顾莞宁躺在炕上,陷入了回忆。 原主和徐文理认识,但不熟。 而且徐文理这个名字,顾莞宁本人像是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开始琢磨别的。 这阵子顾莞宁旁敲侧击从别的知青口中得知,她落水那天徐文理早退。 再加上跟赵红英确定过,送她回来的人里确实有徐文理。 顾莞宁推测,她去河边刷鞋,可能徐文理就一直跟在身后,眼睁睁看着她落水。 顾莞宁登时就汗毛倒竖。 怎么这一个个都想害她? 郑妙琴为了队小老师的名额害她,徐文理知情却袖手旁观,想除掉她这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竞争者。 顾莞宁不理解,明明这两人有那么多竞争者,偏偏就盯着她是什么道理? 这不大的一个知青院,搞的比宫斗剧还阴暗。 下午上工,顾莞宁见到了郑妙琴对象,就是大队长儿子程继昌。 中午郑妙琴出去后再没回,现在直接来地里上工,是程继昌送她来的。 郑妙琴在的劳动小组有大队长媳妇儿杨桂花,杨桂花看到程继昌,立马扯他去一旁说话。 顾莞宁余光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情况,见此,心里有了打算。 第12章 ◎委屈巴巴◎ 大队部院墙外有一整面墙刷黑,留成了黑板。 每到了重要日子,或者隔两三月大队长从公社开会回来,就会找几个知青办黑板报,宣传一下最近的思想政策。 距离上次更换板报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大队长又发了新任务。办黑板报有工分,原本这样的好事是知青们轮流来。 不过最近赶上队小招生,知青们铆足了劲研究那两本课本,都没心思办板报。 徐文理志不在当老师,于是站出来主动接下板报工作,顺便赢一波好感。 顾莞宁从抄写的数学课本中抬起来头来,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下意识目光就瞥向了郑妙琴。 郑妙琴迤然起身,柔柔一笑,“那我也一起吧。” 知青院里不少人知道郑妙琴在和大队长儿子处对象,在当队小老师的竞争中天然就领先他们一步,巴不得郑妙琴能少些准备的工夫,敷衍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低下头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势在必得。 顾莞宁重新把脑袋埋进竖起的课本中,从兜里掏出借隔壁男知青的纸张,用印刷体写下一段徐文理在大家面前念过的酸诗,落款是:你的秋天。 咦~ 顾莞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现在的知识青年们都挺好这口的。 第二天上工前,屋里没其他人的时候,顾莞宁把写了酸诗的纸条叠吧叠吧塞到郑妙琴枕头底下。 办板报可以早退半个小时,加上吃饭和中午休息这段时间,一直到下午上工前都算在工时里。 徐文理和郑妙琴许是自带了干粮,晌午吃饭顾莞宁并没有见到她们,到集合上工的时候两人才结伴从大队部的方向过来。 看他们说说笑笑,男同志文质彬彬女同志温柔靓丽,不知情的像刚来时的顾莞宁就把这俩当成了一对。 这样男俊女美的般配画面看在杨桂花眼里就不怎么开心了。 也就昨天,她家继昌刚告诉她自己在跟知青郑妙琴处对象。因为顾莞宁落水的事情,杨桂花本就对郑妙琴没什么好印象,一听可不就急了。她家继昌又不听劝,说死不听。 程继昌还跟杨桂花闹别扭,杨桂花可不惯着他,母子俩大吵了一架。 郑妙琴笑盈盈地和徐文理挥手告别,摸了摸兜里的纸条,心里泛起一丝甜蜜。 杨桂花冷眼看着。 她又不瞎,见过多少少年少女怀春的样子,难道看不出来郑妙琴喜欢的是徐文理? 也就家里那个蠢货觉得自己在跟郑妙琴处对象,殊不知人家心里打的是别的注意。 反正杨桂花就睁眼瞧着,让儿子吃个亏也行,等她家继昌看清了郑妙琴的心思,她再找人介绍给继昌个好姑娘,再把家一分,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去。 等郑妙琴过来,杨桂花面无表情,“郑知青来迟了,去领把锄头翻后头那块地。” 郑妙琴嘴角的笑意一僵,明明她的工作该是记工分才对。郑妙琴强作热脸,问道:“婶子,我不记工分了吗?” 杨桂花瞥她一眼,“你记了小半月的工分,这几天让给别人。” 郑妙琴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看杨桂花带着审视的目光,她心中一紧,今天程继昌给自己送鸡蛋时说昨天和他娘吵了一架。 郑妙琴当时没在意,她又不是正经和程继昌处对象,只是想吊着他,让他在大队长跟前推荐自己当队小的老师。 程继昌不过是个乡下泥腿子,难不成真想娶她?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可是城里来的知青。 哪怕程继昌是大队长的儿子郑妙琴也看不上,她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的,她一定要回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妙琴垂眸,掩饰住眼里的记恨,“婶子说的是,我去领锄头。” 转身的瞬间郑妙琴脸上的笑意消失。 原本她想在当上队小老师后就和程继昌断了,现在她改主意了。 杨桂花不是看不上她吗?那就看看,在程继昌的心里是她这个对象重要,还是杨桂花这个亲娘重要? ** 郑妙琴被安排去锄地。 看到这一幕,顾莞宁睁大眼睛,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按理说郑妙琴和程继昌处对象,桂花婶子应该会多照顾几分的,难道又是所谓的避嫌?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给徐文理的那份情诗要另找个机会。 所幸徐文理走的是进步知识青年的路子,哪怕在艰苦的乡下也带了一箱子的书随时进步。 徐文理书多,就有不少知青跟他借阅。 许是塞给郑妙琴的酸诗起了作用,第二天顾莞宁就看到郑妙琴向徐文理借了一本诗集。 第一次当恶毒女配,顾莞宁心里不免一阵激动,连忙找机会把准备的另一份酸诗夹在书页里。 这次顾莞宁直接写了徐文理的落款。 相信郑妙琴看到后会直接拿着情诗和徐文理挑明,而挑明的最好时间是只有两人独处时的黑板报时间。 把情诗塞到书里后,顾莞宁就有意无意观察着郑妙琴,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万一没看到,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就夭折了? 明天可就是两人准备板报的最后一天。 晚饭后顾莞宁心不在焉,老是想扭头去看郑妙琴的反应。 大队没有通电,晚上黑咕隆咚的只能点蜡烛,这些日子知青们都在准备队小老师的考核。连心知自己没什么机会的柴瑞云也在全力备课,就为了争那可能的万一。 顾莞宁一直托腮发呆,在一堆埋头用功的人里头就特别显眼。 赵红英起来准备去接热水,见状伸手在顾莞宁眼前晃了晃,“莞宁,不看书看什么呢?” 顾莞宁不好意思道:“我有些困了。” “那你先去休息,大家还要再看一会儿呢。”赵红英小声道。 顾莞宁合上课本,轻手轻脚去外面洗漱,回来后直接钻进被窝,却没有多少睡意。 为了让郑妙琴发现,她还是出手帮一下吧。 ** 昨晚睡得早,早晨顾莞宁醒得也比起平时早。领了早饭的一根红薯,就着自己每天一个的鸡蛋快速下肚,顾莞宁跑回屋里等着郑妙琴。 郑妙琴从屋外进来,见只有顾莞宁一个人,隐晦的眼神划过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心中不自觉升起一抹厌恶。 上次落水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郑妙琴在背后撺掇的刘晓玲。后来郑妙琴就单方面和顾莞宁撕破脸,当然有别人时面上过得去,只是私底下肯定不会有脸色。 顾莞宁假装翻看课本,实则余光一直在观察郑妙琴。 郑妙琴在收拾被褥,郑妙琴在梳头,郑妙琴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盒雪花膏,小心翼翼抠出一块来抹在脸上,她又拿镜子照了照…… 顾莞宁:“……” 顾莞宁把抄下来的第一章数学翻了三遍,郑妙琴终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借徐文理的那本诗集。 顾莞宁眼睛一亮,手下翻书的动作一时都忘了。 郑妙琴翻开诗集,拿出前天在枕头下发现的纸条,纸条上是徐文理写过的一首诗。 郑妙琴来回读了三遍,到了上工的时间,依依不舍地把纸条折起来要夹在书里。 忽然余光一道人影撞过来,郑妙琴力气一松,诗集掉在地上,掉出来两张纸条。 顾莞宁捂着胳膊,表情痛苦,刚才力气使得有些大。 “抱歉。”顾莞宁蹲下来,“咦,这是什么?”她作势要去拿那两张纸条。 郑妙琴心脏一紧,生怕纸条上的诗被看到,下意识打开顾莞宁的手,把人狠狠往旁边一推。 “关你什么事?” “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动啊?” 顾莞宁一瞬间眼泪都疼出来了,一时要捂胳膊一时要脚踝一时又要捂手背。 听见屋里有动静,赵红英推门一看,看到顾莞宁跌在地上,还眼泪汪汪的。 她忙问:“怎么了莞宁?” 顾莞宁委屈巴巴,“我好像脚崴了。” “被她推的!” 指着郑妙琴,顾莞宁毫不犹豫选择告状。 赵红英表情沉下来,“怎么回事?郑妙琴你为什么推莞宁?” 郑妙琴咬着下唇,紧紧抱着诗集,一脸倔强,“顾莞宁未经我同意碰我的东西。” 门外围了几个人打量热闹。 顾莞宁手背也火辣辣的疼,郑妙琴这小姑娘是真敢动手啊,哪有用指甲划人的? “我没有!”顾莞宁给大家展示了一下带着三道口子的手背,“我不小心碰掉了郑知青的诗集,想给她捡起来,她一巴掌就拍开我,还推我!” 顾莞宁手背上的口子有一道都流血了,一片青紫,看着确实有些严重。 柴瑞云扒拉开人群,气势汹汹进来,质问郑妙琴,“你那什么诗集还不能让人碰了?” 郑妙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她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在意的是纸条。 没好气瞪郑妙琴一眼,柴瑞云蹲下来,撸起袖子跟顾莞宁说,“让我看看,伤到骨头了没?” 顾莞宁扶着墙单脚站起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痕,好奇问道:“瑞云姐,你还会给人看病啊?” “什么看病?”柴瑞云嗤笑一声,“我爹是大夫,常给人接骨,看多了就学会几分。幸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到筋了,接下来几天注意点,别跑别跳。” 拖着一条伤腿去上工,组长婶子看着顾莞宁一阵沉默:“……” 要不是不合适,她真想问一句,这顾知青是不是跟她们前进大队的风水犯冲啊,这才来几个月伤多少次了? 没办法,顾莞宁伤了腿没法下地,又被安排去记工分。 抱了干草垫在田埂上,顾莞宁唉声叹气,第一次当反派,还没伤敌一百就先自损八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0 02:21:00~2022-08-21 02: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广寒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再瞅瞅◎ 今天是郑妙琴和徐文理两人办黑板报的最后一天。 顾莞宁有八成的把握,郑妙琴会在今天问徐文理纸条的事情,甚至十有八九会再顺势告个白。 眼看下工还有一个小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生产小组,正在锄地的郑妙琴就撂下了锄头,过去跟杨桂花请假。 两人似乎你来我往说了很多话,反正最后郑妙琴离开,杨桂花脸色不大好。 离得有些远,具体情况顾莞宁看不清楚。 焦急地等到下工,顾莞宁跟赵红英说:“红英姐,中午我不回知青院了。” “不回?”赵红英揉着胳膊,狐疑地打量顾莞宁,“是要去程家?” “不是,我有别的事。”顾莞宁要做的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不想拉赵红英下水。 赵红英犹豫片刻,道:“那你小心。我帮你打饭,要是能赶上好歹回去把饭吃了。” 顾莞宁点头如捣蒜,“嗯嗯,谢谢红英姐。” 给最后一个组员记上工分,田里也不剩几个人了。把记分本塞进兜里,顾莞宁动手用围巾遮住半张脸,一瘸一拐朝着大队部去。 上辈子看过的套路,告白这种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放到最后说。但前头做了那么多努力,还赔了条腿,顾莞宁不敢掉以轻心。 幸好快接近的时候,顾莞宁看到有大队的孩子在这边玩耍。见此她松了口气,有外人在郑妙琴和徐文理应该还没开始。 贴着墙溜到大队部的院子后头,顾莞宁一屁股蹲在大石头上,先歇口气再说。 不远处,凑堆的一群孩子频频扭头朝顾莞宁看过来。 小姑娘丽丽扯一扯旁边人的袖子,“大哥,是那个姐姐。” 大石头:“我知道。” 小石头问:“要去叫奶过来吗?” 顾莞宁含一块糖补充体力,开始想办法把程继昌弄过来,最好让他亲耳听到郑妙琴和徐文理两人的奸情。 是个人都没办法接受恋爱对象移情别恋,这样一来,程继昌肯定得跟郑妙琴闹掰。 掰了好,掰了郑妙琴就没办法走后门,就跟大家一个起跑线,绝对跑不过其他优秀的知青。 实在不行,顾莞宁就打算暴露自己,亲自去一趟大队长家。 余光瞥见一群向她这边张望的孩子,顾莞宁扭头瞄一眼四周的情况,朝那群孩子招招手。 小石头眼睛亮了,“她叫我们!” 大石头扔掉泥巴,掏出手绢来擦一擦手,“走,过去看看。” 丽丽一马当先,脑后的揪揪随她的动作蹦蹦跳跳,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扑到顾莞宁身上。 顾莞宁忙接住小姑娘,竖起手指示意大家安静,“嘘!” 大石头转身对跟来的孩子小声说:“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家,后晌再接着玩。” 那些孩子犹犹豫豫,看看大石头,又看看遮了半张脸的顾莞宁,噘着嘴不想回家。 大石头使出杀手锏,“下午过家家,让你们当爹。” 刚才还犹豫的孩子立马欢呼跑开。 顾莞宁:“……” 这么随便的吗? 袖子被扯了扯,顾莞宁低头,怀里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你是漂亮姐姐!” 顾莞宁美滋滋的,小姑娘有眼光,哪怕她遮着半张脸也能看出来长得漂亮。 “你去过我们家。”一旁的男孩突然道。 这话吓了顾莞宁一跳,她连忙把围巾往上扯了扯,再仔细打量留下来的这三个孩子。 有点眼熟。 再瞅瞅。 顾莞宁恍然大悟,“你们是程营长家的孩子?” “对,我们是三叔的侄子。”小石头重重点头,“你要去我们家吃饭吗?” 顾莞宁摇头,反问三个孩子,“你们不回家?吃饭了吗?” 大石头拍拍屁股,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吃过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莞宁卡壳了,不知道该咋说。 小石头耳朵动了动,忽然跑去另一侧墙,顾莞宁生怕被发现,忙压低声音道:“快回来!那边不能去!” 小石头跑到一半停下来,犹豫着回来,“我刚才听到前面的哥哥姐姐说话了。” “这你都能听到?”顾莞宁惊讶。 小石头点头,“嗯!我耳朵可好使了。” 顾莞宁开始着急,前头那俩都开始说话了程继昌还没出现。她快速定了定心神,看着大石头说:“帮姐姐个忙,姐姐给你糖吃。” 大石头眼睛一亮,“什么忙你说!” “去大队长家叫一个叫程继昌的同志出来,最好把他娘也叫上,越快越好。”顾莞宁说完,又加了句:“不许跟别人讲是我让你做的。” “我马上去。”大石头跳起来,转身就朝大队里跑,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顾莞宁面前还剩下两个孩子。 她:“……” 这大哥当的可真心大,就不怕她是个坏人。 “这附近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吗?最好能看到前面那两个知青。”顾莞宁问小石头。 小石头拧着手,抿着嘴不好意思问道:“说了有糖吃吗?” “有。”顾莞宁从兜里掏出两块糖,先给小姑娘塞了一块,再给小石头,“给你,快带我过去。” 小石头把糖块拿过来,看也不看就扔进嘴里,“跟我走!” 顾莞宁牵着小丫头,三人猫腰往山脚处移动了一段距离,这块有个大土坡。蹲在土坡后,顾莞宁被挡得严实不说,还能清楚看到大队部门口正面对面说话的俩人。 ** 大队长家。 正是饭点,冯秀芝却找上门来。 大队长程长顺还没有分家,四个儿子前头三个都结婚生了孩子,两个闺女也都嫁出去了,只剩下最小的儿子程继昌还光棍一个。 到了饭点,一大家子捧着碗蹲在院里头埋头干饭,那场面可壮观呢。 冯秀芝揣了包红糖来找杨桂花,杨桂花呼噜呼噜干完饭,嘴一抹,把人拉到屋里,“干啥?” 冯秀芝神秘兮兮,“来找你说亲的。” 杨桂花:“……” 她脸一沉,身一转,手一摆,“别找我!我认识的好姑娘都让你家老三给拐弯抹角拒了,我现在可没脸。” “你等等,不是别的姑娘,是顾知青。”杨桂花咬咬牙,下了血本,“要是能说成,我给你包个五块钱的大红包!” 杨桂花:“!” 她一个箭步冲回来,亲热地抱着冯秀芝的胳膊,“真的?” 冯秀芝:“……那你得先说成。” 杨桂花一脸笑眯眯,“这还不简单?你别忘了,你家老三可救过顾知青呢,我再给好好说道说道,顾知青能不肯?” 冯秀芝心说,这么简单就不来找你了,“不能说老三救过顾知青的事,那样好像我们程家利用恩情逼迫顾知青一样。就单纯说亲,不管旁的。” 杨桂花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开始琢磨起来,“不能说恩情就是单纯相看,那不和以前一样吗?你家老三要是不配合,说一百个也不顶用啊!” 冯秀芝笑了,“老三那头不用你操心,要不是看他对顾知青有意思,我也不来求你这一趟。” 杨桂花明白过来,斜着眼打量冯秀芝,“老三真看上顾知青了?” 冯秀芝点头,“嗯!” 杨桂花:“老三亲口跟你说的?” “那怎么可能?”冯秀芝一摆手,往后坐到凳子上,“他还当我没发现呢。你不知道那天顾知青去家里,我头一回见老三跟姑娘说那么多话。” “啧!”杨桂花也搬了凳子坐下,“我就说呢,以前给老三介绍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原来眼光这么高,瞧上顾知青了。” “咋,我这个亲娘还在呢你就这么埋汰我家老三?”冯秀芝蹙眉瞪着杨桂花。 杨桂花梗着脖子问:“那我说得是事实不?” 冯秀芝白她一眼,说:“我家老三那是怕耽误好姑娘。他说了,跟咱本地姑娘结婚,那姑娘要么留家里跟他长久分开,要么去随军跟娘家分开,怎么着都得受委屈。” 闻言杨桂花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你家老三都二十五了,也别管委屈不委屈别的姑娘了,先处一个再说吧。” “这不就看上顾知青了吗?”冯秀芝道:“你要是能说成,五块钱红包,我说到做到!” “我不要你那么多。”杨桂花摆摆手,“但是你得给我家继昌介绍个姑娘,不要城里的,咱可攀不上,就乡下大队的姑娘。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性子好,能立起来,得管得住继昌。” “咋?”冯秀芝问,“我咋听说继昌跟郑知青谈着呢?” “害,别提了。”提起这事杨桂花就想骂人,“你也知道我家没分家,前头三个儿媳妇都盯着家里的东西呢,这些天继昌偷摸拿鸡蛋叫老二媳妇儿发现了,你来之前刚闹了一顿。” 冯秀芝猜:“那个郑知青好像就是前阵子水库放水不告诉顾知青的那个女同志,继昌拿鸡蛋该不是给她送过去了吧?” “不是她还能是谁?”杨桂花翻了个白眼,气呼呼道:“你可不知道,那个郑妙琴去地里上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跟徐知青眉来眼去。我瞧她那样,压根就不是真心想跟我家继昌处。” “那你赶紧让两人断了,给继昌介绍别的姑娘。”冯秀芝忙道:“介绍对象这事,包我身上!” 两个老姐妹正说得起劲儿,屋外头突然响起来大石头的声音,“继昌叔!桂花奶!救命!” “咋了?”冯秀芝和杨桂花俩搀着冲出去,“发生啥事了大石头?” 大石头见人齐了,立马转身往外跑:“跟我来!” 程继昌捧着饭碗懒洋洋,他才不想去。 杨桂花却一把夺过他的碗放窗台上,拉着人就跟上冯秀芝,三人一起跟在大石头后面跑。 快到街尾最后一户人家时,大石头突然停下,朝自己奶指了指不远处大队部前头的俩人。 那俩人,也就是徐文理和郑妙琴,孤男寡女都快抱在一起了。 冯秀芝眼睛瞪得老大,回头赶紧拦住程继昌,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带着人藏到墙后面,同时示意老姐妹杨桂花去看大队部门口。 杨桂花却是两眼放光,心中狂喜,掰着她家继昌的脑袋正对大队部,“好好看看,那是不是郑妙琴你对象?那是不是别的男同志?你对象是不是正在和别的男同志抱在一起?” “还说你对象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嫁,人城里来的知青,凭啥看上你这浑身没二两肉连满工分都拿不起的人?” 程继昌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结果看到郑妙琴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他愣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劈。 第14章 ◎心软◎ 顾莞宁蹲在土坡后头,仗着地势高把两方的情况一览无遗。 她也是真没想到,桂花婶子和程继昌来得这么巧,竟然连冯大娘也在? 大石头带人过来前郑妙琴刚摔进徐文理怀里,然后两人间的气氛就开始变化,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含情脉脉地对视。 顾莞宁塞了块糖进嘴里,默默感叹,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大队部门口。 郑妙琴趴在徐文理怀中,手掌心下是男人滚烫的体温。她咬着下唇,含羞带怯:“徐知青,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镜片下徐文理的眼神微微闪烁,他当然能感觉到郑妙琴喜欢自己,他也知道郑妙琴在和大队长的儿子谈恋爱。可即便如此,徐文理也没有把人推开。 吸引女人的爱慕满足了他身为男性的自尊心,何况郑妙琴长相并不差,又会打扮自己,在顾莞宁出现前是整个知青院最好看的女知青。 想到顾莞宁,徐文理眸色暗了暗。他几番示好都被顾莞宁无视,上次还当着众知青的面择他的话。 徐文理瞥一眼娇羞的郑妙琴,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该给顾莞宁一个教训了。 远远观望这边的程继昌回神后像疯了一样挣扎,郑妙琴……郑妙琴怎么敢? 他给的那些鸡蛋都喂了狗吗? 冯秀芝都快拉不住了,杨桂花低头找了找,拾起块石头朝大队部扔过去。 石块重重打在地上,听到这声音快要黏在一块的郑妙琴和徐文理几乎一瞬间就把对方推开。 看得顾莞宁直啧啧摇头。 这叫什么? 这叫大难临头各自飞。 徐文理理了理衬衫,余光观察四周,生怕附近有人看到刚才那幕,“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逃也似地离开大队部门口。 这人就怎么走了?看着徐文理匆匆的背影,郑妙琴难堪得涨红了脸,跺跺脚,心说那他们俩这算什么? 咬着下唇,郑妙琴一脸不甘心,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又一块石头打在附近,郑妙琴一个激灵惊慌看过去,脸色煞白。 一次能说是意外,那这次…… 有人! 有人在附近! 想到这个可能,郑妙琴不敢在此逗留,转身也跑开。 回知青院的路上,郑妙琴一直慌张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如果她和徐文理的事情被发现,是不是就可以承认下来,公开谈对象。 徐文理是京市来的知青,听说家里有大背景,是为了家里的名声才报名下乡。 郑妙琴猜测,不出意外徐文理定是要回京市的。她如果能和徐文理结婚,到时候就可以跟他一起去京市。 京市岂是现在这个肮脏泛着酸臭气息的乡下大队能比的? 到时候什么队小老师都不够看。 这一连串的猜测安了郑妙琴的心,也不担心和徐文理的事情被人发现,她现在巴不得被人看到。 ** 眼看郑妙琴要走,程继昌挣开冯秀芝和杨桂花的禁锢,转身要追上去。 杨桂花眼疾手快把人抱住,蹲在地上拖着程继昌不让他走,“你要去找郑妙琴是不是?” 程继昌抬手抹了抹眼泪,“我要问个明白。先前她说好要跟我谈对象,现在跟别的男同志搂搂抱抱又为什么?” “你别去!”杨桂花哀求道:“继昌,你不能去。” “凭什么?”程继昌回头怒吼,“凭什么我不能去?我就要去!我非要去!我要问个明白!” 知道孩子心里难受,杨桂花没在意程继昌的态度,“继昌,你听娘一句劝,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跟郑妙琴本来就是两路人,现在你看明白了,她不是真的喜欢你,她跟你处对象就是为了当队小的老师。” “队小老师?”程继昌眉头忽的一紧,“就是爹前几天说的队小学的老师?” 冯秀芝在一旁回道:“是。之前就为了这个名额,郑妙琴伙同另一个女知青故意不告诉新来的顾知青水库要放水的事情,顾知青被冲进河里险些命都没了,幸亏你三哥探亲回来碰到,这才把人救上来。” 程继昌心往下沉了沉,他听说过这件事,好像那个被救上来的知青还生了场大病差点没挺过去。卫生所的大夫求到他爹跟前来,他爹又去托三哥才弄来西药。 所以那个害人的知青就是郑妙琴? 一个小时前,如果他娘这么跟他说,程继昌是绝对不会信的。但是刚才他亲眼看到在自己面前温柔却疏离的郑妙琴,在另一个男同志面前娇羞带怯。 他虽然蠢,但不瞎。 所以自己真的被骗了。 程继昌苦笑一声,“娘,我都被骗了,我去讨个公道不过分吧?难道您就愿意看到儿子戴绿帽子还忍气吞声像个窝囊废?” 见程继昌好像冷静了些,杨桂花这才解释,“继昌,娘也心疼你。但是,继昌,丰收大队赵有庆的儿子逼死女知青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娘只是不希望……不希望出现意外。” 程继昌心中一凛。 确实,他如果去找郑妙琴对峙,势必要拆穿郑妙琴脚踏两条船。往严重了说,郑妙琴这就是乱搞男女关系,搞不好就…… “那我不去了。”程继昌知道轻重,“不就是被戴绿帽儿了吗?反正也就娘和冯婶子知道,顶多再添一个大石头,你们别笑话我就成。我现在就跟郑妙琴断,以后也不跟她来往,这些天给她的鸡蛋就当喂了狗。” “哎,继昌信任婶子,婶子我肯定不往外说。”冯秀芝笑着道:“咱们乡下人跟知青不是一个路子,知青们寻摸着要回城,可咱就想踏实过日子。” 杨桂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娘才托你冯婶子给你介绍对象,都是好姑娘,你打扮干净点去见见,趁早娶个媳妇儿回来。娘再把家一分,你们小两口关起门过自个的小日子。” 程继昌的初恋结束在一个阴沉的晌午。 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往家去。 冯秀芝和大石头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大石头惦记着自己的报酬,转身拔腿就要跑,被冯秀芝拎住衣领,恶狠狠道:“说,谁让你去喊人的?” 大石头一把捂住嘴,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说不说?”冯秀芝威胁他,“不说你明天就没果干吃了!” 果干和糖果,大石头心里的天平不停晃来晃去,难以抉择,他蔫蔫儿低下头,含糊道:“是那个漂亮姐姐。” 冯秀芝:“哪个漂亮姐姐?” 大石头被放回地上,“就那个,那天来咱家吃饭的漂亮姐姐。” 冯秀芝有些不敢相信,“就那个你三叔救下来的姐姐?” 大石头重重点头,“昂!” 冯秀芝:“!” 顾知青! “带我去找那个姐姐。”冯秀芝叉腰,强横命令大孙子。 ** 土坡后面,事情完美解决,顾莞宁也打算离开了。只是左右两个孩子不好就这么丢下,她迟疑的片刻,再回神,眼前忽的落下一片阴影。 顾莞宁缓缓抬头,来人意想不到,“冯大娘,哈哈,您怎么在这?” 冯秀芝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朝顾莞宁伸手,“先起来吧。” 顾莞宁站起来,心里直打鼓。 大石头突然从他奶身后蹦出来,“姐姐,我的糖呢?” “哦,这里。”顾莞宁下意识从兜里掏出所有的糖来,“只剩下三块了,都给你吧。” 多亏了大石头给力,桂花婶子和程继昌来的时机才恰到好处,但凡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如那时候的效果好。 大石头拿到三块糖,还分了两块给弟弟妹妹,最后才给自己。 冯秀芝微笑地看着这个场面,等分完糖,她摸摸大石头的脑袋,“回家去吧。” 大石头一左一右牵着弟弟妹妹,蹦蹦跳跳回了家。 剩下顾莞宁独自一人面对冯秀芝。 顾莞宁紧张得想,冯大娘肯定猜到了让大石头去喊人的是她,是不是下一秒冯大娘就会指责她?唾弃她? 毕竟她今天做的事情可不那么光明正大,说的难听点叫小人行径。 谁知手被冯大娘抓过去,轻轻拍了拍,冯大娘声音温和,“顾知青,做得好!” 顾莞宁:“?” “您知道是我做的吧?”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冯秀芝点头,“知道,大石头都跟我说了。”她又给大石头求情,“你也别怪他,我是他奶,他要是不说我有一百种法子治他。” “我哪会怪他?”顾莞宁不好意思地低头,她感谢大石头还来不及呢。 “大娘,您真觉得我做得没错?”顾莞宁有些不敢相信。 冯秀芝嗤笑一声,“那个郑知青浑身的心眼子,我一看就不喜欢。一边吊着你桂花婶子的儿子,一边又跟别的男同志勾勾搭搭,脚踏两条船,错的人是她才对!” “说来顾知青你还做了好事。你桂花婶子正发愁该咋办才能让继昌跟郑知青断了,以前说的都不听,这回亲眼见了,可算死心了。” 边听冯大娘说的话,顾莞宁边点头。她的出发点虽然只是让郑妙琴没法走后门,但不得不说从结果看也确实是做了件好事。 “再说,郑知青脚踏两条船,往大了讲就是乱搞男女关系,可是要被拉出去游街的。”冯秀芝轻声道:“你也变相救了她的命。” “你如果狠心点,直接把大队的人都叫过来,那郑知青绝对逃不了这桩罪,但是你没有。” 冯秀芝在心里长叹一声,这姑娘只是瞧着机灵,但其实心地还是软。 顾莞宁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罪名。她没喊其他人来,只是考虑到这件事到底是郑妙琴和程继昌以及徐文理三人的事情。再加上,给郑妙琴和徐文理捅破窗户纸她在里面起了大作用,本质算得上钓鱼执法。 叫别人围观,固然可以把事情闹大,但也会让郑妙琴名声全无。 让一个女人在这个年代背上乱勾搭男人的名声,哪怕在上辈子些微开放的后世,流言蜚语也会逼死那个女人。 顾莞宁自己就是女性之一,她没想那么狠。 作者有话说: 【高亮加粗】 女主没有圣母。不要知道个词就瞎安,是,她没有把事情闹大让人来围观,但这件事本来就是她设计的,也从没说到此为止 再一个,女主在和谐社会生活了十八年,穿越后立马要杀死害‘她’的凶手?这得是什么果断又嫉恶如仇的大主角性格? 最后,女配是知青,女主也是知青,女配做了坏事代表的是整个知青院 最最后,女主不是破坏女配和队长儿子的关系后就算了,她后面还有招呢,毕竟凶手不是一个人 最最最后,我记得当初没有“爽文”标签,女主也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料事如神的形象,读者上帝视角看谁都觉得不够聪明(够聪明的角色除外),但女主说到底只是个普通人 前几天观察末点,突然发现有一章点击断层下降 我百思不得其解,把那章连同上一章来回翻看几遍,还是不明白 于是我点开目录,再一看章节标题,恍然大悟 不得不说,多出来那些点击的宝子们,肯定是lsp!!! 感谢在2022-08-21 18:45:15~2022-08-21 23: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夏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是个傻子◎ 既然被发现了,顾莞宁也就不藏着掖着。要是没有大石头帮忙,她原本还打算亲自去叫人的,所以不怕被知道。 “那这么说,桂花婶子的儿子要和郑妙琴断了?”顾莞宁问了自己比较关心的事情。 冯秀芝点头说道:“断了。” 那可太好了,这几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马上就到上工的时间,顾莞宁打算回去把饭吃了,“大娘,我得赶紧回去。” “没吃饭呢吧?”冯秀芝一脸了然,不等顾莞宁回话,她就道:“去大娘家吃。” 顾莞宁摆手:“不了!谢谢大娘,红英姐给我留饭了。” “听大娘的。”冯秀芝不撒手,“你想你要是现在回知青院,不正好跟郑知青徐知青撞上?那他们还能想不到刚才你就在附近?” “那个郑知青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干的那事又不光彩,你发现了她的秘密,她肯定记恨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们自个瞎闹去吧,你桂花婶子也打算让她儿子悄摸儿地跟郑知青断了。” 冯秀芝这话正好说到顾莞宁心坎儿上去了。 郑妙琴会为了区区一个队小老师名额就害她性命,如果发现她知道了自己这么危险的秘密……还有致力于给她挖坑的徐文理…… 顾莞宁不敢想,只要一想就头皮发麻。 最好还是别让他们发现自己在背后搞事。 跟冯大娘去程家的路上,顾莞宁忍不住反思,她匆忙之下设的这个局确实漏洞百出,最重要的疏漏在于不了解当下的背景。 也幸而误打误撞没把事情闹大,徐文理和郑妙琴怎么说也是知青,他们俩的名声关系到整个知青院,一个不好就会牵连无辜。 但是,再给顾莞宁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依旧会选择这样做。 现在没被发现是最好的情况。可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她得亲自去喊桂花婶子和程继昌过来,从而被郑妙琴和徐文理记恨,那她也不蠢,还不知道警惕这两人搞小动作? 她只是怕麻烦而已。 冯秀芝带顾莞宁回到家,让她在厨房的饭桌前坐下,“今天蒸了二和面的馒头,家里没剩菜,我给你炒个野菜鸡蛋你看成不?” 顾莞宁指着桌上的咸菜,“我吃咸菜就行。”鸡蛋在这时候可精贵呢。 “别跟大娘见外。”冯秀芝撸起袖子,从柜橱顶层摸出两个鸡蛋,一边烧锅一边跟顾莞宁说:“上回你带的东西太多,早知道就不再要你给粮食了。” “不多。”顾莞宁左右看看想去帮忙,不过她从来没下过厨,更没烧过这种土灶,最后也只能干坐着,“都是家里寄过来的。” “顾知青你是海市来的吧?”冯秀芝说话时,把蛋液倒进锅里,唰一下冒出香气来,“大娘能直接叫你名字不?” “可以。”顾莞宁忙点头,“我叫顾莞宁,您叫我莞宁就行。” “这名儿可真好听。”冯秀芝称赞一句,状似无意道:“莞宁你知道我家老三叫啥不?他叫程砚洲,砚就是砚台的砚,写字的砚台,洲是带水的那个州。” 顾莞宁把几个字对了一遍,算是知道了救命恩人名字的写法,“哦噢。”礼尚往来地夸赞:“程营长的名字也好听。” 冯秀芝笑得那叫一个老奸巨猾,“是吧?他们四个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是请一个老校长取的。” 冯秀芝动作很快,说着话就把鸡蛋炒好了,从簸箩里挑出两个馒头来,一道端到饭桌上。 “快趁热吃!”冯秀芝擦擦手,也坐在旁边,“上次来没见你咋吃,是不是紧张不习惯?” 顾莞宁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逃不过冯大娘的火眼金睛。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冯秀芝的语气意味深长。 顾莞宁受宠若惊,却不敢应下来。 怕再说这个顾莞宁不自在,冯秀芝给她端杯热水过来,说起别的:“你严慧姐是家里老二,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嫁去了县城,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次。” “砚洲在阳市当兵,一年到头不回来都是常有的事。” “家里老四,比他三哥结婚还早。他赶上了好时候,高中毕业就通过招工进了厂子,娶了厂里的同事,现在小两口住厂里的家属楼。” “砚洲大哥大嫂,你上回来见过了,大石头、丽丽和小石头是她们俩的孩子。” “唉,我四个儿女,三个成家有了奔头,就你程大哥还单着。”冯秀芝低头抹了抹眼泪,“可真是愁死我了。” 顾莞宁急忙咽下饭菜,出声安慰:“大娘您别伤心,程营长人好,肯定能找到对象的。” “老三都二十五了,这么大年纪,那些好姑娘一听,就心里琢磨着你程大哥身体有毛病,说什么也不愿意。”冯秀芝继续哭诉。 闻言顾莞宁有些迟疑,是她她也忍不住这样想。 不过眼下安慰人最要紧,顾莞宁道:“大娘放心,部队的领导会给安排的。” 冯秀芝长叹一声,“给安排过,不过我不想让老三娶部队的女兵。这样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忙,不是你出任务就是我出任务,两口子凑不齐那还叫过日子吗?” “那……那,那咋办?”顾莞宁一听也开始发愁。 “唉!”冯秀芝摆摆手,“莞宁你先顾吃饭,别管老婆子我,我都习惯了。” “大娘您宽心。”顾莞宁重新拿起馒头来,快速吃完一盘野菜炒蛋。 看她吃完,冯秀芝忙道:“碗筷留着我洗,你陪大娘唠唠嗑。” 顾莞宁陪着冯秀芝又说了许多话,几乎十句里头冯秀芝有八句都在说程砚洲,顾莞宁被迫了解了救命恩人的很多事情。 比如,程营长寡言少语,能说一个字不说一句话,小时候一度被冯大娘认为脑子有问题,可能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结巴。 比如,程营长活了‘半辈子’,一个对象都没有过。同学高中毕业跟初中时找的对象结婚,程营长高中毕业进部队,一直单到现在。 再比如,其实也有些好姑娘愿意跟程营长相亲,但是都被他的冷脸给吓跑了。 再再比如,程营长到现在不结婚,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拖累好姑娘。 听到这里,顾莞宁甚至有一种‘竟然真的如此’的想法。 幸而冯大娘急忙说出了原因。 一通听下来,顾莞宁心中高大上的救命恩人的形象瞬间就变了,她只有一个想法:程营长可真是个性子古怪的人。 另一边,郑妙琴追在徐文理身后回到知青院。 为了准备队小试讲,知青们都抱着抄来的课本在院里围读。看到徐文理和郑妙琴一前一后回来,也只是分了个眼神便又埋头继续看书。 徐文理警告地看了眼郑妙琴。 郑妙琴心中一阵屈辱,咬着下唇忿忿不平地推门进了宿舍。坐在炕头上她不甘心地想,如果是顾莞宁,徐文理一定巴不得整个知青院都知道她们两人恋爱了。 顾莞宁…… 对了! 顾莞宁呢?! 郑妙琴敏锐察觉到,顾莞宁好像不在知青院。 突然,郑妙琴联想到那两块石头,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下章V哦~晚12点~ 带两本预收:《是天师不是妖[九零]》《和年代文男二HE》 《是天师不是妖[九零]》文案: 纪千桃不得不寄生在一截桃枝中 三十载费劲巴拉修成人身,发现世道大变 昔日仇人钱多势大 纪千桃却饱腹艰难 当务之急:赚钱吃饭 工地搬砖,搬出千年养尸古墓 公寓兼职,扒墙发现女生尸体 民宿试睡,捣毁人贩子交易点 …… 《和年代文男二HE》 下乡的前一天晚上,乔玉瑶生了一场高热,梦到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 还是时下自带热度的言情年代文 而她则是小说里觊觎男主的恶毒知青,最后被大队里的二流子欺负,名声全无,灰溜溜得滚回城里 浑浑噩噩醒来的乔玉瑶:嗤! 还不如陆轻舟长得好,她才看不上 ** 陆轻舟是一本年代文中的知青男二,对重生女主死心塌地非卿不娶 下乡之后,乔玉瑶每每看到陆轻舟总要摇头一番,面露可惜 几次之后,陆轻舟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抵在小树林里,咬牙切齿:“天天看我,是不是喜欢我?” 乔玉瑶脸蛋爆红,“你……你胡说!我才没有!” 陆轻舟逼近,“可我有。” 乔玉瑶哆哆嗦嗦,炮灰配男二,这是什么见光死的CP组合?! 第16章 ◎得姐姐欢心【V】◎ 朝她扔石头的人一定是顾莞宁! 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想到这个可能, 郑妙琴瞳孔一缩,猛地攥紧衣角,心中开始惶惶起来。 不行。 她一定不能让顾莞宁把事情说出去。 郑妙琴腾一下站起来, 冲出房间。 因为太过激动, ‘砰——’一声, 脆弱的门板摔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顿时就吸引了院中知青们的注意力。 面对大家带着谴责的目光,郑妙琴顾不上许多, 扯起嘴角笑笑,“抱歉。我突然想起板报有两点做得不好。”她深吸一口气, 对徐文理说:“徐知青, 能陪我再去检查一下吗?” 徐文理面上彬彬有礼,站起来回道:“可以。”实际心中充满警惕,夹杂着厌烦和不悦,郑妙琴该不会想用刚才的事情威胁他吧? 跟在郑妙琴身后走出知青院, 徐文理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郑妙琴心中忐忑,回头看一眼徐文理, “这边走。” 果然不是真的去检查板报,徐文理脸色更加不好看。 知青院建在大队山脚下, 去大队部要往西走,而此时郑妙琴带着徐文理往东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一直朝这个方向走会遇到一片树林,这地方常是看对眼的年轻男女知青幽会的地方。 思及此, 身后, 徐文理看郑妙琴背影的目光越发不屑。 进了小树林, 郑妙琴的步子慢下来, 警惕地打量四周, 确认没有外人才转过身来, 严肃道:“刚才的事情被发现了。” 徐文理错愕一瞬,反应过来蹙起眉头,面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什么意思?石头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郑妙琴上前一步,低声道:“我怀疑扔石头的人是顾莞宁,她发现了……我们的事。” 说到后面,郑妙琴羞怯地垂下头,同时用余光观察着徐文理的反应。 徐文理拧紧的眉头却倏然松开,心下也没了刚才的惶恐,“你怎么发现的?我离开之后,顾莞宁出现了?” “还是说,你亲眼看到的?” 徐文理唇角带着丝浅笑,相比起来他更相信这是郑妙琴嫉妒心理作祟,故意污蔑顾莞宁。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藏在镜片后的眼神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暗芒,可就是这样的人才更好掌控,不是吗? “你不信?”郑妙琴抿紧嘴唇,胸中充斥着不甘和怒火,平息一番后她问:“你没发现顾莞宁不在知青院吗?” 徐文理反问:“顾莞宁也不在宿舍?” 据他所知,像今天这样的课本围读顾莞宁很少参加,算术还好国文几乎不在场。这种表现,要么顾莞宁对当队小老师不那么热衷,要么就是笃定自己会被选上。 而顾莞宁和赵红英的关系向来不错,赵红英又被大队长指定为队小的负责人,有她推荐,顾莞宁十 PanPan 有八九被选上。 “不在。”郑妙琴急切道:“顾莞宁肯定会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们,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她不能让顾莞宁有说出去的机会。 郑妙琴垂眸,眼神阴狠。 徐文理紧紧蹙着眉头,沉吟片刻,道:“不一定是她。以顾莞宁和你之间的恩怨,如果是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大队的人喊来?” 郑妙琴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合上。 对啊,如果她是顾莞宁,她发现今天的事情,肯定会毫不犹豫把人叫来围观。 注视着郑妙琴脸上的表情,徐文理内心越发不屑,没有脑子的蠢货,遇到事情就慌了手脚。 “你和程继昌在恋爱,院里九成的知青都知道,大队也有不少人知道。”徐文理紧接着又补充一句。 听到这话,郑妙琴猛地抬头,错愕问道:“你……你……你也知道?” 徐文理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丝嘲讽,“当然。” 郑妙琴猛地涨红了脸。 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 郑妙琴脑海中不断重复这个事实,那刚才自己……自己…… “徐知青,我我我真的喜欢你!”郑妙琴一把抓住徐文理的手,脑海中灵光一闪,结结巴巴道:“你听我解释,我根本就不喜欢程继昌,是他逼我……对,是他逼我跟他处对象!” “他是大队长的儿子,我如果不答应,说不定就像隔壁大队的知青,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没了。” 郑妙琴咬着下唇,情急之下眼泪往外涌,仰头巴巴望着徐文理,泪眼盈盈楚楚可怜。 徐文理才不信郑妙琴这副说辞,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而是顺势犹犹豫豫反问:“你说真的?是程继昌逼你的?” “对!”郑妙琴重重点头,“是他逼我的。徐知青,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郑妙琴说话时觑着徐文理的反应,见他神色似是软和下来,就势倒进他的怀里。 徐文理没有把人推开。 两人互相依偎片刻。 林中微风拂过,一时气氛静谧祥和。 眼见到了上工的时间,分开时,徐文理暗示郑妙琴试探顾莞宁中午的去处。 “顾知青没回知青院又能去哪里呢?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觉得我们需要跟顾知青好好谈谈,别让她误会。” 郑妙琴现在对徐文理百依百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应下来。 ** 两人回到知青院,直到大家出发去上工,徐文理都没看到顾莞宁的身影,心里已经认同了郑妙琴的猜测。 如果是真的,徐文理微眯起双眸,眸中闪过一丝狠辣。 眼见要上工了顾莞宁都没回,赵红英收起来给她准备的午饭,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集合的哨声一连响了三声。 就在赵红英和郑妙琴、徐文理三人的翘首以盼中,顾莞宁终于出现了。 田埂上,冯秀芝跟顾莞宁并排而行,两人说说笑笑,看在赵红英眼里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莞宁是去了程家啊。 郑妙琴所在的生产小组就在徐文理的生产小组对面,两人远远对视一眼。 郑妙琴扯扯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大步走上田埂,喊住顾莞宁:“莞宁,今天晌午没见你回知青院,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是去哪里了?” 顾莞宁刚想说,冯秀芝她先一步,出声道:“哎哟是郑知青啊,顾知青没跟你们提吗?我请了顾知青去家里吃饭。” “唉,上次吃完饭回知青院,顾知青说吵醒了大家。我寻思没多久就该上工干脆就别回了,留家里陪我说了会儿话。” 郑妙琴眼中的怀疑消散些许,却并没有全信了冯秀芝的话。 “原来是这样。”郑妙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莞宁你还去了别的地方吗?” 顾莞宁不解,“什么地方?”不等郑妙琴说话,顾莞宁又道:“开始上工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归队了。” 反正她和郑妙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不想跟郑妙琴耽搁时间。 “对对对,大娘也得去上工了。”冯秀芝拍拍顾莞宁的手背,嘱咐道:“你腿脚不利索,上工的时候注意点。” “嗯。大娘快去吧。”顾莞宁转身也要归队。 徐文理刻意选了靠近田埂的位置,听完了全程,他悄悄给了郑妙琴一个眼神,示意下工后再说。 回到生产小组,顾莞宁先把中午记的工分给组长看,然后才到田埂上监督小组社员们的工作。 不远处杨桂花收回视线,边拔草边嘀咕,冯秀芝怎么跟顾知青在一起?今晌儿又哪里请了顾知青吃饭,明明吃完就去了她家,还顺便看了出好戏。 怪哉! 下午上工一直风平浪静,见此顾莞宁悄悄松了口气。 下工后,赵红英等顾莞宁记工分,再一起回知青院,“晌午给你留了饭,天气不热,放到现在应该还能吃。我还当你去哪儿了,原来是去了冯大娘家?” 顾莞宁心虚地连头都不敢点,囫囵‘嗯’一声,说起别的:“过两天队里放假,我想去县城一趟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不缺东西,就不去了。正好隔壁屋有知青要去县城,你跟她们一起。”赵红英一心想要把两本课本吃透,这段时间除了上工和吃饭,就是捧着书本苦读。 虽说小学一年级的课本都能看懂,哪怕满是字的国文多看几遍也能背个七七八八,但她到时候的身份可是老师,得想明白该怎么把知识讲给学生更好。 ** 下工后,徐文理和郑妙琴又去了小树林。 徐文理上来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顾莞宁。” 郑妙琴也觉得不是顾莞宁,但她不喜欢徐文理这种完全信任完全偏向顾莞宁的态度。 “不一定。也可能那个冯大娘在帮顾莞宁遮掩。” 郑妙琴的想法,徐文理一眼看穿,他懒得搭理这种小心思,道:“非亲非故,那个社员又不欠顾莞宁什么,没理由帮她遮掩。” “那怎么办?”一阵沉默,郑妙琴问道:“那个人不找出来,万一……” 徐文理推了推眼镜,表情云淡风轻,语气像是运筹帷幄一般可靠:“怕什么?” “那人既然当时没叫人过来,往好点想就证明扔石头是好意提醒。往坏处想,就算他想用此事威胁我们,你不承认我不承认,当时又没有别人在场,谁会信他?” 郑妙琴被说服了,担忧的情绪渐渐消失。再抬头,她看向徐文理的眼神充满敬佩和崇拜。 ** 顾莞宁的脚踝崴伤,上面一片青紫看着很是可怖,养了许多天才消下去。 一大早,天还漆黑的时候,顾莞宁就被赵红英喊醒。 今天要和隔壁宿舍的女知青去县城。 赵红英不放心地嘱咐:“去了看她们几个咋办你再跟着一起,供销社、邮局和国营饭店这三个地方都能去,别的你自己掂量着。” “另外,最好别跟她们分开,也别在县城逗留。晌午如果在国营饭店吃你们就各掏各的,不许傻大方知道不?” 相处时间虽然短,但赵红英知道顾莞宁为人大方,那些肉脯果脯什么的金贵东西,眼睛都不眨地就分给她和柴瑞云。 即使清楚莞宁是看她俩亲近,赵红英和柴瑞云也免不了担心。幸亏两人知道分寸,没占过顾莞宁的便宜,吃了她一口东西都会从别处找补回来。 赵红英把顾莞宁送到门口,忍不住再三叮嘱:“钱票都藏好,别跟大家分开,早去早回知道吗?” 顾莞宁用力点头,“红英姐放心。” 看着顾莞宁的背影消失,赵红英才转身回宿舍。 同行的知青感慨道:“莞宁,红英姐对你可真好。” “红英姐对院里的知青都挺好的。”顾莞宁真觉得,院里没有一个男知青当得起老大哥的称呼,但赵红英却能当得起老大姐。 一个知青直点头,“咱们院里找红英姐帮忙她肯定会答应,不像别人,总是推三阻四。” 这次去县城没有顺风车搭,大家都是步行,出发的时间也比上回早,快到公社时天色才刚亮起来。 顾莞宁才刚伤过脚,同行的知青照顾她,特别放慢了速度。 “莞宁,听说你家在海市,海市大吗?时髦吗?” 院里的知青来自五湖四海的都有,南省、川省、云省等地的有,北方几个大省有,连北江省本地的知青也有,京市像徐文理和另外几个知青都是京市人,只有顾莞宁一人来自海市。 京市作为首都,有不少知青都曾去过。至于海市,大家只依稀感觉那是个时髦的城市。所以知青们免不了好奇,但是因为先前顾莞宁一直生病,大家不好意思打扰她。 再就是刘晓玲曾说,顾莞宁是海市的大小姐,她们……其实还挺相信的,不自觉就敬而远之。但是相处下来,她们又觉得,顾莞宁就是漂亮些娇气些,此外跟她们也没什么不同。 当然认真的说不同也有,毕竟整个知青院只有顾莞宁每天一个鸡蛋雷打不动。 “海市不算大,时髦的话……还行。”顾莞宁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回答道。 同行的知青们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真的?那街上有轿车吗?” 顾莞宁点头:“有。但是很少,不过自行车比较多。” 大家的想象中,海市得是那种随处都是小轿车,街上的人穿着时髦的大都市。跟顾莞宁的形容不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毫不相干,一时间都很失望。 顾莞宁解释,“海市的工人和其他地方的工人都领一样的工资,能买得起自行车就算殷实的人家了。” “也对。”一个知青道:“哪怕是双职工家庭,养着一家几口也不容易。” 这样一来,同行的知青再看顾莞宁顿时没了厚厚的滤镜,也觉得亲近不少。 原来大家根本就一样啊! 很快就到了县城,顾莞宁和几个知青结伴,先去供销社,在严慧姐的柜台前买了斤鸡蛋糕和一斤水果糖。 程严慧热情地招呼几个女知青,目光不停往顾莞宁身上瞟。前个她娘又来了趟县城,跟她说找了桂花婶子说项,也不知道顾知青答应了没? 察觉到严慧姐的目光,顾莞宁冲她笑笑,等同伴都挑好东西,才一起离开。 程严慧挺着大肚子坐下,回想刚才小顾知青冲她那一笑,心说怪不得老三才见一面就念念不忘,那眉眼那气质她都险些看呆了。 ** 离开供销社,顾莞宁和同伴紧接着去了邮局。 下乡三个多月第一次跟家里打电话,想到之前和大姨闹的矛盾,顾莞宁握着话筒的手一直冒汗。 电话转接到厂里的家属楼,‘嘟——’一声后,一道女声响起。 “喂!” “喂是小晚吗?”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回道:“瑞珠姐,是我。” “你可算是知道给家里来电话了!”周瑞珠啪一下把碗放到桌上,噼里啪啦一顿说:“我妈都担心死你了,担心你在北江省吃不好睡不好,担心那地方冷再把你冻着了。” 顾莞宁下意识把话筒拿远了些。 “你个小没良心的,一走就没了声儿,你还真当我妈生气不理你了?拉倒吧,你走的当天晚上我妈在客厅坐了一宿,而且她只要在家就守着电话不动弹。你倒好,一个电话也不打。” 说多了话口干,周瑞珠终于停下来,灌了杯水,问道:“给你寄过去的东西收到没?” 电话这边,顾莞宁用力点头,点完头才觉出没用,对着话筒回道:“收到了。大姨在家吗?” “我妈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想说什么跟我说就成。”周瑞珠问:“北江省那边还冷不?” “咱们海市棉花不好弄,我爸寻思说托人弄件军大衣给你寄过去。实在不行,你看看跟本地人换件棉衣先将就着。” “你在外地,离家还远,缺什么千万别憋着一定跟家里提知道不?” 周瑞珠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顾莞宁捧着话筒默默听着。 “还有,你记住,小晚你至少每个月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不然我们都不放心。” 顾莞宁:“嗯嗯,我记住了。” 她心想自己落水的事情还是别提了,免得大姨担心。 听周瑞珠絮絮叨叨了五分多钟,同行的知青都在一旁看着,顾莞宁不好让她们多等,跟周瑞珠说好下个月再打匆匆挂掉电话。 一个电话就花了两块四毛钱。 在心里快速换算一笔,这就是四十个鸡蛋。 交完钱,顾莞宁扒着邮局窗口,问:“大姐,请问有寄给前进大队顾莞宁的信件吗?” 大姐低头翻了翻记录,摇头道:“没有。” 顾莞宁垂眸,还是没有。 “那有前进大队赵红英和柴瑞云的包裹吗?从北湖省和东山省寄来的。” 大姐抬头,“有北湖省的包裹,寄给柴瑞云,要拿吗?” 顾莞宁点头,“要的,我是跟柴瑞云一个大队的知青。” 在单子上签下字,顾莞宁帮柴瑞云取了包裹。 ** 离晌午还有段时间,现在往回走还能赶上知青院开饭。 同行的知青提议,“现在国营饭店人少,我们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刚好赶上肉包子出笼。” “没带饭盒也能买吗?”顾莞宁有些心动,吃素多日,她可太馋肉了。 提议的知青指了指包着鸡蛋糕的油纸,嘿嘿一笑:“我们吃一块鸡蛋糕,多出来的油纸刚好用来装包子。” 这个办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步行从前进大队进城,顾莞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很快就解决掉一块鸡蛋糕。 再次来到国营饭店,大门敞开着,门后多了两张并排放的桌子,桌上搁着半人高的蒸笼,蒸笼还冒着热气。 肉包子八分钱一个,个头比顾莞宁的拳头还大两圈,她买了三个,和鸡蛋糕、水果糖一起放进布袋里面。 布袋挂在手腕上,顾莞宁还要抱着个大包裹,因此回去的路比来时要慢。 大家说说笑笑,路上倒是不乏味,顾莞宁偶尔也插一嘴。 再走一段路就是之前顾莞宁落水的那条河,沿着河往上游走,要经过丰收大队,丰收大队之后才是前进大队。 路过丰收大队时,村口站着一群人。 同行的知青默契噤声,拉着顾莞宁步履匆匆,垂着头目不斜视逃也似地飞奔离开,一直回到前进大队才长舒一口气。 扶着路旁的树,顾莞宁大口喘气,这是发生什么了,刚才她几乎是被人拖着快跑回来的。 见顾莞宁不知情,有人为她解惑,“你刚来不知道,隔壁丰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害死了一个女知青。” 顾莞宁吞了吞口水,“没报警吗?” “报警?”一人冷笑道:“没用的。” “乡下地方一个姓氏就是一个大家族,前进大队的社员都姓程,而丰收大队的社员都姓赵,一个大队的人沾亲带故,哪怕报了警也没人肯出来作证。” 顾莞宁沉默。 “那……那知青们呢?” 其实不问顾莞宁也多少能猜到,朝夕相处的同志被害死,人人心里肯定都少不了惊慌恐惧。 大队长的权利没多大,但唯有介绍信一项就能把知青限制得死死的。哪怕再少年意气想要为那位女知青报仇,也得考虑现实的生活。 顾莞宁的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雾霾。 一阵静默后,有人道:“还好前进大队的社员们都不错。” 休息片刻大家结伴回了知青院,这次再没人说笑。 顾莞宁把包裹送去隔壁宿舍,回来后就靠着棉被发呆。 赵红英刚才就发现顾莞宁神色不大好,不怎么放心进屋看看,“累了吗?” 顾莞宁点点头,声音闷闷的,“有点儿。” “红英姐,你知道丰收大队那件事吗?”顾莞宁抬头,眼巴巴看着赵红英。 拧开暖水壶,赵红英倒了缸热水递给顾莞宁,问:“是她们跟你说的?” “嗯。”顾莞宁问:“所以是真的吗?” 赵红英回道:“是真的。” “上一年年初,丰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强迫了一个女知青,女知青清白被辱,受不了,跳了河。” “事情闹得很大,差不多传遍了整个南河县。警察去丰收大队走访,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作证。” “包括那些知青。” 赵红英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复杂。 “原本你们这批知青也该有人被分去丰收大队,是公社的书记做主,让该去丰收大队的知青来了前进大队。” 见顾莞宁愣愣地不说话,赵红英有些担心,开导她:“莞宁,那些知青的日子也不好过。” 顾莞宁回神,摇摇头,“我知道。”她就是单纯被吓着了。 得亏她来的是前进大队。 得亏救她的程营长一家都是好人。 得亏她们知青院有赵红英这样好的老大姐。 但凡少一个条件,凭她对这个年代几乎没有的了解,她可能比原主的下场的还惨。 “红英姐,你说,警察有调查清楚的可能的吗?”顾莞宁忍不住问。 赵红英长叹一声,“难啊。” “哎,对了。”赵红英说起另一件事,“今早桂花婶子过来找你,说有事情和你说,没见到你她说下午还过来。” 顾莞宁挠挠头,不解道:“什么事?” 赵红英:“她没说。不过我看桂花婶子那样像是好事。” 外面张罗着开饭,顾莞宁回身,翻了翻布袋,掏出肉包子来,“我买了肉包子,红英姐你和瑞云姐分一个,我自己吃两个。” “行,改天还你一个鸡蛋。”赵红英笑道:“瑞云家里寄来包裹,跟我去看看都有啥好东西?” 顾莞宁拿上饭盒,和赵红英一起去了隔壁。 隔壁屋都去了院里打饭,柴瑞云一个人正在翻看包裹,见顾莞宁和赵红英进来,忙冲她俩招手,“我娘寄了葡萄干过来,过来尝尝,可甜了。” 葡萄干粒翠绿翠绿的,顾莞宁捏了两颗,甜甜的。 柴瑞云也大方,吃了顾莞宁的肉包子,给她装了满满一兜的葡萄干。 晌午吃过饭,顾莞宁收拾一通柜子里的衣服,有两件上工的时候磨了几个破洞。她不会针线缝补,但是柴瑞云会,顾莞宁抱着衣服又去了隔壁。 她的床铺上散落着清一色的或蓝色或黑色或灰色的衣服,猛一瞧不咋起眼,但细看却发现每件衣服都做工细致,而且几乎没有补丁。 郑妙琴推门进来,瞥到那件蓝色的棉布裙,眸光微暗,心中不免嫉妒。总有人那么好命,怕是从小到大都没穿过件带着补丁的衣服。 再看看她自己,一件从长辈那里淘汰的的确良衬衫她都舍不得穿在身上,只敢拿出来炫耀。 不清楚郑妙琴的心理活动,瑞云姐很快帮忙补好衣服,顾莞宁哼着歌进来,没继续装模作样看课本,而是回屋补觉。 几乎是掐着点儿,顾莞宁刚醒,桂花婶子就来了。 瞧着杨桂花脸上喜悦洋溢的笑容,郑妙琴攥紧的十指掐进手心,状似无意般对身旁的知青道:“桂花婶子来找顾知青,是不是给大队长传话的呀?” 那人躲了躲郑妙琴,朝别的方向继续看书,“大队长能有什么话给顾知青?” 看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郑妙琴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万一跟队小老师有关系呢?” 那知青动作一顿,拧眉想了想,没好气道:“那也是找红英姐。” 这个郑妙琴小心思一茬茬的。 想着,那人干脆搬着凳子去了别处。 郑妙琴难堪地低下头,表情阴狠,心里越发厌恶起顾莞宁来。 ** 知青院人多眼杂,杨桂花带着顾莞宁去了水渠边。 这地方空旷,藏不住人,打眼一瞧现在就杨桂花和顾莞宁两个人,说话不怕被偷听。 杨桂花拉着顾莞宁坐在水渠边上,开始唠家常。 “顾知青来咱们大队有三个月了吧,感觉咋样?咱大队的社员还不错吧?” 顾莞宁重重点头,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今天才听说丰收大队的事情,前后一对比,前进大队可太好了。 “都挺好的。谢谢婶子关心。” “哎哟这是咱该做的,不用谢。”杨桂花摆摆手,“我听说顾知青是打海市来的,高中毕业,多少岁了?” 顾莞宁笑笑,“十八岁。” “那赶巧正好。”杨桂花偏头嘀咕一句,不过再一想程老三都二十五了,这俩要成了那就是妥妥的老牛啃嫩草。 顾莞宁没听清,“什么?” “没啥没啥。”杨桂花接着问:“顾知青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只有你一个人下乡吗?” 听见这话顾莞宁愣了两秒,桂花婶子今天有点奇怪,不过她想想还是回道:“有个哥哥。” “就兄妹俩?”杨桂花不禁咂舌,这有点难办,“你大哥也下乡支援建设去了?” 顾莞宁挠挠头,越发觉得桂花婶子不太对劲,“不是。他……我也不太清楚。” “嗯?”杨桂花没明白,这是个什么说法?不过眼下也不好多问,她转而说明自己真正的目的,“顾知青啊,你觉得程家老三咋样?”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片刻,“您说的是程营长?” “对,就是他,程家老三。”杨桂花盯着顾莞宁的表情,“你觉得他咋样?” 顾莞宁一头雾水,桂花婶子这是什么意思? “挺好的。”顾莞宁点头,“程营长救过我,是个好人。” 杨桂花琢磨着,这是对老三的印象还行,“婶子想问问你,你要觉得老三还行,愿不愿意跟他见见?” 顾莞宁:“啊?” “可是之前就见过了。” 顾莞宁一脑门糊涂,而且前些天冯大娘还说程营长去了部队,这咋见? 杨桂花觑一眼顾莞宁疑惑的表情,笑着解释道:“不是见面就行,是让你俩相亲,你觉得咋样?” 顾莞宁:“……” 顾莞宁:“?!!” 顾莞宁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婶子,您……您不是,寻我开心吧?” “那哪能?”杨桂花笑呵呵的,“婶子是认真的,但这只是婶子的意思。” 话是这样说,顾莞宁也没有被安慰到,顿时如坐针毡慌乱起来。 怕把人给吓跑了,杨桂花忙说:“真的只是婶子的意思。婶子就是琢磨着,你看程老三也到了年纪,可是一直没个对象,我跟你冯大娘多少年的老姐妹了,忍不住一块操心。” “这不赶巧老三救过你几回,婶子觉得你跟老三还挺有缘分,就过来问问。你要是愿意,咱就见见,不愿意也没关系,婶子绝对不把这事往外说。” 顾莞宁慌里慌张,下意识就想开口拒绝,但是理智在这一瞬间冒出来。 她不能拒绝得太干脆。 “我……”顾莞宁扭着两手,低头闷声道:“我想想。” 杨桂花顿时笑开来,“哎!” “你好好想不着急。”记着冯秀芝的嘱咐,杨桂花道:“顾知青不用想别的,老三救你是一回事,你愿不愿意跟他相亲又是一回事,千万别掺和到一块去。” “老三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营长,等到年纪部队安排转业,不管进厂还是进公安局都有前途,你说呢?” 顾莞宁嗯嗯啊啊地点头,实则心里在盘算该考虑多久,考虑完了以后又该找什么理由拒绝? ** 魂不守舍地晃悠回知青院,顾莞宁捧着抄写的课本开始发呆,她一页也看不去。 真的只是桂花婶子的意思吗?冯大娘知不知情?程营长呢? 她如果拒绝,会不会得罪桂花婶子和冯大娘?那以后在前进大队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 把脸埋进纸张里,顾莞宁心头满是烦躁和纠结。 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徐文理又突然出现,“莞宁,是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 顾莞宁:“……” 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她会看不懂?徐文理问这话是认真的吗?徐文理肯定又想给她挖坑! 顾莞宁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不客气地呛回去:“嗯,看不懂,就你能懂,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徐文理嘴角和煦的笑意僵住。 一旁郑妙琴眼神里的嫉恨化成错愕。 顾莞宁她怎么敢? 本来心情就不好,顾莞宁懒得跟徐文理耍心眼打机锋。 不过不得不说,果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质量就是高,顾莞宁胸口的那股郁气立马就消散了不少。 院里的知青三三两两凑成堆看课本,听见顾莞宁的话,好几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顾知青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说是夸奖吧又挺不对味,莫名带着股阴阳怪气。 郑妙琴也奇怪,刚才还在嫉妒顾莞宁,现在又开始为徐文理打抱不平。 “顾知青你也太不识好歹了,徐知青只是关心你,你倒把徐知青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莞宁一手托腮,懒散地瞥一眼郑妙琴,嗤笑一声,掐着嗓子道:“妙琴姐姐,你怎么每次都帮徐知青说话?别人不见帮,偏帮徐知青,姐姐看我是哪里不如他了?不如他貌美?不如他金贵?还是不如他更得姐姐欢心?” 阴阳怪气么,她有一套的。 院里的知青听得眼睛都直了,嘴大张着,呵呵呵地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而郑妙琴和徐文理两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哆嗦着嘴唇,竟是连发出个音节都难。 徐文理又气又难堪,脸上的淡定从容不复存在,猛地站起来,一甩手冲回了宿舍。 郑妙琴愤愤瞪了眼得意洋洋的顾莞宁,捂着脸跑出知青院。 柴瑞云悄悄给顾莞宁竖了个大拇指。 赵红英一边笑,一边提醒,“当心那两个人记恨你。” 出了口恶气,顾莞宁心情好上不少,捧着课本开始装模作样地读起来,回道:“不这样说他们就不记恨我了?” 只是希望这次徐文理能长个记性,别再来招惹她。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尽情的痛苦吧,我高兴。 ==== 带两本预收:《是天师不是妖[九零]》《和年代文男二HE》 《是天师不是妖[九零]》文案: 纪千桃不得不寄生在一截桃枝中 三十载费劲巴拉修成人身,发现世道大变 昔日仇人钱多势大 纪千桃却饱腹艰难 当务之急:赚钱吃饭 工地搬砖,搬出千年养尸古墓 公寓兼职,扒墙发现女生尸体 民宿试睡,捣毁人贩子交易点 …… 《和年代文男二HE》 下乡的前一天晚上,乔玉瑶生了一场高热,梦到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 还是时下自带热度的言情年代文 而她则是小说里觊觎男主的恶毒知青,最后被大队里的二流子欺负,名声全无,灰溜溜得滚回城里 浑浑噩噩醒来的乔玉瑶:嗤! 还不如陆轻舟长得好,她才看不上 ** 陆轻舟是一本年代文中的知青男二,对重生女主死心塌地非卿不娶 下乡之后,乔玉瑶每每看到陆轻舟总要摇头一番,面露可惜 几次之后,陆轻舟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抵在小树林里,咬牙切齿:“天天看我,是不是喜欢我?” 乔玉瑶脸蛋爆红,“你……你胡说!我才没有!” 陆轻舟逼近,“可我有。” 乔玉瑶哆哆嗦嗦,炮灰配男二,这是什么见光死的CP组合?! 感谢在2022-08-22 22:20:03~2022-08-25 16:5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李唐宋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麻爪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顾莞宁面前丢面子, 接下来几天徐文理都没往顾莞宁跟前晃悠。 顿时,顾莞宁感觉天更蓝了,云更白了, 连上工都更有劲了。 五月的天, 太阳刚升起来前北江省的风还是凉的, 夹杂着来自大山的水汽,迎面打在顾莞宁的脸上,冷得她忍不住缩缩脖子, 裹紧了外套。 今天该她值日,晨起比以往早, 要赶在大家都出来前把院子打扫干净。 前阵子塌了一面的墙修修补补, 高度和左右还不能齐平,顾莞宁一米六大几的个子踮着脚都能看见外头。 前天还没这么高,土墙只到顾莞宁膝盖的高度。 昨天大队长过来瞧了一眼,催促男知青们赶紧把墙补好, 免得夜里睡觉不踏实。 万一山上有野兽冲下来,可有这一院子的知青们受的。 吓得大家饭也不吃了, 赶着天黑前那一个多小时把墙补到了现在的高度。 不过照顾莞宁看,这种能被风吹塌的土墙恐怕也拦不住凶猛的野兽。 院子挺大, 地面上零零散散撒着落叶,顾莞宁一遍扫下来,额头上都冒了层薄汗, 太阳也露了头。 几个屋里都响起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和说话声。 负责烧饭的知青们最先出来, 奔到灶台旁烧火烧水。 知青院不是人人都会做饭, 也忘了最先前是怎么开始的, 反正顾莞宁只需要每个月上交几个工分给做饭的知青, 就能吃到热乎的粥和菜。 顾莞宁把扫成堆的落叶铲到灶台旁。 烧饭的女知青瞥她一眼, 用烧火棍拨一把树叶捅到灶膛里,搓搓脸问道:“今天还煮鸡蛋吗?” “今天不吃了。”顾莞宁蹲下去,伸手烤烤火。 她吃了快俩月的煮鸡蛋,再不能吃下去了,不然要吐的,前几天打嗝顾莞宁都觉得有一股煮鸡蛋的味道。 早饭是一根蒸白薯,顾莞宁就着热乎的糖水吃下去,开始琢磨着要改善改善伙食。 大姨寄来的肉脯剩得也不多了,上辈子这东西就是她想东西时手边放着的小零食,一天能吃一包。现在省着吃了一个月,顾莞宁认为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 下工后,她终于忍不住,解决掉了最后三片肉脯。捏着空空的油纸包,一瞬间顾莞宁馋得想把这纸包送锅里炒一炒,好歹也算盘荤菜。 旁边坐下一人,顾莞宁扭头,“红英姐,大队长跟你说啥了?” 今天下工顾莞宁是和别的知青一起回来的,赵红英被桂花婶子喊走,说是大队长有事找她。 因为之前桂花婶子问她要不要和程营长相亲,她还没给答复,但实际上心里早有决定,就心虚地没等赵红英。 赵红英双眉紧锁,闻言长叹一声,“大队长说,让我负责招生。” “招生?”顾莞宁偏头想了想,“是去别的大队招生吗?” “可不是。”赵红英摇摇头,看起来颇为苦恼,“大队长说,这半个多月去程会计那里报名的学生不足十个人。” 顾莞宁震惊,“不到十个人?是咱们整个大队报名的人数?” “对。”赵红英抬手捂住额角,一边说一边摇头,“还全是男娃。” 顾莞宁:“……” 她同情地看着赵红英,“那这可是个苦差事。” 上辈子她家境优渥,生长环境简单,爸妈两边往上头数的长辈都不重男轻女。但是社会新闻和影视剧里面天天都有,顾莞宁多少也了解些。 “大队长交代,至少要招两个班的学生,一个班二十人。” 不夸张的讲,赵红英听到这个离谱的要求时,一瞬间想打退堂鼓。 顾莞宁想说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张嘴干巴巴道:“说不定下一年报名的学生就多了。” 赵红英面无表情看着她:“……” 顾莞宁立马合上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不说了。” 没一会儿,顾莞宁忍不住道:“其实,你可以把招生这项条件加入老师的考核中。” 怎么也是照顾自己颇多的老大姐,顾莞宁认真地替赵红英想办法。 赵红英眼睛一亮,“你是说,发动其他知青一起招生?” 顾莞宁点头,“还有,我觉得最好再办一个讲座……不是,再开个动员会。” 赵红英一把抓住顾莞宁的胳膊,像抓住自己事业的希望一样,“仔细跟姐说说。” 顾莞宁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堆主意,滔滔不绝一番。总结下来就是发动一切可能发动的力量,对社员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利诱之以饼吊之。 实在不行,那就不要脸了,逼着大队长去有孩子的社员家里撒泼。 赵红英:“……” 她沉默两秒,“后面那个办法就算了。” 不过,顾莞宁有些好奇,“队小的学费贵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赵红英猜测,“大队长是本分人,应该不会太贵。” 她又道:“我还不清楚各家不送孩子报名的原因,但是学费应该算一项。” 这是个一针一线都值得计较的年景,读书固然好,却是个投资高风险大一时半会儿还见不到好处的项目,都不如让孩子下地赚几个工分来得实在。 第二天赵红英就去趟大队部,把顾莞宁提的几条建议拿出来,跟大队长和程会计商量了商量。 听完,大队会计程长义先投了赞成票,“顾知青果然是大城市来的,脑子就是活,招生的事我跟大队长也一起参与。” 程长顺抽了口烟,愁眉不展多日终于笑了一次,“先试试。咱公社的小学有两所,一所在公社,一所就是咱新建的队小,开门红要是红不了,咱队小就废了,到时候我这张老脸也没法搁。” 赵红英笑笑,她其实还有别的想法,“大队长,您觉得咱队小也去别的大队招生咋样?” “远的不说,上游的白河大队跟建业大队比咱们前进大队距离公社还远,去公社念小学不如来咱队小。” 程长顺动作一顿,捏着烟陷入沉思。 程长义高兴地一拍桌子,“怎么就不可以了?我看可太行了!” “长顺,公社小学一学期的学费是三块钱,咱们队小只收一块钱,而且咱们队小的老师至少有两位是高中毕业,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程长顺瞥一眼跟个傻子似的程长义,立马给他泼一盆冷水,“你想得太容易了。” “咱队办小学的事我跟书记争取了三年,你看看公社其他大队咋干的?丰收大队赵有庆不提,净给我使坏,别的大队也没安好心,巴不得我这队小废了。” 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同是大队长,我一马当先地办了小学,再给组上两三个班,你看到时候那些人得急红眼。” 程长顺在心里摇头,要是都你好我好大家好他当然没那么多顾忌,但现实是我没有的你也不能有。他搁前进大队这一亩三分地折腾折腾就算了,折腾到别的大队长跟前去,那是且等着结仇呢。 “不过,赵知青你说得也有道理。”程长顺烟瘾大,抽完一根立马又卷了一根,“别的大队就算了,李家庄大队的大队长跟我关系不错,回头我问问他。” ** 下午下工,程长顺和程长义就来了趟知青院,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把招生算进了队小老师的考核中。 说实话那么两本薄薄的课本,这些天知青们都啃得快吐了,而且简单的东西跟大家也拉不开距离,已经有人开始琢磨着要从别的方向使使力。 顾莞宁就听说了,男知青那头有人寻了葫高粱酒,正等着近几天给大队长送过去呢。 大队长宣布完的下一秒,顾莞宁就见那男知青脸色垮掉。 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新增了一项比拼任务,这段时间逐渐平静下来的知青院又热闹起来。 柴瑞云斗志昂扬,大手一挥,“看我给它招进一个班来!” 顾莞宁:“……” 她埋头干饭,不出声。 顾莞宁是不打算当这个队小老师了,说起原因,最后都得怪她自己。之前提议的那些条条框框的任务,限制住了别人,也限制了她本人。 一、深入社员家中积极展开招生任务。 顾莞宁没到社恐的地步,可也没到社牛的水平,招生工作总结起来就是没话找话,她没话的时候就是死鸭子,张不开嘴。 二、动员大会上准备激情昂扬的演讲。 这年头对普通人的政治敏感度要求也特别高,她一个上辈子来的最好还是别掺和,万一再因为宣扬错误思想被抓进去那就太惨了。 后面还有三四五六,反正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等着,总能忽悠社员们把小孩送进去。 ** 面对这种纯拼厚脸皮的考验,有像柴瑞云一样激动得跟打了鸡血复活一般的知青,也有不少跟顾莞宁一样立刻就麻爪了。 有些人硬着头皮也要上,有些人就干脆歇了心思。 而有些人就开始打起了别的主意。 次日晌午,郑妙琴急急慌慌去找程继昌,为什么这么要紧的事情程继昌没有提前告诉她一声? 一般不上工的时候,程继昌会和大队其他还没结婚的大小伙子们凑在一起,常活动的地方在水渠不远处的土坡上。 郑妙琴脚步匆匆。 这阵子她和徐文理打得火热,早就把程继昌忘到后脑勺去了,到现在才发觉已经有段时间没跟程继昌见过面。 郑妙琴咬牙,越想越恨,越想心口的火气越大。 就程继昌这样的还想娶她? 没文化没学历没家世没长相,还没脑子没本事,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谈个对象连一天一个鸡蛋都舍不得给她。 这么些天她不去找程继昌,难道程继昌就不晓得过来找她? 还是说程继昌在跟她摆架子? 郑妙琴扯起嘴角,讽刺地笑了笑。程继昌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德性?他有什么资本摆架子? 过了水渠,快到土坡的时候,郑妙琴停下步子,深呼吸几下整理表情。 愤怒换成微笑,郑妙琴笑盈盈地走过去,朝土坡后探头,声音甜腻,“继昌哥在吗?” 土坡后的一群人扭头看过去,闻言面面相觑。 赵麻子往地上唾一口,扯着嘴啧了啧牙花,眯缝眼闪着精光通身打量郑妙琴。 “不在,你找他干啥?” 察觉到赵麻子眼神中的不怀好意,郑妙琴下意识皱起眉,低垂的眉眼里满是厌恶。 程铁柱瞪赵麻子一眼,扭头笑着对郑妙琴道:“继昌不在,郑知青你找他有事?” 郑妙琴咬着下唇,面上为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犹犹豫豫问:“那继昌哥什么时候来?” 程铁柱挠挠头,“郑知青不知道吗?大队长给继昌在县城厂子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早半个多月就不在大队了。” 郑妙琴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错愕和愤怒,声音不自觉拔高,“什么?” “程继昌进厂里当临时工了?!” 看着郑妙琴一秒变脸,程铁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是啊。” “继昌还说,桂花婶子给他找了个公社姑娘当对象,就等他赚几个月的工资,秋收后办席把姑娘娶回来。” 刚才见郑妙琴一来就找继昌,程铁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继昌都有对象了,肯定不会再跟郑妙琴处。 一瞬间,郑妙琴面色涨红,一股无名怒火蹿上来。 这算什么? 程继昌都有对象了,那她呢? 她竟然被一个乡下泥腿子抛弃了? 郑妙琴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胸膛不断起伏翻涌着怒火,十指狠狠掐进手心里,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群人打量她的目光,在郑妙琴眼中也更像是在嘲讽她。 过于震惊,导致这前后短短的时间里郑妙琴都忘记掩饰,表情扭曲,夹杂着错愕、愤怒、厌恶、嫌弃…… 这些情绪在程铁柱等人的眼里一览无遗。 又不是泥捏的,当下就有人‘切’一声,看郑妙琴的视线不善起来。 程铁柱咳嗽一声,“继昌不在,郑知青你还有事吗?” 话中谢客的意思毫不掩饰,接二连三被羞辱,郑妙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回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就跟身后有脏东西似的,郑妙琴转身跑开。 回知青院的路上,郑妙琴越想越不甘心。程继昌算什么东西,也敢一声不吭就甩了她? 郑妙琴绷紧着牙关,泼天的怒火几乎烧得她要丧失理智。 她可是城里来的知青! 程继昌从没被她放在眼里过,这样的人凭什么看不起她? 郑妙琴抬脚踹上一旁的树干,踹得膝盖一阵阵的疼,疼痛让她恢复了些理智。 再抬头,郑妙琴冷静下来。 新仇旧账一起算,她不会放过程继昌的,还有杨桂花。 转身,郑妙琴进了大队。 ** 午休过后,顾莞宁眼皮就一直跳。 她从来都不是迷信的人。 左眼跳就代表她要发财,右眼跳也是她要发财。 但这次跳得她心慌,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恍恍惚惚地往门外走,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郑妙琴的床铺,好像是空的。 顾莞宁拉住郑妙琴隔壁的知青问:“郑知青中午不在吗?” 女知青点头,“不在。你找她?” 顾莞宁摆摆手,“我哪会找她。” 心里泛嘀咕,顾莞宁上工时心不在焉的,也因此头一回被组长婶子批评。 顾莞宁垂着头,虚心受教。 她心里素质太差了,郑妙琴不过是中午没回她就先自乱了阵脚,这就是自己吓自己。 细想想,郑妙琴还能对她使什么坏? 她个人作风没问题,勤劳上进一直是组长婶子眼里的先进知青。 她友爱同志,跟院里的知青打成一片,是所有人的好姐姐好妹妹。 她上下工从不独自一个人,绝不落单,也几乎不和郑妙琴交流。 料想郑妙琴就算再讨厌她也找不到机会。 再说,郑妙琴也没什么理由和动机再害她。队小改了考核,现在郑妙琴最有利的竞争者是几个跟队里社员十分熟络的男知青。 她一个刚下乡三个月的知青,别说跟社员们熟络,能认清队里的路就不错了。 顾莞宁刚安慰完自己准备埋头干饭,不想下一秒知青院的大门被甩开,郑妙琴气势汹汹冲到她跟前,张口就是质问。 “顾莞宁,队小招生揽到知青院头上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顾莞宁忙护住自己的饭盒,柳眉蹙起,不高兴了,“你说话就说话,别往我饭盒里吐口水,差点我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郑妙琴呼吸一滞,意识到顾莞宁说了什么,一瞬间面红耳赤。 都什么时候了顾莞宁竟然还胡搅蛮缠? “你别胡诌!”郑妙琴抬手就想打掉顾莞宁的饭盒,顾莞宁宝贝的东西,她一定得毁了才开心。 顾莞宁机敏地往此时赶来的柴瑞云身后一躲,委屈地告状,“瑞云姐,郑妙琴又欺负我,她想打掉我的饭盒!” 郑妙琴伸手要去扯顾莞宁,“你别转移话题,是不是你让大队长把招生的事情甩到知青院头上的?” 柴瑞云是个暴脾气,扭头挥开郑妙琴的胳膊,“郑妙琴你干什么呢?这么多人都在呢你还想对莞宁动手?” 盯着躲在柴瑞云身后的顾莞宁,郑妙琴两眼冒火,恨不得冲过去对顾莞宁拳打脚踢泄愤。 “呵呵!”郑妙琴冷笑一声,“柴瑞云你护着顾莞宁是吧?你把她当交心的朋友护着,可你看看顾莞宁都做了什么?” 正是饭点,知青院里站满了人。 郑妙琴环视一圈,指着顾莞宁大声道:“你们知不知道,大队长把招生的工作交给知青院就是顾莞宁出的主意?” “都是顾莞宁多事,不然我们现在只用看课本,哪用得着去社员家里受人冷脸?” “更别说本来那些有信心当上老师的,现在临时加了项任务,你们觉得自己还能被选上吗?” 郑妙琴一番话极具煽动意味,登时有些知青看顾莞宁的眼神就变得敌视起来。 顾莞宁:“……” 她忍不住小声反问:“就是说,我提这个主意,对我有什么好处?” 郑妙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谁知道呢?说不准就等学生多了,需要的老师也多,你就能补上去呢?” 顾莞宁惊讶地张大嘴,给郑妙琴竖了个大拇指,“原来还有这种办法?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那郑知青你好好努力,争取多招两个班进来,到时候看在咱俩的关系上我肯定帮你分担一个。” 说这话时,顾莞宁娇艳的小脸笑盈盈,像是真的那么打算一样。 郑妙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众知青:“……” 顾知青你现在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 总觉得郑妙琴下一秒会被你气死。 郑妙琴咬牙切齿,“顾莞宁!” 顾莞宁举起手,乖巧道:“我在呢,妙琴姐姐~” 柴瑞云肩膀一耸一耸,低垂着头,扯了扯顾莞宁的衣角。 悠着点儿吧,再皮她就憋不住笑了。 本来箭弩拔张的气氛被顾莞宁两句话给打扫没了,赵红英嘴角抽搐着站出来。 “确实,大队长说有增加老师名额的想法,但要看最终招到多少学生。” “咱们队小刚建好大家都知道,那应该也略有耳闻,至今去程会计那里报名的学生只有六个人。” 老知青梁明远无奈地笑着摇头,“六个学生的学校,等开学怕是一个老师都多余。” 赵红英点头,“这不大队长暂时让我负责队小的工作,第一个工作就是招生,这本来是我的任务。” 有知青闻言心里不平衡了,明明是赵红英的工作,怎么现在落到了他们头上? 赵红英苦笑一声,“这事情有多难办,今天去过社员家里的都清楚。” 诸多的知青沉默下来。 那可真是比上青天还难,冷脸都算好待遇了,还有被直接轰出来的。 “我没主意,就问了莞宁。确实是她跟我建议请大家帮忙,但后来是我向大队长提了这件事,商量后才决定把招生数量列为考核的一项。” “不过是莞宁提醒我,如果招到的学生多,是不是老师的名额就能多出来?我跟大队长提了这件事,他表示肯定会考虑,到时候按照考核名次,从上往下选。” 话是这么说,可平白多了项本不属于自己的工作,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明明只要赵红英招的学生多一些,他们知青院照样能多出名额来? 哪能看不出这些人怎么想的?赵红英摇摇头,想得可真轻巧,大队长都办不到的事情她一个外来的知青能办到? “这么说吧,这个考核只是加分项。”赵红英拍拍手,示意大家都听她说话:“知道大家平时上工就很累,再多份工作肯定不乐意,不愿意去招生的也可以不去,毕竟不是强制性的。” 这话一出,登时有些人又不高兴了。 “距离开学没多久了,红英姐你一人能招几个学生,别到时候一个班都凑不齐,那我们准备这半个多月岂不是白费了?” 这么一想,原本还觉得松了口气的知青们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别到时候因为学生不够他们谁都当不了老师! 一直沉默不言的知青们坐不住了,纷纷出言道:“红英姐也是为我们考虑,多个名额肯定是好事。” “招生是自愿参与的,不愿意的去别去,愿意去的就去,选择权在自己手上,这很为难吗?” 赵红英只是笑笑,却不再说话。 生怕得罪赵红英自己当不上队小的老师,有人眼睛一转,把矛头对准了郑妙琴。 “郑妙琴你也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你就是嫌招生麻烦,要我说就算没有招生这回事你也当不上老师。” 郑妙琴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个都看不起她,什么叫她根本当不上老师? “你们还真信了赵红英的话?”被怒火冲得头昏脑涨,郑妙琴头一次在人前失态,表情狰狞着,嘶哑着声音怒吼,“赵红英举荐顾莞宁当老师,顾莞宁给她出主意解决招生的事情,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 “就你们一个个蠢货,给别人当了踏脚石还沾沾自喜。” 再也受不了,郑妙琴冲出知青院。 脆弱的院门又一次被大力摔在墙上,挣扎着发出一丝吱呀声。 知青院陷入诡异的沉默。 直到好久后,顾莞宁站得腿酸,不得已蹲下来,又蹲得难受的时候,才有人出声。 “顾知青,郑妙琴她说的是真的吗?” 顾莞宁放松脚踝的小动作一顿,缓缓抬头,一脸好奇地反问:“那你们是蠢货吗?”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打不过就跑 顾莞宁:说的就是某人 指指点点 感谢在2022-08-25 16:50:26~2022-08-27 02:0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672002 3瓶;橘子皮 2瓶;小魔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过来人◎ 那人恼羞成怒, “你什么意思?” 扒拉着柴瑞云的胳膊站起来,顾莞宁拍拍裤腿,“没什么意思。” “就很简单, 你没听见郑妙琴刚才的话吗?她说我跟红英姐暗度陈仓, 她说我等着摘大家的桃子, 她说我蒙骗大家,大家被骗了,所以大家都是蠢货。” “那你们被骗了吗?”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蠢货, 可他们心里却又隐隐偏信郑妙琴的话,一时间院子又沉默下来。 徐文理推了推眼镜, 眼睁睁看着顾莞宁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势, 不禁再一次感叹,原本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让郑妙琴搞糟了。 在他看来,郑妙琴有脑子,但不多。 顾莞宁摸了摸饭盒的温度, 再不吃饭就该凉了。 知道大家不得个回答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她果断否决这些人又不定会信。 顾莞宁急着吃饭, 干脆道:“暂且先信了郑妙琴的话,那我这也算是为了队小的建设献力献策, 我觉得我分一个名额不过分吧?” “有些人靠体力,有些人靠脑子,我恰好就是后者, 但是咱们为了乡村建设的心都是好的呀!” 众知青:“……” 说得很有道理。 可这算被夸了吗? 但是好像并不开心。 顾莞宁图穷匕见, “建设乡村, 头一件要紧的事就是有个好身体, 而按时吃饭才是好身体的关键, 所以现在能吃饭了吗?” 柴瑞云:“……”这丫头真是心大。 赵红英咳嗽一声,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顾莞宁早就不打算争当队小老师了。 “都醒醒,郑妙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你们也当真?多一个名额这么重要的事大队长都还没万分确定。再说真要多出来名额,最后的人选不公平你们还不得闹?” 这话说得不假。 最后只要这名额没落在自己头上都不甘心,所以说是不是顾莞宁不重要,重要的是顾莞宁能不能把他们比下去。 而且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大队长也没明说留一个名额给顾莞宁,他们闹起来不占理。 不如这几天努努力多招几个学生,把顾莞宁比下去,到往大队长跟前据理力争的时候还能摆事实讲道理。 排队打饭的长龙终于又动起来。 顾莞宁大口往嘴里扒饭,却没有任何满足感,只觉得心累。 这一天天的,真活成了宫心计。 ** 郑妙琴这一跑,再回来差不多就是大家都歇下的时候。 像是为了泄愤一般,郑妙琴嘁吃喀嚓一顿动作,搅得所有人都从浅睡中醒过来。 有人发表不满,“郑妙琴你能不能安静点?大家都休息呢!” 黑暗中,郑妙琴拉长着脸,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仗着天黑没人看到再也不加掩饰。 闻言她冷笑一声,“怎么?这屋子是你一人的屋子?你想叫我安静我就安静?你以为你是谁?” 那人:“???” “你有病吧郑妙琴?” 顾莞宁揉揉困顿的双眼,翻个身缩进棉被里捂住耳朵,紧接着睡过去。 郑妙琴往顾莞宁的方向瞅了一眼,忽的心里一阵痛快,谁都别想睡! 郑妙琴发狠踢一脚地上的脸盆,炕上几个人接连翻身,发出烦躁的声音,见此她心中越发畅快。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起开!你占我地方了!”郑妙琴脱鞋上炕,用力一推左右的知青。 终于有人忍不住,猛地坐起来,摸到枕头朝郑妙琴扔过去,“你是不是故意的郑妙琴?” “明天还要上工,郑妙琴你还睡不睡了?不睡滚出去行不行?” “就是,郑妙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屋子,你要再这样,我们可不愿意跟你睡一屋。” “郑妙琴你搬出去吧,我们谁招惹你了你这么大气性。” 郑妙琴胸膛不断起伏,呼吸急促,一把拽住打到自己的枕头扔到地下去。 再也受不了被所有人都嫌弃被所有人都看不起,郑妙琴咬牙切齿,“搬出去就搬出去!” 说着,她哼哧哼哧下炕,穿上鞋摔门而出。 顾莞宁:“……” 连续被吵醒两次,她也没了睡意,一边掖被角一边说:“这么晚,郑妙琴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要不叫几个男知青把她喊回来,大家先将就一晚再说?” 一个女知青下炕捡枕头,闻言没好气道:“莞宁你脾气也太好了,郑妙琴那样的人……算了,我去隔壁喊人。” 闹到这个地步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郑妙琴刚才一番行为未免欺人太甚。 赵红英本来不想再理会这种麻烦,近段时间知青院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让她看清楚了其乐融融的表面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见多了,赵红英的心也渐渐冷下来,没有之前纯粹的热忱。 赵红英揉揉眉心,披着件衣服坐起来,“我去别的屋瞅瞅,看能不能给郑妙琴腾个位置。” 赵红英离开,去喊男知青的女同志回来,嘀咕道:“净给大家找事,好好的休息时间都浪费了……” 有人回道:“她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今天跟吃错药似的,突然就没事找事,活像我们欠了她。” 同一屋檐下,跟顾莞宁一南一北隔得好远的刘晓玲默默抱紧自己。 刘晓玲不禁在心里庆幸,还好听了别的知青的话没再跟郑妙琴一起,郑妙琴根本就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温柔善良大方。 不跟郑妙琴一起听她委屈诉苦,刘晓玲觉得自己脑子都清醒不少。 以前郑妙琴愿意伪装,以此博大家的好感,收拢人心,那是因为郑妙琴自视高人一等。 后面顾莞宁来了知青院,顾莞宁长得比郑妙琴好看,又是从海市来的,家世也比郑妙琴出色,哪怕下地干活的衣服都是簇新没有补丁的,谁跟她都不能比。 郑妙琴可不就心里不平衡了? 而且顾莞宁为人和善,除了性子有些冷不主动跟人搭话,活生生就像另一个赵红英。 郑妙琴偷偷喜欢徐文理,但徐文理对郑妙琴不假辞色,一直疏离冷漠。 顾莞宁出现以后,就连徐文理也不断向她献殷勤,听说两人还曾是旧识,家中长辈也有交情。 郑妙琴处处都被顾莞宁比下去,她心高气傲能接受? 此时的刘晓玲看当初的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 怎么郑妙琴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郑妙琴说顾莞宁背着人的时候对她冷嘲热讽,讽刺她心比天高配不上徐文理。 郑妙琴还说,顾莞宁是海市来的资本主义大小姐,是坏成分。 郑妙琴又说,顾莞宁提了东西去大队长家,为了队小老师的名额贿赂大队长。 郑妙琴义愤填膺,说绝对不能让顾莞宁这种人破坏规则,非得给顾莞宁个教训让她老实下来不可。 结果这个教训险些让顾莞宁丢了命。 刘晓玲觉得自己当时简直昏了头,她为郑妙琴两肋插刀,鼓动其他知青断顾莞宁的粮,结果郑妙琴没什么事,她反倒千人嫌万人厌。 自己根本就是瞎了眼。 哪怕这段时间她上工从不迟到早退,也不再跟别人发生口角争执,可到现在都没有知青愿意带她一起。 刘晓玲满腹怨气,怨郑妙琴,也怨顾莞宁,更怨赵红英和别的知青。 她是错了,可给她个改过的机会不行吗? 这会儿见到郑妙琴跟她一样被嫌弃,刘晓玲在心里笑出声来,胸中一阵畅快。 真希望那几个女知青和郑妙琴打起来,到时候都记大过!赵红英也要记,谁让她这个老大姐工作出现了疏漏? ** 出去寻人的男知青带回了郑妙琴。 院里一阵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顾莞宁听得心烦,多人宿舍果然不适合她。 当晚,郑妙琴抱着床铺被褥换了新的屋子,她走后,腾出的位置匀给了剩下的知青。 顾莞宁倒没什么大的感觉,她睡在最边上,没等到她那儿,郑妙琴左右的知青就把位置占干净了。 有人心里不忿想说什么,可又怕像郑妙琴一样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再不得已搬到别的屋子去。 每个屋子都有小团体,谁也不想抛下经营良久的人际关系去新地方开荒。 昨夜没睡好,早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顾莞宁蔫蔫地打着哈欠,灌了杯红糖水就打算去上工。 去田里的路上,前面有个女知青回头,“顾知青,十六日那天该你和刘晓玲去山上捡柴了。之前你生病,都是我们两个替的,一共三天你可记好。” 顾莞宁忙点头应下,也没忘了谢谢人家。 十六日就是下个星期五,算好日子,晌午吃饭时顾莞宁找上刘晓玲,“十六、十七、十八日三天该你和我上山捡柴,你确定能一起吗?” 不是顾莞宁存心要质疑刘晓玲,主要是刘晓玲前科太多,虽然这段时间好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但在她这的信用依旧不过关。 刘晓玲一个人蹲在墙角吃饭,闻言抬头,一脸不忿,“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逃避劳动了?” 顾莞宁:“……”你没有逃避过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刘晓玲看得清楚,她合上饭盒,站起来要放狠话,却发现自己得仰头看顾莞宁。 刘晓玲踮起脚,梗着脖子瞪顾莞宁,“最后一回,下次你找别的知青!” 说完,抱着饭盒换了个地方。 顾莞宁:“……”为什么不是刘晓玲去找别人? 听见两人的对话,排队打饭的郑妙琴动作一顿,想到什么微眯起眼睛。 如今在知青院没人愿意跟她相处,之前发生过口角的女知青在院里不遗余力抹黑她的形象,说她无理取闹自私暴躁。 那些话恨不得让郑妙琴破口大骂,再跟她们吵一架。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郑妙琴,她不能再这样了。 打好饭,郑妙琴去等徐文理。 这几天两人只要有时间都在待一起。徐文理一直强调得避着人,郑妙琴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总有一天她会让徐文理同意公开的。 ** 队小招生工作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程长顺去李家庄大队一趟,满打满算才带了三个学生回来。 李家庄三个娃,加上前进大队六个娃,依旧凑不齐一双手。 而知青这头,五六天过去也只劝到了两个学生。 程长顺设置的班级人数是二十人,再这样等下月初队小都没脸开学。队小开学一推再推,从这月推到下月,再不开学原先报了名的也要闹了。 这天晌午上工前,老知青梁明远从队里回来,咕咚咕咚灌了一缸子的水才缓过神。 顾莞宁盯着他问:“梁知青今天招了几个学生?” 梁明远一抹嘴,拍拍裤子坐下来,笑着道:“一个没有。” 旁边柴瑞云哑着嗓子,已经完全没了之前激情昂扬的心态,丧着脸有气无力道:“你还挺乐观。” “那也没办法。”梁明远摇头,“根本都说不通。一说就是没钱,再说就是孩子也不想上,你要再说——” 梁明远发出两声短促的笑,语气颇为无奈,“那就得被赶出来了。” 真是好说歹说都不管用,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那些社员们可固执得很。 柴瑞云对此深有体会,她这嗓子就是这么废的。 顾莞宁默默啃果脯不再说话,上辈子看过几个贫困山区助学的纪录片,在政府承担学杂费的前提下,依旧有许多家长不愿意送孩子去上学。 根本上在于,在他们看来读书无用。 而女生读书更无用。 除了浪费钱还能做什么? 反正到了年纪总要嫁人,念没念过书都要嫁人,嫁了人就不是自家的了,没的给别家人花那冤枉钱。 现实总有各种各样的难题。 顾莞宁陷入回忆中—— 前天她跟柴瑞云去过一个社员家,那社员像还是队里的富户,不过这年代不兴这么说,一说就成坏分子了,人家得跟你急。 那社员家是个富户,也是个大户,一家子几十口人。真是不夸张,大人孩子成堆成堆出来跟她和柴瑞云打招呼。 打眼瞧过去,到年纪该读书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顾莞宁直接看傻眼了。 那户人家还没分家,当家的是老爷子和老太太。 老太太对她和柴瑞云挺好,端了热水上来,笑眯眯的,“柴知青,顾知青,咱家孩子多,掏不起学费,就不去了。” 柴瑞云擎着嘶哑的声音劝说,“大娘您再考虑考虑,读书可是件大好事。” 大娘苦笑着,“柴知青你是城里人不懂,咱家里穷,供不了那么多孩子。” 再说,不念书也没啥,她就没念过书,她几个儿子闺女也没念过书,现在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柴瑞云苦口婆心地劝说,“供不了那么多就先供几个,一个两个的肯定能行,咱队小学费不贵也就一块钱。” 话音落下,一直偷摸打量这家人的顾莞宁就发现几个嫂子皱眉瞪眼,明显不高兴了。 顾莞宁扯扯柴瑞云的袖子,咳嗽一声。 柴瑞云不明所以,“莞宁你咋了?” 下巴点了点那碗热水,顾莞宁笑着道:“你嗓子还疼不,喝口水缓缓。” 这几天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去说话的路上,柴瑞云一把爽朗的嗓子就跟破风箱似的,有时候说话都没声。 咕咚咕咚喝下碗水,柴瑞云一抹嘴还想再劝劝。 顾莞宁却先她一步出声,道:“大娘生了这么多孩子,又给拉扯大,还让孩子成家立业生了这么多的孙辈,您可真是好福气。” 闻言大娘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真实起来,“顾知青真会说话,我这叫啥好福气?孩子一个个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也没个本事让老婆子过上好日子,天天吧还有操不完的心。” “您说得对。”顾莞宁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学她爷奶以前跟邻居唠嗑,“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人父母的,哪有当人儿子孙子的清闲?” “你这话可太对了顾知青!”大娘就跟找到知音似的,“我家里这几个不省心的,净知道惹我发脾气!” 大娘说着,还瞪了一圈院里的儿孙们。 “唉!”大娘长叹一声。 有门! 顾莞宁登时坐直,开启和大娘的深入交谈,“大娘您也别气,身体是自己的,儿孙们不心疼您不还有大爷吗?” “那话咋说的?能陪您一直走下去的永远是您的老伴儿。” 被点名的大爷下意识也坐直了些,憨憨笑道:“顾知青真会说话。” 然后对着大娘献殷勤:“他娘,咱年纪大了,是得琢磨着多为自己想想。” 大娘顿时热泪盈眶,偏头抹抹眼睛,再转回来,跟顾莞宁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就亲近起来。 “丫头,不瞒你说,家里原先也打算送几个孩子去念书的。” “柴知青说得对,读书是好事,不然一说起来学历是高中毕业,为什么人人得夸一句?” “我是没念过书,你们程叔也没念过,但咱们不傻。不说别的,就说前两年县城厂子招工,要求至少得是初中学历,程长河家的老四高中毕业又是咱们县第一名,过了厂里的考试立马就成工人了!” 不念书没什么,照样过日子。可念书有好处她也知道,至于为啥没给孩子报名,还不是没钱闹得。 老大爷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可不?现在程家老四吃商品粮,是城里人,娶的媳妇儿也是城里人,往后生的孩子也是城里人,咱大队谁不羡慕?” 院里观望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反驳道:“爹,不是谁都有老三他弟那本事的,县城第一也就一个,多得是念了书还四六不通大字不识的。” 听到熟悉的称呼,顾莞宁悄悄竖起耳朵。程营长在前进大队可真是有名,别人说起冯大娘的孩子都得以‘老三’开头指代。 又有人道:“爹我跟你说,你要送得选我儿子您孙子才行,不然我可不干!” “对!要送就都送!” “都送的话咱家这么多孩子,光学费就是笔不小的数目,爹娘你们也舍得?” 一群人因为送不送送几个的问题争论起来,吵得面红耳赤。 大爷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 这才安静下来。 顾莞宁和柴瑞云在心里快速算了一笔。 队小一学期的学费是一块钱,十个孩子就是十块,一年两学期就是二十。 这还不包括书本费。 大队社员一年到头满工分也赚不到一百块钱,一天三顿的粮食都恨不得精细到勺子计量,哪舍得出这么多钱供孩子念书? 更别说几乎念不出门道来。 如今这年景,没有高考,大学靠举荐和走关系,厂里的工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凭读书改头换面,不如祈祷下辈子投胎进工人家庭。 书读得再好,不如是个城里人,不如家里爹妈有工作留给自己。 这就是现实。 大娘和大爷都沉默了。 他家这么多孩子,肯定不能都送去念书,所以大娘一开始就考虑挑几个孩子。 可谁都想自己的孩子去,不然就不同意,大娘跟大爷心里愁啊。 这不行,大娘大爷又想,一房挑一个,学费公中出,但是书本费各房自己拿,结果又是不同意。 大娘火眼金睛,还能看不出几个儿子什么想法?不就是惦记她们两个老东西手里的棺材本儿吗? 你说就这样的,能指望他们什么? 顾莞宁看出了点门道,不多,却挺有用。她犹犹豫豫着开口,“大娘,学费没办法免,不然咱们队小老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但是您听我说个办法成不?” 大娘立马道:“丫头你说。” “我看大娘的孙辈没有二十得有十二,都送去念书不大可行,先挑几个送去队小,您觉得呢?” 刚才说话的中年男人动嘴想说什么,被大爷瞪一眼,生生把话憋回去了。 顾莞宁没看到这茬,她继续说:“学费我觉得也不用家长出,让孩子们自己赚。” “自己怎么赚?”大娘来了兴致,“半天下地赚工分半天去念书?” 顾莞宁摇摇头,“几岁的孩子能赚几个工分。” “那你说咋办?”大娘忍不住问。 顾莞宁思考关于学费的问题已经很久了,这区区一学期一块一年两块的学费绝对是阻碍招生工作的最关键因素。 顾莞宁:“大娘,您觉得咱们队小算是公家单位吗?” 大娘毫不犹豫点头,“算!当然算!” “这就好办。”顾莞宁笑了笑,“公家单位就可以有创收业务。” “我心里头有了主意,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跟大娘说。您稍微等几天,等大队长看过觉得可行,到时候咱们队小的学费说不定还能往下降一降。” 大娘震惊,“真的?” “丫头你没骗大娘?” 顾莞宁摇头,“肯定不骗大娘。” 从这家离开,柴瑞云抓心挠肺地好奇顾莞宁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是她不敢问。 两人虽然关系好,但在队小老师名额上却是竞争关系。 回到知青院,顾莞宁连夜写出一份有关队小创收的几条建议。 她能有这想法,说起来有两个原因。 一是上辈子某某大学出版社的名头实在太响亮,所谓的出版社就属于校办产业。 二是得感谢穿越前熬夜翻过的几本书,里面提到校办厂很早就已经出现,而且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政策上就有了合法性。 校办厂,顾名思义就是学校办的厂子,属于公家生意,在允许范围内。 不然顾莞宁也不敢提。 穿到这本自传书以后,她发现了些端倪,这本自传书的世界跟她上辈子读过的历史有不小的出入。 顾莞宁一边夹紧尾巴小心翼翼求生,一边在心里狠狠吐槽。 看吧,她就说丁安妮那本自传歪曲事实。 事实诚不欺她。 搜索了一番原主的记忆,又跟赵红英请教后,顾莞宁就确定了,自传书的世界里并没有校办厂这种模式。或者有,但赵红英和柴瑞云没听说过。 顾莞宁以教育方法教育目标为出发点,联系实际情况,和生产劳动相结合,为队小自给自足的远大设想提出了初步的可实施计划。 第二天顾莞宁专门跟组长婶子请了假,带着几条建议去了大队部。 写了建议的纸皱巴巴的,除了几个特别被标出来的建议,剩下全是顾莞宁天马行空写出来的不怎么实际的设想。 程长顺捧着那张薄薄的纸足足看了有三根烟的功夫。 大队会计程长义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长顺你看完没?看完让我也瞅瞅。” 程长顺没说话,他缓缓抬头,看顾莞宁一眼,又低头,看纸一眼,再抬头,看顾莞宁一眼,再低头,看纸一眼…… 来回几次,程长义终于忍不住了,伸手要去抢,“程长顺!顾知青到底写了啥,你看完快给我!” 程长顺躲开程长义的手,把那纸叠吧叠吧小心塞进上衣的兜里。 程长义:“……” 作者有话说: 【顾·丫头·莞宁】 【柴·知青·瑞云】 PS: 1.校办厂,文中只取最浅显的表义 2.关于给评论区的小红包发天使,搞不懂后台这个批量发,所以如果有小天使遇到上下都有红包而自己没有,不是作者故意的o(╥﹏╥)o 第19章 ◎继续追◎ 程长义:“……” 人干事? 他气得头都快冒烟儿了。 “程长顺你也太独霸了!” 程长顺一把推开他, 看着顾莞宁问:“顾知青,这是你想的?” “不全是我想的,我以前在书里看过。”顾莞宁诚实地回答。 程长顺突然就乐了, 黑黝黝的脸皱成了花, 大嗓门一吼能传到二里外的田里。 “谁说读书没用?”程长顺猛一拍桌子, “没用顾知青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来?!” 他若无旁人一般开始跟顾莞宁讨论,“顾知青你可是帮了咱们大忙,我看了, 你那纸上写的很有用,对咱们队小建设特别有帮助叭拉巴拉……” 一旁程长义:“……” 程长顺足足巴拉了两个小时, 从他萌生办校想法说起, 说这三年自己是多么辛苦,为了队小奔波忙碌受人白眼,还不被理解…… 说者伤心,闻者·顾莞宁和程长义面无表情。 快下工的时候, 为表对顾莞宁建议的重视,程长顺和程长义亲自把人送到田里, 跟组长婶子一通解释。 立马小组里的知青们看顾莞宁的眼神就不对了。 不过顾莞宁却顾不上那些知青的反应。 此时。 杨桂花笑得和蔼可亲,“顾知青考虑地咋样了?” 顾莞宁:“……” “婶子我……” 她艰难道:“您能再匀我几天吗?” 见顾莞宁这个反应, 脸上虽然挂着笑却是强颜欢笑,杨桂花在心里叹气。 这就是没那个意思了。 肯定是小姑娘脸皮薄,觉得欠了程老三救命之恩才不好意思明说。 杨桂花拍拍顾莞宁的手背, “婶子明白。” 顾莞宁:“!”您怎么就明白了?您不能明白啊! 顾莞宁语速极快道:“我这段时间跟大家一起准备队小老师的考核, 还没来得及细想。婶子, 你不会怪我吧?” 杨桂花笑笑, 小姑娘嘴还挺硬, “行行行, 那婶子再给你几天。不过顾知青啊,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冯大娘跟她儿子程老三是不清楚的,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直接跟婶子说。” 顾莞宁面上犹豫着,真是这样吗? 因为这件事,这两天顾莞宁都没再去大队,就生怕遇到桂花婶子。 ——回忆结束,顾莞宁听梁明远说:“现在招的学生凑一个班都难,我看三个老师的名额保守得去一个。” 这还是保守着说,不保守着说,凑不齐一个班学校都不定能办起来。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可头一年办不起来那就是连开头都没有,往后也很难再有。 柴瑞云悄悄看一眼顾莞宁,小声问:“莞宁,你说大队长能说服书记同意吗?” 写好建议后,保险起见顾莞宁让赵红英和柴瑞云润色了润色,毕竟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思想见识上有差距。 “能不能成的,反正最差也就这样了。”顾莞宁拍拍裤子站起来,“我得去山上捡柴了,瑞云姐你记得帮我打饭,我要多勺汤。” “记得记得。”柴瑞云四下瞅了瞅,“刘晓玲呢?” “她不会又想逃避劳动吧?” 梁明远插话道:“刘知青好像扭到脚了,郑知青陪她去了卫生所,应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刘晓玲跟郑妙琴不是闹掰了吗?”柴瑞云嘟囔一句,“这俩怎么又搅和到一起去了……” 顾莞宁心里也有疑虑,“真的扭到脚了?” 梁明远点点头,“应该不是假的。” 顾莞宁:“……” “那我一个人去吧。” 柴瑞云道:“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能行。瑞云姐你不是得替别人烧饭吗?”顾莞宁进屋换件衣服出来,“捡柴很快的。” 柴瑞云走不开,只好道:“我看你赶紧别跟刘晓玲一组了,天天没病装病,真不舒服又可会挑时候了。” 这阵子满知青院都忙,想找个人帮忙都难。 山路难走,顾莞宁带着烧火棍当拐杖,闻言道:“刘晓玲也是说让我找别人一组,回头我问问谁愿意换一下。” 走的时候顺一捆知青们闲时随手编的草绳,这绳子拿来捆柴也不心疼。 离开知青院顾莞宁径直往山上走。 在附近捡柴要碰运气,临近山脚下这片都叫知青和社员们捡得地皮都快秃了,所以还得往里走。 往里走树多也高,掉下来的枝条就多。 这时候不管在乡下大队还是城里市区,百姓生活的主要燃料还是木头。 煤块供给厂子用,且不对私人售卖。城里倒是有煤球供应,只是覆盖一日三餐都很困难,所以有些城里家庭常常连热水都不能敞开肚子喝。 ** 五月底的北江省依旧寒意逼人。 山里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少有人踏足,比山脚下又冷几分,安静又阴冷。 顾莞宁紧紧衣服,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手捡起地下的枯枝,用草绳捆起来。 捆好的干柴拖在身后,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一声……两声……三声…… 好像是脚步声? 顾莞宁心中一跳,停下来,警惕地环视四周。 林中阴风簌簌。 裹挟着湿气打在身上,像是风雨欲来一般。 顾莞宁提着心,额头冒出汗来。 该不会遇到猛兽了吧? 野猪? 野狼? 听说北江省还有野生的老虎。 保险起见,顾莞宁准备这就下山。 没走两步,她却猛地停下。 不对! 这脚步声好像就是从山下传来的! 是……有人? 顾莞宁却没有放松警惕,左右看看,寻了个草丛躲进去。 脚步声渐渐逼近,听起来很轻巧,不大像是野兽。 但顾莞宁说了不算,她对猛兽的了解仅限于去过几次动物园,远远旁观过老虎狮子。 从缝隙中,顾莞宁望见山下有个人影在快速移动,恰好还是她的方向。 那人影边走还边四下张望,手里既没有柴,身后也没有背筐。 似乎是专门来找人的。 顾莞宁没有出去的打算,而是转身要带着捡来的树枝离开。 她孤身一个女同志,在深山老林里贸然跟一个陌生的男同志打照面,这可太危险了。 走出一段路,顾莞宁直起腰来,喘了几口气接着捡柴。不过她却没再往上头走,而是一路下山一路捡树枝。 顾莞宁在心中感叹,多亏了上辈子爸妈的安全教育,她从小就被耳提命面地灌输了一大批需要注意安全提高警惕的场景。 像今天这种情况,孤身一个女孩千万不要和陌生男人待在一起。要么你先走,要么躲一躲,等这人走了再动,其实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安全为上。 顾莞宁弯腰,又绑好一捆柴。 “明天得让刘晓玲一个人过来捡柴。”顾莞宁小声嘟囔几句。 刚站起来,顾莞宁又听见了脚步声。 她浑身一凛。 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什么意思? 她怎么觉得这是冲自己来的? 回头瞅一眼,那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不再耽搁,顾莞宁拖着几捆柴快步往山下走。 许是隐隐预感到不妙,顾莞宁下意识加快步子,也不挑好走的路了,哪条近就走哪条。 可她一快,后面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 由不得顾莞宁不多想,也再次加快步子。 安静的林子里,顾莞宁呼吸急促,嘴唇泛白,两颊有薄汗滑下,过于激烈的运动量让她手脚无力。 低矮的灌木草丛遮掩了山路,顾莞宁几次险些踏空,左脚也扭到两次。 不知不觉,顾莞宁松开了捆着树枝的草绳。 没了拖累,她开始小跑起来。 顾莞宁现在无比确定,后面那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谁?谁在那边?” 下山的路前方忽地出现一道手电筒的光芒,光芒刺眼,也刚好晃到顾莞宁的眼睛。 顾莞宁被迫停下路,抬手挡住眼睛。 那人却不依不饶,手电筒的光专照她的眼睛。 顾莞宁心道不好,当机立断,转身从另一个方向拔腿就往山上跑。 那两个人绝对是事先商量好的!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山下那人就大吼一声,“艹!” “赵麻子快抓住她别让跑了!” 顾莞宁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追在她身后的那人赫然就是前进大队最讨人嫌的混混赵麻子。 而另一人顾莞宁却没有印象。 赵麻子往地上唾一口,盯着顾莞宁的背影恨恨道:“小婊子还挺能躲!” “卫进哥你从去另一个方向堵她。” 上山的路更难走,顾莞宁没跑两步,腿就一软,膝盖狠狠撞在坚硬的石头上。 顿时眼泪就冒出来,顾莞宁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不过却不敢耽误,爬起来接着往山上跑。 往山里,树越多草越高越好。 顾莞宁埋头往上面冲,已经顾不得再回头看赵麻子追到哪里了。 左脚的脚踝又扭了几次,时刻传来钻心的痛。 顾莞宁咬紧牙关,抬手抹掉眼泪。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能找到地方躲起来,没多久瑞云姐就会带人来找她的。 她和瑞云姐说好的吃饭前一定回知青院,瑞云姐见没回肯定会来找她的…… 顾莞宁一边跑,一边流泪。 两只眼睛肿得高高的。 余光瞥见左前方出现一道光亮,顾莞宁心口一滞。 自己被追上了! 到底顾莞宁的体力不如两个男人充沛,很快另一个人就赶上来。 顾莞宁立马转身要往山下跑,可后面紧追不舍的赵麻子也几乎近在咫尺。 头脑一片混乱,顾莞宁下意识就选了来时的那条路。 她记得柴瑞云说过,那个方向往里走有一片树林。 只要自己跑进树林,借助昏暗的天色躲在里面,一定能坚持到瑞云姐找到她的。 有了主意,顾莞宁冷静下来,跌跌撞撞朝树林跑过去。 “艹!” 两人见顾莞宁像只兔子似的,刚要追上立马就逃开,心里一阵烦躁。 赵麻子扭头,“卫进哥,咋办?” 那人眼神发狠,“继续追!” 利用后面两人发愣的片刻,顾莞宁尽量拉开跟他们的距离,很快就来到树林附近。 顾莞宁回头瞧一眼。 那两人还没追上来。 距离山上已经有一会儿,天色暗下来,原本就阴暗的山林此时漆黑一片。 顾莞宁犹豫了两秒,纠结是下山还是躲进去。 躲进去可能被找到。但是天色越来越暗路也就越难走,她对山路又不熟悉,下山就可能被追上。 时间紧迫,顾莞宁来不及多想,眼睛一闭,就要进树林。 却不想这时候有人从里面出来,扛着两根粗壮的树干,见有人在,立马停下脚步。 顾莞宁下意识后退。 难道又来一个? 想到这个可能,顾莞宁腿一软,跌在地上。 黑黢黢的环境下,顾莞宁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依稀看出他身形高大,站得笔直。 跑也跑不了,顾莞宁颤抖着声音试探,“同同同志……” 她还没说完,那人就扔下肩上的东西,大步走过来。 顾莞宁下意识闭上眼,紧紧攥着手里的石头。 作者有话说: 啥也不说了,男主返厂维修回来了 挺够意思哈 =注释一下情节: 一般情况下,如果后面有危险,在看到第三个人时,下意识就会冲它跑过去(恐怖片和罪案片经常这么演,然后就会被以为是好人的坏人抓到,陷入危险…… 但是女主没有哦,她很警惕,一发现那人照她的眼睛就觉出了不对劲,所以才选择逃跑 感谢在2022-08-28 02:14:36~2022-08-29 02: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广寒 18瓶;芳芳 16瓶;哈哈 8瓶;李唐宋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声音低哑◎ “顾知青?” 程砚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莞宁。 “程……程营长?!” 听见熟悉的声音, 顾莞宁睁开眼睛,小心喊一声。 “是我。”程砚洲打开手电筒,向顾莞宁来时的方向照过去。 光线 丽嘉 照亮了这片空间。 程砚洲也看清楚了顾莞宁现在的形象。 她跌在地上, 身后细软的头发披散, 两颊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着脸, 小脸脏兮兮的,眼睛里还盛着泪水,衣服上也满是树叶干草。 程砚洲心一紧, “怎么了?”他蹲下,关掉手电筒。 “我我…有人…”顾莞宁一把抓住程砚洲的衣角, 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害怕, 眼泪决堤一般冲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人…追我…” “几个人?”程砚洲眉心不自觉下压,嗓音带了丝薄怒。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顾莞宁用手背抹掉,道:“两个…是两个…两个男人, 他们要追…追上来了…” “不怕。”程砚洲放轻了声音,抬手拿掉顾小知青头上的杂草, “我带你下山。” 顾莞宁抽噎着点头,又马上摇头,“不不不行, 我脚…脚崴…崴了…” “我看看。”程砚洲说完, 接着问:“我懂一点接骨, 介意我看看吗?” 顾莞宁用力抓着他的衣角, 紧张道:“可是他们…快追过来了, 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只有两个人, 不用怕。”程砚洲问:“哪只?” 顾莞宁动了动左脚,见程砚洲一脸冷静,咬着下唇面露迟疑,小声提醒道:“他们有两个人,而且我还不能动……” 重新打开手电筒,借着光程砚洲查看顾莞宁脚踝的伤势。 纤细的脚踝一侧肿得高高的,充血发青发紫,脚掌的位置有些不对劲。 应该是骨折。 判断好情况后,听到这话,程砚洲轻笑一声,“那先下山?” 顾莞宁:“……”可是她走不了路。 程砚洲:“我背你。” 话音刚落,安静的山林中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迫近。 顾莞宁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往程砚洲的方向靠了靠。 程砚洲面色一凛,拾起地上的手电筒,朝脚步传来的方向照过去。 “谁在那边?” 顾莞宁猛地看他,扯扯程砚洲的衣角,心里面着急,可不能发出声音啊,会被人发现的! 程砚洲偏头,对上一双带着惊慌的眼睛,小声道:“你别出声。” 顾莞宁抬手紧紧捂住嘴,大眼睛瞪圆,用力点头。 程砚洲垂眸。 真乖。 另一边,赵麻子被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一跳,回头看那人,“卫进哥,前面有人。” “知道是谁吗?” “我去瞅瞅。”这时手电筒的光晃到眼前,赵麻子刚想怒骂一句,就听那人继续道:“快下山通知大队长,有人上山偷树!” 话音落下,就是一阵匆匆行走的脚步声。 赵麻子着急道:“不好,卫进哥咱被当成偷树的了。” “走!”被叫做卫进的男人当机立断,“他们不止一个人,被发现我在你们大队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不等赵麻子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赵麻子见状也只好赶快跟上。 一阵匆忙渐远的脚步声后,林中又安静下来。 顾莞宁睁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和惊奇,不错眼地盯着程砚洲。 程砚洲大步回到顾莞宁身侧,“可以出声了。” 顾莞宁松开手,“哦。” 看了眼刚才赵麻子的方向,她心有余悸地问道:“他们是走了吧?” 程砚洲点头,重新蹲下来,趁顾小知青不注意握住她的脚踝,“走了。”他解释,“社员不能私自砍树,被发现要罚款,记大过,还有处分。” 私自砍树…… 顾莞宁的视线不自觉飘到林子前面,那里的地面上躺着几根树干。 她一副‘哥俩好’的表情,凑近些小声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程营长。” 程砚洲没听懂:“嗯?” 顾莞宁指指地上的树,“砍树。” 程砚洲忽然面色一变,沉下脸,上半身缓缓逼近,声音低哑仿佛浸着丝危险,“顾知青,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顾莞宁呼吸一滞,心脏提到嗓子眼,害怕地闭上眼睛,着急道:“我我我不说程营长你信——” “啊——疼疼疼——” 顾莞宁表情一僵,下一秒皱着脸一脸痛苦,抱着收回来的脚踝小声叫疼。 “好了。”程砚洲笑着看她,“很疼吗?” 顾莞宁委屈地吸吸鼻子,眼眶通红,弱小可怜又无助,“还…还好。” “程营长我不会往外说的。” 虽然知道程砚洲刚才是吓唬自己,但顾莞宁还是再次强调了一遍。 “嗯,我信你。”程砚洲转身,宽阔坚实的后背对着顾莞宁,“上来,我背你。” 顾莞宁纠结没两秒,爬上了程砚洲的后背,“谢谢程营长。” 她两只脚一只骨折一只扭伤,想要下山心有余却力不足,还是别逞强了。 背着人站起来,听见这话程砚洲挑眉,顾小知青这性格意外地爽快不忸怩。 夜晚的山路很不好走,程砚洲不得不放慢步子。 黑黢黢的山林中,不时有野兽嚎叫的声音随着冷风从不知名的深处传来。 顾莞宁缩了缩脖子,有些冷。 以为她在害怕,程砚洲出声,说起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今天为什么来山上?” 顾莞宁蔫嗒嗒地回:“捡柴。” 程砚洲:“只有你一个人?” 说起这个,顾莞宁就一肚子火,“不是。还有个知青,但是她脚崴了就没来。” 顾莞宁不得不产生一种猜测,回回她跟刘晓玲捡柴,回回她出事,这要是没点猫腻她顾莞宁立马穿回上辈子去。 “追你的那两个人认识吗?”程砚洲问。 顾莞宁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我见过。有一个男人是住在村口那处土房子的社员,好像叫赵麻子。” “另一个呢?见过没有?” 顾莞宁吸吸鼻子,“没看清,我只听见赵麻子叫那个人大哥,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程砚洲拨开树枝,闻言道:“赵麻子在前进大队没有亲戚,也没有结婚,在队里名声也不大好。” “赵麻子专门欺负女同志吗?”顾莞宁皱着眉,莫非她想错了,今天只是偶然? 可赵麻子一边走一边找人怎么说? 程砚洲没答,而是抬手点了点顾小知青的手背。 顾莞宁直起身体,“怎么了?” 程砚洲低声笑了笑,“顾小知青能松松力气吗?勒得我快喘不上气来了。” 顾莞宁:“……” 一瞬间脸颊变得滚烫,她垂着头,松了松胳膊,恨不得现在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却还没完。 程砚洲又道:“也可以不用太松,顾小知青觉得呢?” 顾莞宁:“……” 她本来想在后面装死,但程砚洲像是在等她的反应,她不说话也不动作,程砚洲就跟她一样,停下来不走了。 顾莞宁只好又紧了紧胳膊,晃晃小腿,询问:“能走了么?” “能。”察觉到落在脖颈处湿热的气息,程砚洲微偏过头,道:“顾小知青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山上吗?” 比起这个,顾莞宁更想知道,明明去了部队的程砚洲是怎么出现在前进大队的。 顾莞宁顺着他的话,“为什么呢?” 程砚洲:“来砍树。” 顾莞宁:“???”这是可以跟她说的吗? 她鼓鼓腮,觉得程砚洲在寻她开心。 “不问问为什么来砍树吗?”程砚洲又问。 顾莞宁:“……” 她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呢?” 程砚洲憋着笑,“砍树打一套柜子,你不用担心,我在大队长那里拿了批条的。” 顾莞宁:“!!!”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顾莞宁快气成了河豚。 还有,她才没有担心,她只是担心自己,发现了这么要紧的秘密被报复怎么办? 这次不用程砚洲提示,顾莞宁主动问:“打柜子做什么?” 程砚洲:“相亲用。” “我年纪大了,总得靠些别的东西加分。” 顾莞宁悄悄抬眸,瞧一眼程砚洲的侧脸,是哦,程营长还没有对象。 她也想起来,桂花婶子还偷偷找过她,想撮合她和程营长。 顾莞宁心虚地低下头。 她也想拒绝的,就是没找到好机会。 还好程营长并不清楚。 “其实,二十五岁也不算太大,换个说法就是二十出头。”顾莞宁干巴巴地安慰。 程砚洲:“……”该说不说,他娘找的媒人对外就一直是这么介绍的。 “昨天我回大队,今天去我爹娘家,我娘跟我说,托别人说和的一个姑娘不愿意。” 那姑娘…… 程砚洲瞥一眼肩上搭着的脑袋,毛茸茸的,听见他的话还动了动。 “唔,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因为自己也是属于拒绝的那一批,顾莞宁过于心虚,罕见地不大会安慰人了,“程营长你是个好人,大好人,肯定会有女同志愿意跟你处对象的。” 说完,顾莞宁忍不住挠挠头,她好像哪里说错了,又好像说得挺对的。 就是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 说话的工夫,两人就到了山脚下。 程砚洲停下脚步,偏头问:“要回知青院?” 顾莞宁微微点头,“嗯。” “别了。”程砚洲道:“你现在这个模样回去,会被人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顾莞宁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是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低声呼道:“坏了!” “我捡的柴落在了山上!” 程砚洲:“……” 你就没发现,我砍的树也留在了山上吗? “所以我说不合适。”程砚洲沉默两秒,顺势说下去,“你既没捡到柴,又一身狼狈,会被有心人嚼舌根。” “去我爹娘家吧。” 作者有话说: 吼吼 程砚洲:不问问为什么…… 顾莞宁打断:为什么呢? 感谢在2022-08-29 02:03:27~2022-08-30 00: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Yolo、灵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心跳加快◎ 天色完全黑透。 冷风呼呼的吹打在身上。 月黑风高, 身后的山林像张开血盆大口一般,嚎叫声不断。 程砚洲把顾莞宁放下来,让她扶着一旁的树, 边问:“冷不冷?” 顾莞宁打了个哆嗦, 牙齿都在打颤, “不冷。” 程砚洲脱下身上的旧袄,定定看着她:“真不冷。” 顾莞宁:“……” 有军大衣在前,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刚想开口, 一件带着温热气息的衣服就被裹在身上,瞬间驱散了寒意。 不知怎么的, 顾莞宁突然心跳加快, 垂着头不敢看程砚洲。 “谢…谢谢程营长。” 程砚洲转身蹲下去,“记得还就行。” 顾莞宁:“……” 那点莫名的情绪瞬间被打消,顾莞宁深呼吸几下,默念‘这是救命恩人这是救命恩人’。 否则她肯定要怼回去的。 怪不得没对象。 慢吞吞爬上程砚洲的后背, 顾莞宁问:“这么晚不打扰吗?” 程砚洲:“当然。” 不过他娘巴不得。 顾莞宁:“……” 她抿紧嘴角,这一刻深刻体会到了前些日子冯大娘对儿子程砚洲的揭挂。 要么不说话, 说话能噎死个人。 顾莞宁气呼呼的,闭嘴不再多说。打扰就打扰了, 反正她脸皮厚不怕。 很久没听到顾莞宁的声音,程砚洲有些不习惯,“累了?” 顾莞宁摇摇头。 躲过去一人, 程砚洲转进了巷子, “太黑了, 吓人, 顾小知青说些话听听。” 顾莞宁的两只耳朵立马竖起来, “程营长怕什么?” 程砚洲没答, 笑了笑说起:“顾小知青听过那个故事没?” 东北民间传说盛行,顾莞宁穿来这些天倒很少听说,归根结底现在这光景不让搞封建迷信。但是只有两个人,而且是程营长先提的。 顾莞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什么故事?” 程砚洲娓娓道来,“很久以前,有个书生去山上砍树,一直砍到天黑。天黑以后——” “等等!”顾莞宁忍不住打断,“书生为什么要去砍树?他是没钱念书,所以砍树去卖钱吗?” 没想到顾莞宁会纠结这点,程砚洲:“砍树做家具,他要成亲了。” 顾莞宁:“……其实这也说不通,除非这个书生自己会木工。但据我所知,古代的工匠行业封闭性很强,而且士农工商存在天然的鄙视链。” 总之,逻辑不通。 程砚洲:“……” 这丫头未免太较真。 “故事是这么传的,我也不清楚。”程砚洲语气无奈,“顾小知青能让我先说下去吗?” 顾莞宁讪讪,“哦哦。你说,我不说。” 程砚洲继续:“天黑以后,山林中暗下来。是夜月光黯淡,书生背着树要下山,这时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书生定睛一看,一名女子跌跌撞撞朝前跑着,却因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顾莞宁忍不住猜测。 可能是狐狸精变成的女子。 “那女子受伤,书生见她可怜,便带女子回家。女子在书生家中修养,一段时日过去,两人在书生父母的见证下成婚。” 话到这里,顾莞宁等了又等了,程砚洲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她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没了?” “女子没有别的身份吗?比如,她其实是山中精怪所化?或者她是什么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小姐?还有,两人结婚以后呢?书生有没有科举中榜?有没有做上高官?” “这些都没有的话,那是不是书生后来抛弃女子娶了公主?女子不服,后来去京城告御状,沉冤得雪,书生得到报应。” 程砚洲:“……” 他低低的笑出声来。 顾小知青这脑袋不去编故事浪费了。 顾莞宁却不理解,程营长为什么笑啊?明明他说的这故事没头没尾的,自己只是合理提出建议,好让故事一波三折更加引人入胜。 程砚洲笑着摇头,“没有了。故事是这样传的,等去了我爹娘家,你可以问问我娘。” 顾莞宁倒是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程营长好像不跟冯大娘大伯住在一起。 很快来到程家,程砚洲抬手敲门。 不多会儿门里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是冯大娘,门开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老三你自己是没手啊?回自个家还敲门真把自己当过路的是——是吧?!” 冯秀芝抬头看到儿子背后背着的姑娘,顿时卡壳。 她定睛一看,那白晃晃的小脸也太显眼,“顾顾顾顾知青?” 顾莞宁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冯大娘。” 冯秀芝赶紧把人迎进来,“快进快进,你们这是……咋了?” 冯秀芝揉揉眼睛,有些不大敢相信。 昨天桂花刚跟她说,顾知青应该对她家老三没那个意思,今天她家老三就把姑娘给背回来了。 虽然一看就是意外,但那也是事实不是? 刚好杨桂花在,正跟她琢磨给老三相亲的事。 屋里听见动静的杨桂花也出来,一见这情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咋了这是?” 尤其顾知青还是这模样。 杨桂花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程老三该不会把人姑娘欺负了吧? 程砚洲开了手电筒,借着光,冯秀芝也看到了顾莞宁现在的模样。 衣衫勉强算整齐,就是小脸脏兮兮的,头发有些乱,头发上还有零星的草叶,身上也是。 程砚洲把人放下,顾莞宁只能单着一只脚站。 “这…这是怎么弄的?”冯秀芝忙上前去,“还能不能走?” “还好。”顾莞宁看看冯秀芝,又看看杨桂花,很快下了决定,“是程营长救了我。” “今天该我上山捡柴,还没捡完,山下就来了两个男人,像是循着我的步子找过来的,一直穷追不舍。我为了躲她们,跑得时候才弄成这样的。” “什么?!”杨桂花登时就怒了,火冒三丈,“什么破东西?脑子进屎的肮脏玩意儿看老娘不当面甩他几耳刮子?” 杨桂花气得胸口不断起伏,“顾知青你看到那俩人是谁了不?你放心,这事不能算,婶子帮你教训他们!” 程砚洲道:“看到了一个,是北面街尾的赵麻子,还有一个不认识。” 冯秀芝扶着顾莞宁,闻言怒道:“甩他耳刮子都便宜了他!老三,你今晚过去,把他房子砸了!” 顾莞宁:“?!!” 顾莞宁震惊扭头。 她她她她没听错吧? 冯秀芝转头,对上顾莞宁震惊的视线,她笑着道:“赵麻子他的粮食关系早就转到了隔壁丰收大队,但是一直赖在咱大队不走,成天混日子欺负队里的孩子。” 杨桂花眉毛一竖,“砸!”她一撸袖子,气势汹汹,“我这就找人去砸!” 程砚洲却拦住她,“婶子等一下。” 杨桂花猛地停下步子,“咋了?老三你也一起,趁乱揍他一顿。” 程砚洲道:“这件事,不好对外张扬。”说话时他看向顾莞宁,“事情说出去,对赵麻子和另一个人没什么影响,顶多就是让人说嘴几句。但顾知青是女同志,女同志名声要紧。” 这说得很有道理,杨桂花又迟疑了,“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冯秀芝道:“明面上不行,咱可以私底下教训。或者找个别的由头,反正赵麻子在咱大队名声也不好,随便让你家长顺找个理由,转天就把房子砸了,把人赶去丰收大队。” 说完,冯秀芝又对顾莞宁说,“莞宁,你咋想呢?” 顾莞宁觉得挺好。 如果今天的事情是有心人算计的,那恐怕巴不得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没成,那也有办法毁了她的名声。事情传来传去,保不齐最后传成什么样。 顾莞宁点点头。 杨桂花立马道:“顾知青你放心,这事不会平白叫你吃亏。婶子记在心里,一定给你报仇。” 说完,急急忙忙回了自家,要跟程长顺商量这件事。 前车之鉴,隔壁丰收大队有社员逼死知青,虽然还没有查明白,但丰收大队所有人的名声都彻底臭了,臭到整个公社整个南河县城去了。 丰收大队的小伙子娶不到外队的媳妇,年轻姑娘也嫁不出去。 现在外头只要一听说是丰收大队的社员,那就是肉铺的柜员都要缺斤少两的。 送走杨桂花,冯秀芝问:“莞宁还没吃饭吧,婶子去给你煮碗面条?” 顾莞宁想在程家待上片刻,整理整理形象,再回知青院。知青院瑞云姐替她打了饭,还在等她,见她一直不回会担心的。 “不——”话刚出口,就被程砚洲打断,“娘,我也吃面条,我大嫂扯的面条好吃。” 冯秀芝:“……”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你个程老三?! 躲在屋里的杨碧兰推门出来,“刚好我闲着,我去煮。” 程砚洲不客气地点菜,“嫂子记得加荷包蛋。” 杨碧兰钻进厨房,“都有!” 冯秀芝简直没脸看顾莞宁了。 缓了缓,冯秀芝才对顾莞宁说:“大娘给你端盆水来,莞宁你先收拾收拾自己。” 顾莞宁:“谢谢大娘。” “来这屋。”冯秀芝搀扶着顾莞宁,“这屋是你严慧姐原来住的,我隔几天就打扫,还挺干净。” 确实挺干净。 顾莞宁坐在床头,等冯大娘端水过来。这屋子闻着就特别干净,不像知青院的屋子,北江省这么干燥的天气闻着都有股潮湿的味道。 冯秀芝去厨房烧水,往灶膛里添根柴。 旁边有人搬着凳子坐下,冯秀芝瞥了眼,是她家不省心的老光棍。 不想搭理。 冯秀芝不说,程砚洲主动道:“娘,今天就让顾知青住在咱家吧。” 冯秀芝动作一顿,“老三,你不会真对莞宁有意思吧?” 杨碧兰竖着耳朵偷听,听见这话一脸惊讶,就老三那榆木疙瘩能知道啥叫喜欢?别的不说,就刚才老三的表现,绝对不是对顾知青有意思。 呵,她家大江都没那么没眼色。 “我是说。”程砚洲强调,“待会儿送顾知青回去,没办法解释。” 冯秀芝想了想,问:“你是想让娘帮忙遮掩?” 程砚洲点头,“嗯。娘您真聪明。” 冯秀芝:“……” “拉倒吧!”冯秀芝搡一把这倒霉儿子,翻个白眼,“还说你没瞧上?” 程砚洲垂眸不言。 冯秀芝却叹了口气,“可是老三,昨天你桂花婶子刚跟娘说,莞宁没那个意思。你这……” 唉! 冯秀芝没再多说,知道劝不听这孩子。 打小老三就特别能做自己的主,不声不响地报名当兵,不声不响地出任务受伤再出任务再受伤,月月给家里寄钱,但打电话的时候都报喜不报忧,受伤的事情也瞒得死死的。 “娘帮你。”冯秀芝把烧火棍塞进程砚洲手里,“你可得给娘争点气知道不?”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一边疯狂上分一边疯狂下头,简称【分头男】 第22章 ◎擦了擦眼泪◎ 冯秀芝回屋披上件衣服, 叫上睡得跟头死猪似的老头子,揣上手电筒打算去知青院一趟。 走之前,冯秀芝敲敲门进屋, “莞宁, 今晚宿在咱家吧, 你这样子回知青院肯定不好解释。大娘替你想了个办法,就说咱俩在山上碰到,后来请你来家里吃饭, 你看成不?” 顾莞宁心想这当然成了。 就是…… 顾莞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每次都是冯大娘帮她。 “你还跟大娘讲究啥啊?”冯秀芝摆摆手, “那就这么定了。大娘记得你跟赵知青关系挺好,待会儿大娘带她过来,你俩就个伴儿,顺便给你带身干净的衣服。” 这是好事, 顾莞宁没理由拒绝的。 “谢谢大娘,回头我再谢……” 冯秀芝一听就把门关上, 隔着门道:“不说那些,你先躺下歇会儿。锅里烧了热水, 等会儿端来你收拾收拾。有啥事喊你兰嫂子,大娘得趁这当口去知青院。” 顾莞宁两手撑着挪到窗户边,掀开一角扒着窗框朝外看去, 刚好看到冯秀芝和程长河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顾莞宁眼眶忽然一热。 手电筒的光在上空晃了晃, 逐渐消失。 她抿着嘴角, 抬手擦了擦眼泪。 “饿了吗?”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吓了顾莞宁一跳, 手一松窗户咔哒一声合上。 程砚洲:“……”他应该长得不吓人吧。 顾莞宁擦擦眼泪, 小心翼翼又推开窗户,“程营长。” 程砚洲端着根蜡烛,烛火跳跃,光线忽闪忽闪从下往上照亮他的下半张脸。 顾莞宁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回头瞧一眼身后黑洞洞的屋子。 有点吓人。 通过顾莞宁的反应,程砚洲这才发现不对劲。他拿远了蜡烛,握拳抵住嘴咳嗽一声,“面条要出锅了,你要在屋里吃还是去厨房?” 按礼数说,去厨房吃才对。 但是顾莞宁低头看两只脚,一只脚骨折一只脚扭伤,折腾起来也不容易。 她扭头问:“我能在这屋吃吗?” 程砚洲把蜡烛递给她,“你拿着照光,我去端面条。” 屋里有桌子,就摆在炕边上,顾莞宁接过蜡烛,斜过来滴两滴蜡油在桌上,再把蜡烛正过来放在上面,轻轻摁一摁。 这样蜡烛就固定在桌面上。 黑黢黢的屋子里,靠着窗户这一角瞬间就亮起来。 杨碧兰舍得放东西,切了西红柿、白菜、土豆扔进面条里,煮了满满一大锅。 生怕不够吃,她又拌了一碗面疙瘩浇进去。 “老三,你给顾知青端过去。”杨碧兰挑了个大碗,盛了满满一大碗,“你等等,我再夹一盘咸菜。” 厨房里也点了蜡烛,看到那碗面条,程砚洲琢磨了一下,碗口得是顾小知青脸的两倍大。 程砚洲:“……” “叫大石头他们过来再吃一顿吧。”他道。 当当当杨碧兰把咸菜切好摆盘,闻言道:“我待会儿去喊。爹娘叫赵知青过来,估摸也得吃一回,怕是不够还有剩的干粮我再煎一盘馒头片。” “快去送面条啊,别跟那儿杵着了。”见程砚洲立在灶台边不动,杨碧兰忍不住催促。 这个老三,要是能把顾知青娶回家来,肯定是老程家祖坟冒十天青烟的程度。 端着面条和咸菜去对面西屋,程砚洲放下饭菜,走到另一扇窗户边打开窗透气。 “队里没通电,家里只有蜡烛照明,顾知青待会儿吃饭小心些,别被烟呛到了。” 程砚洲站在床边,蜡烛的微光映照着他高大的身影,俊逸的面容半隐在黑暗中。 平添了一丝神秘。 顾莞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黑咕隆咚的她啥也瞅不见。 她现在就发愁。 这面条会不会太多了。 “程营长,这是我一个人的吗?” 程砚洲微勾起嘴角,他早说,顾小知青胃口没那么大。 “吃不完可以拨出来,我再去给你拿个碗。” 很快,程砚洲带着碗回来,也带了他自己的晚饭。 把碗交给顾莞宁,程砚洲道:“我就在门口,顾知青有事直接喊一声。” 顾莞宁点点头,看着程营长端着他自己的饭出去,又不知从哪里搬来张凳子顶着门,坐在凳子上埋头吃饭。 看了几眼,顾莞宁把视线放到面前的面条上。 好像滴了香油。 顾莞宁嗅了嗅这和知青院饭菜不一样的香气,迫不及待拨了小半碗。面条还带着热气,她鼓起腮吹一吹,小心翼翼咬一口,眼睛一亮。 这可比知青院白菜炖土豆好吃多了。 知青院的白菜炖土豆连盐都舍不得放,每次一煮一大锅,都可劲的往里面加水,最后煮出来的饭菜清汤寡油。 上辈子铺天盖地宣传的减肥餐算什么,都不如知青院几顿白菜炖土豆刮油。 顾莞宁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一数,自穿越以后,她吃上的正经饭满打满算不过一只手。 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吃下小半碗热乎的面条疙瘩汤,顾莞宁鼻尖都冒了层汗。 可惜她没什么胃口了。 程砚洲吃干净一碗面条,进来看到桌上的大碗几乎没动过,他眉心一紧,“不合胃口吗?” 顾莞宁忙摇头,“不是不是。面条很好吃,就是我吃不下了。” “我饭量不小的,但就是吃不下了。” 怕程砚洲觉得自己是在嫌弃他家的饭菜,她又道:“我可能饿过头了。” “那也吃得太少,再吃半碗。”程砚洲劝道。 顾莞宁被迫又吃了小半碗。 剩下大碗到了程砚洲手里,他把咸菜拨进去,端着到门口重新坐下。 杨碧兰瞅准机会,抱着被褥进屋铺炕,“顾知青今晚宿在咱家,家里只有往年的旧被褥,顾知青将就将就别嫌弃啊。” 顾莞宁摆手,“不嫌弃不嫌弃,嫂子别嫌弃我过来打扰就行。” 杨碧兰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别的不说,跟老四那个眼高于顶的城里媳妇儿比,杨碧兰还是更喜欢顾莞宁。 人可是真正的大城市来的,都不嫌弃她们程家。可是老四媳妇儿回回来,回回吃完饭就寻摸着走,生怕她婆婆把人留下宿一宿。 门口,程砚洲吃完饭,碗摞到一起带去厨房。这时候灶上的热水已经烧好,把水兑到合适的温度,再拿上毛巾,程砚洲又来了西屋。 “大嫂,顾知青腿脚不便,还得麻烦你帮下忙。”程砚洲道。 杨碧兰从炕上下来,“行。那你去街口瞅瞅爹娘到哪了,迎一下。” 程砚洲看一眼顾莞宁,转身出去,顺便带上门。 杨碧兰又过去把门插上,回头泡上毛巾,拧干了递给顾莞宁。 热乎的毛巾覆在脸上,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顾莞宁擦了擦脸和脖子,又在杨碧兰的帮助下擦了遍头发。 “谢谢兰嫂子。”顾莞宁长舒一口气,觉得轻松了不少。 “顾知青你先躺会儿,我去把水倒了。”杨碧兰说:“估摸着我公婆这就回来了,顾知青你等等再休息啊。” 杨碧兰倒掉水,转头回了大房那屋。 ** 另一边。 冯秀芝和程长河出了门。 这天色黑咕隆咚的看不见人影,还刮着冷风。 程长河打了个哆嗦,拿着手电筒的手抖了抖,“老婆子你这么操心顾知青的事,是为啥啊?” 冯秀芝紧了紧棉袄,“还能为啥?你儿子,程老三,看上人顾知青了。” “啥?”程长河倒吸一口冷气,咳嗽声一串,“他可真敢瞧?” “顾知青是大城市来的,不仅家世好,那本人也是有本事的。”程长河道:“长顺这两天净往公社跑,就是听了顾知青提的建议。” 他猫着眼左右瞅瞅,见没人,压低声音道:“想让咱队小养猪养鸡,等——” 冯秀芝叫了一声,“啥?” 程长河忙把人摁住,“养猪养鸡。你小点声,这事还只有我跟长顺长义三个知道呢。” 冯秀芝加快脚步,拉着程长河,“咱快去喊赵知青,等回了家你跟我好好说说。” “也没啥好说的。”程长河有些后悔,开了个头就瞒不住了,老婆子肯定要把他抖落干净才罢休,“队小养猪养鸡,猪肉和鸡蛋都卖给收购站,得来的钱不止能用于咱队小的建设,还能再减免一部分学费。” 哪怕冯秀芝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事可行。 “就算养一头猪,年末卖给收购站,打底三百斤那就是二百来块。咱大队这才几户人家肯把孩子送进去的,要是听说这回事,我估摸去给孩子报名的能给大队部冲塌了。” “养猪也简单,那猪草漫山都是。”冯秀芝说着说着笑起来,“瞧瞧莞宁这脑子,怪不得当初被推荐念大学。” 程长河也笑了,“你说老三一看就看上了顾知青,他可真有眼光。” 二老急慌慌到了知青院,抬手敲门。 知青院现在正乱着。 过了饭点儿都好长时间了,柴瑞云一直没见到顾莞宁,去找赵红英,赵红英也说没看到顾莞宁。 再一问,顾莞宁根本就还没回呢。 这下两人可不就急了,担心顾莞宁在山上遇到危险,忙召知青们结伴要去山上寻她。 这还没出门,门就被敲响了。 赵红英过去开,见到门后的来人,“冯大娘?” 冯秀芝笑着道:“哎!赵知青你赶巧在,我跟老头子过来是为了莞宁的事。” “莞宁怎么了?”一听见顾莞宁的名字,柴瑞云立马从后头跑过来,脸上充满担忧,“冯大娘莞宁怎么了?” “莞宁没事。”冯秀芝道:“莞宁在我家呢。今天下工后我也去山上捡柴,刚巧碰到了莞宁,我俩说说笑笑。莞宁没走过山路,一个不小心就绊倒跌进了坑里,崴到脚不说,裤脚也挂了个口子。” “我就说我那儿有红花油,就先带莞宁去了自家。可正好,我明天想跟莞宁说说粮食的事,想留她在家住一晚。” “赵知青你看成吗?” 听完,赵红英卸了口气,她笑道:“成!当然成!” “前几年知青院没盖好的时候,刚来的知青都是借住在社员家里的,这也没啥。” 冯秀芝也道:“对。这不,粮食的事情我还想请赵知青做个见证,你看,也跟大娘去家里住一宿?” 说这话时,冯秀芝握着赵红英的手紧了紧。 赵红英顿一顿,马上点头,“我也去!”她转身要回屋拿东西,边走边说:“大娘您等等,瑞云给莞宁留了饭,我一并带给她。” 冯秀芝高声道:“不急!” 一旁提心吊胆的柴瑞云听见顾莞宁没事,终于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山上经常有野兽,我还怀疑莞宁碰到危险了呢。” 话音刚落,后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顾莞宁这么长时间没回,真的只是崴到脚不方便吗?那为什么下山后不第一时间回知青院?” “到底是不方便?还是不合适?” 柴瑞云回头,怒道:“郑妙琴你什么意思?想说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算什么?” 冯秀芝瞧一眼院里挤挤挨挨的影子,弱弱道:“都怪我。原本是顾知青要送我下山的,所以绕到了大队部那头,离咱家近,我就琢磨着带顾知青回家先处理伤势。” “唉,本来时候还早,就是老婆子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才耽误到现在。” 柴瑞云瞪一眼郑妙琴,大声道:“冯大娘您又没错,您道什么歉?再说,要道歉也不是跟不相干的人。” 她转身,对着知青院众人道:“今天的事情麻烦各位了,为了莞宁兴师动众一场。回头她回来,我让她亲自跟几位愿、意、上、山、找、人的同志道谢!” “至于那些一直说风凉话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柴瑞云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看着郑妙琴的方向。只要没聋没瞎,都知道不相干的人指的是谁。 郑妙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不断起伏,拔腿跑回了屋子。 柴瑞云嗤笑一声。 永远都这样,做了什么只知道逃避却没能力承担后果。 看到这爽快的一幕,要不是场合不对,冯秀芝真想给柴知青鼓掌。 这性子可真爽利! 赵红英抱着个包袱出来,拉着柴瑞云到旁边叮嘱:“我不在你费心看着,别让人乱嚼舌根传出莞宁不好的来。” 尤其是郑妙琴,和几个最近心思不大对劲的知青。 柴瑞云应下,目送赵红英跟冯秀芝离开。 路上,冯秀芝就把今天的事情给赵红英说了个明白。 赵红英一听差点炸了,“什么?莞宁被……被人盯上了?” 冯秀芝忙道:“赵知青别急,万幸莞宁没事。你桂花婶子放话了,不会饶了赵麻子的。” 赵红英气得头昏脑涨,简直不敢想要是没有这个万幸该咋办? “绝对不能饶了赵麻子!”赵红英咬牙切齿道:“我检举!赵麻子偷盗公共财物,之前队里丢了把铲子,就是他偷的!” 虽然她没亲眼看到,但偷盗财物能把赵麻子送进去吃牢饭,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作者有话说: 澄清澄清: 不会做伪证的。 虽然做法过瘾,结果大快人心,但赵红英身为一个正面角色,我得保证她至少不犯法。 感谢在2022-08-31 01:44:21~2022-09-01 02:4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埋奶 16瓶;踹飞马群耀娶PP、泱了个泱、夜雪 10瓶;小黑、luiez 5瓶;窝是一枚醋包 4瓶;傅诗迩 3瓶;45084126 2瓶;soft亲爹、念念。、汽泡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只要不说话就行◎ 心里记挂着顾莞宁, 赵红英步子迈得极快。也幸而冯秀芝和程长河都是长年劳作的人,才能跟上赵红英的速度。 程砚洲打着手电筒,老远就瞧见了他爹娘和赵红英, 赶快迎上去, “爹, 娘,赵知青。” 天凉,一说话都能呼出白汽。 冯秀芝道:“咱快回吧。莞宁吃了饭没?” 程砚洲:“吃过了, 就是吃得不多。” 赵红英说:“可能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所以莞宁没什么胃口。” 这丫头总是如此, 有个什么事就没胃口。 回到程家。 “莞宁在这屋。”冯秀芝领着赵红英进门, 屋里十分安静,她放轻了声音喊道:“莞宁?” 赵红英探头朝里看了眼,屋里点了蜡烛,却也不甚明亮, 只能看到炕上蜷缩着一人,“该不会是睡了吧?” “有可能。”见状冯秀芝更加小声, “赵知青吃过了没,家里备了饭, 咱边吃边说说今天的事。” 门被合上,留下一室寂静。 不出杨碧兰所料,老两口又要招呼客人吃一顿, 幸好她准备得多。 赵红英却没吃太多。来之前她还没吃饭, 但现下实在没什么胃口。 “大娘, 赵麻子带了人去山上堵莞宁, 这事得问清楚是他自个的打算, 还是背后有人撺掇的。” 赵红英说话直白, “我也不怕您笑话,直说就是,咱知青院因为队小老师的名额闹出过几次大事。上回莞宁落水,您也清楚,是别的知青怕莞宁挡路故意不告诉她的。” “大冷的天掉进水里,那次莞宁去了半条命,还不知道落没落下病根。” “这阵子竞争老师的名额,不少人因为莞宁给我出主意招生就恨上她了。还有前两天莞宁给大队长提了几条建议,大队长瞧着挺满意,可是还没对外说,就有风言风语传莞宁给大队长送礼,那个剩下的老师名额八成就是她的。” “我才怀疑,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是有心人撺掇的。” “昨个莞宁还跟院里的知青刘晓玲上山捡柴,平安出门平安回来。今天刘晓玲崴了脚没法一起,这么巧,莞宁就碰到危险了?” 听了这番话,冯秀芝和程长河都是心头一惊。 还真不像是意外。 不过要说是知青在背后撺掇的,那这手段也太狠毒了。对一个女同志,上来就要毁人清白,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程砚洲一直沉默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冯秀芝打眼一瞥,就知道老三心里也不好受,心里不定琢磨着啥时候出口气呢。 不只程家人震惊,做出这个猜测的赵红英本人也难以接受。 知人知面不知心,朝夕相处的同志们可真是一次次刷新她认知,心地这么狠毒。 什么人命,什么名声清白,在某些人眼里都不如自己一丝利益来得实在。 至此,她是半点儿为了知青院好的心思也没了。 赵红英抹把脸。 头一回产生了搬出来的想法。 时候也不早了,赵红英和冯秀芝两边对了下口风,免得别人问起来说法不一致。 赵红英洗洗脸,回屋去看顾莞宁。 顾莞宁缩在炕上,紧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赵红英小心把人掰正,盖上被子。 她坐在一旁,却没有睡意。 正发呆的时候,门被敲了敲,冯秀芝端着馒头片和鸡蛋糕进来,“莞宁没吃多少,半夜醒了再饿,拿这些将就着垫垫肚子。” “让大娘破费了。”赵红英接过来,迟疑两秒,最终选择问:“大娘,您知道大队有哪户社员家里房间宽松的吗?” 冯秀芝想了想,“哟,那还真不少,咱大队长批宅基地挺宽松的。赵知青你问这个干啥?” 赵红英苦笑道:“我想从知青院搬出来。” 冯秀芝眼珠子转了转,“莞宁也搬吗?” “我有这个打算,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想跟莞宁还有柴知青一起搬出来。”赵红英道。 她们三个都不是小心眼子的人,更不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搬出来肯定比在知青院清静。 冯秀芝心里立马就有了合适的人家。 “有。你等我琢磨琢磨,回头问问那几家愿不愿意收知青住家里去,也问问报酬给多少才合适。你放心,大娘不会让你们吃亏。” 冯秀芝跟赵红英严肃保证。 赵红英心里感激不已。非亲非故的,冯大娘帮了莞宁这么大忙,又愿意为她们费心思打听,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一通忙活到现在,天已经黑透了。 程砚洲端着手电筒要离开,“娘,我回去了,明早再来。” 冯秀芝拉住儿子,“回头我让你桂花婶子再问问莞宁的意思,争取让你俩正式见一面,你自己也有点眼力见知道不?” 程砚洲面色迟疑着问道:“比如?” “比如,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你就做事就行,今天你就做得不错。”冯秀芝看着儿子,这傻小子只要不说话,那相亲成功的概率就跟坐飞机似的飙升。 程砚洲点头,“我明白了。” ** 天擦亮,北风呼呼地吹,寒意逼人。 赵红英靠在墙上,几乎一宿没睡。 半夜时分,不出她所料,莞宁烧起来了。烧得整个人都开始说胡话,一会儿要爸一会儿喊妈,还要大哥,还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把赵红英吓得够呛。 幸好程家有退烧药,赵红英又打扰了冯秀芝一场,把药喂莞宁喝下去,到天快亮的时候,再摸额头才没那么烫。 冯秀芝年纪大,觉少,又担心顾莞宁,披着件衣服进屋来。 “外头冷了,我瞅今天像是个阴天。”冯秀芝搓搓手,倒了杯热水给赵红英,“上午在家休息休息,半下午我再把你俩送回去,你看呢赵知青?” 仰头灌了杯热水下肚,赵红英擦擦嘴,“那麻烦大娘了。我也不跟大娘客气,等这事过去,我跟莞宁再好好上门来谢谢您。” 冯秀芝坐下,笑得和蔼亲近,“就喜欢你们这些爽快的丫头。昨天替莞宁出头的姑娘是柴知青吧,那丫头我瞧着也是个实心眼的。” “是。昨天莞宁迟迟不见人影,最担心她的就是瑞云了。”赵红英道。 正说话时,外面院里突然进了人。 冯秀芝到门口一瞧,“老三?” “你咋来这么早?”她紧紧衣服,走过去,“娘还没烧饭呢。” 程砚洲推着自行车进来,“我买了包子和油条。” 冯秀芝看到了篮子里的一兜油纸包,她:“……” 冯秀芝震惊地收起下巴,斜睨着视线打量程砚洲,像不认识这人是谁似的。 “你咋突然这么机灵了?” 昨天她刚提点两句,今天老三就把肉包子给安排上了。 你说说要是早点儿这么干,她大孙子都抱上好几个了! 程砚洲疑惑看他娘,“不是您说的吗?” 冯秀芝呵呵两下。她说的,她说的家里这几口子哪回认真听认真做了,就是敷衍她。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冯秀芝过去,提着包子和油条转身进了厨房。 程砚洲停好车,瞧一眼西屋,也跟着进了厨房。 冯秀芝做饭,一边道:“昨天半夜莞宁发了高烧,现在才退下去。” “家里有药,您给她吃了没?”程砚洲忙问。 舀半碗米倒进锅里,加水盖盖,冯秀芝才回:“吃了。得亏你当时买的药多,家里剩了一小包。” 程砚洲过去帮着烧火,往灶里添柴。心想,挑个时间他得再买几包药回来。 昨天睡得早,顾莞宁醒过来也早。 醒来后,顾莞宁呆呆地盯着房顶看,半晌后后知后觉发现这好像不是知青院。 知青院的屋子可黑了。 房顶特别矮,还经常往下掉土。 “莞宁你醒了?”赵红英洗脸回来,看到顾莞宁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样?感觉难受吗?” 顾莞宁缓缓扭头,目光对焦在赵红英的脸上,她反应了几秒,突然眼眶一红,哭出来。 “红英姐——” 她扑到赵红英身上,一边擦眼泪一边诉委屈,“我碰见坏人了呜呜——” “没事了没事啊。”赵红英眼眶也湿了,她拍着顾莞宁的后背安慰。碰到这样的事,谁不害怕?谁不委屈? 赵红英拿过毛巾来,让顾莞宁擦干净脸,“不哭了。哭肿了眼睛,待会儿回知青院再让人多想。” 顾莞宁抽噎着,“我……我我崴了脚,脚疼,还不让人哭吗?” 赵红英想起昨天跟冯秀芝对的口风,又给顾莞宁描述了一遍。 “你记住,你一上山就碰见了冯大娘,别的谁也没见着。你崴脚是因为跟冯大娘说话,没注意前头的路才跌进坑里崴到的。咱俩昨天在程家宿一宿,只是为了商量粮食的事情。” “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县城粮店供应的时候,咱过来是为了对一下这次要买多少粮食。你给钱,程家给票,最后还得让我和大队长作见证。” 顾莞宁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赵红英握紧了顾莞宁的手,“还有,那个赵麻子,我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顾莞宁杏眼睁大,看着赵红英,“怎么对付?” 发烧的人眼睛格外明亮,懵懂又迟钝。 赵红英揉揉顾莞宁的头发,“你躺着再休息会儿,大娘说下午再送咱俩回知青院,把事情挑开跟大家说一遍。” 顾莞宁躺下,扯着被子,不依不饶地盯着赵红英,“红英姐~” “你知道,我一直管咱们知青取用农具的事,基本上每隔几天都要核对一下数量。有时候程会计也会把大队社员的农具核对交给我,前阵子我发现社员那头的铲子数量对不上,我再一问,恰好是赵麻子在的生产小组。” “我把这事报给了程会计,他转头去问那组的社员,那组的社员都说自己把铲子交上去了,赵麻子也那么说。” “但是丢铲子的前几天,我偶然见到赵麻子在大队仓库外转悠,我一猜肯定是他偷的。” “只有他有偷农具的时间,也只有他有偷农具的动机。他家穷,他又好吃懒做,拿的工分比知青还少,他很有可能偷了农具去卖钱。” 顾莞宁眼珠一转,抓住了重点,“可是红英姐你没有亲眼看到,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偷的。” 赵红英伸手给顾莞宁掖掖被角,“我可以去作证,比起赵麻子,大队长和社员们肯定会更信我的话。况且也没冤枉了赵麻子。”她冷笑一声,“昨天的事不能张扬,但也不能算,那就找个别的理由。” 赵红英有这份为自己着想的心,顾莞宁很感动。 但是她得说,“还是算了吧。红英姐你出面指认的话,赵麻子肯定对你怀恨在心,他如果盯上你怎么办?” “桂花婶子说了不会放过赵麻子的。”顾莞宁拉着赵红英的衣角,不想让她为自己趟这趟浑水。 赵红英刚想说什么,在外头听了一耳朵的冯秀芝推门进来。 她脸上带笑,“莞宁醒了?“ “大娘做了早饭,我叫老三端过来,趁热吃点?” 说着,冯秀芝回头喊一嗓子,“老三,把饭端来这屋!” 顾莞宁连忙坐起来。 程砚洲端着米粥、咸菜和包子油条进来,放下后转身就出去。余光看到顾莞宁苍白的脸色,程砚洲眉头一皱,身体不好饭量也不大,怪不得容易生病。 冯秀芝去把门关严实,回来坐下,“大娘跟你俩一块吃。” 顾莞宁坐到炕沿上,“大娘,昨天真是麻烦你了。” 冯秀芝不咋爱听这话,夹了个包子给顾莞宁,“吃饭,你瞅你这脸白的。” 赵红英也拿起筷子,看一眼桌上丰盛的早餐,就是城里双职工的家庭也不敢这么吃。 立马又觉得欠了冯大娘许多。 冯秀芝喝口粥,见两个姑娘都小口小口吃着,她笑着道:“刚才我听了一耳朵,赵知青,大娘觉得莞宁说得有道理。” 赵红英抬头,“啊?” 冯秀芝放下筷子,打算好好跟俩人说道说道。 “赵知青你原是个脑子清楚的,大娘看这事你是气狠了,一时才想不明白。” “首先,赵麻子肯定不能放过。你桂花婶子昨天知道这事后,立马就回家跟大队长商量了,你就放一万颗心,赵麻子很快就遭报应的。” “第二,这件事不能张扬,也绝对不能往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不跟赵麻子扯上丁点关系。” “咱不认识他。问起赵麻子是谁?不知道!赵麻子啥样了,他遭了啥报应,面上跟咱都没关系。” “总之一句话,以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 “莞宁,还有红英,咱得学着先咽下这口气。想做点什么报复赵麻子,也得等这件事风头过去,等没人再怀疑莞宁在山上的遭遇,那时候再盘算才合适。” 赵红英低下头。 她确实被吓到了,也气狠了。 隔壁丰收大队大队长儿子逼死女知青的事情就发生在上一年。 赵红英实在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朋友身上。 她从来都是那种,别人给她七分,她能回十分的人,可真正的朋友却没多少。打下乡来到前进大队后,赵红英交心的朋友就是柴瑞云和顾莞宁。 顾莞宁扯扯赵红英的衣角。 赵红英抹把脸,牵起嘴角笑了笑,“谢谢大娘跟我们俩说这些。” 冯秀芝点点头,“想明白了就行。”她拿起筷子,“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结果饭吃到一半,家里又来人了。 冯秀芝出去一看,来人是杨桂花。 杨桂花一瞅见冯秀芝,倒腾着小碎步过去,“快,顾知青还在你家吧?” “在,屋里呢。”冯秀芝把人领进来,“赵知青也在。” “那正好。”杨桂花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坐下就开始说:“昨天的事,我一回去就跟长顺说了。就这两天,顾知青和赵知青且等着,赵麻子指定得进去。” “进去?他犯了多大的事?”冯秀芝问。 杨桂花跑了一路,口干舌燥的,灌了杯水才继续说:“咱队小盖房的时候丢了几十块砖,还有两根做房梁的木头,还有几把铁锹,早有人举报,是赵麻子跟隔壁丰收大队的社员偷拿的。” “也就是这阵子长顺忙化肥和队小招生的事,这才没顾上追究。不成想差点就闹出了大事,长顺发狠了,这次非得把那群捣乱的人送进去。还有赵有庆,他得脱层皮。” 冯秀芝一拍大腿,“你看我就说,莞宁你啥事不用做,自有人替你收拾赵麻子。” 赵红英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听到这个安排,她确实安心不少。 杨桂花又说:“昨天跟赵麻子一起堵莞宁的那人也有了眉目。” 赵红英问:“是谁?” 杨桂花:“村口有人见了,隔壁丰收大队的赵卫进。” 作者有话说: 刚刚做了个顺应钱包违背手速的决定—— 我想拿九千的全勤!!! 虽然脚指头都知道可能会半途而废 但是努把力 所以最近专心存稿,不会频繁看评论,偶尔上线会发几个红包,么么(*  ̄3)(ε ̄ *) 另外【加粗大写】: 第一更都在中午12:00,加更随时,等存稿稳定后,都会在中午更新 感谢在2022-09-01 02:49:33~2022-09-01 18:5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opoziuy 6瓶;李唐宋朝 3瓶;蔚蓝的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叫姨姨◎ 冯秀芝震惊地捂住嘴, “赵卫进?” 顾莞宁完全不清楚。 赵红英则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问:“姓赵?是隔壁丰收大队的社员?” 冯秀芝喝了口水冷静冷静,心里一阵后怕, 再看顾莞宁时眼神多了几分庆幸。 “是丰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她艰难启齿。 赵红英放在腿上的手一紧。 顾莞宁反应了两秒, 脸色一白。 就是他害死了女知青, 却依旧逍遥法外。 杨桂花看着顾莞宁,犹豫着还是道:“莞宁,赵麻子咱能给你办了他。可是赵卫进, 他……” 警察都没办法,她们也没法子。 顾莞宁缓缓摇头, “我明白。” 如果那么简单就让赵卫进伏法, 先前的女知青早就已经沉冤得雪。 杨桂花安慰,“虽然办不了赵卫进,不过你们长顺叔说了,这阵子农闲纠集两队民兵, 就在咱们村口那处巡逻,山上也去。往后, 那个赵卫进应该不敢再来。” 再多的,却也做不了。 杨桂花急着去上工, 说完就要走。赵红英和冯秀芝出去送她,回来后,赵红英拍拍顾莞宁的手。 “莞宁, 我托冯大娘在队里找户房间宽松的社员家, 想从知青院搬出来, 你觉得呢?” “搬出来?”顾莞宁猛地抬头, “什么时候搬?” 赵红英:“……” 她被顾莞宁的反应惊到了, “啊?你同意搬?” 顾莞宁点头, “为什么不同意?”她偏头想了想,问:“社员家里的房子比知青院好吗?跟冯大娘家比呢?” “这我还不清楚。”赵红英说:“昨天刚拜托的冯大娘,不过不会比知青院的差。回头我还得问问瑞云,她肯定也愿意搬。” “冯大娘呢?”顾莞宁伸着脖子朝门口望了望,捧着碗喝了口米汤,“咱们是能搬出来住的吧?符合规定吗?” “什么规定不规定的。”赵红英也开始吃起来,“冯大娘去地里帮咱俩请假了,过会儿才回来。” “好几年前,我记得我刚来那会儿,知青院的屋子不多,冬天又被雪压塌了几间,我们就在社员家里借住了冬春两季。” “现在回想起来,比知青院过得舒服多了。” 顾莞宁不由心生向往,她早就不想住知青院那破屋子了。院墙一吹就倒,又听说下雪一压就塌,又危险又寒碜。 “我觉得最好是空房子。”顾莞宁竖起手掌挡在脸颊处,小声道:“这样以后做好吃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赵红英笑笑,“我也觉得。” 知青院人多眼杂,想吃个好东西都得小心。 “我那时候在社员家里借住的房租也不贵,一间屋子一月给两斤面粉,几个知青住一屋,两季住下来也没花多少钱。租房要贵一些,不过咱们仨都不差那点儿。” 这些年在乡下赵红英手头攒了一笔钱,家里也不用她帮衬,反而时不时汇些款项过来。 瑞云是她家最小的孩子,她爹娘没办法了才让她下乡。 至于莞宁,她就更不差什么了。 顾莞宁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能搬出来最好,不然她穿个裙子都要被围起来打量,忒麻烦了。 而且知青院有些知青心思也太多,听风就是雨,成天疑神疑鬼。自从那天大队长和程会计送她回生产小组后,好些人看她的眼神愤愤不平,像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顾莞宁扒拉着指头一数,现下才是74年,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三年。 要在那种身心都要遭受折磨的环境中待三年,她八成要疯。 还是得搬出来,搬出来也好,她再也不想天天吃清汤寡水的土豆炖白菜了,也不想因为同屋的知青打呼磨牙失眠。 好不容易听件开心的事,顾莞宁也有了胃口,吃了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喝了一大碗粥。 赵红英收拾碗筷要去清洗。 窗户突然被敲了敲。 顾莞宁扭着上半身去开,“程营长!” 听着她的声音像沁了蜜一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心。程砚洲目光停留在她带着红晕的脸颊上,嗓音不自觉带了笑意,“吃饱了?” “吃饱了。”顾莞宁有些不好意思。放在前世,她得礼尚往来,请程家的人去国营饭店吃一顿才合适。 程砚洲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有事——”他转身,冲一旁招招手,“喊小石头和丽丽。” 顾莞宁扒着窗框往外头看。 小石头和丽丽手拉手,见她看过去,两眼一眯,嘴角一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瞧着有些傻。 “姐姐好!” 顾莞宁也笑眯眯,下意识摸兜却摸了个空,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没带糖。” 程砚洲咳嗽一声,蹙起眉心,有些不满意姐弟俩对顾莞宁的称呼,“叫姨姨。” 顾莞宁:“……” 她鼓起腮,不乐意了,“为什么要喊我姨姨?我年纪又不大。” 程砚洲顿了两秒。 从那停顿的长长的两秒钟中,顾莞宁再次认识到,程营长对年纪真的很在意。 程砚洲语气淡淡,反问:“他们喊你姐姐,喊我三叔,那你怎么称呼我?” 顾莞宁:“……” 顾莞宁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乖巧妥协,“好的。就叫我姨姨。” 其实心里想的是:她喊程砚洲一声叔也不算很过分。 赵红英余光关注着,瞧着这一段有些不大对劲,她怎么感觉这俩人怪怪的? 再听听。 “大石头呢?”顾莞宁转移话题。 程砚洲回道:“我要带他出去。” 像是听到有人喊他,大石头捧着两个鸡蛋从灶房出来了,迈着碎花小步,小心翼翼,好像生怕鸡蛋从手心里跌下去孵出小鸡来。 程砚洲把人拎起来,道:“走吧。” 顾莞宁和丽丽小石头三人目送叔侄俩离开,然后姐弟俩欢呼一声,蹦跳着进这屋来。 “姨姨,赵姨姨。”小姑娘拉着小男孩的手,十分礼貌地喊人。 赵红英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莞宁,你陪两个孩子玩会儿,我去把碗洗了。” 院里静悄悄的,程家的人都去上工了,赵红英去后院井旁把碗洗干净了,顺便把院子给扫了。 ** 另一边,程砚洲带着大石头出门。 “待会儿让你朋友去赵麻子家敲门,你就等在他门前,门一开你就见机行事知道吗?” 大石头仰头看着他三叔,“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昨夜从山上回来,赵卫进直接回了丰收大队,赵麻子回了自家。赵麻子家是整个前进大队房子最破烂的一家,比知青院还不如。赵卫进住惯了干净敞亮的砖房,自然看不上赵麻子的房子。 更别说赵麻子是个不爱干净的,院里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从山上回来,赵麻子倒头就睡。 听见院里有敲门声,赵麻子不耐烦翻身。他家房子根本就只有半扇门,想找他直接进来就行。 大石头的好朋友来回敲了五六次,始终不见人出来,回头求助地看着大石头。 “还敲吗?” 大石头向院里望了一眼,“敲!” “等等!要不,你直接喊吧,扯着嗓子喊,把别人也叫过来一起喊。” 他娘说过,天底下再没有比小孩一起哭喊更难听的声音了。 大石头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直击天灵盖的哭叫声。 程砚洲:“……” 赵麻子直接被这声音吓得从炕上滚下来,提着裤腿冲出来,一看门外站着一群小孩儿扯着嗓子大喊。他怒火中烧,跑过去就对着其中一个小孩儿抬脚狠狠踹过去。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程砚洲几乎是飞着跑过去的,一脚踹中赵麻子的肚子。 赵麻子倒着摔出去得有两米,抱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让大石头带这群孩子离开,程砚洲过去狠狠给了赵麻子两拳,反剪着赵麻子的双手把人摁在地上。 程砚洲问:“昨天赵卫进来了前进大队?” 赵麻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牙都掉了两颗,闻言嗯嗯啊啊,“来…来过。” 程砚洲:“来做什么?” 赵麻子的绿豆小眼滴溜溜转,都这种情况了还不忘耍心眼,“没没干啥,过来找我唠嗑。” “说实话!”程砚洲抬脚,狠狠踩在赵麻子的脚踝上撵了撵。 赵麻子疼得脖子青筋直涨,知道不说实话程砚洲不罢休,他干脆和盘道出。 “我……是我找卫进哥帮忙,知青院的女知青郑妙琴指使我去围堵另一个女知青,要我毁了那个女知青的清白,再把人……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麻子抱着脱臼的胳膊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哭流涕地求饶。 程砚洲黑沉着脸色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地上的赵麻子:“去找郑妙琴,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麻子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三哥……三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希望昨天的事从别人口中听到任何传言,被我发现你耍心眼,赵卫进有人护着,至于你?” 程砚洲神情淡淡,却把赵麻子吓了个够呛。他可没人护着,就是死了都没人在意。 赵麻子脸色灰败,赶紧向程砚洲保证,“三哥放心,昨天的事情我肯定烂在肚子里。” 程砚洲抬脚离开,转到拐角处脚步一转贴在墙上,探头观察赵麻子的情况。 赵麻子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四下看看没人,往地上唾几口唾沫,唾沫还带着血丝。见此他表情愤愤,怒骂几句,拖着受伤的脚踝朝村口走去。 这是要出大队,去找赵卫进? 托朋友打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着落,程砚洲垂眸,沉思片刻才转身离开。 ** 午饭还是在程家吃的。 饭后,桂花婶子又来了一趟,“我也送送人,我好歹也是大队长媳妇儿,我一出面,那些有的没的闲话就没人敢传了。” 顾莞宁换上干净的衣服,让赵红英骑自行车推着,她坐在后座。 桂花婶子和冯大娘一起把人送到知青院。 冯大娘说:“赵知青昨天托我问的事情,我今天问了两家。你们林大娘她家有空房子,带着半个院子,原先跟她们住那处房子是一整个院子,后来分家隔开了。” “虽然是隔壁,但界着一堵墙,住进去也互不打扰。而且大娘跟她关系不错,说说价能便宜不少。” 杨桂花听说起这个,问道:“红英你们要搬出来啊?” 赵红英点头,“对。我跟莞宁还有另一个女知青打算搬出来住。” “那也行。”杨桂花瞅一眼顾莞宁,再想到刚才冯秀芝提起的房子的位置,正好跟程家就隔着两处房子。 这算盘打得真够精的。 杨桂花拉着冯秀芝落后半步,小声问:“你还没死心啊?” 冯秀芝白她一眼,“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没死心?是我家老三没死心,他可打正眼认准了莞宁,我这个当娘的能有什么办法?” “你回头得跟我一起去知青院常看望莞宁,然后你再找个时间问问莞宁的想法,争取让她跟老三正式见一面知道不?” 杨桂花:“……”可真是不客气,她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过,杨桂花笑笑,“你说你家老三和顾知青这什么缘分?回回顾知青有危险回回叫你家老三遇上。” 听见这话,冯秀芝那叫一个开心。她就有种预感,莞宁这姑娘啊不止跟老三有缘,跟她也有缘,四舍五入就是跟她们老程家有缘。保不齐祖宗保佑就让莞宁当了程家的媳妇儿呢? 有杨桂花和冯秀芝背书,这件事就算安然过去。 就算郑妙琴想搅动舆论都没法,顾莞宁几句话就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你往我头上泼脏水这架势活像是有什么好处可寻?难不成还真收了别人的钱?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能一个人独吞?说出来,叫我,叫大家也沾沾好处不行吗?” 郑妙琴气得险些绝倒,抖着手指着顾莞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顾莞宁受了好多的委屈,她正有一堆的负面情绪没办法发泄。郑妙琴撞到枪口上来,她可不得好好表示一番: “怎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郑知青以为自己是谁?” “桂花婶子是大队长媳妇儿,冯大娘是队里生产小组的组长,她们的话大家不听,怎么非得听你搬弄是非?” “你把大家当成什么了?你在这里毫不负责任的说几句话,便觉得大家会昏了头相信,再跟你一起不负责任地污蔑我。” “郑知青,我的事情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明明你跟我是见了面互相看一眼都嫌弃的程度。” “恕我直言,”顾莞宁深吸一口气,“郑知青你多管闲事的嘴脸,让我觉得粪车路过知青院你都得舀一勺尝尝荤素。” 还有个徐文理也是,就是这个同志要面子学精了,不敢再来打扰她。 郑妙琴再也受不了,又捂着脸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 满院子的知青:“……” 她们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顾莞宁的好口才。 旁听的杨桂花和冯秀芝:“……” 俩人悄悄退出知青院,回去的路上还一阵阵的晃神。 冯秀芝喃喃道:“没想到啊,莞宁这脾气比炮仗还厉害,那一张小嘴叭叭叭,我听得都心口突突。” 杨桂花无比赞同,还问:“你家老三知道莞宁是这脾气不?要不你回家跟他说道说道,万一老三就不喜欢了呢?” 冯秀芝却神秘一笑,“现在不是他喜不喜欢就能算的,我这个当娘的也得占一票,我可太喜欢莞宁这性子了。我现在就希望老三把莞宁娶回来以后,莞宁能用她这嘴,好好给老三劈头盖脸骂一顿。” “他不是不说话吗?” “好莞宁,给我骂他!” 杨桂花:“……”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我不会给媳妇儿骂我的机会。 【插句嘴,没人注意程老三之前讲的故事吗?】 今天还有一更 存稿中,不经常看评论了 感谢在2022-09-01 18:51:07~2022-09-02 01: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来雾沾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 两只脚都受伤, 顾莞宁没法上工,干脆又请了个长假。 这天晌午下工后,赵红英和柴瑞云来找顾莞宁。 赵红英道:“昨天我核对完农具, 打林大娘家前头过, 瞧了一眼, 那院子不大不小正合适。巧的是,那院子刚好跟冯大娘家隔了两处房子。” 柴瑞云问:“房租多少?” 赵红英伸出一个巴掌,“一个月三斤白面。” 柴瑞云眼睛一亮, “这么便宜?靠谱吗?” 顾莞宁点头,“肯定靠谱。这是冯大娘讲的价, 她不会骗咱。” “是。”赵红英看着顾莞宁笑了笑, “冯大娘人好,她跟林大娘关系不错,这价格是她替咱们讲的。但是林大娘要求先付房租才能搬,而且她要咱们把白面换成棒子面。” “这个不麻烦。”柴瑞云瞅瞅俩人, “那咱啥时候搬?” 闻言,赵红英顿了顿, 才道:“咱们要搬出去的事还没跟院里其他人说,搬出去粮食怎么分也不清楚。” “这有啥?”柴瑞云瞪着眼睛, “管账跟做饭的那几个肯定都记着呢,到时候摊开账本一对不就清楚了?实在不行,咱吃点儿亏也得搬出去。” 顾莞宁也是这个意思, 她更果断, 直接就给安排上了, “今天中午把事说了, 晚上下工对账, 把红英姐你和瑞云姐的粮食分出来。明天给林大娘房租, 后天咱们请假搬东西。” 至于她自己,她刚来,工分没赚到几个,也没有粮食。 “对了,我还得把自己这段时间吃的粮食还了。” 柴瑞云拍着胸脯说道:“你的粮食我帮你还,回头搬出去你再还我,我可比外人好说话。” 顾莞宁弯着眼睛,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出说:“瑞云姐你可真好,人美心善,我要是个男同志我都恨不得娶了你!” 柴瑞云:“……倒也不用。” ** 中午吃饭,赵红英就说了这件事。 “搬出去?搬去哪里?”其他知青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搬出去?” 赵红英也有理由,“我被安排负责队小的工作,眼看要开学却没招到几个学生,我心里过不去。我思来想去,觉得是跟前进大队的社员们生分的原因,所以想搬到社员家里,多跟社员们来往。” “那为什么柴知青和顾知青也要搬?” 赵红英:“她们两个是为了陪我。再说,莞宁腿脚这又受伤了,没法参与劳动。这眼看又要养上大半个月,干吃粮食也不是个事,她也怕给大家添麻烦。” 还算能说得过去。 但大家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接受。 好好的要搬出去也太突然了。 “真的是因为招生的事吗红英姐?”有人下意识多想了些。 这阵子知青院的事情不少,他们…… 想到他们做过的事,不少人心虚地低下头。 赵红英在心里长叹一声,到底没有把原因说出来。她笑笑说道:“那还能因为啥?” “搬去社员家里而已,又不是说要回城了再也见不到。你们有啥事还去找我,我能帮的肯定帮。我就在大队,等队里放假你们还能过去串门,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一直沉默的徐文理突然道:“搬出去,那粮食咋办?”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顾莞宁搬出去的。只有顾莞宁留在知青院,郑妙琴才会继续敌视她,继续算计她。等顾莞宁遇到危险,他再出手相助。 可惜,几次三番都被人抢先。 赵红英略微惊讶,她还以为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会是郑妙琴,没想到是徐文理。 “好说。咱大队的程会计是个细心的人,每年分粮都会给知青院这边一份账,让管账的知青跟负责灶台的知青对一对。再算算这段时间消耗的粮食,按人头分,到时候把我跟柴知青的那份减一减就是。” 刚念叨着郑妙琴,她又跳出来,“那顾莞宁呢?她可没有粮食,难道这段时间吃下去的就不算了?” 赵红英带着笑的表情冷下去,“那肯定不是。莞宁吃的粮食,一部分是刘知青和郑知青你给的,剩下那部分我和瑞云先替莞宁还了。” 郑妙琴脸色一黑。 想起就是那次开始,她在知青院的人缘开始变差,直到现在没有一个女知青愿意主动跟她搭话。 见赵红英心意已决,明摆着是什么都打算好了再跟大家说的,梁明远道:“虽然赵知青和柴知青吃了亏,但我看计较那些也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分粮食还有人有意见吗?” 梁明远的视线扫过去,目之所及之人,要么摇头要么低头不愿意多说。 “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梁明远拍板决定,“晚上下工,咱们再一起对账,把赵知青和柴知青的粮食分出来。” “还有,白菜土豆什么的也得分一分。自留地那边,赵知青三个就算搬出去那也是知青,地里的菜也能挖来吃。” 郑妙琴不服,“凭什么?自留地是大队分给知青院的?” 听见这话,屋里的柴瑞云推门出来,语气极冲:“你说凭什么?凭自留地是大队分给知青的,才不是什么知青院,没有知青就没有知青院需要我强调吗?” “凭什么?凭我们以前没追究你三天两头逃避劳动,年底分粮还不如社员家半大孩子分到的多。凭什么?凭你粮食没多少,却还跟大家吃一样多的饭,甚至逃避劳动偷摸回知青院给自己开小灶!” 柴瑞云这话几乎相当于把郑妙琴的脸皮撕下来给大家看。 郑妙琴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徐文理瞅准时机开口,“这么说柴知青早就对大家不满?对院里的分配方式也不满意?所以才跟赵知青顾知青要搬出去?” 柴瑞云话头一噎,皱起眉头看着徐文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她要是解释不清楚,那岂不是说自己早就心生不满?她们三个要搬出去,可也绝不是说要跟知青院这边的关系闹僵。 知青们是一个整体,把关系闹僵了对她们绝对没有好处。 柴瑞云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郑妙琴得意地笑了笑。 顾莞宁伸着扭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踢开门,她刚才一直坐在挨着窗户的炕沿上,后面就是刘晓玲的床铺。 顾莞宁清清嗓子,示意要说话了。 “徐知青你可算是说了句人话,我们对这个分配方式真的很不满意!” 徐文理:“?!” 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错愕。 徐文理张大嘴,不敢相信顾莞宁就这么承认了,这可是要犯众怒的。 围观的知青们也震惊不已,比起生气愤怒,他们反而更多的是震惊。 而且这震惊中还夹杂着一丝丝期待,想听顾莞宁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来。 顾莞宁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抬起下巴,表情笃定,“我就不信你们不觉得这种分配方式很公平?” “瑞云姐说得对,凭什么像郑妙琴这样好吃懒做、偷懒耍滑的人跟那些勤劳苦干的人吃一样多的粮食?” “凭什么?凭她脸大吗?” “这么离谱的分配方式,你们觉得合理吗?你们就愿意把自己的粮食大公无私地分给郑妙琴,养得她白白胖胖,养得她有力气耍心眼偷懒?” “这叫什么?这叫空手套白狼!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顾莞宁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简直太傻了!” “无私奉献不是这么奉献的,有那口闲饭,与其奉献给郑妙琴那样对祖国建设对乡村建设毫无贡献的人,不如给自己吃下去,好让自己干活的时候有力气多翻两锄头,积少成多,那就是乡村建设的一片光明未来!” “你们简直太傻了!”顾莞宁低头,作势抹泪,“在自家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到了外头却被视为革命同志的人背叛欺负。” “我的哥哥姐姐们啊,多心疼心疼自己不好吗?” 顾莞宁字字泣血,发人深省,简直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头去了。 众知青陷入呆滞中。 柴瑞云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给顾莞宁竖了个大拇指。 她修炼得还不到家啊。 郑妙琴往后一仰气晕过去。 是真的晕过去了。 旁边的女知青掐郑妙琴的人中,指甲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都没能把郑妙琴掐醒。 虽然顾莞宁怀疑郑妙琴是被掐醒了,但她没脸,所以继续装晕。 郑妙琴被人抬进屋里,算是退场。 顾莞宁冷眼看着,她可不会心软。红英姐和瑞云姐猜测,赵麻子去山上堵她这件事保不齐就是知青院的知青撺掇的。 顾莞宁思来想去,跟她有仇的,而且是单方面跟她过不去的也就是徐文理、郑妙琴,勉强再算上一个刘晓玲。 假如是这三人其中之一做的,她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回去,今天就是个开胃小菜。退一步说,就算那件事冤枉了她们,可今天想不开自找麻烦的又是谁? 顾莞宁又把火力对准徐文理,“徐知青,你觉得现在的分配方式怎么样?好不好呢?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我们都多,听说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很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呢!” 顾莞宁说得咬牙切齿。 就为了那么个破名额,徐文理针对她多少次了? 如果前些天的事情是郑妙琴做的,那么跟郑妙琴好得要盖一床被子的徐文理能不知道? 这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徐文理面色铁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好? 那算是变相为郑妙琴说话,他这才叫犯众怒。 而且他都能想到,自己要这么回答的话,顾莞宁肯定会顺势让他把粮食贡献出来。 说不好? 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徐文理哆嗦着嘴唇,不发一言。 “徐知青?”他不说,顾莞宁就催,“还是说,徐知青也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分配方式吗?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我们都多,听说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很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呢!” 顾莞宁声音清脆好听,但听在徐文理的耳朵里就像和尚念催命咒,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头昏脑涨。 “徐知青,难道你没有更好的分配方式吗?”顾莞宁依旧笑盈盈的,再一次重复:“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懂得肯定比我们都多,听说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很有可能落在你头上呢!” 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可是京市来的知青……京市来的知青…… 顾莞宁的话在徐文理耳朵边上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 顾莞宁还在说,“徐知青,谁提出谁解决,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够了!”徐文理大吼一声,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我我我——” 没说完,他突然眼睛一翻,往后仰过去倒在地上。 顾莞宁:“……” 在场知青:“……” 啧,又气晕过去一个。 顾莞宁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也没说什么吧?我礼貌用语,我还夸他了,他可是京市来的知青,他为什么晕?他不是想污蔑我吧?!” 顾莞宁脸上的无辜变成惊恐,“你们都看到了,跟我可没关系!” “红英姐,瑞云姐你们得帮我作证,我可没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赵红英&柴瑞云:“……” 赵红英艰难启齿,“对。天气太热,许是在太阳底下站时间长了,中暑才晕过去。” 在场知青:“……” 就一个个睁眼说瞎话呗! ** 不管怎么说,没了阻挠的徐文理和郑妙琴,顾莞宁三人搬出去的事情很快就定下来。 当然,不得不说一句,后面没人再提出异议,也是怕了顾莞宁把他们气晕过去。 虽然旁观很爽,但到自己就不必了。 下午赵红英和柴瑞云都请了假没去上工。 计划赶不上变化,柴瑞云怕徐文理和郑妙琴气昏头,趁院里没人再联手暴打莞宁一顿,留下来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陪顾莞宁。 听到这个猜测,顾莞宁摸着下巴,一脸严肃:“确实很有可能。” 毕竟那两人在她看来是没有底线的。 “瑞云姐你得把我当宝贝看着才行。”顾莞宁捧着一块鸡蛋糕求庇护。 柴瑞云不客气地笑纳,揉揉她的脑袋,“放心吧有姐在呢!我爷爷是退伍军人,他教过我好几招,像徐文理那样的白斩鸡,我一拳能打三个!” 赵红英向知青院先赊了十五斤的棒子面,交给林大娘,算做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 收到棒子面的林大娘喜笑颜开,连忙进屋把隔壁院的钥匙交给赵红英,“我自家还留了一把,这一把给赵知青,你放心,旁人再没有了。” “你们住的时候把屋子院子收拾干净,尽量别去其他屋,屋后头的水井也能用。” 林大娘十分热情。 赵红英接过钥匙,问:“大娘,我们明天就想搬过来,您看合适吗?” “随你们方便!”林大娘摆摆手,“反正钥匙给了你,你只要按时交房租,我肯定不管你们的。” “谢谢大娘。”赵红英道:“我下午想收拾收拾屋子,明天跟另外两个知青搬过来。您放心,我们女同志爱干净,屋子一直都打扫的。” 赵红英选了厨房隔壁的屋子做卧室,这边的土炕连着厨房的灶,冬天烧起来卧室这边暖和得都能孵小鸡。 简单打扫了一下,赵红英锁上门,去街尾冯大娘家敲敲门,说一声明天搬家,还想借一下程家的自行车。 冯秀芝赶巧在家,家里来了人,小儿子程砚波回来了。 “成!”冯秀芝爽快道:“你们几个女同志能搬得了不?我让老三过去帮忙。” “多谢大娘了,这个不用,有别的知青帮忙。”赵红英说:“您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回知青院,明天再来见您。” 送走赵红英,冯秀芝转身回屋,程砚波凑上来问:“娘,刚才的女同志是谁?是我三哥对象?” “一边去!”冯秀芝没好气推开儿子,“你先管管自己媳妇儿再说吧?” 程砚波摸摸鼻子,心虚地辩解,“这不是晓敏怀孕了么,不好劳累奔波。” 冯秀芝被这话气得,回头踹程砚波一脚,“行!那等你媳妇儿生了,你别求我过去帮你俩看孩子!” “瞅瞅这一个两个,我生的都是什么东西?” 程砚波脸上的嬉皮笑脸收起来,保证道:“我肯定不让您过去带孩子,带孩子多累,您是享福的年纪,就别瞎操心了。” “对了,我三哥的对象有着落了没?我听二姐说,三哥瞧上了一个女知青?” 冯秀芝瞥他一眼,“快了。” 作者有话说: 日九第二天√ 顾莞宁:你可是京市来的知青。 徐文理:我恨不得是下头爬上来的。 感谢在2022-09-02 01:52:36~2022-09-02 19: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埋奶 10瓶;冲鸭小墩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红唇微张◎ 晚上下工, 管账的和管粮食的知青们拿着账本一对,算出来该给赵红英和柴瑞云的粮食。 分好粮食,大家这才有了三人要搬出去的感觉。众知青把赵红英和柴瑞云围起来, 依依不舍。 “真的要搬出去吗?” “那我以后能去找你们吗?” “红英姐你搬出去也得常回来看看。” 赵红英微笑着道:“会的。我跟瑞云和莞宁也都欢迎大家去玩。” 次日是个艳阳天。 近几个月来, 北江省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顾莞宁早早就收拾好行李, 铺盖卷成卷捆起来,衣服和其他东西装在木头箱子里。 她刚来几个月,东西还不多, 用自行车载着两三趟就能搬完。 也有几个知青帮忙,不过大家还要上工, 帮着搬一趟就得赶紧集合了。 不到一个上午, 三人就把东西全搬了过来。 大早晨听见这边有动静,隔壁的房东林大娘带着她儿媳过来一趟,帮了两把,还给了两颗大白菜。 铺好炕, 顾莞宁躺在上面,盯着房顶笑起来。她再也不用担心有土坷垃掉到脸上了, 睡觉翻身可以大胆地翻,就算想劈叉练瑜伽都行。 “红英姐, 这里夏天蚊子多吗?”顾莞宁问。 赵红英在收拾衣服,“不少呢。” “啊?”顾莞宁半坐起来,“那……有蚊香吗?蚊帐买不买?” 赵红英:“南河县城没有卖蚊帐的, 蚊香有, 就是味道不怎么好闻。” “过几天队里放假, 我跟瑞云去趟县城, 顺便把蚊香买回来。你缺啥也都告诉我, 一块给你带回来。” 顾莞宁抿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还是那几样。鸡蛋糕、红糖和肉包子,嗯——这次再多买一份红烧肉,前几天我没及时回知青院,瑞云姐叫了人要去山上找我,我还没谢谢大家呢。” “那也算我和瑞云一份。”赵红英收拾好衣服,倒了杯水坐下来歇着,“咱今天搬东西也有不少人帮忙。再说,虽然搬出来了,但跟知青院那头还得常来往,别到时候要用人都没法开口。” 柴瑞云 璍 从外面回来,“我去看了一圈,厨房的灶应该还能用,后院有水井也方便,就是咱们自己做饭还得要柴,这几天下工后我跟红英姐去捡柴。” “别的,暂时还没觉出哪里不对,时间长了再慢慢准备吧。” 三人互相看着,突然笑起来。 顾莞宁觉得现在的情况真像离开父母和朋友租房住。 “下午咱们得去上工了,连着请了好多次的假,再不去组长婶子得有意见。”柴瑞云说完,问:“中午就煮个棒子面粥,煎土豆饼咋样?” 顾莞宁点头如捣蒜,“我没意见。”干等着吃饭的人没有资格有意见,“等我脚上的伤好了,我也得学着做饭炒菜。” 柴瑞云瞟一眼她白嫩纤细的手,沉默两秒,“我觉得你学两个简单的,学会烧火,再学会煮粥热干粮就行。” 顾莞宁问:“菜呢?” 柴瑞云:“……煮大白菜。”她不觉得顾莞宁这手还能切土豆。 顾莞宁刚燃烧起来的厨神之魂,瞬间被一盆冷水浇下。 下工的哨声吹响后,柴瑞云和赵红英撸起袖子去隔壁厨房做饭。 没多久,院门外来了两人。 卧室的排炕正对着窗户,第一天搬进来要开窗透气。 顾莞宁趴在窗户边上发呆,看到来人立马坐直,“冯大娘,桂花婶子。” 两个老姐妹探头探脑,被发现后,杨桂花道:“知道你们今天搬过来,我跟你们冯大娘过来瞅瞅。也没啥好东西送你们,就捡了几个鸡蛋,还有一把菜叶子。” 听见声音,赵红英走到厨房门口,“婶子和大娘快进来说。”她扭头,“瑞云你先忙,我招呼下婶子和大娘。” 把两人迎进屋,赵红英拌了两杯红糖水,“还得谢谢冯大娘,费心为我们找了这么好的房子,而且东家林大娘瞧着也不是多事的。” 冯秀芝接过红糖水抿了一口,“这不算啥。你们林大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你们别见怪就行。” 杨桂花也说,“凤莲早年死了男人,不容易拉拔大她儿子,修了趟水库人又被石头压死了。好在还有招娣和小野,婆媳俩一齐拉扯小野过日子。” “女人当家难,你林大娘有时候说话硬,你们别当真,也别跟她生分了。” 顾莞宁和赵红英没想到还有这桩事。赵红英几次见林凤莲,都看到她拉长脸吊着眼,觑着应该是个脾气大不大好相处的。 冯秀芝道:“我家在街尾,咱离得不远,有啥事你们喊一嗓子家里人就能听到。” “对对。”杨桂花说:“咱们前进大队的社员都热心,有啥事你喊一嗓子,咱一条街都出来看能不能帮忙。” “咱大队程会计程长义,他家就在你们房后头那条街。还有我家,往后头走过了晒谷场,我家隔壁那户养了队里的猪,你们都知道吧?” 顾莞宁点头,“知道。我都认识。” “那就行。”杨桂花道:“我来这趟还为了件事。就是莞宁先前给队小提的几条建议,长顺这几天跑了几趟公社,终于磨得书记给应下来了。” “而且咱队小的事不止公社书记知道,县书记也知道了,就是他拍板定下的,允了咱队小养猪养鸡的事。头一年就这年,批了两只猪。” 杨桂花伸出两根手指头来,嘴角的笑简直压不住。 赵红英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的,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的?那那那…那学费还能往下降吗?孩子能送去念书了不?社员们咋看,愿意吗?” “赵知青你先别激动,这事只是暂定了,但具体还没个章程,长顺还在跟人商量。不过下午上工他就打算宣布了,你们就等着吧,这么大的好事,绝对有社员一听就带着孩子去报名。” 杨桂花笑得整张脸都皱起来,“要是成了,莞宁你保准得占一个名额。你放心,这建议是你提的,没人敢有意见。” 顾莞宁也觉得这是她应得的,有人敢质疑,她就敢把人再气晕过去。 刚搬出来就听到好消息,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人都胃口满满。 下午上工前,程长顺捧着大喇叭上了田埂。 刺啦唔—— 程长顺拍拍话筒,咳嗽一声,喊道:“大家都静一静啊,静一静,都听我说。” “今天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咱们队小这月底开学,但是目前为止去大队部报名的人数不足十个,这件事令我,令我们前进大队的干部,还有公社领导、县领导非常痛心!” 底下的社员:“……” 公社领导他们能理解,但是县领导会管他们队小的事? 程长顺背着手来回走动,却没有因为下面人的反应生气,反而笑起来。 “你们别不信!” “马上我要宣布的就是县领导县委书记的指示!” 杨桂花扬着嘴角微笑,淡定接受来自四面八方震惊的眼神和打量。 没错,她身为大队长媳妇儿,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消息她是早就知道的。 但她没说。 她家长顺因为队小的事奔波了好几年,明明是为了前进大队好,结果总有那么几个脑子不清楚的,自己没见识还要瞎琢磨,私底下传长顺不好的闲话。 也亏得大多数社员都是明白人,长顺为大队操了多少心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才把那些心思多的人压下去。 队小建好后,没几个娃报名就算了,又开始传闲话。 这打的什么主意当谁不清楚呢? 不就是盼着长顺下去他们自己好当上大队长吗? 还真以为这大队长是好当的,好处永远没有,坏处还得自个抗。 程长顺停顿片刻,一挥手,喊道:“县委书记说了,同意咱队小养猪!” 话音刚落下,底下的社员瞬间沸腾了。 “啥意思?” “养猪干啥?” “你傻啊,养猪卖给收购站,换来的钱给队小呗!” “给队小?那给了队小,干咱们啥事?咱又不念书,也不把孩子送去念书。” “说你傻你真傻,队小有了钱,就能……就能……” 那人说着说着也卡壳了。 程长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见始终安静不了,他干脆扯着嗓子把下头的声音压下去。 “咱队小养猪,养猪能卖钱,卖的钱入队小的账。队小有了钱就能给老师发工资,就能给学生降学费。如果是优秀学生,甚至可以免除学费!” ‘免除学费’四个大字砸下来,底下的社员安静一秒,霎时比刚才更加沸腾。 “嘶——念书不要钱?!” “有这么好的事?” 有人急了,“不行,我得赶紧让我家那口子带孩子去报名。” 旁边人不理解,“为啥?你还怕赶不上?” 那人瞪着眼,“咱队小可就三间教室,满打满算能招多少学生?你要是不抢先别人一步,且等着报名的时候被拒绝吧!” 一听这话,起了心思送孩子念书的立马就急了,原本犹豫的也坚定了想法。 下午这上工乱的,大几十号人请假,带着孩子孙子去大队部。 大队会计程长义都快被挤到墙上去了,都想抢着在他那儿报名。 报名人数在这半下午激增,别说一个班二十人了,现在一个班三十人都打不住。 要知道前进大队的规模可不小,一个大队几百户社员,每个社员家里至少得有三五个孩子。这么算下来要是合适年纪的都去报名,加盖几间教室迫在眉睫,老师的名额也得再加几个。 ** 一个下午外面都乱糟糟的,却没影响到刚租的小院。 院里来了四个孩子,大石头、丽丽和小石头,还有隔壁林大娘的孙子程青野。 院门大开着,院门口的石头上坐着程营长,听说他是来带孩子的。 因为月底队小要开学,大石头和小野头碰头在看课本。 顾莞宁这才知道,原来程青野是最开始报名的六个学生之一。 除了大石头和程青野,那四个报名的学生分别是大队长程长顺的孙子和大队会计程长义的孙子。 四个孩子两两凑成堆,两个看书,两个玩石头,瞧着都很乖巧。 顾莞宁扒着窗户看了半天,出声问道:“你们两个认字吗?” 两个孩子抬起脑袋,齐齐摇头,“不认识。” 顾莞宁:“……”那你们看什么? 像是看明白了顾莞宁的腹诽,大石头竖起课本,指着上面的黑白插画,“看这个,这个好看。” “过来。”顾莞宁对两个孩子招招手,“我教你们认字。” 两个孩子小跑着过来,到窗户底下。 大石头撇撇嘴,三叔说的,男女有别,他是男娃,不能进姨姨的房间。 哼! 别以为他不知道,三叔才想进姨姨的房间。 大石头扭头,看了眼门口露出半边身体的三叔,得意地想,可惜三叔连院子都进不来。 察觉到某道视线,程砚洲探头看进来,刚好看到大侄子急吼吼拉小伙伴挡住他自己的样子。 顾莞宁翻出自己抄写的课本,清了清嗓子,“翻开第一篇,这应该是首古诗。” “古诗是什么意思?”大石头敏学好问。 顾莞宁挠挠头,跟他解释:“古代的诗歌,是一种文学艺术体裁。” 大石头根本没听懂,但他点点头表示明白,因为不想让漂亮姨姨觉得自己笨。 小野看看两人一脸欲言又止,他想说他一个字也没懂,但是说出来会不会显得他比大石头笨? 看两个人好像都明白,接着顾莞宁带他们读诗,她读一句,两个孩子读一句,然后顾莞宁纠正他们的读音,再跟他们解释诗句的意思。 听顾小知青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还试图纠正两个孩子一口带着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程砚洲偏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顾莞宁简直要被大石头和小野的读音给念崩溃了,“是‘shui’不是‘sei’。” “‘Zhi’不是‘zi’。” “跟我念,‘shui’‘zhi’盘‘宗’餐。” 呸! 是‘盘中餐’不是‘盘宗餐’。 顾莞宁:“……”完了,也给她带劈叉了。 大石头和小野大眼瞪小眼,这听着跟他们念得也没区别啊。 这不‘盘宗餐’么不是? 顾莞宁有气无力地抛开手抄课本,“今天就学到这里吧。” 她得再练练,不然容易被带到坑里去。 小学堂结束后,程砚洲拍拍裤腿站起来,走进院子,对大石头说:“出去等着。” 大石头抱着课本,拉着懵逼的小野退后,大眼里满是戒备和担忧,“三叔,男女有别。” 顾莞宁:“?”这孩子在说啥? 程砚洲:“……”他面无表情,“出去!” 大石头同情地看了眼漂亮姨姨,同情中还带着愧疚。他年纪还小,他爹说,除非他长大了三叔老了……即便那样他也打不过三叔。 他奶说,三叔打小打架就厉害,公社的孩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石头决定暂避锋芒,对妹妹和弟弟挥挥手,带着小野退到院门口。 顾莞宁看得一头雾水,她挠挠头,仰头看着站在窗户旁的程砚洲,“程营长,你有事情要说吗?” “有。”程砚洲虚扶着窗框,挡住来自院门口的视线,“背后指使赵麻子的人是知青院的女知青,叫郑……” 他一时想不起来。 顾莞宁会抢答:“郑妙琴!” 程砚洲点头,“是这个人。” 顾莞宁捏起拳头,表情愤恨,“果然就是她!” 看来她上次的报复太轻,早知道才不会顾忌那些有的没的。郑妙琴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底线。 再有,郑妙琴都知道了,顾莞宁不认为徐文理不知道。 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还没到时间,她那些算计没法使出来,不然这俩人早就狗咬狗没功夫搭理她了。 话说到这里,顾莞宁比较疑惑,“程营长,你是怎么知道的?赵麻子不是还没被抓住吗?” 程砚洲侧身随意靠在墙上,隔着明纸窗户看不到顾小知青的表情,他道:“赵麻子说的。” 顾莞宁坐直,扒着窗框试图探头看窗户另一侧的男人,“你问他就会说吗?” 程砚洲:“用了些手段他才说的。” “什么手段?”顾莞宁转了转眼珠,“难不成你给他钱了?” 程砚洲轻笑出声,反问:“我那么蠢?” “那倒不是。”顾莞宁解释:“就是觉得程营长是个好人,非常善良。威逼利诱,您……你最有可能选后者。” 程砚洲:“……”虽然他也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是在顾小知青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太正面了? “既然不是利诱——”顾莞宁凑近了窗户,小声问道:“那就是威逼?程营长你打了赵麻子一顿?” 程砚洲忽然弯腰,推开窗户,却浑身一僵。 两人此时面对面,鼻尖近到他只要再进一寸,一寸而已,便能相触。 目光像被烫到一般,程砚洲移开视线,向下,顿在了顾小知青微张的红唇上。 程砚洲呼吸一滞。 黑眸沉沉,翻涌着顾莞宁看不懂的情绪。 忘了是多久,他缓缓起身,故作镇定,“顾小知青,猜?” 顾莞宁回神,缩回屋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才程营长的眼神太可怕,让她有种下一秒程营长会对自己动手的错觉。 果然是会暴打赵麻子的人。 不能惹。 “我,我猜,是。”顾莞宁声音变小,生怕声音大点再刺激到程营长。 程砚洲还惊魂未定,回答了什么恐怕自己都不清楚,“嗯。顾小知青聪明。” 顾莞宁抿抿嘴角,总觉得有些奇怪,磕磕绊绊地问:“程营长你……你去找……还……为什么呀?” 隔着窗户看了眼顾莞宁,程砚洲嗓音低哑:“顾小知青很聪明,可以再猜。”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出去,我要跟我媳妇儿说悄悄话。 【我觉得我发现了东北话和普通话的区别】 关键就在于:h zhe-ze(这) shui-sei(谁) sun-shun,shai-sai(损色) chou-cou(瞅) z.c.s.zh.ch.sh没有就加,有了就去掉 是不是很正确?! 还有第二章 第27章 ◎这是要成了?◎ 程砚洲鼓励:“说不定这次也能猜到。” 歪着脑袋, 顾莞宁真的绞尽脑汁猜起来。 顾莞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程砚洲:“……不是。” “那是——”杏眸滴溜溜转,瞥到院里的柿子树,顾莞宁灵光一闪, 瞪大了眼睛激动道:“我知道为什么了?!” 程砚洲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程营长你砍的树是不是丢了?”顾莞宁一手握拳锤在另一手的手心上, 表情自信语气笃定, “你说大队里经常有偷树的贼,那天你为了背我下山把树留在了山上,是被人偷了吗?” 程砚洲:“……” 能给个更离谱的猜测吗? 见程砚洲不出声, 顾莞宁摸不准自己猜得对不对,“不是吗?” 程砚洲冷静了两秒, “树没丢。” “那可太好了!”顾莞宁松了口气, “树要打家具,我还当会误了程营长相亲。” “这个误了。”程砚洲咬着牙说道:“我第二天本来有个相亲,因为顾小知青没去。” 闻言顾莞宁一口气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真的?” “程营长你可别骗我。” 她可知道, 冯大娘最头疼的就是程营长的婚事了,如果因为她耽误了, 那她……她总不能上哪儿去找一个来赔给程营长。 程砚洲还没答,下工的哨声就响了。 怕被人看到两人独处对顾莞宁的名声不好, 程砚洲快速道:“下工了,我得回家做饭,明天再说。” 顾莞宁:“!” 不是, 程营长你竟然会做饭?她都不会呢! 程砚洲大步走到门口, 回身目光掠过窗后似乎陷入呆滞中的顾莞宁, 动作顿了顿, 悄声带上门。 赶着回家做饭的杨碧兰刚巧看到这一幕, 她心下一惊, 猛刹住脚。 老三进顾知青的院子了?! 这是要成了? 当晚,吃过饭后洗漱。 杨碧兰倒掉洗脚水,回前院时瞥了眼程砚洲那屋,在心中感叹,瞧这小子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声不响就跟顾知青处上了,能耐啊! 杨碧兰推门回屋,见三个娃鼓着小肚子睡得正熟。 她轻手轻脚走到另一边去,推推炕上的男人,“程大江,给老娘醒醒。” 程砚江翻个身,不情不愿坐起来,“又有什么事?” “老三,有对象了。” 程砚江从炕上弹起来,“啥?” 杨碧兰忙回头看三个娃,没好气地拧一把臭男人身上的肉,“你小点声。” 程砚江无声叫着躲开。 “你不知道,咱娘前阵子要给老三说对象,看上了知青院的顾知青。”杨碧兰瞪着眼睛,“就是老三救过的那个,人还是海市来的。” 程砚江愣了一下,没了睡意,忙问:“老三能愿意?” 杨碧兰撇撇嘴,“就是老三先看上的。” “我说呢,原先家里给老三张罗了那么多次相亲,结果他一个都看不上。” “好嘛!这一瞧就瞧上了海市来的知青,老三这眼光可真高!” 程砚江不乐意了,“我三弟二十多岁就是部队营长了,到了年纪转业保底是个工厂主任,那起步就比别人高一截,他挑一挑怎么了?” 杨碧兰白他一眼,“那老三挑得还少吗?你说说我娘家的姑娘一个不落地给说和了说和,他一个都没瞧上,我现在回娘家都没脸。” “现在一瞧就瞧上了高得没边儿的!” “顾知青可是海市来的,你知道海市是啥地吗?她能看上咱老程家?” 程砚江动动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那说不定就成了呢?”程砚江梗着脖子,“你刚才不还说老三有对象了吗?对象是谁?” 杨碧兰低头左右看,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道:“……顾知青。” 程砚江来劲了,“你看这不就成了?!” 程砚江坐直了身体,开始掰扯:“你说说,老三救了顾知青多少次?这一桩桩算下来,顾知青保不齐就对咱家老三有意思了。” 杨碧兰急了,“你可拉倒吧!”她一把扯住程砚江的胳膊,“这要是成了,你说到时候咱老程家要给顾知青多少彩礼才配得上?” “一百?两百?还是往上没个头?” 程砚江一顿,黑暗中狐疑的眼神落在杨碧兰的剪影上。 “合着你就为了这茬?”程砚江没好气道:“给多少彩礼那是老三的事,咱家分家的时候都把这些东西算清楚了,跟咱没关系。” 听见这话杨碧兰差点没气得仰头倒下去,她气狠了,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压不住。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忘了当年你们老程家给我多少彩礼了?” “就十块钱!” 程砚江补充:“还有块布。那布给了你弟,你弟结婚的时候你弟媳妇儿穿的新衣服就那布做的。” 杨碧兰又被气到了,伸手拧程砚江身上的肉,“你非跟我提这件事是吧?” 程砚江躲来躲去,还是遭了几下,他心虚地摸摸鼻子,讨好道:“不提了不提了。” “你要说那个,还得怪我没本事。”程砚江道:“老三要是能给他对象几百的彩礼,那是他的本事,我就不行了。” 杨碧兰:“……” 她深呼吸几下,还是按捺不住胸口那口气,恨不住踹了脚程砚江,“你就这点出息是吧?” “但咱家的钱不都给你了吗?”程砚江捂着腿,一脸委屈,“咱家以前、现在、往后的钱,我是能摸着一分吗?” 杨碧兰:“……” 都说程家老三闷嘴葫芦,一说话能噎死个人。杨碧兰看,她家这个老大也没差过。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先说好啊,老三能给多少彩礼是他的本事,但不能太多。”杨碧兰心里免不了羡慕,但她还有别的考量,“老四砚波他媳妇儿前两年给的一百五十块的彩礼,还有辆自行车。” “要是老三能跟顾知青成,彩礼不能比砚波媳妇儿还多。” “否则我们三个妯娌,我还是长嫂,可我就十块钱彩礼,她们个个都成百了,我哪还有脸?” 程砚江打了个哈欠,敷衍道:“成成成!回头我肯定跟娘说,你瞧瞧这事还没个影儿,我原都不知道呢?” 接下来几天,下工的哨声一响,杨碧兰就撒丫子往家跑。 果不其然,她每回都能看到老三从顾知青院里出来,没一回落下的。 杨碧兰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高兴,顾莞宁是海市来的知青,那可是大地方,这就把老四媳妇儿朱晓慧狠狠压了一头。 发愁,为的就是彩礼钱,那得多少是个头啊?虽然不用杨碧兰拿,但她只要一想心里头就不得劲。 都怪程大江没本事! 程砚洲几乎天天来小院,没让别人碰到过,却让赵红英和柴瑞云撞见过几回。 几次三番的,柴瑞云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程营长,咋瞅着,看上她们莞宁了吧?! 这天吃饭的时候,柴瑞云悄摸儿地偷看顾莞宁。 要说莞宁这模样长得可真好,脸皮白,眼睛大,眼珠黑溜溜的,鼻子好看,嘴也好看,哪都好看。 柴瑞云:“……” 她的直觉肯定没错,程营长就是看上她们莞宁了! 柴瑞云决定试探试探,她清清嗓子,状似随意问道:“莞宁,今天大石头几个孩子又来了?” 顾莞宁抬头,腮帮子鼓鼓嚼着饭菜,等咽下去才道:“来了。我今天就能把数学课本第一章给他们两个讲完。” 国文课本她是不成了,这项艰苦的工程还是留给未来队小的老师吧。 “那程营长也来了?”柴瑞云问。 顾莞宁点头,“嗯。程营长要带孩子。” 柴瑞云追问:“那程营长又跟你说话了?” 顾莞宁挠挠头,“说了。” “避着人没有?”柴瑞云立马又甩出一个问题。 顾莞宁疑惑又不解,“……瑞云姐,大石头他们应该算吧?” “勉强算。”柴瑞云摸来搪瓷缸子灌几口水试图冷静,心说,都一家人,算什么算? 听柴瑞云一直在问程砚洲,赵红英心下有些奇怪,她问:“瑞云,你该不是看上程营长了吧?” 柴瑞云:“噗——咳咳——” 她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 顾莞宁连忙去拿毛巾,给柴瑞云让她擦擦衣服,“瑞云姐,你不会真看上程营长了吧?” 柴瑞云:“……” 她一甩手,无奈道:“什么跟什么?” “哎呀,你们两个都是傻子吗?明明是程营长看上莞宁了!” 顾莞宁:“啊?” 赵红英:“不可能吧?” 赵红英扭头盯着顾莞宁上下打量,两秒后,她重重点头,看着柴瑞云说道:“有可能!” 顾莞宁:“……” 就是说,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柴瑞云擦完衣服坐下来,跟赵红英一起坐在顾莞宁对面,两人目光灼灼地打量顾莞宁。 顾莞宁被她们两个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饭也吃不下了,松开筷子,开始干坐着。 柴瑞云摸着下巴,开始分析,“莞宁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顾莞宁眨着大眼睛,“是有点奇怪。红英姐,瑞云姐,我觉得你们两个有些奇怪。” 哪里来的结论,程营长喜欢她? 柴瑞云站起来,弯腰以一个压迫性的姿态跟顾莞宁对话:“我说的是程营长,你别转移话题。” “他为啥天天来咱家?” 顾莞宁:“不是说了么,他带孩子。” “大石头需要程营长带吗?”柴瑞云一针见血,“我看他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的傻莞宁啊,你醒醒吧!” 柴瑞云一拍大腿,“我早就发现哪里不对劲了。赵麻子在山上堵你这回事,搁一般好心人那就是直接把你送回知青院,哪会管莞宁你的名声你的清白?” “你琢磨琢磨,得是啥样的人才能把事给顾虑得这么周全?” 赵红英倒吸一口冷气,仰头看着柴瑞云,“嘶——是这样。” “莞宁,这次的事要不是程家帮衬着,还给你遮掩着,你这……” 赵红英抓住顾莞宁的手,“我也觉得程营长八成对你有意思。” 顾莞宁心神一阵恍惚。 柴瑞云一拍桌子,唤回顾莞宁的注意力,“明天咱大队就放假了,我跟红英去县城置办东西。莞宁你就看着吧,程营长八成还会来。” 顾莞宁脱口而出,“不会的。” 柴瑞云挑眉,“理由?” 顾莞宁看看两人问道:“你们忘了,明天是二十五,二十五粮店有供应,也到了给程家粮食的时候。” 赵红英一拍脑袋,“还有这回事。估摸晚上冯大娘和桂花婶子还得来一趟。” 下晌吃过饭,杨桂花和冯秀芝果然如预料一般齐齐出现,不过还多了个杨碧兰。 冯秀芝给杨碧兰个眼神,杨碧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上前拉着赵红英和柴瑞云一脸亲热。 “前头晒谷场有社员们歇畔儿唠嗑,赵知青柴知青跟嫂子去看看不?咱好多人都想问问队小的事呢,赵知青你专门负责这块,可得跟社员们好好讲讲。” 说起队小,赵红英就没法拒绝了。 柴瑞云也不能让赵红英一个人去社员堆里,万一有人为难,她一起去还能帮衬着。 至于莞宁,她就在家,还有桂花婶子和冯大娘在,左右邻居也在。 两人跟杨碧兰去了晒谷场。 瞥见人离开后,冯秀芝和杨桂花才跟顾莞宁说正事。 冯秀芝说:“这不明天就二十五了,粮店恢复供应,我过来跟你说一声。明天老三去县城买粮,他半上午去,去之前再来你这拿钱,莞宁你看行不?” 原本顾莞宁会点头一口答应下来,但是想到中午瑞云姐和红英姐的猜测,她有些迟疑。 “我现在就把钱给大娘可以吗?”她问。 冯秀芝摆摆手,“哎哟那可不成。粮票在老三手里,是他四处寻摸来的,我也不清楚他有多少斤,万一你给多了咋办?” 顾莞宁坐在炕沿上晃了晃腿,“那好吧。我明天给程营长。” 冯秀芝心满意足地笑了。这小子可得给她争气啊,她都这么费心思了。 说完,冯秀芝站起来,“行了。我说完就走,还想去晒谷场瞧瞧赵知青讲啥呢?” 顾莞宁也没法送,只能打开窗户对冯秀芝挥挥手。 合上半扇窗户坐回来,顾莞宁跟杨桂花面对面,头皮阵阵发麻,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婶子,您还有事啊?” 杨桂花抿着嘴直笑,这丫头也是有趣。在知青院跟人呛起来就是个浑身长刺的刺猬,平常又跟个兔子似的。 杨桂花站起来,坐到顾莞宁旁边去,问她:“丫头,你不记得了?” 顾莞宁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 “上回你不说再考虑考虑吗?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婶子过来问问,你考虑得咋样了?” 杨桂花轻声细语。 听在顾莞宁耳朵里却像是恶魔低语。 顾莞宁拧着手指头,又想起中午的猜测,她现在就好奇,“婶子,冯大娘和程营长真的不知道吗?” 杨桂花:“……”怎么可能? “这次吧,”杨桂花咂摸咂摸嘴,想了个合适的说法,“这次赶巧,也是你冯大娘托我问的,不然这么长时间我都该忘了。她跟婶子一提,我就又想起来了。” 顾莞宁抬头,借着窗外散进来的一点微光看着杨桂花,“那程营长呢?” 这回该杨桂花头皮发麻了。 “他……他呀,他肯定也有这想法,不然你冯大娘也不会托我来问。” 顾莞宁垂下头,半晌没言语。 瑞云姐说得对,就她傻不愣登的,还以为程砚洲就是个什么也不求的大好人。 她也明白了,更猜到了。 程砚洲教训赵麻子是为了什么? 人跟人之间就不能多些坦诚吗? 要她猜,她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猜到? 见顾莞宁半天不说话,杨桂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莞宁,婶子这次不求你给个回答。婶子是想说个事,月底三十一号队小开学,那天队里也放假,你跟老三见个面呗?” “你跟老三见个面,成还是不成的,也让他死心。” 顾莞宁:“……”有这么严重吗? 说完这个,杨桂花就离开了。 顾莞宁躺在炕上休息。 抱着被子来回翻身,她却没有睡意。 难怪呢? 冯大娘明明那么在意程营长的婚事,大娘还亲口跟她说的,恨不得给程砚洲一天安排三次的相亲。 结果这几天顾莞宁倒是没见着某人相亲,净见他带孩子了。 瑞云姐说得对,大石头根本就不需要某人带! 顾莞宁越想越烦,明天还要跟程砚洲见面,接下来两个月都要因为粮食跟程砚洲见面。 她如果拒绝,和程家好好的关系肯定就变了。 她要是答应,顾莞宁咬住下唇,迟疑住。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相亲倒计时 日万第三天√ 感谢在2022-09-03 02:27:21~2022-09-03 19:4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唐宋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莞宁迟疑住。 好像不是不可以哦。 她也没那么抗拒。不就是谈恋爱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合适再分呗! 而且程砚洲好像在阳市当兵。 阳市…… 她的外公就在阳市。 之前寄过去的几封信无一例外没有回信, 不知道换个人行不行。 顾莞宁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出去,为了封信就轻易答应不太妥当。 ** 次日, 赵红英和柴瑞云早早起来, 去村口等其他知青一起, 结伴去县城。 远香近臭不是没有道理,明明上工的时候也见,但赵红英三个刚搬出去几天, 这会儿碰到了就拉着手不撒开。 亲亲热热地就像从来都这么好一样。 路上大家闲聊,其间有人说起队小招生的事, 也好似在旁敲侧击问赵红英些门道。 “队小的学费降到了一毛钱, 这就跟白送似的,这些天大队部的门槛都快被磨平了,我们听说报名的学生数量得有七八十个。” 不住在一起,不成天掺和那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心境格外的明朗开阔。 因此这会儿也不怎么在意问话的知青的目的,总归还有先前的情分在, 赵红英道:“大队长还没统计,但瞧那天一窝蜂的社员们带孩子去报名, 应该把咱们队小的教室装满不成问题。” 赵红英话音落下,柴瑞云立马接上,“说起来, 队小养猪的建议还是莞宁跟大队长提的。大队长早就说好了, 等后头试讲, 莞宁要是合适她怎么也能进队小当老师。” 同行的知青们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 “那次大队长和程会计送顾知青到地里上工, 是不是就是说了这事?” 今天一起去县城的也有男知青, “怪不得呢?我们还纳闷, 大队长向来对咱们知青不假辞色,怎么偏对顾知青挂个笑脸?” 知青们的心思活泛起来,但这回却不是拿顾莞宁的名额说事。毕竟明眼人都清楚让队小养猪的建议有多重要,几乎一下子就把队小给盘活了。 从仅有的八个学生,到现在的七八十个学生,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进步。 “红英姐,队小招了这么多学生,相应的老师名额是不是也得增加?” 赵红英笑着点头,“那肯定的。下个礼拜开学,第一天就是咱们知青的试讲,大家可都得好好准备才行。” 一行人说说笑笑,结伴朝着县城去。 ** 半上午,清静的小院有客上门。 顾莞宁穿鞋下炕。 修养了一个礼拜她已经能下地行走,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门口,隔着门缝,顾莞宁瞧见了意料之中的人。 “程营长。”顾莞宁拉开门,任由门开着,转身往屋里走。 程砚洲跟在后面走进院子,看顾莞宁挪着小碎步艰难移动,他上前要扶一把。 顾莞宁的余光一直关注程砚洲,猛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脚绊脚被绊倒。 程砚洲把人扶住,目光在院里转了一圈,“那两个知青呢,就你一个人在吗?” “你脚掌骨折现在还不能下地,至少要再修养半个月。” 顾莞宁偷看一眼程砚洲。 从前没发现,现在知道了他好像喜欢自己,顾莞宁就觉得真是处处有迹可循。 走到屋门口,顾莞宁严肃着脸,“我自己能行。” 说完,她转身进屋,坐在炕沿上,拍着胸口长舒一大口气。 程砚洲把人松开,往旁边迈一步,熟练地拉开窗户。 顾莞宁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后背僵住,对程砚洲扯出一个假模假式的微笑。 “等我找找东西。” 程砚洲瞥开视线,道:“我有十五斤粮票,多出来五斤。我听说顾知青是刚下乡的知青,没有分过粮食,可以先借给你。” 顾莞宁拿钱的动作一顿,狐疑的眼神扫过去,“是恰好多出来的吗?” 自从知道程砚洲可能喜欢自己以后,程砚洲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仿佛有深层次的目的,值得琢磨深究。 程砚洲探头看进屋里,正对上顾莞宁的视线,“很重要吗?” 顾莞宁点头。 她转身继续数钱。 其实就三块钱,哪又需要那么长时间。 顾莞宁现在很纠结,是直接问呢,还是当做不知道。 直接问吧,万一一切都是个乌龙,程砚洲根本就不喜欢她。 那多尴尬? 要是那种情况,顾莞宁恨不得连夜扛着时光机穿出这本书。 而不是乌龙的话,就说明瑞云姐和红英姐的猜测是对的。 那她要怎么回答? 顾莞宁:“……” 见顾莞宁迟迟不动作,像是在发呆,程砚洲重重咳嗽一声,“顾小知青!” “顾莞宁!” 顾莞宁猛地回神,“啊?” “想什么呢?”程砚洲伸手,“除了粮食还要给你带别的东西吗?” 顾莞宁把钱交到他手里,“不用。有红英姐和瑞云姐帮我带。” “吃的东西也不要?”程砚洲问:“今天国营饭店特供饺子,好像是羊肉馅儿的。” 顾莞宁吞吞口水。 她就碰到过一次特供饺子,那次还给了程砚洲。 她捏着钱和票,双手递给程砚洲,“要一斤。” 程砚洲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就是没话找话随口一说,没成想戳中了小知青的心思,竟然真的喜欢吃? 程砚洲:“一斤饺子,还有五斤面粉是吧?” 都麻烦了这么多,顾莞宁一想,就干脆再麻烦一步,“我能要两斤大米和三斤面粉吗?” “可以。”程砚洲似是想起来,“顾知青是南方人,喜欢吃大米?” 顾莞宁坐直了身体,板着脸义正言辞:“程营长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这是刻板印象!南方人就非得喜欢吃大米吗?我就不一样,大米和面粉我都喜欢吃!” 程砚洲:“……” 他憋不住笑了笑,“嗯。你不一样。” “那我先走了。” 顾莞宁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 她这么无理取闹,是为了破坏自己在程砚洲心目中的形象啊,怎么他还笑了呢? 顾莞宁扑在棉被上,像以前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一样,脑袋顶着棉被钻来钻去。 程砚洲回转脚步,走到窗户旁看到的就是这样情景。 因为动作拉扯,顾小知青的衣服缩上去,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纤腰。 程砚洲慌张扭过头,几乎是夺步而逃,贴在墙上冷静。 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听到脚步声,顾莞宁汗毛一竖,坐起来朝窗外看过去,“程营长?程营长你还在吗?” 程砚洲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难得不平稳,“我在。” “你不是走了吗?”顾莞宁挪到窗户旁,“难道还有事情没说?” “有。”程砚洲琢磨着得把要做的事情做完,“我是来问你,你猜到了对不对?” “猜到什么?”顾莞宁不解,“你好歹给个提示。” 程砚洲话不多说:“赵麻子。” 顾莞宁:“!” 她喊出了穿越以来最高的分贝,“没没没——没有!” 顾莞宁伸手,要关紧窗户。 快合上时却被人拦住。 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程砚洲,顾莞宁松开,两手捂住耳朵,缩在窗户底下。 “我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砚洲:“……” 他突然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户底下藏不住的毛茸茸的脑袋。 “我的意思是,赵麻子今天就要出事了。” 到了嘴边的话,程砚洲咽回去,换了个别的话题。 窗户底下冒出两只眼睛来,“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嗯。”程砚洲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县城。” 这次是真的要走。 顾莞宁目送程砚洲离开,盯着院门半分钟,确认他没有再杀个回马枪,才彻底松了口气,把自己甩到棉被上。 谁知刚松气没多会儿,院门又被敲响了。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高声问道:“谁啊?” 门外,冯秀芝和林秀莲对视一眼,冯秀芝开口:“莞宁,是我!你冯大娘!还有你林大娘!” “能进吗?” 顾莞宁说着要下炕,“能进!” 冯秀芝和林凤莲忙推门进来,后头缀着两家的孩子。 冯秀芝进院子后就径直到屋里,拦住顾莞宁穿鞋,“丫头你就坐那儿就行,我跟你林大娘过来就是说说话。” “今天家里就你一人吧?”林凤莲长年板着的脸上带了丝和蔼的微笑。 看得顾莞宁受宠若惊,“就我一个。红英姐和瑞云姐去县城置办东西去了,下午才回。” 上次见林大娘还虎着脸呢。 林凤莲嘴角的笑意加深,“中午饭顾知青咋吃,要不我让小野给你送过来?都是自家瞎摆活的吃食,顾知青赏个脸?” 顾莞宁一头雾水,为啥林大娘突然对她这么热情? 冯秀芝白了林凤莲一眼,“拉倒吧,有我跟莞宁的关系在这呢能轮到你?”她扭头,笑脸对着顾莞宁,“中午大娘给你送饭,吃韭菜盒子。” 顾莞宁忙摆手,“不用了大娘,瑞云姐给我留了饭。” “你腿脚不好就别瞎忙活了,听大娘的。”冯秀芝不由分说定下来。 然后,两位大娘就从兜里掏出晒干的南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唠闲话。 顾莞宁:“……” 顾莞宁也被分了一把。 一边听两个大娘聊八卦,一边磕绿色原生态的南瓜子。 晌午吃饭,林凤莲带着孙子小野回了隔壁。 前脚她们刚走,后脚程叔就提了韭菜盒子过来,跟冯大娘带着孩子在顾莞宁这吃了顿午饭。 顾莞宁一阵感动。 怕她一个人在家遇见什么意外,冯大娘这才一圈忙活。 顾莞宁在心里叹气,就怕拒绝了程营长以后跟冯大娘没法再像这样相处。 吃过饭,顾莞宁拆开包裹,给大石头三个孩子泡了杯麦乳精。 她不爱喝这玩意,齁甜齁甜的。 三个孩子却喝得满足,你一口我一口她一口,满满一搪瓷缸子的麦乳精很快就喝得一干二净。 小石头拍了拍鼓鼓的肚皮,发出清脆的响声,笑得傻乎乎,“西瓜熟了!” 冯秀芝赶紧把这孩子的衣服给抻下去,“也不害臊?” ** 下午晌,冯大娘和林大娘在院门口歇闲唠嗑,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聚了过来,搬着凳子一起说东说西。 顾莞宁捧着手抄课本,继续跟大石头和小野讲数学。 今天有个小测验,检验两人第一章学习得如何。 顾莞宁清了清嗓子,“十以内的加法,我出十道题,答对九道以上奖励一块果脯。” 大石头和小野齐齐挺直腰板,站在窗户底下,目光灼灼。 “第一题,5+3等于几?”顾莞宁说:“你们两个背对背,在地上写下答案。” 大石头:“7。” 小野:“9。” 顾莞宁:“……” 你们是怎么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 顾莞宁:“第二题,4+3等于几?” 大石头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最后写下:“6。” 小野连脚指头都用上来,最后得出:“8。” 顾莞宁微笑:“很好。谁都没有果脯了。” 大石头和小野同时扭头看对方,都错了? 就在顾莞宁严肃训斥两个学生的时候,赵红英和柴瑞云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真·大包小包。 两人前头抱着,背上背着,手里还提着,累得气喘吁吁,脸上的汗雨如下。 顾莞宁震惊,“红英姐瑞云姐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冯秀芝和林凤莲也震惊,上去帮着卸下来。街坊邻居都挺好奇,不过只敢站在门口瞅,左右小声地交头接耳。 听见顾莞宁的话,柴瑞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里头的包裹有她们一个吗? 把东西都搬进屋里,林凤莲出门招呼看热闹的邻居,顺便把大门带上。 冯秀芝从后院洗手回来,刚好听到柴瑞云控诉:“顾莞宁,这可都是你的包裹!快累死我了,给姐姐倒杯水快。” 顾莞宁递了杯水过去,脑袋还有些懵,“都是我的?” “不是寄错了吧?” 赵红英夺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半杯,一抹嘴道:“不可能,你这名字很难重复,就是你的。工作人员说了,寄包裹的那人也姓顾。” 柴瑞云也说:“我们给你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同志,说是你表哥,他说最近有人给你寄包裹,让你记着去收。” 冯秀芝脚一滑。 我的老天爷! 这么多东西全是莞宁家里寄来的? 那她她……她家得多能耐? 那她们程家,她家老三,还能跟人处上吗?这都不是高攀了,这得是上天啊! 冯秀芝这些天燃烧着的信心,啪一下就灭成小火星了。 顾莞宁随手捞过来一个包裹看,包裹上面贴着清单,清单寄信人那栏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嚣张签名。 “顾……顾——鹤——庭,顾鹤庭?!” 顾莞宁差点没把手里的包裹扔出去。 “谁?”柴瑞云问。 顾莞宁放下那个包裹,往远处推了推,“我二哥。” “你二哥对你可真好。”柴瑞云感叹一句,哪像她的哥哥姐姐们,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赵红英催促,“快拆开看看,我觉得有个包裹摸着像棉被,斤两还不轻,死沉死沉的。” 悄悄走过来的冯秀芝指了指其中一个包裹,“是那个吧。” “莞宁,大娘还得跟人说事呢,就先走了啊。” 说完,不等顾莞宁出声,冯秀芝逃也似地飞奔离开。 在赵红英和柴瑞云的催促下,顾莞宁拆开了那个疑似是棉被的包裹。 包裹里头果然是棉被,比顾莞宁现在盖的被子至少厚了三层。 柴瑞云嘴角留下了羡慕的口水,“这棉被就是大雪压村的时候盖都不冷。” 北江省地处整个华国最北方,每年十一月份到次年一月,南河县城整个县城都会持续下一个季度的大雪。 某些人类鲜少踏足的地方,一个冬天过去,积累的大雪有两层楼那么厚。 自从落水后,顾莞宁就特别怕冷,面对这样厚实的棉被,哪怕是顾鹤庭寄来的她也难以抵挡住诱惑。 就是有个问题,顾莞宁试着拎起那张棉被,结果棉被纹丝不动,“我盖上这被子不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吧?” “怎么可能?”柴瑞云扯着那棉被四处摸,“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了大雪压村的时候你就知道这棉被是能救命的东西。” 再拆一个包裹,里面是齐全的一套过冬装备。 雷·锋帽、军大衣、棉裤和棉靴。 柴瑞云羡慕得眼睛发红,“你二哥对你可真好!” 顾莞宁:“……” 才不是,顾鹤庭最讨厌的就是她了。 肯定是大姨三令五申顾鹤庭才会寄东西来。 剩下的包裹就是些一年四季的衣服,还有些稀罕的吃食。 跟上一次一样,衣服了藏了个信封,顾莞宁留着没拆。 吃食像是肉干肉脯,牛肉干也有,还有月饼。 顾莞宁分了半个月饼给两个舍友,“下个月好像就是端午节了,是不是得吃粽子。” 柴瑞云捧着月饼吃得小心翼翼,“这可是蛋黄馅的,端午节没得吃粽子,但是大队会放电影。” 顾莞宁把东西归置好,放不住的吃食拿出来先解决,衣服什么的要拿出来晒一晒。 还有厚棉被,也得晒一晒。 看包裹上的单子,是从冰城寄来的,冰城距离南河县不远。 顾莞宁趴在厚棉被,托腮沉思,莫非顾鹤庭在冰城,他也在北江省? 初一那年,顾家变故,她离开京市去海市投奔大姨。 火车站里的月台上,二哥顾鹤庭咬牙切齿地冲她大喊,叫她再也别回去,永远不想在京市看到她。 虽然知道顾鹤庭打小就讨厌自己,但是说出那样的话来,可见顾鹤庭有多恨她。 之后去海市,顾莞宁就再也没听到过顾鹤庭的消息。 他去了哪里?下乡了吗?结婚没有? 顾莞宁通通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思想上的巨人,在心里和小知青结了八百遍婚,但还没实践就脸红 冯大娘:未曾设想过,在未来儿媳眼里,我竟然比儿子重要? 预计两章就相亲 预计也可能不准 还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03 19:49:34~2022-09-04 02:0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窝是一枚醋包 3瓶;从此君王不早朝 2瓶;彩虹棉花糖、冲鸭小墩墩、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顾莞宁◎ 休息了片刻, 外面有人敲门,赵红英出去开门,回屋的时候提了两兜粮食, 还有一盒饺子。 赵红英说:“是冯大娘给的。” 顾莞宁接过饭盒, 这饭盒看着有些眼熟, 好像是那次她装饺子的饭盒。 顾莞宁:“……” 算了,饺子要紧。 分给赵红英和柴瑞云几只饺子,顾莞宁也夹了一个塞进嘴里, “瑞云姐,我晚上就吃饺子, 再喝一碗粥就行。” 柴瑞云坐在桌旁捶腿, “行。我看早晨给你留的土豆饼还没动,我跟红英姐凑合凑合得了。买的肉包子跟红烧肉湃井里,明天再吃。” 晚饭前,外头忽一阵吵闹。 赵红英不放心出去看, 冯秀芝连忙把人推回院子里,顺便也挤进来, 跟三个姑娘嘱咐:“是赵麻子那里有动静了,大队长还叫了警察和革委会的人来, 丰收大队也来了人,正乱着呢。” “你们就搁家里待着,千万别出去知道吗?” 赵红英疑惑, “怎么丰收大队也来人了?” “赵麻子的粮食关系在丰收大队, 这么大的事丰收大队不可能不来人。” 冯秀芝没说的是, 赵麻子偷的那几把铁锹在丰收大队的仓库里找到了。当初农具买回来, 会计程长义就做上了记号, 丰收大队那头根本没法抵赖。 此时。 赵麻子家门口聚集了一堆人。 三拨人泾渭分明, 以程长顺为首的前进大队社员和刚组织起来的民兵队伍、以赵有庆为首的丰收大队社员以及被叫来主持公道的革委会和警察同志。 谁对谁错结果分明。 那几把铁锹还是革委会和警察亲自在丰收大队的仓库里找到的。 赵麻子对自己偷盗的事情也供认不讳,尤其是偷农具一条,判个几十年的劳改不在话下。 赵有庆沉着脸,站在丰收大队的社员前面,看赵麻子的眼神带着阴狠。 “农具的事我们大队不知情,赵麻子虽然住在前进大队,可有时候上工会去丰收大队。保不齐是他在前进大队领了农具,上工的时候又带去丰收大队。” 程长顺冷笑一声,“合着你们丰收大队不是每天都清点农具数量,多了少了大队会计不清楚?” “赵有庆,你打量大家都是傻子呢?” “农具是在你们丰收大队发现的,那盖房子的砖呢?当房梁的木头呢?赵麻子一人能偷得了这些?再说他偷了能往哪里藏?你要是清清白白就让革委会的干事去你们丰收大队搜!” 赵有庆阴沉着脸没说话。 他身后抱着锄头的男人往地上唾一口,语气凶狠:“说了没关系就是没关系,凭什么让你们搜?” 赵有庆扯起嘴角笑了笑,“没凭没据当然不能搜。不过,要搜我们丰收大队可以,但是也得让我们丰收大队搜你们前进大队。” 前进大队的社员们不干了,“凭什么?” “凭什么?”赵有庆身后的男人把锄头竖在地上,“凭我们丰收大队也丢了东西,怀疑是你们前进大队的人偷的!” 程长顺差点没气笑。 这是什么? 倒打一耙?胡搅蛮缠? 程长顺捏了根烟,边抽边冷静,“赵有庆,把跟赵麻子一起偷东西那几个人交出来。” 赵有庆黑黢黢的脸笑得皱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哪有什么偷东西的人?我们丰收大队的社员可都干干净净,我看程长顺你是抽烟抽糊涂了吧?” 革委会的人面无表情看着,不打算掺和两个生产大队之间的矛盾。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搜查丰收大队,现在看来不成了。 两边僵持着。 丰收大队后方,赵卫进叫上一母同胞的妹子赵金凤偷偷溜走。 赵金凤看得正热闹,被打扰一脸不高兴,甩开赵卫进的胳膊,“三哥我这看起劲呢!” 赵卫进白着脸揉膀子。 他这妹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一身的腱子肉五大三粗,壮实得跟座小山似的,和家里人格格不入。 赵家人都干瘪瘦小,上到赵有庆下到赵卫进,男人的个子都不超过一米七,吃再好再多浑身的肉也不超过二两。 偏赵金凤跟隔房的堂兄赵卫兵快一米八的大个,吃什么都长肉。 “看那些有什么意思?”赵卫进腹诽一句,长这么高个有啥用,脑子不好使也白搭,“去看三哥对象。” “三哥你又有对象了?”赵金凤从兜里掏出块窝窝头来,哼哧哼哧往嘴里塞,“哪个女知青?” 赵卫进笑了,“你也知道是女知青?” “那还能有谁?”赵金凤习以为常,“乡下姑娘你也看不上啊,皮糙肉厚的哪有女知青嫩?女知青的身上都是香的,就是撒泡尿都比大米粥好喝。” 赵卫进:“……” 他嘴角抽搐,“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听咱爹跟咱大伯说的,他俩还说,过阵子还有女知青下乡,他们就能换换口味了。” 赵卫进脸色一变,“你这话还在谁跟前说过?” “没谁啊。”赵金凤走得累了,一屁股墩在地上,“就跟你说过。” 赵卫进一把扯住赵金凤的头发,表情狠厉,警告道:“这话要是敢往外传一个字,赵金凤,你就等着活活饿死。” 赵金凤捂着头皮,一脸惊恐,连忙点头,“嗯嗯!我不说!” 赵卫进松开手,冷冷道:“以后在家里听到的话谁也不能说,知道?” 赵金凤弱弱地回:“知道。” “跟我去见你三嫂。”赵卫进拍拍手,继续往山脚下的知青院去。 赵金凤不敢再休息,爬起来匆忙跟上。 队里发生了大事,山脚下的知青们不敢去围观,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站在院外头伸着脖子往村口那方向看。 赵卫进给赵金凤使了个眼色,“你去叫人,郑妙琴。” 赵金凤擦把汗,不敢有怨言,上前去喊人。 赵卫进和赵金凤这对兄妹太显眼,早有知青发现了他们,见赵金凤过来,主动问:“请问你是?” 面对知青,赵金凤就不像对赵卫进那样敬畏。毕竟在丰收大队知青就是最底层的存在,她身为大队长的闺女,有样学样,对知青们颐指气使。 “我来找我三嫂,快把郑妙琴叫出来,我三哥找她有事。” 丰收大队的知青们愣住了。 “你说什么?” “你三嫂……你说郑妙琴是你三嫂?怎么可能?” 知青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想法: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倒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回院子,大声喊:“郑妙琴,你对象来找你了!” 郑妙琴在和徐文理读诗,闻言怒不可遏,骂道:“浑说什么呢?你才有对象?” 那人得意洋洋,两手摊开,语气无辜:“我可没浑说,你对象就在外头呢,不信你自个去看看呗!” 说完,那人赶紧回去继续看热闹。 院里的知青们再看郑妙琴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徐文理更是面色一黑,合上诗集,“我还有事,先回屋了。” 郑妙琴着急地去抓徐文理的手,“徐知青你别听他们瞎说,我才没有什么对象。” 徐文理面上带着薄怒,抖着手扶了扶眼镜,躲开郑妙琴,“这话你不用跟我说。” 远的不提,最近不还有个程继昌吗? 他怎么记得,郑妙琴跟程继昌并没有断了,估摸是人从县城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找郑妙琴吧。 徐文理大步进了屋子,用力甩上门。 郑妙琴委屈地咬住下唇,抹掉眼泪,怒气冲冲去外面要跟那个自称她对象的人对质。 院外,赵金凤眉毛一皱,呵斥道:“快把郑妙琴给我叫出来,别磨磨蹭蹭,要不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知青们:“……” “不是,你谁啊你?” 赵卫进此时上来,笑着道:“我是郑妙琴对象。” 知青们:“?!”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又矮又瘦又黑长得跟晒干的酸枣似的男人,沉默了。 郑妙琴那样的人,她就是瞎了也不会跟这人处对象的。 更别说人家如今有对象,天天跟徐文理同进同出,就差跟院里明说她俩好上了。 有徐文理在前,赵卫进就更不够看了。 在场的知青觉得赵卫进脑子有病。 赵卫进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可他却不甘心,心里翻涌着愤怒。 丰收大队每年都要来知青,刚来的知青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不屑、厌恶、嫌弃…… 可现在没一个人敢正眼跟他对视。 赵卫进笑笑:“我叫赵卫进,我是隔壁丰收大队的社员,我爹是丰收大队的大队长。” 知青们面色一变。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那个传言:丰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强迫女知青,女知青不堪受辱,跳河死了。 知青们齐齐后退。 郑妙琴冲出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也是脸色一白。 看到郑妙琴,赵卫进眼睛一亮,之前天黑看不清楚,现在看长得还不赖。 他高声道:“小琴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知青们齐齐扭头看向郑妙琴。 郑妙琴浑身戒备着,又气又怕,抖着嘴唇,“你说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你!” 赵卫进也不恼,叹着气摇头,活像容忍对象发脾气的好男人。 “我知道小琴是在生我的气,可那根本不是我的错,我让赵麻子转交给你的东西他没给你是不是?” 提到赵麻子,郑妙琴心里一个咯噔,“什么赵麻子?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有知青小声提醒,“赵麻子犯了事,偷大队财产,这会儿被抓了。” “是啊。赵麻子不仅偷你们大队的东西,他还私自昧下我给小琴的东西。”赵卫进做出无辜受害者的表情,“赵麻子经常去山上,我怀疑他把东西藏在山里。” 郑妙琴没法再做到自欺欺人。 她鼓动赵麻子毁顾莞宁清白这事,赵卫进也知道,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并且赵卫进想用这件事威胁自己,逼自己做他的对象。 郑妙琴攥紧了拳头,身体不住颤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众目睽睽之下,赵卫进一旦说出那件事,那么今天革委会和警察带走的人就会多她一个。 她不能坐牢。 几乎是瞬间,郑妙琴下了决定。 哪怕赵卫进不是个好人,他逼死过女知青,他捏着自己的把柄,可郑妙琴别无选择。 “我……我这才知道,原来都是赵麻子的过,是我错怪你了,卫……卫进。”郑妙琴扯了扯嘴角,艰难扯出一抹强笑,“有什么事,能到一旁说吗?” 她看着赵卫进。 赵卫进看着她。 赵卫进嘴角的笑意加深,“当然!这是我们俩人之间的事,我可不希望因为赵麻子耽误了咱们议亲。” 众知青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最后这几句他们却听明白了。 郑妙琴和赵卫进竟然真的在处对象? 而且到了要议亲的地步?! 他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 虽说不好去看热闹,不过社员们在哪里都能八卦起来。 这不,天一擦黑,左邻右舍的社员们纷纷揣着南瓜子出来唠嗑。 为了尽快融入到社员中,赵红英和柴瑞云也揣着买来的瓜子花生到外头来,坐在板凳上听东家长西家短。 顾莞宁靠在厚棉被上啃肉脯。 这次寄来的肉脯有一大包,她放开了吃也能吃几天。 院子外头不时有人高声说着什么,惹起一连串的笑声。 顾莞宁心里头羡慕。 她可喜欢听大娘婶子们说八卦了。 正羡慕着,窗户被敲了敲,顾莞宁心一提,“谁?” “是我。”程砚洲小声道:“开窗。” 顾莞宁:“……” 她推开窗户,严肃着小脸看程砚洲,“你从门口进来的?” “不是。门口有人,我从后头翻墙进的。”程砚洲回得毫不迟疑,“没让人看见。” 顾莞宁:“……” 她深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人最好有要紧的事情说。 “吃吗?”程砚洲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卤鸡腿。” 不等顾莞宁伸手接,他径自放在窗台上。 顾莞宁:“……” 这是谁家? 顾莞宁瞪他一眼,回身翻一兜的零嘴,摸出块月饼来递给程砚洲,“给,我不白吃你的。” 程砚洲接过月饼一瞅,一脸稀奇地问:“什么时候有月饼?” 顾莞宁摇头,“不知道,家里寄来的。”转过身来,她问:“你来做什么?” 程砚洲啧一下,这话说的,没事他就不能来? 程砚洲:“……”没事他好像真的不能随便见小知青。 “告诉你个好消息。”程砚洲咬了口月饼,好像有股奶香味,咽下去他接着道:“刚才我见赵卫进去了山脚的知青院。” 顾莞宁反应了一下,然后来了精神。 “他是不是去找郑妙琴了?” 程砚洲点头,“应该是。我远远瞧着,听见有人说‘郑妙琴’三个字。” 顾莞宁向前靠近些,杏眸亮晶晶的,声音放轻:“赵卫进去找郑妙琴,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程砚洲动作一顿,看着小知青好看的面容,他心想肯定不能说实话。 “应该是勒索钱财。” 顾莞宁摇头,“我觉得不止。”她摸着下巴,歪头沉吟道:“赵卫进有郑妙琴的把柄,这又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他威胁郑妙琴做什么都有可能。” “我觉得,不说他们了。”程砚洲赶忙制止小知青的思绪,“这月饼哪买的,还挺好吃。” “好吃吗?”顾莞宁挠头,“我还有不少,一会儿你带几块给大娘尝尝。” 冯大娘帮了她那么多。 程砚洲:“……”过来传信的好像是他。 顾莞宁动作很快,挑了几块完整的月饼用油纸包起来,塞到程砚洲手里。 她笑盈盈说:“麻烦程营长了,一会儿翻墙的时候注意别弄碎了。” 程砚洲:“……”他有理由怀疑小知青是在报复他 。 程砚洲清清嗓子,“一会儿我从门口出去。” 顾莞宁瞪圆了眼睛,“那你要怎么跟大家解释?” “天黑,我长得也黑,大家看不见。”程砚洲一本正经。 顾莞宁: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她气呼呼要关窗,程砚洲一把拦住,声音含笑:“我开玩笑。” “月底队里放假,顾知青有什么安排吗?”程砚洲从侧面试探。 顾莞宁抿紧嘴角,你不如直接问。 “没有。”她没好气回道。 程砚洲却好似放心下来,长舒一口气,嘱咐顾莞宁:“那就好。” 顾莞宁:“?” 就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程砚洲紧接着道:“你有时间就好。” “抽空去吃我做的饭。” 鼓起一侧脸颊,顾莞宁忍了忍没忍住,“我知道。” “我就是去吃饭的。” 窗户另一侧传来几声沉闷的笑声。 程砚洲不停点头,“嗯。去吃饭就行。” “顾莞宁。” “我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去吃我做的饭。 日万4√ 感谢在2022-09-04 02:02:28~2022-09-04 20:5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岁鹤归 5瓶;窝是一枚醋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你是有急事吗?◎ 耳朵贴在窗户上听外面的动静, 好长时间没声音后,顾莞宁推开一条缝隙,外面黑黢黢的啥也看不着, 她立马又关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黑了, 屋里也没有光亮。 顾莞宁翻出蜡烛点着, 立在窗台上,烛光照亮这一角。 余光瞥到油纸包,顾莞宁拿过来, 鸡腿摸在手里还是温热的,她拆开咬了一大口。 好吃。 她都没吃过南河县国营饭店的卤鸡腿呢。 果然名不虚传。 外头的天一黑, 温度不多时就降下来。 赵红英和柴瑞云搓着手进屋。 赵红英道:“村口好像还闹着, 听说都动手了。” “是打人了吗?”顾莞宁啃鸡腿的动作一顿。 赵红英转头看她,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啃了大半的鸡腿上,“这鸡腿哪来的?” 顾莞宁愣住,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藏。 “换……换的!” 柴瑞云简直没眼看, “你能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吗?” 刚才那口咬得肉太多。 顾莞宁嚼啊嚼,使劲嚼了好半天才空出嘴来, “我跟别人换的。” 柴瑞云追问:“别人?谁?什么时候换的?” 顾莞宁心虚低头,眨巴着大眼睛, 小声问:“非得问清楚吗?” “那肯定啊!”柴瑞云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小口品着, “不认识的人, 万一给你下农药咋办?” 顾莞宁:“……” 顾莞宁:“瑞云姐, 你想得太多了。” 柴瑞云笑了笑, 笑容中带着丝了然, “农药还不容易买呢, 我就怕不是农药,而是什么迷魂药!” 一瞬间脸颊飞红,顾莞宁说话都不利索,结结巴巴:“瑞瑞云姐,你这样……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好姐妹的!” 柴瑞云仰头,叹息一声:“说不定早就失去了呢!” 顾莞宁大声:“瑞云姐!” 赵红英噗嗤一声笑出来,打圆场说:“行了,瑞云你就别逗莞宁了。” 她问顾莞宁:“刚才程营长是不是来了?” 顾莞宁杏眸睁大,“他不是说没人看到吗?” 话脱口而出,说完顾莞宁就后悔了,她低头抿紧嘴角,脸颊上的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去。 她这反应,还真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柴瑞云翻了个白眼,“我跟红英姐又不瞎,大门门缝那么宽,我俩能看不到那么大个人?” 顾莞宁恨恨咬一口鸡腿,鼓着一侧脸颊,说话有些含糊:“程砚洲来,是有事情说。” “他还真来了?他咋进来的?”柴瑞云放下搪瓷缸子,三步并两步跨到炕边上坐下,“你也放心?” 顾莞宁咽下鸡腿,“翻墙,从后院翻进来的。” 赵红英&柴瑞云:“……” 两人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沉默寡言一本正经的程砚洲揣着卤鸡腿偷摸翻墙是什么样子。 柴瑞云啧一声,“我就说程营长对你有意思。怎么着,莞宁你不会也喜欢程营长吧?” 顾莞宁抬头不解,“我又没白吃他的东西,我给了程砚洲月饼。” “这个,换的!”顾莞宁冲柴瑞云摇了摇手里的鸡腿骨,“我没有白拿。” 柴瑞云瞥了眼干净的骨头,她:“……” 啧! 那也得人愿意换。 柴瑞云问:“程营长跟你说啥了?” 闻言顾莞宁动作极快地用油纸包好骨头,对赵红英招手,赵红英凑上来,三人头碰头。 顾莞宁压低声音道:“今天丰收大队来人,赵卫进也来了,他去知青院找了郑妙琴。” 赵红英皱眉,“赵卫进找郑妙琴做什么?该不会……莞宁,撺掇赵麻子的人是郑妙琴!” 顾莞宁十分笃定:“就是郑妙琴。” 赵红英:“这俩人凑到一起不是要琢磨着害人吧?” 柴瑞云沉吟半晌,道:“很有可能。郑妙琴撺掇赵麻子去害莞宁,现在赵麻子被抓,赵卫进找郑妙琴可能是为了商量怎么堵赵麻子的嘴。” 顾莞宁却还有别的想法。 养病这些天,她有时候就琢磨着该怎么报仇。但是思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或者说她能想到的办法都太突破底线了。 跟郑妙琴一样指使别人去破坏另一个女同志的清白,这就是犯罪! 顾莞宁自认做不到。 可她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 然后她就开始发愁,就忍不住又把主意打到了徐文理身上。 哪怕没有证据,顾莞宁却有种直觉,她这几次三番被郑妙琴针对,背后绝对有徐文理的手笔。 徐文理喜欢挑唆别人达成目的。 郑妙琴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最好能让两人反目成仇。 到时候徐文理和郑妙琴狗咬狗,她就在一旁看戏。 今天突然听说赵卫进去找了郑妙琴,她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顾莞宁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柴瑞云突然伸手拦住她,质问:“哎等等!” “我怎么觉着不对。赵麻子不是今天刚被抓吗?是谁指使他堵你的还没问出来呢!” “你是咋知道的?” 赵红英和柴瑞云齐齐盯着顾莞宁。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顾莞宁动作一顿,心虚地看房梁看地面,干笑两声:“呵呵,我没跟你们说吗?” 柴瑞云:“你觉得你说过吗?” 顾莞宁:“……” 顾莞宁垂头,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是程砚洲。” 柴瑞云斜眼看着顾莞宁,“我就知道。除了他也没别人。” 顾莞宁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觉得桂花婶子和冯大娘也有可能。” 柴瑞云立马大声道:“冯大娘和桂花婶子肯定不会避着我和红英姐!” 顾莞宁小声说:“你这样说,好像我跟程营长见不得人。” 柴瑞云:“……” 柴瑞云腾一下站起来,“你为了护着程营长就堵我话是吧?我还是不是你瑞云姐了?” 顾莞宁:“?” 她什么时候护着程砚洲了? “我没有!”顾莞宁委屈巴巴看着柴瑞云,见这表情不管用,她低头认错,“我错了。” 柴瑞云坐回去,“你是不是喜欢程营长?” 赵红英也问:“莞宁你要跟程营长处对象吗?” 顾莞宁表情错愕,“怎么这么问?” 赵红英道:“莞宁,你不觉得冯大娘对你太好了吗?” 顾莞宁想了想,确实是,她点头。 “非亲非故,要说没点什么别的原因她凭啥对你这么好?” “你自己数数,你受伤被程营长救回来,冯大娘是不是二话不说就留你在程家,还处处帮你掩饰?” “最近的,今天我跟瑞云去县城就你一个人在家,冯大娘把午饭搬到咱家来陪你。” “还有,只要有空晌儿,冯大娘必来咱家串门。” “晚上歇畔,我听说冯大娘以前都跟兰嫂子去晒谷场,可这几天一直在咱院子外头。” 顾莞宁一阵沉默,这难道不是因为冯大娘人好吗? 柴瑞云在一旁附和,“对啊,冯大娘就对你这么好,我跟红英姐就是捎儿带的。” 顾莞宁想起昨天桂花婶子告诉她的,冯大娘也托桂花婶子问她愿不愿意和程砚洲见面。 她忍不住又往前想了想。 那次算计郑妙琴,也是冯大娘帮她掩饰,热情且主动。 顾莞宁:“……” 这满公社是没别的女同志了吗? 顾莞宁:“……” 好像是没几个愿意跟程砚洲相亲的女同志了。 可是……可是…… 如果冯大娘想让她跟程砚洲相亲,直接问不就完了,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吗? 顾莞宁把自己甩在厚实的棉被上,瞳孔涣散,“我还没跟你们说,桂花婶子问我愿不愿意跟程砚洲相亲。” 柴瑞云两眼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那你咋回的?” 顾莞宁气鼓鼓道:“我刚才答应了。” 她强调:“但我仅仅、只是去吃顿饭、而、已。” 柴瑞云打了个哈欠,脱衣服上炕,“吃完饭带个对象回来也可以,不冲突。” 她认真跟顾莞宁分析,“我觉得程营长的条件其实挺好的。不说别的,你落水他救你上来那次,还给你弄来退烧消炎的药片,就说明他心地不错。” 这个顾莞宁不能再赞同。 那时候她可还跟程砚洲不认识呢。 “还有这回,虽说有私心在,可也为你考虑得这么周全。” “再说别的,程营长大小是个营长,以后转业保底是个厂主任。这么年轻的主任,过几年当厂长都有可能。” “你就是在城里找,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 顾莞宁缩进被子里,露出一截下巴。 这么好的对象看上了她,“你不觉得太不正常了吗?”顾莞宁小声嘟囔。 莫非程砚洲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 本地的女同志家里打听到这个隐秘的消息,这才不愿意跟程砚洲谈对象。 “阿嚏——”程砚洲揉揉鼻子,“娘,队小开学那天顾知青说她过来。” “真的?”冯秀芝从凳子上跳起来,激动道:“莞宁爱吃啥你知道不?” “咱那天做啥菜合适啊,红烧肉得有,再炒个腊肉,鸡蛋也不能少,我看——” 冯秀芝原地转圈,掰着手划算,“老三你再弄条鱼回来,煲个豆腐鱼汤。” “对了,顺便弄几根大骨头,骨头汤煮饺子煮面条都补,刚好莞宁这是伤了骨头,吃啥补啥。” 程砚洲:“……那不如买根猪蹄。” “这个好!”冯秀芝赞赏地瞧了眼程砚洲,一拍手,干脆说道:“你就瞧着好东西都来一样,反正你手里头有钱。” “明天开始,你天天早起去县城,看上啥稀罕东西就买回来。” 转眼距队小开学没几天,赵红英身为队小负责人,拉了柴瑞云去准备开学的一应事宜。 首先核对学生名单,有些学生报的还是家里的小名,什么狗蛋、草根、小花之类的,十个里头有七个。 赵红英和柴瑞云,以及队里另一个社员老师负责给学生给个大名。 再么就是检查课桌椅,排一下试讲知青的名单,核定试讲的流程。 两个人早出晚归,本来还会给顾莞宁留饭,后来见有人负责她一天三顿,就撒开手彻底不管了。 顾莞宁:“……” 她拨了拨碗里的青菜鸡蛋面,虽然提前尝到了程砚洲的手艺,她说句大实话,确实味道很好,但想到明天要去程家,顿时没了几分胃口。 面吃了一小半,剩下的预备热一热留着晚上吃。 顾莞宁掏出块月饼给程砚洲,这是她最后一块月饼了,问他:“程营长,你什么时候休假结束回部队啊?” 程砚洲熟练地掏出油纸包来裹住月饼,拿回去给大石头他们吃。 闻言他回道:“得到八九月份吧。” “啊?这么晚?”顾莞宁发愁,往后推也不能推这么迟。 “嗯。”程砚洲搬了板凳坐在窗户底下,“前阵子接了任务,在南河县附近待了快一个月,假期顺延。” “还有,”程砚洲瞥了眼窗户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领导指示,多给我两个月的假期,让我解决个人问题。” “所以程营长才这么急着找对象?”顾莞宁顿时觉得自己探究到了真相。 程砚洲挑眉,又道:“领导还说,解决不了个人问题不许归队。” “我要找对象也不急,什么时候休息够了什么时候再找也成。” “你说呢,顾莞宁?” 顾莞宁不说话了。 好半天,她才又出声:“程营长,我觉得青菜肉丝面比鸡蛋面好吃,你说呢?” 顾莞宁还没在这种口头上的事情吃过亏。 “明天不行。明天一桌子的菜没有面条,后天我给你做。”程砚洲意有所指。 顾莞宁装作没明白,“那好吧,我不要肥肉,面条也要细一点。” 程砚洲站起来,“知道。不要葱也不要蒜,更不要香菜。” 晚上,顾莞宁去隔壁热了中午剩下来的面条,逼着自己吃完。 隔夜饭毕竟不健康,浪费粮食也可耻。 当晚,没有预期中的失眠,顾莞宁躺下便睡着了。 次日就是队小开学,赵红英和柴瑞云早早起床,连饭都没吃踏着最后一丝月光出了门。 顾莞宁也没了睡意,起床洗漱,去隔壁灶房烧水煮粥。 中午有顿大餐,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保险起见还是留着肚子,早饭喝粥就行。 程砚洲敲门进来,见卧室的门大开,而厨房里有动静。他径直到厨房门口,视线寻到灶膛前忙活加柴的小知青,扣门板三下,“吃包子吗?” 顾莞宁登时扭头,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记得你月饼没了,再给你送饭是不是要给别的东西?”程砚洲把肉包子放在桌上。 顾莞宁添了根柴,问:“你想要什么?”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不如直接给你粮食。” 程砚洲皱眉,“那我不就成做饭的了吗?” 这话说得奇怪,顾莞宁:“……可你确实做饭了呀。” 程砚洲没回,扯了张凳子坐下来,“包子要凉了。” 顾莞宁看看煮了一半的米粥,又看了看肉包子,不得不承认还是后者对她的吸引力大。 多日来,顾莞宁这是第一次在厨房的桌子上吃饭,旁边还坐着程砚洲。 “程营长吃了吗? 程砚洲点头,“吃过了。” 肉包子香而不腻,大颗大颗的肉粒紧实弹牙,顾莞宁两手捧着,一个包子吃掉一半就有些撑。 她问:“这是自家蒸的肉包?” 程砚洲端了杯水喝,“嗯。三肥七瘦,肥肉太少不好吃。” 而且小知青也需要补补油水,太瘦了。 一共两个包子,顾莞宁吃了大半个,又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程砚洲站起来问:“现在要出门吗?” 顾莞宁:“??!” 她过于震惊,“程营长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太阳才刚出来,看表准确的时间也才七点刚过,她要去程家至少也要等到九点。 九点都算早。 作者有话说: 他急了他急了! 还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04 20:52:58~2022-09-05 02: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 3瓶;浅蓝浅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后悔◎ 程砚洲偏头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他确实着急。 他想知道小知青会不会答应。 不答应他好想想之后该做什么。 另一边,程家。 饭桌上。 程砚江睁着困顿的眼睛,一不留神差点把包子送进鼻子里。 “娘, 你好歹管管老三, 大半夜他就开始剁肉, 你说说搁谁谁熬得住?” 冯秀芝觉少,没这个困扰,她低头喝了口米粥, 说道:“你当大哥的体谅体谅,今天老三相亲, 他心里头紧张才睡不着。” 杨碧兰在心里腹诽。 这老三相亲没个百八十次也有二三十, 可没一回见他紧张的。 正吃着呢,程砚洲从外面回来。 冯秀芝冲他招手问:“莞宁说啥时候来没?” 程砚洲过去坐下,“……没说。” 他是被赶出来的。 也没指望他能说出点有用的来,冯秀芝把最后一角包子塞进嘴里, 仰头喝完米粥,拍拍手道:“怎么也得等日头爬一半了再来。” 程砚洲抬头看天。 日头这才刚开始爬。 ** 好不容易把程砚洲送走, 顾莞宁回屋,琢磨起带什么东西上门比较好。 月饼是一块也不剩了, 都跟程砚洲换了一天三顿饭。 顾鹤庭寄来的包裹里有一袋奶糖,顾莞宁还挺喜欢那个味道的。南河县城很难买到,给出去她就吃不到了。 顾莞宁忍着心疼分了半袋出去。 剩下的有果脯、肉干, 一样来一包。 把东西拢一拢装进袋子里, 看着小小一堆, 有些过于寒碜。 可顾莞宁也没别的东西, 鸡蛋糕是二十五那天买回来的, 放到现在有些硬, 留着自己吃还行,送人就不太合适。 哦,对了还有红糖。 红糖也分半包出来塞进去。 虽然瞧着依旧是不多,但是看东西的价值应该不算少。 想了想,顾莞宁又去厨房摸了三个鸡蛋来加上。 把袋子放去桌上,顾莞宁打开盛衣服的箱子,从里头抱出一堆衣服开始挑选。 她要出门,就不能像在家一样穿得随意。 刚好顾鹤庭寄来了衣服,这两天没细看,现在时间充足她可以瞅瞅有没有合适的。 这衣服一年四季的都有,有秋冬两季穿的棉毛衣裤,也有夏天穿的短袖和裙子,还有几双鞋子。 把衣服按照季节一字排开,顾莞宁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件蓝色的雪纺连衣裙上。 她挠挠头,过去把裙子收起来。 排除排除。 这大冷天的打死她也不穿。 再有大姨也嘱咐过,穿衣打扮上不能太招眼,这么鲜艳的裙子别说南河县城,就是冰城都不定见有。 没纠结太长时间,顾莞宁很快就选定了今天要穿的衣服。 蓝色的棉质连衣裙、棉衬衫、棉裤和厚外套。 门窗关紧锁好,拉上帘子。 顾莞宁才开始换衣服。 程砚洲总是来去没个声响,虽说从不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开窗开门,但他今天奇奇怪怪的,保险起见顾莞宁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今天天气不错,有太阳。 不用穿太厚。 无袖连衣裙里套一件白色衬衫,衬衫里套一件薄薄的羊毛衫,裙摆下套上棉裤,外面再加一件厚外套。 这外套的样式也奇怪,内衬是红色棉线织成的,外面那一层是硬质的蓝色布料。 衣服太多,又是一件套另一件,全部套好后顾莞宁出了满头的汗。 歪在棉被上歇了半小时,顾莞宁开始绑头发。 她绑麻花辫的手艺实在太差,穿太多衣服抬手又累,就干脆绑了一根辫子,往前搭在左肩上。 掏出手表来看一眼,一晃这工夫就八点半了。 摆设的东西有一大堆,顾莞宁赶紧把东西收起来,换上帆布鞋提着东西要出门。 推开房门,顾莞宁想到什么,脚步一转又回了屋,翻出箱子底下的雪花膏。 郑妙琴跟徐文理告白的时候就抹了雪花膏,勉强算另一种类型的相亲。 她也抹点。 顾莞宁拧开雪花膏,用力一压挖下一大块。南河县天气干燥,抹上也是为了保护皮肤。 最后再检查一遍没有丢了忘了漏了的东西,顾莞宁提着东西走出院子,回头锁门。 隔壁林大娘这时候出来,看到顾莞宁惊讶道:“顾知青你这是要出门?” 顾莞宁点头,指了指隔两处的房子,“要去冯大娘家。” 瞅着顾莞宁的背影,林凤莲嘀咕道:“怎么去秀芝家还拿东西?” 走到程家门前,顾莞宁紧张地心噗通噗通跳,踮着脚试图往院里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她深呼吸抬手敲门。 门好像没关,她都没怎么用力那门就开了。 门开以后,顾莞宁看到了蹲在地上择菜的某人。 顾莞宁:“……” 就是说,好歹也是相亲,就不能郑重点吗? 某人·程砚洲抬头,看到顾莞宁他腾一下站起来,快步走过来到顾莞宁跟前,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眼里闪过惊艳,顾知青今天真好看。 程砚洲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来了。” 顾莞宁目光下移,落在还在滴水的豆角上,内心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她是不是会错意了? 或许,程砚洲真的只是叫她过来吃饭。 程砚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豆角待会儿放在红烧肉里焖。” 顾莞宁缓缓点头,“哦。” “还准备了炖猪蹄、豆腐鱼汤和饺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程砚洲盯着小知青好看的眉眼,突然像不会说话了一般。 厨房里久久不见要用的菜,冯秀芝走出来瞧,眼睛顿时一亮。 “莞宁你来了!” 冯秀芝笑着迎上去,路上还瞪了程砚洲一眼。傻大个,人都来了还干杵着,快把人请进来啊! 看到冯秀芝,顾莞宁松了口气,忙把带来的东西递过去,“大娘。” 冯秀芝本不想接,但拒了又不是那么回事,“你说你这孩子,来大娘家吃饭还带什么东 殪崋 西?” “快进来,外头冷,大娘去给你化一杯热糖水。”冯秀芝拉着顾莞宁朝屋里去,路过程砚洲的时候推了他一把,小声咬牙切齿道:“快去换身衣服再来见人,别给老娘丢脸知道不?” 顾莞宁就在旁边,把话听了个明白,她偏头抿了抿嘴角。 不能笑。 程砚洲猛地回神,快步把菜放进盆里端回厨房,绕去后院翻墙回家,换了身干净稳妥的衣服回来。 训练有素的程营长头一次快跑不到二里地就呼吸紊乱。 顾莞宁不经意间看向院门,恰好看到程砚洲从外面回来,她一口水呛在嗓子里。 “咳咳咳——” 冯秀芝轻轻拍她的后背,担忧着问:“是不是糖水太烫了?” 顾莞宁摆手摇头,“不是。” 程砚洲是会瞬移吗?他不是去后院了,怎么又从正门回来了? 顾莞宁:“是程营长……” 冯秀芝立时了然,责备的眼神扫向了正在抬脚进屋的程砚洲。 程砚洲被冯秀芝看得一头雾水,他又做错什么了? 瞄一眼脸颊通红的顾莞宁,程砚洲问:“娘,桂花婶子什么时候到?” 真是从来没见这孩子相亲这么积极过,冯秀芝没好气地在心里想道,她扭头跟顾莞宁解释:“今天队小开学,莞宁,你桂花婶子得去学校里头忙活,她来不了。” “老三的情况你桂花婶子肯定跟你提过,再说一次也没差什么,剩下的她也不清楚。要不就让老三自个跟你说,你看成不成?” 冯秀芝说:“家里也没别人,就大娘跟你叔在厨房里头,老大一家都去了队小凑热闹。你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都可以问老三。” “大娘去准备饭菜,莞宁你跟老三两个先说话啊。” 说完,冯秀芝就急吼吼去了厨房。进了厨房,她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准备饭菜,而是推开窗户缝,从缝里看堂屋的情况。 程长河扔下菜刀,也凑上来要看。 明显看到窗户有条缝,再一听厨房没了切菜的声音,顾莞宁:“……” 她扭头,小声问程砚洲:“大娘和程叔是不是在厨房偷看?” 程砚洲瞥一眼厨房,非常以及十分之确定,“在偷看。” 他跨步在顾莞宁对面坐下,盯着顾莞宁,几次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最后都没出声。 顾莞宁抿了口红糖水。 她比较奇怪,相亲的时候这么安静,谁也不说话是正常的吗? “你刚才怎么从前门回来的?” 她记得可清楚了,程砚洲应该在后院。 程砚洲抬头,视线停留在顾莞宁脸上片刻,“翻墙。” 顾莞宁:“……”不愧是你。 程砚洲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刚才太急,扣子扣得有些紧。 领口也有些紧。 程砚洲张了张嘴,“顾莞宁……” 顾莞宁看他,“啊?” 看着眼前面若桃李清丽动人的小知青,程砚洲想问,她来相亲,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是为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程砚洲却退缩了。 他能想象到顾莞宁的回答,他能想象到顾莞宁会拒绝他。 毕竟两人的差距太大。 顾莞宁是城里人,他是乡下人。 可是他不问,他不提,顾莞宁却有问题想问,“程砚洲,你过来点。” 顾莞宁对他招招手。 程砚洲向前探身。 顾莞宁一手挡住脸颊,杏眸亮晶晶的,小声问:“程砚洲你是不是喜欢我?有多喜欢?” 程砚洲愣住了。 一不留神扯掉袖子上的扣子。 扣子掉到桌面上,咕噜噜滚到地上,又咕噜噜滚到门槛前,撞到门槛倒下来才停住。 顾莞宁睁大着眼睛,目光不错地盯着程砚洲。 程砚洲回神,看顾莞宁的眼神充满错愕,“有多喜欢?” 顾莞宁点头,神情认真。 她想过了,要是程砚洲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自己,她就答应。 结了婚还能离呢,谈个恋爱也没说不能分。 程砚洲站起来,想了想,回答:“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顾莞宁:“?” 她疑惑地转了转眼珠,“我刚才没出声吧?” 程砚洲不明所以,“没有。” “那你怎么……”顾莞宁不能理解,她喝完最后一口糖水,“我答应了!” 程砚洲:“?!!” 他愣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像是眨眼都忘记了。 顾莞宁也站起来,探着上半身凑近些,捏着头发试了试程砚洲的呼吸。 还活着。 “程砚洲?”顾莞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程砚洲——程砚洲——” 她大声喊了很多遍,依旧没有反应。 倒是把厨房偷看的冯大娘给喊了过来,她急匆匆小跑着进屋,“咋了?咋了?” 顾莞宁站直,不好意思道:“大娘,程营长好像……好像出问题了。” “出啥问题?”冯秀芝过去搡了一把程砚洲,平日里使再大力都纹丝不动的人,这会儿一个趔趄往旁边歪了一步。 冯秀芝:“?” 冯秀芝:“真出事了?” 程砚洲回神,却莫名冷静下来,问顾莞宁:“你要不要再想想?” 冯秀芝也扭头看顾莞宁,“想什么?” 看了眼程砚洲,顾莞宁道:“我同意让程营长当我对象,但他好像不怎么愿意,让我再想想。” 冯秀芝:“!!!” 她倒吸一口冷气,脑袋瓜子嗡嗡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扶住门框缓半天才缓过来。 这个程老三,他指定是脑子有问题,都同意了还不高兴,还让莞宁再想想? 想什么想?! 冯秀芝一嗓子吼出来,“程老三!”气得脸都涨红了,“你别给脸不要!” 程砚洲:“……” 顾莞宁:“……” 冯秀芝吼一嗓子出来,表情狰狞,上去就摁着程砚洲偷摸拧了他几下,再扭头对顾莞宁立马变脸,变得和颜悦色。 “莞宁你别听老三说的,他是太高兴,高兴糊涂了都,话都不会说了。” 顾莞宁狐疑的眼神看向程砚洲,真的是这样吗? 程砚洲抿着嘴角,俊眉蹙起来,“你再想想,别后悔。” 冯秀芝那口气才咽下去。 原来是这意思! 不是老三拿乔。 顾莞宁摇头,“我不后悔。我还想让程营长帮我个忙。” “什么忙?老三肯定帮!”程砚洲还没开口,冯秀芝先应下来:“莞宁你的事就是他的事,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帮我寄封信,寄到林场。”顾莞宁道。 冯秀芝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寄!让老三给你寄!现在去邮局也行!” 顾莞宁:“……那倒也不用。” 冯秀芝开心地嘴都合不拢,使劲一拍程砚洲,“老三你咋说?” 她扭头,笑着盯住程砚洲。 嘴角向上,眼尾却向下。 那表情像在说:好好给老娘说知道不? 程砚洲不为所动,看着顾莞宁道:“信我可以帮你寄,但是你要不要再想想?” 冯秀芝的表情拉下来。 一而再再而三,老三是不是真当莞宁没脾气?要是这会儿莞宁再回个不愿意,她看老三找啥地儿哭去? 顾莞宁点头,“那好吧。我再想想。” 冯秀芝对程砚洲怒目而视。 你看!你看!你看! 后悔去吧! 真是该! 程砚洲垂下眼睛,他反而觉得这个回答才对。 冯秀芝捂着脸跑出了屋。 顾莞宁想追过去安慰,不合适就不合适嘛,相亲相亲合适的才叫相亲,不合适也不是说就不再来往了。 反正程营长相了几十次的亲也没成,总该要习惯的。 程砚洲把人拦住。 他手心的温度滚烫,隔着薄薄的衬衫贴在顾莞宁的手腕上。 顾莞宁扭头,“程营长?” 程砚洲不甘心,他想问清楚,“你说你答应,只是为了让我寄信吗?” “不是啊。”顾莞宁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 喉结滚动,程砚洲紧了紧手上的力气,“那你……”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你再想想。 顾莞宁:好吧,我想想。 冯秀芝:自个后悔去吧。 感谢在2022-09-05 02:42:09~2022-09-05 22: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汽泡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不负责任◎ 程砚洲在门口把人拦住, 问:“那你为什么答应?” 顾莞宁不解,气呼呼地说:“程营长你都拒绝了我,问这个好像没什么意义。” 程砚洲奇奇怪怪的, 嘴上说喜欢她, 可最后却又拒绝她。 顾莞宁不理解。 “我没拒绝!”程砚洲皱紧眉头, “我只是让你再想想,别后悔。” “哦。”顾莞宁低头盯着脚尖看,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被拒绝也很伤心的。 程砚洲强调:“我没拒绝。” 顾莞宁:“哦。” “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如果以后有回城的机会, 你因为跟我结婚不能回城, 是不是会后悔?” “结婚?”顾莞宁惊讶,“不是还在说谈对象吗?” 程砚洲拧眉,“跟我谈对象和跟我结婚没有区别,毕竟我年纪不算小了。”他敏锐察觉到什么, “你没有跟我结婚的打算?” 顾莞宁心虚地低头。 她确实没想那么长远。 程砚洲:“……” 看看,看看他问出来了什么? “那你跟我谈对象, 只是为了跟我谈对象?” 这话说出来,程砚洲也反应了几秒。 顾莞宁诚实点头, “不然呢?” 程砚洲:“……” 这不就跟哄小姑娘的臭男人一个德性? 程砚洲:“……” 可关键是,臭男人还能图色,小知青图什么? 图他会做饭? 图他能救命? 顾莞宁就见, 程砚洲盯着一处脸色不断变幻, 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简直不要太精彩。 顾莞宁踮起脚, 在程砚洲眼前晃来晃去, 喊道:“程砚洲?” 程砚洲回神, 揉着眉心问:“谈对象发现不合适你会怎么办?” 顾莞宁笑笑:“那当然是分开啊!” “那要是合适呢?”程砚洲又问。 顾莞宁迟疑了,“结婚?” 可她从来没想到这个地步。 “那行。”程砚洲在顾莞宁没反应过来前说道:“我们先谈对象。” 顾莞宁愣了两秒,鼓着脸颊不大乐意,“可你刚才让我好好想想,算是变相拒绝我。” 她抬起下巴,拒绝得态度坚定:“现在你一个人决定不算,我不答应。” “那你什么时候想好?”程砚洲倾身,“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应该想清楚了。” 顾莞宁:“?” 杏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她问:“哪有那么长时间?” 程砚洲不管,跟个恶霸似的,长腿一伸,拦住顾莞宁的去路。 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顾莞宁问:“只谈对象?” “嗯。”程砚洲点头。 顾莞宁眼里充满惊讶,“你也愿意?” 程砚洲却反问:“你怎么知道一定不合适?” 顾莞宁冷哼一声,谁知道呢? 她问:“你又不怕我后悔了?” 程砚洲当然怕,“谈对象期间,如果能回城我不拦你。” 听见这话,顾莞宁更加心虚。 她本就没打算现在回城,怎么也要等到恢复高考考上大学,可那时候距离现在还有三年多的时间。 “不合适就分?”顾莞宁最后确认了一遍,“是我说了算的吗?” 程砚洲点头,“嗯。听你的。” 顾莞宁眯着眼睛笑了,“可我还是不想答应怎么办?” 她随随便便就答应岂不是很没面子? 程砚洲立马问:“你想怎么办?” 顾莞宁苦恼地皱眉。 怎么办? 最好是她再拒绝一次。 但拒绝来拒绝去又很矫情。 算了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反正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上。 “那行吧。我勉强答应了,不过只有今天一天,明天再说。” 顾莞宁勉为其难应下。 程砚洲:“……”一天也行,谁让是他有求于人,又有错在先。 厨房里偷看的老两口见状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老头子你听见说啥了不?这样是成了吧?” 想起刚才顾莞宁气愤的神情,程砚洲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发旋,问:“你刚才生气了?” 顾莞宁摇头,“没有。” 她没那么小气。 她晃了晃被攥紧的手,“你都握了好长时间,现在能松开吗?” 程砚洲松了一圈,虚虚握住,眉眼间染上一丝急躁,试图跟心上人解释,缓缓道:“我只是以为你不会答应。” 顾莞宁动了动脚。 她的脚掌骨折养了才刚半个月,站了这么长时间很不舒服。 程砚洲敏锐地发现这点,“回去坐下。” 顾莞宁看了眼依旧被攥着的手腕,你得先松开。 程砚洲不愿意放开。 脚尖勾了张凳子过来,程砚洲把人摁在上面,又给自己勾了张凳子,也坐下。 并排坐。 顾莞宁:“?” 离这么近合适吗? 她立马要坐起来,却被人又摁回去。 “程砚洲!”顾莞宁的声音带了丝慌张。 “嗯,我在。”程砚洲坐下,刻意离远了些,抬脚把一扇门踹上,脚尖抵着门板,一副‘我要跟你谈谈’的架势。 顾莞宁灵机一动,“你先松开,让我去趟厕所。” 她喝了一大杯糖水,现在憋得慌。 程砚洲把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法摁下去,终于肯放开顾莞宁。 顾莞宁大松一口气,飞也似地去了茅厕,出来去后院洗洗手,又跟飞也似的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头,冯大娘眼眶红红的,嘴角却挂着笑,周身喜气洋洋。 程长河切菜的动作也咔咔咔。 见顾莞宁进来,冯秀芝的声音中气十足,“快去屋里歇着,跟老三好好说说话!” 顾莞宁:“……” 您还真是丁点不掩饰自己偷看的事实。 “我过来帮忙。”顾莞宁现在不想单独跟程砚洲待在一起。 程长河却道:“不用,菜我切,你大娘炒,丫头你去找老三。” 此时,程砚洲悄无声息出现在厨房门口,“离吃饭时间还早,去我家里看看吗?” “对对对!”冯秀芝跟顾莞宁介绍:“老三自个有处房子,以后莞宁你俩结婚了单独住。” 顾莞宁险些被口水呛到。 她没敢应这话。 好像那套不合适就分的说法在这个年代挺……不合适的。 程长河在一旁说:“那得看到时候丫头跟老三去随军还是怎么着?” “我觉着还是随军合适,跟老三住一起也方便……” 顾莞宁赶紧逃了。 离开程家,顾莞宁松了口气。 程砚洲抓着对象的手腕,“我家在这条街后面,往西走最后一家。” 队里的社员都跑去队小看热闹了,此时街上空荡荡的。 顾莞宁把刚才产生的顾虑说出来,“你说,如果以后我跟你分开,大娘会咋想?”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骗子? 闻言程砚洲顿了顿,“可能觉得是我骗你,是我不负责任。” 顾莞宁:“?” “为什么是你骗我?” 程砚洲抿着嘴角,那是因为他在他娘心中的形象过于扭曲。 顾莞宁倒是放心了,“那就好。” 程砚洲:“……” 程砚洲心里不得劲,怎么顾莞宁时时刻刻在想着要跟他分开呢? 两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程砚洲的房子门前。 顾莞宁好奇地打量。 程砚洲开门,“进来。” 顾莞宁左右看看,“我能进吧?” “进。”程砚洲压上一扇门,带着顾莞宁进来,“后院有井,家里什么也没养。” “这是厨房,那是储物的屋子,这是冬天预备住的屋子,还有东边三间房,正房三间。” 程砚洲长年在部队,回家探亲也是常跟爹娘住一起,这院子烟火气少,看着有些萧索。 他说话说完,屋子也就看完了。 顾莞宁问:“是不是该回去吃饭了?” 程砚洲:“这么着急?” “嗯。”顾莞宁心说,主要这房子没什么好看的。 程砚洲推开储物的房间,“这是新打的家具,只有张桌子。” 顾莞宁朝里头看了眼,惊讶:“这么快就做好了?” 才半个月吧。 “因为要赶着相亲。”程砚洲意有所指。 顾莞宁在心里纠正:你这分明是赶着结婚用的。 也没什么好看的,马上又到吃饭的时间,顾莞宁等程砚洲锁门往回走。 忽然一群狗你追我赶朝这边跑过来,汪汪汪凶狠的叫声不断。 顾莞宁脸色一白,就想拔腿去找程砚洲。 可是脚就跟长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她竟然一动动不了。 程砚洲转身,将人拦腰抱起来,推门又进了院子。 “没事了。”程砚洲朝门外望了望,一串的野狗不停从门前飞奔路过。 有几只像闻到了生人气息,竟然大着胆子要围上来。 捂住顾莞宁的耳朵,程砚洲抬脚狠踹几下门板。 疯狗被吓到了,汪汪叫几声,屈起后腿不停后退,再然后拔腿就跑。 顾莞宁缩在程砚洲胸前不敢看。 外面的狗每叫一声,她就抖一下,额头冒了一层的汗。 狗叫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紧接着后面一群面生的人也跑过去。 程砚洲面色一沉。 这不是本队的社员,看着也不像是丰收大队的社员。 没了狗后也没人再经过,程砚洲拿开手,“没事了。” 顾莞宁抖得厉害,这一时半刻冒的汗比发一场高热出的汗还多。 程砚洲心头一紧忙问:“怎么了?” 顾莞宁虚弱地摇头,脸色惨白着。 她本能的恐惧,尤其像刚才那样一群狗疯狂地、此起彼伏地喊叫。 眼前忽然就闪过一些片段,是她在某处乡下,也有这样一群狗,被一群半大的孩子驱赶着去围堵她。 程砚洲皱紧了眉头,这个反应不像是单纯怕狗,倒像是被狗伤害过有阴影。 可他看顾莞宁没有要说的意思。 程砚洲只好不停安慰,说起别的转移顾莞宁的注意力,“你这么怕狗,以后在大队怎么过?” “要不你跟我结婚,去阳市随军,营区很干净没有狗。” 顾莞宁:“……” 她竟然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她仰头,“真的没有狗吗?一条也没有?” 见顾莞宁好似在认真考虑,程砚洲顿时哭笑不得,这是有多怕狗? “没有,一条也没有。”程砚洲问:“那你愿意跟我结婚了?” 顾莞宁摇摇头,脸色不像之前那样煞白,反而有了心思报仇:“程砚洲你想清楚了?要不你再想想,我怕你后悔。” 程砚洲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抱着小知青低低地笑出声来。 顾莞宁眨巴大眼睛,疑惑道:“你笑什么?” 她动了动肩膀,这个人的脑袋太沉了。 程砚洲站起来,问:“你报了仇,那之前的事是不是就能一笔勾销?明天、后天还有大后天,你是不是都能当我对象了?” 顾莞宁摇头晃脑一阵,点头,“好吧,只到大后天。” 程砚洲:“……” 他急忙追问:“那以后呢?” 顾莞宁笑眯眯的:“以后的事情当然要以后再说。”她又道:“我这不是怕你后悔吗?”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真希望我有色可图。 顾莞宁::D 这章写得有点晚,脑子不太清楚,后头会再看有没有修的地方 第33章 ◎好看◎ 程砚洲:“为什么觉得我会后悔?” 顾莞宁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 “我让你寄信是寄去阳市的林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砚洲低头看着顾莞宁的眼睛,“林场里有你认识的人。” 顾莞宁点点头, “我的家人, 外公、我大舅、我二舅都在阳市的林场, 他们是坏分子。” 程砚洲皱眉,“可你不是。” “他们跟我断绝了关系,所以我不是。”顾莞宁偏头, 避开程砚洲的目光:“你说你想跟我结婚,你就不怕被连累吗?” 当初外公被举报下放, 远嫁到海市的大姨也受到牵连, 升职的机会没了,还被趁机上位的对手打压。 大姨父也在冷板凳上坐到现在。 也因此,周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一度想让大姨父跟大姨离婚。 顾莞宁低头盯着脚尖。 沉默的气氛在此时蔓延。 久久没有听到上面的声音,顾莞宁抿紧唇角, 人之常情而已。 她抬脚要退开。 程砚洲立马向前一步。 顾莞宁:“……” 她又后退。 可是只要她往后退,程砚洲就往前。 顾莞宁:“?” 顾莞宁干脆转身, 跨了一大步,回头恶狠狠盯着程砚洲。 程砚洲面无表情, 轻轻松松迈一步就又到了顾莞宁跟前。 顾莞宁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质问:“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嘲笑她腿短? 程砚洲不说话。 顾莞宁干脆往旁边跨一步,不等程砚洲动作, 她竖起手掌, 怒道:“你不许动!” 程砚洲收回刚抬起的脚, 转过身体, 看着顾莞宁道:“我家是八辈贫农, 别人说的根正苗红, 你跟我结婚,就不用担心成分问题。” 听见这话,顾莞宁疑惑地上下打量自己。 她也不是什么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仙女吧,这都没把程砚洲想跟她结婚的想法打消? 先前这人死活要自己再想想,现在又不管说什么都打定主意跟她结婚。 冯大娘说得可真对,程砚洲这性子简直太古怪了。 古怪到顾莞宁不禁怀疑,要是天天跟这人待在一起,她怕是要被气得英年早逝。 顾莞宁问:“你不觉得这么简单就说要结婚太草率了吗?” 程砚洲:“不草率。” “早就有这个想法。” 顾莞宁:“?” “早就,是多早?” 她记得两人认识才不久吧。 程砚洲动了动嘴角,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换成:“你第一次来我家。” 顾莞宁回忆片刻,不记得自己那天跟程砚洲有太多交流。 程砚洲引导:“送你回知青院,你跟那个戴眼镜的男知青辩论,我在外头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顾莞宁记起来,“你还没走!” “你说你不觉得乡下人都见识短浅无知贪婪。”程砚洲说了个七七八八,证明他确实听到了。 顾莞宁挠头,“你就因为这件事喜欢我?” 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程砚洲回:“不止。” “但要具体形容,我没办法。” 顾莞宁瞬间就放心了,她差点就以为程砚洲是单纯看脸才喜欢她的。 虽然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但是结婚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还要考虑很多别的条件。” “还是之前的话,如果发现不合适却依旧结婚,那结婚以后肯定经常闹矛盾。” 上辈子她父母是相亲认识的,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领证,结婚后几十年如一日恩爱。 但也有人相亲结婚,却很快感情破裂,但是不得不为了家庭子女强行生活在一起。 程砚洲尊重顾莞宁的想法,“你觉得相处多长时间能发现合适不合适?” 顾莞宁伸出三根手指头。 程砚洲心中稍松,“三个月?” 顾莞宁摇头,想了想,又合上一根手指。 程砚洲:“!” 他皱起眉头,“两年?” “不行!最多半年!” 顾莞宁讨价还价,“一年。” “最迟三个月。”程砚洲忍不住把最开始的打算说出来,“我还有不到四个月的假期,打报告申请结婚至少也要半个月。” “你说的,我年纪大,不能再等了。” 顾莞宁小声嘀咕,“我什么时候说你年纪大了?” “三个月也可以。”顾莞宁想了想,回道:“但是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 程砚洲:“明天去?” “你好像很着急?”顾莞宁疑惑。 程砚洲心里火烧火燎,面上却故作淡定,“你不是要寄信吗?明天一起。” 顾莞宁点头,“那就明天。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这次没有疯狗挡路,一路很顺畅地回到程家。 午饭前,外出的程砚江一家从队小回来。 从冯秀芝那里得知程砚洲和顾莞宁事成,杨碧兰又是震惊又是高兴。 老三可真是能耐了啊! 午饭极其丰盛,这次顾莞宁不管左右手边都是大鱼大肉。 程砚洲端了碗米饭过来,放到顾莞宁跟前。 环视一圈,顾莞宁看别人跟前都是馒头,只有她是大米饭,觉得挺不好意思。 她悄悄侧过去问程砚洲:“只有一碗米饭吗?” 程砚洲站起来夹一只馒头,坐下回道:“他们不爱吃。” “对!”程长河突然说话,声音还特别大:“我们都不爱吃米饭,那玩意儿吃不饱,不如馒头顶饿!” 冯秀芝在桌下踹他一脚,老大嗓音是想吓唬谁? “莞宁你吃自个的,别管他们。” 程砚洲也点头,盛一碗豆腐鱼汤给顾莞宁,“吃吧。” 这次也不像上次一样安静,饭桌上不时有人在找话题说话。 程砚江说起队小开学,说知青试讲,说人山人海,还说公社会计下午会来。 接到婆婆的眼神,杨碧兰瞅准机会从程砚江说话的空隙里找准机会,开口问:“莞宁啊,你跟老三啥时候准备结婚?” “老三是不是该准备跟部队打申请了,这眼瞅着你也没剩几个月的假期,结了婚好让莞宁跟你一起去阳市随军。” 顾莞宁:“……” 程砚洲清了清嗓子,“不急,莞宁还没把事情告诉家里人。” “哦对对。”冯秀芝一拍脑袋,“改天是不是得给家里去个电话?要不莞宁你跟老三再去照相馆照张相,给你家人寄过去让他们瞅瞅。” 程砚洲:“明天就去。” 冯秀芝简直笑成了花,“明天好!到时候你们小两——” 程砚洲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他娘的话,“顺便告诉二姐和老四。” 冯秀芝轻轻拍了下嘴角,差点说秃噜嘴了,“叫他俩放了假回家,都让莞宁见一见认认人。” 午饭确实丰盛,挨个菜盘子夹过去,顾莞宁就能吃个半饱。 程长河不停地劝饭,“丫头吃肉,这老三半夜起来炖的。” “丫头吃鸡蛋,这老三去鸡窝里头捡的。” “丫头吃鱼,这老三昨天跑去县城东边买的,新鲜的肉特别嫩。” 程长河每劝一道菜,程砚洲就用勺子盛半勺到空盘里端给顾莞宁。 是的。 程家人每道菜的分量单位都是盆。 夹菜不用筷子用勺子。 顾莞宁:“……” 上一次来没见识,只有零星几个菜用盆装。而这次有几个菜是几个菜,都用大盆盛着。 顾莞宁吃到最后,恨不得学着大石头样子松松裤腰带。 吃完饭,程砚洲送顾莞宁回家。 顾莞宁站在家门口,“其实你完全不用送。” 毕竟两家就隔着不到二十米。 程砚洲:“顺路。” “晚上想吃什么?” 顾莞宁抬手揉揉肚子,刚才吃得太撑,长河叔太会劝饭了,她又不能不捧场。 “我不想吃。” 程砚洲一脸严肃,“怎么能不吃饭?” 顾莞宁刚张口,程砚洲先她一步,“饭可以晚点吃。早上有剩下的肉馅,能给你包一顿饺子。”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程砚洲帮她推门,“早点休息。” 顾莞宁挥挥手进去。 门是开着的,柴瑞云在家,但是赵红英不在。 柴瑞云从厨房冒头,笑着问:“咋样?你答应了没?” 顾莞宁点点脑袋,“红英姐呢?” “她还在队小忙活。”柴瑞云回屋端了碗清汤挂面出来,拉着顾莞宁问:“那你跟程营长啥时候结婚?” 顾莞宁纳闷,“怎么刚开始就问这个?” “那不然呢?”柴瑞云吸溜一筷子面条,满脸不解,“我听说程营长年纪不算小,他肯定急着结婚。再说你俩都处上了,结婚也是早晚的事。” 顾莞宁忍着困意,坐直了身体,问:“那如果相处的时候发现不合适呢?” “让他改呗!”柴瑞云吃得头也不抬,“快饿死我了,早晨饭都没吃就开始忙活。” “那他要是改不了呢?”顾莞宁不理解,“那什么情况下,两个对象会分开不结婚?” 柴瑞云抹抹嘴,面上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顾莞宁:“……好奇。” 柴瑞云想了想,说道:“除非,男方身体有问题,或者两家商量彩礼和陪嫁的时候没谈妥。不过一般疼孩子的人家不会因为没谈妥就婚事作罢,传出去不好听,再找也不好找。” “那,那要是男方出轨……不是,是找了别的女同志还瞒着对象,那他对象不退婚吗?” 柴瑞云沉默两秒,示意顾莞宁靠近,小声说:“一般都是让男方跟那女同志断了,然后在彩礼上补偿女方。你也知道,哪怕这种事情过错全在男人,可最后遭罪的都是女同志。” “不过那是别人,我如果碰到那样的人,我不止要跟他断了,我还要找人去打他一顿。” “我可咽不下那口气,太憋屈了。” 顾莞宁眉眼一松,笑逐颜开,“瑞云姐霸气!” ** 下午,据说公社书记去了队小听课。 听完一节课,书记站在讲台上发表了重要讲话,对前进大队小学的发展表达了深切的期望,鼓励前进大队干部和队小老师热爱工作,热情为队小奉献,为国家建设培养人才。 顾莞宁揉着眼睛醒过来,拿过手表一看,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睡得脑袋有些懵,眼前晕乎乎的,顾莞宁躺回去打算再睡会儿。 外面坐在墙角下的程砚洲起身,听见动静敲了敲窗框,“起了吗?” 程砚洲来做什么? 顾莞宁一瞬间睁开眼。 盯着房顶两秒反应过来—— 对了,她好像也是有对象的人了。 不情不愿爬起来,穿上外套,顾莞宁推开窗户,哈欠连天。窗户一开,外头风吹进来,顾莞宁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程砚洲过去挡住风口,把窗户掩了掩。盯着顾莞宁桃红的小脸两秒,他眉头皱起,“还困?” 顾莞宁点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声音带着鼻音,“嗯。” “是不是发烧了?”程砚洲抬手,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没烧。” “那就不能再睡了,晚上该睡不着。” 顾莞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细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不会。我就是睡一个白天,到了晚上照样能睡着。” 程砚洲沉吟,“是不是不正常?” 顾莞宁瞪着困顿的眼睛,刚醒来语气软绵绵地反驳,“你才不正常!” 程砚洲笑笑,“是有点。” 顾莞宁:“……” 承认自己不正常的人多少是有点不正常在身上的。 “哪里不正常?”顾莞宁十分好奇,视线肆无忌惮地流连在程砚洲脸上。 所幸程砚洲脸黑,脸色如何一般看不出来。 程砚洲伸手,手心朝上,看着顾莞宁。 顾莞宁眨眨眼睛,看看程砚洲,又看看那只大手,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程砚洲轻轻握住,“传我点睡意,我睡不着。” 顾莞宁:“……” 不给! 她想起中午程长河说的,问:“所以你真的大半夜睡不着,起床剁肉馅?” 程砚洲点头,“嗯。” 顾莞宁确认了,“你这是病,得治。” “长期失眠影响身体健康,会使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据说还增加老年患痴呆症的风险。” 程砚洲:“……” 他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莞宁:“书上看的。” 她们那个年代,哪个年轻人不是左手熬夜追剧打游戏,右手中药枸杞健身卡。 这种烂大街的知识三岁小孩都知道。 程砚洲:“我听大队长说,你下乡前明明有机会进大学念书,为什么没去?” “那可有太多原因了。”顾莞宁说着,话头一转,“你胳膊一直抬着不酸吗?” “不酸。”程砚洲懒懒道:“我还不困。” 你要困了才有假。 顾莞宁心中腹诽。 她没好气道:“你直接说你想占我便宜就是。” 程砚洲不同意这个说法,“不是占便宜,我是你对象。” 顾莞宁认输,她根本抽不出手来。程砚洲握得不紧,但就跟戴镯子似的,卡在那里出不来。 她有气无力地出声:“你好歹让我洗把脸,你觉得我这样能看吗?” 程砚洲认真打量小知青,点头道:“好看。” 顾莞宁:“……” 她脸颊微红。 别以为说好话就能改变他的不良居心。 她伸出另一只手,“给你换一只。” 程砚洲没接,也松开另一只。 “我去给你热毛巾。” 顾莞宁爬下炕,打开门,把毛巾和水盆递给程砚洲,“你要回家接热水吗?” 程砚洲:“厨房有。” 顾莞宁抓住他的袖子,“你烧的?” 程砚洲点头:“嗯。” 眉心蹙起,顾莞宁觉得这样不行,她委婉道:“虽然红英姐和瑞云姐没说,但是如果你以后经常来,会让她们不方便。这间院子是我们三个一起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院子,我也得尊重她们两个的意见。” 前几天程砚洲只是饭点才来送饭,再往前他都在院子外头,但是今天却来得很早。 她怕以后都是这样。 “我注意。”程砚洲想了想道:“今天看她们离开才进来,下工前我就走。” 顾莞宁抿抿嘴角,说起来没什么,可她依旧觉得不合适,“还是别了,以后我去你家找你吧。” 程砚洲诧异,“我家?” 顾莞宁点头道:“嗯,大娘家。” “那今天去吗?”程砚洲问。 顾莞宁想睡觉来着,但是程砚洲…… “去。” 他简直太磨人了。 擦擦脸,顾莞宁换上毛衣毛裤,套上顾鹤庭寄来的军大衣,戴上帽子,扎了两个宽松的麻花辫,蹬着二棉鞋,提上鸡蛋糕出屋。 看到她这身,程砚洲:“……” 他上前给顾莞宁扶了扶帽子,帽子压得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程砚洲问:“马上进六月份,穿这么多不热吗?” 顾莞宁摇摇头,帽子又掉下去,她抬手扶了扶,“不热,一会儿太阳下去天就冷了,我这叫有备无患。” 穿这么多,程砚洲都担心把小知青压坏了。那帽子老大一个,能装顾莞宁两个脑袋,戴上之后越发显得脸小。 锁上大门,顾莞宁和程砚洲溜达着去了程家。 大街上还是没什么人。 程家人也不多,就冯大娘和丽丽和小石头。 见顾莞宁过来冯大娘立马招呼着泡了红糖水,又听说起以后都来这边,冯大娘说:“莞宁你别怪老三啊,我是看柴知青出了门才叫老三去找你的。” “不过来咱家也好,咱家院子宽敞,啥时候还都有人。” “吃花生不,昨天大娘刚晒了花生。” 冯秀芝冲丽丽和小石头招手,“过来跟你们顾姨说说话。” 丽丽和小石头哒哒哒跑过来,“姨姨。” 顾莞宁摸摸孩子的脑袋,撕开油纸包,把鸡蛋糕分给她们两个。 丽丽和小石头仰头看程砚洲,等程砚洲点头才接鸡蛋糕。 “谢谢姨姨。” 冯秀芝端了花生过来,见两个孩子捧着鸡蛋糕小口啃,她又进屋拿出来包红枣。 “吃这个,女同志吃这个好。” 看了好几眼顾莞宁头顶的帽子,冯秀芝问:“莞宁你不热啊?” 顾莞宁摇头,“不热。” 冯秀芝担忧地问:“是不是落水还没养好呢?” 她瞧了眼自己穿的,单衣外头就加了件薄外套,再看看顾莞宁穿的,哪怕大雪的时候穿出去都行。 程砚洲剥花生放到顾莞宁跟前,闻言他抬头,“找老大夫瞧瞧?” “你知道哪里有门,你去找。”冯秀芝二话不说就开始张罗,撸起袖子:“我去熬锅姜汤,再放些红糖,莞宁你趁热喝一碗袪祛寒。” 说着她就进了厨房。 顾莞宁偏头去看程砚洲,“看了大夫要吃药吗?中药还是西药?” “八成要吃。”程砚洲抬眸,“你怕吃药?” 顾莞宁整张脸皱起来,眉头撇成八字眉,“中药苦。” 程砚洲:“得病难受。” 顾莞宁哼一声,“你太残忍了!” 程砚洲抬手替她理理耳边的碎发,“给你买糖。”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握手了。 程砚洲:真想自己每天都被对象占便宜。 日九√ —— 关于女主没有直接答应结婚的事 毕竟虽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但思想上并没有完全和这个年代接轨 所以先恋爱,再结婚 安排成这样也犹豫了很久,前面有宝子说感情线太慢了,所以也想过直接安排结婚 但是现阶段女主只是对男主有好感而已,哪怕有救命之恩的滤镜加持,从先前拒绝的态度到现在一口答应,转变也很突然 也因此,给程营长安排了五个月的假期 查过资料,似乎很少有现役无故放这么长的假,幸好这是架空背景 加上之前一个多月的任务时间,可以顺延到九月份 感谢在2022-09-06 03:21:06~2022-09-06 22: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ie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汽泡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多般配◎ 带着薄茧的手滑过耳垂, 带起阵酥酥麻麻。 顾莞宁不自在地躲开,拿了颗红枣塞进嘴里,不满道:“你把我当小孩了?” 程砚洲无辜, “没有。” “小孩儿喜欢喝药。” 顾莞宁:“?” 谁家的孩子会喜欢吃药? 叫出来, 她要问问家长怎么教的孩子这么懂事? 见她不信, 程砚洲冲门外喊:“小石头!” 丽丽和小石头飞也似地跑过来,小石头擦擦鼻子,“三叔, 啥事?” 程砚洲一手托腮,一手捏花生, 问:“喜欢喝药吗?” 顾莞宁紧紧盯着兄妹俩的反应。 只见丽丽和小石头的眼睛就跟二百度大灯泡似的, 听见这话像摁下开关,唰一下就亮起来。 丽丽:“喝完药我要吃糖!” 小石头把手举得高高的,“我要吃鸡蛋!” 得到答案,程砚洲戏谑地看着顾莞宁。 顾莞宁:“……” 程砚洲冲兄妹俩挥挥手, “去玩吧。” 小石头瞪圆了眼,“还没喝药呢?” 程砚洲完全没有欺骗侄子侄女的愧疚, 冷酷又无情:“没有药。” 丽丽和小石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蔫儿哒哒转身, 回到刚才的位置玩泥巴去了。 顾莞宁:“……” 她扭头,看着程砚洲,“你这是偷换概念。丽丽和小石头根本就不是喜欢喝药, 他们是喜欢吃糖和鸡蛋。” 程砚洲点头, 赞同道:“你说得对。” 顾莞宁:“?” 她不敢相信, 程砚洲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了? 程砚洲:“所以你喜欢吃什么?” 顾莞宁跺跺脚, 一把扯下帽子盖住脸, 双手抱胸, 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好气哦! 程砚洲把帽子又给人提上来,“头发乱了。” 顾莞宁干脆把帽子拿下来,放在桌上,下巴垫在上面趴着。 “我想吃什么都有吗?” 眼珠滴溜溜转,顾莞宁问。 程砚洲收了收剥好的花生,“要看南河县城有没有?” 顾莞宁:“南河县城都有什么?” 程砚洲捏了颗花生,送到小知青嘴边。 顾莞宁伸手接过来扔进嘴里,咬得嘎嘣嘎嘣响。 “这些待会儿炒一炒,你拿回去当零嘴。” 他手边放着一只碗,碗里装着满满的红皮花生。 顾莞宁抓了两颗,“炸花生费油,这样吃也好吃。” “不是炸,是炒。”程砚洲纠正。 顾莞宁不理解,有什么区别吗? 算了,她等着吃就行。 厨房里头,冯秀芝一边熬姜汤,一边不时溜到窗户跟前偷看,一张脸快笑成花了。 瞅瞅这俩人多配? 一个黑一个白,一个高一个美。 她家老三也真是怪,任是在谁跟前都不爱说,偏偏到了莞宁那儿就有说不完的话。 果然是喜欢。 也忒喜欢了。 今早莞宁都说自个答应了,这老三就跟头犟驴似的,非要人家再想想,生怕莞宁再后悔。 当时她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心里就琢磨着,老三这辈子是不是都得单着了。 后头也不知道这小子跟莞宁说了啥,嘿,俩人这就成了?! 你说说,莞宁那大好一个姑娘,眼看就要成她冯秀芝的儿媳妇了! 她得再寻摸寻摸结婚用的好东西,先前准备的得有三五年了,旧的东西不好使。 还有给桂花的红包也不能少了。 队小四点半下学,下学得有大半会儿功夫了,出门去队小看热闹的人才回来。 四个人脸上的表情兴冲冲,像是有一肚子八卦要讲。 顾莞宁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住。 程长河背着手进来,小碎步一步一步迈着,看见顾莞宁一张黑黝黝的脸笑起来,露出口大白牙,“丫头来了,晚上在家吃饭啊!我跟你大娘有话说,让老三陪你说话。” 说完,迫不及待钻进了厨房。 大石头被安排去屋里做作业去了。 顾莞宁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程砚江和杨碧兰身上。 所幸这俩人没让她失望。 程砚江和杨碧兰一屁股在对面坐下,不等顾莞宁和程砚洲出声问啥,程砚江就急着说:“出大事了!” 顾莞宁倒了两杯水,分别推到程砚江和杨碧兰跟前。 杨碧兰笑笑:“谢谢莞宁啊。” 程砚江端起来一口闷,“谢谢弟媳。” 顾莞宁:“……” 程砚洲连忙转移话题,“大哥,出什么事了?” 程砚江一抹嘴,一脸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隔壁白河大队,它们大队干部一窝让革委会给端了。” 顾莞宁吃瓜连主人公都不清楚,“白河大队是哪个大队?” 杨碧兰解释,“白河大队在咱们大队西边,他们大队有处山挡住了去公社和县城的路,要想进城还得绕去东边,从咱们大队跟前过。” 沉吟片刻,程砚洲问:“白河大队跟丰收大队隔了座山,我记得几年前他们合伙开了条路。” 程砚江点头,“有那么回事,但是开到一半就闹掰了。” 弄清了地理位置,顾莞宁忙问:“白河大队干部为什么被抓?” 杨碧兰放轻了声音,“白河大队私开田地!” 顾莞宁大吃一惊,“私开?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不上报就不交公粮。”杨碧兰道:“就在那处山的半山腰上。只有白河大队在山北面住着,他们开私田这事又是大队干部一起组织的,对外对公社瞒得死死的。” 程砚江说:“听说是十多年前就有的。” 想起上午看到的陌生面孔,程砚洲若有所思,“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程砚江摇头,“内里不清楚。” “下午公社书记来咱队小,革委会的也来了,把长顺叔吓得不轻,还以为咱队小要出啥事。结果咱队小没事,白河大队来人举报,说大队干部带头开私田。” 顾莞宁追问:“是白河大队的社员自己举报的?” 程砚江:“是。” “那这种情况,所有开私田的社员都要抓起来吗?”顾莞宁有点想不通,大家好的事情好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举报? 这时冯秀芝和程长河端着大盆的红糖姜汤进屋,“一人一碗,祛寒。” 冯秀芝回道:“那得看多少私田,还得看大队干部愿不愿意把罪全顶下来,不过罚粮是肯定要的。” 程长河边摇头边叹息,“好好的你说……” “反正这事得拿几条人命填才能堵住。” 人命。 顾莞宁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云。 ** 开私田的事情闹得很大。 大队长程长顺连夜去公社开会,凌晨时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眼都没来得及合上一秒,忙不及去各社员家通知几个老长辈和能话事的人聚起来商量。 杨桂花跟着早起,煮了一锅的粥备用。 上工前,‘刺啦——’几声,前进大队上空响起一阵电流声。 大队喇叭响了。 里面传来程长顺沙哑的声音。 “所有社员注意了啊,所有社员注意了啊,各家派出代表来大队部,各家派出代表来大队部,签保证书签保证书——” 一连重复三遍。 顾莞宁揉着眼睛起来。 什么保证书? 各社员家也正疑惑。 赵红英和柴瑞云也毫不知情。 柴瑞云打着哈欠,“咱们知青是派个代表去签字还是每个人都签?” 赵红英搓搓脸,“不知道呢,不行我去问问知青院那头咋办。” 顾莞宁歪头靠在窗框上,昏昏欲睡。 有些人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就精神一整天,有些天就是睡一整天都睡不醒。 但是队里发生了大事,不能任性。 顾莞宁强撑着困顿洗漱完毕,裹上军大衣戴上毡绒帽蹬上二棉鞋,随时准备出发去知青点。 院门响了。 赵红英把人迎进来,“冯大娘您知道出啥事了不?” 冯秀芝来就是说这事的,她先跟顾莞宁说:“莞宁,今天你跟老三先不能去县城了,往后推一推吧。” 顾莞宁点头,“可以的,不着急。” 冯秀芝说起正事:“这不昨天白河大队被人举报开私田,听说革委会在山上发现了一百多亩地,几十只鸡,还有十几头猪。上面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大队长连夜去公社开会,接到命令说所有大队都要交保证书,保证所有社员都没有开私田,没有私自养猪养鸡。” 赵红英问:“那知青们咋办?” 冯秀芝说:“知青们也得签字保证,每个人都要签,不会写字摁手印儿也成。” 顾莞宁有疑问:“只是签字就完了吗?” 冯秀芝摇头,“那指定不成。” “肯定要派人挨个大队检查。” “莞宁,还有赵知青柴知青,待会儿你们跟我一起去大队部。” 赵红英道:“我得去山脚知青院一趟通知她们,大娘麻烦你带莞宁和瑞云一起。” 冯秀芝嘱咐:“那你自个小心,这些天可乱。” 赵红英急匆匆出门奔着知青院去。 顾莞宁看看门外,空荡荡的,“大娘,程砚洲没来吗?” 他以前恨不得天天来呢。 冯秀芝笑眯了眼睛,“他在大队部呢,跟他爹一起,大半夜被喊过去商量事。” 柴瑞云拢拢袖子,“那咱现在就去吗?” 顾莞宁跑回屋揣上几块鸡蛋糕,跟冯秀芝和柴瑞云一起去大队部。 大队部要往南,穿过晒谷场往西。 天还早,大队部周边的空地上就聚满了人,正三五成堆小声说着什么。 冯秀芝带着两个知青出现,杨桂花连忙迎过来,神情虽然疲惫却带着笑意。她瞅了眼顾莞宁,低声跟冯秀芝说:“怎么着,我咋听说你家有好事了?” 冯秀芝拍拍她的手背,“一边去,少埋汰我。” “咋回事这是?”她问:“啥时候开始签字?” 杨桂花叹气,“能是咋回事?那里头的大老爷们写个字都难,弄个没见过啥样的保证书可发愁呢。” 说着,她回头看顾莞宁和柴瑞云,“莞宁,柴知青,你俩是文化人,跟婶子进去瞅瞅?” 顾莞宁和柴瑞云对视一眼,点头。 这件事早解决早安生,早点交保证书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冯秀芝哪能放心,也跟着一起进去。 院子里,几个大老爷们围着张小桌子,你一句我一句拍桌子踹凳子吵得不可开交。 “主要是队小!队小的情况得重点说明!” “咱得在检查的人下来前先自查一遍!” “你家自留地是不是又往外宽了两分?” “放你爹的狗屁!” …… 那边吵吵闹闹。 顾莞宁却一眼就瞧见了偷懒躲闲的程砚洲。 他双手抱胸,下颔线锋利如刻,闭着眼靠在拖拉机上。 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另一处吵闹的场面完全不能影响他。 察觉到某人直勾勾的视线,程砚洲睁眼,紧皱的眉头一松,大步过去,喊一声冯秀芝:“娘,爹在屋里休息。”扭头对顾莞宁:“你怎么来了?冷不冷?” 来自旁边柴瑞云的目光带着揶揄,顾莞宁脸颊一烫,“不冷,我穿得厚。”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除了我媳妇儿别人谁也不能[完形填空] A.让我多说话 B.让我做饭 C.让我翻墙 D.吸引我的注意力 E.以上都是 F.除了以上,其他也有待补充… 有二更,努力日九 感谢在2022-09-06 22:58:47~2022-09-07 03: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太用力了◎ 冯秀芝进屋去找程长河。 杨桂花带柴瑞云去桌子旁那堆人处, 暴躁地拨开人群,一嗓子接着一嗓子地吼,成功让所有人闭嘴安静下来。 杨桂花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别瞎咧咧了!一群文盲大老粗赶紧让开, 干正事的来了!” 看见柴瑞云, 程长顺和程长义如释重负,赶紧把人请到桌子跟前坐下。 “还有程老三对象顾知青呢!”杨桂花回头,没瞧见那俩, 伸着脖子往院里瞅一圈,最后在拖拉机旁边看见了俩人。 顾莞宁弯腰摸兜, 费劲从兜里掏出几块鸡蛋糕来, 给程砚洲一块,自己一块。 拆开油纸,程砚洲要递给顾莞宁,就见她早捧着另一块吃了大半个。等那块吃完, 程砚洲把手头这块送到顾莞宁嘴边,“你吃, 我不饿。” 顾莞宁饿,几口就又把鸡蛋糕吃完, “你吃过了?” 程砚洲点头,“在大队长家吃的。”他道:“这几天可能都忙这件事,暂时去不了县城。” 开私田的事情确实不小。 想起刚进来时听到的, 顾莞宁问:“那队小会被影响吗?” 队里好不容易有那么多社员肯把孩子送去念书, 要是队小不能养猪, 那些孩子八成不会留下。 程砚洲沉吟道:“不好说。” 顾莞宁还想问问, 那头亲眼看着程砚洲喂顾莞宁吃完一个鸡蛋糕的杨桂花瞅准机会过来, “莞宁, 快过来帮你叔琢磨琢磨!” 顾莞宁和程砚洲过去,顾莞宁被杨桂花摁在凳子上坐下,右手塞了根笔。 柴瑞云在她左边。 刚才围成一堆的人此时离桌子两米远,蹲在前头的空地上,左右扭头跟旁边人说话。 程长河也在,搬了板凳坐在第一排。 大队长程长顺站起来,扭头跟后边人喊道:“一会儿一个个来,觉得紧要的都能说,先让老三他对象跟柴知青记下来,等觉得都稳妥了咱再一条条来,清楚不?” “知道了/清楚/明白……” 稀稀拉拉的声音冒出来。 听见大队长对自己从‘顾知青’到‘老三他对象’的称呼转变,顾莞宁:“……” 估摸等今天散了,整个大队都知道她在跟程砚洲谈恋爱。 进屋搬凳子的程砚洲出来,在她身旁坐下,“有原子笔。” 手中的半截铅笔被抽走。 顾莞宁佯装淡定,试了试原子笔的流畅度,“可以用。” 杨桂花见状也去屋里搜了根原子笔出来,给柴瑞云换上,和冯秀芝一起到屋檐下坐着。 准备齐全,程长顺道:“长山先说!” 第一个社员是程砚洲的大伯程长山,他站起来,先笑笑,然后看着顾莞宁说:“老三对象,咱队小养猪这事是紧要里头最紧要的。猪咱必须得养,不然娃们都念不成书。” 顾莞宁认真写下来第一条。 说完程长山就坐下。 “老三对象,队小养猪这主意还是你给出的,咱大队的娃才有书念,你是大城市来的知青,见识多,你琢磨着有想法没?” 顾莞宁被发问。 说话的社员倒没有恶意。 只是顾莞宁对这年头的政策和高压线处于一概不知的程度,实在不好回答。 程砚洲清楚,他道:“叔,一时的政策不一样。出了白河大队的事情,县里和公社会严格查办挖墙角的行为,结果怎么样谁都不好说。” 底下不停有人叹气。 瞅见这幕,杨桂花偏头小声跟冯秀芝说:“老三还挺护对象,从没见他一气说这么多话。” 冯秀芝拍拍裤腿,欣慰道:“他一碰到莞宁就开窍。这下可算好了,我现在就盼着老三去部队前能跟莞宁把婚结了,小两口欢欢喜喜去阳市。” 那头,程长顺不知道啥时候就捏上根烟,唉声叹气:“好歹咱队小养猪的批条是有了,前几天跟收购站申请了两头猪崽儿,就是还没下来。” 立马有社员说:“大队长咱是不是得勤去催催,争取在检查来之前把猪崽儿带回来圈着。到时候咱好好解释,把情况讲明白了,领导们总不能让咱把猪崽儿再还回去?” 纠结了一阵,接着往下说,轮到大队会计程长义。 他站起来:“我就说三个点。” 柴瑞云端着笔快速写下来。 “第一个,就是各家自留地的面积,该是几分是几分,回去就督促着把多出去的给平了。” 程长顺接这话,严肃地说:“这情况谁家都有,回去赶紧平了。现在是紧要关头大局为重,看看隔壁白河大队给自己提个醒,别为了那么缕地把命给赔进去!” “回去就平,宁肯少了也不多,大队长你放心。” 要命的事不能含糊。 程长义又说了第二点:“各家养鸡都按人头分,不够的咱一般四舍五入多一只就多一只。但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一只也不能多!” 立马有人道:“知道,回去就把鸡炖了。” 程砚洲倾身凑近顾莞宁,小声问:“青菜肉丝面往后推一推,给你煮鸡汤面?” 顾莞宁杏眸一亮,连连点头。 鸡汤面太可以有了。 余光瞥见俩人都快头碰头挨到一起了,柴瑞云咳嗽一声,“莞宁,一会儿红英姐来,她经常拟稿子,让她总结,你字好看,你最后誊抄?” 顾莞宁:“嗯嗯。” 程长义接着说第三点:“第三点,树!” “咱村里的柿子树不说,每年都是所有社员一起分。山上的树有批条才能砍,各家批条都还留着吧,到时候一起拿出来给检查的领导看。” 有人挠头,“这个不容易找,有也是最近半年的了。” 程长顺道:“尽量找,我这边也找找复印件。” 赵红英带着一群知青过来的时候,零零散散顾莞宁和柴瑞云记了十几条。 她一来,立马跟几个会写稿子的知青接手,迅速聚起来要商量一篇措辞官方的保证书。 从半夜忙活到现在,好些年纪大的长辈都熬红了眼,趁这会儿工夫赶紧回家歇个晌儿。 人散了些。 顾莞宁让开了地方,跟程砚洲在屋檐下坐着晒太阳。 冯秀芝过来问:“老三你那批条留着没,可别丢了,到时候得交上去让领导检查。” 程砚洲:“在,您放心。” 顾莞宁的帽子又掉下来,冯秀芝给她提了提,道:“大娘回家一趟,给家里报个信儿,再嘱咐你兰嫂子几句。你跟老三在这,有啥事就喊他。” 顾莞宁仰着脑袋,“嗯,我知道,大娘。” 目送冯秀芝和杨桂花离开,程砚洲问:“渴不渴?” 顾莞宁:“有点。” 程砚洲拉过她的手,手是冰凉的,“去我家?” 顾莞宁歪头回忆,恍然道:“你家好像就在附近!” 两人站起来往外头走。 徐文理这才看到顾莞宁,她这一身与众不同的打扮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 臃肿的棉衣将身形完全掩盖,毡绒帽更是只有男人才会戴。 要不是那张过于艳丽的脸蛋无法忽视,肤白唇红,恐怕扔在人群里连亲爹娘都认不出来。 视线转移到她一旁的男人身上,徐文理眉心蹙起。 多日不见,顾莞宁怎么堕落成这副样子了?竟然跟本地的社员处起了对象,还是在部队当兵的大老粗? 想到那次跟程砚洲的接触,徐文理的心底本能地升起厌恶。 同样的,程砚洲也反感这个戴眼镜的小白脸。他换到顾莞宁左手边,好隔绝小白脸偷看自己对象的目光。 “是不是还缺条围巾?”程砚洲有些不满意。 突然跳到这个话题,顾莞宁反应了一下,“我穿得太厚,胳膊抬不起来。” 程砚洲道:“我帮你围。” 到他家,程砚洲先给顾莞宁倒杯热水,钻进屋里捧出两条围巾来。 “想戴哪条?” 顾莞宁:“……” 看着两条明显的女士围巾,她表情惊讶,“你什么时候买的?” “出任务去了冰城,在冰城百货大楼买的。” “红色这条?” 顾莞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红色。”她抬手扶一下帽子,好奇地问:“你在冰城出任务?” 不是附近的县城吗? 程砚洲:“冰城也在附近。” 顾莞宁明白了。 县城,可读作县城,也可读作县、城。 程砚洲上前给人绑上蓝色围巾。 顾莞宁还有件事想问:“你买女同志戴的围巾做什么?还不是给大娘买的。” 程砚洲小心翼翼将两根麻花辫抻出来,他回:“给对象。” 顾莞宁:“……” 她鼓鼓腮,“你骗人,你那时候根本没有对象。” 绑好,程砚洲问:“松紧?” 顾莞宁转转脖子,“还行。”她转身,“你还没回我的问题。” 程砚洲到桌前坐下,“现在有了。” 顾莞宁哼一声,还说不想找对象,明明准备得这么齐全,又是桌子家具又是围巾的。 把另一条围巾收到包裹里,程砚洲问:“你不喜欢红色?” 埋头喝水,顾莞宁闷声闷气,“我大姨嘱咐,不能穿太鲜艳的颜色。” “偶尔穿一次也不行?”程砚洲问。 顾莞宁摇头,“不穿又不会掉块肉。” 程砚洲沉吟道:“结婚的时候呢?” 顾莞宁:“……” 她点头:“可以。” 程砚洲放心了,“那留着。” 顾莞宁:“……” 怀疑有人在暗示自己。 快走的时候,程砚洲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块柿饼来,“尝尝。” 柿饼挂了层白霜,看着就特别甜。 顾莞宁接过来尝了一口,眉眼弯成月牙,“好吃。” 再回到大队部,赵红英已经带人拟好了保证书,让程长顺和上午那波人传看过确认没问题。 还得要顾莞宁誊抄一份。 复印纸垫在下面,顾莞宁坐姿端正,捏着笔开始誊抄。 之前给郑妙琴写的印刷体是网红印刷体,类似竖弯钩没有钩的那种。现在誊抄正式文件,顾莞宁写的是硬笔小楷。 程长义过去瞅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篇漂亮工整的可以当做字帖的保证书。 别的不说,这东西交上去领导看着也舒心。 这么重要的保证书顾莞宁抄写时不敢含糊,一笔一划都用了心思,抄完已经过了晌午饭的饭点。 抄好的保证书交给程长顺等人检查。 程砚洲帮顾莞宁捏手腕,“累不累?” “刚才我娘过来说今晌烙了韭菜盒子,待会儿回家吃。” 顾莞宁的手指纤细修长,独一点不好,没多少肉,摸着全是骨头。 又凉。 合起来就是又冷又硬。 程砚洲用手心捂着,捂了好半天都没能热乎起来。 蹙起眉心,他想,得尽快找个大夫。 瞧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徐文理表情冷峻,眼中蔓延着嘲讽意味。 顾莞宁不会甘心留在乡下大队,答应跟程砚洲处对象怕也是权宜之计。毕竟程砚洲救过她,她如果拒绝,以后在大队社员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最近的,就连队小老师她都排不上名号。 给队小出主意养猪又如何?功劳都让大队长占了,谁还记得顾莞宁? 乡下人势利眼,又抱团护短,有的是办法打压知青。 郑妙琴从知青院吃饭回来,注意到徐文理的目光一直在顾莞宁身上打转,她愤愤不平心中不甘。 她明明和赵卫进什么都没有,可徐文理只听风言风语就抛弃她。 顾莞宁都和那个乡下人贴到一起去了,不要脸,徐文理就跟眼瞎了一样,为什么他就不死心呢? 郑妙琴不甘心。 “顾莞宁,这是你对象?” 她强笑着走上前,边说边打量程砚洲,目光挑剔,眼神不屑。 顾莞宁:“……” 她只花了两秒就打散了心中的震惊,也是实在没想到郑妙琴还敢来自己跟前找事。 顾莞宁嗲着嗓音:“妙琴姐姐~” 程砚洲差点被口水呛住。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叫‘郑苗勤’的人不止一次害过他家小知青。 郑妙琴脸色一变,冲动之下她什么也没想就开口了,现在才回想起曾经被顾莞宁喷得直接晕过去。 “你跟你对象真般配,祝你们早日结婚,到时候别忘了请知青院的大家喝喜酒。” 听得多了,郑妙琴也学了些顾莞宁的阴阳怪气。 可惜没学到精髓。 她将心比心,只以为顾莞宁跟程砚洲在一起不是真心的。就像她跟程继昌处对象,也只是想利用程继昌大队长儿子这个身份为自己谋私。 顾莞宁笑眯眯的,完全不生气,“感谢妙琴姐姐的祝福,我也希望妙琴姐姐早日和你的对象结婚。” “哎呀!”顾莞宁表情夸张地捂住嘴,“我好像记不清楚了,妙琴姐姐你对象是京市来的徐知青呢?还是隔壁丰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赵卫进呢?” “妙琴姐姐可真厉害!” 顾莞宁冲她竖起大拇指。 郑妙琴脸色一白,回头忙看了一眼徐文理。见他的表情只有难堪,郑妙琴无法承受这么残酷的事实,捂着脸又跑了。 顾莞宁说完,也没忘cue一下徐文理,“徐知青,你可是京市来的,今天怎么没见你发表看法?京市是大城市,是咱们祖国的首都,你见多识广,应该给咱们出出主意才是。” 徐文理脸色铁青,他张张嘴,在程长顺和一众前进大队话事人怀疑的眼神中无力辩白。 “我觉得大队干部的意见很正确,我愿意跟所有知青一起被大队干部领导。” 顾莞宁失望摇头,“啧啧,原来……也不怎么样……” 她的话语含糊不清。 但大家自动联想完整:原来京市来的知青也不怎么样嘛! 程长顺微不可查地皱眉,好像这个徐知青最近越发不用心了,不如之前积极为大队建设着想,听生产小组的组长说他上工的时候也不怎么勤快。 见程长顺这个反应,徐文理有心描补几句,但是程长顺忙活检查保证书,转眼又跟别的社员讨论起来。 见两人又一次吃瘪,顾莞宁偷笑两声。 很好,她得琢磨着开展离间计划了。 见顾莞宁这么轻松就解决两个人,眉飞色舞神态生动,程砚洲忍不住抬手,捏上小知青激动绯红的脸颊。 滑滑嫩嫩。 顾莞宁怒视这人,拍掉他的手,“你太用力了。” 程砚洲心虚地偏头,“没收住力。” 他盯着小知青脸上一块红,越发心虚。 保证书没什么问题,程长顺赶紧让在场的知青先签字,还嘱咐现在知青点的负责人梁明远:“梁知青,回头你多费心,带知青同志们去检查自留地。最迟今天晚上,我跟几个社员再去检查一遍。” 梁明远签好名字,手指沾上印泥,在签名上留下手印。 他抬头,保证道:“大队长您放心。” 轮到顾莞宁,她学着前面人的样子签字留手印。 赵红英和柴瑞云等在门口,见顾莞宁和程砚洲一起出来,赵红英说:“莞宁,自留地那边我去就行,你跟瑞云在家,有什么消息随时去找我。” 赵红英跟知青院的知青们一起离开。 目送她离开,柴瑞云叹气,“大队长说最近几天队小停课,红英姐心里肯定不好受,要是队小不能养猪估计也没几个学生愿意留下来。” 对此顾莞宁也没什么好办法。 不说现在,就说她上学的时候,那政策也是一天一个样。 只能听天由命就是。 柴瑞云回小院,洗把脸没什么胃口,倒头去炕上休息。 顾莞宁跟程砚洲去吃韭菜盒子。 韭菜盒子的馅里有鸡蛋和油渣,吃起来特别香,就着大米粥和咸菜,顾莞宁吃了整两个。 冯秀芝看得眉开眼笑,“多吃点好,莞宁你瞧你瘦的。” 走的时候冯秀芝还给顾莞宁装了两个盒子,让她带给柴瑞云。 程砚洲把人送到门口,“下午炖鸡汤,你要在家休息还是去我爹娘家?” 顾莞宁抿着嘴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睡觉。” “被子盖严实。”程砚洲嘱咐两句,“窗户也检查几遍,别漏风。” 下午前进大队简直乱成一锅粥,你喊我我喊你,狗叫声鸡叫声此起彼伏。 隔壁林大娘也杀了只老母鸡。 那母鸡也怕得要命,直接越过院墙飞到这边来了。 凄厉的叫声直接把柴瑞云吓醒,披着件衣服去给林大娘开门。林凤莲不好意思搓手:“柴知青,我家母鸡飞到这边来了,大娘能进去抓一下不?” “您进。”柴瑞云把人迎进来。 费了老大劲,林大娘跟她儿媳马招娣才把鸡抓到。 柴瑞云回屋也没了睡意,瞧着顾莞宁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她心里一阵嫉妒。 这丫头睡觉简直雷打不动。 这半个多月大队净放假了,柴瑞云无所事事,干脆又躺回去,合上眼没多会儿又睡着了。 天快黑时,外头下起了小雨,赵红英冒着雨点回来。屋里头又黑又静,怕扰了两个人睡觉,她没点蜡烛,摸着黑上炕。 一夜无话。 次日天不亮,大队的喇叭又响了。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摸脸√ 程砚洲:希望明天媳妇儿能摸我的脸。 程砚洲:我非常愿意。 日九√ 感谢在2022-09-07 03:15:41~2022-09-07 23:2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08765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anxiawuke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滚烫的气息◎ 再次被迫醒过来, 顾莞宁摊成个大字,一脸生无可恋。 屋里听不清楚,赵红英披上衣服去外头。 喇叭里的声音停了, 赵红英进来。 她肃着脸, “检查组来了。” 顾莞宁和柴瑞云立马坐起来。 柴瑞云:“怎么这么快?” 赵红英坐下, 紧了紧衣服,“昨天下午大队长带人提前检查了一遍,确认都没有问题后带着保证书去了公社。” “我琢磨着, 因为咱们是第一个交上去的,检查组也就第一个来检查咱们大队。”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程长顺被留在公社待了半夜, 回来的时候是在检查小组的陪同下回来的。 关键一来, 检查小组的干事就说要上山。 这一下就把前进大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鉴于白河大队的私田和私有养殖场都在山上,检查小组最首要的目的就是上山。 至于各社员家里的自留地和家禽,明面上的东西那些太容易遮掩。反而是山上可能有的几十亩上百亩地一时半刻平不了,也没人舍得平。 顾莞宁裹着被子,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柴瑞云目光呆滞,打了个哈欠:“咱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也做不了,就等就行。” 顾莞宁:“干等着啊?” 赵红英点头, “反正知青这边是没有情况,上工都花光了力气哪还有精力去开田,自留地都半荒着呢。” 她们这边是黑土地, 种子撒下去不怎么细心照看也能长出来, 这才供得起上百个知青吃菜。 “现在就希望队里的社员也安分守己。” 瞅一眼外头的天色, 距离上工没多长时间了, 赵红英和柴瑞云干脆起床, 洗把脸去隔壁做饭。 顾莞宁还在养伤。 她这脚平时走路还行, 稍微小跑小跳就开始不舒服。 她趴回被窝里,捧着抄写的课本用功。 虽然队小停课了,但恢复上课后没几天她得去试讲,多准备准备心里才有底。 窗户被敲了敲,顾莞宁下意识就以为是程砚洲。 想不到声音响起来是赵红英的,“莞宁,程营长过来找你。” 顾莞宁:“啊?” 随手捞起件外套披上,顾莞宁打开窗户。 天色微亮泛黑,程砚洲穿了件大衣,身形高大,笔挺地站在那里。 “你穿这么厚?” 顾莞宁的关注点却在程砚洲身上的大衣上。 程砚洲笑笑,走上前合上些窗户。 刚起床的小知青头发散开,毛茸茸的披在身后,顺着纤细的脖颈垂下,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整个人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 “今天不能陪你。” 顾莞宁挠挠头,“你要去哪儿?不会是有任务吧?” 程砚洲:“要跟检查小组上山。” 顾莞宁抿着嘴角,“是不是很危险?” “还行。”程砚洲抬手揉揉她的发丝,跟他想的一样软,“我娘今天不上工,你一个人无聊就去找她。” “最迟天黑前我就回。” 顾莞宁没说话。 程砚洲垂眸:“我得去找大队长了。” “你等等!”顾莞宁快速爬下炕,从箱子里找出一条灰色的围巾,转身爬上去,“你过来!” 程砚洲上前。 围巾落在肩膀上,被大力扯着围了两圈,最后狠狠系上两个结。 程砚洲:“……” 系完了,顾莞宁才问:“勒吗?” 程砚洲摇头,“不勒,正好。” 等离开那院子,走出一段路后,程砚洲赶忙把围巾解开松了松。 上午顾莞宁一个人在家看课本,对着课本出练习题。 香蕉加橘子加苹果……树上三只猴地上八只猴……一班十三人二班十五人…… 晌午赵红英和柴瑞云下工。 队小放假,身为老师的赵红英就得继续回归劳动。 赵红英进厨房烧饭,柴瑞云找顾莞宁,问:“莞宁你对象跟检查小组进山了你知不知道?” 收起习题纸,顾莞宁点头,“知道。” 柴瑞云:“那你知道检查小组这次要往半山腰去吗?听说不止半山腰,还要更深。” “咱们大队这山比白河大队那山高多了,往年秋冬还有野狼群野猪群下山,能把社员们的房子冲塌。” “这么危险?”顾莞宁心头浮起担忧。 柴瑞云点头,“可危险了。而且检查小组进山带的人也不多,就大队长、你对象还有几个年轻壮实的社员。” 顾莞宁呆在原地,一直到吃饭都心不在焉。晌午休息,她合上眼也没能马上睡着。 上工的哨声一响,她跟两个舍友一起起床,里头套上毛衣毛裤,穿一件厚外套,来不及编辫子梳了马尾,拿上课本就过去程家。 敲敲门,顾莞宁推开条门缝看向里面。 冯秀芝在纳鞋底,见了顾莞宁高兴地对她招手,“快进来,锅里有姜汤,我去给你盛一碗。” 坐在板凳上,顾莞宁捧着碗姜汤,神思不属。姜汤烫呼呼的,碗口冒着氤氲热气,打湿细长的睫毛。 顾莞宁呼口气吹吹,“大娘,我听说检查小组要带人进深山,山里有野猪野狼,会不会很危险?” 冯秀芝咬断棉线,闻言道:“还行。他们带了□□,几个小伙也带了菜刀锄头,小心点就没事。” 她顿了顿,扭头,“莞宁,你担心老三啊?” 顾莞宁迟疑着点头,“有点。” 怎么说也是自己对象,担心一下很正常。 “哎哟你就放心吧,进山的有老把式,看情况不对立马就带人跑了。”冯秀芝笑呵呵的,一边接着纳鞋底一边说:“要是运气好老三还能打几头猪回来,咱队留下一半,到时候换上几斤肉让他给你包饺子吃。” 顾莞宁托腮想,她也没那么喜欢吃饺子。 知道没什么危险后,顾莞宁继续对着课本出题,她出题用的纸都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厚了。可以说如果她当上了队小的老师,在她班里的学生肯定不缺作业。 热乎乎的姜汤暖人,一碗下肚顾莞宁觉得身上都暖和起来。 正在写泳池进水出水的经典问题时,忽然笔下一抖,再听‘砰——’一声,后山上空响起一道破空的枪声。 顾莞宁抬手捂住耳朵,扭头去看后面的大山。 冯秀芝似乎也吓到了,脸色有些白,“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扔下针线篓子,“莞宁你搁家里待着我去外头看看。” 冯秀芝小跑着出门,不多时送三个孩子回来。 这么会儿工夫,后山又响了几道枪声。 三个孩子也有些害怕,瑟瑟发抖围在顾莞宁身边,她摸摸兜,从兜里掏出几块奶糖来分给他们。 嘴里含着糖,大石头三个也没那么害怕了。 快下工的时候,杨碧兰急吼吼回来,周身喜气洋洋,“莞宁你在啊,老三下山了,带了几头野猪和一堆猎物回来,都在大队部呢。” 顾莞宁松了口气,“程砚洲没受伤吧?” “哪能受伤?”杨碧兰摆手,“他当兵训练过的,再说还有老多人一起呢。” “马上他就回。爹娘还搁那头等着分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嫂子先去做饭,做好了咱们先吃。” 三个孩子跟杨碧兰一起进厨房。 进去没一会儿,院门嘎吱一声响,程砚洲回来了。一扭头,程砚洲看到顾莞宁,眉心微蹙,他提步迈过去。 顾莞宁站起来,没等站稳就被人拉进怀里,用大衣裹起来。 嗓音有些干涩沙哑,程砚洲低声问:“怎么穿这么少?” 周身都是程砚洲滚烫的气息,带着侵略涌向自己,顾莞宁脸颊一红,结结巴巴:“你……你抱我做什么?被被被人看到再……” 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关上。 大石头踮着脚,插上门栓,扭头看杨碧兰,“娘,我想吃鸡蛋。” 顾莞宁:“……” 她低头捂住脸。 暂时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程砚洲垂眸,看向躲在他胸前跟只鹌鹑似的小知青,白皙小巧的耳垂通红。 他抿着唇角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你会害羞?” 顾莞宁:“?” 她抬头瞪程砚洲。 脸颊也红透,杏眸湿润润的。 看在程砚洲眼里,就是生气都软绵绵的。 顾莞宁紧绷着小脸,“不不是害羞!我这是热的!” 摸到顾莞宁的手握住,程砚洲用事实说话,“可你手是凉的?” 顾莞宁要气死了。 她……她……她拿头去撞程砚洲,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他是石头做的吗这么硬? 程砚洲连忙脱下大衣,给顾莞宁裹上,掰着她的脸细看,额头上一块红。 “用那么大力。”程砚洲张开手心放在她额头上轻揉,“生气了?” 顾莞宁偏头,不想说话。 程砚洲轻轻把脸掰回来,“别动。” 两人离得很近,气息缓慢地交缠。 顾莞宁两颊的温度攀升,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自在地往后要躲。 程砚洲任由她拉开距离,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害羞。” 顾莞宁:“……” 人话? 揉好,程砚洲直起腰,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怎么不穿大衣?” “我不冷。”顾莞宁偏头闻了闻,嫌弃地皱眉。 拦住她脱下来的动作,程砚洲还帮她紧了紧衣领,“你嫌弃我?” 顾莞宁抬起下巴,任性又娇气,“臭!” 程砚洲:“我都没出汗。” 顾莞宁神情微讶,“爬山怎么可能不出汗?” 程砚洲轻笑着反问:“以为我是你?” 顾莞宁:“……” 顾莞宁咬牙切齿。 就连耳边的碎发都在表达愤怒,翘起来张牙舞爪地挑衅。 程砚洲抬手替她掖在耳后。 “臭也忍忍,天黑了冷。” 顾莞宁裹着大衣坐下来。 好吧,其实不臭。 程砚洲擦把脸,也搬了凳子过来,随手拿过她出的习题来,看到第一题他就:“……” “粮仓漏了是不是该修?” 程砚洲指着第一题问。 顾莞宁抬头去看。 ‘假如队里的粮仓出现破洞,破洞每小时漏粮十斤,那么请问三个小时漏多少斤?’ 这是一道由加法转向乘法的过渡问题。 顾莞宁解释:“这是应用题。” 程砚洲:“应用题的意思不是,应用到实际中解决问题吗?实际中,粮仓漏了应该立马修。” 顾莞宁:“……” 曾经她也有这样的考虑,但是被游泳池类型的应用题拷打过后,她就再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你不懂。” 顾莞宁的回答苍白又无力。 程砚洲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好吧。” 过了没半天,他又拿一道跑步的问题来问顾莞宁,“按照实际情况,一个小学生半小时匀速跑完五公里不减速……” 顾莞宁夺过习题册,搬着凳子离远,“我知道!” “你不许再看!” 程砚洲缓缓点头,闭上嘴。 如果他还想结婚的话。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如果我还想结婚。 顾莞宁:需要一本中小学生应用题大全,最好一万道,要送给程营长当某一年的生日礼物。 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07 23:22:22~2022-09-08 03:2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亲我◎ 顾莞宁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鸡汤面。 鸡汤里面加了红枣, 吃完面喝汤也甜滋滋的。 顾莞宁问:“那咱们大队算是检查完了吗?” 程砚洲:“不算。明天接着进山,往西面走。” 吃饭的时候,程砚洲把围着的灰色围巾摘下来, 搭在椅背上让顾莞宁靠着。 围巾两头有毛线穗, 顾莞宁抽两根拿在手里左捏捏右捏捏,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县城?” 她常在程家吃饭肯定不能白吃,还是得买些东西还回去。 程砚洲看着她,“你着急?” 顾莞宁点头。 他嗓音含笑问:“着急把我们谈对象的事告诉你家人?” 顾莞宁:“……” 她抓一只馒头塞这人嘴里, 恼羞成怒,“吃饭吧你!” 拿下馒头咬了一口, 程砚洲道:“明天下山早, 我去县城帮你寄信。” 顾莞宁眼睛一亮,忙站起来盛一碗鸡汤,满满一大碗捧到程砚洲跟前,殷勤道:“程营长你今天辛苦了, 喝汤。” 声音甜丝丝的,像刚吃了蜜一样。 程砚洲:“……” 他试着说:“明天就没有肉丝面了。” 顾莞宁摆摆手, 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我什么都行, 不挑食的。” 不吃葱不吃蒜不吃姜不爱吃肥肉…… 程砚洲默默啃馒头。 好像也不爱吃鸡蛋…… ** 检查组的干事在前进大队休息一晚,第二天又继续上山。 昨天在山上碰到野猪,今天大家都格外小心。知道越往深处走越不安全, 检查组的干事最后在半山腰处折返, 至少这地方以下没有发现任何私田。 而且这片山林的树木也没有滥砍滥伐的现象, 尤其是几十年以上的大树, 一路上来几乎没有看到粗壮的木头桩子。 能第一个交保证书的大队果然是有底气在。 觑着检查组干事露出满意的表情, 程长顺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次检查来得措手不及, 但挨过去好处也大,他琢磨着,今年公社的先进得落到他们前进大队头上。 上午起床后,顾莞宁找出压在箱子底下的信,都是之前被退回来的,等程砚洲去县城再交给他。 冯大娘过来喊她去看杀猪。 昨晚就杀了一只让紧着买肉的社员先分了,那头还有三只没杀。 赵红英和柴瑞云也换了一斤,十多个工分比直接在肉铺买便宜很多,还不要票。 舍不得一顿吃完,赵红英炸了碗猪油渣,油渣和猪油留着炒菜能吃很长时间。 套上大衣帽子和围巾,顾莞宁跟冯秀芝和大石头三个孩子去了大队部。 三个孩子在前头蹦蹦跳跳。 冯秀芝说:“过会儿收购站的干事得来大队,山上打的猪他们收三分之一,年猪交一半,剩下才是咱们社员的。” 桂花婶子身为大队长媳妇儿,队里啥样的大场合基本上都能看到她。她这会儿正指挥着社员们烧水杀猪,还得一边盯着各家报数。 社员要换的肉得事先统计好,留下够斤数的肉之后,剩下的都要卖给收购站。卖 LJ 的钱入大队部的账本,年末按账给社员分钱。 冯秀芝过去报数,“要两只猪蹄,一斤肥肉,两斤五花肉跟一斤排骨。” 旁边的社员惊讶:“秀芝你要这么多?” 冯秀芝笑着道:“不只咱自家吃,我家严慧跟砚波那头也得送,再说老三好不容易回来趟不得吃好点?” “也是。这猪是你家老三打的,他是不是还能要几斤?” 杨桂花立马道:“能拿。长顺进山前就说了,那边有几样小猎物,野鸡野兔你挑两只。” 冯秀芝:“那一样来一只。” 冯秀芝去报数的时候,顾莞宁带着三个孩子在外面看板报。 板报又换了两期,不过这期才换了一半。 上一期的主题是队小,这一期的主题是开私田,前后也就隔了不到一周。 顾莞宁揣了糖块,分给三个孩子,问大石头:“大石头你想念书嘛?” 大石头点头,“想。” 顾莞宁:“为什么想念书?” 她心想,大石头虽然数学学得一塌糊涂,但是保不齐喜欢文科,以后是个拿笔杆子的料。 大石头含着糖,果断道:“娘说学好了有肉吃!” 顾莞宁:“……” 好吧,当她没问。 继续欣赏板报,顾莞宁忽然一阵不自在,老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而且态度不怎么友善。 莫非又是徐文理和郑妙琴? 视线在人群中晃一圈,她也没有看到眼熟的知青,红英姐说知青院昨天就换了肉。 扯扯围巾遮住脸,顾莞宁心里一阵嘀咕,她跟本地的社员也没有过矛盾,应该不至于有人对她有敌意。 报完数,挑了两只肥嘟嘟的野兔野鸡,拿草绳绑好拎着,冯秀芝出来找顾莞宁和孩子。 “行了,下午再来拿肉。中午炖只兔子,再炖个猪肉粉条,莞宁在家吃啊!” 顾莞宁挺不好意思,“我天天在大娘家吃,是不是得交粮食才合适?” 早猜到顾莞宁憋不住要说,冯秀芝道:“你跟老三商量,他前几天就把你要吃的粮给了家里。” 顾莞宁:“?!” 冯秀芝又说:“就是说好的三十斤粮食,上回去县城买了十斤。” 在程家吃过午饭,顾莞宁躺在炕上休息,脑海中思绪繁杂。 程砚洲怎么不跟自己说呢? ** 半下午时候,进山的人回来。 检查小组的干事又挑了几家的自留地检查。 挑中了程砚洲大伯程长山家。 程长山家还没有分家,按照人头有两亩多七厘自留地,出事前往旁边扩了至少三分,昨天平了五分。 好好的庄稼都拔了,那头新平的地松松垮垮一瞧就知道不一样。 干事量过之后明显不足两亩。 知道社员们都怕出事所以才这样,小干事皱了皱眉,好声好气道:“该是多大就是多大,咱们讲究一个实事求是。老叔你家自留地应该是两亩不足一分,回头您把多平的地耕出来。” “咱们领导的意思是,开私田绝对不能饶过,但也不能矫枉过正。这次检查也是为了提醒大家,挖国家墙角就是在跟所有人民做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程长山脸色讪讪的,一直在跟前赔笑。 程砚洲家的自留地就在他大伯家旁边,小干事一并给检查了,也嘱咐把平了的地再开出来。 下山后,程砚洲就匆忙往家去。 推门进来,没看到顾莞宁,他问:“娘,家里没人来吗?” 东头正屋冯秀芝推开窗户,白眼快翻到头顶去了,“你直接问莞宁还怕娘笑话你?” 程砚洲不吭声。 冯秀芝没好气道:“你就不晓得吱个声?” 程砚洲:“直接问您肯定笑话。” 冯秀芝:“……”她气冲冲出来,叉腰,“娘笑话笑话不成啊?你还能掉块肉?” 程砚洲径直去厨房,“过会儿去县城,娘你看家里缺什么要买。” “缺什么?”冯秀芝冷笑一声,“我看家里就你缺心眼。” 程砚洲不听不听,用肉汤泡了几个馒头吃下去,去后院洗把脸就出门去找顾莞宁。 听见敲门声,顾莞宁过去开门,“你回来了?” 程砚洲:“嗯,马上去县城。” “哦对了,我去拿信!”顾莞宁转身回屋,抱着一沓信出来。 程砚洲沉默:“……” 他问:“都要寄?” 五封信是不同的收信人,但是寄这么多确实不大合适,顾莞宁挑了一封,“就寄这个吧。” 程砚洲拿过信封来看,收信人:顾则慎。 “这是?” 顾莞宁把人拉进来,小声道:“我二舅舅。” 也是顾鹤庭他爸。 程砚洲瞬间做出了判断,也是他二舅。收好信,程砚洲问:“需要带什么吗?” 顾莞宁犹豫着,摇摇头,“不用带了,过几天去县城我再买。” 天色渐晚,程砚洲要早去早回,留下句:“晚上去我爹娘家吃饭。” 转身他就要走。 顾莞宁抓住他的围巾,“你等等!” 程砚洲立马站好,目光灼灼盯着顾莞宁看。上次要他等,小知青送了他条围巾。 顾莞宁:“……” 她怎么瞧着程砚洲有事情要说,“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摇头,“没有。” 奇奇怪怪,那她问:“你把……把我谢你的十斤粮食给了大娘,说是我的口粮。” 程砚洲点头,“是。” 顾莞宁紧抿着嘴角,“那是我为了感谢你救我的粮食,是你的东西,你该自己留着。” 程砚洲蹙眉不悦:“我救了你,你是我对象,我救我对象不需要感谢。” 顾莞宁:“……” “可我没见过给对象吃这么多粮食的。” 她认为程砚洲不该这么做,她们现在只是对象关系。 揉揉她的头发,程砚洲道:“等我回来再说。” 顾莞宁只好松开围巾。 ** 路上,程砚洲在想刚才的话。 他知道小知青的意思,但他不想分得那么清楚。 赶在邮局关门前,程砚洲把信寄出去,想了想又拨出去一个电话。 “接阳市林场。” 今天董建业值夜班,上一班的同事有事,他早早吃过饭便来接班。 电话响起,他放下水杯,“喂!” 程砚洲:“建业?”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准确地喊出自己的名字,董建业愣了一秒,回想起来,“老三?” 程砚洲:“是我。” “你咋打电话,有事?”董建业不会以为程砚洲找自己只是为了叙旧。 天快黑了,程砚洲快速道:“我听指导员说你转业去了市郊的林场,想托你打听个人。” 董建业表情一肃,“谁?” 程砚洲:“姓顾,叫顾则慎,他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董建业几乎没有反应,立马说道:“有这个人。老三你认识?” 程砚洲:“有人托我打听,她给这人寄了几次信都被退回来。” 端起搪瓷缸子抿了口水,董建业道:“这个人挺有名,一家子是打京市来的,室里有个干事专盯着他们几个的东西拦。” 被下放到林场改造的坏分子,如果外面有亲人寄东西,只要是正常的吃穿用一般都会给过。有干事克扣属于克扣,三五次怎么也能收到一次。 程砚洲直接道:“有封信最近过去,你帮着传一下。” 董建业毫不犹豫应下,“成。但是信寄来我得拆开瞅瞅,万一有什么不合规的也不能传。” “你还有啥话,我一块帮着转达。” 程砚洲想了想,说道:“你就说寄信的是一个女同志,姓程,打海市来的。” ** 天都黑透了。 在程家吃完饭,顾莞宁回来后直接洗漱休息。 屋里没有点蜡烛,赵红英和柴瑞云上工一天回来,累得沾枕头就睡。 顾莞宁也昏昏欲睡。 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顾莞宁一个弹坐起来,拦住要下炕的赵红英,“我去开门。” 赵红英了然,“是程营长?” 顾莞宁抿着嘴角点头。 套了件毛衣出去。 门打开,手里就被塞了个又热又凉还特别软的东西。 顾莞宁心里毛毛的,又不敢扔。 “桃子。”程砚洲道。 他来得急,没带手电筒,天一黑整个大队就跟着黑,到处没有一点光亮。 顾莞宁用力睁大眼睛,才看清楚手里东西的轮廓,再闻闻味道。 确实是桃子。 顾莞宁抬头,“你买的?” “嗯。恰好碰到。”程砚洲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又穿这么少?” 顾莞宁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这不是急着出来见人么? 眯着眼瞅了瞅眼前的人,顾莞宁道:“该说粮食的事了。” “我不能白吃你的。” 程砚洲将大衣的两只袖子绑在小知青身前,回道:“给对象吃不叫白吃。” 突然,程砚洲抬手摸了摸戴着的灰色围巾,他正色问:“这围巾,是你还我的?” 顾莞宁摇头,“你怎么能那么说呢?” “你也说了你是我对象,对象给的怎么能叫还?那叫送!” “你送我一条,我送你一条。” “不过这条是女式围巾,改天碰到我给你买一条男士的。” 程砚洲:“……” 说那么多也是还的那条蓝色围巾。 程砚洲妥协一步:“那我不要你送我粮食,我想要别的。” 顾莞宁歪头想,“也行。” 她问:“你想要什么?” 程砚洲倾身,侧脸对着小知青,“我想我对象亲我。” 顾莞宁脑海一瞬间炸开,她后退几步,黑暗中脸颊通红发烫,“我我……你……你不能这样!” 程砚洲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能?” 顾莞宁说不出来。 “粮食也……也要换吃的。” 程砚洲盯着她,“我不介意。” 手摸在门上,顾莞宁转身要逃跑,腰间却被大力圈住,整个人腾空。 顾莞宁怕高。 下意识就抱紧眼前的人。 转眼间,两人换位。 程砚洲堵住门,牢牢挡在门口。 两手环着他的脖颈,顾莞宁闭着眼缩在程砚洲胸前,手里的桃子被摁出几个小窝。 程砚洲托着顾莞宁的腰,“睁眼。” 顾莞宁回神,缓缓睁开眼,张嘴对着他的胳膊咬过去,“吓死我了!” 程砚洲倒抽一口冷气,“嘶——” 顾莞宁松口,瞪着这人。 程砚洲放下她,“真吓到了?” 顾莞宁点头,“你太吓人了。” 她以为自己要被打。 程砚洲:“?” 她心虚地瞥了瞥程砚洲的胳膊,“我真咬疼了吗?” “没有。你才多大力。”程砚洲让开门,“你回去休息吧。” 顾莞宁没动。 她捧着桃子咬了一口,咬完才问:“桃子洗过吗?” 程砚洲:“……洗过。” 吃了半个桃子缓了缓心跳,顾莞宁大步站到门槛上,扶着门清清嗓子,“程砚洲你过来。” 程砚洲听话上前。 顾莞宁看看自己脚下,再看看眼前程砚洲的下巴。 沉默了。 她好像站在门槛上都没有他高。 明明她也不低。 顾莞宁又啃了口桃子,“你多高?” 程砚洲回:“上一年体检,一百八十九公分。” 顾莞宁:“……” “你低一点。” 程砚洲不明所以,微微弯腰,也靠近了些顾莞宁。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快速在程砚洲嘴角贴一下,然后迅速转身跳下门槛,再把门一关。 “我要休息,程砚洲你……你也回吧。” 程砚洲愣在原地。 嘴角留下了可疑的水渍。 他抬手到一半,又放下。 抬手一半,又放下。 几次来回。 他问:“我能预支下面两个月的吗?” 门后的顾莞宁:“……” 得寸进尺。 她捂着滚烫的脸颊,摇头道:“不行!” 程砚洲:“那青菜肉丝面?” 顾莞宁:“我给了粮的。” 程砚洲:“啧!” “桃子呢?” 桃子被顾莞宁啃得只剩一个桃核。 她装傻:“什么桃子?我没见过,不清楚,不知道。” “我要休息,不跟你说了。” ** 第二天。 顾莞宁没敢去程家。 她不去,程砚洲就来找她。 程砚洲端着青菜肉丝面上门。 顾莞宁闷头把人带进来,面条吸溜了一口又一口,却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 那么老大的碗,碗口有她两个半脸那么大。 她虽然吃得多,也只是跟一般女同志比较,实际上大石头吃得比她都多。 “我留着晚上吃。” 顾莞宁放下筷子,飞快瞥一眼对面的程砚洲又收回视线。 程砚洲掏出手绢来,伸长胳膊给小知青擦嘴角。 “晚上吃热乎的。” 顾莞宁不赞同,“不能浪费粮食。” 程砚洲点头,“好吧。我帮你吃。” 说着,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程砚洲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双油纸包着的筷子。 顾莞宁:“?!” 她被套路了! 程砚洲,心机鬼! 她抱胸,气呼呼道:“我不喜欢别人吃我的剩饭。” 程砚洲把筷子装回去。 “可是晚上家里烧排骨。”他神情苦恼,“糖醋排骨。” 顾莞宁眼睛一亮。 程砚洲收起筷子,“你不去吃,我娘就改炖猪蹄,可惜了。” 顾莞宁推了推面碗,“别人是别人,你是我对象,不一样。” 这话他爱听,程砚洲又掏出筷子来,端过碗三两口就把汤和面吃完。 吃完他问:“昨天进山摘了山楂回来,想不想吃糖葫芦?” 顾莞宁:“!” 可恶! 程砚洲怎么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去。”顾莞宁端着下巴,一本正经道:“我去是为了大石头和丽丽他们好。” “小孩子吃太多甜的容易坏牙,我是大人,我不用怕。” 程砚洲憋着笑,“好。” 揣上习题和课本,还有杏脯,顾莞宁跟程砚洲去吃糖葫芦。 看着她欢笑的眉眼,程砚洲又道:“地窖里有上年的梨子,可以做几只糖梨,想不想吃?” 顾莞宁重重点头,“好吃吗?” 忍不住捏捏她红扑扑的脸颊,程砚洲:“比糖山楂甜。”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今天也是距离结婚更近一步的一天。 顾莞宁:可恶,他竟然看穿我了。 日九√ 感谢在2022-09-08 03:29:19~2022-09-08 23:1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08765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anxiawukeng 5瓶;汽泡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假正经◎ 检查组离开后, 大队又恢复了正常生活。 只是队小依旧没开学。 赵红英去问过大队长,程长顺一边抽烟一边挠头,发愁得都出了白头发。 “检查组的干事说让咱先缓缓, 他们跟上头的领导报一声, 也让我这几天勤去公社打听, 保不齐这事还有的变卦。” “赵知青你着急,我也着急。倒是队小养猪不提,咱说好的这学期学费一毛钱就一毛钱, 就算不养猪这学期也不变了。你跟你程妹子琢磨琢磨,要不干脆复课接着教?” 赵红英正是来说这事的, 立马答应下来。 复课之后没两天, 知青试讲又接着之前的安排继续。 顾莞宁和柴瑞云都在靠后的一批。 柴瑞云讲国文,她讲算术。 知青大多选的都是国文,跟算术比起来,国文课本上一篇文章能说一整天。单单是解释其中一段话, 探究中心思想和主题就能把一节课占得满满当当。 而算术,难不成让学生干巴数一节课的数吗? 就是手脚都用上那也才二十个数。 所以几天下来加上顾莞宁也就八个知青, 这八个知青还是琢磨着另辟蹊径才选算术。 但顾莞宁是有备而来。 试讲当天,她一早就起来打扮, 衬衫加棉裙,帆布鞋加黑裤子,还梳了两只麻花辫。 她本来想松松把头发束在后头的, 但是赵红英见了说这样不好, 出去会让别人说道。 还是马尾辫稳妥, 大家都这样梳。 外面程砚洲等着。 见顾莞宁出来, 他:“……” 为什么比相亲穿得还好看? 程砚洲心里吃味。 把早就准备好的大衣展开, 裹在顾莞宁身上, 程砚洲嘱咐:“到了教室再脱,外面冷。” “如果我们两个结婚,你是随军还是留在前进大队?” 程砚洲忍不住问。 顾莞宁:“……” 她算是发现了,每天,每一天,程砚洲都要各种旁敲侧击嘱咐她、暗示她、提醒她。 真是锲而不舍。 顾莞宁抱着课本走在前面,“再说。” ** 正是上工的时间,队小外头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来听课和试讲的知青。 教室后面坐着队里的两个干部,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再就是赵红英和另一个本队的社员老师。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捧着课本和习题走上讲台。 她准备得充分,受伤休假没事就翻课本,还出了那么厚一摞习题册,从前往后挨个题讲,完全没有那种不知道该讲什么的顾虑。 有前头的知青打底,学生至少会数数,顾莞宁先带学生复习一遍,开始讲加减法。 每讲一段就出一道题,干巴讲‘3+4’学生们不愿意学,可是讲‘三个鸡蛋加五个鸡蛋’就能调动学生的积极性。 这年头谁都缺口吃的,不止学生们听得入神,就连评委也觉得津津有味。 一堂课下来,那一摞的习题顾莞宁才讲了不到三页。 外头的知青也不得不佩服,顾莞宁是真的准备了很多,再加上她先前给队小出的主意,九成九一个老师的名额就是她的了。 那可不,除了赵红英不好说太满,当场几个评委听完课就拍板定下顾莞宁来当算术老师。 隔得老远,赵红英狠狠给顾莞宁竖了两个大拇指。 从教室出来,迎面就被大衣裹住,顾莞宁扒拉开衣服,眉眼俏丽,“我们明天去县城吧?” 拿过她手里的书本,程砚洲点头,“顺便去二姐家吃饭,她怀孕了,月份大不好来回颠簸。” 想起几次见到程严慧的大肚子,顾莞宁问:“几个月了?” 两人往回走,程砚洲牵着她,“七个月还是八个月,快要生了。” 顾莞宁有些紧张,“那我需要带什么礼物吗?” 程砚洲偏头看她一眼,淡淡道:“小侄女更想要她舅妈的礼物。” 顾莞宁:“……” “哦,那兰嫂子给孩子准备了什么?” 程砚洲停下,捏捏顾莞宁的脸颊,“不能让着我点?” 顾莞宁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看着他:“我会转告大娘的。” 程砚洲立马恢复正经,“那就不用了。我娘整天忙东忙西,我们俩就不给她添麻烦了。” 顾莞宁偏头,“哼!” 假正经。 程砚洲转移话题,“庆祝你当上队小老师,待会儿想吃什么?” 顾莞宁沉吟半晌,“我想吃上次那个菜卷,白菜油渣馅儿的,还想喝小米粥,加红枣的小米粥。” 程砚洲轻笑,“好。” 他又问:“晚上呢?” 顾莞宁盯着脚尖,犹豫:“还没想好。” ** 中午吃菜卷喝小米粥。 顾莞宁第一次吃到冯大娘做的菜卷时简直惊为天人,哪怕是白菜馅儿的都比肉包子好吃。 这次还添了油渣,就更好吃了。 刚好前几天换了不少五花肉,省着的人家都是熬成猪油和油渣,炒菜做饭的时候放一点点,小小一碗能吃到年前去。 下午,大队部外头的墙上张贴了老师录取的最后名单。 除顾莞宁外,还有知青院一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 名单已成定局,柴瑞云趴在炕上一脸生无可恋。咋说也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呢,最后没有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不难受? 顾莞宁递给她一块肉脯,“吃块肉安慰一下。” 柴瑞云塞进嘴里,“唉!” 顾莞宁摸摸她的头,“等下一年招生,班级多了说不定还要招老师。” 柴瑞云眼里冒出光,紧接着又灭掉,“可是队小都不能养猪了,估计也没社员肯再把孩子送去念书。” 赵红英推门进来,“往好处想。上头也没把话说死,再说咱大队也让检查组检查过,丁点毛病没有。估计就是现在公社事多,一时半会儿耽误了。” 继前进大队后,检查组又接连去了其他大队,整个县城几十上百个大队挨个检查,果然又查出来几个。 只是没有白河大队那么严重,蓄私田上百亩实在太过分。 红旗公社本公社,除了前进大队还查了建业大队和李家庄大队,毛病不少,却没有发现开私田。 大队长程长顺跟李家庄大队的大队长关系不错,之前去过这个大队招生。确定队小能养猪以后,李家庄大队的李队长还过来问过收不收学生。 老师名单确定下来,赵红英开始排课。 将近九十名学生分成三个班,五个老师,其中三个国文两个算术,排起课表也不难。 暂时顾莞宁还没课,第二天跟程砚洲一起去县城。 两人先奔邮局打电话。 程砚洲有些紧张,“我需要说话吗?” 等接线员接电话的间隙,顾莞宁看着他,“应该,要的吧。” 程砚洲迟疑,“自我介绍?” “唔,等等。”电话接通,顾莞宁赶紧放到耳边听,“大姨。” 听到顾莞宁的声音,顾怡文表情顿时松快起来,“小晚,我是大姨,你在那边咋样?你二哥寄的东西收到没?” 顾莞宁点头,“都收到了,他寄了好多包裹。我在这边都好。” “大姨你还好吗?” 顾怡文笑着道:“家里头还是老样子呗。前阵子你来电话是瑞珠接的,后来你朋友那个叫瑞云的知青打来是瑞华接的,好不容易才轮到大姨。” 寒暄完,顾莞宁结结巴巴说:“那个,大姨,我有件事跟您说。” 顾怡文:“你说,大姨仔细听着。” 顾莞宁怎么想怎么心虚,“大姨,我我……我找了个对象,在前进大队。” 顾怡文好长一阵没眨眼,“小晚你说啥?” 顾莞宁瞥一眼时间,小声道:“我找了个对象。” 顾怡文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谁找对象?在哪儿,在那边的大队?” “小晚,你是不是叫人骗了?!” 顾怡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抖着手话筒都差点拿不住。 “小晚别怕,大姨立马叫你二哥去那边找你!你千万保护好自己,先跟他们周旋,别答应知道吗?!” 听声音不对,顾莞宁忙道:“不是的,大姨我没被骗,您先坐下,别着急。” 顾怡文昏头转向,跌坐回沙发上。 顾莞宁解释,“我没被骗。大姨你听我说……” 顾莞宁把程砚洲几次救下自己的事情简单讲述一遍,电话那头的顾怡文越听越心就越凉。 “你……你那阵子没给家里打电话,是落水了在养病?” “前几天你跟你朋友从知青院搬出来,还让你朋友跟家里打电话报信,是因为在山上被流氓堵了,崴了脚不能动!” “莞宁,这么大事你怎么不跟大姨说呢?!” 顾莞宁握着话筒,“我怕说了,您担心。” “你不说我才更不放心!”顾怡文红着眼眶,抬手抹了抹眼泪,“不行,你不能在那地方待了。大姨想办法给你找份工作,你回海市,马上就回。” 顾莞宁有些无措。 能回城当然好,可是她才刚跟程砚洲确定关系,还不到半个月就要抛弃他? “可是……” 顾怡文语气梆硬,“没什么可是!” 怕伤到顾莞宁,顾怡文缓和了语气,“大姨知道你去下乡是为了找你外公,可是北三省那么多林场,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找?” 顾莞宁抿紧嘴角。 不只是为了找人。 因为寄宿在周家,大姨和大姨父和周老爷子老太太的关系越发冷淡。 因为临近毕业,大姨父动用关系为她拿到大学名额,冷板凳都坐得岌岌可危。 表姐表哥都留在海市没有下乡,如果她再留下,大姨和大姨父的处境会更难。 顾莞宁小声道:“那个,大姨,他就在旁边。” 顾怡文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半天,才小小声问:“你找的对象?” 顾莞宁:“是他。” 程砚洲清清嗓子,示意顾莞宁把话筒给他。 顾莞宁连忙塞到他手里。 程砚洲:“大姨好。” 顾怡文:“?!” 你他祖宗的叫我什么? “你是?”顾怡文明知故问。 程砚洲声音沉稳,“我是莞宁的对象,我叫程砚洲。” 跟程砚洲说话时顾怡文不像之前那样激动,顾莞宁伸着耳朵去听,都听不到话筒漏音。 她干脆踮着脚,去够程砚洲手里的话筒。 程砚洲倾身,两人一只耳朵分一边。 顾怡文那边接着问:“你多大年纪了?什么工作?” 程砚洲回答:“今年二十五,在部队当兵。” 顾怡文动作一顿,“二十五?你都没结过婚?也没找过几个对象?” 程砚洲:“……都没有。” 顾怡文不信。 如果是真的她更担心,这年纪都没对象没结婚,指不定身体哪里有毛病。 瞧她们家小晚孤身一人,年纪小又好骗,一骗一个准。 顾怡文:“你在哪当兵,什么职位?” 程砚洲:“在阳市当兵,目前是营长。” 顾怡文挑眉,“哟!那可巧了,我们小晚她二哥也在阳市当兵,也是营长。我就直说,你救了我家小晚我感谢你。但我不放心小晚跟你处对象,回头我叫她二哥去你们那儿,让他跟你讲。” 挂掉电话,三块二毛电话费。 顾莞宁交钱的时候一脸肉疼。 “我掏?”程砚洲已经在摸兜里的钱了,被顾莞宁大义凛然地拒绝,“不行!这是我打的电话!” 离开邮局,顾莞宁问:“我大姨跟你说了什么?” 程砚洲:“你刚才没听见?” 顾莞宁摇头,“没听清楚。” “大姨对我好像不满意。”程砚洲苦恼,“她还说,叫你二哥过来见我。” 顾莞宁瞪圆眼睛,“我二哥?他要来?” 程砚洲:“嗯。大姨说二哥也在阳市当兵,跟我一样是个营长。” 顾莞宁更震惊了,“顾鹤庭在当兵?还在阳市?” 脚步一顿,程砚洲扭头问:“顾鹤庭?” 顾莞宁蔫蔫儿点头,“嗯。”她抬眸,看着程砚洲,“你不会认识他吧?” 程砚洲摇头,“不认识,没听过这个名字。”顿了顿,他又说:“也可能认识。” 顾莞宁抱着他的胳膊晃晃,“你别跟他认识。小时候他经常欺负我,扯我辫子,还扔我发卡,还抢我好吃的。” 程砚洲拧眉,听起来这个二哥好像不怎么样,他点头,“好,我不跟他认识。” “那他要来,会不会不同意我们两个的事?” 程砚洲比较担心这一点。 顾莞宁歪头想想,低下脑袋鼓着脸颊不开心,“可能,他巴不得我跟你一起呢。” 把她嫁出去顾鹤庭才高兴呢。 戳戳她的脸颊,程砚洲:“不开心?” 顾莞宁摇头,她翘起一只脚,“我脚疼。” 程砚洲蹲下来,“我背你。” 慢吞吞爬上他的后背,顾莞宁的声音闷闷不乐,“还去照相吗?” 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 擦了雪花膏,编了麦穗辫。 程砚洲:“去。” 他想跟顾莞宁照相。 照相馆很少有客人来。 两人到的时候,老师傅直接搬出机器来,指挥他们站在跟前。 为了今天照相,程砚洲特意穿了衬衫,军绿色的衬衫,版型挺阔,显出他高大的身形。 顾莞宁依旧是裙子和衬衫,为了拍照好看,还把裙摆下的裤子挽到膝盖处。 结果她忘记里面还套了毛裤…… 一张双人照片。 两人隔着有些距离,近却不够近。 老师傅摁下快门的瞬间,程砚洲微垂视线,落在身侧的顾莞宁身上。 小心翼翼。 一张照片一块钱,加洗一张五毛。 双人照之后,顾莞宁单独照了一张。 快门摁下的一刻,她条件反射比剪刀手。两根手指放在脸颊旁边,傻乎乎的。 照完她就后悔了。 看到程砚洲偷笑,她跺脚,“程砚洲你不许笑!” 程砚洲尽力压着嘴角,“我没笑,你看错了。” 顾莞宁:“……”你肩膀别抖!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要见二舅子了。 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08 23:14:36~2022-09-09 03: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anxiawuke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咬的◎ 顾莞宁气呼呼, 推着他站到前面去,“你也照一张。” 程砚洲问:“照一张你会保存起来吗?” 顾莞宁转身去套大衣,闻言回道:“看我心情。” 程砚洲:“那你吃什么心情会好?” 顾莞宁:“……看心情。” 站在相机前, 程砚洲站得笔直, 照了一张在顾莞宁看来分明是证件照的照片。 程砚洲去结账, “除了我那张,都要两份。” 一共四块钱。 半个月以后过来拿。 收好票据,程砚洲带顾莞宁去国营饭店。 他们骑自行车来, 自行车寄放在国营饭店后院。 顾莞宁才知道,程砚洲跟饭店的大厨认识, 两人曾是高中同学。取骑自行车的时候, 大厨同学还给了一盒肉丸子。 顾莞宁眼巴巴瞅着,“肉的素的?” “尝尝?”程砚洲捏一只丸子送到她嘴边,“好像是萝卜馅儿的。” 炸小丸子外酥里嫩,煊软可口, 就是有点烫。 “哈——呼——”顾莞宁两手扇风,烫得原地团团转。 程砚洲把人拦住, “太烫就吐出来。” 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顾莞宁坚决道:“不不行, 不能浪费粮食。” 终于艰难地咽下去,顾莞宁道:“有肉渣,是萝卜味的。” 程砚洲:“……” 难为你还没忘尝味道。 “舌头烫到没有?” 顾莞宁抿唇, 咬了咬舌尖, 刺得眉头一皱, “是有点疼。” 放下饭盒, 程砚洲:“让我看看。” 顾莞宁张嘴。 舌尖起了几粒红点。 皱眉, 程砚洲转身拿过水壶, 水壶里的水是温热的,“漱漱口。” 漱完口,顾莞宁坐上车后座,抓着程砚洲的衬衫,听见他说:“到二姐家再用凉水试试。” 额头抵在他后背上,顾莞宁‘嗯’一声。 听着她的声音闷闷不乐,程砚洲问:“很疼?” 顾莞宁摇头。 好半天,她小声道:“你不许笑。” “也不能这件事告诉别人。” 程砚洲答应得好好的。 结果转头到了程严慧家,他就秃噜嘴说了出来。 程严慧快到生的时候,跟供销社请假在家待产,这会儿挺着个大肚子去外头接水,“这天也不热喝凉水坏肚子。” 顾莞宁坐在沙发上,围巾下的脸颊发烫。 她也不能说是自己吃东西囫囵个给烫着了,那也太丢人了。 程砚洲顺嘴就说道:“莞宁舌头烫着了。” 顾莞宁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对上她谴责的视线,程砚洲:“……” 他面不改色跟程严慧说:“我也烫着了。” “喝水烫的,水壶太保温。” 是的,都怪水壶质量太好。 程严慧:“……” 她狐疑的眼神在两个小对象身上来回,“喝水烫的?” 顾莞宁和程砚洲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越发觉得有猫腻,程严慧半眯着眼睛,“不是咬的?” 什么意思,两个人两双眼睛都透着茫然。 程严慧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她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老三跟莞宁中午在家吃,你姐夫带孩子去我婆婆家了,不知道今天你俩来。” “也正好,咱们一家吃口饭。” 程严慧爱人江荣明是县城家具厂的的木工,工资比一般工人还高,加上程严慧是供销社的售货员,两口子就是双职工,目前就养了一个孩子。 程严慧怀孕之后,家里伙食还都不错,几乎顿顿都能见着肉腥。 顾莞宁和程砚洲上门,都不需要再准备什么,程严慧取出腊肉、猪蹄和一条咸鱼。 “老三你烧饭,二姐去跟莞宁聊天。” 离开厨房前,程严慧指了指柜橱,“那里头还有鸡蛋,别的你看着准备。” 程严慧家住在家具厂的家属院,家具厂是大厂,倍儿有钱,家属楼也不是别厂的筒子楼,而是类似后世两室一厅的格局。 厨房设在阳台上,但是厕所和用水还得去外头。 程严慧坐下来,给顾莞宁削个苹果,“老三说你们俩来之前给家里打了电话,你家里人咋说?” 捧着苹果咬一口,脆脆甜甜的,顾莞宁道:“我大姨说,让我二哥过来瞧瞧。” 程严慧对顾莞宁的了解都是从亲娘冯秀芝那里听来的,可问题是冯秀芝对顾莞宁家里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 她问:“你二哥能来?” 顾莞宁挠挠头,“我也不清楚。” 程严慧继续打探,“你二哥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来是不是得从海市过来,那少说半个月才能到吧?” 顾莞宁啃苹果的速度慢下来,“他在阳市当兵。” 程严慧身子往后仰,震惊道:“哟,老三也在阳市当兵,那保不齐就认识呢?” 认识那就好说了。 老三这人还是不错的,帮扶战友,努力训练,勤出任务。 程砚洲从厨房探出头,“二姐,家里有蒜苗吗?” 程严慧扶着腰要站起来,“有,我去给你拿。” 顾莞宁忙道:“严慧姐我去吧,你怀孕不方便。” 说着,顾莞宁转身就进了厨房。 程严慧:“……” 这姑娘,她都没说蒜苗在哪儿呢? 她挪了挪身子,喊道:“蒜苗在另一个橱柜里,那橱柜上头还有碗油渣,老三你待会儿炒菜记得放。” 厨房里,程砚洲小声问:“怎么不在外面?” 顾莞宁闷声啃苹果,啃完才出声,“我二哥真的要来吗?” 一刀拍一颗蒜,程砚洲道:“不一定。” “你二哥也是营长的话,我之前没见过,许是刚从别的军区转过来。他刚转来没有假,不好请。” 扭头看顾莞宁,程砚洲问:“你不想他来?” 顾莞宁相当诚实,摇头:“不想。” “那……”程砚洲苦恼起来,咔咔咔切完菜,把刀一放,“有他在阳市,我们结婚以后你是不是就不想随军了。” 顾莞宁:“……” 瞥他一眼,顾莞宁心里没好气道,程砚洲这是把催婚当成每日任务来做的吗? 饭桌上有肉有鱼有蛋,别的不想,顾莞宁吃得很满足。 大厨同学给的那盒肉丸也让程砚洲加进菜里,做了一锅炖菜。 离开程严慧家,两人又去了供销社。 程严慧请假,代班的是个梳着两个黑溜溜大辫子的年轻姑娘,浓眉大眼。 见程砚洲进来,她两眼一亮,“程三哥!” 顾莞宁在身后进来,闻言连忙看程砚洲。 哇哦,这就是冯大娘提过的那个,严慧姐介绍的售货员姑娘,她还不介意程砚洲冷脸。 程砚洲身形一顿,“你是?” 售货员姑娘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程三哥你忘了,我们前两个月相过亲的!” 程砚洲忙看顾莞宁的反应,本来还怕看到她吃醋生气,结果吃醋根本没有,反倒兴冲冲眼睛里满是八卦。 程砚洲:“……” 顾莞宁同志,请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一侧身,露出了顾莞宁,也让售货员姑娘看到后头还有个漂亮的女同志。 她脸一拉,视线在程砚洲和顾莞宁身上转悠一圈,沉声问:“程营长这是你对象?” 有机会解释,程砚洲回得迅速,“我对象,顾莞宁。” 售货员姑娘当即收敛表情,端正起来,“要买什么?新上了鸡蛋糕和枣糕,还有栗子饼。” 顾莞宁眼睛一亮,顾不得八卦,拉着程砚洲到柜台跟前去,冲那姑娘笑笑,“一样来两斤。” 售货员姑娘也眼睛一亮,这位女同志也太漂亮了。她愤愤瞪了眼程砚洲,可惜了,搭上这么根梆硬的木头桩子。 程砚洲:“……” 扭头她扬起笑容,亲热地跟顾莞宁介绍,“过会儿还有热乎的绿豆饼送过来,是国营饭店刚蒸出来的。” 顾莞宁连忙点头,“我要两斤!” 售货员姑娘动作快,把东西装好,抓了把瓜子给顾莞宁,“这不过阵子就是端午节了么,虽说不兴过,但都想借着由头吃点好的。这两天国营饭店还送新货来,有豆沙馅的糯米糕,也有盖红枣的黄米糕,你想要我帮你留着。” 顾莞宁从没听过,也没吃过这种小吃,但又是豆沙又是红枣的,听着就好吃。 顾莞宁递了快栗子糕过去,“那我要……要……”她看向程砚洲,眼神询问。 看这俩一见面就聊上,程砚洲:“……” 他道:“一样来半斤就行,我过来拿。” 有新客人进来,程砚洲被挤到一边去,那姑娘动作利索,很快把人送走,又拉着顾莞宁说话。 她余光瞧一眼程砚洲,撇撇嘴,小声问顾莞宁:“姑娘,你看上程营长啥了?” 顾莞宁:“?” 这话其实她更想问,她盯着售货员姑娘,眼神里充满求知欲。 把人看得挺不自在的。 那姑娘竖起手掌挡住声音,小声跟顾莞宁解释,“我也没看上他,相亲前我就听人说程老三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跟他结婚那就自等着一个月说不了三句话把自己憋死。” ‘咔——’顾莞宁磕掉最后一颗瓜子,问:“那你为啥后来还托人去问啊?” 她听大娘说,这姑娘是最有可能跟程砚洲相亲成功的。 售货员姑娘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听说程老三在阳市当兵嘛,阳市可是大地方,结婚以后去随军,我也能在大城市生活了。” 顾莞宁:“……” 她也不知道该咋评价。 但是就记忆里这个年代京市和海市的模样,她对阳市不抱什么期待。 跟绿豆饼一起送来的还有豆沙糯米糕,趁热乎一起来了半斤。 拎着一堆点心离开供销社。 门口,程砚洲仔细给顾莞宁又裹了一遍围巾,“天快黑了,路上有风,待会儿躲在我后面。” 顾莞宁仰头,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程砚洲。 程砚洲抿着唇角,忍住不上扬,“看我做什么?” 顾莞宁弯起眼睛,“你知道刚才的女同志为什么想跟你相亲吗?” 程砚洲不怎么好奇,但是对上顾莞宁欢喜的眼神,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顾莞宁道:“她说你实在太可怜了,相亲十几次都没有对象。” 程砚洲:“……” 他捏住顾莞宁的鼻子,“我要是有对象你怎么办?” 顾莞宁晃着脑袋躲他的手,“我咬你啊!” 条件反射去摸胳膊,程砚洲龇牙咧嘴,“这么狠?” 不远处,跟赵卫进进城采买结婚用品的郑妙琴眼神阴狠,盯着路旁嬉笑打闹的男女,心里的恶意不停翻涌。 都是顾莞宁! 害她被赵卫进纠缠!害她被徐文理抛弃!害她不得不答应跟赵卫进结婚! “赵卫进,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扭头,郑妙琴道:“那个顾莞宁,你找个人——” 赵卫进吊儿郎当地两手插兜,“她不行。” 郑妙琴一愣,反应过来怒道:“为什么不行?莫非你也……你也看上顾莞宁了?!” 郑妙琴满脸的不可置信。 赵卫进不耐烦道:“那个什么顾什么现在是程老三对象,程老三他是我高中同学。”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郑妙琴胸口不断起伏,脸色涨红,“高中同学怎么了?又不是叫你动手,你还怕他不成?” 赵卫进奇怪地瞥她一眼,疑惑道:“那个顾什么怎么得罪你了,你跟她这么大仇?” 算计一次不成还要第二次,他还打听过,都不止二次了。 郑妙琴冷笑一声,“你就说你敢不敢吧?” 赵卫进下巴一抬,“不敢。” 他不是在说假话。 “程老三我不敢惹。” 被赵卫进这二百五的无赖态度气到,一阵火气冲到头顶,郑妙琴竖着眉,没好气道:“赵卫进你可真是怂逼!” 赵卫进眼神一变,紧绷着下巴,微眯起眼睛盯着郑妙琴。 郑妙琴无所察觉继续破口大骂:“叫你做这么点事你都不敢?还说什么喜欢我,窝囊废!” 比程继昌那个窝囊废还窝囊! 赵卫进一甩手,冷笑道:“呵!那你去找你那个不怂逼的知青相好,看他敢不敢?” “我记得叫徐文理是吧,还是京市来的知青,家世牛哄哄。可惜人家看不上你,跟你撩骚就是玩玩而已。” 说着,赵卫进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临走时还留下句话:“看不上我也行,回头我叫人把你做的那些好事说出去,你就等着被抓进去吃牢饭吧。”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 看着赵卫进头也不回的背影,郑妙琴张大嘴,不敢置信地涨红了脸,攥紧拳头浑身发抖。 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怎么敢这么对她? ** 自行车行驶在乡下的小路上,不时颠簸一下。 顾莞宁抱紧前面的人,偷摸吃了几下豆腐,扭头嘿嘿偷笑。 “程砚洲,我买的点心分出一半你带给大娘吧。” 绕过一个大坑,程砚洲问:“不是说交过粮食?” 顾莞宁歪头,晃晃小腿,“我还蹭吃了别的,吃了好多肉,还有红枣和花生。你就给大娘,要不我都不好意思。” 程砚洲日常催婚,“你跟我结婚,以后想吃什么都不用不好意思。” 顾莞宁:“……” 她眼珠一转,仰头拖长声音喊道:“风太大——我听不到——” 程砚洲随她演戏,“啊?你说你答应了?” “好,我回家就跟我娘说,让她快点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 顾莞宁:“……” 她直说,她不喜欢脸皮厚的人。 后半程顾莞宁一直躲在后面装死不出声。 好不容易回到前进大队,迎面就是个大消息。 冯秀芝端来两碗热乎的姜汤,“莞宁,害你的那个郑妙琴,她要跟那个赵卫进结婚了。” 滚烫的姜汤浇在舌头上,原本就伤到的地方再一次遭受暴击,她吐着舌尖,一边倒吸冷气,一边连忙问:“她们俩要结婚了?” 冯秀芝点头,“昂!就过几天,端午节前,十三四号那两天。”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脸皮厚】 日九√ 感谢在2022-09-09 03:21:55~2022-09-09 23: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让你亲两下◎ 有阴谋! 听到郑妙琴和赵卫进结婚, 顾莞宁脑海中缓慢划过这三个字,加粗加黑加下划线加高亮。 之前在大队部她随口怼郑妙琴,说赵卫进是郑妙琴对象, 也只是听最近这俩人走得非常近, 而且知青院那头也有过这种传言。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郑妙琴怎么就愿意跟徐文理分开, 转而选择赵卫进呢?她连程继昌都不愿意敷衍啊。 别的不说,顾莞宁以一个颜值星人的角度看,程继昌比赵卫进高, 比赵卫进五官端正,比赵卫进白, 眼睛也大。 似乎也比赵卫进好骗。 顾莞宁想不明白。 她摸着下巴沉思。 跟赵卫进结婚, 郑妙琴就要去隔壁丰收大队生活,那自己的报复计划怎么办? 距离确定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还有两个月,郑妙琴跟徐文理都不在一个地方,产生不了交集, 搞破坏的事情就没法栽到郑妙琴头上。 不行,她得再想个别的办法。 冯秀芝伸手在她跟前晃晃, “莞宁?” 顾莞宁回神,“啊, 大娘,郑妙琴真的要跟赵卫进结婚了?” “真的!”冯秀芝重重点一下脑袋,“赵卫进他爹赵有庆都来咱大队办转接了, 郑妙琴已经成了丰收大队的知青。” “你说说, 好好的咱大队不待, 非得进狼窝里头。” 顾莞宁托腮想。 原本她猜测赵卫进捏着把柄找郑妙琴是为了要钱, 现在看来不尽然, 赵卫进十有八九是威胁郑妙琴跟他结婚。 顾莞宁摸着良心评价一句, 其实还挺般配的。 冯秀芝和杨碧兰过来堂屋摆饭。 刚买的热乎糯米豆沙糕被切成几份摆在盘子里,冯秀芝道:“莞宁你还跟大娘见外什么,买那老多东西像是生怕吃垮了咱家。你就放心吃,天天来咱家吃都吃不垮,老三的工资养你吃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碧兰也瞅见了,真是老多一堆,鸡蛋糕枣糕栗子饼绿豆糕,买粮食能吃上好多天饱饭。 “娘说得是,莞宁你是老三对象,又不是没给粮食,还买这么多东西真是见外。” 给了粮食吃就吃呗,至于那些好东西肉啊糖啊的,也都是老三寻摸来的,杨碧兰是真不在意。都分家了,老三给对象花项什么她一个大嫂也管不着。再说,老三弄来好东西,她们家几个孩子还能蹭着吃点。 顾莞宁抿嘴微笑。 程砚洲去大队部接程长河回来,说了两件事。 “这两天上游水库又放水,县城可能有鱼卖。老三你明儿去买年糕的时候顺便买两条,给小慧一条让她炖汤补身子,那一条拿回来只咱自个吃。” 顾莞宁吃饭细嚼慢咽,她好像很少听到冯大娘跟程叔俩念叨小儿子,家里有啥一般也只惦记城里的闺女。 像前阵子分肉,说好也给程砚洲的四弟,结果冯大娘只带了给严慧姐的猪蹄和五花肉。 发呆一阵,再回神顾莞宁发现碗里多了块糯米糕,她扭头看程砚洲。 程砚洲:“我不爱吃。” 顾莞宁爱吃,她喜滋滋咬一口,咽下去跟程砚洲说,偏头特别小声:“你欠我一个人情。” 嘴角微扬,程砚洲点头,“嗯,我欠你。” 见这俩旁若无人玩笑,程长河:“……” 他重重咳嗽一声提醒两人,“都好好听,下面这件事才重要。” 顾莞宁立马坐正,小学生听课。 程长河满意地点头,然后瞪一眼程砚洲,才道:“前阵子队里不是分了化肥,大队长打电话问,说就是这两天施肥。” “地也选好了,就西边那几十亩地。” 程砚江道:“就是我们小组那块,早留好了,前阵子都没浇肥。” 头顶冒出小问号,顾莞宁问:“浇肥是农家肥吗?” 程砚江笑着回:“昂!就上月月底,队小快开学那几天。年初沤的肥,在公厕旁边臭气熏天的。” 顾莞宁不记得有这回事,她这伤一养就是大半多月。队小开学那几天赵红英和柴瑞云也都没上工,怪不得不清楚。 “我好像在哪本书里看过,化肥跟农家肥一起混合使用效果比较好。化肥烧苗,跟农家肥混用不仅可以避免这点,还能增加养分吸收。*” 程长河放下筷子,看着顾莞宁,表情严肃,“老三对象,你这个说法有什么根据吗?那写书的人下过地,还是他研究过化肥?” 顾莞宁挠挠头,“根据?应该有实践经验吧,这算吗?” 她不止在书里看过,她爷奶饭后喜欢看农业频道,上面的专家也是这么说的。 程长河拍桌子,“算!保真吧老三对象?” 顾莞宁点头,“真。” “但是怎么混合,比例是多少我不清楚,我觉得还是得劳烦大队长去问问专家。” 程长河笑起来,“这没啥,不过是打个电话的事。”他站起来,背着手要出门,“行,我吃饱了,转悠着去长顺家跟他说道几句。” 程砚洲盯着顾莞宁的侧脸陷入沉思,她怎么什么都懂? 吃完饭送人回家,程砚洲忍不住问:“看书那么有用吗?” 顾莞宁毫不犹豫道:“当然!” “好的书值得看的书可以解决大部分遇到的问题。” 程砚洲动了心思,“你喜欢看书吗?” 这个问到点子上了。 原本她是很喜欢看的,家里她有一间专门的书房,但是经历熬夜看书再穿越以后,她:“……” 顾莞宁犹豫着点头,“喜欢。” 总不会再那么倒霉穿越一次。 程砚洲沉吟道:“阳市有图书馆,部队的营区也有图书室,我们两个结婚,你随军去阳市能天天看。” 顾莞宁:“……” 她暂时不想跟这个人交流。 ** 赵红英安排好课程表,顾莞宁一三五上午有两节课,二四六上午下午各一节,周日休息。 顾莞宁带两个班的算术课,唯一的男知青老师带另一个大班。 上完课顾莞宁回家,一出屋子就看到队小门口站着程砚洲。 杏眸眨巴眨巴,顾莞宁计上心头,猫腰静悄悄迈着步子接近。 余光瞥见某人偷摸摸的身影,程砚洲不动声色,等人接近,他突然转身。 顾莞宁吓得一抖,捂脸:“啊!” 心跳突突的,像快要飞出胸口,顾莞宁缓缓睁开眼,对上程砚洲含笑的目光。 她脸颊一烫,扑过去捏拳锤在他胳膊上,“你吓到我了!” 队小坐落在村西,这四周没什么人。 程砚洲揽住她的腰,细细一圈,低下头诚恳道歉:“我错了。” 顾莞宁气呼呼瞪着他,委委屈屈,“我哄不好了。” 程砚洲歪头,“真的?” 顾莞宁重重点头,“嗯!” 程砚洲:“好吃的也不行?” 顾莞宁抿嘴,“不行。” 程砚洲叹气,“啧,那怎么办?” 他做出一副苦恼可怜的样子,顾莞宁不为所动,一脸冷酷无情。 “要不我让你亲两下?”程砚洲无计可施,只能刷脸。 厚脸皮禁刷。 顾莞宁诧异地张着嘴,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你……” 你了半天,顾莞宁也没出什么来。 她实在是被程砚洲的厚脸皮给震惊了。 程砚洲笑笑,“骗你的。” “今天下午没有课,带你去看大夫。” 牵她的手往回走,程砚洲说:“午饭回来再正式吃,路上吃两块鸡蛋糕垫垫肚子。” 顾莞宁转头看着他问:“地方很远吗?需要准备什么,钱票还是粮食?” “都不用。”程砚洲紧了紧她的手,“快去快回。” 骑车带风,顾莞宁又穿上那套过冬装备,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来。 回到家来不及吃饭,冯秀芝给装了几块糕点和糖块,“让大夫给好好瞧瞧。” 跨上自行车,程砚洲转头道:“知道的,外头风大,娘你回屋休息。” 车子颠簸得很,顾莞宁吃东西差点噎到,忙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然后就不敢再动嘴。 一路风尘仆仆,穿过县城,来到县城北边一个大队。 到村口时,程砚洲停下,重新给顾莞宁绑围巾,围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叮嘱:“一会儿别露出脸。” 顾莞宁问:“那你呢?” 程砚洲拆下自己的围巾,也遮住半张脸,“我这样就行。” 顾莞宁这才发现,他的衣服灰扑扑的,打了许多补丁,跟平时根本不一样。 进了大队,自行车放在本队一个社员家。 也不知道程砚洲是人缘好怎么的,那社员他竟像认识。 这个大队也有山。 那社员给程砚洲指路,“山东头,山脚下的牛棚里。”还嘱咐道:“最近有检查组下来,程哥你小心,别待时间长了。” 顺着社员指的方向,顾莞宁朝那边看了一眼。 牛棚。 那就是被下放的坏分子。 怪不得要小心。 一路上程砚洲都刻意避着人。 还没怎么靠近,顾莞宁看见了牛棚。那是一处低矮的木板……屋子,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屋子,转到正面来,连门都没有,只有一扇像是栅栏一样同样低矮的小门。 高度堪堪到顾莞宁的膝盖。 牛棚的高度甚至都没有程砚洲高。 站在门外,顾莞宁对牛棚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敞开的牛棚里睡了四五个蓬头垢面的人,那些人脸色枯黄腊瘦,眼神黯淡无光,表情麻木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顾莞宁和程砚洲没有进去。 看到两人,牛棚最边上躺着的人动了动,露出护着的一个小小人影。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一个大脑袋四肢纤瘦皮包骨的孩子。 瞧着像是爷孙两个。 爷俩手牵手走出牛棚。 “去别处说。” 老人的声音粗粝沙哑。 程砚洲牵着顾莞宁往山上走。 一段路之后停下来,他和老人去一旁商量。 顾莞宁和那孩子被留在一处大石头上。 那个孩子小小一只,目光明亮单纯有神,却瘦得皮包骨头,纤细的脖子顶着大脑袋,不禁让人担心能不能撑得住。 顾莞宁下意识就摸向兜里的栗子饼,拿出来递给他。 那孩子眼睛一亮,两瓣嘴不停动着,目光紧紧盯着栗子饼,呼吸都粗重起来。 可他却没有伸手拿。 反而将两手背到后面去,拧着肩膀死命控制着冲动。 顾莞宁直接将栗子饼塞到那孩子嘴里,他便再也顾不得,掏出手像抢食一般把糕饼塞进去,却也不怎么嚼,捂住嘴就想直接咽下去。 顾莞宁:“!” “你你吐出来!” 她见这孩子都要翻白眼了,粗红着脖子死命把糕饼咽下去。 顾莞宁不知道怎么办,抬手想去捋孩子的后背。 “我来吧。”老人粗哑的声音响起,走过来大力对着那孩子的后背捋几下。 糕饼终于咽下去。 那个孩子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顾莞宁,“你给他吃的?” 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充满心虚,程砚洲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顾莞宁拧着手,“是……是我。” 她也没想到那孩子连嚼都不嚼直接就咽,那栗子糕有火柴盒那么大呢。 老人没说责怪的话,“伸出手来让我瞧瞧。” 顾莞宁转头去看程砚洲,见他点头,才伸出手来。 三指搭在手腕上,老人半眯着眼睛,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来,不多时他道:“换另一只。” 良久,他收回手,看程砚洲,“去别处说。” 等两人离开,那孩子悄悄摸到顾莞宁跟前,两眼睁得大大的,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顾莞宁会意,从兜里又摸出一块糕点来。 那孩子伸手就想拿,顾莞宁躲了一下,她跟那孩子商量,“你不能直接咽。” 谁知那孩子却摇头,不甚熟练地张口,“我、不、不吃,给、给爷吃。” 探身远远瞧一眼那两人,顾莞宁干脆把油纸包拿出来,连同那块栗子糕都给这孩子。 当做是报酬吧。 不远处。 程砚洲眉心紧紧蹙起。 老大夫缓缓道:“她亏了根本,即便好好将养也于寿数上有碍。” 程砚洲拿出准备的钱票,“您尽管开方子。” 老大夫撸起袖子,“纸笔。” 程砚洲递过去。 老大夫写完一张方子,将要停笔,扭头看了眼大石头处那俩人,他垂下眼睛,又接着写了几张。 “按照上面的症状对症吃药。” 程砚洲收起来,“谢谢老爷子。” 目送顾莞宁和程砚洲下山,老爷子低头看着孙子,“吃吧,吃完再下山。”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比较安静。 顾莞宁挺不习惯,明明程砚洲总是没话找话。 “程砚洲,老大夫说什么了吗?”她问。 话音落下,顾莞宁伸着耳朵,好半天都没等到回答,她扯一扯程砚洲的围巾,“程砚洲?” “嗯?”他像是刚回神,“没说什么,开了几张方子,明天我去药房抓药。” 顾莞宁点头,“那好吧。” 程砚洲:“你乖乖吃药,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顾莞宁:“……” 她不满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哄。” 风中传来前面人的轻笑,“可今天刚有人说自己哄不好的。” 顾莞宁捂住耳朵,“我没说,你听错了。” 好半天后,顾莞宁才听他又说:“你乖乖吃药。” 顾莞宁皱着脸,“可是药好苦。” 程砚洲垂下眼睛,艰难道:“那,也没办法。” “大夫说你身体受寒,南河县城的气候不适合修养,你跟我结婚,去阳市怎么样?” “阳市也冷,我可以申请调去南省的军区,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暖和。” 顾莞宁歪头去看他,“南省跟北江省离得那么远,你调过去岂不是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探亲?” “说不定我爹娘也愿意去。”程砚洲道。 顾莞宁摇头,“还是不要了。阳市就很好,我听说阳市离海很近。” 程砚洲却坚持,“阳市冷。” “可是比南河县暖和啊!”顾莞宁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阳市有顾鹤庭,我就不愿意跟你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距离结婚更近一步。 有二更 *标注来源百度及其他网络资料 感谢在2022-09-09 23:22:28~2022-09-10 04: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anxiawuke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哄她吃药◎ 回到家。 灌掉一碗姜汤, 程砚洲问:“有你二哥在阳市,你真不愿意去?” 顾莞宁:“……” 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她托腮正看着程砚洲, 问:“我真不愿意去, 你怎么办?难不成你要申请调去南省?” 听见这话, 程砚洲突然皱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笑着看她:“都在考虑去不去阳市, 这么说你同意跟我结婚了?” 顾莞宁愣住一秒,严肃强调:“假如, 假如!” 程砚洲点头, “看你的意见。” 家里没人,程砚洲进厨房做饭,下工的哨声响了三声,冯秀芝和杨碧兰急吼吼冲进来。 见着顾莞宁冯秀芝忙问:“大夫咋说?” 程砚洲走到厨房门口, 说道:“开了几张方子,明天我去抓药。” 顾莞宁给上工的两人倒水。 “哦, 没啥大事吧?”冯秀芝接过搪瓷缸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缸水,一抹嘴, “家里有熬药的罐子,明天我搬出来刷刷。” 说完,冯秀芝冲程砚洲摆摆手, “你接着做饭。”然后一屁股坐到顾莞宁旁边。 顾莞宁一看立马挺直腰板, 洗耳恭听。 她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冯秀芝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那个郑妙琴跟赵卫进定亲, 你猜赵家给了多少彩礼?” 听见这话, 杨碧兰想起外头的传言, 连忙灌了几口水压压惊, 妈呀,赵有庆可真舍得。 顾莞宁试着猜了个数字,“一百?” “少了!”冯秀芝摆手。 顾莞宁大胆点,“三百!” 她记忆中,海市的彩礼和嫁妆也就这个数字了。 冯秀芝撇嘴,耸着鼻子摇头,“不止呢!五百!”她张开手掌,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五百!” “我的老天爷哎,你说这老多钱都能在城里买份工作了。” 顾莞宁震惊问道:“五百块钱能买份工作吗?” 冯秀芝点头,“能啊,但是得有门路才行。” 那看来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脑海中盘算了下自己的存款,顾莞宁得出这个结论。 杨碧兰忍不住小声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个郑知青瞧着也不是什么好同志,离了咱们前进大队还能更安生。” 就是这彩礼钱给的实在吓人,杨碧兰旁敲侧击,“莞宁,到时候你跟老三结婚你估摸着多少彩礼合适?” 闻言冯秀芝立马白她一眼,你觉得你一个分了家的大嫂问这个合适吗? 杨碧兰讪笑两声,埋头继续喝水。 她也是忍不住,郑妙琴都能要五百块钱彩礼,老三对象可比郑妙琴好太多,那可不得比五百块钱还多? 但是那么多彩礼,可一下就把她跟朱晓慧两个妯娌都压下去了。 不清楚杨碧兰的心思,顾莞宁下意识在心里拒绝,她才不要那么高调。再说五百块钱彩礼,那她也得还五百块钱,自己可就那么点存款,不想瞎祸祸。 倒是顾莞宁好奇另一件事,“大娘,大队长工资很高吗?” 赵卫进他爹能一下拿出五百块钱给儿子娶媳妇儿,有这钱买份工作改头换面成城里人不香吗? “也就二十来块钱,并一些钱票啥的,不挣啥。”冯秀芝道。 顾莞宁就更好奇了,“那赵卫进家里哪来的这么多钱?” 五百块呢。 杨碧兰压低了声音说:“我也是听说的,赵卫进他爷也就是赵有庆他爹以前是南河县某个大地主家的长工,解放那会儿赵家带人把那地主家抄了。那地主祖上是旧朝的大王爷,传下来的好东西可太多,谁见都眼红,你说赵家能不趁机摸两件?” “娘你说是不是?”杨碧兰又问冯秀芝。 冯秀芝点头,“是有人这么传。” 这边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知青院也炸开了锅,都不敢相信那个赵卫进竟然给了郑妙琴五百块钱彩礼? 那可是五百块钱! 郑妙琴还没有搬去丰收大队,听说那边的知青点比前进大队还不如。 过于震惊,以致于有阵子没跟郑妙琴交流的知青们都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她团团围住。 “郑知青,赵卫进真的给了你五百块钱彩礼?” “可真舍得,那这彩礼郑知青你嫁过去是自己拿,还是当陪嫁啊?” 郑妙琴端着矜持的笑容。 上一次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关注羡慕,她不记得有多久了。 隔着人群,郑妙琴的目光落在徐文理身上。 他还是那样温和有礼,嘴角带笑,偏头专注地和另一个女知青在说话。 郑妙琴心头忽然就涌上不甘。 其实她一直都不甘心,只是从没像现在这刻一样,不甘到了极点。 凭什么她就得嫁给赵卫进那样的人? 她不愿意,她打从心底里就不愿意。 赵卫进随随便便将她一个人抛在县城大街上头也不回,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要不是……赵卫进甚至都不愿意拿五百块钱的彩礼。 而徐文理呢,只是别人一句话他就弃自己而去,他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程继昌也是,不声不响就跟别的女同志说了亲。 凭什么? 她郑妙琴到底哪里不好? 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郑妙琴忽然笑了。 她不好过,这些人也别想好过。 “到时候我结婚,大家一定要去吃席。喜宴有鱼有肉,大家去了放开肚子吃就行。” “徐知青,你也要去啊!”郑妙琴探头看向人群外,笑吟吟喊徐文理,“徐知青有时间吧?” 徐文理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他点头,“我跟大家一起。” 最好郑妙琴别搞什么幺蛾子。 ** 大夫开的第一张方子,抓成药两天喝一顿。 熟知顾莞宁本性,程砚洲特地选择她下午没有课的这一天。 放学来到程家吃午饭,刚走到门口顾莞宁脸上的欢喜一僵,继而消散。 这浓郁的药‘香’味。 顾莞宁下意识后退。 程砚洲早有准备,揽着她的腰把人抱起来,直接抱进院子里,再把门栓插上,断了她逃跑的可能。 “听话,你不是爱吃奶糖么,吃完药给你两颗。” 顾莞宁颤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两颗?” 攥住她的手,程砚洲问:“我哪次骗过你,说是两颗就两颗,表现好多加一颗。” 顾莞宁闭上眼,胳膊一挥,表情义无反顾,“把本姑娘的药碗端上来吧!” 程砚洲:“……” 他心里不禁怀疑,这丫头会乖乖吃药? 结果还真是,黑乎乎的药汁端上来,都不用程砚洲费口舌劝,顾莞宁深呼吸两下给自己打气,捏着鼻子就给灌下去了。 等她喝完,程砚洲立马塞给她一颗奶糖。 顾莞宁捂着嘴,半天才把那股恶心压下去,再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珠。 “下回我想吃红糖块。” 奶糖根本压不住那个味道。 程砚洲倒杯水给她,“好,下次吃红糖。” “今天蒸了菜卷,吃完饭回去睡一觉,晚上我给你送饭。” 顾莞宁弱弱点头,“我觉得山楂也可以。” “山楂不行。”程砚洲拒绝,“大夫写的方子上说了,山楂解药性。” 顾莞宁坐得笔直,她现在还不能动,一动就反胃,“那好吧。” 下午没有课,顾莞宁一觉睡到黑天。 那个药好像真的有用,一觉醒来她感觉身体暖融融的。 之前只有发烧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 听见动静,程砚洲敲了敲窗户,“小晚,开窗,裹好大衣。” 顾莞宁打开窗户,外头天还有光亮。她向院里看一圈,院门开着半扇,门口好像有赵红英和柴瑞云在。 程砚洲主动解释,“问过她们俩才进来的。”他拿过一旁的饭盒打开,“萝卜肉渣馅的盒子,米粥在隔壁温着,我去给你端。” 萝卜干是冯秀芝自个晒的,加了肉渣特别香。 顾莞宁迫不及待捧起来咬了一口,不那么烫但是温和,正适合下嘴。 米粥是小米粥,什么都不加也好喝。 吃饭的时候程砚洲说了个好消息,“今天大队长去公社,问化肥的事情顺便又催了催队小养猪,书记回复,咱们这个建议本身就符合规定,不存在先前允许现在就不许,照常养。” 顾莞宁突然就胃口大增,吃了两个馅饼,然后掰着指头算了算,抬头跟程砚洲说:“等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就请你吃饭。” “你现在就开始想,至少想三个……不,五个菜!” 程砚洲收拾饭盒,闻言挑眉,“这么大方?” “嗯!”顾莞宁点头,“在饭店吃两个菜,然后打包三个菜回来跟大娘一起吃。” “今天怎么这么爽快,都不用我哄就把药喝了。”程砚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之前那么抗拒。 垫在窗台上,顾莞宁双手托腮,“我身体不好,吃药才能治病,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别人穿两件薄衫的天气她要穿一整套的棉衣才觉得暖和,这本来就不正常。 喝药是为自己好,就是太难喝了。 程砚洲心想,小知青看着漂亮娇气,其实很能吃苦。 外面说话的声音传进来,像是在说郑妙琴。 五百块钱的彩礼不管在乡下大队还是城里都是个天价,可以预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社员们口中的谈资。 “郑妙琴跟赵卫进结婚,我想去看看。”顾莞宁说。 “我陪你。”靠近些,程砚洲问:“你想报仇?” 轻点两下脑袋,顾莞宁也凑近,表情严肃,小声道:“我打听过,徐文理那天也去,他们两个互相写过很多情诗。你说我要是把那些诗散落出去,徐文理和郑妙琴都会没面子,赵卫进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戴了绿帽子?” 这样一来,赵卫进那样的人对郑妙琴不可能毫无芥蒂,说不定还会恨上徐文理。 赵卫进可比她狠。 盯着小知青认真的侧脸,程砚洲抬手敲一下她的额头,“我觉得不可行。” 捂着额头,顾莞宁委屈地盯着他,“为什么不行?” “去吃席的都是乡下老百姓,看不懂那些酸诗,也根本不识字。”程砚洲一脸无奈地解释。 顾莞宁傻眼了。 这可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绝妙计策。 结果就……就,还没开始就宣判了死刑。 她垂头丧气,“那怎么办?” “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用做。”程砚洲道:“赵卫进算计郑妙琴跟他结婚,你觉得郑妙琴心里愿意吗?” 顾莞宁蹙眉沉思,“不好说。” “我也不清楚郑妙琴到底是更喜欢徐文理,还是更喜欢钱。” 徐文理虽然是京市来的知青,但他好像没什么钱,钱都用来买了书和衣服。 是的,还有衣服。 天知道徐文理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买那么多衣服,还全是白衬衫黑裤子。 这个年代同个类型的衣服几乎都是一个版式,这就导致哪怕徐文理天天换衣服,不知情的如顾莞宁一度以为他就这一身。 在知青院时,顾莞宁一直比较关注徐文理和郑妙琴。 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郑妙琴会把碗里的肉挑给徐文理,会把偶尔吃一次的鸡蛋给徐文理,会把馒头分半个给徐文理…… 总之,徐文理就像个……严谨点,他就是个吃软饭的。 程砚洲错愕一瞬,沉吟道:“总之,郑妙琴喜欢的不是赵卫进。” 顾莞宁一本正经点头,“有道理。”说完,她停顿两秒,挠头,发出疑问:“可是赵卫进不知道啊!这件事我们知道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让赵卫进知道,郑妙琴不喜欢他喜欢徐文理。” 这确实不好办。 要是赵麻子还在就好了,让他办事比较方便。 “那我找人散播一下郑妙琴和徐文理的关系。”抬手揉揉顾莞宁的头发,程砚洲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沾手了,安生养病,什么都不如你的身体重要。” 散播流言能让赵卫进心里有根刺也好,久而久之他就能发现郑妙琴心有所属。 顾莞宁点头,“好吧。那天我们两个空着肚子去,听说席上全是好菜,我要把赵家吃穷,走的时候还装饭盒里带走给郑妙琴丢脸。” 她跟郑妙琴同为前进大队的知青,论起来她还算郑妙琴半个娘家人呢。等去吃席的时候她再喊郑妙琴几声好姐姐,在别人眼里她可就是郑妙琴好姐妹了,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郑妙琴的脸面。 然而郑妙琴不需要脸面。 程砚洲实在不能忍住不笑,“好,再带上大石头,他吃得多。” “还是不要了。”顾莞宁摆手,“我们给他带回来。摆席的人肯定多,他一个小孩子不安全。” 程砚洲很好说话,“都听你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郑妙琴结婚前几天,去县城当临时工的程继昌回来了。 这天吃午饭,顾莞宁听冯秀芝说:“明个上午继昌他对象来咱大队,两家这就打算商量彩礼和陪嫁,婚期也顺便能定下。” 杨碧兰问:“娘那您是不是得在场说和?” 冯秀芝点头,“我得在场。那姑娘是我找来的,她家条件好,住在公社还是初中毕业,就是看继昌老实才答应的。” 听说程继昌的对象长得特别漂亮,早饭后顾莞宁拉着程砚洲非要去看。 “她头发好多好黑,那么长一截是不是能卖钱?”顾莞宁扒拉着院门往里瞧,脸上满是羡慕。 程砚洲:“……” 关注点在能不能卖钱吗? 不过他得承认小知青的眼光,卖给理发店应该有两块钱。 他为啥这么清楚? 他二姐也卖过头发,那次卖了两块二,转身就给家里添了斤肉。 “你的头发也好。”程砚洲发自内心的夸奖,摸着软软的,毛茸茸。 仰头看着他,顾莞宁呵呵一笑,“我那叫营养不良。” 发尾的颜色都有一截是浅黄色的。 程砚洲立马道:“听说吃黑芝麻对头发好,我给你买。” 里头,喝了媒人茶,接过杨桂花给的红包,冯秀芝小跑着出来,兴冲冲道:“成了!婚期定在下月,咱就等着吃席吧!” 顾莞宁问:“那要随多少礼?” “你和老三不用,到时候跟老婆子一起过来吃席就成。”冯秀芝笑着说:“我是媒人,我也不用随礼。” 定好婚期,杨桂花又留了姑娘一家午饭。 饭后程继昌出门去送。 他对象叫姜小芸,两只辫子乌黑发亮,笑起来嘴角还有酒窝,说话的声音清朗爽利。 程继昌很满意。 “小芸,咱俩结婚,家里的事情都听你的,钱也给你。”程继昌结结巴巴说出这话,面红耳赤红到了耳朵根。 姜小芸抿着嘴角笑,她爹娘说程继昌憨傻,果然这人就是个憨的。 “大娘说咱俩一结婚就分家,分家以后咱住哪儿你有主意吗?是继续住你的屋子还是挑一块地基盖房?地基选哪里你看好了吗?” 姜小芸一连三问,直接把程继昌问得脑子都不敢转了。 程继昌:“我我我……我都都听你的……” 姜小芸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没结婚呢你别都听我的,回头你问问大娘和程伯,把这事拿定个主意。” 程继昌点头,“好!我回去就问!” 走到村口,姜小芸爹娘就跟他说止步,程继昌偏又送了一截。那么不巧,多走这么一截就碰到了郑妙琴和送郑妙琴回大队的赵卫进。 看着并排走的程继昌和姜小芸,郑妙琴立马反应过来,那个梳着俩乌黑大辫子的就是程继昌在谈的对象。 她扯起嘴角冷笑一声。 刚想张嘴挑拨几句,余光瞥到赵卫进她皱着眉不甘心闭嘴。 这么些天她也看明白了,赵卫进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跟她定亲后,赵卫进还跟他们大队几个女知青暧昧,有一次她去找赵卫进,竟然看到赵卫进提着裤子从树林里头出来。 在赵卫进后面,紧接着又走出一名女知青。 郑妙琴愤怒,但比愤怒更多的是惊骇,看来传言说的没错,赵卫进逼迫女知青跟他发生关系。 眼睁睁看着程继昌送他对象离开,郑妙琴垂眸一言不发。 跟郑妙琴错身时,看到她身边站着的赵卫进,程继昌下意识睁大眼睛。 队里人说郑妙琴在跟赵卫进谈对象原来不是假的? 程继昌心中感受复杂。 他也不知道该同情谁,或许哪个人都不值得他同情。 转眼就是郑妙琴和赵卫进结婚那天。 一大早屋里三人就齐齐醒来,洗漱起床,简单吃了个早餐垫肚子。 柴瑞云紧紧裤腰带,“我要奔着把赵家吃垮,给郑妙琴丢脸的目的去吃席。”她看顾莞宁,“放心,肯定给你报仇。” 赵红英也是,把裤腰带勒紧,“吃席的时候再松。” 顾莞宁:“……” 该说不说,她们三个不愧是能成为好朋友的人。 脑回路都一个走向。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瓜子板凳矿泉水,免费发放,明天吃瓜 顾莞宁:请把[徐文理X郑妙琴.新闻]推给赵卫进 程砚洲:回顾莞宁(我媳妇儿):已推。[手动推] 日万√ 中秋快乐,发红包!!!! 感谢在2022-09-10 04:11:15~2022-09-10 23:3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糊的小咸鱼 5瓶;莳玖、tianxiawuke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卫进他媳妇儿的前相好◎ 外头冯大娘和桂花婶子等着。 揣上两个饭盒, 顾莞宁催促:“快,你们也把饭盒带上,走的时候咱们跟郑妙琴要两个菜带回来。” 赵红英和柴瑞云愣了两秒, 然后眼睛一亮, 用力点头, “好主意!” “大娘,婶子,程砚洲呢?”顾莞宁照旧是一身棉服, 一手抱着饭盒,一手抱着围巾。 冯秀芝神秘一笑, “他回去拿盆子了。” 杨桂花也笑:“我家继昌也回去拿盆了。” 顾莞宁三人:“……” 顾莞宁好奇问:“是饭盆?” 冯秀芝摇头, “不,是脸盆。” 说曹操曹操到,程砚洲拎着脸盆和锅盖过来,面无表情……也可能是一脸麻木。 顾莞宁跑到他跟前, “围巾!” 放下盆和盖,程砚洲拿过围巾来给她绑上, 遮住了半张脸,“吃饭的时候再扯下来。” “我找人把那两个人的事情散了出去, 估计现在整个丰收大队都知道赵卫进戴了绿帽子。” 原本不是这样传的,但是传言传言,传着就变了说法, 越传越耸人听闻越传越吸人眼球。 杏眸亮晶晶的, 顾莞宁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吃席的时候赵卫进会不会对徐文理动手?” “要不, 我找人撺掇撺掇?”程砚洲摸兜, 从兜里掏出几颗奶糖来, “吃席还早,先垫垫肚子。” 顾莞宁当即剥了两颗,一颗给程砚洲,一颗给自己。 奶糖甜滋滋的,甜得顾莞宁弯起眼睛来。 不多时,同样回去拿盆的程继昌也到了场。 一行人先去知青院。 柴瑞云好奇,“冯大娘,桂花婶子,咱队还有别的婶娘去吃席吗?” 要是都带脸盆奔着吃大户去可就好看了。 杨桂花摆手,“哪能啊?我是跟赵有庆他媳妇儿一个娘家大队的,早几天就给我送了信让我去吃席。” 冯大娘说:“我妯娌大嫂的娘家就是丰收大队,她家跟赵有庆隔着一房,也让我过去吃席。” 就图一份随礼呗。 程继昌道:“我端菜,顺便吃席。” 听说赵有庆为了小儿子赵卫进娶媳妇儿出了五百块钱彩礼,宴席也要大办,鱼肉蛋啥的都管够。 程砚洲淡淡道:“我端菜。” 可不么? 赵红英和柴瑞云瞅了眼他手里的脸盆,那里头还放着顾莞宁的两个饭盒。 真·端菜。 到了知青院,刚好赶上赵卫进带人过来接亲。 二八大杠威风凛凛,车把上挂着红布,张扬又喜庆。 赵卫进一身军绿色的衣服,郑妙琴红裤子白衬衫,头上还别了朵大红花。 就是那衬衫好像不怎么合身。 顾莞宁学着村口老大爷的样子,两手揣袖子里,伸着脖子往人群前头瞅。 “啧,人模狗样的。”她给出评价。 程砚洲点头,接她的话,“人五人六的。” 程继昌忍不住也接了一句,“人面兽心的。” 周围那一圈的知青忍不住回头,“……” 说得很好。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头的动静被郑妙琴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加深。 顾莞宁也跟乡下的泥腿子在处对象,可和她不能比,她有五百块钱彩礼,比那些城里有工作的姑娘彩礼还高。 她嫁的男人也比顾莞宁的男人好,赵卫进是大队长儿子,而那个什么营长只是普通社员。 就是可惜了,赵卫进这个怂货不敢招惹部队的人。 他不敢,郑妙琴自己敢。 跟赵卫进来的一群大老粗在开荤段子玩笑,郑妙琴害羞低头,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去丰收大队给郑妙琴捧场的知青还是不少的。 一路跟在自行车后面。 前面的知青说起随礼。 “你打算给多少?” “两毛吧,乡下人家办席再丰盛也就那样,两毛都能在国营饭店吃顿好的了。” 顾莞宁摸摸兜里的鸡蛋。 柴瑞云摸摸兜里的一毛钱。 赵红英同样打算给一毛钱。 再看别的知青手上空空,而她们抱着饭盒,马上要连吃带拿。 顾莞宁三人:“……”好爽啊! 占便宜没够就是这种感觉吗? 顾莞宁偏头跟两人商量,“要不,咱们交一份份子钱,我跟大娘一起,你俩一起。” 啧! 赵红英和柴瑞云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点头。 顾莞宁扭头跟程砚洲说这个主意,他点头:“可以,你算家属。” “其实,我好像跟赵卫进是初中同学来着。” 前头冯秀芝脑袋一扭,“什么初中同学,明明是高中同学!” 程砚洲将信将疑,“是吗?我好像不太记得了。” 顾莞宁沉默,看出来你不记得了。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跟程砚洲都算家属,是冯大娘的家属。 赵卫进和郑妙琴结婚请了丰收大队所有的社员。 一共请两天,第一天请双方的亲朋好友,第二天才是本队的社员。 顾莞宁在随行的人群里头看到了徐文理。 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打扮,白衬衫黑裤子,圆饼眼睛中分头。 油头粉面的。 吸取前车之鉴,进了丰收大队以后,顾莞宁左边程砚洲右边冯大娘,不离这俩人半步。 丰收大队跟前进大队乍一看没什么两样,都是乡下常见的地方建筑。 跟着前面的人来到丰收大队大队长家。 赵卫进家的房子是青砖大院,院里面积大的能再建一个院子。 虽说南河县城地广人稀,但是这也太过分。 不过听桂花婶子说起,“他家从赵有庆那会儿起就没分家,赵有庆跟他兄弟几个一起住这房子。” 乡下人能生孩子,这么算起来赵家何止是大户人家,简直算是巨户人家。 柴瑞云问:“那这一家子得多少人?” 杨桂花冲她比了个数,“八九十眼看就破百了。” 顾莞宁想象了一下,郑妙琴从一个百十来人的院子里嫁到另一个百十来人的院子里去,还要应付几十个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伯四叔公…… 嘶,太可怕了。 驴子拉磨还有休息的时候呢,郑妙琴一天三顿饭都跟七大姑八大姨吃。 顾莞宁打了个哆嗦,左右抱住程砚洲和冯大娘的胳膊。 还好程家早 PanPan 早就分了家。 排队交随礼。 顾莞宁和程砚洲站在冯秀芝身后,冯秀芝掏出两毛钱,“我儿子是新郎官的同学,便宜点呗!” 顾莞宁直呼开眼,原来给份子钱还能讲价? 收礼的赵家媳妇儿:“……” 她翻了个白眼,收下两角钱,伸脖子看冯秀芝后头那俩,指着程砚洲手里的盆问:“那啥?咱吃席不兴拿啊,吃多少拿多少!” 顾莞宁举手回道:“装垃圾的!我们听说有鱼,鱼刺鱼骨头装回去喂野猫,野猫能抓老鼠!” 冯秀芝&程砚洲:“……” 两人同时向顾莞宁投来赞赏的目光。 干得好! 赵家的媳妇儿挥挥手,“进去吧。” 路过的时候顾莞宁听见她大声嘀咕:“真是的也不嫌丢人,垃圾也要……” 紧随其后的杨桂花和程继昌有样学样,“听说有大棒骨,骨头拿回去喂狗。” 到了柴瑞云和赵红英。 赵家媳妇儿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身份,肯定是隔壁前进大队的知青,她态度立时急转直下,呵斥道:“不许带盆子饭碗!” 柴瑞云道:“听说来的人多,怕碗筷不够用我们才自己带。” 赵家媳妇儿:“……” 怎么什么理由都让你们找着了? 要的就是碗筷不够,不然大好的席面还能真让人呼噜干净了? “进去吧进去吧!”赵家媳妇儿没好气地冲两人摆手。 一行人进了院子,立马就霸占了一张四方桌。 杨桂花左右瞧瞧,“这桌上就咱们几个,待会儿吃席别抢,上来一波咱先分,分完我再去叫一波。” 桌上的人齐齐点头。 顾莞宁兴致勃勃,“我们去找郑妙琴吧,还没给她丢脸呢。” 冯秀芝跟杨桂花也好奇,“我俩也去瞧瞧。” 留下程砚洲和程继昌看桌,五个人一起找到新房,新房里围满了人,有知青院的知青,也有赵家的亲戚。 其中有两个姑娘的对比异常鲜明,引起了顾莞宁的注意。 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矮又瘦。 前面的那个姑娘体型巨大,一个人就占了房间一角。而后面过于矮瘦,人群里几乎看不到她,但是她周围除了那个胖姑娘一片真空,无人敢靠近。 顾莞宁实在太过显眼,那一身臃肿的棉衣出现在郑妙琴的视线中,她立马喊道:“莞宁,还有红英姐、瑞云,你们都来了?” 被cue出场,顾莞宁和赵红英柴瑞云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 顾莞宁捏着嗓音,“妙琴姐姐~” 郑妙琴:“……” 她对这个称呼有阴影。 “莞宁,你能来我很高兴。”郑妙琴强装笑容,“你对象来没来?听说你跟你对象也要结婚了,他打算给你多少彩礼?” 听到郑妙琴提彩礼,顾莞宁敏锐察觉到屋里赵家人呼吸一滞。 看来那五百块钱彩礼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不是我说莞宁,你是海市来的知青,出身高家世好,彩礼钱怎么也不能少于一千!” 郑妙琴一副为顾莞宁着想的样子。 “就算你对象没我家卫进对我这么上心,也没卫进肯给我花钱,但是一千是底线。莞宁,咱们女同志要对自己好点,不能自轻自贱。” 顾莞宁:“……” 她偷摸掐一把大腿,顿时眼眶通红,垂下脑袋。帽子顺势往下出溜,她抬手扶一把,“妙琴姐姐你说的可太对了。” “可是……可是……我对象就是穷!我对象就是没钱怎么办?” 费劲挤进来的冯秀芝:“……” 她得辟谣,老三还挺有钱的。 围巾下,顾莞宁紧紧咬着嘴唇,她抬手抹泪,“我都三个月没吃过鸡蛋了……呜呜……妙琴姐姐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了?” 前后好像没什么联系,但是听到顾莞宁过得很惨郑妙琴就开心,她不介意应个声,“莞宁,你当然是。”她扬起嘴角,眉梢高扬得意洋洋,高声道:“你对象那么穷,你竟然三个月都没吃过鸡蛋?” 顾莞宁重重点头,“嗯!我跟社员换的鸡蛋都给了他吃,馒头也得分他大半个。” 嗯,她不爱吃鸡蛋,也不爱吃馒头,她喜欢吃肉跟米饭。 郑妙琴通身舒畅,志得意满,“莞宁你对象家这么穷,你得帮帮他啊!你爹娘可是海市的工人,让她们给你寄钱,好歹是你对象也是你以后的男人,多帮帮以后结婚在娘家也好过。” 一旁的赵红英和柴瑞云以及一众知青院的知青:“……” 就是说,郑妙琴你怎么就能信了顾莞宁的话?她见你一向说鬼话你不知道吗?鬼话连篇啊! 柴瑞云嘴角不停抽搐,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这丫头三个月没吃鸡蛋?呵,鸡蛋算什么,她让她那对象疼得,恨不得一天三顿顿顿吃肉! 郑妙琴管不了那么多,哪怕自欺欺人,在她心里顾莞宁就是不能过得比她好!再说能听到顾莞宁亲口说出这些话,她实在畅快。 郑妙琴余光观察着冯秀芝的反应,见冯秀芝表情扭曲,她在心里得意狂笑。更重要的是,顾莞宁对象他娘可听着呢,任哪个当娘的见儿子对象在外头这么败坏自家名声也不会心里没有芥蒂。 冯秀芝她:“……” 她还真不怎么在意。 这年头,在外头顶着穷光蛋的名头总比五百块钱彩礼要好。 郑妙琴那些话几乎是恶意冲天,如果事实真像顾莞宁所说,那程家无异于是个火坑。而劝顾莞宁往火坑里投钱还往火坑里跳的郑妙琴,那就是妥妥的一肚子毒水。 顾莞宁抹泪,委屈道:“妙琴姐,我是你最疼的妹妹,已经三个月没吃过大肘子猪蹄膀豆腐炖鱼猪肉白菜炖粉条和狮子头了。” 顾莞宁目光灼灼盯着郑妙琴。 郑妙琴嘴角得意的笑容僵住,她干巴巴道:“那你今天在姐姐这儿好好吃。” 顾莞宁吸吸鼻子,扯了扯郑妙琴的的确良白衬衫,“妙琴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我能多要一份回去分给我对象吗?” 听见这话,屋里赵家的人顿时眼神就不对了,连吃带拿算怎么回事? 顾莞宁装可怜,“我怕不给他带,他要……他要……” 那副可怜样,郑妙琴脑海中下意识就闪过一个念头:顾莞宁对象该不会还打媳妇吧? 也是,瞧着人高马大的,冷着张脸看起来就特别凶狠。 冯秀芝:“……” 她低头捂脸。 老三啊,你就祈祷以后别被人认出来你是莞宁对象吧。 顾·提前遮住脸·为了白占口吃的什么都能干出来·莞宁再扯一扯郑妙琴的袖子,“妙琴姐姐你人美心善,你最疼我不是吗?姐夫家里那么有钱,肯定不缺我对象吃那口的。” 被架到这里了,郑妙琴不答应收不了场,不然刚才还一副姐俩好的,现在连顿饭菜都不让人带走也说不过去。 “你看着给你对象带,他应该吃得不多吧?” 顾莞宁点头,“不多。他吃我剩下的就行。” 听见这话,屋里赵家的人才放下戒备。 柴瑞云和赵红英适时上场,柴瑞云也抹泪,“我刚死了家人,把钱都寄回去了,也几个月没吃过肉,我能带一份走吗?” 家里的大黄狗没了应该也算。 赵红英红着眼眶,“刚交了房租,家里没粮了,距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我也想带一份。” “妙琴,你刚下乡那会儿磕破脑袋还是我照顾你的。” 郑妙琴嘴角抽搐,“……带。” 好在这一群知青也就这三个不一样,穷得要命,自带饭盒,还连吃带拿。 得到首肯,顾莞宁欢欢喜喜回到桌子旁边。 早听到杨桂花转播的程砚洲:“……” 他瞧着小知青欢快的侧脸,怎么瞧心里怎么不得劲,“一千块钱彩礼我还是能拿出来的。” 顾莞宁手一抖,奶糖掉下去咕噜噜滚在地上,她:“……” 她弯腰拾起奶糖来,还好带着糖纸没剥开。 顾莞宁心虚地看程砚洲,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嗓音软软的,诚恳认错:“我瞎说的。” “你不穷。” 顾莞宁低头,穷的是她。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不过我是为了欺骗郑妙琴,我越惨她才越开心,然后她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程砚洲又问:“我还打你?” 顾莞宁抿嘴,睁大眼睛望着他,绝不背这顶黑锅,“我可没说。” “我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我要是没吃上肉,我的好对象会下厨给我做更好吃的。” 程砚洲满意了。 顾莞宁晃着他的胳膊,又道:“你放心,待会儿有人来问我就说我是你妹妹。” 程砚洲甩出那句经典的话,“我家只有我二姐一个女儿,我没有妹妹。” 顾莞宁鼓腮,跟他商量,“你配合一下。” 程砚洲不见兔子不撒鹰,“有什么好处?” 顾莞宁低头,沉吟半晌凑近他小声道:“亲你两下?” 程砚洲比了三根手指。 顾莞宁眨眨眼,“三下?” 程砚洲摇头,“一天三下,每天都要。” 顾莞宁:“……” 她狠,程砚洲比她还狠。 她受此启发,摸着下巴道:“你说,我们发动群众力量搬空厨房怎么样?” 再把这锅扣在郑妙琴头上,为她以后的大院生活添把火,以后好过得风风火火。 程砚洲淡淡道:“别转移话题。” 顾莞宁瘫下腰,下巴搁在程砚洲胳膊上,可怜巴巴望着他。 程砚洲清清嗓子,道:“先答应我,我跟你讲个好消息。” 顾莞宁先不答应,想先听消息,她转了转眼珠,问:“什么好消息?” 程砚洲小声道:“刚才你在婚房,徐文理被人灌了酒带走了。” 顾莞宁立马坐直,两眼放光,“带去哪里了?去做什么?” 程砚洲:“再后来,赵卫进她堂妹跟徐文理进了一个屋。” “这是什么意思?”顾莞宁挠头,“这是看上徐文理了吗?” “八成是。”程砚洲有些可惜,徐文理不在,他让人撺掇赵卫进就不好使了。 顾莞宁有疑惑,“没人看见吗?” “去了后头的屋子,赵家是三进的院子。”程砚洲解释。 顾莞宁:“……” 她计上心头,在程砚洲耳边说:“一会儿趁乱……” 程砚洲挑眉,“我觉得可行,我让人去喊丰收大队的社员过来。” 程砚洲离开一趟回来。 日上三竿,宴席正式开始。 顾莞宁这桌的大菜一上来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杨桂花和冯秀芝装作帮忙的大娘大摇大摆进了厨房,端着菜又过来上一桌。 这一桌大家才动筷。 整个院子摆了十桌,也就顾莞宁他们来得早占了张桌子,没占上的要么等上一波的客人吃完,要么站在桌边吃。 菜的味道不怎么样但胜在油水大。 冯秀芝吃了口嫌弃地直皱眉,“带回去再回锅顿顿,好好的肉造这么难吃。” 顾莞宁吃得心不在焉,眼珠子一直看通向后院的门。 程砚洲给她夹一筷子肘子瘦肉,道:“叫了人去后院,过不多久就能听见动静了。” 顾莞宁好奇,扭头看他,“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 程砚洲回答:“天生人缘好。” 顾莞宁:“……” “我不信,你整天冷着脸,别人都怕你。” 程砚洲道:“所以是天生的,我冷着脸也比别人笑脸人缘好。” 顾莞宁假装信了。 饭吃到一半,后院突然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 “啊!” “宝凤你怎么能跟男人睡一起?” “你们还脱光了衣服?” “那男人还是卫进她媳妇儿的前相好?” 几句话嘹亮又高亢,顾莞宁:“……” 紧接着又有人大声喊:“你们不要脸——” 那句话咋说来着,字越少的新闻越信息量越大。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好心人帮忙扩散 程砚洲:已转 冯秀芝:已转 杨桂花&柴瑞云&赵红英&程继昌以及一众吃瓜人:已转 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10 23:32:15~2022-09-11 03: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哒 10瓶;KYCG 2瓶;灼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全靠对象养◎ 这可是大新闻。 几乎是瞬间, 闲聊的帮工的扔下手里的东西、吃饭的胡乱拨了几筷子菜捧着饭碗就往后院冲过去看热闹。 恰在这时,一大波丰收大队的社员正在靠近。 听见那几道喊声,一窝蜂也簇拥了过去。 人太多, 老大的院子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顾莞宁这桌在门口两侧, 见状赶紧端着盆碗出去。结果迎面又是一波社员, 还都跟她们一样的装备,端着锅碗瓢盆就冲进去了。 顾莞宁:“……” 她扭头看程砚洲,这是怎么回事? 程砚洲刚想张口解释, 结果人群中几个方向先后有人喊:“卫进媳妇儿让咱们过来吃饭!” “事情多忙不过来,大家自个动手, 看上啥吃啥!” “地方小占不下, 端回自家吃也成!” 顾莞宁这群人沉默了。 杨桂花撸起袖子,扯着冯秀芝就往人群里头冲,头也不回留下句话:“你们先去外头等,我俩去看看还有啥好东西。” 程砚洲看程继昌, “你去帮忙。”然后护着顾莞宁往外走,“走吧。” 赵红英主动接过大饭盆, 跟柴瑞云一起往院子外头挤。 人太多,混乱中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 径直朝顾莞宁抓去。 程砚洲眼疾手快,抬脚大力把人踹倒在地。立马就有后头的人挤上来,无情踩在那人的身上。 吓得顾莞宁立马抱紧程砚洲, “我们快走。”她回头嘱咐:“红英姐, 瑞云姐你们小心, 饭盒给我我来拿。” 柴瑞云把两人的饭盒递给顾莞宁, 然后跟赵红英一起护着大脸盆。 好不容易挤出院子, 外头还有不少人。 几人贴着墙走到空地上, 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顾莞宁小声问程砚洲,“刚才的人都是你找来帮忙的?” 程砚洲摇头,“就找了两个人。” 他也没想到场面能这么大。 站在赵家不远处,还能听到那里面有人喊:“肘子我的肘子!” “谁抢老娘猪蹄?!” 再往另一个方向动一动,也能听到赵家后院的吵闹声:“你个挨千刀的小白脸知青,今天不给个说法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老天爷啊我的宝贝闺女——” “我今天非把这人腿打断不可!棍子呢我棍子呢?” “哎哟这下可真是没脸见人了,黄花大闺女让人给占了身子,这得拉出去游街吧?” 当事人徐文理脑袋一片空白,光着身子浑身上下就留了件底裤,叫赵家的人给拖到院子里审判。 不,不止赵家人,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有他在知青院的同伴,也有前进大队过来吃席的社员,还有一群他根本不认识的乡下泥腿子。 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啧,瞧这小白脸浑身没二两肉。” “徐知青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看那小腿细的,比我家姑娘还细。” 还有人小声讨论:“你瞅见那地方没,啧啧——” 徐文理该生气的,该羞愤的,但是他完全没有感觉,眼前所有人的嘴张张合合,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渐渐在耳边消失。 脑仁子嗡嗡的,他听不见,也好像看不到了,视野忽然一片漆黑。 徐文理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赵家人:“……” 狐疑的眼神在徐文理身上扫来扫去,不是为了逃避责任装的吧? 赵卫进凑在堂叔赵有福旁边,“事情能传出去就行,这个小白脸要么娶宝凤要么去坐牢,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赵有福点头,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这可是个大宝贝蛋啊,还是个金蛋,京市来的知青,家里还有大背景。 后院一通乱,前院也不遑多让。 厨房里的菜被丰收大队的社员们哄抢一空,人心不足,见自己拿的东西少了不甘心,干脆摸碗筷盆子带走,还有大胆的都开始搬粮食了。 杨桂花和冯秀芝被挤到墙角,这处有个角门,程继昌在身前护着她俩。 有人撞过来,杨桂花被挤到门上,透过条缝隙,她瞥到里面的东西,震惊地瞪大眼睛。 顿时也不想别的,拉着儿子跟老姐妹就往外头走。东西抢完,丰收大队的社员们也不留恋,扭头也往外走。随着人群,三人来到外头,找到顾莞宁几个人汇合。 “快走,待会儿赵家可有的闹了。” 顾莞宁扭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赵家的大院。 她什么热闹都没瞧见。 ** 赵家被洗劫一空。 前院的桌椅碗筷倒了一地,厨房一粒米都不剩,连墙角烧火的柴都让人顺手搬走了。 宴席散去,赵家几十上百口人看着一地狼藉,脸色阴沉。 “都怪卫进媳妇儿!臭显摆叫了社员来吃带拿!” 郑妙琴脸色一白。 她的婚宴毁了。 刚才在屋里,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卫进媳妇儿怎么怎么样,还有人说都是听了她的话才来吃饭。 分明是在欺她脸生,想趁乱占便宜! 赵有庆黑沉着脸,转身抡圆胳膊甩在郑妙琴脸上。 ‘啪——’一声巨响,郑妙琴跌倒在地上,半边脑瓜子都麻了,一侧脸高高肿起来。 “这就是个祸害!”赵有庆媳妇儿跳出来指着郑妙琴,一招手十几个儿媳侄媳孙媳围上来,摁着郑妙琴就是一阵捶打脚踢。 “还要五百块钱彩礼,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我呸!” 赵有庆媳妇儿指着给儿子准备的婚房,“去,你们把这贱人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带了什么陪嫁?” 赵卫进冷眼旁观,不理不睬。 看到他这个反应郑妙琴心都凉到底了,她爬起来到那些媳妇儿跟前,张开胳膊把住门框,发狠似的:“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赵卫进你是死了吗?这些人都要搜屋抄家了你还当没事人!” “五百块钱彩礼怎么了?我是城里来的知青!我还给你们出主意唔呜呜——” “堵住她的嘴!”赵有庆变了脸色,推一旁的赵卫进去拦,“老三,把你媳妇儿带进去好好管教!” 捂着郑妙琴的嘴,赵卫进把人拖进屋,插上门,脸拉下来,“蠢货!” “好好在屋里待着,不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赵卫进嫌恶地瞥了眼蓬头垢面的郑妙琴,白衬衫上全是泥点子,看着跟队里的泼妇也没什么两样。 赵卫进心里有些后悔。 还不如在本队挑个女知青呢。 重新回到赵有庆身旁,赵卫进听见他爹说:“半扇猪没了,还有上百斤的粮食都让人搬空了。” 赵卫进一听就惊了,“我立马找人要回来。” 赵有庆皮笑肉不笑两声,“要不回来。” 本队的社员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一帮子无赖。 不过这次办婚宴确实张扬了些,队里早有人看不惯,赵有庆关心另一件事,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赵卫进摇头,“刚才后院乱,前院也有人堵着,我带人没法动,只能再挑个别的时间。” 闻言赵有庆沉吟半晌,瞥一眼婚房,他道:“饿几天,好好教训教训。” 赵卫进两手插兜,“我看见她就烦,让我娘跟几个嫂子管吧。” 赵有庆媳妇儿不能再乐意,她最瞧不上这些妖妖娆娆的女知青。 ** 随着宴席散去,吃席的人家回到自个大队,丰收大队发生的大事迅速传遍整个红旗公社。 一回到前进大队,杨桂花抛下所有人立马敦敦敦跑去大队部。 “长顺!长顺!快出来,我有大事跟你说!” 程长顺捏着抽了半截的烟出来,脸上带笑,“咋了?是不是要说徐知青那事?” 程长顺一听就知道,徐文理这是被人算计了。 “不是!”杨桂花摆手,“别的事,大事!” “啥事?”程长顺把人带进屋,倒杯水,“慢慢说。” “长义,你过来也听。”杨桂花招呼程长义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赵有庆家看到了新鲜的半扇猪肉,圈养的猪,还是咱们这块收购站供的猪崽,屁股后头黑一圈的。” “啥意思?”程长义扣上水杯,“赵有庆这么舍得,他跟收购站采买的?” “不是要说那个!”杨桂花急着解释,“新鲜的半扇猪肉,还不是今天席上的菜。” “你们不知道,今天我跟秀芝去吃席,赵家连碗筷都没给齐,得亏我俩早有准备。还说有鱼有肉,可是一桌上就分一个好菜,这么一出,今天的席肯定动不了多少,席面还能留着等明天请大队社员吃。他们老赵家盘算着空手套好名声呢!” 程长顺沉吟道:“隔壁大队有那个事在,公社和县里的领导对赵有庆一直没啥好态度。我琢磨着,他有用这事给自己添名声的意思。” 杨桂花点头,“肯定的!但咱不是说半扇猪肉吗?我怀疑赵有庆跟黑市有联系,不然那么多肉加起来都有一头猪,收购站哪肯卖他?” 程长义表情震惊,“黑市?” 程长顺眯着眼睛,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念头又消失,“我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事。” “那半扇猪肉摆出来了?”见杨桂花皱着眉挥开烟雾,程长顺立马捏掉烟头,问道:“要是只有半扇猪肉还能说过去,赵有庆家人多,回回买肉都是几十斤的买,他就跟收购站的干事熟络了,买肉方便。” “不是,我被人挤到门前面,从门缝里看到的。”杨桂花回忆,“那屋里好像还有别的,但我只看见那半扇猪肉了。” 没办法,谁让那半扇猪肉太吓人。 胡乱抓抓头,程长顺皱眉说:“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老三,老三认识的人多,改天我问问他。” ** 婚宴结束的第二天。 中午,顾莞宁来程家吃饭。 饭菜刚上桌,大门被撞开,家里来客人了。 看见来人,冯秀芝眉头一拧,扯着嘴角才露出个笑,“大嫂你咋来了?” 赵彩芬哭天抹泪地拉着冯秀芝的手诉苦:“弟媳,你可得帮帮大嫂,我堂哥家里让人给搬空了,粮食都没了,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可咋活啊?!” “弟媳,你借大嫂点粮食跟钱票,救人命啊!” 冯秀芝:“……” 她脸上本就没笑,听见这话就更笑不出来了。她记得她跟赵彩芬也不是关系多好的妯娌,前阵子赵彩芬还跟外头坏她家老三名声,说老三眼界高看不上乡下姑娘。 一下就把愿意跟老三相亲的姑娘们给吓跑了。 冯秀芝可还记着呢。 这会儿借钱,不可能! “大嫂,我家也没钱啊。我家就老头子跟老大两个劳力,一年到头挣个嚼用都费劲,哪还有多余的粮食?” 赵彩芬表情一变,指着堂屋的程砚洲就开始喷唾沫,“你打量我是傻子呢?” “你家老三,部队营长,一月光是津贴都几十块,还有你家老四可是县城里头的工人,你家恨不得顿顿吃肉跟我说没钱?!” “老三,大伯娘对你可是掏心窝子的好,你没对象大伯娘都愿意把侄女嫁给你,随军多苦啊?”赵彩芬径直朝程砚洲过来,被冯秀芝和杨碧兰一起拦住。 “大伯娘跟你这么好,老三你个没良心,手缝里漏那么点都能救人命!” “老三对象,你是城里来的知青,你手头肯定有钱,我可是老三大伯娘,进门不给孝敬唔——” 冯秀芝实在受不了,让杨碧兰去厨房里拿来抹布,一把塞进赵彩芬嘴里。 “弟媳,你这样对你大嫂合适吗?”程长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上来就要拿掉抹布,“救人救急,彩芬她娘家遭了难——” 程长河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他大哥。 “大哥,你来干啥来了?”程长河拖着人往外走,“咱兄弟俩有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请我去你家吃饭,还当不当我是你亲弟弟了?” 院里这么热闹,顾莞宁看直了眼,她扯扯程砚洲的袖子,“你不说点什么?” 程砚洲点头,清了清嗓子,“大伯娘,我没钱。” “您还不知道吗?家里已经三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我吃的鸡蛋都是对象跟别人换的。” 顾莞宁:“……”你学我? 赵彩芬扯掉嘴里的抹布,指着桌上的大鱼大肉,“这是啥?” 程砚洲也有说法,淡定道:“这是看莞宁的面子,赵卫进他对象给的,我们家沾了莞宁的光才能吃上肉。” “对!”顾莞宁一把抱住程砚洲,点头说:“他现在吃的粮食是我花钱买的!他没钱!有钱也得先还我,我是债主!” 程砚洲点头,“是这样,我现在全靠对象养。” 赵彩芬暴跳如雷:“谁信?” 顾莞宁撇撇嘴,真的有人信。 赵彩芬恶狠狠等着顾莞宁,都是老三对象鼓动的,她怒道:“老三你去借!你今天借钱也要把我要的东西凑齐了!不然我就去举报,说你军人不顾老百姓死活!” 顾莞宁脱口而出,“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没错,我现在吃对象的,就差住对象的。 程砚洲:四舍五入,我整个人都是对象的。 日万√ 感谢在2022-09-11 03:56:20~2022-09-11 19:2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玖 2瓶;百种弊病,皆从懒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咬破了◎ 冯秀芝也反问:“凭什么?!”她愤怒地推搡赵彩芬, “老三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他跟你半点关系没有,你凭什么指挥他?” 赵彩芬气红了眼, “凭我是他大伯娘!” 顾莞宁忍不住小声道:“那我还是他对象呢!” 这个大伯娘真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冯秀芝和杨碧兰一起动手, 把赵彩芬推出去, 一把甩上大门插上门栓。 任赵彩芬在外头对着门拳打脚踢都不想搭理。 冯秀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翻了个白眼,“这个赵彩芬也真是, 脑子蠢得像头驴,也打量别人蠢得跟她一样。” “赵有庆家多大户, 她赵彩芬娘家多大户, 至于她一个嫁出去的堂妹瞎操心?” 杨碧兰没去吃席,不过也知道外头摆的那点粮食肯定不是全部,她没好气道:“大伯娘真是没点分寸!” 哪有逼着侄子借钱补贴娘家的?还不是正经娘家。 冯秀芝和程长河的几个孩子都出息,闺女嫁到县城去还是供销社的售货员, 老三在部队当兵是个营长,小儿子也进了厂子当工人。 旁的有亲戚偶尔来借个钱应急, 推辞不过去冯秀芝也就给了,借了钱记得还就是。 偏程长山和赵彩芬不是, 借了钱转头就忘,你一提就跟你打哈哈,提的多了还拿哥嫂的身份压你。 吃多了亏冯秀芝就明白过来, 这对哥嫂打量他们当冤大头呢。后来回回有啥事冯秀芝就再没给过东西, 程长河也不许给, 出力行出钱不行! 这么一弄, 赵彩芬那个占便宜没够的性子可就不依了, 立马就跟冯秀芝翻脸。那时候刚分家, 俩兄弟的娘还在,赵彩芬就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老太太把冯秀芝叫过去好一顿说。 到现在冯秀芝都忘不了赵彩芬那副小人得意的样。 坐回来吃饭,程砚洲说道:“也可能大伯娘不蠢,她也想借钱。” 冯秀芝:“……” 是的,她反应过来了,蠢的是她。 她竟然没想明白这点? 冯秀芝感叹了一声,“最近都不往出借钱了,就说老三在攒彩礼。” 顾莞宁:“……” 她也不是很想要那么多彩礼,如果程砚洲真给她一千,她最多也只能还五百。 程砚洲道:“娘别这么说,说出去不好听。就说我跟小晚结婚以后打算在阳市买房,攒钱不借。” 冯秀芝顿住,“你俩打算在阳市买房?” 顾莞宁摆手,她没那个打算,她也不知道程砚洲有这个打算。 “在阳市买房大概需要多少钱?”冯秀芝问。 程砚洲没直接回答,“我手头的钱够买。” 再没多问,冯秀芝捧起饭碗吃饭,“你俩啥事商量着来,商量完了跟娘说一声就成。” 杨碧兰眼观鼻鼻观心,听这意思,老三两口子以后是打算在阳市发展了。 ** 吃完饭从程家出来,顾莞宁四下看看,拉着程砚洲到街尾的大树后头去。 程砚洲明知故问:“有事?” 顾莞宁点头,“有。” 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昨天赵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定定看着她半晌,程砚洲道:“我以为你要问买房是怎么回事?” 顾莞宁眨眨眼睛,“怎么回事?” 程砚洲解释:“部队分的宿舍太吵,不如住自己的房子舒心。” 顾莞宁点头,盯着脚尖,“哦。” “那赵家的事情呢?”她问。 捡着重点程砚洲缓缓开口道:“今天赵家又办了席,一开始好好的,到了后半场不知道谁喊一声,所有人又冲进了厨房。” 再一次搬空了里头的东西。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二次,第一次赵家没有采取挽救的措施,第二次搬东西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 顾莞宁张大嘴,眼睛瞪得溜圆,“那这种情况,报警的话警察会帮忙追回吗?” “想什么呢?”程砚洲抬头揉揉她的头发,“都是吃的东西,追不回来的。” 再说警察八成也不管。 只能怪赵有庆平时在大队敛财太过,丰收大队的社员也都一个德性,一脉相承而已。 事倍功半啊,不仅昨天捣乱了宴席,今天也坑了一把。 顾莞宁又问:“那郑妙琴和徐文理呢?” 程砚洲在鼓捣她的麻花辫,闻言道:“赵家近百口人住在一起平日就矛盾不断,这次两天的席面都让搬空,还是以郑妙琴的名义,赵家其他人不会放过她的。” 哪怕再殷实的人家也把粮食看得比命重要。 加上五百块钱彩礼在前,郑妙琴现在绝对是赵家那大院里所有人的公敌,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但是顾莞宁才不会可怜她。 她可怜过郑妙琴一次,结果郑妙琴就像条毒蛇一样对她紧追不舍,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在山上那次,如果没有遇到程砚洲顾莞宁不敢想后果。知道郑妙琴过得不好,她只会拍手称快。 “徐文理呢?” 程砚洲沉默了。 顾莞宁抬头看他,催促:“他怎么了?”想到什么,她突然捂住嘴,震惊道:“徐文理不会寻死吧?” “……那倒没有。”程砚洲清清嗓子,“有个好消息。” 踮起脚,顾莞宁追问:“什么好消息?” 程砚洲左看看,右看看,但就是不说。 “你说啊~”顾莞宁摇晃他的胳膊,脑袋追着他的脑袋一起转,“你看我啊!” 程砚洲有小脾气了,“你就这么关注他?” 顾莞宁:“……”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程砚洲,“你……吃醋了?” 想来想去她也就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程砚洲反问:“不该吃醋吗?我对象这么关心另一个男同志。” 顾莞宁迟疑道:“……关心他的下场,也算吗?” 程砚洲点头,“当然算!你都没这么关心我。”他抱着顾莞宁,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你得哄哄我。” 呼吸间都是程砚洲身上的味道,灼热的气息扑面,顾莞宁脑袋晕乎乎的,“怎么……怎么哄?” 程砚洲提醒,“昨天说好的。” 顾莞宁分神去回想,但是程砚洲的存在感太强,她一时根本想不起来。 “什——唔——” 灼热的气息忽然靠近。 嘴唇被堵住,下巴被迫抬起来,顾莞宁脑海一片空白,无力地抓着男人的衣摆。 良久…… 都快忘记该如何呼吸的时候,顾莞宁被松开,一个踉跄跌进面前人的怀里。 单手托着她的腰肢,程砚洲垂眸,视线紧锁殷红的双唇,眼中情绪阵阵翻涌着。 “徐文理跟赵家的女儿定了亲,赵有庆做主,婚事定在下个月。”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一只耳朵到另一只耳朵,顾莞宁愣愣点头。 长长的睫毛忽闪,程砚洲忍不住伸手去碰,睫毛刷过指腹,带起一阵酥麻,“所以还有婚宴。” 还有哦,顾莞宁呆呆的,又点头。 直到被送回家,进屋摸上炕,缩进被窝里,顾莞宁后知后觉脸颊滚烫。 下意识抿唇,却传来一片刺痛。 捂住脸,顾莞宁羞得耳根都红了。 下午有课,围巾围得高高的,赶在程砚洲过来送她前,顾莞宁先溜去了队小。 上完课顾莞宁也不走,在办公室里磨磨蹭蹭,直到下节课的老师进来提醒。 “顾知青,你对象程老三还在外面等着,他让我进来喊你一声。” ‘嗯’一声,顾莞宁扯了扯围巾,跟上刑似的拖拖拉拉来到门口。 程砚洲已经等在那里,见顾莞宁出来,他大步上前捉住顾莞宁的手。 “今天吃卤面,还铺了层排骨。” 不敢看他,顾莞宁垂着头,声音闷闷道:“我能盛一碗回家吃吗?” “为什么?”程砚洲不解,“中午……你生气了?” 顾莞宁抬头瞪着他,“我……我……我我嘴唇都让你咬破了!” 害得她上课都得戴围巾,哪有脸去程家吃饭? 她生气难道不该吗? “让我看看。”程砚洲把人带到墙角,“我记得没有破。” 围巾被拉下来,顾莞宁捂着嘴不让他看,声音含糊不清,“就是破了。” 程砚洲不敢太用力,顾莞宁的手腕那么细一截,让他有种错觉,稍微大力点都能折断。 他放轻了语气,“让我看看。” 顾莞宁又加了只手,坚决不让看。 她都够丢脸了。 “我想回家吃。” 程砚洲只能妥协,“我给你送。” 先把顾莞宁送回家,程砚洲再回爹娘家,等卤面焖好盛了两大碗端过来。 跟赵红英和柴瑞云打一声招呼,开着大门,程砚洲在窗户下头陪顾莞宁一起吃。 小心翼翼往嘴里送面条,顾莞宁吃到半饱,问:“你还没说徐文理怎么样了?” 吃面的动作顿住,程砚洲抬头,“说了的。” 顾莞宁:“……” 那她可能没注意听。 “我忘了。”顾莞宁掩饰,“你知道,不怎么重要的人和事睡一觉就能忘记。” 别的忘了不重要,她就记住一点:程砚洲可会吃醋了。 心思微转,程砚洲点点头,话锋再起却是问:“你没注意听?” 顾莞宁高声:“你不要转移话题!” 见她这反应程砚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嘴角上扬,程砚洲语气轻快说道:“徐文理跟赵家的闺女定了亲,婚期定在下个月,也要在赵家办席。” 顾莞宁:“?” 她实不能理解,“还要办席?!” 是嫌家里的东西被抢得太少吗? 程砚洲点头,“今早赵有庆和徐文理去了大队部办转接。” 顾莞宁探身,“徐文理也要转去丰收大队了?” “嘴角好像红了。”程砚洲站起来,捏着顾莞宁的下巴仔细看,“破了层皮。” 顾莞宁脸颊红彤彤的,忙又缩回去,“都怪你。” “嗯,我的错。”程砚洲心中懊恼,“抹点药能不能好快些?” 他又说:“我下次注意。” 顾莞宁:“……” 她气呼呼道:“没有下次了。” 程砚洲如遭雷击,他急切道:“不行!” 声音太大,厨房里干饭的赵红英和柴瑞云冒头,“啥事?” 顾莞宁出声解释:“没事。” 两人缩回去继续吃饭。 抿紧唇角,程砚洲低声道:“你别生气,我让你咬回来。” 顾莞宁戳面条的筷子停住,抬头不敢置信,“程砚洲!” 程砚洲站直,“我在。”他盯着顾莞宁红得能滴血的脸颊,问:“那怎么办?” 顾莞宁低头,小声道:“……那个一天三次作废。” 程砚洲:“……” 为了结婚。 他艰难点头:“好。” “后天是端午节,队里放假,我娘也要包粽子,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顾莞宁是铁血甜粽党,“我要红枣和蜜枣。” 程砚洲眸中划过笑意,“明天队里放电影,下午你有一节课,等你下课咱们就吃饭,然后去晒谷场占座。” “放什么电影?”顾莞宁放下筷子,好奇问:“就放一天吗?” “什么电影还不清楚。”程砚洲道:“就明天在咱们大队放,别的时间在其他公社。到时候周围大队的社员都来咱们这里看电影,得趁早占座才能有好位置。” 露天老电影,顾莞宁突然有些期待。 ** 然而—— 天公不作美。 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 顾莞宁缩在被窝里,打了个哆嗦,面上一片滚烫。 一场大雨在凌晨时分停止,恰逢这两天水库预备放水,大队东边那条河的河水暴涨。 太阳升起来,天放大晴。 顾莞宁却发烧了。 喉咙干疼,说话都困难,没办法只好托赵红英代课。 得到消息的程砚洲匆匆赶过来。 “吃过药吗?” 顾莞宁紧了紧被角,窗外传来程砚洲的声音,他刚跑过来声音微喘,带着对自己的关切。 “吃过了,咳咳。” 嗓子阵阵发痒,顾莞宁忍不住咳嗽。 程砚洲听了禁不住担心,“我去熬姜汤,放上红糖,你趁热喝一碗出出汗。” 顾莞宁弱弱应一声,“嗯。” 程砚洲飞快回家拿了生姜和红糖过来,煮好过去敲窗,“小晚接一下姜汤。” 顾莞宁昏昏欲睡被唤醒,撑着身体坐起来,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接过姜汤来快速喝完。 程砚洲道:“碗就放在里面。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趴进被窝里,顾莞宁转了转脑袋,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我想吃,炒饭。” “要打鸡蛋吗?”程砚洲问。 顾莞宁摇头,“要肉。” 顾莞宁声音太小,程砚洲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也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他重复一遍问:“不要鸡蛋,要肉,炒饭对吗?” 顾莞宁揉揉眼睛,困得快要睁不开,“嗯。” 这次发烧反反复复,原本中午吃饭时温度降下来,结果睡一个下午到晚上,额头又一片滚烫。 赵红英赶忙又喂了顾莞宁一片药。 第二天端午节,顾莞宁还在烧。队里放假,又是节日,比往常热闹许多。而她只能裹着被子,可怜巴巴灌中药。 昨天听说顾莞宁发烧,程砚洲空了就忙去翻老大夫开的几张药方,从里面发现了一张退高热的方子。 今早他去药房抓药,回来熬了一个上午才熬出这么一碗。 喝完药,顾莞宁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糖。 齁甜齁甜的才能把那股药味压下去。 今天中午也是炒饭,程砚洲把饭盒递进去,“今天去县城,顺道给部队指导员回了个电话。” 虽然还发着烧,但顾莞宁食欲意外得不错,扒拉一大口炒饭吃得满嘴都是。 一边吃饭一边听程砚洲说话,不看脸光听声音也很好听。 “指导员说,部队新转来一名营长,姓顾,叫顾鹤庭。” 顾莞宁沉默了,她收回刚才的话。 声音好听不代表说的话好听。 念头浮现的下一秒,程砚洲给了一个暴击:“指导员还说,新来的顾营长请了假。” 顾莞宁:“……”她还是个病人。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我们病人不能听这些。 还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11 19:23:10~2022-09-12 01: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玖、tianxiawuke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做噩梦了◎ 如果她头顶有光, 那么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就暗下来。 顾莞宁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那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时是如此的刺耳:“你二哥,就在北江省。” 顾莞宁:“……” 他还在说:“冰城营地到南河县就三天路程。” 顾莞宁把筷子放下。 程砚洲问:“你很怕他?” 挺怕的。 顾鹤庭讨厌她是一个原因, 再主要她心虚。 “还好。”沉吟半晌, 顾莞宁问:“他什么时候来?” “就是这两天吧。”程砚洲默了默, 又道:“知道我老家在南河县,指导员叫我去车站接应他。” “我也给大姨打了通电话。” 顾莞宁沉默了,“大姨也叫你去接?” “嗯。”程砚洲还想说什么, 大门突然被推开,赵红英和柴瑞云急匆匆进来, 看到程砚洲点点头。 这两天顾莞宁生病, 程砚洲提前跟她们俩打过招呼,白天可能都在。 赵红英和柴瑞云急吼吼进屋,柴瑞云颤抖着声音跟顾莞宁说:“隔壁丰收大队又没了个知青!” 顾莞宁震惊:“什么?” 外面程砚洲也问:“怎么回事?” 顾莞宁干脆把窗户打开,裹紧棉被, 才问:“红英姐瑞云姐发生了什么?” 赵红英也是听柴瑞云说的,她上午都在队小备课, 回来的时候碰到柴瑞云一起往回走才听说的。 柴瑞云坐下,扯过自己的棉被来盖住, 缓了缓才道:“这几天队里施肥,大队长问了专家的建议要化肥跟农家肥一起用,施完肥庄稼有些干, 但是这阵子就前天晚上下了场雨。” 众人静静听着没有催促。 柴瑞云这会儿的脸色惨白, 瞧着有些不对劲。 赵红英把自己棉被也给她披上。 柴瑞云抖了一下, “今年雨水少, 上边也不让开渠, 队里就安排大家去东边的河里挑水。” “几个小组都被安排了挑水的工作, 我也挑水,昨天挑了一天我现在胳膊还疼呢。” “今天放假,我跟隔壁林大娘和马嫂子去水渠边挖野菜。下游丰收大队和李家庄大队突然闹起来。一个说刚下过雨想开渠,一个说什么也不让开,结果有社员偷摸挪开了石头,从河里头冲出来一具身体。” 顾莞宁一惊,“你是不是看见……了?” 柴瑞云呆呆点头,突然弯腰往一旁干呕。 赵红英赶紧倒了杯水送过来,抬手捋着柴瑞云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啊,都过去了。” 顾莞宁也伸出胳膊来,紧握着柴瑞云的手。 柴瑞云魂不守舍,午饭也没什么胃口,趴在炕上睡了一个下午。 程砚洲出去打探消息。 赵红英也从隔壁林大娘那里把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是失足落水啊。”顾莞宁松了半口气。 晚上程砚洲过来送饭,人没进来,赵红英去接了一趟,回屋里头说:“死的是个男知青。” 柴瑞云端坐在饭桌旁,睡了一个下午脸色恢复了不少,她问道:“昨天晚上队里放电影,是不是回大队的时候天黑没看路,才栽进河里了?” 又赶上下雨又赶上水库放水,黑咕隆咚爬不上来,也没别人瞧见。 坏事全赶到一起去了,倒霉催的。 摆上饭,赵红英也坐下来,“是吧。听说那个男知青已经结婚了,对象也是知青,还怀了孩子好像都五六个月了。” 顾莞宁忍不住为那个女同志担心,“那以后她怎么办?” 叹息着摇头,赵红英道:“这么大肚子也不能打掉孩子,只能生下来带着。” 本来知青赚自己那口饭都艰难,再带一个孩子就更难了,尤其还在丰收大队。 落水事件被定性为意外。 县城公安再是不愿意也得信。 一个结过婚的男知青应该没有什么理由值得被陷害。 ** 这两天顾莞宁的二哥要来。 冯秀芝知道后激动地团团转,跟队里请假准备,一天三趟地往县城跑,见着好东西就买下来,就等顾鹤庭来好好招待。 从而能一举定下程砚洲和顾莞宁的婚期。 刚退烧来程家吃饭,顾莞宁就被冯秀芝拉住盘问:“莞宁,你二哥多大岁数了?结婚没?有对象没?他爱吃啥?有没有什么忌口?” 顾莞宁:“……” 好不容易从冯秀芝手下逃出来,她去找程砚洲,往外瞧一眼指挥程叔晒被褥的冯秀芝,忍不住问:“你回家探亲大娘也这么热情吗?” 沉默两秒,程砚洲缓缓开口,“我离家的时候我娘也没这么忙。” 这…… 斟酌良久,顾莞宁安慰道:“这就能看出来,你是大娘的亲儿子。” 吃饭的时候,冯秀芝盘算着现在的准备还是不满意,“我还琢磨着买两条鞭炮呢。结果昨天过节去供销社一问,都叫丰收大队几个知青买了。” 程长河插嘴问:“知青买那玩意干啥?不能吃不能看。” 冯秀芝白了他一眼,“你那个脑子,不知道就吃你的吧!”塞了个馒头堵住程长河的嘴,冯秀芝道:“这不昨天没了个男知青么,人家好好相处了几年的同志,琢磨着要办个热闹的葬礼。” 情理之中,也就没人在意。 ** 丰收大队。 意外死了一个知青,这几天都是葬礼,大队社员也过去凑热闹。 赵家空了大半。 郑妙琴有气无力地瘫在炕上。 从婚宴那天开始算,快六天了她只吃过一块窝窝头。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早知道嫁给赵卫进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还不如凑合跟了程继昌。 赵家的人根本就不讲理,不要脸。 说好给她的彩礼都被那群泼妇抢走,还有她带来的东西,她的衣服她的雪花膏她的钱,都被搜刮带走了。 连那件她穿在身上的的确良衬衫都没放过。 郑妙琴冲上去拦,却双拳难敌四手被摁在地上拳打脚踢,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呸!” “也不知道卫进看上她啥了,还拿那么好的布给她缝裤子,都脱下来给我脱下来!” “这就是那个老值钱的的确良衬衫吧,改天宝凤跟徐知青结婚让她穿,有面儿!” 郑妙琴疼得眼里满是泪水。 听见这话她却只想笑,就赵宝凤那小鸡仔似的身材穿上这衬衫都得到膝盖,给谁看? “笑什么笑?” 那个赵家媳妇儿狠狠一巴掌扇在郑妙琴嘴上,“得意个什么劲你个小贱人?” “就看不上你们这些四处勾搭人的女知青!” 赵卫进娘抱了一堆东西过来,脸上得意:“都找着了,彩礼钱一分不少!” “那这贱人的陪嫁呢?” 提到陪嫁赵卫进娘的脸色一变,杂眉倒竖,往地上唾了一口,“小贱人就五十几块陪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张口要五百彩礼?!” 屋里十几个妯娌眼神发狠,扭头对着郑妙琴又是一阵扭打。 “败家娘们儿!一进门就败家!” “你那点子寒碜东西连席面不够买的,以后不许给我吃饭!” 看差不多了,赵卫进娘摆摆手,“行了,咱该去做饭了。我家有庆也说,这贱人不服管就先饿上阵子再说。” 一群人如蝗虫过境,带着郑妙琴的东西离开。 “说起来这个贱人也还有点用,要不是她给出主意,咱家宝凤还搭不上徐知青那好的男人呢?” 一墙之隔,站在窗户旁的徐文理瞳孔一缩。 郑妙琴…… ** 郑妙琴捂着肚子,昨天又被赵卫进她娘狠狠踢了一脚,到现在都阵阵发疼。 “来人啊!” 郑妙琴哀声叫着。 “带我去看大夫!” 赵家没人,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哪怕有人听到也不想管。 “快带我去看大夫……” 郑妙琴的声音从原来的颐指气使变成低声下气,又变成苦苦哀求。 门终于被推开。 徐文理站在外面,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郑妙琴忽然打了个哆嗦。 徐文理笑笑不说,抬手召来一人,“你进去吧,我帮你把风。” 来人是赵宝凤的胞兄赵卫兵。 赵卫兵生得人高马大,跟身材干瘪矮小的赵宝凤和赵卫进是两个极端。 他兴冲冲跑进来,把门一甩,两手就往下解裤腰带。 “好弟媳,让哥哥来疼你!” 郑妙琴眼神惊恐,张嘴高喊:“来人啊!赵卫进!来人啊!” 赵卫兵就那么看着她,也不生气也不害怕,似乎习以为常,“不会有人来的,弟媳。” “卫进去找他相好了。” 听见屋里的动静,徐文理眼神中划过嘲讽和狠辣。 郑妙琴毁了他回城的机会,他也必不会让郑妙琴有好日子过。 ** 没两天,估摸着顾鹤庭要到了。 程砚洲去大队部借了拖拉机,一大早就带顾莞宁去县城接人。 拖拉机刚开出大队,前面挡了一人。 老远顾莞宁就瞧见那人大着肚子,像是个孕妇。 那人冲车挥挥手。 让程砚洲停一下,顾莞宁扭头问:“大姐要搭车吗?” “麻烦两位同志了。”那位大姐装备齐全,又是棉袄又是板凳,上了车以后就安静坐着不说话。 顾莞宁有意无意看了她几眼,出声问:“大姐是哪个大队的?” 陈爱敏笑了笑,“丰收大队,我是知青,叫陈爱敏。” 她回答时,重点强调了后半句。 “今天想去县城医院看大夫。” 顾莞宁立马紧张起来,“是肚子……不是,孩子不舒服吗?” 她看着陈爱敏的肚子有些担心。 乡下土路坑坑洼洼,拖拉机速度快,行驶起来异常颠簸。哪怕程砚洲刻意控制,顾莞宁都感觉不舒服。 陈爱敏点头,嘴角的笑意温和,“不是什么大毛病。” 拖拉机很快驶到县城,在县城口陈爱□□动要求下车,跟顾莞宁挥挥手朝医院的方向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顾莞宁感叹一句:“怀孕可真累啊!” 严慧姐也这样挺个大肚子,五六月的时候还站在柜台后头卖东西。 程砚洲继续开车,回道:“那我们以后不要孩子。” 顾莞宁:“……” 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客车站在县城北面,拖拉机开进县城停在国营饭店外,程砚洲端了一盆肉包子出来,又递给顾莞宁一搪瓷缸子的粥。 “红豆粥,捧着暖手。”给顾莞宁紧紧大衣,程砚洲坐回去,“到了车站再喝,现在还烫。” 打着火,程砚洲开拖拉机继续往北走。 城北的火车站也是老破小,跟旁边民居最大的区别就是门口挂了个牌子。 把拖拉机停在路边,程砚洲跳到后面车厢去。 “先吃饭吧,火车误点是常有的事,再坐客车从市里到县城,八成也不会那么早。” 盛粥的缸子打开,里面香甜的红豆粥还冒着热气。 程砚洲去一旁洗手,扭头说道:“一会儿接到你二哥,娘的意思是不急着回去,先在国营饭店吃饭。” 顾莞宁尝了一口红豆粥,清香甘甜,闻言她迟疑道:“他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不愿意就吃肉包子。”程砚洲回来蹲下,“我买了一盆,就防着他不配合。” 顾莞宁:“……” 不管了,爱吃不吃。 挑了个面皮浸油的咬一口,满嘴油香,就着香甜的红豆粥她吃了一个半肉包子。捏一捏脸颊肉,顾莞宁问:“我是不是胖了?” 这些天不是吃肉就是吃肉,肯定吃胖了。 程砚洲瞧一眼,语气十分肯定,“没胖。” “是吗?”顾莞宁将信将疑。 仰头喝完粥,程砚洲道:“你本来就瘦,太瘦对身体不好,吃胖点才好。” 顾莞宁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等他吃饭的时候,顾莞宁去旁边张望。 之前来北边的大队看大夫已经走过一趟,那一趟没怎么好好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县城最特殊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指着不远处一堵又高又长的墙,顾莞宁好奇:“那边是什么?” 抬头看一眼,程砚洲道:“那是旧大坝。” “旧大坝建国前修的,七八年前县政府组织修了新的大坝。” 想起什么,顾莞宁又问:“林大娘的儿子在修水库的时候出了事,修的就是新水库?” “是。”程砚洲吃完,盖上饭盆,“你想去那边转转吗?” 顾莞宁有些意动,但是她摇摇头,“还是不了,今天要接人。” “接到人,回家的时候可以从那边路过。”程砚洲过去把人牵回来,“车到站还有段时间,困的话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顾莞宁确实困。 她就是典型的早起毁一天的例子。 车站前冷冷清清,偶有人骑自行车路过,叮铃铃叮铃铃…… 程砚洲身上暖烘烘的,把帽子拉下来遮住脸,靠着他顾莞宁昏昏欲睡。 眼前一片黑暗,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她应该是睡着了。 “该起床了,小晚,今天还要上学。”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 “哼哼~娘~我困~” 被窝多暖和,才不想起床,也不想上学。皱皱鼻子,顾莞宁翻个身,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小晚该起床了。”还是那道女声,依依不舍催她起床,“有你想吃的肉饼。” 顾莞宁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然而费了好大的力,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着急,眼珠子乱转,还要吃肉饼呢! 见顾莞宁皱着眉,不过是休息这么片刻额头上就冒了层汗,程砚洲轻声唤道:“莞宁!小晚!” “啊?”猛地睁开眼睛,顾莞宁坐直,“要吃饭了吗?” 程砚洲:“……” 掏出手绢给她擦汗,程砚洲把人抱回来,问:“你刚才做噩梦了?” “没有。”摇摇头,顾莞宁又道:“不过也差不多,刚才做梦我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可吓人了。” 眼前一片黑,她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做什么都不行。 想了想,程砚洲道:“在外面睡觉不舒服的原因。” 顾莞宁点头,“那我回去再睡。” 说话间,一道嘹亮的喇叭声响起来,客车到站了。 作者有话说: 顾鹤庭:出场费结一下。 日九√ 感谢在2022-09-12 01:58:18~2022-09-12 22:1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果沙拉、D、莳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谁是你二哥?◎ 车到了! 顾莞宁腾一下站起来, 又立马蹲下,半蹲在铁皮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打探情况。 程砚洲本来也要站起来, 见状跟顾莞宁一起半蹲着。 两人紧紧挨着半蹲, 看那辆客车开进车站。 顾莞宁小声说:“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 好像在干坏事。” 余光盯着她的侧脸,程砚洲也小声回她:“确实不像在做正经事。” “那我们现在下去吗?”顾莞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程砚洲站直,“下去吧, 别让你二哥等了。” 下去前,顾莞宁用围巾裹住脸, 这才道:“走吧。” 客车到站, 一时间车站热闹起来,人流如织。 下车后,顾莞宁紧紧跟在程砚洲旁边。听说这个年代人贩子特别流行,她不敢轻心大意。 一波波的人走出门口, 程砚洲偏头问:“见到你二哥了吗?” 顾莞宁摇头,“还没。” 乘客渐渐都离开, 后面稀稀拉拉又出来几个人,顾莞宁始终都没见到顾鹤庭。 “会不会不是这趟车?”她问。 程砚洲拧眉, “也有可能。如果火车误点太迟,赶不上这趟车就只能等明天。” 又等了片刻,见实在没人出来, 两人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结果车站院子里突然有人喊:“哎, 这咋还有个人没下车?同志, 咱到站了, 你搁这等黑天呐?” 顾鹤庭回神, “这就下。” 车站门口, 紧接着顾莞宁就见一个满身包裹的人出来。 顾莞宁:“……这个,我看不见脸。” 她看不见,顾鹤庭却看见了,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顾莞宁试探地要喊一声‘二哥’,结果还没开口,满身包裹的人就停在了程砚洲跟前。 “是你?”顾鹤庭放下包裹,“指导员说你老家在南河县,前进大队在哪个方向知道吗?” 程砚洲偏头快速看一眼顾莞宁。 露出脸,顾莞宁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剑眉星目,气质张扬,身形高大,就是跟记忆里的小白脸不一样,现在黑的跟程砚洲有一拼。 “二二……二二哥……” 顾莞宁小小小声喊了一句。 顾鹤庭皱眉,偏头目光落在顾莞宁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上,“你喊谁二哥?” 他问程砚洲:“你在家不是行三吗?” 顾莞宁拉下围巾,“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喊的是你?” 顾鹤庭脑袋一转,盯着顾莞宁半晌,缓缓睁大眼,连连后退。 “顾小晚?!” 顾莞宁又拉上围巾,“顾莞宁。”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顾鹤庭左右看看,抬起胳膊遮住脸,跳到车站大门后头去。 他连眼睛都不敢露,只露出个黢黑的头顶。 程砚洲内心满是疑惑,他偏头问:“我怎么感觉他在怕你?” 该说不说,顾莞宁也有这种感觉,她也正疑惑。 明明该怕的人是她。 顾莞宁道:“你催一催,再不走就赶不上国营饭店最后一拨午饭了。” 程砚洲清清嗓子,“顾营——二哥——” “谁是你二哥?”顾鹤庭躲在门口,瞥见俩人左右交头接耳,离得还那么近,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跳出来,顾鹤庭冲过去把顾莞宁扯到自己身后护住,紧皱眉头,视线上下打量程砚洲,充满了挑剔。 他问:“你就是程砚洲?” 顾莞宁稳住身体,扶了扶毡绒帽,“你们不认识吗?” 顾鹤庭抬手把她脑袋摁回去,语气恶狠狠:“老实点!” 顾莞宁:“……” 程砚洲皱眉担心道,“你小心点。” 顾鹤庭冷眼瞪他,“我才是顾小晚二哥,你一边去!” 再一次扶正帽子,顾莞宁道:“我没事。我们该回去了吧?” 瞥一眼程砚洲,顾鹤庭冷笑:“回去?回哪?” 见二哥好像生气了,顾莞宁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半天才小声道:“回前进大队。” 顾鹤庭转身,直勾勾看着顾莞宁,直把人看得脑袋快垂到地下去才说:“也好。” “带我去见前进大队的大队长,离队时我申请了家属随军,报告下来前我就跟你一起住在前进大队。” 顾莞宁:“!” 程砚洲立马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顾鹤庭斜睨着他,“顾小晚没有爹娘,长兄如父,她跟你谈对象我不答应!” 顾莞宁悄悄跟程砚洲做口型,“他说了不算。” 察觉到程砚洲目光的变化,顾鹤庭立马扭头,把小丫头的围巾拉到头顶。 臭男人看什么看? 早就做好碰面的是个硬茬子的准备,程砚洲压抑着胸中的愤怒,“据我所知,你只是二哥。” 顾鹤庭剑眉一挑,忽然笑出声。 他一手插兜,一手提着顾莞宁的围巾阻止她跟程砚洲对视,语气中满是得意,“看来顾小晚没跟你说。” 程砚洲不解:“什么?” 连这些事都没说,在顾鹤庭看来,顾莞宁也不是真的喜欢程砚洲。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费些口舌解释:“我大哥跟我不一样。” “顾小晚打小就在我们家长大,她一出生就是我妹妹,懂了吗?” 程砚洲:“……” 说得不明不白,不能怪他没听懂。 说实话,顾莞宁也没听明白。不过记忆不会出错,二哥顾鹤庭果然是从小就算术一百分国文大零蛋的极致偏科生。 不过别的程砚洲没懂,那句‘我跟我大哥不一样’他理解了。 他提醒:“小晚的脚前阵子伤过,不能太长时间站着。” 顾鹤庭立马紧张起来,冲顾莞宁展开胳膊,“二哥抱你。” 顾莞宁:“……” 她觉得顾鹤庭不对劲。 不太像以前那个狂拽酷霸天老大他老二的顾鹤庭。 也不太像那个在车站里恶狠狠地说再也不想见到她的二哥。 但是有一点她必须要说,“顾鹤庭,我都十八了。” 她八岁的时候都没让顾鹤庭抱过,十八就更不可能了。 顾鹤庭挠头,“那我背你。” 他在跟前蹲下来。 其实也不累,但是顾莞宁想了想,爬上去,“回大队吗?再耽搁就赶不上午饭了。” 顾鹤庭点头,“回。” 程砚洲心里吃味,这本来该是他的工作。 说着顾鹤庭就往外走,走了两步,他转身回来,看着程砚洲皮笑肉不笑道:“程营长,指导员让你接应我,地上的东西就麻烦你了。” 程砚洲不声不响拎起来那些包裹,大步走到他前面去,冷声道:“拖拉机在这边。” 坐上拖拉机,顾鹤庭拿过几个包裹来拆开,把东西递给顾莞宁。 顾莞宁接过来一看,“是巧克力?” “巧克力不好邮寄,上次给你寄包裹东西也不多,我这次来带了不少,够你吃半个月。”顾鹤庭掀开旁边的脸盆,见是一盆肉包子,他笑着问:“这是你给二哥买的?” 顾莞宁啃巧克力的动作顿住,她解释:“是程砚洲买的。” 顾鹤庭收敛笑意,“你不是真喜欢他吧。” “啊?”咽下巧克力,顾莞宁疑惑,“为什么?” 她自我感觉,还是挺喜欢程砚洲的。 程砚洲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个子也高,还会给她做好吃的。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程砚洲。 拖拉机突然动起来,程砚洲大声道:“先去国营饭店吃饭,再回前进大队。” 顾莞宁立马回道:“好!” 拖拉机的声音太大,完全能盖住说话声,顾鹤庭干脆不再多问。 反正他至少还要在这里待半个月,有的是时间。 记着顾莞宁对旧水坝好奇,回去的路上程砚洲刻意绕过去。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估摸着是县城工人上工的时候。 远远瞧见水坝,那底下围着一群人,正仰头看着上面指指点点。 扶着铁皮顾莞宁站起来,也仰头看向水坝顶,“那上头好像有人。” “是个女同志,还是个大着肚子的女同志。”顾鹤庭立马跳下拖拉机,“我上去看看。” 程砚洲也忙把拖拉机停到路边,扭头跟顾莞宁说:“你二哥知道从哪里上去吗?” 顾莞宁摇头,“那肯定不知道。” 水坝有十多层楼那么高,仰着脖子只能隐约看到上面人的剪影。 “同志,上面危险,你还怀着肚子,快下来吧!” 水坝下的人越围越多,有人忍不住劝道。 “对啊,同志,下来吧!” 陈爱敏站起来,摇头,声音轻柔:“我不下去。” 站在水坝上,水坝那样高,寒风阵阵,裹挟着风沙吹进眼里,陈爱敏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她努力看着下面的人,大声喊道:“我不下去!” “我要见领导!我要见书记!我要见警察!” 下面的群众朝县政府和警察局匆匆跑去,剩下的人安抚:“同志你放心,马上就来,你可千万稳住!” 太高了,陈爱敏眼前一阵阵眩晕,她咬着牙不肯后退。腹部一阵阵紧缩,陈爱敏知道,孩子在害怕。 她也害怕。 但她不能走。 “我要见领导!” 县委书记和警察全力跑着过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同志来了!” 眼前一片模糊,陈爱敏看不清楚,她擦了擦眼泪,问道:“真的来了吗?” 下面的群众立马道:“来了!” 赶来的警察迅速往大坝上跑,正找入口的顾鹤庭见状连忙跟上。 陈爱敏笑了笑,捂着疼痛直往下坠的肚子。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喊道:“书记,我是丰收大队的下乡知青陈爱敏,我要实名举报!” “我举报丰收大队开私田!” “我举报丰收大队男社员奸污女知青,残害女知青性命!” “我举报!我举报丰收大队大队长草菅人命,害我丈夫!” “他们不是人!” “他们不是人!” “他们都不是人——” 众目睽睽之下,陈爱敏抱着肚子往下一跃,狠狠摔在地上。 “不是人啊——”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红的血液一瞬间铺满地面,蔓延到围观群众脚下。 人群寂静一瞬,而后尖叫着退散开。 赶来的县委书记脸色一白,推一旁的小干事,“快!快去救人!快叫大夫来救人!” 小干事苦笑:“书记,没救了。” 那样高的大坝,还流了那样的多的血。 陈爱敏死不瞑目。 看着她的眼睛,顾莞宁腿一软,“她是那个知青。” 程砚洲偏头,捂住顾莞宁的眼睛,“别看了。” 一瞬间,眼泪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顾莞宁拿开程砚洲的手,“她她……她不是去医院……而是……” “我我没多问……” “程砚洲,我没问……” 但凡她多问一句,也不至于…… “不是你的错。”程砚洲垂眸,他托人打听的事情有了眉目,已经上报给县城公安局,不出意外没多久就能抓捕赵有庆一干人。 只是没想到,如今检查的风口浪尖上丰收大队依旧没有收敛。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12 22:19:44~2022-09-13 04: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灼灼、tianxiawuke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你说了不算◎ 顾鹤庭脸色阴沉地回来。 陈爱敏的尸体已经被警察带走, 地上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鲜血。 看到顾莞宁脸色惨白缩在一处发抖,顾鹤庭大步冲过去,挤开程砚洲, “吓到了?” 擦擦眼泪, 顾莞宁说:“我今天刚见过她。” 顾鹤庭一惊, “难道前进大队也——” 程砚洲打断他的话,“没有。” 顾鹤庭不信他,扭头看顾莞宁, 见她也点头才放心。 这十几年间陆续有知青插队下乡,某些偏远地界穷山恶水宗族林立惯会排外欺生, 因此遭受戕害的知青数不胜数。 只是政策在前, 城里又没办法提供那么多工作,过多的闲散人员也不利于社会安定,这才安排一批一批的年轻人下乡参与劳动。 拖拉机重新启动。 顾莞宁的状态令人担忧,不便继续在县城停留。程砚洲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菜打包, 不着空地回了前进大队。 警察的动作十分迅速,路过丰收大队时, 村口聚集了两拨人对峙。 程砚洲直接开过去。 回到前进大队,把拖拉机开进大队部, 立马程长顺和程长义还有一干队里的长辈们就围上来。 顾不得跟顾鹤庭寒暄,程长顺着急地问:“革委会和公安都下来去了丰收大队,发生啥事了清楚不?” 程砚洲简明扼要地回答:“前几天丰收大队淹死的男知青不是意外落水, 该是被赵有庆杀害的。他妻子从旧大坝跳下去, 实名举报丰收大队开私田, 残害知青。” “什么?!” 众人惊骇。 “人呢?人活着没?” 程砚洲摇头。 程长顺抹了把脸, “这么说革委会和公安是来抓人的?” “我们也去瞧瞧。”他一挥手, 要带人去隔壁大队。 顾鹤庭还有一堆的包裹在, 三人就先去了程家。 程家今天下午都不上工,人一来,冯秀芝和程长河就迎上去,“你就是莞宁的二哥吧,来来来,先喝杯水,东西让老三给你搁屋里去。” 程砚洲回他自家睡,腾出屋子来给顾鹤庭住。 顾鹤庭被程长河和冯秀芝拉进了屋。 程砚洲也终于能接近顾莞宁,“困不困,要不去二姐那屋躺一会儿?” 顾莞宁摇摇头,其实还好。 知道顾莞宁在自责,程砚洲开导她:“莞宁,那个知青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你拦不了她。” 顾莞宁擦擦眼睛,声音哽咽:“我知道。” “不舒服别撑着,你去睡一觉。待会儿我去丰收大队,等你醒来就能听到消息。”替她擦擦眼泪,程砚洲把人带进屋,看着她合上眼睛才离开。 外头,顾鹤庭以肚子饿为理由,成功逃脱冯秀芝和程长河的热情盘问。见程砚洲从屋里出来,他立马上前,“小晚在里头?” 程砚洲点头,“在休息。” 顾鹤庭沉默,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生命的死亡对普通人来说无异是场残酷的经历。 顾鹤庭:“你该拦住小晚。” 程砚洲也沉默,谁都没想到陈爱敏突然就跳下来,让所有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顾鹤庭要进屋去看顾莞宁,被程砚洲伸手挡住,“她在休息,你进去不合适。” 顾鹤庭瞪他:“我是小晚二哥!” “准确来说,是表哥。”这一点程砚洲还是知道的,“我要去丰收大队,你去不去?” 顾鹤庭咬牙切齿,“去!” 揣上几个肉包子顾鹤庭边走边大口咬,走出一段距离,他突然大声道:“你进去就合适了?” 程砚洲点头,“我是小晚对象。” “放屁!”顾鹤庭捏着拳头,心里头已经往程砚洲身上招呼八百遍了,但到底记着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没真动手,“顾小晚年纪小,脑子也不灵光,被你说两句好话骗了。” “我直接跟你说,我们家不答应!” 眉心不自觉下压,程砚洲尽可能平静道:“你只是小晚二哥,说了不算。” 顾鹤庭吊儿郎当插着兜,“我大姑说了,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决定。” 程砚洲顿觉此人相当棘手。 “我家八辈贫农,根正苗红,顾莞宁跟我结婚就不用担心成分问题。”程砚洲只好搬出那个万金油解释。 顾鹤庭浑不在意,“她现在也不需要担心。” 程砚洲:“……那也有影响。” 顾鹤庭没有否认。 他瞥一眼前头大步走的程砚洲,语气凉凉,“出任务的时候见你行动果决专业,没想到一下来就骗小姑娘。” 程砚洲:“……” 啧,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出任务的见顾鹤庭果断专业,没想到私底下根本没有脑子。 丰收大队村口围了一圈的人。 赵有庆带着社员堵住入口,手里拿着农具,拦住想要进村的革委会和公安。 两人来的时候双方已经僵持了挺长时间。 一直就负责丰收大队知青案的公安队长沉着脸,突然掏枪朝天上崩了一枪。 赵有庆脸色一青。 公安队长沉声道:“接到举报,丰收大队开私田,残害知青,请配合我们接受调查!” “否则,”队长环视一圈堵着村口的社员,“别怪我们采取强制措施!” 顾鹤庭拧紧着眉头,问程砚洲:“这大队怎么回事?” “一村的人都姓赵,往上头数几辈都一个祖宗。”程砚洲解释:“上一年丰收大队死了一个女知青,传言是大队长的儿子逼死的,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 顾鹤庭嗤笑一声,“这大队长是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革委会不办他们?”顾鹤庭问。 程砚洲摇头,“南河县偏远,革委会没那么大权利。丰收大队的社员又同属一宗,抱团对外,谁来抓都能留下。” 听起来确实不好办。 像今天这样,出动了公安和革委会几十个人都压不过丰收大队的气焰,何况公安手上还有枪。 但是这么团结对外,恐怕每个人手上都不干净,否则威逼利诱怎么也能策反几个。 看出了顾鹤庭的想法,程砚洲否定道:“有手头干净的人,只是他们不可能出面举报,除非以后都不在丰收大队生活。” 不然就等着一家被戳脊梁骨被排挤。 转瞬顾鹤庭就明白过来,“县政府和公社政府怎么办的?” “只能找人暗中寻摸证据。”程砚洲道:“前阵子赵有庆儿子结婚办席,在他家发现了新鲜的半扇猪,怀疑跟黑市有关系。我托人查问,发现丰收大队每年都向附近几个县城的黑市供货,全是粮食、猪肉和鸡蛋。” 再把这个消息报给上头,轻而易举就能猜到丰收大队也开了私田。 丰收大队和白河大队背靠同一座山,也就是说那座山东西两面全让开了田。 顾鹤庭不禁咂舌。 南河县城这样偏远穷困的一个小县城,竟然险些变成法外之地。 “那今天跳坝的女知青丈夫又是怎么回事?”顾鹤庭又问。 程砚洲垂眸,缓缓道:“只是猜测。” “女知青的丈夫最先发现丰收大队开私田,所以偷偷去革委会举报,但是被赵有庆等人发现。赵有庆为转移注意力先摆了白河大队一道,可他没想到上面非常重视这件事,组建检查组一一排查,还要求每个大队上交保证信。” “唯恐在检查组来之后那个知青再举报,所以就……” 话没说完,但都知道是什么。 顾鹤庭又补充一句:“再顺势杀鸡儆猴,警告那些知青安分点,不然这就是下场。” 顾鹤庭脊背发寒。 进部队五六年,他执行过大大小小几十次任务,也碰到过许多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 只是听着,就不寒而栗。 这些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夺去别人的性命,可以轻而易举践踏别人的尊严和清白。 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顾鹤庭都能想象到,那个被杀害的男知青无助地在河水里挣扎,而一群人在岸上表情冷漠。 那个女知青说得对,这些……都不是人。 顾鹤庭沉声道:“这件事需要联系冰城营地援助。” 程砚洲:“不需要。” 没猜错的话,已经有人绕路去白河大队,从白河大队背靠的山上进了村。 没多久,里面就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在赵有庆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脸色登时就一变。 他们堵住村口一是为了防止公安和革委会进村发现证据,再就是为了避免被抓捕调查。 现在后山的私田和养殖场被发现,大队部的几个干部绝对逃不了罪。 从之前针对开私田的大队处理来看,上头只会处理几个主要的干部,法不责众,下面的社员并没有太多影响,只除了接下来几年公粮需要多上交一成。 巧的是,丰收大队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 赵有庆并不得人心,他身后还有别的社员虎视眈眈,等着他从大队长的位子下去然后自己上位。 赫然这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一部分社员退出,赵有庆身后空了大半。 这之后行动迅速公安队长带人抓捕了以赵有庆为首的大队干部,至于其他作恶的社员,还要等拷问赵有庆拿到证据之后再论。 程砚洲上前,跟公安队长上报最新打听来的消息。 丰收大队办养殖场,需要的鸡仔好说,但是猪崽每年都有定数,黑市上也没有流通,唯一的途径就是收购站。 公安队长和革委会的干事所有所思,“收购站有工人走私猪崽。” 如果查明白这点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 从丰收大队回来,刚才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拉着程砚洲,冯秀芝着急问:“老三,真的有知青从旧大坝上跳下去了?是不是还让顾莞宁瞧见了?” 程砚洲点头,“是,她瞧见了。” 冯秀芝吓一跳,“那不得了。莞宁又发烧了!” “什么?” 顾鹤庭和程砚洲转身要去那屋。 冯秀芝眼疾手快,把程砚洲拉住,“你别去,莞宁二哥在,你八成被赶出来。” “那咋办?”程砚洲着急张望。 “我去!”冯秀芝道:“你去找找还有没有退烧药。” 说完,冯秀芝急吼吼冲进那屋里。 顾莞宁裹着被子盘坐在炕上,两手捧着热乎的姜汤,小口抿着。 她也不知道啥情况,就眯了那么一会儿,再醒过来就觉得不舒服。 大门哐当一下被推开,顾鹤庭冲进来,扭头看到顾莞宁,三步并两步上前,“咋样?” “是不是在县城吓到了?”顾鹤庭坐下,两手摸摸小丫头的脸颊,滚烫的。 “你喝的啥?”他不放心地探头去看。 顾莞宁:“……” 手心抵着顾鹤庭的额头把人推开,顾莞宁没好气道:“你眼睛珠子都快掉进去了。” 不好意思挠挠头,顾鹤庭讪笑道:“我就看看是啥。” 顾莞宁:“……姜汤。是大娘给我熬的,你也想喝?” 顾莞宁问出口就后悔了,从小到大只要她喜欢吃的东西,这个二哥必定想方设法也吃到。 比如,抢她的东西吃。 顾鹤庭立马点头,“喝!” 于是刚进来的冯秀芝只好又出去一趟,从厨房里端来一大碗姜汤,还放了多多的红糖。 顾鹤庭仰头咕咚咕咚喝得一干二净,也不嫌烫,一抹嘴,扭头还直勾勾看着顾莞宁手里的搪瓷缸子。 “我这个太甜了,你那个呢?” 抱着姜汤转了个方向,顾莞宁鼓着脸颊,“也甜。” 就知道他又想抢。 冯秀芝替她紧紧被子,摸摸额头比刚才还烫,担心道:“是吹风着凉了还是吓到了?” 程砚洲进来送药,“都有吧。” “吃了药你再睡会儿,要不今天就在咱家住下吧。”冯秀芝道:“我跟你一屋,晚上也好照顾你。” 顾鹤庭马上点头,“那麻烦大娘了。” “今晚看能不能退烧,吓到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冯秀芝到一旁的柜子里搬被褥出来。 转头,她又道:“鹤庭,你睡老三那屋,跟这屋隔着灶房,让老三带你去瞧瞧。” 瞧一眼顾莞宁,脸蛋红扑扑的,但是精神头不错,顾鹤庭才跟程砚洲去隔壁屋。 等他俩出去,冯秀芝立马停下铺床,坐到顾莞宁旁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莞宁,你二哥咋说的,他同意了没?” 顾莞宁抿唇:“……” 他好像不同意。 不过一来就让自己跟程砚洲分开,顾莞宁也是不愿意的。 “你二哥是不是没答应?”冯秀芝能看出来,莞宁二哥跟她家老三还挺不对付的,这态度一瞧就不行。 但是想想也能理解,莞宁是城里来的知青,她家老三只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营长,顾家不愿意才是常理。 好事多磨,冯秀芝觉得怎么也得努力一把。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些描写,都在去部队之前,主要是写下场 今天没有九千 感谢在2022-09-13 04:02:17~2022-09-13 23: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中只有学习、Y 5瓶;水果沙拉、李唐宋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你打量打量自个◎ 今天顾莞宁在程家睡, 冯秀芝去她租的院子跟赵红英和柴瑞云说一声,顺便把那床厚棉被搬过来。 顾鹤庭还托冯秀芝转交了给两人的礼物,都是些吃的。 晚饭程家准备得异常丰盛。 饶是顾鹤庭家境不错, 以前也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这么多菜, 大部分都有肉, 还全是用老大盆装的。 程长河最擅长劝饭。 “老三对象她二哥,尝尝这个肉丸子,搅了豆腐跟萝卜, 里头还有肉汤,比吃狮子头还过瘾呢!” “尝尝这个年糕, 用黄米蒸的, 可不好弄呢!老三他同学是国营饭店的大厨,赶巧才让留了这么一块。” “还有这个红烧兔肉,是前阵子老三搁山上打的。” “这个这个……” “还有这个……” 介绍一个,完了还不忘用勺子往顾鹤庭碗里加一勺。 顾鹤庭用的跟程砚洲一样是大海碗, 比脸还大的海碗装得满满当当,上面还摞了三两个拳头个大的馒头。 全程吃饭下来顾鹤庭都来不及抬头说话。 做他旁边的顾莞宁一边吃一边偷笑。 顾鹤庭来之前这痛并快乐着的待遇可是专属她的。 正想着, 对面送过来一勺满满当当的菜,全是挑选过顾莞宁爱吃的。 她抬头一看, 是程砚洲。 瞥一眼吃得全神贯注的顾鹤庭,顾莞宁端着碗蹭到程砚洲身边去,“他们人都被抓了吗?” “吃饭呢还想这些?”程砚洲塞她半只馒头, “吃完了再说。” 顾莞宁磨磨蹭蹭不想动筷子。 她就想先听。 不听就没胃口。 程砚洲拿她没办法, 只好说:“只有几个大队干部被抓了, 其他人暂时还没有证据。” 开私田的证据绝对是有了, 赵有庆和几个大队干部没法抵赖, 抓他们就是用这个名义。 至于奸污残害知青, 这个很难取证,最困难的是如何取得知青的信任,好让那些被迫害的人主动站出来作证。 “不能暂时把丰收大队的 丽嘉 知青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摇头,“很难。” “暂时还没有哪个大队能一下接收那么多知青,查案的时间多则不定,这期间知青的吃住还要保证,县政府的财政支撑不起。” 顾莞宁喜欢听八卦,但她从来没从大队婶娘们那里听说过丰收大队知青的事情。想来不是不想说,而是知道的人也觉得可怕,那已经不单纯是家长理短的八卦。 沉默良久,顾莞宁又问:“分批转移到其他大队也不行吗?” 给她盛一碗汤,程砚洲道:“已经在考虑了。” 顾莞宁更担心,“如果这期间知青的性命再受到威胁怎么办?” 程砚洲:“这阵子有上面派下来的干事在山上丈量土地、盘算资产,全程有武装配合,就驻扎在丰收大队。” 也算是变相监督,相信只要不是嫌命太长,丰收大队的社员就不敢在这个时候对知青下手。 “那些查出来的私田要怎么办?要平了吗?”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顾莞宁忙问。 闻言程砚洲若有所思,“你想到什么了?” 小知青总知道许多奇怪却有用的东西,比如建议队小养猪,比如知道化肥和农家肥配合使用效果更好。 “你说,那些多出来的地给知青种怎么样?”有了灵感,顾莞宁就忍不住再多想,“知青们分出去再建一个村,选一个干部领导,这样就不被丰收大队继续用介绍信拿捏。” “这个要在知道土地情况之后才能决定。”想法很好,但实现起来阻力重重,程砚洲道:“不是所有的土地开出来都能成为耕地,如果达不到产量,浪费劳动力和资源,大队会选择平掉。” 这些常识恰好就是顾莞宁的知识盲区,她就是看再多农业频道也不清楚。 这个行不通,顾莞宁又想别的,“丰收大队知青的介绍信能不能越过大队去公社开?” “这叫特事特办。”顾莞宁看着程砚洲问:“这个也不行吗?” “先吃饭。”推了推她的饭碗,程砚洲道:“吃完饭我就去县城提这件事。” “这么晚?”顾莞宁扭头,看一眼外头的天色。 都快黑透了。 一直埋头吃饭的顾鹤庭突然停下来,一抹嘴,“我也去。” 程砚洲淡定地端起碗,拒绝:“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 两只胳膊交叠枕在脑后,顾鹤庭一点不见外,“你去队里再借一辆。” 程长河点头,“对,老三你去借一辆。” “人多好办事。” 冯秀芝手一挥,“我看你吃得差不多了,你现在去借吧。” 手边的碗被端走,筷子也被抽走,程砚洲:“……” 对象说得很对,他是亲儿子。 再看对面顾鹤庭,又被他爹加了一勺菜,放了一个馒头。 程砚洲:“……” 他眼珠转了转,扯扯顾莞宁的袖子,咳嗽一声等她看过来,小声道:“陪我去借自行车?” 顾莞宁立时坐直,点头。 她早就吃饱了。 就在顾鹤庭低头吃饭的时候,两人手拉手飞快地溜出家门。 “呼——”终于离开顾鹤庭的视线,顾莞宁长舒一口气,扭头问程砚洲:“我们去哪里借?” 程砚洲也松了口气,顾鹤庭防他就跟防贼似的。 有顾鹤庭在,他一接近不了顾莞宁,二跟顾莞宁说不上话,连吃饭都要隔着那么宽一张桌子。 程砚洲:“去长义叔家,他家就在后头那条街。” 再抬头,顾鹤庭看到的就是对面本该坐着俩人的位置空荡荡。 顾鹤庭咬牙。 失策! 当事人不在,这正好的时机,冯秀芝胳膊肘碰了碰程长河的胳膊,程长河会意,清清嗓子问:“鹤庭啊,莞宁跟老三的婚期你看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要不八月份吧,九月份老三要归队。早点把婚结了,小两口还能处处感情,到时候一起去阳市。” 顾鹤庭:“……” 他就没考虑过这回事。 他清清嗓子,倒也没有不好意思拒绝,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不好意思。虽然程家这态度眼瞧着很有诚意,但结婚不是单有诚意就算的。 “我觉得,我家小晚跟程营长的事还得再考虑考虑。” 程长河和冯秀芝沉默下来,开口就是拒绝,这确实很难办。 顾鹤庭问:“我想问问,程砚洲现在是部队的营长,他以后是打算就这么待下去混到三十岁转业,还是说就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您二老清楚吗?” 这个冯秀芝知道,“在部队干下去。” 虽然之前老三跟她提过转业的事情,但她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孩子心里咋想的?那都是敷衍她,没见前两天还提要在阳市买房吗? 这指定是想继续在部队发展。 听见这个回答顾鹤庭还挺吃惊。要知道像程砚洲这样没背景的,又不跟部队的人相亲结婚,十个里头有十个都会选择转业。 除非就有那么一个对自己的能力十二万分的自信,觉得自己不靠背景不靠爱人娘家也能凭借出任务攒功劳往上升。 顾鹤庭陷入沉思。 这么说来,好像阳市军区有个近两年就要转业的团长,程砚洲这是自信能升上去? 到了团长的位置,继续往上升还是转业,两者能有的选择都不是营长能比的。 出去的两人推着自行车回来。 顾鹤庭脸一拉,“顾小晚,你还发着烧就出去,不想病好了?” 真见到面,顾莞宁反而不怎么怕这个二哥。 当然心虚还是有的。 “我穿得厚。”顾莞宁走过去坐下,“你吃好了?” 说起这个,顾鹤庭下意识捂住肚子。 吃得太撑了。 下回吃饭绝对不能再挨着程叔。 “你回屋休息去。”顾鹤庭把人推回屋里,“零嘴我都放你屋里了,晚上饿了就摸几样吃。你看你现在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来的。” 顾莞宁:“……” 她怎么就逃难了?她这么好看! “你快去县城吧!”顾莞宁没好气冲他喊。 摸着黑,程砚洲和顾鹤庭朝县城去了。 为了看路方便,两个自行车车把上都绑了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 顾鹤庭问:“听大娘说你准备在部队发展?” 程砚洲点头,“嗯。” 顾鹤庭:“不转业?” 程砚洲:“暂时不转。” “你要结婚,结了婚转业回老家陪着爹娘不更好吗?”顾鹤庭试探。 犹豫片刻,程砚洲到底没说出真实想法,“莞宁的亲人在阳市林场。” ‘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在夜色中拉长。 顾鹤庭猛地停下车,“谁在阳市林场?” 程砚洲也停下车,疑惑道:“你不知道?莞宁的外公还有大舅二舅一家都在阳市的林场。” “在阳市!”顾鹤庭声音激动,“你怎么知道的?” “是莞宁告诉我的。”程砚洲回道。 顾鹤庭抿紧嘴角。 爹娘和外公大伯在北三省的林场他知道,所以甫一转来阳市的军区他就申请外出去分省营地。 没想到! 竟然在阳市?! 顾鹤庭攥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小晚怎么知道的?” 算起来就比他来北三省早了三个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程砚洲还真知道,“她给北三省的几个林场都寄了信,没有收信人的林场会最快退回来,只剩阳市的林场在耽搁了快两个月之后才退信。后续又寄了几封到阳市,里面装了钱票,不出意外全被扣下了。” 阳市的林场指定是有点什么猫腻。 后来就是他帮忙寄信,再请董建业帮忙,信已经成功送到了顾则慎手中。 相比起来,顾鹤庭那种挨个地方跟当地人打听的办法。 程砚洲公平公正给个评价:太蠢了。 顾鹤庭:“……” 是的,他也太蠢了。 他佯装淡定,“我家小晚冰雪聪明。” 顾鹤庭长腿一蹬,自行车登时跑出去老远,“你打量打量自个,你看你配不配得上我家小晚?” 程砚洲面无表情跟上。 打量了,你配不上当二哥。 县里正在为丰收大队的事情彻夜忙碌。 女知青跳坝这样大事也已经上报给市里和省里。 红旗公社的书记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这辈子就别想往上升了,恐怕连屁股底下这位置都坐不稳还得吃处分。 这会儿程砚洲和顾鹤庭送来的办法算是暂时解了公社书记的燃眉之急。 从公社出来,顾鹤庭回头瞧一眼,“这办法,但凡是真心为百姓办事的都能想出来。” 上一年女知青被害的时候就早该特事特办,开放介绍信办理、开放知青申请转队办理。 程砚洲没说什么。 说到底刀子没砍自己身上,现在大祸临头了才知道补救。 两人又一路全力往家赶,顾莞宁撑着还没休息,听到开放介绍信办理后才松了口气。 顾鹤庭站在窗户外头,“小晚,明天带我去见见你们大队长呗!” 站在他身后排队的程砚洲后背一僵。 顾莞宁内心也升起警惕,“你见大队长做什么?” 侧身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顾鹤庭回她:“好歹你也在前进大队待了小半年,少不了大队长的照顾,我是你二哥,上门谢谢人家也是应该的。” 他还不知道顾莞宁落水,后来又在山上被人围堵的事。 第二天,等提着东西上门,被杨桂花拉着那么一通说,顾鹤庭脸色黑沉下来。 他急匆匆回到程家,挤开程砚洲,敲了敲顾莞宁的窗户,“是我,小晚你二哥,那个郑什么的知青是怎么回事?” “你掉水里险些被淹……又在山上被人堵,都是她干的?” 顾莞宁裹着被子起来,现在还有点低烧,她拉开窗户,“你知道了?” 顾鹤庭脸上是压制不住的怒气,“你都没跟二哥说。” “我跟大姨说过。”顾莞宁眨着眼睛看他,“反正都过去了,说了再让你们担心。” “你不说我们更担心!”顾鹤庭跟顾大姨一个说法。 抿嘴笑了笑,顾莞宁道:“那你现在不用担心了,郑妙琴自食恶果,她被赵卫进缠上不得不嫁进赵家。” 程砚洲在旁边补充,“赵家就是隔壁丰收大队的大队长家,赵有庆大队长,赵卫进他儿子。” 想了想,他又道:“还有徐文理。” “徐文理和郑妙琴狗咬狗,他被算计失身给赵卫进的堂妹,不得不娶了人家。” “徐文理?”顾鹤庭仰头,“我咋听着这名这么耳熟呢?” 顾莞宁扒着窗框,兴致勃勃,“是吧,我也觉得耳熟,我好像认识他,但是咋认识的我忘了。” 把她脑袋推回去,顾鹤庭神情严厉,“你病没好老实点!” 他喃喃道:“徐……他姓徐,大伯娘好像就姓徐?”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第49章 ◎秃了◎ “嗯?”顾莞宁想到什么, “难道徐文理是大舅妈娘家的……” “想什么呢?”顾鹤庭抬手敲她额头,“大哥可没有表兄弟叫这个名字。” 顾莞宁捂着额头,使劲瞪他, “我现在是病人!” 终于找到机会, 程砚洲把人推开, 到顾莞宁跟前去,“让我看看。” 顾鹤庭:“……” 他为自己辩解,“我根本没用力。” 程砚洲才不管呢, 占到位置就不撒手了。 顾鹤庭气得咬牙,又看到小对象俩手拉手, 简直要仰倒过去。他上前扒拉开两人紧握的手, 不满道:“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还当着他的面。 顾莞宁在心里吐槽,那关键就白天能见面嘛。 “那徐文理是不是跟丁……丁凤霞有关系?”顾莞宁早就觉得徐文理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来想去,在穿越之前她也就看过那本传记。 也就是说自传的作者丁安妮认识徐文理。 顾鹤庭拧眉想了半天, 摇头:“不记得。过会儿我去县城,打电话问问在还在京市的朋友。” “你又要去县城, 做什么?”顾莞宁好奇。 瞥她一眼,顾鹤庭双手抱胸, 仰着脖子看天,语气哀怨:“唉——个人私事,有外人在, 不好说。” “不过还挺重要的。” 顾莞宁&程砚洲:“……” 程砚洲识趣转身, “我去熬药。” “熬药?熬药给谁喝?”顾鹤庭随口一问。 顾莞宁悄悄举手, 苦着一张脸, “我喝。” 说完她就见顾鹤庭扭头看过来, 额头被温热的掌心覆上, 顾鹤庭疑惑:“你这烧快退了吧,再吃顿药片就没大问题了。” “不是这个药,是大夫开的调理身体的药。”程砚洲搬出药罐来,“落水之后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这么严重?”顾鹤庭眼里划过担忧,问顾莞宁:“你平时都哪里不舒服?”再看一眼那个药,他不放心,又问程砚洲:“大夫开的药方行吗?” 点上火,程砚洲端着扇子左右来回扇,缓缓开口:“听说是打京市来的大夫,祖上是御医。那队里有个社员几十年的老寒腿都让治好了,大夫说莞宁落水也是受了寒,开了几张方子,看症状挨个吃。” “那能一样吗?”顾鹤庭立马把窗户关紧,冲里头喊:“你都这样了还开窗吹风,赶紧躺下,我去给你盛碗姜汤。” 怪不得程家灶上一天到晚熬着姜汤。 看到顾鹤庭忙慌进厨房端出来一碗姜汤,程砚洲忍不住提醒:“……她刚喝过。” 顾鹤庭脚步一顿,“再喝一碗没坏处。”他小心翼翼迈着步子进了屋,把姜汤往桌上一放,“过来喝。” 顾莞宁裹着被子盘腿坐,抬眸看着他,“喝不下。” “而且马上也要吃午饭了。” 顾鹤庭坐下,端着碗劝汤:“再喝两口,一口也行。”他小声:“你好歹给二哥个面子,你喝一口,剩下的我喝。” 顾莞宁:“……” 她凑过去喝了一口,问顾鹤庭:“你怕程砚洲笑话你?” “嗯,我可是你二哥。”顾鹤庭不避讳说这个,“不能让他知道我在你心里没地位。” 顾莞宁:“……” 沉默良久,她伸手拍拍顾鹤庭的肩膀,“也别太妄自菲薄。” 顾鹤庭埋头喝姜汤,闻言抬头看向她,真诚求问:“啥意思?” 顾莞宁:“……” 她也不想沉默。 张张嘴,顾莞宁一边在心里感叹二哥是个偏科生,一边回答他:“就是说,你太谦虚了,实际上也是有地位的。” 顾鹤庭嘴角一扬,有些受宠若惊,“多高?” 歪头沉吟,顾莞宁伸出拇指食指比划一下,“这么高的。” 顾鹤庭瞅了一眼,轮到他沉默了。 那点距离有两厘米不? 看到顾鹤庭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一边叹气一边喝姜汤,顾莞宁又伸出一只手比划,“这个,是外公和咱爸妈。” 顾鹤庭眼睛一亮,笑得得意洋洋,恐怕安上尾巴都能翘起来,“看来吃了我买的零嘴你嘴也变甜了!” “没想到二哥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顾鹤庭笑得猖狂。 顾莞宁又沉默了。 这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 算了算了,刚转军区就请假千里迢迢过来看她,说点好听的话也没什么。 喝完姜汤顾鹤庭嘴一抹,“行了,午饭我不跟程家吃,我去县城打个电话。” “外公还有爹娘大伯大伯娘都在阳市林场,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得托人送些东西进去。” “送什么?我也想送!”顾莞宁拉住他的衣角,“外公跟大舅妈腿上有伤,天一凉就腿疼,爸的腰背不好。” “我都知道,不用你操心。”顾鹤庭回身,大力揉着她的头发,“难为你还记得。” 顾莞宁连忙躲闪,张开手护着自己的头发,瞪着顾鹤庭没好气道:“你再把我头发揉秃了!” 顾鹤庭立马收回手,倒吸一口气,“你还别说,前阵子回京市我见到了丁富贵,他脑袋好像就秃了。” “真的?你别吓我!”顾莞宁抱紧头,“我不会遗传吧?” “天可怜见儿的,你自求多福吧。”顾鹤庭抬手摸了摸自己一头板寸,面带庆幸,还好他是个男同志,还好他爹妈头发不少。 “你也别太担心。”见顾莞宁实在害怕,眼神惊恐,顾鹤庭安慰她道:“小姑的头发就多,咱家老照片上有,说不定你就随了你娘。” 鼓着腮,顾莞宁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顾鹤庭两手一摊,“谁说得准呢?” 太欠揍了! 顾莞宁把被子一蒙,不想搭理他,“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端着碗出屋,顾鹤庭挺直腰板从程砚洲跟前经过,嘴角的笑容矜持又得意,“都喝完了。” 程砚洲:“……” “唉,这丫头一口没留,几年不见竟然这么听话了?”顾鹤庭边说边摇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瞥了眼站在厨房门口不动的顾鹤庭,程砚洲抿紧嘴角,手下扇风的动作默默加快。 有什么了不起的? 姜汤还是他熬的呢! 从厨房出来,顾鹤庭就打算去县城了。 程砚洲叫住他,“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不熬药了?”顾鹤庭问。 程砚洲解释:“我有个战友转业进了林场,有什么东西托他转交方便,那里头有个小干事专盯着给外公的东西拦。” 顾鹤庭忍不了,“那是小晚外公,是我爷爷!你一个外人别瞎称呼!” 淡淡瞥了他一眼,程砚洲继续扇风,“劳烦二哥去喊我娘一声,就在隔壁隔壁隔壁隔壁林大娘家,过来替我熬药。” 他非得这么称呼。 顾鹤庭:“……” 虽然这个称呼他很占便宜,但并不怎么开心呢。 顾鹤庭去隔壁第四家喊人,冯秀芝匆忙出来,林凤莲跟在后头也出来送人,看见顾鹤庭她悄声问冯秀芝,“这就是莞宁二哥?” 冯秀芝点头,“昂,是不是瞅着就不一般?”她小声道:“莞宁二哥也在部队,跟老三一个军区。” 林凤莲一惊,“哟,那你家老三跟莞宁还真能成了!” “借你吉言。”冯秀芝乐呵呵的。 回家接过熬药的活,冯秀芝嘱咐程砚洲:“去县城看国营饭店有啥好菜没,买两个带回来吃。不着急的话,老三你再去砚波家一趟,问问他啥时候回来,上回过节放假说好的就没来,就是入赘的女婿也没这么不恋娘家的!” “知道了,娘。”程砚洲回屋加了件衣服,走之前步子一转到顾莞宁屋前,敲窗,“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从被窝里伸出只毛茸茸的脑袋,顾莞宁黑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想吃那个肉丸。” 国营饭店的肉丸不单卖,只有炖菜的时候才加在里面。那个丸子又香又脆,舍得下料,炸的时候还舍得放油,特别好吃。 见状顾鹤庭若有所思。 骑自行车去县城,先到邮局打电话。 程砚洲打给董建业。 另一边,阳市林场。 顾则慎领到午饭回木棚里。 下放到林场的都是‘黑五类’‘坏分子’或犯了事的劳改犯,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吃苦,因此林场各方面的条件都十分简陋。 住的是漏风漏雨的木棚,睡得是草席,盖的是结了硬块的棉被。 谢沛玲迎上去,她一头黑发梳到脑后扎成一撮,发型就跟老太太常梳的一样,脸上抹了灰遮住五官。 “怎么样,跟董干事说过了吗?”谢沛玲着急地问。 顾则慎点头,“提了,他说尽可能帮咱们弄来。爸的烧退了些吗?” “没有。”谢沛霖紧蹙着眉头,来到这里之后的艰难超出了她的想象。 顾则慎把饭放在桌上,“会好的。大姐已经找到这里了,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联系上。” 屋里顾则启和徐雅茹出来,“得赶快弄到药。爸的年纪大了,前几天着凉就一直发烧,昨天更严重,都开始说胡话念叨咱娘。” 顾则慎绷着脸,“我再去催催。” 说曹操曹操就到,董建业过来喊人,“顾则慎,有你电话。” 顾则慎以超出平常的速度站起来,跛着一只脚冲到董建业跟前,“董干事,有说是谁打来的吗?” 董建业挠挠头,“你女婿?” 顾则慎没反应过来:“啊?”他啥时候有女婿了? 办公室里没人,董建业坐到一旁监督,顾则慎小心翼翼捧着话筒,喊了一声:“喂?” “爹!”听到声音,顾鹤庭的眼眶霎时就红了,“爹,是我,我是鹤庭!” “鹤鹤庭?!”顾则慎一惊,“你咋……咋找到这来的?”还打电话? “这个先不说。”知道什么事情要紧,顾鹤庭就是再激动也得克制住,“我有个战友跟董干事认识,过几天送些东西进去,有棉衣棉被,还有些吃的用的,钱票也有,您看着还缺啥赶紧同我讲。” “有!”顾则慎着急道:“需要退烧药和消炎药,你爷病了,发高热一直不退。” 顾鹤庭心里一紧,“我找人送进去,尽快。” 董干事在催促,顾则慎快速道:“咱们在这都好,你爷你大伯大伯娘,你爹我还有你娘都好,鹤庭你在外头别担心。” “也让小晚别担心。她现在是不是长成大姑娘了,高中毕业了吧,是念了大学还是进厂工作了?” 闻言顾鹤庭沉默两秒,“我现在跟小晚在一个地方,她也都好,你跟我娘还有我外公别惦记。” “都好就行。”顾则慎抹抹眼睛,“你大哥呢?有他的消息没?” 顾则慎摇头,“没有。之前寄过一封信,时间太久不知道他收没收到。” 几年过去,就是大学毕业之后再进修也该修完学业了。 “没回来就好。”顾则慎道:“时间不多了,我挂了,你跟小晚说,不怪她,让她别钻牛角尖。” “行了,挂了啊。” 话是这样说,顾则慎却一直迟迟放不下话筒。 顾鹤庭闭了闭眼,果断扔掉话筒,跟邮局的工作人员结账。 他挪开位置,程砚洲顶上,立马又拨了先前的电话。 让董建业传东西不得事先通个气啊? 林场办公室,电话刚挂掉又响起来,顾则慎一转身就窜过去,在董建业没反应过来之前拿起电话,“喂,鹤庭!” 程砚洲:“……” 他清清嗓子,“二舅好,我是莞宁对象,我找董建业董干事。” 顾鹤庭:“!” 他瞪着眼,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谁让你说的?” 从顾则慎手里接过电话,董建业见他晕乎乎的,眼神恍惚像是状态不怎么好。怕在办公室里出啥事,董建业道:“顾同志先回木棚吧,再有啥事来办公室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顾则慎就那么恍惚地回了木棚。 顾则启几个围上来,“咋样,是拿到退烧药了吗?” 顾则慎抹一把脸,摇头,“不是。” 谢沛玲又坐回去,“那是啥事?” 顾则慎的声音都是飘的,“刚才是鹤庭来的电话,他说这几天给咱送些东西。” “那这是好事啊!”谢沛玲腾一下站起来,“小崽子还说啥了,说没说小晚咋样?” 顾则慎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说了,说他跟小晚在一处。” “没去丁家就行。”谢沛玲拍着胸口,放下心来,“当时咱走得匆忙,就怕小晚被丁富贵接走,他那样的白眼狼恨不得你们顾家人死光,必不会善待小晚。” “好在鹤庭争气。”谢沛玲终于放心了。 顾则启和徐雅茹也觉得心落回了肚子里,不过俩人眼巴巴瞅着顾则慎,问:“鹤庭有说他大哥咋样没?” 顾则慎回神,“说了,之前寄了封信去G国,一直没回信,好像也没回国。” 徐雅茹低头抹泪,“没回好,没回好,现在回不合适。” 顾则启搂过妻子,抬手轻拍她的胳膊安慰,“鹤阳肯定好好的,不用咱们担心。” 沉默良久,顾则慎抛了个炸弹,“小晚有对象了。” 谢沛玲三人:“?!” 谢沛玲瞪大眼:“啥?” 顾则慎:“托董干事转交东西,走的就是小晚对象的关系。” 徐雅茹擦擦眼泪,挺关心这件事的,“是哪家的后生?” “没说。”顾则慎挠头,“我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听声音挺正派的。” 谢沛玲叮嘱:“那啥时候鹤庭还来电话你再细问问。” 另一边,南河县。 程砚洲挂掉电话,扭头面对的就是怒不可遏的顾鹤庭。 顾鹤庭沉着脸,咬牙切齿,“谁让你说的?” “事实。”程砚洲抬起下巴点点一旁的巷子,“去那里说。” 两人离开邮局。 巷子里。 顾鹤庭依旧脸色黑如锅底,“你想说什么?” 斟酌良久,程砚洲道:“莞宁身体不好,不适合待在南河县。” 顾鹤庭:“我知道,我会申请家属随军,带她去部队。” “不,不合适。”程砚洲立马道:“莞宁没有工作,除非你能在阳市给她找一份工作。” “这个不用你操心。”顾鹤庭冷冷道。 程砚洲反驳,“你刚转到阳市军区,去哪里找工作?拿钱买?不怕被人举报吗?” “再有,你带莞宁去部队,不出两个月就有人找上门要给她说亲。你拒绝一次拒绝两次谁去了都拒绝,难道不怕得罪人?” 程砚洲就深有体会,拒绝的对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因此他得罪的人也不少。 也因此越是别人不想要的任务越是落到他头上,不过也正合他的心意,多出任务才能多攒功劳。 顾鹤庭沉默下来。 程砚洲说道:“我家八辈贫农,根正苗红,跟我结婚能帮莞宁解决成分问题。” 顾鹤庭:“……” 他烦躁挥手,“这个早说过,你换个别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理由在精不在多。 写到这里就简单总结一下,怕有些宝子理不清: 顾莞宁的爹是丁国良(丁富贵),渣男不解释 顾莞宁的娘后文会出现,顾怡舞,已经去世了 所以女主一生下来就在二舅顾则慎家生活,然后有两个哥哥 大哥顾鹤阳是大舅的儿子,目前出国在外 二哥顾鹤庭是二舅的儿子,目前在部队 女主跟二哥关系比较好 日九√ 感谢在2022-09-14 03:37:21~2022-09-14 23: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 30瓶;tianxiawukeng、李唐宋朝、水果沙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不要脸◎ 程砚洲低头沉思, 末了开口道:“没人比我更合适。” 顾鹤庭:“……” 饶是顾鹤庭自诩脸皮比城墙厚都不敢说这话。 “你要不要脸?” 程砚洲不为所动,娶不到媳妇儿还要什么脸。 他说:“总归莞宁早晚要结婚,你难道能找出一个比我还合适的?” 顾鹤庭翻白眼, “谁说没有?” “我大伯娘的娘家侄子, 徐斯南, 跟我一般大现在在科研所工作,自己带项目,国家负责一应事务。” 程砚洲一下戳中要点:“那总归研究员没时间照顾家庭, 别到时候只顾着研究连家都不回,什么事都帮不上忙还得让人伺候。”他还反问:“他会做饭吗?他招顾莞宁喜欢吗?他有我高有我壮有我能打吗?” 顾鹤庭嘴角抽搐。 是的, 今天他也看出来, 顾小晚那丫头可能是真喜欢程砚洲。 “那你能吗?”顾鹤庭扒拉一下自己认识的男同志,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长相不过关的剔除,没本事的剔除,靠家里混日子不上进的剔除, 花心的剔除。 这样排除法排到最后就剩那么几个,矮个里面拔高子, 徐斯南算是条件最好的。 家世好相貌好无不良嗜好,但是工作性质特殊, 一进项目几个月都没法回家。 而且他还不会做饭。 徐斯南可打小就是徐家的小少爷,别说做饭了,连厨房都八成没进过。 不成不成。 跟那些歪瓜裂枣比起来, 再看程砚洲那简直太合适了。 除了家世一条, 其实这条也不算啥, 他们自个毕竟也不是多厉害的人家。但是程砚洲出身好啊, 就像之前说的, 八辈贫农根正苗红。 只要人有本事还上进, 关键对顾小晚好还招顾小晚喜欢,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啧! 顾鹤庭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被说服了? “不行,你长得太黑了。”顾鹤庭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 程砚洲:“……”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瞅瞅你自个? “你考虑考虑。”程砚洲道:“平心而论,没人比我更合适。” “而且我娘也喜欢莞宁,她向来当儿媳跟闺女一样,你看我大嫂就知道。” 这点确实特别加分。 别的不说,就说程家的灶上一整天都温着姜汤,那一看就是给顾小晚准备的。 顾鹤庭坚持不松口。 程砚洲也没想几句话就让他答应,毕竟是自个亲妹子的婚姻大事,就算顾鹤庭一口同意但是程砚洲还不敢应呢。 谈话到这里结束。 两人又回到邮局。 顾鹤庭给在京市的发小们去了个电话。 王跃清接起电话,“喂,谁呀?” 顾鹤庭:“是我,问你个事。” 王跃清歪在沙发上,一手剃指甲,问:“哟,顾老二,二哥!你咋有工夫给我打电话了?” “问你事儿呢别废话。”顾鹤庭没好气道:“电话费贵着呢合着不是你掏啊?” 王跃清:“……”你一有钱人在乎这个? 顾鹤庭问:“徐徐徐文理,这个名儿你有印象不?” 王跃清抬眼看着房顶,拖长了声音,“有印象。” “姓徐,那就是徐家的呗,你大伯娘的娘家不就姓徐?” 顾鹤庭呛回去,“我知道我问你?” “得得得,您是大爷!”王跃清坐直了,“真有这么个人儿!我印象也不深,但就是你大伯娘娘家的。” 顾鹤庭:“说!” “行嘞!”王跃清灌了杯茶,润润口才接着说:“这人吧,是你大伯娘的大哥的媳妇儿的前夫的孩子,还是前夫跟老情人生的。” 顾鹤庭:“……” 他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去好好教训王跃清。 王跃清偷笑两声,都能想象到那头顾鹤庭憋着愤怒的表情,“行了不卖关子了。” “徐文理就是他爹的私生子,后来他爹跟他娘结婚他才进了徐家的门。” 顾鹤庭好不容易理清关系,“他爹也姓徐?” “这就是个糊涂事了。”王跃清道:“徐文理他爹是徐老爷子的二儿子。” “徐斯南他爹是徐老爷子的大儿子,他跟徐文理论关系还是堂兄弟。” 仔细说明白喽,就是徐家两兄弟前后娶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徐斯南他娘。 顾鹤庭听得头都大了。 “帮兄弟办个事。”不过这不妨碍顾鹤庭给徐文理找麻烦,“徐文理下乡的地方在北三省,他一直想回城,你给拦下。” “这好办,不过为啥啊?”王跃清不解,“你在阳市当兵,莫非徐文理也在阳市,得罪你了?” “呵!”顾鹤庭冷笑,“他得罪我家顾小晚了。” “啥?”王跃清跳起来,“他惹咱妹子了?” “那是我妹子!”顾鹤庭道。 王跃清不在意,“咱不是好兄弟?你妹子不就是我妹子?别那么见外,我妹子都喊你声哥呢!你放心,这事我指定帮你办好!” 顾鹤庭挂掉电话,挂掉前还不忘说一句:“那是我妹子你小子走夜路小点心!” 王跃清盯着话筒:“……” 难不成你还从阳市飞回来套我麻袋? 挂掉电话,两人又去国营饭店,奔着买肉丸子去。 到了那还碰到了刚出锅的南瓜饼,这不得合计来两斤? 买完东西,瞅天色不迟,程砚洲又带顾鹤庭去四弟程砚波家。 程砚波在矿场工作,做的是文书工作。 正当午,两人上门的时候赶上程砚波和朱晓慧两口子吃饭。 门被敲响,程砚波赶紧放下东西过去开门,一看来人赶紧迎进来。 “晓慧,三哥和他战友来了,你再添两双筷子!” 朱晓慧忙拿过碗摆上,心里忐忑不安。 过节那天她跟砚波去她娘家吃饭了,该不会是婆婆让三哥来问罪吧。 都不熟,顾鹤庭打过招呼,等程砚洲动筷子他也跟着动,埋头就是一顿吃。 吃得差不多了,程砚洲道:“娘让我问你,过节的时候为啥没回家,家里烧一桌的好菜。” 有几道是专门留下来招待程砚波的,也是赵家席上的菜,味道不咋好,但是回锅炖了炖。 程砚波不好意思道:“去了晓慧家吃饭。我岳母亲自过来请的,我拒绝不太好。” 程砚洲点头,“知道了。娘让你过几天回去一趟。” 朱家那二老什么做派程家人心里也清楚。 朱家就一个儿子,朱家二老觉得独木难支,就可劲笼络几个女婿。其他几个女婿都是城里人,就程砚波是乡下来的,朱家二老觉得他好拿捏,几乎就当上门女婿来对待了。 朱晓慧全程不敢抬头。 虽然程砚洲没说她一句不是,也没点她问话,但朱晓慧就是打心底里觉得害怕。 好不容易两人吃完饭离开。 朱晓慧放下碗筷,长舒一口气,“我就说那天咱们快点快点,你非要磨蹭,看被我娘一逮一个准!” 朱晓慧也不想回娘家吃,一回娘家她那个大嫂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爹娘还一个劲拉着砚波说教,可把她烦死。 相比起来还是去程家松快。 她婆婆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意外得好说话,吃完饭她就是立马说要走也没问题。 程砚波苦着脸,“我那不是落了给我娘的东西么。我三哥指定不高兴了,那天本该咱们回家见见三嫂的。” 朱晓慧瞪他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从程砚波家出来,两人就直奔前进大队。 回到大队才知道又出了件大事。 村口来了群公安,跟本队的民兵围在一起正在商量什么,指着后边的大山。 程砚洲和顾鹤庭来的正是时候。 民兵队长立马拦下程砚洲,“老三,有个事得麻烦你跑一趟。” 程砚洲停下自行车,“要进山?” 来的公安认识程砚洲,闻言点头,“对,进山。” “我们接到举报,嫌疑人赵卫进跑进了这处山里,还带着一个女知青当人质。” 顾鹤庭问:“举报,谁的举报?” 那人回答:“今早公社来人通知开放介绍信办理和转队申请,马上就有知青向我们举报,赵卫进带着他娶的女知青进了山。” 也就是,赵卫进拿郑妙琴当人质,带着她进了山。 自行车托民兵队长推回去,顺便再转告家里,程砚洲和顾鹤庭就跟公安一起进了山。 程家已经吃过饭,到这会儿顾莞宁的烧也差不多退了。 民兵队长来家里还自行车,再把事情一说,家里人都震惊了。 顾莞宁更是推开窗户,赵卫进和郑妙琴进山了? 这么说公安那边发现了证据,要么就是有人愿意出来作证,很快那些做了恶事的丰收大队社员就能被逮捕了。 山上。 找到赵卫进和郑妙琴的脚印,沿着脚印一行人追捕过去。 程砚洲是唯一熟悉山里情况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即便脚印几次消失都能重新找到。 追了一路,有人擦把汗,气喘吁吁道:“看来这个赵卫进反侦察意识很强。”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们这边也是专业的。 越到后面,脚印就越凌乱,深浅不一,明显赵卫进和郑妙琴体力不支。 地上还有明显的扭打挣扎痕迹,说明两人很可能经历过搏斗。 山林中静谧无声,只有一行赶路喘息的声音。 追到一处时,程砚洲和顾鹤庭示意大家安静,“有声音。” 不远处。 赵卫进正靠在树上休息。 郑妙琴缩在另一边,瑟瑟发抖,手里攥着石头,视线飘忽伺机而动。 她得逃。 逃出去求救。 另一边,有人提议分头行动,包抄赵卫进。 程砚洲和顾鹤庭一人一头,这就开始算账了。 一群人行动的声音不算小,就算再怎么注意也会扰动杂草和树叶。 赵卫进警惕睁眼。 “有人!” 说着他站起来,转身就往山上跑。 郑妙琴则是眼前一亮,突然大喊:“我在这里!在这!快来救我!” 赵卫进头也不回,大喊道:“郑妙琴你别想跑!你个贱人,害死那个男知青的主意还是你出的!” “公安同志,郑妙琴才是杀人凶手!我们都是被挑唆的!” 郑妙琴脸色一变,登时也顾不得求救,转身也跟着赵卫进的脚步往山上跑。 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赵卫进随手拾起一把石头往后扔过去。 “蠢货!别跟着我,往别处跑!” 郑妙琴发狠似的,“我不!赵卫进你不得好死!” 前方,赵卫进发疯似的往上跑。 进山! 一定要进山! 山这么大,那些人肯定找不到他。 回头看一眼,已经看不到郑妙琴的身影,赵卫进松口气,刚要笑斜前方突然冲上来一人,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 顾鹤庭不习惯山路,不过也紧随其后,立马对着赵卫进又补上一脚。 赵卫进捂着肚子,看到是程砚洲他一把抱住程砚洲的腿,“老三,程老三,咱们以前可是同学,你行行好,放我一马,我肯定记住你这份人情。” 程砚洲不为所动,抬腿又是一脚踹过去。 看赵卫进痛哭流涕地求饶,顾鹤庭嗤笑一声,当初那些知青肯定也有这样求饶的,可是赵卫进饶过他们吗? 随手扯下一把杂草编成绳子,程砚洲过去把赵卫进两手绑在身后,托着下山。 没走几步就碰到被追赶的郑妙琴。 看到程砚洲,郑妙琴眼睛一亮,“你是顾莞宁对象,我是她朋友,你快帮我逃出去!” 顾鹤庭笑了,“我是顾莞宁二哥,你需要我帮忙吗?” 郑妙琴重重点头,“谢谢二哥!” 看着郑妙琴脚下,顾鹤庭道:“有蛇啊,郑妙琴。” “啊——”郑妙琴猛地后退,脚绊在石头上,往后仰倒滚下山。 赶上来的公安把人截住时,郑妙琴已经是浑身是伤。 下山之后,赵卫进和郑妙琴就被人带走。 刚才赵卫进可是亲口承认,在郑妙琴的教唆下跟人害死了陈爱敏的丈夫。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第51章 ◎小心眼◎ “被抓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 顾莞宁啃南瓜饼都起劲了。 冯秀芝也说:“这可太好了!” 顾鹤庭点点头,“那个赵卫进应该帮他爹干了不少事,进去盘问盘问应该能挖出不少证据。还有那个郑妙琴, 她跟赵卫进俩刚翻了脸, 到时候狗咬狗指不定能哆嗦出什么东西, 对办案是有好处的。” 顾莞宁看着她二哥问:“你跟程砚洲进山追人了?” “嗯!”顾鹤庭揉揉她的头发,这次没敢太用力,生怕再把这丫头揉秃了, “二哥给你报仇了。” 程砚洲不甘落后,“我先抓到赵卫进。” 顾鹤庭:“……”就你这眼力见你还想娶我妹子? 顾鹤庭没理, 也不让顾莞宁理, 而是拉着她说起别的,“那个徐文理我知道是谁了。” 顾莞宁立马被转移注意力,“谁啊?” 顾鹤庭:“是大伯娘的侄子。” “那就是大哥的表弟了。”顾莞宁挠头,她还以为徐文理是丁家的亲戚呢, 毕竟和丁凤霞认识。 “不过徐文理他娘生下他以后才跟他爹结婚,算是私生子。”顾鹤庭也不太清楚, 他还都是听王跃清讲的。 大伯娘徐雅茹的娘家侄子,顾鹤庭原来也就知道徐斯南, 他俩从小学到高中都念一个学校,加上有大哥顾鹤阳带他俩,所以才比较熟悉。 徐斯南就完全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长年霸榜第一。 顾鹤庭就不一样了, 他学习完全不行, 也就算术物理能偶尔上个单科排名。 顾莞宁比较关心另一件事:“徐文理跟丁家没有关系吗?” “他还认识丁家的人?”顾鹤庭震惊, “回头我再问问。” “如果是真的, 那你被人算计这么多次八成跟丁富贵还有关系。” “跟丁富贵有关系怎么办?我们要报复回去吗?”顾莞宁滴溜溜转着眼珠开始想办法, “写举报信怎么样?” “没用。”看她一眼,顾鹤庭道:“丁国良他小舅子就在革委会,不然你以为当初咱家为啥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顾莞宁啃南瓜饼,“那咋办?举报小舅子呢?” “……你不懂。”顾鹤庭拿一个南瓜饼塞到她嘴里,“吃你的饼,这事我来想办法。” 顾莞宁眼神幽怨,盯着顾鹤庭问:“人多力量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不懂你得跟我说我才能懂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顾鹤庭转个方向,不想再谈这件事。 顾莞宁皱着脸,“哼!” 不说就不说,改天她让程砚洲带她去林场见外公,她也不说! ** 退烧之后,顾莞宁又恢复了工作。 对顾小晚的工作环境、工作内容、工作同事以及一切工作有关的东西都很好奇的顾鹤庭,抢了程砚洲送顾莞宁上班的工作,然后又留在队小搬着板凳在外头听了一节课。 课堂上,顾莞宁提问:“我有三个苹果,你有两个苹果,加起来有几个苹果?” 一个小同学积极举手,“老师,我想先吃一个,就一个可以吗?” 顾莞宁嘴角挂笑,熟练处理这类问题,“不行。先答对问题才能吃。” 小同学乖乖点头,“那好吧,我早上吃得饱,现在不想吃,我想把苹果让给其他同学。” 其他同学纷纷表示拒绝。 “我也不想吃。” “我吃饭就吃饱了。” 听完,顾鹤庭:“……” 承认答不上来很难吗? 难得顾鹤庭打从心底里对顾莞宁升起同情。 于是吃饭的时候,顾莞宁的碗里盛满了一旁顾鹤庭夹的菜,让程砚洲添菜的勺子成功下岗。 顾莞宁:“……” 顾鹤庭一边夹一边说:“消消气,吃点好的放松放松。” 他现在算是理解了当老师的苦,要天底下的学生都是徐斯南那样的该多好,不用教就会。 下午上完课,距离吃饭还有段时间,顾鹤庭提出让顾莞宁带他转一转前进大队。 省得回去跟程砚洲碰面。 顾莞宁不情不愿,“也没什么好转的,就是房子庄稼田地,还有人。” 顾鹤庭拉着她闷头往前走,管它有什么,只要没有程砚洲就行。他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顾小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脚下踩的可是黑土地,黑土地知道吗?” “你得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你看这黑土地里的庄稼,多么欣欣向荣!多么生机勃勃!” 顾莞宁:“……你背着我看书了?” 顾鹤庭:“……看你们队小的国文课本了。” 顾莞宁呵呵两声,她说呢,都能到她跟前拽两句成语了。 “这都不重要!”顾鹤庭大手一挥,突然话锋一转,“小晚,你喜欢那个程砚洲?” 正好走到水渠旁边,从旁边拽下一张大叶子,顾鹤庭铺在石头上让顾莞宁坐下。 他也在旁边坐下。 顾莞宁点头,“还行。” 还行,也就是没那么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顾鹤庭稍微满意了些,“二哥觉得程砚洲不太合适。” 顾莞宁不解,“为什么?” 顾鹤庭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合算,“你看,你是城里人,程砚洲老家在乡下,这是不是不配?” 顾莞宁:“可城里人也没什么用啊,我又没工作,而且我现在的粮食关系也在前进大队,跟他差不了什么。” 认真比起来,还不如程砚洲,至少他每个月能领工资。 “那再换一条。”顾鹤庭说:“你看你才十八岁虚岁十九,程砚洲都二十五岁快奔三了,年纪是不是差得多?” “再说他都二十五了还没结婚没对象,一个对象也没有,他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顾莞宁顿住,她也怀疑过这个问题。 “你们部队每年不都有体检吗?”顾莞宁问。 顾鹤庭凉凉道:“体检只是常规检查,有些根本检查不出来。” 抿着嘴角沉思片刻,顾莞宁抬头,突然问:“你好像也二十三了,你有对象吗?” “谈过几个没有?一个也没有吗?让爸妈知道会不会担心?” 顾鹤庭:“……” 他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组织语言,“我我跟你不一样,我男同志还不着急。但是你女同志挑对象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离过再找就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我才二十三,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再说咱家情况也特殊,咱爸妈都在林场,外头就咱们兄妹俩,我得顶立门户!” 顾鹤庭做了个翻掌往上举的动作。 顾莞宁:“……” 她把顾鹤庭的胳膊拽下来,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先找个对象再顶立门户吧,我马上要跟程砚洲结婚,不跟你兄妹俩了。” “你要结婚?”顾鹤庭不干了,“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你不是说没那么喜欢程砚洲吗?” 顾莞宁低头,摆弄指甲。 “谁说结婚就一定喜欢人家的?”顾莞宁想了很多,“程砚洲喜欢我就行,他哪天要是不喜欢我了,对我不好,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离婚。” 听见这话,他又坐下来。 “你不会觉得有个离过婚的妹子很丢人吧?”顾莞宁故意问。 顾鹤庭白她一眼,“你想好了?” 顾莞宁点头,“想好了。” “你真不是为了外公和爸妈才答应的?”顾鹤庭不放心,“你担心跟程砚洲成不了,他会让董干事为难外公?” 顾莞宁:“……” 她扭头,看着顾鹤庭,“程砚洲要是那样的人,那我指定是不会跟他结婚的,谈对象也不行。”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程家的人说?”顾鹤庭问。 顾莞宁凑过去,小声道:“我跟他说好要考虑三个月的,你别露馅了。” 顾鹤庭十分配合,但是,“冯大娘一直想定下你俩的婚期,我到时候该咋说?” 顾莞宁笑眯眯,站起来蹦蹦跳跳往家跑,“你自己想办法!” 顾鹤庭赶紧追上,“小丫头净给二哥出难题!” 兄妹俩你追我赶跑回程家。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程砚洲坐在桌前,盛一碗红豆粥给顾莞宁,眼神哀怨,“跟你二哥去哪了?” 低头喝一口,顾莞宁道:“带他转了转大队。” “怎么不叫我?”程砚洲心里盘算着顾鹤庭还剩多久的假期,恨不得这个烦人的二舅哥赶紧走,“我在大队比较熟。” 顾莞宁呵呵干笑两声,“就随便转转。” ** 隔壁丰收大队陆续有社员被抓捕。 公安和革委会一起下来,又有协助丈量土地盘算资产的武装,就是丰收大队再不愿意也拦不住。 不过上次赵有庆带社员阻拦检查的事情给领导提了个醒,不能给大队太多农具,要不然真犯了事社员手里的农具就是对付他们的武器。 这不,程长顺带着申请更换农具的条子去了公社一趟,回来就唉声叹气的。 上面又把农具给限制住了。 可没有农具他们咋种地啊?靠手挖那人不得废了? 头疼的程长顺就找到了程砚洲。 程砚洲也很头疼。 别的还好说,农具可是铁器,这年头只要带点金属的都必须用特殊类型的票才能买到。 外头,听说大队在为农具发愁,顾鹤庭心思动了动。 他叫来顾莞宁,“二哥马上有事要回冰城,过俩月你打算跟程砚洲结婚的时候给我去个电话,我再来南河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阳市军区。” 顾莞宁拽着他的胳膊,“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天,这样我也能避开冯大娘的盘问。”顾鹤庭揉揉她的头发,“我就在冰城,你啥时候想我了让程砚洲带你过去也行。” 顾莞宁点头,“那好吧。” 顾鹤庭:“回头我得把你俩的事给大姑去个电话,还有你结婚要用的东西,压箱底的嫁妆啥的我也得问问。好些东西还得托京市的朋友帮忙盯着,再给转寄过来也有段时间呢。” “也不用那么多东西。”顾莞宁吸吸鼻子,“乡下大队结婚都很简单,太张扬了不好。” 顾鹤庭轻叹一声,刚来他家时那么小小一只的白团子也长大了。 “二哥知道,也没多少东西。再说你就结这么一次婚,再简单也不能简单到哪里去。”他转移话题,说起别的,“徐文理那边我找人拦了他回城的机会。” “既然娶了人家姑娘就好好对待,回城做什么?” 顾鹤庭在心里冷笑,那样的人还是别祸祸其他好姑娘了。 顾莞宁眼睛一亮,她正发愁怎么办这件事呢。这下好了,请徐文理和赵家的姑娘锁死! ** 又在程家待了几天,顾鹤庭才去大队部,找程长顺说了农具的事。 “我恰好跟冰城钢铁厂的一个主任挺熟,他们厂里恰好有一批农具的份额,几十把还是能匀出来的。” “真的?”程长顺激动地站起来,把搪瓷缸子里的水都打翻了也顾不上,他握着顾鹤庭的手感谢:“太感谢顾同志了!真是解了咱们大队的燃眉之急!” 顾鹤庭道:“叔要是放心,可以派社员带坏了的农具去冰场钢铁厂,花几个钱让厂子给重新熔铸,铸出来的农具就是全新的。” 一连串的惊喜,程长顺险些被砸蒙了,张大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鹤庭继续说:“正好我这两天要归队。要是农具的事情着急,我还能帮忙带个路。” “那可太好了!”一旁的程长义激动得脸都红了,捏着拳头表情是克制不住的喜悦,“那真是麻烦顾同志了,我跟长顺马上就商量这事,最迟今天晚上就给顾同志信。” 送走顾鹤庭,程长顺和程长义端着水杯连灌了几大杯才冷静下来。 程长顺也不蠢,知道顾鹤庭愿意帮这个忙是因为顾莞宁,而顾莞宁又是程砚洲对象,程砚洲跟顾鹤庭是战友。 这两家,眼看要结亲了! 天大的好事,农具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程长义感叹,“顾同志和顾知青这兄妹俩简直是咱们大队的福星,你瞧瞧前后这么多好事,先是队小,再是化肥,然后又是农具,全让咱赶上了。” 程长顺不停点头,“是,你说得是。咱是不是得感谢感谢人家?” 程长义喝水的动作顿住,他想了想,“可顾同志跟顾知青那是城里人,啥也不缺啊。” “再说顾知青有本事,现在是咱队小的老师,那活计又轻快又有工资,咱说实话,咱帮不上啥忙。” 程长顺一想也是,“那也不能啥也不表示就过去,记上,都记上,往后有咱能帮一把的绝对帮。” 远的不说,那叫自家老婆子送些吃的过去也行。 像是山上采的山货,都给顾鹤庭送过去,军民一家亲嘛,带到营地去给战友们分一分。 但是部队有规定不能拿,顾鹤庭最后把那些东西留在了程家。 ** 去冰城的火车要去市里坐,为了赶点儿,一大早程砚洲开拖拉机去送人。 跟顾鹤庭一起的还有队里派去熔铸农具的社员。 其中程继昌就在列。 程长顺有意让这个儿子锻炼锻炼,都快结婚了,见见外头的世面有好处。 顾莞宁撑着早起,也一道坐上了拖拉机。 顾鹤庭给她紧紧领子,“大早上冷,你搁被窝里躺着多暖和啊?” 顾莞宁撇撇嘴,“那我不是想送送你?省的你哪天说在我心里没地位。” 顾鹤庭嘴角都快翘到耳后根去了,还是强装着一本正经,“知道知道,你心意到了就行,二哥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顾莞宁瞪他,“你不是吗?” 顾鹤庭梗着脖子,“我什么时候小心眼了?” 顾莞宁偏过头,冷哼一声,“哼!” “你就是,小时候你老抢我糖吃,我不让,你就跟谢家的几个哥哥姐姐孤立我,不带我玩。” 顾鹤庭:“?!!” “我我我那不叫孤立!”顾鹤庭真是百口莫辩,“你是我妹妹,又不是他们的妹妹,跟他们玩做什么?” “那反正结果就是孤立,我很伤心 。”顾莞宁转了个方向,生气了。 顾鹤庭绕到她跟前去,“那我还给你买发卡呢?” 说到这个顾莞宁就来气,“那你至于把我旧发卡给扔了吗?” 那发卡的颜色刚好是她喜欢的蓝色。 “你还跺碎了!” 顾鹤庭挠头,“我那不是跺碎的,是摔碎的。” 顾莞宁看着他,“你自己说的,你摔碎的。” “不小心摔的。”顾鹤庭讪笑,“我就没拿稳,徐斯南给你买的哪有二哥给你买的好看,摔了就摔了。” “那我回冰城再给你买,买三十个,你一天换一个戴。” “那还有呢?”顾莞宁一副要开讨伐大会的架势。 吓得顾鹤庭冷汗直冒,“别还有了,快到车站了,二哥得准备准备一会儿下车。” 顾莞宁:“……” 他也知道自己小时候劣迹斑斑,就知道逮着她这个妹妹欺负。 拖拉机停在车站前,顾莞宁跟着一起去里头买票。 顾鹤庭背着一个大包,跟来时相比一身轻松,快上车前他道:“行了,回吧,估摸着我到了冰城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好给你们报平安。” “电话都记得吧?” 顾莞宁点头,“记得记得。干粮都在包里,不够吃你就吃别人的。” “车上小心,别睡得太熟了,万一被人偷了东西怎么办?还有还有,千万不能单独行动,碰到人贩子就危险了……” 顾莞宁絮絮叨叨叮嘱,听得顾鹤庭头皮发麻,他连忙打断,“碰到人贩子还不知道谁危险呢?” 顾莞宁:“……” 是哦,她二哥可是营长。 客车马上就要开了,顾鹤庭张开胳膊,一把把顾莞宁抱住,“要不下个月你跟程砚洲去冰城找我吧?” 程砚洲面无表情把人推开,“再说。” 顾鹤庭都不愿意看他,转身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日九√ 感谢在2022-09-15 03:13:19~2022-09-15 21: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中只有学习、tianxiawukeng 2瓶;彩虹棉花糖、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一身穷酸气◎ 送走顾鹤庭, 顾莞宁闷闷不乐的。 程砚洲刚松的气又提起来,安慰顾莞宁:“你真想见二哥,等队里放假我带你去冰城。” 顾莞宁摇摇头, “算了, 太麻烦。” “他说过阵子还来看我。”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没能抓住, 程砚洲问:“要不要跟大姨打个电话?” 这个还是要的,而且来趟县城也不能空手回去,家里缺啥都得安排上。 这次接电话的还是周瑞珠, 两姐妹简单聊了几句就要挂了。 “家里积了一堆邻居送来的山货,改天拾掇拾掇给大姨寄过去吧。”程砚洲道。 顾莞宁跟那头一说, 周瑞珠惊讶, “山货?啥样的都是?” 顾莞宁转述程砚洲的话,“就是些干蘑菇、山核桃、松子、榛子跟栗子之类的。” “那你让他寄,多少都要。”顿了顿,周瑞珠小声问:“有那什么人参不, 我听说北三省那边这东西比较好弄。” 顾莞宁回道:“没有吧,我在的这个大队虽说背靠山, 但是不允许社员随便采伐。” “哦,也是, 估计大城市的药店里才可能买到。”周瑞珠说:“这不过阵子是我爷爷七十大岁的生日,我爸妈也准备去,我就跟瑞华想寻点有诚意的东西。” 顾莞宁想了想, 道:“我二哥回了冰城的营地, 到了那儿会给大姨打电话, 要不你问问他, 冰城的药店里可能有。” 周瑞珠记下, “行, 改天我问问鹤庭哥。” 又说了几句,顾莞宁才挂掉电话,接着跟程砚洲去了供销社和国营饭店。 点好饭菜,等上菜的空隙,程砚洲去后头上厕所,再回来兜里像揣了东西鼓起来。 顾莞宁的目光好奇地跟着他转。 程砚洲笑道:“看什么呢?” 指着他的兜,顾莞宁问:“那是什么?” 正是饭点,饭店的人太多,人多眼杂,程砚洲小声道:“好东西,回去给你看。” 顾莞宁鼓起腮,她现在就想知道。 “先吃饭。”程砚洲抬手挡住她的视线,“回去给你做成好吃的。” “是吃的?”顾莞宁眼睛一亮。 不过再一想,就那么一点点东西,做成吃的有两口不?顿时又没那么感兴趣了。 但是顾莞宁吃饭还是吃得飞快,竟然比程砚洲还先吃完。 三两口解决馒头,程砚洲掏出饭盒来,把没吃完的装进去带回家。 点的菜本来就不多,吃之前就刻意分出了一部分,吃的时候只挑另一边,等吃完那一半没沾筷子的一直就干净。 拖拉机突突突开回大队。 估摸着时间程长顺老早就在村口张望着,跟队里的民兵一边唠嗑一边等拖拉机。 等拖拉机进了村,程长顺打手势让程砚洲别停,他跟在后头一路追着回大队。 “老三,人都送到了没?”程长顺着急忙慌问。 程砚洲从车上跳下去,转去后头接顾莞宁,“送到了。农具都用蛇皮袋装着,继昌他们看得紧您就放心。” “估摸着时间到了,我就给莞宁二哥去个电话。” 程长顺瞧着还是不放心。 那可是冰城,这年头有的是人一辈子没出过自己在的小县城,冷不丁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虽说有人带着,但是程长顺到底心里头没底。 还别说出去的人就有他的儿子,又是带着农具又是带着钱票的,能放心吗? 程砚洲道:“要是不放心,改天打电话您也去听听。” 程长顺一听立马点头,“我也去听听。” 接到顾莞宁,程砚洲跟她一起离开大队部。 程长顺跟在后头回家,一回去就跟杨桂花说,“你还别说,这阵子跟老三说话,那真是问啥他说啥,不带给你含糊的。” 他边抽烟边呵呵笑,“果然是有了对象的人,不一样了哈!” 杨桂花还是更关心儿子,“有说继昌咋样了没?” “放心吧,有顾知青她二哥带呢,钱票也都给够了,介绍信也有,他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出事。”程长顺道。 杨桂花心里没着没落的,不过她也知道让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是好事,“等继昌回来就该准备他的婚事了,等他成家,咱再把家一分。” ** 另一边,顾莞宁步子迈得飞快。 程砚洲坠在后面,任由顾莞宁拉着,“你忘了你前阵子刚扭过脚,走那么快脚疼怎么办?” “那都多久以前事了?”顾莞宁恨不得跑起来,“我想知道你买了什么? “也没什么。”都回到大队了,程砚洲干脆告诉她:“托别人买的野山参,回头给你炖汤喝。” “山参?”顾莞宁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刚好撞到程砚洲身上。 程砚洲四下看看,没瞧见别人。他抱着顾莞宁进了自家门,再把人放下来,小声道:“给你补身体用的。” 顾莞宁:“???” 她不是已经在吃药了吗? “我还以为你听到了电话里瑞云姐说的。”她挠头。 程砚洲从兜里摸出一个深色布包来,“这山参年份不高,南河县周边也没有太高的山,好在一共有三支。将就着吃上阵子,等到了阳市,我一个战友家里有长辈是采参人,从他手里能买到更好的。” “给你爹娘买了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点头,“有。早先就给我爹娘准备了一支,这次这根给你外公,剩下两根炖了汤你跟我爹娘一起喝。” 沉默片刻,顾莞宁问:“三根山参一共花了多少钱?” “不多。”程砚洲小心翼翼把布包合上,“怎么,你要给我钱?” “当然!”顾莞宁看着他,“多少钱,我给你。” “回头让你二哥给我。”程砚洲抓住她的手腕,“有一根是他要的。” 顾莞宁歪头,“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程砚洲带她进屋,一转身摸出两块柿饼,“明天我就进城把山货给你大姨寄过去。你刚才说,大姨也想要人参?” 捧着柿饼一顿啃,吃得腮帮子鼓鼓,顾莞宁道:“不是我大姨,是瑞珠姐。我瑞珠姐的爷爷过寿,她跟瑞华哥想同爷奶缓和一下关系,打算买根人参当做寿礼。” 程砚洲了然,“人参确实不好找,药店也很难寻到。一般质量好年份高的都是采参人自个留着,不轻易往出卖。” 关键时刻人参是能救命的东西,好东西当然自己留着。 顾莞宁抬头,“药店也没有吗?” 程砚洲:“没有。药店不对外出售整根的人参,只卖参须和参片。” ** 上午送顾鹤庭去车站,为了腾出时间顾莞宁跟今天的老师商量,把自己的课都换到下午讲。 从中午开始,程砚洲就在灶上炖了参鸡汤,到晚饭喝刚好。觑着时间差不多,程砚洲骑上自行车去接对象下班。 从队小回程家要路过大队部。 顾莞宁瞧见徐文理从大队部出来,表情愤愤,瞅着那股发狠的劲就不像在打什么好主意。 “徐文理跟赵家的姑娘结婚了吗?”扯扯程砚洲的衣角,顾莞宁问。 程砚洲往大队部那头瞟一眼,“没有,还没有办席。赵有庆和赵卫进都被抓进去,估计席面也办不成了。” 顾莞宁疑惑,“那他来大队部做什么?想转回来?” 看来是还惦记着那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程砚洲道:“他应该转不成,毕竟席上那事传得满公社都知道。” 徐文理要是不想被赵家举报他犯流氓罪,就得乖乖跟赵宝凤结婚。 但是徐文理不甘心。 他想要回城,他不想留在乡下继续受苦,更不想娶赵宝凤那样的丑八怪,也厌恶赵家那满院子不知分寸的亲戚。 这样想着的徐文理又匆匆去了县城,给家里打电话催促。 “娘,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情大伯答应了吗?” 徐母支支吾吾,“文理啊,你大伯他……他他……” “大伯没答应是不是?”徐文理黑沉着脸。 哪怕事先就知道大伯不会帮忙,但真的听到这个答案徐文理的心还是不住往下坠落。 徐母怒道:“都怪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吹耳旁风,你怎么也是你大伯的亲侄子,这么简单的小事他随口吩咐一句就能办成。” “都怪那个贱女人——” 徐文理啪一下挂掉电话。 多少年了还是这套说辞,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骂徐斯南他娘,有这工夫跟大伯一家搞好关系他们这房早就发达了! 被挂掉电话,徐母气得脸色涨红,一个个的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她?父子俩前后脚指责她,怪她不跟那个贱女人搞好关系。她是疯了吗?要她去讨好那个贱女人不如杀了她! 正在气头上,小女儿徐敏丽带着她以前高中同学回来。 徐母收敛怒意,端坐在沙发上,柔声呵斥道:“小丽,说过多少次了安静!安静!你的礼仪教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怪不得上次王家的小辈没瞧上你!” 徐敏丽脚步一下顿住,跟在她身后的丁凤霞瞬间脸色忐忑,心里惴惴不安。 徐母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丁凤霞身上,惊讶道:“呀,你是凤霞吧,今天不上班吗?” 丁凤霞受宠若惊,没想到徐母还记得自己,她摆手拘谨回道:“今天我轮休,听小丽说她大哥最近要回城,阿姨是真的吗?” 徐母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哦,你听谁说的?我家文理下乡是支持乡村建设,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回来的。” 丁凤霞眼神划过落寞,“是吗?” 真是太可惜了。 倒是徐母见她这样,心思转动,起了别的念头。 态度转而热情起来,徐母忙道:“小丽,快带凤霞去你房间,妈妈今天下厨给你们做一桌好菜。” 徐敏丽被她娘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之前她娘还说不喜欢丁凤霞这个同学,一身穷酸气不安分,每次来了家里就眼珠子乱瞟,今天怎么就一反常态? 丁凤霞头一次在徐家被这样热情对待,她精神恍惚,跟着徐敏丽进了屋。 屋门被关上的瞬间,客厅沙发里徐母叹息一声,“唉,也不知道文理啥时候找对象,这眼看年纪就不小了。我也不求对象家世多高,就盼着能一心对我家文理,唉!” 丁凤霞心中一动。 徐文理要说亲了? 徐母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估摸着时间摆上桌,家里门打开,徐父下班回来了。 徐母殷勤笑着迎上去,结果劈头就是徐父一阵骂:“你是不是又去招惹了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儿子回城的关键时期,我好不容易求了大哥让他帮忙,你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你过瘾了你出气了,儿子还得继续待在那犄角旮旯受苦!” 徐母眼眶里泪水打转,委屈道:“我……我我又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懒得跟你白话!”徐父瞪她一眼,弯腰穿上刚脱掉一半的鞋,揣上公文包拉开门走出去,重重把门一甩。 哐当——一声落下,屋里寂静的可怕。 徐母气得浑身发抖。 是她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吗?都是那个贱女人,都怪那个贱女人,已经有了大伯哥还惦记着她男人,狐狸精!不要脸! 屋里,徐敏丽见怪不怪,每隔上阵子她爹娘就得闹这么一场。 丁凤霞则是暗暗目瞪口呆,没想到端庄优雅高高在上的薛阿姨也会被丈夫嫌弃甩脸子,就是不知道事后会不会低声下气把人哄回来。 气冲冲走到家属楼下,被冷风一吹,徐父心里那股火气反倒烧得更旺。 马上就能把儿子弄回城,结果一封举报信直接到了京大,彻底断了儿子回城的机会。 这么恨他们家的,除了那个女人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说: 那个女人:我不背这锅。 有二更 感谢在2022-09-15 21:35:05~2022-09-16 03:1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几枝 20瓶;水果沙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程明朝◎ 装满山货的包裹被送到邮局, 千里迢迢前往海市。 几天后,顾鹤庭和一众前进大队社员到达冰城。 顾鹤庭先带人在招待所安置下来,说好明天带人去钢铁厂, 接着回营地报道销假, 销假时顺便再交一份回军区的申请。 传达室就在指导员办公室旁边, 电话叮铃铃响起,顾鹤庭一个箭步冲过去。 “是不是找我的?” 传达室的通信员:“……”他听话筒那头道:“你好,找顾鹤庭。” 愣愣地点头, 通信员把话筒给顾鹤庭。 顾鹤庭激动道:“喂!小晚!” 程砚洲:“……” 他冷冷道:“小晚不在,她今天有课。” 顾鹤庭还在心里盘算了下, 确定今天真的有课才相信。 就那几秒的沉默, 程砚洲用板寸短头发丝都能猜到顾鹤庭在想什么。 看一眼旁边的程长顺,他已经着急地开始搓手。 程砚洲直奔主题:“我们队的社员情况如何?” “已经安排住进了招待所,明天我带他们去钢铁厂。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拿到新农具。”顾鹤庭道:“有事随时再联系。” 说完就毫无留恋地挂掉电话。 跟冲进传达室那会儿的激动期待完全不同, 通信员沉默地目送顾鹤庭离开,真奇怪。 程砚洲把顾鹤庭的话转告给程长顺, 程长顺捏了根烟,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有顾同志带着我就放心了。” 哪怕买不到新农具,只是把旧农具重新铸一遍也行。 ** 时光飞逝,眼看距离队小正式开学过去一月有余。 在顾莞宁的建议下, 队小举办了月末考试。 算术和国文一共两门,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第二天放假, 老师则趁机批改试卷。 一大早从炕上爬起来, 看到柴瑞云睡得香甜, 顾莞宁简直有苦说不出,她做什么要提这种建议,完了坑的还是自己。 好在队小的学生也不多,虽然后来陆续有附近其他大队的社员送孩子来念书,但队小总共的学生数量也没有超过一百。 顾莞宁负责的又是算术课,相比起国文试卷,算术试卷就太好批改了。她和另一个男知青老师配合,不到两个小时就改完了试卷排出了名次,还把错题相关给总结了一份经验。 男知青感叹:“总觉得自己教得可以了,没想到一上阵考试就现原形,那些试卷的错处真是你想都想不到。” 赵红英身为队小目前最高负责人,过来翻了翻试卷,“答成这样不错了,第一次考试大多数学生都紧张。就我监考的时候,发现不止一个学生忘了写名字,还有写成别人名字的,后来交卷的时候我又看着让他们改了才走。” “看完卷咱们集合一下。”赵红英拍拍手,从她办公桌的抽屉来端出一个牛皮笔记本。 屋里的老师一见那笔记本鼓鼓的就猜到里面夹了什么,个个都安分地坐下,等赵红英讲话。 然后就是发工资。 顾莞宁也激动。 她还是第一次拿工资,第一次自己赚钱。 队小老师的工资不高,但跟下地赚工分的社员们比起来还是很可观的。 大队部规定,老师的工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现金和钱票,一部分是工分记在各人名下。目前发给老师的工资都从大队部账上走,等年末队小养的两头猪出栏,卖给收购站换了钱应该就能把账平上。 据可靠消息,等队小账上有了余钱,队小老师的工资还能往上涨几块。 赵红英没有过多寒暄,拿出笔记本来就开始分钱,也是相当爽快。 顾莞宁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八块钱的工资,以及一张一斤的肉票。 大队部每年上交除公家以外的猪肉,可以从收购站那里换到一比一重量的肉票。 拿到工资,顾莞宁美滋滋下班,去找等在外面的程砚洲。 “明天下午没课,我请你和大娘还有程叔吃饭吧!” 程砚洲笑着道:“明天中午是不是太赶了?” “那周末,周末一整天都没课。”顾莞宁再一想,周末她有时间但是大娘不一定有,“可要是等队里放假会不会太迟了?” 得一杆子支到下个月十号去。 “不迟。”等她坐上自行车,程砚洲往家里骑,“那天我爹娘想去县城看看二姐,他们早晨去,我们中午去。” “那也行。”顾莞宁晃了晃小腿。 南河县一日暖过一日,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暖意。 “再有几天去冰城的社员是不是就回来了?”顾莞宁问。 程砚洲点头,“嗯,明后两天吧。大队长开拖拉机去接,听你二哥说还买到了新农具。” 扯扯他的衣角,顾莞宁问:“我二哥还说什么没有?” “他准备的东西已经送进林场,吃下药外公的烧已经退了。” 烧退了就好,但顾莞宁还是忍不住担心。外公年纪大了,继续在林场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三不五时生病对他的身体不好。 ** 回到程家。 杨碧兰拉着顾莞宁问:“莞宁啊,咱家大石头这次考得咋样,及格了不?” “我判算术的卷子,算术这科大石头考了八十七分。”顾莞宁道。 程砚江一脸欣喜,“哎哟,八十七分,这么高?” 杨碧兰也高兴,她本来还想着能考个六十分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能有八十七分? 顾莞宁解释,“其实本来有九十七分,但是交卷的时候大石头把名字写错了,写错名字的要扣十分。” “那就是说本来是九十七分?!” 程砚江和杨碧兰这对父母开心得险些要跳起来。 开心完了,杨碧兰又问:“他把名字写成啥了?” 顾莞宁:“……他写的大石头。” 程砚江&杨碧兰:“?” 两人对视一眼,杨碧兰小心翼翼问:“这名不对吗?” 一旁一直听着的程长河受不了了,“你们两口子傻啊,大石头那是小名,你往队里吼一嗓子十个八个的孩子得应一声,大石头他大名不叫这个。” 程砚江一拍大腿,“爹说得对!”然后扭头,看着顾莞宁问:“他大名叫啥来着?” 顾莞宁:“……” 程砚洲这个三叔比程砚江这个亲爹都称职,他道:“程明朝。” 程砚江三个孩子,老大小名大石头,大名程明朝;老二丽丽,大名程明丽;老三小石头,大名程明朔。 程砚江抬手拍脑门,一脸懊恼:“是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还是老三记性好!” 懊恼完,他冲院里喊,“程明朝,回头把名字写五十遍!” “你瞅瞅,写错个名字就没了十分,要不然他考个九十七分我还能往出吹一吹!” 大·程明朝·石头纹丝不动毫无反应,继续跟两个弟弟妹妹一起玩泥巴,显然跟他的大名三个字不怎么耳熟。 瞧见这一幕,顾莞宁默默抓了把花生,她还是吃花生吧。 ** 下午,队小外墙就贴上了这次月考的排名。一共三张榜,两张单科,一张综合排名。 顾莞宁教授的两个班的算术落了另一个班一大截,单科最高分单科前三名都在她教的班上,还有单科平均分她的两个班也比另一个班高。 男知青老师捧着课本来找顾莞宁取经。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他也努力备课认真讲课了,怎么教出来的学生差距这么大呢? 这次考试的结果真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顾莞宁什么也没说,就把装订的习题本借给了男知青老师,“看完了记得还啊。” 男知青翻了翻,看到上面的习题眼前一亮,顿时如获至宝。 他旁听过顾莞宁的算术课,当时就见顾莞宁捧着这样一本装订书,他一直以为那里面是教案,没想到竟然是一本习题册。 册子里的习题还是顾莞宁课上随口就来的小问题,怪不得呢。 考试前一天队小给学生发了课后作业,恢复上课的第一天就全收上来。吃过晚饭,顾莞宁抱着作业跟程家一大家子和赵红英、柴瑞云去晒谷场聚畔儿听别人唠嗑。 放下板凳,顾莞宁半靠着程砚洲开始批作业。 她和赵红英都有作业批。 昨天下午出了排名,今天在晒谷场唠嗑的有特别关心孩子学习的社员家长,见了顾莞宁和赵红英就围上来。 “顾老师,你看我家娃的算术咋就考了那点分数呢?三十多分,我都不好意思跟他爷奶说。” 她觉得自己上阵都能比娃考得多。 顾莞宁抬头,“嫂子你家的娃叫什么,是哪个班的学生?” 那嫂子把娃的大名小名都说了一遍,旁边的赵红英一听就说:“嫂子,你家娃在孙知青的班上,不归莞宁教。” “啊?那是不是孙知青教得不行啊?我家娃挺聪明的,能不能让他转到顾老师班上?” 家长一听就开始着急了。 赵红英放下作业,开始做思想工作,“咱们确定了班级就不能轻易更换。孙老师教学态度绝对没有问题,就是方法上可能不太适合,他已经跟顾老师请教过,正在尝试改变教学方式。” “您放心,咱们考核的时候孙老师表现非常好,让他教孩子肯定没问题。” 家长既放心又不放心。 一方面,大队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起选出来的老师肯定不差,但是一方面自家娃的考试分数也确实不高。 陆续又有家长围上来,赵红英淡定地跟他们解释。 顾莞宁在一旁听着,感叹果然是能者多劳,赵红英的工资比普通老师多三块钱,这三块钱她拿得真是不虚。 赵红英算术和国文两科都能教,而且每科都教得不差。不仅如此,她还记住了每个学生的大名和小名。 顾莞宁记性也不错,但让她记名字就很烦人。尤其学生的小名大名重复率极高,那个可能叫大山,另一个就叫小山,还有青山。 这边聚了一堆,另一头又聚了一堆。 听着像在说隔壁丰收大队的事情。 批完最后一份作业,顾莞宁就拉着程砚洲去那边。 “我听说丰收大队的知青写了很多举报信,又有人被抓了吗?”顾莞宁问程砚洲。 隔壁大队的事情程砚洲没再刻意关注,赵有庆和赵卫进还有几个干部都被抓捕,公安和革委会把丰收大队查个底朝天只是早晚的事。 冯秀芝和杨桂花搬着板凳过来。 听见这话,杨桂花万事通一般,摇头道:“哪能啊?” “好些事情都没证据的,这么多人盯着,公安和革委会也不能随便抓。” 冯秀芝也说:“再一个,隔壁大队的知青一封封的举报信,几乎把整个丰收大队的社员都举报了个遍,公安也不能把一个大队的人都抓了。” 事实就是这样,上头也没打算抓一整个大队,把人全抓了那孩子怎么办?那大队的地谁种? 而且一个大队几百号人说抓就抓,那其他大队咋想?会不会觉得上头狠心? 但是人不抓,让那些遭受过迫害的无辜知青情何以堪? 丰收大队。 满院的知青们夜以继日写举报信,写陈情书,还咬破手指头写血书。 “凭什么不抓那些畜生?” “爱敏不能就这么死了,还有王知青、李知青、张知青……他们不能死不瞑目!” “明天,我们继续去交举报信,那些人一天不抓,我们就一天不停!” 又是一箩筐的举报信交到驻大队武装人员手里。 那些人看着又是不忍,又是无奈。 而远远旁观的丰收大队社员则心又往下沉了沉,照这个架势下去,保不齐上头的人就要办他们。 丰收大队新选举但并未上任的大队长赵有余黑沉脸色,对着烟枪深吸一口。 “不能让那些知青再写举报信。” “那咱该咋办大队长?” 赵有余紧皱着眉头,“让各家的婆子娘们出去,去公社,去其他大队,把卫进奸污女知青的事情传出去。” “啥?” “传出去咱还有活路吗?” 赵有余呵斥一声,“闭嘴!” “听我的。”他食指重重一点,沉声道:“事儿,是有庆一家子干的,跟咱们可没关系。” “再说他跟卫进有一个算一个,父子都进去了。开私田辩解不了,有庆九成九得吃枪子。卫进——”赵有余眯起眼睛,“他的事不好说,但我打听到他娶的那个知青媳妇儿卖了他,他也得折里头。” “既然都出不来,到底是咱们老赵家的男丁,顶个事而已,想必不会推辞。” 那外头一大家子近百口人呢,就算为了儿孙也得答应。 “那咋让有庆跟卫进帮咱们顶事?”有人问。 赵有余深吸一口土烟,长舒一口气。 烟圈缓缓往上飘,飘到某处突然散开成一缕缕白烟。 他嗤笑两声,缓缓道:“到底是女同志,没有人不在意清白,等到卫进干的那些事闹大了,闹得整个公社整个县城都知道,闹到等那些知青一出大队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破鞋,看看是谁先受不了?” 以为开放了介绍信和转队申请就能一走了之? 没门! 他看哪个大队愿意接收破鞋? ** 事情的风向像是忽然就开始转变。 到顾莞宁请客吃饭这天,就连国营饭店的客人都在说这件事。 “啧啧,那几十个女知青都让糟蹋了,清白都没了你说,往后还怎么活啊?” “我看还不如死了算了,清白都没了哪个男人愿意要?” “我说那些女知青也不是好东西,都被多少男人占过身子了,以前那些……也就这样了,就这还有脸活着?” “要我我早就一头撞死啊哟——” 顾莞宁忍着怒气,“不好意思,刚刚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说话的时候也心虚,被泼了水敢怒不敢言,老实让顾莞宁过去。 绝对不承认是因为旁边一看就不好惹的程砚洲。 顾莞宁气呼呼坐下,好好的心情都没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口一个死了算一口一个破鞋,真换成你们到那个处境,怕是跪得比谁都快! 一起吃饭的程严慧问:“那个赵卫进当真把几十个女知青都……” 她问得含糊,冯秀芝回道:“不清楚。之前也只听说他逼死了一个女知青,后头这事是咋传出来的?” 程严慧的爱人江荣明说:“瞧着不简单,就最近这阵子,突然我们厂里都在说这事。” 前阵子女知青陈爱敏跳坝那会儿就起了阵风波,但各家风声都在朝可怜知青的方向传,最近才变了风向。 不出赵有余所料,等事情传开,果真就有些女知青受不了要退出。 她们遭受那样的非人经历,能站出来写举报信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昨天去县城,到处都有人在指责她们,说她们是破鞋,说她们怎么不干脆死了还有什么脸活着? 送出去的举报信一天少过一天。 见计策起效,赵有余和一干丰收大队社员总算松了口气,他在大队里的威望也更上一层。 一群人心里还在想,等检查组的人 璍 走了,等赵有庆和赵卫进的事情了结,他们就又能重新拿捏那些知青。 天不遂恶人愿。 有女知青因为外面的流言精神崩溃,大半夜冒着雨奔去县城旧大坝,等工人上班的时间,她从大坝上一跃而下。 接到消息的书记登时冒出一层冷汗。 又出事了! 还赶在省市检查组下来的时间! 事情传到丰收大队,赵有余脸色一白,一而再再而三有知青跳坝—— 他们丰收大队,要完了! 而就在女知青跳坝的第二天,夜里,万籁俱静。 忽然一阵轰隆震天响。 作者有话说: 日九√ 第54章 ◎敷衍◎ 远在前进大队的社员们纷纷被震醒。 顾莞宁捂着心口, 那里突突突跳,她摸去柴瑞云旁边,把人抱住。 “是响雷了吗?” 她恍惚地问。 柴瑞云捋着她的后背安抚, “听着不像。” 赵红英披上衣服到门口去看, 外头明月高悬, 繁星闪烁,月光将小院照得亮堂堂的。 根本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转头刚要说说,又一声震天响传来。 那声音似乎隔得老远, 不是雷声,也不像从本队发出来的。 顾莞宁把柴瑞云抱得更紧了些。 “这是什么情况?”赵红英扶着门框。 这动静不小, 接下来又有几声这样的响声。 程长顺赶紧召集民兵去探查情况, 有耳朵灵的指了指隔壁丰收大队。 程砚洲担心顾莞宁,匆匆到林家的小院门前,“莞宁!” 听见声音顾莞宁穿上大衣出去,扑到程砚洲身上,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是雷声还能是什么? 程砚洲心里有猜测,抱着顾莞宁回到程家, “今晚住二姐这屋。” 被褥都是现成的,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顾莞宁进屋上床,熟练地打开窗户。 程长河从外面回来,手电筒晃到这边, “莞宁啊, 今晚在咱家宿吧, 外头像是又出事了。我回来跟老三他娘说一声, 还得跟大队部去开会。” 每次发生什么大事队里几个话事的长辈就开始忙活, 常常半夜开会开到第二天凌晨。 年纪大的人经不起那么熬。 程砚洲就想着, 明天得熬锅参鸡汤。 人参当然不能每天都吃,隔上八九天半个月熬一次参粥或者参鸡汤就挺好。再说虚不受补,吃多了反而对身体不利。 第二天醒过来,饭桌上没有程长河,显然还在大队部开会。 上午有课,吃过饭顾莞宁就去队小。 程砚洲看着她进了学校才转身,今天下午没课,又到了喝药的时候,还有参鸡汤也得喝一碗。 药罐儿搬出来,放药包放水,上灶小火慢熬。 熬到一半,开会的程长河回来了,长吁短叹摇头痛心。 “爹,发生什么事了?”程砚洲问。 程长河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说道:“昨个夜里,那几声响是爆炸的声音,你知道吧?” 顿了顿,程砚洲点头,问:“丰收大队发生爆炸了?” “是。”程长河叹一声气。 前后拢共七八声响呢,又接了两三声枪响,那得是大事。 缓了缓,程长河才接着说:“丰收大队死了至少一半人。”他摇着头,“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那几个知青……” 丰收大队干尽恶事的社员们死不足惜,但是那些赔了命的知青太可怜了。 恰逢省市的检查组下来,听闻此事,立马奔赴丰收大队。 丰收大队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社员也鲜少有四肢齐全的,唯有几家幸免于难。 爆炸的第二天,活下来的社员就抄上农具去知青院打砸,混乱中打伤打死几个知青,被紧急赶来的武装人员拦下。 知青们红着眼眶,冲那些社员嘶吼道:“该!” “就该把你们都炸死!” “你们怎么还有脸活着?一窝子杀人犯!流氓!” “你们等着,我们活着一天,你们姓赵的就一天不得安生!” “就算死了,我爬也要从地底下爬上来,你们一天不死我一天不罢休!” 那语气,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嚼其骨。 原本气势汹汹的丰收大队社员,面对这样一反常态疯狂的知青,后背竟涌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爆炸一事轰动全省,被市报、省报报道,辗转又被其他各省报道,不出一年传遍整个南北。 而今,省市巡查组连忙赶到丰收大队处理这次的事件,动作迅速果断。 之前被忽视的举报信一封封拆开开始追究,也不管罪名大小,无论主犯从犯,只要涉及迫害知青一事,先把人抓了再说。 只是先前的爆炸让丰收大队死伤大半,再加上这次雷厉风行的抓捕,丰收大队瞬间就从之前上千人的大队锐减到壮丁妇孺不足二百人的大队。 ** 转眼又是一次月考。 丰收大队的事情告一段落,听说所有涉案人员都盘问得差不多了。在省市各方的大力关注下,最迟今年年底,确定罪名无误后就开始执刑。 因此事社会危害性极大,所有人从严从重处置。 目前已经相当能确定,赵有庆以及赵卫进一干人等死刑,其他人员劳改二十到五十年不止。 在组织安排下,丰收大队的知青或申请回老家,或申请到其他省市的大队下乡。 这次月考所有学生都有程度不一的进步。 大石头更是得了算术一百分,虽然这次考试拢共有五个一百,不过含金量也是相当高的。 杨碧兰托顾莞宁在县城供销社买一斤桃酥,当做给大石头的奖励。 从县城回来,路过丰收大队时,远远的还能看到被炸塌的房屋,还有七零八落的庄稼地。 大队没了人,原先老多的地也没人照顾,再加上因为开私田要上交的粮食,怕是接下来几年剩下这些人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有些人可能无辜,平白遭这样大的罪。但世事无常,那些知青也本来干干净净。 回到家,桂花婶子也在,见两人回来她笑着道:“后天继昌结婚,你俩可得去咱家吃啊!” 说完,她叹着气,“继昌结婚要办席,本来还打算热闹热闹的,结果你看赶上这事。” 杨碧兰还不清楚,“咋了?” 冯秀芝知道得清楚,“供销社不让卖炮仗了,过年过节都不让卖了。” 谁能想到,那些知青攒了一年多的炮仗,然后制成炸药炸了大半个丰收大队。 程继昌跟姜小芸结婚那天,大队长家热情又喜庆,跟郑妙琴的婚宴比起来才更像婚宴。 席上的菜不多,但都是杨桂花用了心的,请了附近大队有名的大厨,味道一等一的好。 结婚没两天,顾莞宁就在饭桌上听冯秀芝说,大队长要给几个儿子分家了。 ** 眼瞅进了八月份。 冯秀芝开始催程砚洲跟顾莞宁的婚期。 周末顾莞宁不上课,程砚洲来小院送饭,“两个月了,我是不是得跟部队打结婚报告了?” 顾莞宁默默低头喝粥。 程砚洲抬手敲一下她的脑袋,“还没想好?” 顾莞宁捂着头,“不是说好三个月的吗?” “你二哥申请了下个月回阳市军区,他说回军区前会再来南河县一趟,还带你要用的东西。” 程砚洲终于想明白当初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到底是什么。 推了推粥碗,顾莞宁托腮,“我喝不下了。” 程砚洲端起来三两口就喝干净,问顾莞宁:“这么说,我明天就能给部队发电报。” “算是吧。”顾莞宁鼓腮,“不过万一我政审不通过,也就结不了婚了。” “说什么呢?”程砚洲不爱听这话,“你二哥都能进部队,你只是跟个小营长结婚而已,不会有问题。” “哟,小营长?”顾莞宁眉眼弯弯,“程营长这是不满意自己的职位了?” 捏着她的脸颊晃晃,程砚洲笑着道:“对,不满意了。” 他道:“跟你说几个好事。” “什么好事?”顾莞宁搬着凳子坐到他身边。 “先说两句好听的话听听。”程砚洲卖关子,“等我满意了再考虑说不说。” 顾莞宁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秘密到了眼前却听不到。 “程营长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堂堂正正正义凛然然后你可以说了吗?” 程砚洲:“……” 他只听到了敷衍。 和成语接龙。 “可以。”刚确定了要结婚,程砚洲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虽然他从来没能在顾莞宁跟前翘过尾巴。 “郑妙琴要担的刑责最低也是几十年劳改,还有她找人害你的事情也被问出来。” “还有徐文理,他要回城了。” “他怎么回城?”顾莞宁有阵子没关注过徐文理了,“我二哥让人拦了他回城的机会。” “不是工农兵,是他自己申请的。”程砚洲道:“丰收大队的知青都可以申请回老家。” 徐文理确实是丰收大队的知青,虽然后面才转过去,但他申请是符合规定的。 “算了,便宜他!”顾莞宁捏着拳头,“回去他也不能上大学。” “我听说他断了条腿。”程砚洲偏头,低声跟顾莞宁说:“赵有庆一家恶贯满盈,知青们埋炸药的时候在赵有庆家埋得最多,他家伤得也最多。” 徐文理那种人心高气傲,看他花钱买那么多衣服就知道他无比在意自己的形象。对他来说,断一条腿比杀了他还难受。 顾莞宁点头,“还有呢?” 刚才可是要说‘几’件事的。 “还有,到了阳市可以安排你和外公见一面。”程砚洲说道。 顾莞宁扑过去抱住他,“真的?” “真的。”揽住她的腰,程砚洲额头碰她的额头,“那你想好什么时候跟我结婚没有?” 顾莞宁:“……” 她早该猜到的,程砚洲这人不会无的放矢。 反正不管往左往右,总归能回到最根本的问题上:催婚。 她哼一声,“等你的结婚报告被批准。” 程砚洲:“咳,其实明天打结婚报告,最迟这个月月中就该下来了。” 顾莞宁瞪大眼,“不是说至少半个月吗?为什么这么快?” “加急。”程砚洲低头,轻轻亲一下她的嘴角,“你也知道,我年纪大,组织照顾,一周就能下来。” 实际上他这年纪还没结婚,也没对象,一直是让指导员头疼的老大难问题。也因此这次放假前指导员就说,要是他能找到对象结婚,绝对一周就给他批下来。 顾莞宁:“……” 年纪大,有时候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 第55章 ◎秘密◎ 八月中大概能批准, 那婚期就定在了八月底。 九月中程砚洲的假期正式结束,刨去出任务的时间,他这次休假足有四个月还多。 为这事, 冯秀芝专门跑了趟邮局, 先后给顾鹤庭和顾大姨去了两个电话。 顾大姨是不怎么愿意的, 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又听侄子顾鹤庭说小晚对象还成,程家也很有诚意。再一个, 两人同在阳市军区当兵,往后鹤庭方便照顾小晚。 只是可惜她走不开, 北江省离海市太远, 没有直达的火车大概要辗转半个月才能到。一来一回再加上中间耽搁的时间,一个多月的假期根本请不下来。 好在鹤庭事前跟她提过,所以结婚要用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并打包寄到南河县去了。 算算时间, 这两天包裹应该就能到。 假如临到了婚不结了也不浪费,里头吃的穿的小晚平时也能用。 挂掉电话, 顾怡文呆愣愣坐了片刻,撸起袖子进厨房烧饭。家里有北江省寄来的山货, 蘑菇木耳炖汤喝又香又鲜,跟肉片一炒也相当下饭,还有甜栗子跟其他干果, 城里都很难见到。 饭菜出锅上桌, 上班上学的都卡着点回来。 周孟琼回家, 在楼道里就闻见股喷香的饭菜味, 馋得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小文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也太香了!” 跟在后头的兄妹俩慢一步进屋, 周瑞华激动道:“闻着好像是蘑菇炒肉,我中午得吃两碗饭。” 顾怡文摘下围裙,出来说:“都洗手,洗了手才能吃。” 很快一家四口坐在桌前。 顾怡文道:“这月二十七小晚就要结婚了。” “这么快?”周瑞华从饭碗中抬头,“鹤庭哥知道吗?” “他知道,说会过去参加婚宴。”顾怡文叹了声气,她就去不成了。 周孟琼放下饭碗,“前两天碰到我大哥,他叫咱们去家里吃饭,我没应。” 周瑞珠立马就道:“爸你没应是对的。” 顾怡文看女儿,“怎么说?” 周瑞珠咽下嘴里的饭菜,喝口水才道:“我三堂弟不是还没结婚么,他喜欢咱家小晚。上回爷爷办寿的时候,我瞅他一直朝咱家张望,还问小晚啥时候探亲能回城。” 周瑞华疑惑,“堂弟条件不错,为啥不行?” 顾怡文咳嗽一声说道:“你大伯娘一直看不上咱家你忘了?”小晚要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 周瑞华立马闭上嘴。 周孟琼恍然大悟,“还有这回事?我说怎么大哥也跟我提了一嘴小晚,还问我想不想小晚那丫头回城,合着是打这主意呢?” “那肯定不成。” 周孟琼说着猛摇头,小侄女只是借住在自家,真正做主的还得是顾家那头的亲戚,那头还有个亲哥哥呢。 他道:“回头我跟大哥说一声就成,大嫂向来看不起咱家,估摸心里头巴不得呢。” 因为娘家的事情,顾怡文这些年在周家的亲戚长辈跟前很不得脸,她也没有热脸贴屁股的意思。历来婆家的亲戚都没有好相与的,这么一来反倒省了很多事,乐得清闲。 谁成想吃饭那天周孟琼委婉一说,当时饭桌上周家大哥大嫂还没怎么样,转天周瑞珠和周瑞华姐弟去给爷奶送东西,刚到门口就听到她们大伯娘语气愤愤:“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宝贝了?我家小五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不愿意正好,我也不想要个孤星儿媳!” 一道苍老的声音慢悠悠附和,“说得是。咱家小五有工作,还受领导器重,听说小五领导家的女儿跟他一般大的年纪,成分也好,不是顾家那丫头能比的。” “那丫头也就一张脸蛋能看,打小就会勾人,一看就不老实!” 说这话的是他们大堂哥的媳妇儿。 周瑞珠和周瑞华对视一眼,转身默默走开。有时候亲戚远了就是远了,哪怕是亲爷奶,远了这么些年也再热乎不起来。 别人口中的顾家丫头再不好,那也是她们姐弟的表妹。 ** 南河县。 程砚洲一大早去县城领包裹回来,顺带买了国营饭店新炸的油条和豆浆。 今天下午没课,中午放学来到程家,顾莞宁兴致勃勃进屋拆包裹。 程砚洲热了豆浆递过去,“加了蜂蜜的,你尝尝。” 凑过去喝一口,确实甜滋滋的,但是顾莞宁好奇寄来的东西就没接。 把豆浆放到桌上,程砚洲帮她一起拆。 最上头的是一包衣服,顾莞宁瞥一眼不怎么感兴趣,“你帮我拆开看看。” 衣服下面是一堆吃的,像是肉脯果脯麦乳精都有,还有一大包豆奶粉。此外还有一包笋干,笋丝笋丁笋片都有,这在北三省很罕见。 顾莞宁放到一旁,紧接着看下面的东西,有一块叠得四方大红颜色的棉布,还有两块蓝色的棉布。 最下面还是一兜衣服。 把所有东西摊开放在炕上,顾莞宁拿出麦乳精来,“这个给大石头他们喝吧。” 她不爱喝这个。 还有豆奶粉也分出几袋来。 程砚洲正忙于拆衣服的包裹,抽空瞥一眼,说道:“先留着,等结婚以后再给。” 这方面他比自己懂,顾莞宁单独收起来。 余光瞥见程砚洲向最后一个小包裹伸手,顾莞宁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吼一声拦住他:“那个就不要拆了!” 程砚洲:“……” 他迟疑两秒,点头,但心里不免好奇。 莫非最后的小包裹里有什么秘密? 主动转移话题,程砚洲说道:“有一个包裹是蚊帐,你现在要挂屋里吗?” 顾莞宁特别招蚊子,她迫不及待点头,“要挂!” “但是我睡觉的床铺上方没有房梁。” 程砚洲:“我家有。” 顾莞宁:“……” 我又不在你家睡觉。 所以这蚊帐只能等结婚以后再用。 还有件裙子特别与众不同,是红色的格子棉裙,其他一水的全是蓝色黑色衣服。 “结婚的时候你要穿这件?”程砚洲拿起那件裙子照着顾莞宁比了比,“有些宽,要不要再改改?” 顾莞宁低头,“不用改,我还要在里面套一堆衣服呢。” “也对。”程砚洲把裙子放到一边,“今天的药还没喝。” 顾莞宁呆了呆,“啊?” 程砚洲转身端进来一碗热乎乎的黑汤药。 这个药确实很管用,喝了一个多月顾莞宁成功把大衣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但难喝也是真难喝。 捏着鼻子喝完今天的药,顾莞宁瞬间变得蔫嗒嗒的。 冯秀芝带人上工回来,见这屋有动静,推门瞧了一眼,“吃饭不?” 程砚洲回道:“莞宁大姨寄的包裹到了。” “顾大妹子说还寄来块红布,让我看看能不能缝成被套,哪呢?”冯秀芝笑着进来。 几块布摞在一起,冯秀芝一眼就瞧见了,“原先就缝过一个被套,也是红色的,新的没用过。我摸着这布比我找的几块都好,我看把这块再缝一个被套,那几块缝褥子。” 顾莞宁歪头想象,到时候一房间的被褥都是大红色…… 她打了个哆嗦。 “这样是不是太铺张了?平常的颜色就可以,棉布也不好买,留着过年的时候给大石头三个缝件新衣裳也成。” 冯秀芝捂嘴直笑,“哪有娃穿这么好的衣裳?莞宁你就不懂了,结婚就是要红红火火才喜庆。” “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床单是墨绿色的,把褥子一盖谁也瞅不见。” 那……也还好。 顾莞宁出去吃饭,抱着笋干出去。原本想今天晚上就让程砚洲做成菜尝一尝,但是被冯秀芝看见,她道:“这东西在咱们县少见,我看做成菜充席面正好。” 顾莞宁依依不舍把笋干交出去。 呜呜,她的笋片炒腊肉。 为了程砚洲和顾莞宁两人的婚宴,程家上下都忙活起来。拿到新布料以后,冯秀芝和杨碧兰就请大队的婶子嫂子们缝被套棉褥,在程砚洲的房子里。 程长河和程砚江去借桌椅板凳。 程家预备要请的人不多,也就队里几个长辈、几户相熟的人家和程家冯家两边的亲戚,还有程砚洲的朋友和顾莞宁的朋友。 顾莞宁刚到前进大队没仨月就搬了出来,相熟的知青也就俩舍友和俩知青同事。她又不像郑妙琴那样瞎显摆,最后请了赵红英、柴瑞云和队小的同事以及两三个人品不错的老知青。 算下来有个四五桌就够够的。 席面的大厨也是熟人,是那位在国营饭店的大厨,一听程砚洲要结婚,二话不说就请了那天的假。 去县城送请柬,二姐程严慧临产实在来不了,只好让二姐夫江荣明带孩子去吃席。 顾莞宁也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程家老四程砚波和他媳妇儿朱晓慧。 说来也不巧,快俩月的时间程砚波也不是没回过程家,但是次次赶上顾莞宁上课不在。 朱晓慧的肚子也开始显怀。 出发前冯秀芝就给了话,要是不方便人不来也行,孩子要紧。 顾莞宁扯扯程砚洲,程砚洲道:“弟妹不方便可以不去。” 顾莞宁:“……” 这话说的,她要是朱晓慧她听了还以为程砚洲对自己有意见。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朱晓慧嘴角的笑意僵了酱,她讪笑道:“方便,方便。” 程砚波咳嗽一声,也道:“我骑自行车带晓慧,早点出发,慢些走也得到。三哥你好不容易结婚,我跟晓慧不能不在。” 顾莞宁把头埋低了些。 以后这些话还是别让程砚洲转告了,他能把好好的话说成放狠话的架势。 程砚洲和顾莞宁离开,朱晓慧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忐忑,“过节那次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不去的。” “咱娘,还有三哥不会真对咱们俩有意见吧?” 程砚波摇头,“不会。三哥不是小心眼的人,我娘对你也没意见,她是对我有意见。” 天可怜见,他也不愿意去朱家听唠叨听洗脑。但是结婚两年,哪次放假过节准备回大队的时候,岳母都提前到他家堵着,可你说他也不能把人撂下。 朱晓慧:“……” 她摸着桌子坐下来,“我当你说真的,别骗我啊!” “骗你干啥?”程砚波抓了把花生边吃边说:“我三哥结婚那天咱随礼随多点就行。” “你打算给多少?”朱晓慧问。 程砚波想了想,“十块钱。”他道:“我打听着又弄了根人参,留下半根给你补身体,另外半根给三哥。” “你干脆一块给了呗,前几天你回程家不是还说三哥给小嫂子熬药么。人参我又不稀罕,你不如多给我买两斤肉吃!” 朱晓慧摸着肚子,怀孕以后她的饭量一天大过一天,而且贼爱吃肉,还就爱那种大肥肉片子。 程砚波:“……也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 不日九了,日九半个月要了老命,果然没有存稿日九难于登天 感谢在2022-09-17 03:28:47~2022-09-18 03: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anxiawukeng、李唐宋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不要也罢◎ 结婚前后几天, 顾莞宁托柴瑞云帮她代课,自己则是到处看看缺什么少什么的。 但实际上也没地方用得到她,她又没结过婚, 缺什么少什么她也不知道。 程砚洲从县城回来, 接到了部队的电报, 通知他结婚申请已经通过。除了电报,他还去照相馆让师父洗一张大一些的两人合照。 上次的照片一共洗了两份,都给了顾鹤庭, 他再把照片分别寄给阳市的顾家外公和海市的顾大姨。 所以目前程砚洲手头就三张照片的底片,他自己的单人照也强行塞给了顾莞宁, 让她务必好好保存, 每天早晚都拿出来看一看。 顾莞宁:“……” 她才不要。 报告批准比预计要迟了几天,今天二十二号,距离二十七号结婚只有不到四天。 程砚洲过来送饭时,顾莞宁正趴在炕上数钱。 她现在是真正的身怀巨款。 二哥寄包裹那次, 有个信封里装了一千块钱的汇款单,之后来南河县看她, 走的时候又留了二百块钱现金。 还有大姨刚寄来的三百块钱,加上她原本有的五百块钱, 现在顾莞宁手上有两千还多。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货币购买力之强大,她穿过来半年后零嘴不断、隔三差五吃肉、面粉大米想吃就吃拢共也花了不到一百块钱。 要放在前世, 一百块钱吃顿饭都局促。 把钱分开装到信封里, 再塞进不同的衣服口袋, 顾莞宁才出去吃饭。 最近队小在准备期中考试, 赵红英和代课的柴瑞云基本上都整天整天待在学校准备试卷考题。 所以小院里常常只有顾莞宁一个人。 在厨房吃饭。 裹上大衣扎了马尾, 顾莞宁抱着搪瓷缸子进了隔壁。 程砚洲端坐在桌前等她, 桌上摆了今天的午饭,菜有什锦炒肉和番茄炒蛋,主食有米饭和馒头,还有一盘煎饺。 刚坐下,顾莞宁就被塞了一碗冒尖的米饭。 她问:“报告批准了吗?” “批准了。”程砚洲又夹一只煎饺给她,“底片也送去照相馆冲洗,有两天就能出来。” 什么都准备好,似乎就只等过几天结婚。 “我二哥这两天能来吧。”顾莞宁托腮,第一次相亲就结婚,跟对象还认识不到半年,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闪婚了吧。 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 程砚洲点头,“明后两天就到。” 他看着顾莞宁问:“紧张?” 扒一大口饭咽下去,顾莞宁摇头,“不紧张,我看是你紧张。” 程砚洲:“……对,我紧张。” “在县城买了西瓜。”他起了个话头,就见对面顾莞宁抬头,杏眸发亮。 他轻笑道:“但是你不能多吃。” 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顾莞宁气呼呼瞪着他。 不能吃你还跟我说? 程砚洲眼神无辜,“没说不能吃,可以吃一块。” 顾莞宁的表情立马阴转多晴,她笑盈盈问:“一块是多大?” 程砚洲目光含笑,视线掠过她手边没动多少的饭菜,“看你表现。” 夏天不吃西瓜能叫夏天吗? 为了口吃的,顾莞宁心中一定,说什么也要把这碗饭吃干净。 “有这么大吗?” 但是为了防止交易陷阱,她得事先和程砚洲约定好。两手比一个大三角,顾莞宁透过三角询问程砚洲。 程砚洲点头,“如果你能吃完。” 顾莞宁立马做下保证,声音清脆,“我肯定能吃完!” 她的饭量也是很大的好吧。 一大碗饭瞧着太吓人,顾莞宁去旁边拿了只空碗,打算拨一块吃一块,分解任务。 见她斗志满满气势汹汹,又是脱外套又是撸袖子,还重新扎了一遍马尾,程砚洲:“……” 明天他是不是再买个西瓜回来比较好。 趁人还没反应过来,程砚洲挖了两大勺菜盖在她碗里,“照你说的,鸡蛋里面加了白糖。” 顾莞宁两手扭来扭曲放松手腕,然后拿过筷子来,给自己加油打气:“我肯定能吃完!” 顾莞宁埋头跟饭菜做斗争,一口又一口。 程砚洲则瞅准时机给她盛菜,不是夹一只饺子,就是添上勺菜。 顾莞宁吃得腮帮子鼓鼓,连忙抬手阻拦,“我不吃饺子了,我吃饭就行。” “但煎饺是你早上说要吃的。”程砚洲提醒,“千叮咛万嘱咐。” 顾莞宁心口插上一箭。 她委屈抿嘴,可你也没说中午要吃米饭和炒菜。 顾莞宁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程砚洲,企图打动这个男人冰冷的石头心。 程砚洲垂眸沉思,就在顾莞宁以为他要点头的时候,谁知他开口,徐徐出声:“浪费粮食可耻。” 顾莞宁三两口咽下饭菜,两眼疑惑:“你也可以吃啊。” 程砚洲点头,“有道理。” “但我吃饱了。” 顾莞宁:“……” 你跟前盘子里的菜和馒头是摆设吗? 顺着她的视线程砚洲看过去,语气漫不经心:“简单吃点。” 顾莞宁要气死了。 她现在就后悔要跟程砚洲结婚了。 人活一口气,顾莞宁把那盘饺子夺过来放到手边,态度坚决冷傲,“我肯定吃完!” 至于程砚洲,你就饿着吧! 那盘饺子足有二十多个,再加上一碗冒尖的米饭,吃饭的时候还得吃配菜,顾莞宁心里淌下宽面条泪。 她肯定吃不完的。 但是话都放出去了,再者事先也没说好多长时间吃完,她吃到晚上去只要能吃完就行。 顾莞宁吃一口,歇半天,吃一口,歇半天…… 然后就越来越不想吃。 顾莞宁:“……” 她饱了。 可是米饭还剩下多半碗,饺子也基本没怎么动。 而程砚洲已经吃完两个大馒头和一碗菜。 程砚洲端坐在桌前,腰背跟打了钢板似的笔直,他看着顾莞宁问:“吃不下了?” 顾莞宁瞪着他不说话。 “吃不下就别吃了。”程砚洲苦口婆心,一副为了顾莞宁好的架势。 但在顾莞宁眼里,他就是大尾巴狼晃尾巴。 “哼!”顾莞宁扭过头去,“阴险!” 程砚洲确实不想让顾莞宁吃那么多西瓜,她体寒,西瓜又太凉。 “我帮你吃。”他道。 顾莞宁瞥他一眼,“你吃那还算我的吗?” 程砚洲:“肯定不算。” 顾莞宁拦住他,“那我留到晚上吃呢?” 程砚洲:“也不算。” 顾莞宁:“……” “那你吃吧。”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顾莞宁抱着衣服回了屋。 程砚洲快速解决掉桌上的饭菜,过去敲窗,“生气了?” 扯起棉被蒙上头,顾莞宁暂时不想搭理他。 “你身体不好,不能吃太多凉的。”程砚洲同她解释,“但是吃少一点没问题。” “刚才骗你,是见你这些天胃口不好。” 顾莞宁还是气,憋在被子里不出声。 程砚洲提高声音,“你别把头蒙在被子里,一会儿难受。” 顾莞宁:“……” 她冒出头来,气鼓鼓问:“那我能吃多少西瓜?” 程砚洲:“……一口。” 顾莞宁又缩回去,你打发小穷鬼呢? 程砚洲改口:“一大口。” 比吃不到要好。 顾莞宁憋屈地答应下来,“我还想吃白糖拌西红柿。” 程砚洲立马道:“那个也凉。” “明天再吃行吗?” “等你身体养好想吃什么都行。” 顾莞宁点头:“那好吧。” 她又不是什么大病。 兴冲冲等到下午吃西瓜。 顾莞宁紧跟在程砚洲旁边,眼巴巴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排队领到自己的西瓜。 湃过的西瓜还冒着寒气,大红色的果肉看着就汁水饱满,甘甜可口。 分完西瓜,顾莞宁扯扯程砚洲的袖子,“程砚洲,我的那一大口呢?” 程砚洲举起一块三角西瓜,虚空划一道线,“这块没籽的,一口。” 顾莞宁张口就去咬,刚凑近眼前的西瓜就被人拿着躲远,她看着程砚洲:“……” 程砚洲憋着笑:“这口太大了。” 顾莞宁:“?!” 她听到了什么? 顾莞宁不管,抱着程砚洲的手臂,强行把西瓜送到嘴边咬下去。咬下去的瞬间,甘甜可口的汁液冲击着口腔,她不满足,还想咬一口。 程砚洲一看不行,低头抢在她之前先咬下去。 顾莞宁:“!” 太过分了! 程砚洲太过分了! 次日等顾鹤庭过来,顾莞宁跟他告状,“程砚洲太可恶了,阴险,狡诈,他还不让我吃西瓜。” 顾鹤庭蹲在井边,边啃西瓜边听她控诉对象。 三两口啃完,他一抹嘴:“是,太可恶了,结婚前他舍不得让你吃口西瓜,你看结婚后他连口肉汤都舍不得让你喝。” 顾莞宁愤愤看着他手里啃得青白的西瓜皮。 你跟程砚洲也没什么区别。 这对象还有哥哥,不要也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8 03:11:41~2022-09-18 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唐宋朝、冲鸭小墩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丢脸◎ 是的。 两人在管束她吃东西方面真是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顾鹤庭比程砚洲还要过分。 连顾莞宁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白糖拌西红柿也不让吃。 而且顾鹤庭提前不说, 等程砚洲把西红柿拌好他才夺过去,带着大石头三个孩子在顾莞宁跟前你一块我一块,吃得享受又炫耀。 顾莞宁:“……” 那是她的! 她上辈子是杀人放火了, 这辈子有顾鹤庭这样的哥哥? 顾莞宁眼眶通红, 神情委屈, 看着程砚洲:“我不管,我要吃糖拌西红柿,我要吃西瓜, 我还要吃梨子。” 梨子是顾鹤庭带来的。 程砚洲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他也不可能答应, 只那样静静看着顾莞宁。 眼见人要气炸了, 程砚洲忙把人抱着哄,“等你养好身体想吃什么都成。” 顾莞宁恨不得上嘴咬他。 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一个字都没变过,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俯下身体, 程砚洲注视着她的眼睛,“待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别人都没有。” 顾莞宁委屈抿嘴,“我想吃炸酱面。” 还有想吃的就能哄好, 程砚洲马上应下:“好,我给你做。” 炸酱面也好吃,但是顾莞宁想吃水果, 她穿越过来以后就吃过一个桃子和一口西瓜。 她太惨了。 程砚洲熬了农家大杂烩版的肉酱, 有肉丁、鸡蛋块、胡萝卜丁、蘑菇丁和其它一众丁。 在顾莞宁的特别要求下, 还做了一版加了辣椒的肉酱。 又在顾莞宁的特别要求下, 给糟心二哥顾鹤庭准备了一盆洗干净的西红柿。 “你就吃这个吧。”程砚洲的声音冷酷又无情。 顾鹤庭:“……” 他看一眼顾莞宁面前的肉酱面, 再看一眼自己跟前的西红柿。 区别对待也不是这样的? 还没结婚呢程砚洲就这样对他这个二舅子? 顾鹤庭不开心, 顾莞宁就开心了。 她欢快地吸溜着面条,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果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是真快乐。 ** 结婚前两天,程砚洲去县城拿照片,买了相框裱上挂在房间里。 顾莞宁扒着窗户往里看。 她心想,这应该就是年代版结婚照,虽然不是为了结婚照的。 “时间不够,不然该再去照几张的。”程砚洲有些可惜,他扭头看向顾莞宁,“到阳市有时间我们再去?” 顾莞宁心情一时很复杂,她还是第一次见年轻男同志这么喜欢照相的。在她的印象中,一般上了年纪的男同志才会喜欢拍照。 挂好相框,程砚洲锁上门出来。 这是结婚那天要住的婚房,房间已经被布置妥当,还挂上了顾莞宁一直心心念念的蚊帐。 房间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有一套衣柜和桌椅板凳,再就是墙上贴了张红纸剪成的喜字。 床单确实像冯秀芝说的那样是墨绿色,但是蚊帐里的大红色棉被实在吸人眼球。 那个棉被比顾鹤庭寄来的还要厚,顾莞宁觉得,其实当床垫铺在下面也合适,软和。 程砚洲带她去堂屋,“我娘跟林大娘商量好了,后天结婚你就从林家的小院出来。” 顾莞宁一手托腮,眼前一阵恍惚,她好像真的要结婚了。 程砚洲握着她的手,说道:“二十七结婚,九月初我们就收拾行李准备去阳市。” 顾莞宁低头,把他的手抓过来,里外翻看,“几号走?” 程砚洲把另一只手也送过去,“二号或者三号。到阳市后,在我休假结束前带你熟悉营区,再安排你和外公见一面。” 顾莞宁既期待跟外公见面,但是又害怕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适应。而且结婚以后她就不是一个人了,她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活明白呢,还要跟另一个人过日子,未免太难。 “营区人多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挺多。家属院住了很多随军家庭。” 听见这话顾莞宁心里更加忐忑,她问:“好相处吗?” “看人。”程砚洲安慰道:“在市里买好房子我们就搬出去。” 顾莞宁左右为难,松开程砚洲的手,开始掰着手指分析:“搬出去住,你的战友跟领导会不会以为我们不合群?还有,营区一般都在郊区吧,市里和郊区来往应该很不方便。” “可要是不搬出去,你也说随军家庭很多,那我见了你领导的家人却不认识也不打招呼,她们是不是会认为我没有礼貌?” 只有她一个人就算了,想怎么做怎么做,但到了阳市她的言行就不止代表她自己,还有程砚洲和她二哥顾鹤庭。 而且营区家属院住了各个职位的家庭,前后左右不是同事就是领导,那整个小区就是种变相职场环境,还是那种下了班也不能放松的职场,二十四小时随时要保持警惕注意言行。 那种环境下,周围的人可不像前进大队的社员好相处。 顾莞宁一个半社牛都忍不住打退堂鼓。 “要不,我还是不去阳市了。” 程砚洲马上道:“不行!” 他一年也不定休一次假,难不成要隔两三年才能跟顾莞宁见面? 顾莞宁睁大眼看着他,“我也不行。” “没关系,你平时怎么待人,到了阳市依旧怎么待人。”程砚洲也不想委屈顾莞宁,“再说我只是个小营长,没人会特别关注我们。” “至于我领导的家人,到了营区我带你上门拜访,不用太热情,见了面打个招呼就行。” 顾莞宁稍微放心了些,“你有几个领导?” 太多了她认不过来怎么办? 程砚洲:“……” 其实不少。 “常接触的几个领导认一认就行,其他大领导跟咱们不住一个地方,见了不认识也没问题。” “营区没那么复杂。” 才怪。 顾莞宁没有反驳,不管再怎么打退堂鼓,但这趟是一定要去的。 ** 转眼就是八月二十七。 一大早顾莞宁就被赵红英和柴瑞云以及隔壁桂花婶子从被窝里拽出来。 杨桂花亲自上手给她扎辫子,还用炭笔给她画了眉毛。描完眉,杨桂花身体后仰观察,神色微顿,又从旁边拿了热毛巾给顾莞宁擦掉。 顾莞宁闭紧眼睛,“是描出去了吗?” 柴瑞云道:“不是。画完你就变丑了。” 杨桂花:“……” 她心虚地解释,“长得好看的女同志才这样。莞宁就好看,不上妆也好看,擦一遍雪花膏就行。” 擦完雪花膏,天还没亮,看一眼手表还不到六点,顾莞宁裹上大衣靠着墙打盹儿。 程砚洲说他八点才过来。 赵红英煮了鸡蛋,给顾莞宁让她垫垫肚子,等正午吃席还有五六个小时呢。 顾莞宁从不委屈自己,吃完鸡蛋又啃了块鸡蛋糕,就着热乎冒气的红糖水。 柴瑞云在一旁看着,她好奇:“莞宁你不紧张吗?” 顾莞宁点头,“紧张啊。” 柴瑞云是丁点没看出来,“你又吃又喝,我还以为你不紧张呢。” 顾莞宁说得煞有介事,“我这是通过吃喝转移注意力,从而缓解紧张。” 柴瑞云:“……”听你瞎掰。 吃完粗糙的早饭,顾莞宁又回去炕沿上窝着,合上眼睛休息,半点没有马上结婚要有的紧迫感。 赵红英和柴瑞云都在厨房,杨桂花也在厨房。 刚合上眼没多久,顾莞宁身后的窗户就被敲响了。 顾莞宁条件反射以为是程砚洲,不想声音是二哥顾鹤庭的,“起了没?”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起了,好早就起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顾鹤庭可是知道,顾小晚一直是个大懒虫,最爱睡懒觉。 顾莞宁神情蔫蔫儿的,“这不是要结婚了么,仪式感总得有。” 闻言顾鹤庭憋出句话:“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想起前两天程砚洲说的话,顾莞宁问:“二哥,要是我见了你领导的家人不认识不打招呼,你会不会被领导记小本本,然后穿小鞋?” 窗户外沉默了半晌,顾鹤庭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放心,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你是我妹妹。” 顾莞宁:“……” 顾莞宁:“你也放心,我到了阳市肯定见人就说我是你妹妹。” 顾鹤庭:“……” 他求饶:“二哥错了,你去丢程砚洲的脸吧。” “哼!”顾莞宁气鼓鼓回道:“你们俩的脸一起丢。” 聊着天时间就过得很快。 今天队里不放假,上工的哨声响了三声,外面吵闹片刻又安静下来。 又一会儿,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从外面飘进来,一串一串,欢快又清脆。 顾鹤庭道:“程砚洲来了。” 顾莞宁坐直身子,“来了吗?” “你还挺着急?”顾鹤庭吃味,不是说没那么喜欢么,“你老实待里头,我不让你出来你就别出来。” 顾莞宁捂着肚子,表情略痛苦,“我就是饿了,程砚洲说给我带肉包子的。” 顾鹤庭:“……”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吃! “他那是哄你的!”顾鹤庭的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想用肉包子把你哄出去!” 顾莞宁撇撇嘴,她是那么容易就被骗的人吗? 她慢吞吞坐回去。 但是真的好饿。 杨桂花出来瞅一眼,笑呵呵道:“时间还早呢!老三这心急的,秀芝也没拦一下。” 冯秀芝也拦不住啊,再说她也着急呢,不比儿子冷静多少。 杨桂花对顾鹤庭说:“莞宁她二哥,你意思意思拦一下就成,外头一帮不识字的,就老三一个顶事。” 顾鹤庭矜持点头,心里则在说不可能。 等时间差不多,顾鹤庭走到门口,冲外头喊:“先背一遍部队纪律条例。” 程砚洲:“……” 他清清嗓子,走到门口小声道:“肉包子快凉了。” 顾鹤庭:“……”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第58章 ◎抢◎ 顾鹤庭恨得咬牙切齿, 却不得不换个要求。 “五十个俯卧撑。” 有事弟弟得知道抗,程砚波上前,“我替我三哥!” 顾鹤庭胳膊交叠靠在门上, 闻言道:“不能替!就让程老三自个来!” 五十个俯卧撑也就一分多。 程砚洲老老实实做完, “能进去了吗?” “你等等啊。”顾鹤庭说完, 就故意不再出声,抬头望天。 程砚洲:“……” 他怀疑顾鹤庭在公报私仇,报一盆西红柿的仇。 好在杨桂花一直注意时间, 眼瞅差不多了就催促顾鹤庭,“莞宁她二哥, 开门让老三进来吧。” 顾鹤庭不情不愿开门, “你,先去隔壁洗把手。”他对程砚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 说完赶紧转身去堵顾莞宁的屋门,“你不能走,我背你!” 顾莞宁收回迈出的脚, 看着顾鹤庭转身在她跟前蹲下来,问道:“这么麻烦吗?” 顾鹤庭回头看她一眼, 表情似是不解:“不是你刚才说要仪式感?” 拢了拢大衣领,顾莞宁爬上去, “走吧。” “你别说话!小丫头说什么走不走的?”顾鹤庭听见这话,心里可不是滋味。 顾莞宁闭嘴,好吧, 她不说。 背着她站起来, 顾鹤庭没动, 而是留在原地叮嘱:“你记住, 你就算是跟程砚洲结了婚那你也姓顾, 一直都是我们顾家的孩子, 也一直都是我顾鹤庭的妹妹,记住了没?” 顾莞宁点头。 记住了。 没听到声音,顾鹤庭重复一遍:“记住没?说话!” 顾莞宁:“……”是你不让我说的。 算了,今天她结婚,不跟顾鹤庭这个二十三还没对象的光棍一般见识。 她乖乖点头:“记住了。” 听见她声音乖巧,顾鹤庭心里更不是滋味,几次想抬脚都没抬动。 他叹气:“按理说,应该大哥先结婚,我再结婚,你最后结婚的。” 顾莞宁在心里扒拉了一下大哥的年纪,好像比程砚洲还大两岁,顾鹤庭也二十三了。如果有这两个哥哥在前头顶着,怕是等程砚洲三十岁…… 不是,怕是程砚洲一听就放弃跟她相亲的想法。 感叹完那一句后,顾鹤庭像打开了话匣子,那架势很有一股跟多年不见的妹妹谈心的意思。 “唉,想当年你刚来咱家,瘦瘦小小一只,还不如我的胳膊长,连叫声都跟小猫儿似的。你是小姑早产生下来的,身体弱,喂奶的时候喝多少吐多少,你一周的时候才能站起来,一岁多才会走……”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我才是爸妈亲生的,怎么事事都得排在你后面?” 因为这点,在稍微长大些后,顾鹤庭有段时间很敌视顾莞宁,经常抢她东西吃就是那个时候。 顾莞宁撇嘴,“因为你不听话。” 顾鹤庭梗着脖子,嘴硬:“我是男孩子嘛,男孩子淘气点才正常。” 程砚洲站在门口:“……” 这个人是不是要说到他媳妇儿十八岁的时候? 顾莞宁只有原主一些零散的比较重要的记忆,四五岁之前还有更小的时候她就完全不清楚了。这会儿听顾鹤庭讲,她发现原主跟自己上辈子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似。 比如,她也是早产儿。比如,她的小名也叫小晚。比如,她跟原主的技能重合度很高。比如,她和原主的口味一模一样,她和原主的某些习惯一样,她和原主的名字也一模一样。 当然最不像的就是家庭背景,她上辈子还是很幸福的,父母恩爱,兄友妹恭。 顾鹤庭叭叭叭个不停,杨桂花见了也着急,但这兄妹俩正唠感情呢她也不好打断。 就这么干等了半天,顾鹤庭说得口渴了,这才发现确实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他也不尴尬,反正脸皮黑又厚,背着顾莞宁就朝门口去。 程砚洲是真着急,不等顾鹤庭蹲下他就急着把人抱过来,冷硬的面庞莫名柔和不少。 顾鹤庭:“……” 他纠正一下,不是抱,是抢。 被抢过去的顾莞宁眨眼间换了个地方,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她眨眨眼还有些茫然。 见接到了新娘子,程砚波立马鼓掌大喊:“接到新娘子喽!” 虽然跟来的人不多,但有程砚波起头,大家你呼我喊的,还是有了喜庆热闹的气氛。 程砚洲迫不及待上车,脚一蹬瞬间就出去两米远。 顾鹤庭和程砚波带人跟在后头。 从林大娘家的小院到程砚洲的房子隔着三条街,不过一般这边的风俗是绕着大队转一圈,距离越长越好。 杨桂花追到门口,瞅着一群人眨眼就没了影子,她一拍大腿,“这个老三,心急成这样也是头一回。” “赵知青柴知青,咱们去老三家,可得快点,别到时候跟他们后面才到。” 程砚洲骑自行车骑得飞快,远远把顾鹤庭和程砚波一群人甩在后头,任他们小跑着也跟不上。 程砚波擦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嘟囔,他这个三哥向来沉稳老成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面不改色,像今天这样情绪如此外露还是头一回。 看来是真喜欢小嫂子。 程砚波暗暗摇头,三嫂比他年纪还小三四岁,比三哥足足小了七岁,说句老牛吃嫩草也不为过。 顾鹤庭懒散地插兜,缓慢迈着步子,两条腿的想赶上两个疯轮子是别想了,除非他不要顾小晚的形象一路狂奔。 抱着程砚洲的腰,顾莞宁余光看着两侧的景物快速后退,再一扭头发现后面那群人差点就不见影子了,她扯扯程砚洲的衣角:“你慢一点,他们都没跟上。” 还有,顾莞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大衣,她大衣和帽子都没来得及脱呢,合着打扮了半个小时就白打扮了。 程砚洲象征性放慢了些速度,“一会儿到家,你先在房间跟大嫂和四弟妹聊天。吃席之前有长辈会去见你,有大嫂在她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别紧张。” 顾莞宁点头记下,她问:“中午吃饭要去大娘家吃吗?” 程砚洲话音一顿,“现在也是你娘。” 顾莞宁沉思,好像真的是这样。 “看你方便,在家吃我就让老四给你送,在爹娘家吃我就去接你。”程砚洲道。 顾莞宁选择了后者,她又不是不能见人,去席上吃菜式还多。 “我大姨寄来的笋干做成了什么菜?” 笋干腊肉超级下饭,但她现在一口没吃到。 程砚洲轻笑,握住顾莞宁抱他的手,“有你一直想吃的炒腊肉,还有一道笋丝鱼汤,我也留了一把笋丁,你什么想吃可以包成饺子。” 顾莞宁本来就饿,听他这样说肚子立马咕咕叫起来。 “我的肉包子呢?” 她挠挠程砚洲的手心。 到家门口停下,程砚洲道:“包子在家里的灶上温着,还有红枣小米粥,马上就能吃。” 刚好追上来的顾鹤庭:“……” 程砚洲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实话也是有的,比如顾莞宁进去后马上就吃到了肉包子。 杨桂花和赵红英柴瑞云就先她们那么半分钟,刚跟杨碧兰和朱晓慧寒暄上人就到了。 而且人一到,小两口就朝着厨房奔过去,一个盛饭一个吃饭,配合得天衣无缝。 听见动静但是好长时间都没见人进屋的杨桂花出来那么一看,她:“……” 她又见顾莞宁身上还穿着大衣,震惊道:“莞宁,你咋还穿那个呢?不会穿了一路吧?” 虽说今天队里上工没什么人,但也不能这么含糊呀。 顾莞宁啃着包子看程砚洲,是他动作太快了,根本没给自己时间反应。 程砚洲淡定解释:“骑车路上有风。” 杨桂花斜眼看他,信你个鬼。 “哎哟,后头不能再这样了,快脱下来,马上就有程家和冯家的长辈过来,可不能露丑。”她急忙上前,跟顾莞宁说:“你先吃着,我给你再梳一遍头发。” 顾莞宁除了眼珠子都不敢动,“边吃边梳吗?” “时间紧只能这样了。”杨桂花动作利索,很快就把顾莞宁被风吹乱的头发梳好。 迎亲的人在院子里三五成堆聚在一起说话。 杨桂花冲程砚洲招手,“你先带他们回你爹娘家,走的时候抓把喜糖瓜子啥的。” 这些都事先有准备,程砚洲背出去分完,又进屋提了壶热水出去。大早晨跟着奔波一路肯定冷,喝点热水暖和。 程砚洲带人去吃席的地方,迎亲的人当中剩下顾鹤庭和程砚波还留在这里。 程砚波跟他媳妇儿朱晓慧到空屋里头去说私房话去了。 顾鹤庭早晨没吃饭,进来厨房熟络地盛粥捡包子。 杨桂花瞅他一眼,说道:“莞宁二哥,等会儿来长辈你也出去见见,省的某些人不长眼说些不合适的话,到时候莞宁碍着是新媳妇儿不好反驳你就出面。” 顾鹤庭点头,“肯定。”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只有他能欺负。 过不多时,出去盯着动静的杨碧兰回来了,“瞧着街口来人了,莞宁你先回屋。” 顾莞宁放下包子,用热毛巾擦擦手,小跑着去了隔壁的房间。 里面赵红英和柴瑞云正在喝糖水吃瓜子,见她进来连忙招呼,“床铺都给你抱过来了,放在东头的空屋。” 顾莞宁脱下大衣,把裤腿挽上去,这次吸取了上次照相馆的经验,没穿贴身的毛裤,露出一截莹白的小细腿。 柴瑞云感叹:“这以后就我跟红英姐一个屋了,少个人还真不习惯。” 赵红英失笑摇头,“那也没办法,莞宁都结婚了,你看程营长答不答应让她继续跟咱俩住。” 光看今早那个心急劲儿,柴瑞云就知道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9 04:03:37~2022-09-19 23: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玖、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刺激◎ 来的都是女性长辈。 有程家的姑婆婶娘, 也有冯家的舅妈姨婆。 杨桂花在外头招呼着。 这些人推门进来,最先看到的就是长相精致漂亮穿着红色格子裙的顾莞宁,纷纷眼前一亮。 乖乖, 怨不得老三那孩子同意结婚了, 对象这么好看还有啥可挑的? “哎哟这就是老三媳妇儿吧, 这模样可真出挑!” 顾莞宁站在杨碧兰旁边,微笑应对,杨碧兰喊什么她就喊什么。一溜喊过去, 最后出来的是个神色憔悴但眼神刻薄的大娘。 杨碧兰喊:“大伯娘。” 顾莞宁:“?” 错愕一瞬,她也跟着喊:“大伯娘。” 同时心里嘀咕, 她见过程砚洲的大伯娘的, 不像这么老,头发白了很多,脸上的皱纹也多得不像话。 赵彩芬一双吊捎三角眼带着敌视,挑剔地打量顾莞宁, 冷笑一声:“这就是老三娶的那个知青啊,打扮得这么妖里妖气是想勾引谁啊?” “我说砚江媳妇儿, 往后可注意点你男人吧,别让小妖精勾走了魂儿!狗屁的知青,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莞宁嘴角的笑意消退。 她记起来了,程砚洲大伯娘的娘家就是丰收大队,而且堂哥还是丰收大队的大队长赵有庆。上个月赵有庆给儿子办席, 前后两天家里的粮食都让吃席的宾客搬空了。为此程砚洲的大伯娘还去程家借钱, 其实用借钱不合适, 明明就是要钱。 杨碧兰也敢怒不敢言, 她是小辈, 真要在这时候呛回去丢的是莞宁的脸。 好在顾鹤庭一直就在门外候着, 听见这话推开窗户,嗤笑一声:“刚才是什么狗东西乱叫?” “一口一个小妖精小贱人,出门前吞了多少斤大粪,一张嘴这味儿冲得怕是在京市都能闻到。” 赵彩芬老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哆嗦着手指顾鹤庭,“你信不信我让老三休了这小贱人?” 顾鹤庭耸肩,毫不在意:“你能让程老三今天跟我妹子离婚,那我得往你家门前泼几桶大粪感谢感谢。如果不是程老三救过小晚,你当他能把人娶到手?” “不过我要是早知道程老三有你这样的大伯娘,他就是救我家小晚一百次也别想。” “晦气!” 赵彩芬气得头晕眼花,她还从来没见过个大男人说话一套套的,这小妖精的哥哥也忒不要脸! 赶上杨桂花又迎进来一波人,见气氛僵持冷凝着,她出声一问,听杨碧兰小声跟她讲明白后脸色倏然沉下来。 杨桂花撸起袖子,立马拖着赵彩芬推出屋去。 “杨桂花你干啥?”赵彩芬被给没脸,怒道:“我可是程老三大伯娘!” “呸!”杨桂花偏头喊道,招呼杨碧兰和几个大队的老姐妹搭手,扭着赵彩芬就把人送到院子外头。 “赵彩芬你搁谁哪儿充长辈的脸呢?就你干那些事,就你娘家大队干那些事,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出门!狗屁的大伯娘,你看秀芝还认你这个妯娌不?你看老三还认你这个长辈不?” 赵彩芬往地上唾一口唾沫,手胡乱逮着谁就抓就挠,“凭啥不认?不认我就去举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等革委会把你们都抓起来!” 她衣服皱巴巴的,头发披散,就是个泼妇样儿,还破口大骂:“一帮子势利眼!狗腿子!见程老三发达了,娶上城里媳妇儿了就使劲巴结,见我娘家败落,狠心的连搭把手都不肯!“ 杨桂花气喘吁吁,理了理刚才被赵彩芬抓乱的头发和衣服,脸色难看。 “疯了吧你?” “你娘家是遭啥殃了?那丰收大队就你家一个人也没出事,你天天见人就说大家白眼狼恩将仇报无情无义,你就是满嘴喷粪,咱们整个大队你又帮过谁了?” 真是不知道这个赵彩芬咋想的,杨桂花把门一甩,回头没好气道:“我看赵彩芬真像精神有问题。” 杨碧兰手背上被抓了道口子,她疼得龇牙咧嘴,“真像,那股疯癫劲真就魔怔了似的。” 送走了个闹事的,接下来气氛就融洽许多,大家吃吃喝喝聊聊。 程砚波和朱晓慧隔着扇门看了全场,朱晓慧捂着肚子庆幸:“得亏刚才我不在。” 她晃一晃程砚波,“那个大伯娘是咋了?她娘家也出事了?” 丰收大队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前后死了两个知青,又发生过爆炸,县城的传闻到处都是。 程砚波嗑瓜子吃,闻言回道:“能是啥?” “我那个大伯娘脑子也怪,一根筋跟她堂哥那一大家子一条心。她堂哥就是丰收大队的大队长赵有庆,进去吃枪子的那个。现在她堂哥家里没的没伤的伤,她可不得疯?” 朱晓慧不理解,“堂哥又不是亲哥,再说都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有了,那关系肯定远了啊。” 程砚波道:“这你就不清楚了。我大伯娘家里穷,当年我大伯娶她就给了一斤带壳麦子,听我娘说还没分家那会儿她就一直抬不起头来。后来赵有庆当上大队长,她才自觉有了底气,腰板挺直在家说话都颐指气使的。” 就仗着娘家有个当大队长的堂哥,赵彩芬成功翻身,猖狂许多年。现在靠山没了,一下子让她夹起尾巴做人,能接受才怪? 很快到了饭点,程砚洲过来接人。 大家都识趣把房间让出来给小两口,先行一步去另一边吃席。 就顾鹤庭没眼色,搬了板凳坐在窗户旁边,直勾勾盯着屋子里。 顾莞宁:“……” 她现在很有一种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恋爱的刺激感。 程砚洲听说了刚才的事,他跟顾莞宁说:“以后见了就当不认识。今天结婚我娘也没请她,她是跟着大伯来蹭饭的。” 他那个大伯脑子也糊涂。 “反正过几天我们就去阳市,家里这些亲戚也不常来往,不喜欢就直接呛回去。” 这个回答顾鹤庭还是比较满意的。 吃席不好耽搁,在顾鹤庭的监视下,程砚洲又跟顾莞宁说了几句,然后三人才出发去吃饭。 程家的院子里就摆了五六桌。 三人到了之后,顾莞宁跟杨桂花赵红英等人一桌,而程砚洲和顾鹤庭去了另一桌。 好早就馋炒腊肉,顾莞宁一坐下就迫不及待捧了碗饭。 杨桂花给自己盛了碗汤,喝一口感叹道:“不愧是国营饭店的大厨,瞅瞅这手艺。” 听见这话顾莞宁不住点头,这真是她吃过味道最好的席面了,真想兜一脸盆回去。 想法浮上心头的瞬间,顾莞宁也反应过来,这好像就是她结婚的席面。 串着桌忙活的冯秀芝到了这桌,看到顾莞宁露出那截的小腿,她不禁担忧,光着腿着凉咋办? “小晚啊,跟娘去屋里加件衣裳吧,今天眼见天气不好,有风。” 顾莞宁从饭碗里抬头,“娘,我不冷。” “听话。”冯秀芝拍拍她的后背,“你得注意身体。” 顾莞宁放下饭碗,用空盘子盖上,等会儿加完衣服回来再吃。 进了二姐那屋,冯秀芝找出件棉裤来,“套上吧,暖和暖和再出去。外头都是自家人,没人会说啥。” 厚实的棉裤将裙摆撑开,顾莞宁下半身整个都粗了好几圈。 门被敲响,程砚洲的声音传进来:“娘,二姐夫还没到吗?” 冯秀芝走到门边上,“咋,荣明还没来?这点都没到,是不是路上耽误了?” 程砚洲转身,“那我顺路去找找。” 冯秀芝把人叫住,“你别去了,今天你结婚,让老四去。” 换好衣服,顾莞宁跟冯秀芝一起出去,见院门口有人在着急地跟程老四比划什么。 程砚波扭头,看到冯秀芝后大步过来,“娘,二姐昨天夜里发动,到现在孩子还没生下来。” 冯秀芝身子一软。 顾莞宁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程砚波也扶了一把,“娘你先别急,二姐目前还好,就是二姐夫担心走不开。” 冯秀芝深吸一口气,白着脸站直,“老四你去看看,娘不放心,你二姐这胎有些大,听大夫说还像是双胎,万一难产咋办?” “不会的娘,我马上就去。”程砚波说着就要走。 冯秀芝把人叫住,她偏头看顾莞宁一眼,面带迟疑,“你把我给你二姐准备的东西带上。” 刚才那个眼神顾莞宁似懂非懂,她道:“娘你不放心也去看看吧。” 冯秀芝小心翼翼:“成吗?” 觑着这边动静的程砚洲过来,“娘你去吧,这里还有爹在。” 冯秀芝握住顾莞宁的手拍了拍,“娘快去快回。” 到底是亲闺女,生孩子这种过鬼门关的事当娘的怎么能不在? 出发前,程砚洲叫程砚波去旁边交代几句,等冯秀芝收拾了东西,把人送到村口才回来。 程家准备的席面丰盛,一桌上十来个人吃得七七八八,最后剩下的不多,都让客人拿盆子兜走了。 吃过席客人陆陆续续就告辞离开,离得近的下午还能赶上上工上班。厨房里还剩下不少食材和饭菜,饭菜预备着分给过来帮忙的人。 总的来说这天结婚没有大办,当然是在双方都应承的条件下才决定的。这样事后收拾起来也方便,最多一两天就能把桌椅板凳和碗筷清洗干净再还回去。 接下来几天休息休息,再收拾去阳市的行李,留出来的时间也比较宽裕。 席面散去,头顶渐渐聚集起乌云。 朱晓慧一脸担忧,“这要下雨了,娘跟砚波啥时候回来啊,也没带把伞,万一淋着雨了可咋办?”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同在一屋的顾莞宁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朱晓慧扭头,看向顾莞宁:“三嫂,三哥给了你多少彩礼?” 顾莞宁茫然抬头,“二百吧。” 朱晓慧震惊,“三嫂你咋不多要点?” 顾莞宁拧着手,“二百也不少了。” 因为有郑妙琴的五百在头上顶着,二百就显得是如此黯淡无光不招人眼。 太少有人会说程家闲话,太多有人会说她闲话,二百这个数字正好。 朱晓慧嘟囔一句,“这么说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三嫂你真该多要点,你可是城里人!” 顾莞宁在啃柿饼,闻言回道:“弟妹你也是城里人,都一样,一样。” 朱晓慧小心翼翼下炕,坐到她对面,表情严肃:“那怎么能一样?三嫂你是海市人,那可是大城市,我顶多算是县城人。” 顾莞宁看着朱晓慧,她觉得这个弟妹挺有意思。不太像兰嫂子说的那样看不起人骄横任性,反而像没什么脑子那种。 她不是说那种没脑子,而是说没什么心眼,心直口快那种。 第60章 ◎烧水◎ 散了没多久, 外头摆的桌椅碗筷刚收进屋,这天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还在程家的人齐齐躲进堂屋和程严慧那屋,瓜子花生南瓜子都摆上, 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顾莞宁跟顾鹤庭玩小游戏打发时间。 猜拳、猜大小、猜数字、变魔术, 还有井字格田字格, 要不是外面刚下过雨地面泥泞,顾莞宁还想拉着他去跳房子玩。 猜拳又输一次。 顾莞宁灌下一杯糖水,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她就不理解了,怎么猜拳她就没赢过顾鹤庭呢? 她看着顾鹤庭, 不服气质问:“你是不是耍赖了?” 顾鹤庭翘着二郎腿, 一脸得意,“这么多人看着呢!” “哼!”顾莞宁才不信,“你总不会是有读心术。” 连平局都没有过。 他是没放水,但顾莞宁一直输一直喝水了。 可恶! “不玩了不玩了!”顾莞宁单方面宣布游戏结束, 赶紧去趟厕所再说。 程砚洲在堂屋陪客人,大队长程长顺和队里几个比较亲近的长辈都在。 余光见顾莞宁出来, 程砚洲道:“家里的灶上温着药,我过去添把柴。” 今天本该顾莞宁喝药的日子, 只是大中午吃席的时候端碗难闻的药出来有些扫兴,就给挪到了半下午。 程长河摆摆手,“去吧。天冷, 眼看还要下雨, 你跟莞宁俩就待家里别回了。” 得到赦令, 程砚洲让出位置来, 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顾莞宁从厕所出来要去洗手,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 抬头,看到程砚洲停在她跟前。 今天结婚,程砚洲应该是打扮了打扮,穿了他之前照相的那一身。 “你不陪他们说话吗?”顾莞宁伸着脑袋往堂屋瞅,屋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程砚洲去牵她的手腕,“回家喝药。” 顾莞宁:“……” 她现在对‘喝’这个字过敏。 “能晚上再喝吗?”顾莞宁晃他的胳膊,“我刚才输了顾鹤庭好多把猜拳,喝水喝多了。” “凉水热水?”程砚洲没有一口答应。 顾莞宁:“热水。” “可以。”程砚洲道:“过会儿再喝。” “那我去跟二哥说一声。”顾莞宁撒开他的手,跑去东屋,“顾鹤庭,我要回去喝药,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顾鹤庭剥花生的动作停住,大步走到门口,逮住正要逃跑的顾小晚的后衣领,“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莞宁顺势挣开大衣,转身回答:“谁叫你那么狠心,都不知道让我一下。” 顾鹤庭把大衣扔她身上去,“游戏归游戏,那我还是你二哥呢,你跟我那么较真。” 顾莞宁抱着大衣,没好气道:“合着喝了一壶水的不是你。” “那总归是你技不如人。”顾鹤庭转身合上门,“你要回家吃药,那回去以后还过不过来?” 程砚洲这时走过来,“不来了。” 顾鹤庭问:“不等你娘和四弟?” 程砚洲:“有事老四会回来报信的。” “那我去堂屋。”顾鹤庭拍拍裤子,刚才那屋都是女同志,顾小晚不在他再留下去不合适。 从程家出来,程砚洲拿过大衣来给顾莞宁披上,转身蹲下来:“我背你,路上有水坑再弄脏你的裙子。” 顾莞宁跳上去,环住他的脖子,“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程砚洲想了想道:“有中午剩下的米饭,刚才收拾的时候端了一盆回家,有鱼、肉和鸡蛋,还有鲜豆腐和丸子。” 食材太多有些难以抉择,顾莞宁思考了一路,最后到家洗手然后进了厨房一看,干脆吃乱炖吧。 药还差些火候。 程砚洲又加了次水,跟顾莞宁说:“你先去屋里休息,药和饭菜好了我再叫你。” 厨房有一道小门通向隔壁,顾莞宁从那里回屋。 今早起得早,中午没有午休,来回又认识了那么长辈还得陪她们说话,顾莞宁简直身心疲惫。 早前她的行李大多都搬到了这里,回屋后去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 顾莞宁钻进蚊帐,扯开新做的厚实棉被。这棉被做好之后放在外面晒了好多天,蓬松煊软,带着融融暖意,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屋外,刚停不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 雨滴打在廊檐上,滴滴答答,清脆悦耳。 程砚洲来这屋,关窗关门,拉上帘子,屋里瞬时暗下来。 顾莞宁翻个身继续睡。 程砚洲轻手轻脚上前查看,蚊帐里,大红色的棉被下顾莞宁团成一团,呼吸绵长,睡得香甜。 雨势渐大,天色渐暗。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砚洲撑伞去开门。 门一开,程砚波就急道:“二姐生孩子大出血,三哥我随礼的那根人参还在不在?” 程砚洲面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回屋拿出来一根人参。人参用手绢包着,外头还加了层油纸,他塞到程砚波手里,“二姐情况怎么样?” 程砚波冒雨回来的,全身被淋湿,他擦把脸说道:“没什么大碍,孩子也生下来了,是双胎,还是龙凤胎!” “生的时候出的血多,我见情况不对就去北边的大队找了三哥你说的大夫。有老大夫在母子三人都平安,就是老大夫说二姐亏着了,最好服几天参片补补。” 女同志生孩子本就大伤气血,何况程严慧这次怀的是双胎,生产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毛病,是得好好补着。 她婆婆预备着给程严慧坐三个月的月子。 程砚洲松了口气,“不急就回屋擦把脸,走的时候去爹娘家一趟,喝碗姜汤祛寒。” “我晓得,我直接回爹娘家。”程砚波道:“娘还在二姐家,她不放心,得陪几天再回来。” 送走程砚波,程砚洲转身回屋。 听见动静,顾莞宁醒过来,呆呆看着蚊帐顶。 程砚洲轻声问:“醒了?” 刚醒来时的嗓音带着沙哑,顾莞宁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嗯。” “饭菜做好了,现在要吃吗?”程砚洲坐到旁边,隔着蚊帐戳了戳被窝里的人。 顾莞宁鼓着脸颊,翻个身背对他,不想离开被窝。 程砚洲跟她商量,“不想吃饭,那把药喝了。” 不情不愿点头。 想到那股能冲翻天灵盖的中药味,顾莞宁干脆爬起来,“还是吃饭吧。” 反正喝了药也睡不着。 她穿的睡衣跟赵红英和柴瑞云的是同款,入夏以后赵红英帮她裁的。上衣是白色的无袖宽背心,下边是不到膝盖的宽短裤,这会儿套上大衣棉裤就能出门。 屋里黑沉沉的,顾莞宁钻出蚊帐,视线在黑暗中寻找程砚洲的身影,“程砚洲?” 程砚洲点燃蜡烛放在桌上,过去把鞋送到顾莞宁脚下。 睡过一觉,绑好的麻花辫有些散乱,程砚洲去旁边拿过梳子来,拆开她的辫子细细梳理。 “刚才老四从县城回来了,二姐生了对龙凤胎,但是亏了气血,需要人参补一补。” 顾莞宁低头摆弄大衣的扣子,闻言回道:“一根够吗?” “暂时应当够用。”程砚洲把拆下来的头绳递给顾莞宁,“不够用,等去阳市买到人参寄回来。” 顾莞宁扎好马尾,跳到地上,跟程砚洲去隔壁。 先喝药,喝完药缓了好一阵才吃饭。 炖菜食材丰富,一锅里头什么都能吃到,顾莞宁举着筷子大快朵颐。 烛光昏暗。 顾莞宁从饭碗里抬头去夹菜,余光瞥到程砚洲放下筷子,正静静盯着自己。 别说,还挺吓人的。 程砚洲本来就黑,这会儿光又不亮,烛光打在他脸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样五官。 譬如明亮的眼睛,譬如高挺的鼻梁。 “你吃饱了?”顾莞宁咬一口丸子,含糊不清地问。 程砚洲往前坐了坐,“吃饱了。” “灶上烧着水,吃完饭要洗澡吗?” 顾莞宁扒饭的动作一滞,摸到搪瓷缸子喝口水冷静。 被程砚洲这样问怪怪的。 “洗、洗吧。” 折腾一天确实出了不少汗。 程砚洲去一旁兑水。 吃完饭,顾莞宁回屋选好换洗的衣服抱过来。 家里洗澡用的是半人高的木盆,或许说木桶更合适。 兑好水,程砚洲道:“我在隔壁,有事喊我就成。” 顾莞宁忽然脸颊一阵发烫。 有事当然不能喊! 余光目送程砚洲回屋,她轻手轻脚过去想要插上门,却发现门栓在另一侧。这样非常没有安全感,顾莞宁打算搬凳子过来堵着。 “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凳子挪到一半,门突然打开,程砚洲站在后头,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顾莞宁吓一跳,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你怎么突然就、就开门了……” 见她慌张又心虚,程砚洲微眯起眼睛,视线下移,目光落在顾莞宁手里的凳子上,转瞬就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 他上前,些微用力夺过那张凳子放到一旁,揽过顾莞宁的腰逼近。昏暗中他黑眸阴晦,声音迟缓低沉:“你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顾莞宁震惊地张大嘴。 直到门后响起插门声,她才回过神来。 热气氤氲,顾莞宁坐在浴盆里,抱着膝盖,脸颊滚烫绯红。 她不是那个意思。 洗澡的时候门开着本就奇怪,就是外面站着她上辈子的亲妈都奇怪。 更别说还是…… 水温渐凉,顾莞宁加了瓢热水。 她心想,程砚洲肯定误会了。 外面还下着雨,天凉,没敢洗太长时间顾莞宁就爬出来,裹上大衣,小心翼翼走到门后,扣三下。 “程砚洲?” 另一侧有声音响起,门很快被打开。 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点蜡烛。 顾莞宁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程砚洲朝她伸手,顾莞宁犹豫两秒,把手递上去,由他牵着进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0 04:20:42~2022-09-21 07:1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叭叭叭要五五五 3瓶;莳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给孩子的◎ 进了屋, 程砚洲先找蜡烛点上。 让顾莞宁坐下,他拿了毛巾过来,动作轻柔地给顾莞宁擦头。 顾莞宁垂着脑袋, 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一旁。 “我没觉得你会偷看。” 她悄悄抬眸, 看一眼程砚洲。 程砚洲面色如常, 换条干毛巾继续擦,“嗯。” 好敷衍。 莫非还在生气? 额头顶一顶他的手心,顾莞宁解释:“我说真的!难不成你洗澡的时候我在门后站着你不会不舒服?” 程砚洲动作停下, 指腹擦过她的眼尾,声音格外低沉:“求之不得。” 顾莞宁:“……” 她的心情一时相当复杂。 算了, 当她没问。 头发擦得半干, 再晾上半刻就能躺下睡觉。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想钻进被窝里休息,但是看一眼身侧男人,她强行摁下困顿的睡意。 把毛巾和衣服放在一起, 程砚洲端在手里,“我去倒水。” 见她昏昏欲睡地点两下头, 生怕自己回来前撑不住,程砚洲道:“过会儿有事情跟你说。” 顾莞宁揉着眼睛抬头, “什么事?” “重要的事。”程砚洲端着东西去了隔壁厨房。 角门半开着,隔壁蜡烛的微光照亮门口那一小片。 顾莞宁盯着看了会儿,有些撑不住, 钻进蚊帐躺在被窝里, 她不睡着就是了。 蚊帐里的空间很大, 顾莞宁坐起来左右量了下距离, 好像比大姨寄来的要宽上不少。 当时打电话, 她说跟两个朋友住在一个屋, 所以大姨寄来的蚊帐本来就宽,可惜还是盛不下三个人的床铺。 现在别说三个人了,她横着躺这宽度都还绰绰有余。 难道是程砚洲又买的? 顾莞宁躺回去,扯了扯上移的裙摆,脚跟相贴,在被子下面轻轻晃着脚尖。 那身宽松的睡衣可惜她只有一身,别的都是从海市带来的。她大姨顾怡文很有自己的审美,又在服装厂工作,所以能经常捡漏些布料,然后买回来给大家裁衣服。 倒水有挺长时间了,顾莞宁侧着耳朵去听。 她屏住呼吸。 室外是滴答的细雨声。 室内一片寂静。 小门将两间屋子连通, 不知何时另一间屋子没有了脚步声,只有若有似无的撩水声。 好像在洗衣服。 顾莞宁盯着一处,眼皮沉沉,渐渐睡过去。 程砚洲倒净水,吹掉厨房的蜡烛,进屋合上门,扭头找顾莞宁的身影。外面没人,那就应该在蚊帐里,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不出意外是睡着了。 程砚洲:“……” 他擦擦半湿的头发,没管那头噼里啪啦响的蜡烛,过去钻进蚊帐里。 棉被掀开的瞬间涌进冷风,顾莞宁不自在缩了缩,清丽的眉眼微蹙。 程砚洲在她身侧躺下,往跟前凑了凑,霎时呼吸间尽是清新幽浅的香气。 喉结上下滚动,程砚洲绷着脊背,压下忽然升起的燥热。 良久,伸手勾住她纤细的腰身带到怀里,程砚洲将人抱住,胸膛紧贴着顾莞宁的后背,合上眼睛。 厚实的棉被盖在身上暖融融的,顾莞宁睡得香甜,并没有因为换了地方就失眠睡不着。 梦里她正在吹着空调吃西瓜,忽然空调没风,又接到通知要停电。 没办法,只好决定出门去公共场所蹭空调。 结果一出门,天上竟然有十个太阳?!! 要世界末日了? 顾莞宁收回抬到半空的脚,却发现身后是一堵坚硬的墙。 顾莞宁懵了,她家呢? 顾莞宁被这噩梦吓醒了。 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她胸口里的心脏狂跳。烛光跳跃,映照在墙上的黑影动了动。反应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地方,顾莞宁抬手擦把汗,还好是梦。 ……嗯? 等等,好像不是梦。 背后好像真的有一堵墙。 顾莞宁撑着手臂要坐起来,刚一动就发现腰间沉重。 那东西缠绕得特别紧,顾莞宁动不了,干脆转个身趴着,这就看到了一旁熟睡的程砚洲。 想也是他。 蚊帐里光线昏暗,顾莞宁盯着程砚洲看。 他眉心蹙起,像是睡得不安稳。 那也是睡着了。 可怜她被热醒。 醒了后知道旁边躺了个人,她再睡觉就困难了。 而且翻身也难。 程砚洲搭在她身上的胳膊像跟铁链一样,死活掰不开,用力硬掰再把人叫醒也不行。 顾莞宁干脆躺回去,盯着墙上的烛影酝酿睡意。 “阿嚏——” 刚才一番动作着了冷风,顾莞宁捂着嘴,眼珠小心翼翼向后瞥。 希望不要把人吵醒。 她一动不敢动,感觉像过了一顿饭那么长的时间,身后依旧没反应。 顾莞宁长舒一口气。 然而气还没出完,后背处的热意紧贴上来,程砚洲的嗓音沙哑:“醒了?” 顾莞宁紧闭着眼,她没醒,她刚睡着。 没得到回应,程砚洲撑着身子去看,看到顾莞宁长睫颤动,烛光映照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同时感觉到她腰腹绷直,程砚洲了然。 “什么时候醒的?” 程砚洲将人抱紧,手臂微一用力,就把人抱到自己身上,面对面相对。 滚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激起一阵酥麻颤栗。 顾莞宁埋头,紧闭双眼,小声抱怨道:“我快睡着了,你又把我吵醒。” 倒打一耙了属于是。 程砚洲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莞宁抿嘴,本来就是。 “那正好听我说重要的事情。”程砚洲坐起来,连抱着顾莞宁也坐起来,坐在他腿上。 反正都被识破了,顾莞宁也不装了,“什么事?” 他身上的肉全是硬的,顾莞宁不自在地往前躲要坐到褥子上,刚躲了没一截又被人拉回去。 “咱们家的钱还没给你。”和她额角轻触,程砚洲道:“预留要买房的钱三千块,此外还剩下一千多,具体多少我明天拿存折给你看。” 听见这话,顾莞宁心里的算盘一阵猛打。 买房她是不是也得出一份,到时候房契上有她的名字也不虚。 程砚洲接着说:“我的工资加上各种补贴有一百三十七块钱,都交给你。” 顾莞宁犯难,管账啊。 有那么多钱是不错,但是让她管钱就难了,她自己花钱都大手大脚的。 正在琢磨如何推辞这件苦事,两人的钱各管各的,顾莞宁就听程砚洲说:“还有另一件事。” 她偏头,“什么唔——” 唇齿交缠,呼吸尽数被夺走,杏眸难耐半阖,眼前一阵恍惚,顾莞宁像是又回到那天溺水的时候。 带着厚茧的手滑过红唇,吐出灼热的气息。 指尖泛白,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 昏暗的帐子里逐渐升温。 …… 是夜。 屋外狂风呼啸,倾盆大雨。 雨落成线。 直直地拍打在檐上,密集且沉重。 破碎的水珠溅落四处,檐下幼嫩的花草无力在风中摇摆,折下细细的茎身。 几声轰隆雷响,知青院今年的院墙塌了第二次。 天光微亮。 蜡烛不知何时燃尽。 厚重的帘子漏出几缕光亮。 上工的哨声准时响起,嘹亮幽远。 ** 中午饭点刚过,程砚波带着朱晓慧上门来送礼。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程砚波给他和媳妇儿撑着伞,把东西塞给程砚洲,“随礼的人参给了二姐,暂时我也寻不到别的好东西。正好手头有几张工业票,三哥你寻摸着给小嫂子买台收音机解闷也成。” 票证裹在手绢里,程砚洲拆开,把里面几张大团结挑出来扔回去。 “给你们孩子的。” 程砚波手忙脚乱接住,“咋还能这样?” “到时候我在阳市,寄东西麻烦,干脆现在给。”程砚洲简单解释,后问:“二姐那边还好?” 没办法,程砚波又把钱收起来塞到兜里,回道:“都好。娘说让你和三嫂有时间去一趟,满月跟周岁的时候你俩肯定不在,趁走之前先见见。” “娘还说,明天回来一趟帮着你跟三嫂收拾行李,接下来到你跟三嫂去阳市前她都待在二姐家。 “刚才在家爹也说今天要去见孩子,估计这几天也宿在二姐家。” 程砚洲点头表示知晓。 程砚波又道:“北边公社的那个老大夫已经送回去了,给了他钱票和粮食当报酬。” 程砚洲:“嗯。老爷子是个口风紧的,拿了东西就不会往外说。” 三人站在门口说话。 一直安静的朱晓慧不停往院里头瞅,就是看不到顾莞宁的身影,她忍不住出声问:“三哥,小嫂子呢?” 黑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虚,程砚洲道:“在休息。” 朱晓慧恍然大悟,中午饭后到上工这段时间社员们都拿来午睡的。可惜了,她还想借三嫂那身裙子,比照着让人裁一身呢。 送走老四两口子,程砚洲回身进厨房,给灶上的鱼汤添几根柴,然后轻手轻脚到隔壁屋,摸进蚊帐里。 熟睡的顾莞宁没有任何反应。 在她身侧躺下,程砚洲也重新合上眼。 日暮西斜。 醒来的程砚洲忙去厨房查看鱼汤,鱼肉炖得软烂脱骨,拿筷子一挑能挑出整根鱼骨来。 另烧起一个灶,炒一盘番茄鸡蛋,再加水煮面条。 面条出锅后,程砚洲去隔壁喊人起床。 撩开蚊帐,程砚洲小声道:“煮了鱼汤面,起床吃饭吗?” 顾莞宁哼哼两声。 细眉微蹙,眼皮下的眼珠只动了两下。 抬手替她理一理耳边的碎发,程砚洲商量道:“吃完饭再睡。” 顾莞宁偏头,躲开他骚扰自己的手。 差点扯掉她的头发,程砚洲加重几分语气:“别躲。” 话音落下,顾莞宁呼吸突然急促不少,红肿的嘴角微动,好像在嘟囔什么。 程砚洲离得不远 殪崋 ,隐约听到几个字节。 “说好……不算……最后……” 断续的音节带着愤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07:10:13~2022-09-22 05:0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ear 4瓶;天亮了,该更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识人不清◎ 程砚洲还要再劝, 顾莞宁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拒绝继续交流。 “里面闷。”程砚洲扯了扯被子,露出顾莞宁的下巴来, “煮了西红柿鸡蛋面, 不想起在炕上吃也行。” 顾莞宁烦不胜烦, “不想吃。” 嗓音嘶哑,喉咙一阵干疼。 “想喝水。” 程砚洲端来水,是温热甘甜的蜂蜜水。 就着他端的搪瓷缸子, 顾莞宁大口大口喝了足足有半缸子。温热的水划过喉咙,些微冲散了刺痛。 喝完水一推缸子, 顾莞宁又趴回去。 继续睡觉。 谁也别想打扰她睡觉。 把搪瓷缸子放回去, 程砚洲在炕沿旁蹲下来,“你一天没吃饭了。” 顾莞宁没好气地想,那怪谁? 捏一捏她红润的脸颊,凑到她耳边, 程砚洲低声问道:“那不吃饭,现在就睡觉?” 顾莞宁:“……” 猛地睁开眼睛, 她瞪着程砚洲。 “你——”顾莞宁气得抿唇,刚好压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吃饭,我吃饭行了吧!” “那我去盛饭,就在这屋吃。”程砚洲说着站起来要走。 顾莞宁叫住人, “等、等等!” “嗯?”程砚洲回身, “有什么想吃的我马上去做。” 脸颊滚烫, 下巴埋在棉被里, 顾莞宁的声音闷闷:“不是。我、我起不来。” 军训都没这么累。 军训第二天还能坐起来跌回去, 她这下直接坐也坐不起来。 程砚洲立马说:“那我帮你揉揉。” 顾莞宁眼神警惕, 果断拒绝:“不用。” “你搬个棉被过来让我靠着就行。” 程砚洲的话不可信。 程砚洲把蚊帐挽上去,才抱了棉被过来。 顾莞宁自己磨蹭着靠过去。 移动间,睡裙的肩带滑下来,露出精致纤细的锁骨。 色彩斑斓。 程砚洲随手帮她提上去。 顾莞宁下意识偏头躲开。 真是怕了程砚洲。 程砚洲坐下来,倾身靠近,“怎么躲我?” 顾莞宁垂眸盯着被褥,不搭理他。 这话你问我? 他叹声气,表情受伤,“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顾莞宁抿嘴,她实在忍不住了,“反正不是好人。” 程砚洲:“?!” 他偏头,蜻蜓点水般轻触顾莞宁的嘴角,落下轻吻。 再开口语气带着讨好。 “你之前说过,我是好人,大好人。” 顾莞宁瞪他,声音略微沙哑,嗔怒道:“那是之前!” “那时候年纪小,识人不清。” 怜惜地抚上她微肿的红唇,闻言程砚洲动作一顿:“……可才过了两个月。” 顾莞宁扭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一算都过几十年了。” “我……”程砚洲认真道歉,“下次不会这样。” 顾莞宁才不信。 他都骗了自己好多次。 “不是要吃饭吗?”顾莞宁抬起下巴,浑身都在抗拒交流。 吃饭还是重要。 搬一张小桌子过来放在炕上,程砚洲又去隔壁端了两大碗面条,切一盘小咸菜装上。 看着眼前的大碗面条,顾莞宁沉默了。纵使一天没吃饭,可如此大碗程砚洲不会觉得她能吃下去吧? 把筷子塞到她手里,程砚洲道:“你先吃,剩下的我吃。” 听见这话顾莞宁才安心,颤颤巍巍举着筷子往嘴里送面条。 这面条是自家扯的,筋道带着麦香。 西红柿鸡蛋里头,鸡蛋是自家老母家下的,正宗的高寒地域土鸡蛋,蛋黄个头还大;西红柿是自留地里摘的,味道酸酸甜甜,不像后世那种便于运输但是味道寡淡的品种。 面汤是昨天剩下的鲜鱼煮成的鱼汤,加了红枣和人参,入口鲜甜又营养丰富。 还有那盘小咸菜,酸酸辣辣的,有萝卜条和白菜丝,都是自留地里收上来的菜。 可惜饿了一天胃口也饿小了,顾莞宁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一下,顾莞宁躺回被窝里,精神却一直紧绷着睡不着。直到身边躺下个大火炉,她合上的眼睛微动,睫毛颤了颤。 希望程砚洲今天做个好人。 程砚洲把人圈到怀里,轻吻一下她的脸颊,像是在回答她:“睡吧。” “今天老四来送信,娘说过两天让去二姐家见一见小侄子小侄女。” 顾莞宁睁开眼,惊讶道:“什么时候来的?” 问完她就猜到了。 程砚洲回道:“中午。” 顾莞宁背对着他,赌气似地去掰程砚洲缠在腰上的胳膊。 程砚洲忙问:“怎么了?” 顾莞宁简直没脸见人了,羞愤难当,声音带着哭腔控诉:“他们肯定都知道了!” “不会的。”程砚洲不肯放开,低声哄她:“我说你在休息,中午这段本来就是社员休息的时间。” 顾莞宁却不太相信,哪有专门解释的,越是主动解释越像是在掩饰什么。 “真的?” 程砚洲点头,“老四媳妇儿问你在不在,我说你在休息。” 那还好。 顾莞宁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接下来两天,程砚洲总算做了个人。 结婚以后第一次出家门的那天,头顶艳阳高照。 上身是秋衣套毛衫,下身是毛裤和宽松的黑色裤子,围上围巾加上件外套,再抱上军大衣毡绒帽。 顾莞宁和程砚洲去县城二姐家。 去之前两人先到爹娘家,可惜人都不在,大人去上工,小孩去上学,还有个顾鹤庭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路上,程砚洲说道:“二姐那边估计人不少,中午就不在她家留饭添麻烦了,在国营饭店吃,再买两个菜回来。” 要是以往,顾莞宁肯定立马答应。 吃饭的钱她跟程砚洲轮流掏。 但是今天顾莞宁罕见的沉默了。 沉默之后,她说:“回家吃吧,还有那么多菜和肉呢,吃不完就浪费了。” “也行。”程砚洲又问:“要不买一盒你爱吃的丸子?” 顾莞宁再摇头,“不买。” 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程砚洲停下车,回头问:“怎么了?” 额头抵着他的后背,顾莞宁解释:“我觉得,该省钱了。” “如果我去阳市,那大队老师的工作就得交给别人,这样家里就你一个人有工资。而且你打算要买房,买完房要装修,还要买家具,花项太多了。” “再说我都结婚了,肯定不能再要大姨给的钱。” 程砚洲:“……你就在担心这个?” “那不然呢?”顾莞宁反问。 现在她可是家里管账的,不精打细算怎么过日子? 再找到工作之前,必须先学会节流。 捏住她的手腕,程砚洲语气无奈道:“我的工资难不成还养不起你吃饭?” 顾莞宁纠正,声音加大:“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女同志能顶半边天,我怎么能只靠你养?” “那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程砚洲清楚,他娶的姑娘是个有能力也有自己想法的人。 “部队会给随军的家属安排一份工作。大多是食堂洗碗的工作,亦或是制装厂的干事,再就是营区小学的老师,不过后两种十分难得。哪怕是第一种,排在前面的随军家属也数不胜数。” “想好了。”顾莞宁点头,“你知道报社投稿吗?” 说起来这个想法还是来源于家里的几位长辈。 这个时期的稿酬被限制在千字十元以下,但对于擅长此道的知识分子来说简直是光明正大敛财的机会。 而搁在数十年以前,稿酬的价格还能更高,和当时时代的工资水平相比就是暴利。如果翻译一本大部头百万字的书,夸张点一辈子都不用愁吃穿。 她外公、大舅和二舅都在大学工作,外公和大舅都曾公费出国留学,所以十分精通外语,经常接些翻译稿补充家里的存款。 没办法,顾家也并不是什么殷食人家,哪怕公费留学在国外的花销也非常大。加上父子都有爱看书爱买书的习惯,简直花钱如流水。 二舅,也是她爸比较另辟蹊径,学的是书画,工作之余经常画些插画投稿给出版社和报社,也能拿到可观的报酬。 后来风头紧,哪怕这种投稿获得金钱的行为是合理合法的,外公和大舅二舅也逐渐减少了次数。 现在嘛,顾莞宁也不是要追求暴富敛财,就是想简简单单赚一笔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而已。 她不能心安理得只靠程砚洲来养。 “你想写书?”程砚洲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顾莞宁否定道:“不是,我能写什么书?” 她高考作文都是靠死记硬背积累素材才上五十分的。 相比语文作文,抛开内容,她的英语作文就非常出色了,句式、语法、短语、动词、搭配词组等等都非常优越。 虽然上辈子她爸妈是二代暴发户,但也是相当注重子女教育的暴发户。 打小她的课后辅导班、技能拓展班就有一大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顾莞宁卖个关子先不说。 当然还有个原因,她怕自己此时信心满满,但到时稿子被退回来。 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毕竟这时候能人不少,懂外语的人是真懂,会写作的人到了后世也都成了大作家。 她一个小透明不求多,还是老老实实赚几块钱就行。 很快到了二姐程严慧家。 不大的屋子里挤了挺多的人。 有程家二老,也有江家二老,还有江家的亲戚,都是今天来看孩子的。 江荣明在上班,大儿子在上学。 进了屋,冯秀芝立马迎上来,拉着小两口就去里屋见龙凤胎。 里屋已经烧上了炉子,进去就暖烘烘的。 程严慧半靠在床上,一左一右放着双胞胎。 “老三,还有莞宁来了,过来看看孩子。” 顾莞宁轻手轻脚,动作不敢大了,万一再惊着孩子。 程严慧笑道:“不用那么小心,俩孩子睡得实。” 她总梳着的两条乌黑大辫子解开了,柔顺地披在肩头,笑起来温和柔顺。 刚出生的孩子其实没什么看头,还没长开。 顾莞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看出什么区别来。她心想,兴许龙凤胎也有长得像的。 江母这时进来,目光在顾莞宁身上流转,笑着问道:“咋样?这鼻子随了严慧,眼睛随了他们爹,还有那头发,乌黑茂密的也随了严慧!” 顾莞宁愣愣点头。 看她这反应,程严慧小声轻笑,说道:“孩子还小看不出什么来。” 江母进来是给孩子换尿戒子。 怕熏着程砚洲和顾莞宁,程严慧让他俩先出去。 没急着走,顾莞宁拿出给孩子的东西来,拢共是二十块钱,一个孩子十块钱。 十全十美,成双成对。 等两人离开,江母立马跟程严慧说:“你家老三这千挑万选的,总算叼回来个好看的,你瞅瞅那小模样,啧啧!” 到底是亲弟弟,程严慧也护短,嗔道:“娘,老三不是那样的人。您还不知道,他之前就没那心思。这不救了莞宁一回,俩人这常来常往的才看对眼。” 江母点头,“是是是。你这当姐姐的,记得多提点你家老三,他那臭脾气又冷又硬的性子可得改改,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看过孩子,又跟冯秀芝说了几句话,留下东西两人这就往家走。 离开二姐家时,保险程砚洲又问道:“真不去国营饭店吗?供销社也不去?” 顾莞宁态度坚决,“不去。” 回到大队,程家才将将吃完饭,大嫂杨碧兰正收拾碗筷呢。见俩人回来,杨碧兰问:“咋样?龙凤胎模样好不好?” 顾莞宁点头,“黑头发黑眼睛鼻子也挺。” “那就是好看了。”杨碧兰显然很有经验,“快坐下,我给你们炒俩菜去。” 环视一圈都不见顾鹤庭,顾莞宁忍不住问:“我二哥呢?” 作者有话说: 高亮提示:本文架空,架得很空 注:事先查过资料,这个年代是没有稿费的,原创稿和翻译稿都没有,写书出书也没有 但是本空架空嘛,所以设定稿酬在十元以下 包括之前男主的假期也是,也是架空设定 ps.1别怪我用五彩斑斓,用其他说不定就…… ps2.高寒:高纬度高冷地区,缩写 感谢在2022-09-22 05:06:41~2022-09-23 04:3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心派大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准备◎ “顾兄弟进山了。”程砚江摊在椅子上, 吃饱喝够一脸餍足,“前几天下雨,后头山上塌了一块, 有社员路过那处见着了野猪脚印。大队长就让民兵队去公社借枪, 进山打野猪, 省得下山再祸祸咱们庄稼地。这不顾兄弟刚好在,他一听说也跟着进了山。” 牵着顾莞宁坐下,程砚洲问:“什么时候去的?” 程砚江道:“今天凌晨, 估摸天黑就能回。” 结婚那天剩下的食材不少,家里的伙食水平一下子就上去了。 杨碧兰炒了三个菜, 蒜苗回锅肉、韭菜鸡蛋和清炒南瓜藤, 还有二和面的大馒头和小米粥。 回锅肉咸香微辣,韭菜鸡蛋滑嫩可口,南瓜藤鲜脆甘甜,都特别下饭。 吃完饭, 程砚洲把碗筷刷干净,和顾莞宁回到自家休息。 午后两人又来程家这边, 带着一兜东西,有麦乳精、糕点饼干也有罐头。 家里只有丽丽和小石头姐弟俩, 蹲在地上玩泥巴。让两人洗手,顾莞宁拿了饼干给他们吃。 半下午的时候,隐约听到后头山上几声响, 应该是在打野猪。 顾鹤庭回来的比预计要早, 手里拎着两只小猎物, 进门看见顾莞宁, 他眉毛一挑, 语气不怎么好:“终于舍得出门了顾小晚?” 晚上在外头吃饭, 桌椅板凳都摆在了院里。 程砚洲在屋里烧饭。 顾莞宁正趴在桌面上,无聊到跟两个小孩玩‘左右手哪个手里有石头’的游戏。 听见顾鹤庭的话,她一阵心虚。 也不是她不想出门的,还不是程砚洲的过? “二哥,你进山打野猪了?”顾莞宁讨好地笑笑,转移话题。 顾鹤庭拎着猎物过去,提起来给三人展示,“拿了两只野兔野鸡,晚上炖个兔子,野鸡做成叫花鸡,裹上泥放灶灰里焖一晚上,明早吃。” “叫花鸡好吃吗?”顾莞宁杏眸亮晶晶的,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她吃过辣子鸡、宫保鸡丁、烤鸡、炸鸡、大盘鸡…… 还真没吃过叫花鸡。 “那看程老三咋做。”顾鹤庭把猎物送进厨房去,跟程砚洲交代几句出来,搬了凳子坐下。 顾莞宁殷勤地推过一杯水去,好奇问道:“二哥你不会做叫花鸡吗?” 仰头咕咚咕咚喝干净,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顾鹤庭跟看傻子似的看着顾莞宁,“我连煮粥都不知道放几碗水,哪会做叫花鸡?” 顾莞宁:“……” 那是比她还不如了,她还会炒菜煮粥煮面条呢。 “二哥,你这么理直气壮,脸皮真厚。”顾莞宁夺过搪瓷缸子来,“大石头都会煮粥呢!” 顾鹤庭:“……我不信。” 丽丽和小石头点点脑袋,“大哥会,还会炒菜。” 顾鹤庭震惊了,“大石头他才七岁!”他扭头朝厨房望了一眼,不可置信道:“大石头才比灶台高半个脑袋吧,怎么拿勺子炒菜?” “站凳子上炒,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顾莞宁语重心长,“二哥你至少会煮个面条啥的,省得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饿肚子。” 顾鹤庭摆摆手,“饿不着,在部队有食堂吃。” “食堂大过年的也开吗?”顾莞宁反问。 顾鹤庭看着她,“那去你家吃啊。” 顾莞宁:“……” 是的,竟然该死的是个非常可行的办法。 “那要是我跟程砚洲不在呢?”顾莞宁问。 顾鹤庭:“为什么不在?” 脑筋快速转动,顾莞宁道:“比如,我跟他回来探亲,那你怎么办?” “我也回去探亲,要么就吃食堂。”顾鹤庭一副‘这有什么难的,很好解决’的表情。 顾莞宁沉默了。 顾鹤庭简直油盐不进。 他就是不想学做菜! “你不会有那种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迂腐古板的想法吧?”顾莞宁憋不住问。 睨了她一眼,顾鹤庭道:“有没有可能,我就没做菜的天赋?我煮个粥能把水煮干了,炒个菜能把锅桶烂了。” 顾莞宁彻底不说话了。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粥里的米那可是最金贵的粮食,为了让顾鹤庭学做饭再浪费了可咋办?还有铁锅,买铁锅得要票呢,又贵又稀罕,不值得! 大不了等只有顾鹤庭一个人的时候,她提前给备上十天半个月的干粮。 桌上摆着花生,顾鹤庭抓一把捏来吃,“咱爸妈就没那个天分,我这还是遗传她俩的。你忘了,爸只会煮粥,妈也只会煮饺子。” 顾莞宁:“……” 她想起来了。 得亏她家对门住的就是大舅和大舅妈,隔壁住着外公,楼上楼下的邻居也都热情和蔼,不然她和顾鹤庭估计长大都困难。 晚上又是一顿大餐。 这几个月来程家三天两头见荤,还不是肉星,而是大鱼大肉。别说孩子吃得满足,吃得脸上的肉胖嘟嘟的,个子也往上窜不少,就是大人也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吃完饭收拾桌面碗筷,一家人都没出去,而是围着桌子闲聊。 程砚洲问顾鹤庭,“明天还进山吗?” “进。”顾鹤庭道:“明天你俩把行李收拾好,后天一早得走。” 听见这话程砚江说道:“顾兄弟,还有老三,路上吃的干粮你们看要备多少合适?还有给战友们带的东西,家里地窖里的山货不少,你俩过去瞅瞅带哪些。” 杨碧兰也说:“早前娘就让备着老三带的东西,先前老三打的野鸡野兔都腌好了,还有咸肉咸鱼,拿袋子裹上就行。” 只是这样听着,顾莞宁就觉得要带的东西不少。 顾鹤庭也没想到程家把他的东西给准备上了,更难得的是,程砚洲的大哥大嫂也没什么意见。 程砚江和杨碧兰确实没什么意见。 程家二老,冯秀芝和程长河就不是什么计较的人,也没说更偏心哪个孩子。 刚嫁进程家的时候杨碧兰还不习惯,总觉得公婆有些过于讲道理,既不偏向以后给自己养老的老大,也不偏向最嘴甜的小儿子,更不重男女。 程家这四个兄弟姐妹里头,数大房最不显。 杨碧兰也不是没为自家盘算过,但是见不管公婆还是弟妹都不往心里去,久而久之她就看明白了。 程家不兴搞心眼子。 公婆也不是藏私的性子。 四个兄弟姐妹也是真感情。 分家前是,分家后也是。 不像她娘家,没分家的时候几房哥嫂在爹娘跟前争奇斗艳地争宠,等一分家哥嫂几个使出浑身解数推辞养老。 这情况倒也常见,好歹她大哥是个有良心的,给她爹娘好吃好喝的供着。 所以争啥斗啥啊?还能缺你口饭吃? 程砚江下头三个弟妹都是有出息的,都比她家有出息,还孝顺。因为她跟大江伺候着公婆,三个弟妹没少补贴。 单说老三回来这趟,这天天大鱼大肉都是他弄的,不过是拿点山货而已,随便拿! 程砚洲不光拿了给战友和领导的份,也拿了顾莞宁爱吃的几种。离开地窖前,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山核桃,程砚洲拎了一布袋上去。 顾莞宁在跟大嫂杨碧兰商量要做什么干粮,“糖包、馒头、包子,我想再炸几瓶肉酱,路上带着吃。” “成!”杨碧兰撸起袖子,“辣椒酱也炸几瓶吧,家里晒了挺多干辣椒。” “嗯嗯!”顾莞宁不停点头,“里面加花生碎,夹在馒头里面肯定好吃!” 顾鹤庭不会做饭倒是挺会吃。 他靠在厨房门口,偶尔插嘴:“撒一把白芝麻才香。” 程砚洲提着东西过来,放在厨房地上,“再煮一兜鸡蛋吧。干粮不用太多,天气热路上不好保存。火车在春市大站经停两个小时,车站对面有国营饭店,到时候再买后半路的干粮。” 杨碧兰去橱柜里头翻鸡蛋,剩下的不多了。 程砚洲道:“明天我去县城买回来。” 天差不多晚了,顾莞宁跟程砚洲回家。 洗漱过后,程砚洲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个小石磨,坐在檐下拿水清洗。 顾莞宁好奇地过去,“这是要做什么?” “磨核桃。”程砚洲道:“试试喜不喜欢喝。” “那就是核桃露了。”旁边放着装核桃的袋子,顾莞宁挑出一个用力捏了捏,真让她捏下一小块来,“我要加蜂蜜。” “买蜂蜜不要票。”程砚洲抬头看她,“阳市郊区有个养蜂场,夏季才过,蜂场每月都给百货商店供货,到时候买几瓶。” 歪头沉思,顾莞宁问:“一瓶有多大?” “草莓罐头那么大。”程砚洲问:“一瓶省着吃能吃半年。” 顾莞宁肯定不会省着吃的,但是她道:“那就先买两瓶吧。” 得学着省钱啊。 “我们带的行李是不是很多。”顾莞宁掰着手指计算,“你看除了路上要吃的,还有一大兜山货,咱们三人的衣服,再就是那么大一个棉被。” “要不要放邮局寄两个包裹?” 程砚洲停下洗石磨,他想了想说道:“我跟二哥的行李不多,棉被也好带。” 顾莞宁抿着嘴角,看程砚洲:“你的意思是,我的衣服太多了。” 虽然,确实很多。 但那是一年四季要穿的所有衣服。 “那好吧,我的衣服寄过去。” “可以留下一部分,到了阳市再买。”程砚洲道。 顾莞宁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成衣太贵了,买布料我又不会做。” 程砚洲:“可以请人帮忙做。” “营区制装厂的老师傅会帮人裁衣裳。” “还是不要了。”顾莞宁揉捏着核桃,“我的衣服又不少。” “那也行。”程砚洲点头。 次日,冯秀芝和程长河从县城回来。 大清早,顾鹤庭跟人进山。 程砚洲的家门也被敲响。 第64章 ◎出发◎ 程砚洲过去开门, 把冯秀芝和程长河迎进来。 顾莞宁裹着大衣到厨房,睡眼惺忪,不停打着哈欠, “爹, 娘。” 起床后她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不到六点。说实话,是不是太早了? 看出了她的想法,冯秀芝道:“不早了。真收拾起来一天都嫌不够呢, 快去洗把脸精神精神。” 不过干活前得先吃饭。 昨天焖灶灰里的叫花鸡拆了,带了一半过来。 程砚洲在外头磨核桃花生, 冯秀芝上灶煎馒头片, 又炒了两个小青菜。 花生核桃露在小锅里咕嘟咕嘟滚着,醇厚的香气在小院上空飘散。 等饭吃得差不多时,程砚洲盛出核桃露来,倒上蜂蜜, 四人跟前一人一碗。 这东西可稀罕了。 纯天然不加任何添加剂的核桃露,顾莞宁也是第一次喝, 而且这一碗少说得有五六个核桃,又香又甜。 就是喝多了有点齁。 锅里还有多的, 程长河端回家给三个孩子分着喝了,补脑子。 吃完饭,程砚洲骑自行车去县城一趟, 买了五十个鸡蛋并一些点心回来, 送到程家让杨碧兰帮忙煮鸡蛋, 煮了二十个, 剩下的留着家里吃。 自家这边。 冯秀芝叫了杨桂花来帮忙, 两个老姐妹一齐出力, 把厚实又沉重的大棉被叠了又叠、裹了又裹、压了又压,最后加上一层塑料布,塞进编织袋里。 “莞宁你来这边坐着,争取把棉花压实了。”冯秀芝擦把汗,招呼顾莞宁过来。 顾莞宁乖乖坐过去,她本来想帮忙的,但是她娘和桂花婶子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再上去就是添乱了。 杨桂花呼扇着搪瓷缸子的盖吹风,倒上水灌了几大口,问:“晚上她俩盖啥啊?” 冯秀芝也坐下来喘口气,“有,莞宁还有床大被子。那床被子就留家里,等啥时候她跟老三回大队也能盖。” 歇上片刻,冯秀芝跟顾莞宁说:“蚊帐就先不拆了,明早让老三再拆。被褥啥的你俩别管,回头我来家里收拾。” 距离中午吃饭还有段时间,冯秀芝跟顾莞宁又收拾了几兜衣服,“行,后晌让老三去邮局寄过去,路上少点东西也轻快。” 中午杨桂花是在这边吃的,吃饭的时候说起队小的事,“莞宁,咱学校老师的工作你觉着柴知青咋样?” “瑞云姐讲得很好。”托她代课前,顾莞宁和赵红英旁听过十分钟,合格之后才同意。 而且柴瑞云在用她的习题册讲课,讲课方式和风格也尽可能往她这边靠,学生听的时候很快就能适应。 如果说让谁来接她的工作,顾莞宁觉得柴瑞云应该挺合适。 “那成。”杨桂花点头,“过两天让长顺带人过去听一节,要是差不多就让柴知青来讲。” 她也比较属意柴瑞云,这姑娘安生不作妖,还跟赵红英赵知青住在一处,往后俩人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能随时交流。 吃过饭浅浅歇息了片刻。 后晌转移阵地到老房子那边。 程长河和程砚江父子到点去上工,一般只要家里没大事,父子俩都雷打不动去上工。 杨碧兰也是,不过今天她得帮着准备干粮。 那头她出一锅,冯秀芝就带顾莞宁装一兜。先是肉酱和辣椒酱,这两样都经放,不仅火车上能吃,到了阳市一样能吃,冯秀芝就让背多了些,足足有七个大罐头瓶子。 拧紧了,套上油纸和毛巾,再用小棉被裹上塞包袱里头。 鸡蛋也煮了,不过冯秀芝让做成了卤鸡蛋,五香卤蛋也经得起放,煮了三十个。煮好后连汤带鸡蛋搁盆里腌一宿,明早再装进最大的搪瓷缸子里带上。 跟卤蛋一起煮的还有一大块野猪肉,是杨桂花今天拿来给顾鹤庭的。 “晚上你二哥还能拿回来一块,到时候炸一锅肉渣,拌个馅儿,包饺子捏包子都成,明早也给你们带上。” 冯秀芝心里头快速盘算着,去后院解下檐下挂着的腊肉咸鱼,又给装了一大兜,跟那两袋子山货搁在一起。 程砚洲寄包裹回来,瞅见院子当中那一大堆,顿时也有些发愁该怎么带。之前他要走的时候,都是带几件衣服、一袋山货并两三天的干粮就行。 这回虽然多了俩人,但东西也多了一倍不止。 “要不,这些肉跟我们自己要吃的山货也用邮寄吧?”程砚洲问顾莞宁。 这话让冯秀芝听见了,一巴掌拍过去,“就这么点东西,你跟莞宁二哥这么壮的小伙累一点咋了?” “火车站人多,乱,我怕到时候东西太多顾不上,万一再互相走散。”程砚洲认真解释。 顾莞宁举手,“我不乱跑。” “也是。”冯秀芝倒认真考虑起来,她撸起袖子,“这样,我再把东西收一收,争取收成三个大包,还有个小包让顾莞宁背着或者抱着,这样你们顾起来也容易。” 山货啥的暂时用不到,就统统封进一个大编织袋里,摔了也不怕,这些东西经压经摔。 程砚洲和顾莞宁两人的衣服跟棉被放一起,这样就又少了一个袋子。 鞋袜分成个小包,跟脸盆毛巾香胰子的兜装进大兜里。 最后就是吃食干粮,包子馒头烙饼糖包鸡蛋和点心,这估摸得是个不小的包,还沉,也不能压。拾掇拾掇分一半出来,扣到脸盆里头。 “这个水壶老三你就挂脖子上,莞宁你背着这兜吃的。那三个包让你二哥背一个,腾出手来拿他自己的,剩下的让老三抗。” 这样一分就显得干净很多。 一通拾掇后,天也黑下来。 赵红英和柴瑞云来找顾莞宁,三人去林家的小院说话。 赵红英塞一把票给顾莞宁,“这是我跟瑞云找知青点的知青换的,全是通用的粮票,你拿着,出门在外心里能踏实点,别的我们也帮不了什么。” 这年头,票证比钱还难搞。 顾莞宁捏着那一沓,那么厚那么多的粮票,知道赵红英和柴瑞云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其实细算起来,三人才认识不到半年。 跟两人告别,顾莞宁回到家,趴在院里的桌上发呆。 看她情绪好像不高,程砚洲在一旁坐下,“到了阳市,可以常和她们写信联系。” 顾莞宁抬眸看他,“邮局跟营区隔得不远吗?” 程砚洲:“……远是远。” 那可不,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市里头呢,得坐一小时车才能进城。 “晚上吃馒头夹肉,你觉得能吃几个?”程砚洲生硬地转移话题。 顾莞宁:“……一个。” 程家蒸的馒头都很大个,吃一个都悬。 卤肉切片,跟菜一起剁碎,夹进馒头里,再盖上一勺辣椒酱,配棒子面粥喝不要太好吃。 顾鹤庭拎着肉回来,进山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来就炫了两个馒头夹肉。 吃完饭,程长河说道:“明天五点就起,收拾会儿,最多半小时得走,到时候长顺开拖拉机带你们去车站。” 坐客车到市里的火车站,再买票到阳市,一统折腾下来没个七八天到不了。到了之后还要收拾布置屋子,且有得麻烦呢。 回到家,洗澡洗头发洗漱后顾莞宁钻进被窝里,义正言辞警告程砚洲:“你,老实点!” 用的还是二哥顾鹤庭严厉进阶版语气。 程砚洲:“……” 他真没打算做什么。 但是瞧着顾莞宁紧绷小脸,表情严肃又高冷,程砚洲忍不住凑近,咬在她脸颊上一口。 “现在才八点不到,到明早五点有九个小时,可以腾出两个小时。” 捂着脸颊,顾莞宁瞪他,深呼吸两下,沉默着背过身去。 不能跟这人一般见识。 “你要是敢,我就不理你了!” 弱弱的威胁声传过来。 程砚洲把人圈进怀里,轻笑道:“不敢。” 还好他不敢。 第二天天还大黑着。 程砚洲一早就起来拆蚊帐。 听见动静顾莞宁也想起,被程砚洲摁下,“还有时间,过会儿我再叫你。” 今早在老房那边吃饭,到时间后顾莞宁挣扎着起来,洗漱然后套上一身装备跟程砚洲过去。 早晨吃肉包子卤鸡蛋配大米粥。 半锅肉包和一锅卤鸡蛋全部装好,杨桂花也上门来提醒,“长顺开拖拉机到村口了,赶紧收拾东西过去。” 一根扁担前后绑上棉被和鞋袜脸盆,一根扁担前后绑着山货和顾鹤庭的行李,顾莞宁则背着一兜干粮,抱着水壶,前面抱着点心和一些钱票,三人这就要离开了。 冯秀芝和程长河一送再送,送到了村口,还想跟着去车站,被杨桂花劝下来了。 把行李放到拖拉机上,程砚洲回头去找冯秀芝和程长河,“爹娘,等在阳市买到房,我就把你们接过去。” 程长河搓着手,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哎,我跟你娘也去大地方享享福,到时候还能帮你们小两口带孩子。” 冯秀芝抹了抹泪,“享福不享福没啥,咱现在过得也不差。老三,你跟莞宁在那边好好的,放了假就回来看看,知道不?在那边也常给家里打电话、发电报,叫我跟你爹知道你俩的情况。” 程砚洲点头,“一定。下个月秋收,爹娘你们就别从头跟到尾了,千万注意身体。” 程长河摆手,“那可不成,我还能干,到时候叫你娘歇两天就行。” 程长顺在前头催了又催,冯秀芝推了一把程砚洲,“快去吧,再误了点儿。” 深深看了二老一眼,程砚洲转身,大步走到拖拉机旁跳上去,回头跟两人说:“回去吧,外头冷。” 顾莞宁冲他们挥手,在拖拉机噔噔蹬的声音中喊道:“记得喝热乎的姜汤!” 冯秀芝和程长河互相搀扶着,向前走两小步追了追,“记得!” 目送拖拉机逐渐走远,直到没了影儿,老两口才跟杨桂花转身往回走。 今天的天气不好,到了公社,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 程长顺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后头有塑料布,你们遮一遮!” “叔你呢?”顾鹤庭问。 程长顺戴上帽子,“早就穿上雨衣了。” 拖拉机一路没停直到客车站。 几个人把行李拖下去。 程长顺从兜里掏出介绍信来,“给,待会儿买票用,看你们仨上了车我再走。” 程砚洲和顾鹤庭去买票,顾莞宁就先在拖拉机旁等着。 在车站门口能看到旧大坝,让顾莞宁不禁想起那次来接她二哥时发生的事。 丰收大队所有的知青都各自去了别的地方。 有罪的人得到惩罚,可那些鲜活的生命却一去不返,那些非人的经历也在时刻摧残活下来的人。 买完票,程砚洲出来找顾莞宁,“走前该带你去看一次大夫的。” 这次走得急,下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顾莞宁回神,说道:“那不有好多张药方么,挨个吃就行。” 吃了几个月的药他感觉身体好多了,甚至还有人参补着,再补就该升仙了。 雨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程砚洲和顾鹤庭赶忙搬行李上车。 看三人上了车,程长顺才往回走。 今天去市里的客车人不多,一路摇摇晃晃颠簸了两个小时,再下车顾莞宁差点弯腰吐了。 下了雨,本就不好走的路泥泞不堪,车子也一会儿慢一会儿快的,比坐船还晃。 市里的客车站对面就有供销社,顾鹤庭去买了斤果丹皮,“含着这个压压恶心。” 果丹皮能把人酸掉牙。 撕下一小块,顾莞宁含在嘴里,皱着脸跟在俩人旁边。 火车站在客车站后头那条街。 车站大厅里人挤人,顾莞宁紧紧抱着程砚洲的胳膊,也不忘护着胸前装了钱的包裹。三人在人群里面艰难穿行,又要寻空隙又要顾行李,中途还险些被人流冲散。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禁欲娇妻 程砚洲:勾人糙汉 要换地图啦 第65章 ◎到达◎ 好不容易挤到售票窗口前, 排队买票又花了半个多小时。 车站一面墙上挂着时钟,显示现在是不到十一点,而火车是十二点半开。 这个站点是火车的始发站, 基本上会准时准点出发。 “去排队等检票吧。”顾鹤庭道。 车站里没有指示牌, 人来人往连工作人员都很难逮到, 顾莞宁全程茫然,被两人带着左拐右拐来到一截队伍后面。 从海市到南河县下乡,那时候有干事带头, 知青们抱团跟着,也是糊里糊涂的。 程砚洲和顾鹤庭把扁担放下, 行李堆到一处。 拉着顾莞宁坐到棉被包上, 程砚洲说:“先歇会儿吧。” 吃饭就不用想了,这里头人来人往的味道可不好闻。 顾莞宁拧开水壶递给俩人,“你们喝水。” 左右环视四周,除了人就是人, 顾莞宁问:“这么多人都要赶今天的火车吗?” “不是。”顾鹤庭擦擦嘴,“坐车的人不多, 全是来送人坐车的。” 顾莞宁还纳闷呢,这个年代可是得拿着介绍信才能出门的, 怎么有这么多人? “你们饿不饿?”顾莞宁把背的包转过来,被顾鹤庭拦住,“在这吃啥, 谁能吃下去?到了车上再说吧。” 越来越多的人到后面排队, 旁边几个检票口也聚集了一列一列的乘客。 顾莞宁问:“不是说没太多人坐车吗?” “可能是去京市。”程砚洲猜测。 “啊?”顾莞宁没听明白, 这前后有什么联系吗? “算算时间, 快到国庆节了。”顾鹤庭一脸恍然大悟, “应该是去京市看升旗。” 顾莞宁好奇:“那有阅兵吗?” “没有。”程砚洲道:“上次阅兵还是59年。” “那次我去看了。”顾鹤庭立马接上。 顾莞宁转头问他, “我去了吗?” “你那时候才三岁,不跟家里待着还想哪去?” “就没有抱着我也去吗?”顾莞宁追问。 顾鹤庭:“……我都是蹭别人家属的名额去的。” 他们老顾家就是平头老百姓,被邀请去看阅兵是不可能的。 顾莞宁失望托腮。 两辈子都是普通老百姓,自然也就不能去现场观看。 检票的乘客排了几条大长龙,好在大多数都是去京市,跟他们去阳市的车不是同一辆。 ** 候车厅墙上的时钟悠悠转到十一点半,穿着制服的检票员出来了。人工检票速度慢,常常要提前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检票。 顾莞宁立马站起来,帮着两人重新把扁担挑上。 顾鹤庭让路,“你去前头,拿着我们三人的票一起。” 顾莞宁紧捏着三张车票,紧张地手心不停冒汗,生怕临到了再出什么差错。先不说时间赶不上,就这一张卧铺的票也要五十来块钱呢。 好在最后没出现什么问题,平安过了检票口,下楼梯来到站台。一路也没有电子屏指示,倒是在楼梯口有工作人员,要了车票来看,给顾莞宁指了指左边那辆。 这站是始发站,早就有火车停在站台旁边,先他们一步检票的乘客正在各节车厢外排队等着进去。 买卧铺的人还是不多。 三人一到车厢口,让工作人员看了眼票立马就被放了进去。 买票的时候就特别要求三人在一个小格子里,两张下铺一张中铺,只是跟门口离得很近,就在第三个格子。 让顾莞宁坐在棉被包上,程砚洲和顾鹤庭先安置行李。 山货包和杂货包推到床底下去,顾鹤庭行李的包扔去上头那张床上。接着程砚洲掏出两张床单来,叠吧叠吧铺在相对的下铺上。 这么会儿功夫,外头进了五六个乘客,都在这节车厢。 铺好床,程砚洲叫顾莞宁,“来这边坐着,我把棉被包裹也放上去,你靠着舒服。” 脱掉鞋上床,顾莞宁靠在棉被包上,除了地方有些小,感觉还可以,不是那么难受。 看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顾鹤庭给她打个预防针,“咱们得在车上待少说七八天,过不了两天你就受不了了。” 种种方面的受不了。 顾莞宁还能不知道?她也算坐过这种长途火车,还是从海市到南河县,可比从南河县到阳市远多了。 她一脸丧气,“除了吃喝睡,是不是别的什么也不能做了?”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wifi,连本打发时间的书也没有,而她还要在车上待七八天? 靠窗的地方有个小桌子。 程砚洲正在往上摆缸子、饭盒、干粮点心,闻言说道:“列车员办公室有报纸,我去借一沓过来,慢慢看。” 顾莞宁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我去借吧,顺道接一缸子热水回来。”顾鹤庭掀开最大的缸子,里面放的是卤鸡蛋,他只好再换个小的。 今天下了雨,外面的风沁凉。 车厢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因为待会儿要吃饭,程砚洲开了条小缝透气。 “想先吃什么,馅饼肉包还是糖包?”程砚洲问。 顾莞宁起来去看,“肉包是不是凉了?” “火车上有厨房,能让帮忙热一下。”程砚洲数了十个,“中午就吃肉包和卤蛋?” “就吃这两个吧。”顾莞宁又躺回去。 “早晨起得早,吃完饭你洗把脸就休息,晚饭我再叫你。”程砚洲道。 顾鹤庭接水回来,抱着一厚沓的报纸,“那边还有几个大纸箱子,这七八天总能够看的。” 有顾鹤庭在,程砚洲端着包子出去,不多会儿回来。热乎的包子捡到饭盒里,搪瓷缸子下面还多了层肉。 “你买菜了?”顾鹤庭咬着包子,“车上的饭菜贵,不合算。” “不是猪肉,是牛肉。”程砚洲扯了山货袋子坐下,“三毛钱一份。” “这么划算?”顾鹤庭震惊了,忙去看缸子里的牛肉,“你跟大厨认识?” “不认识。”程砚洲摇头,“之前在车上帮着抓了一伙人贩子,可能列车员还记得。” 然后就把土豆牛肉里面的某些土豆换成了牛肉。 然后他也留下了一个肉包子。 毕竟这时候牛肉的价格是猪肉的几倍,还轻易碰不着。 三人忙夹了块肉尝尝。 顾鹤庭点头,“果然稀罕的东西越香。” 顾莞宁也夹了块,牛肉上粘着牛筋,炖得软糯入味,配大米饭吃最好吃。 一顿饭吃完。 顾鹤庭吃得土豆牛肉最多,吃到最后剩下红油发亮的肉汤他也没放过,掰了烙饼放进去蘸着都给吃干净了。 吃饭的时候,火车缓缓地动了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窗户外的景物飞快后退。 吃完饭程砚洲出去接水。 顾鹤庭长腿一身,躺在床上合眼休息。 顾莞宁提醒,“二哥,你吃了四个肉包子、三个卤蛋和两张烙饼,没撑着吗?” 顾鹤庭懒懒掀起眼皮,“你买份牛肉回来,我还能再吃一轮。” 顾莞宁:“……” 完了完了,家里养了两个饭桶。 程砚洲就吃的不少,四个包子还有她的半个,以及两个卤蛋和两块鸡蛋糕。 顾莞宁躺平,看着上铺的床板沉思,这得是啥家庭才能养得起啊? 等程砚洲接水回来,沾湿毛巾,顾莞宁擦了擦脸和脖子,盖上被子躺下睡觉。 这半天又是早起又是坐车地折腾,真心受不了。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程砚洲把棉被包拎到地上,再把大衣搭在顾莞宁的小腿处,转身坐在包裹上,挑了几张报纸翻看打发时间。 半下午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几声轰隆雷响,豆大的雨滴摔在玻璃窗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程砚洲忙去看床上的顾莞宁,只见她慢吞吞坐起来,眼神恍惚一脸茫然。 程砚洲把人抱住,轻拍着安慰,“没事,刚才打雷。” 顾莞宁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我还以为是火车撞车了。” 程砚洲:“……” 这一般是不可能的。 顾莞宁打个哈欠,“我睡好了,你上来休息吧。” “我不困。”程砚洲问:“饿不饿?” 中午顾莞宁吃得不多,才半个包子和几块牛肉。 顾莞宁摇头,“我想上厕所。” 把顾鹤庭叫起来,让他看行李,程砚洲陪顾莞宁去上厕所,顺便接水回来擦脸。 距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三人坐在床上,一人捧一张报纸翻着。 晚饭没吃太晚,因为得借火车上的厨房。 顾鹤庭带着馅饼和肉丸子去借厨房,回来的时候语气遗憾地说道:“没牛肉了。” 顾莞宁:“……” 有那么喜欢吃牛肉吗? 睡饱了,顾莞宁也有心思鼓捣好吃的。 除了吃的干粮,冯秀芝还收拾了些能直接吃的菜,像是黄瓜、西红柿和胡萝卜都有。 从中间掰开一张没有馅的馅饼,上下两侧抹上辣椒酱和肉酱,再依次往里塞卤蛋、肉丸子、番茄片、黄瓜片,最后再加上一层辣椒酱,自制夹饼就完成了。 顾鹤庭凑过来,“你怎么做让我看看?” 顾莞宁自豪地跟他展示,“还可以切一片土豆加进去,我记得兜里有蒸熟的土豆。” 顾鹤庭伸手去拿,动作之利落,等顾莞宁反应过来,第一口已经进了他的嘴里。 顾莞宁:“……?!!” 关键他还皱着脸,“这味道,奇奇怪——”余光瞥见顾小晚快黑成炭的脸色,他憋回去,换成了:“怪好吃的。” 顾莞宁咬牙切齿瞪着他,恨不得捏着拳头揍他一顿。 吃了她的还嫌弃? 程砚洲咳嗽一声,跟顾莞宁站在同一战线,一起排挤顾鹤庭。 “大厨说明天还有牛肉。” 顾鹤庭:“……” 顿时最后一口夹饼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顾莞宁偷笑一声,转过脸来正色道:“火车上饭菜太贵,买来不划算。” 顾鹤庭:“……” 一对二,是他输了。 晚上三人轮流守夜。 顾莞宁守第一场,紧接着是顾鹤庭,最后是程砚洲。 接连两天,干粮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火车在春市经停,至少会停两个小时。 顾鹤庭早早就有准备,火车一停他就跟采买的列车员一起下车,直奔国营饭店。 桌上摆着手表,顾莞宁看一眼报纸,再看一眼手表,“二哥不会误了点吧?” “不会,他是跟列车员一起的。”程砚洲拆了包肉脯给她,“先垫垫肚子。” 这半程供了三次土豆牛肉,顾鹤庭一个人吃了超出预计的干粮,到今天早晨只剩下几张馅饼馒头和卤蛋。 顾莞宁塞一块肉脯,莫名有种直觉,“不会又让二哥碰到牛肉了吧?” 事实上不仅有牛肉,还有羊肉。 顾鹤庭采买了一大包回来,“顾小晚,给你买了排骨面,还有羊肉饺子,黄米年糕也让我碰上了。” “竟然还有红烧牛肉?” 他一脸激动,像路上捡到了钱一样。 程砚洲:“……” 他扭头看向顾莞宁,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女人的直觉,准得可怕。 除了几样特别的,最多的还是包子馅饼馒头烙饼。 排骨面放在大搪瓷缸子里,上面撒了葱花,香喷喷的,就是泡久了有点发软。 分别给两人分一筷子,剩下的不多,但是顾莞宁一人是够吃的,再添上几个羊肉饺子,吃几块牛肉,这顿就算解决了。 后面几天都是晴天,到阳市那天是十二号凌晨。 凌晨的风呼呼地吹打着,又烈又冷。 一下车,冷风灌进口鼻中,顾莞宁鼻子一酸,当即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你围好围巾。”顾鹤庭回头,“别顶着风,就躲程老三后面。” 顾莞宁紧抓着程砚洲的胳膊,寸步不离。 车站里隔好远才有一盏灯,凌晨两三点的天还乌漆嘛黑的。出了车站,干净的街上连个塑料袋都没有,安静得有些渗人。 “要等公交车,再坐车到营区,最多九点就能到。”抓着她的手腕,程砚洲担忧道:“早饭等不及吃了,包里有点心,到站牌处你吃一点?” 起得早胸口泛恶心,也没什么精神,顾莞宁弱弱摇头,“我不饿,阿嚏——” “紧一下围巾。”程砚洲伸手帮她提了提,“宿舍有退烧药,到了吃一片再睡。” 再开口,鼻音重了些,顾莞宁问:“你宿舍地方大吗?” “放假前刚申请了新的宿舍,不算小。”为了提起她的精神,程砚洲开始絮絮叨叨说话:“大概有五十平。” “有单独的淋浴间,但是喝水要去公共水池打,水池在楼下,不过我们在三楼,上下楼也方便。” “还有阳台,阳台隔成了两部分,半间做厨房,半间晒衣服。” 顾莞宁想象不到五十平的房间能有多大阳台,而且这样设置,“不会串味吗?” “不会。”程砚洲笑着道:“窗户都是朝外开的。” “屋里还有空间,摆了个衣柜,衣柜不大,到时候我再去买一个,买一个大衣柜给你装衣服。” “床目前也是单人床,到了你先休息,我去后勤再领一张,并在一起就是双人床。” “靠墙的地方给你办一张书桌摆一架书架,宿舍楼里通了电,我那儿有台灯,在屋里你也能看书。” 听着很好。 但是顾莞宁担心五十平的空间放这么多东西太挤。 说着话的工夫,到了公交车站牌。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五点多。 公交车是六点半开始发,站在寒风中,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公交车到了。 顾鹤庭挑上行李,飞奔着上去,程砚洲断后,等顾莞宁上了他才上。 时候太早,车上的座位都空着。 开车的师傅透过后视镜瞧一眼,“去营区啊?” 顾鹤庭点头,“去营区。” 售票员伸手,“三个人,一毛二。” 顾莞宁交钱。 外面的风还在吹,老式的公交车晃晃悠悠朝着下一个站点驶去。 作者有话说: 本文架空啊,设计到【相关职业】描写均为自行想象,应该与实际有极为大的出入,不要对应现实 感谢在2022-09-25 04:20:41~2022-09-26 04:2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心派大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病了◎ 大城市的路也不怎么好。 原本还想闭着眼休息一下, 结果车子颠簸,速度时快时慢,刹车的时候能把人撞到前面的座椅上。 太阳穴突突地疼, 顾莞宁靠在程砚洲肩上, “我要睡到明天早晨, 你不许吵我。” 她蹙着眉心,清丽的眉眼憔悴疲惫。 “饿了怎么办?还要喝药呢,这些天在车上都没吃。”车子拐弯, 程砚洲抱着人稳住,“睡到中午起来吃饭, 晚上吃饭喝药, 然后你再继续睡。” 要不是车子太晃,顾莞宁恨不得一头睡过去,管她什么吃饭吃药。 车子几次在站牌前停下,有乘客上来, 看到三人大包小包的躲远了些。 顾莞宁:“……” 确实,在火车上待了七八天, 通身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 陆续有乘客上来下去。 公交车路过阳市纺织厂,厂子大门敞开, 迎着朝霞工人们兴高采烈走进去。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上个班都得乘公交车。 车子终于晃悠到了营区的站点牌前,三人大兜小兜下去, 到营区门口立马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接东西。 顾莞宁出示证件, 让警卫查看过才被放进去。 营区一进去是个大广场, 广场过后是几排办公楼, 再之后就是训练场和宿舍楼。 “这是营区中段, 往北走是医院、食堂和后勤, 再往北就是家属院。”程砚洲跟顾莞宁介绍,“暂时我们先住宿舍,这里小了点,等过阵子买了房子,出去住还是去家属院那边都行。” 营区门口到宿舍区得有几公里,走到现在顾莞宁腿都软了。 这会儿正是训练的时间,一路过来遇到几队负重跑圈的士兵,领头的人跟程砚洲和顾鹤庭打招呼:“程营,顾营。” 顾鹤庭碰到他营队的连长带兵训练,把人喊住,挑着行李到一边说话去。 “明天我去……” 声音太远顾莞宁听不清,旁边程砚洲询问她:“我们先上去?” 瞅那边还有的说呢。 顾莞宁也确实累了,两人就继续往往前走,先进了宿舍。 这几栋楼都是单人间,酷似外面工厂分给员工的筒子楼,过道两旁门口相对。 楼里是通了电的,声控灯,跺一脚灯就亮,灯光照清楚楼内的情形。倒是不像筒子楼那样脏乱差,楼道里即便摆东西也摆得整整齐齐,相当有部队的风格。 楼道两侧尽头的窗户下,坐着一群人在小声唠嗑,听见动静脑袋齐齐往这边一扭,几乎是目送程砚洲和顾莞宁拐弯上了楼梯。 上到三楼,这层楼瞬间就安静许多。 程砚洲解释:“前后这几栋是新宿舍楼,住进来的人不多。” 一层差不多有百来间宿舍,整个营区也不过三四万士兵,算上后勤和家属也不过五万。 如今住进来的,多是原先就等着分配家属楼宿舍的家庭,连一层楼都塞不满。 恰好程砚洲和顾鹤庭申请的宿舍都在三楼,还是斜对门。 程砚洲和顾莞宁上楼,渐渐没了脚步声,窗户底下闲聊的几个嫂子立马就炸开了。 “刚那是程营长跟他娶的媳妇儿吧?” “是!我看得可清楚了,那大高个子,准是程营长没错!” “他媳妇儿长得咋样,叫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刚没瞅清楚。” “好看,指定好看!你瞅那大眼睛多好看,还有露出来的额头也白,又白眼睛又大,丑不了!” “哎哟,可算是结婚了,这下指导员可不用发愁了。” 三楼。 放下行李,程砚洲蹲下去摸门底下的钥匙。 顾莞宁:“……钥匙被你推进去怎么办?” 程砚洲仰头,“媳妇儿你可别说,你直觉这么准,万一真给推进去咱俩就进不了门了。” 顾莞宁立马闭紧嘴,紧张地看着程砚洲,“摸到没有?” 冰凉的钥匙抓在手心里,程砚洲摸到钥匙,本来想逗一下顾莞宁,但是看到她小脸白着瞬间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摸到了。” 他站起来,开门开灯,“进来吧。” 五十平的房间比顾莞宁想象中要大很多,一进门左右分别是洗漱淋浴间和厕所。走过玄关,贴着淋浴间的墙面摆了张单人床,床头放着小桌。贴着厕所的墙放了衣柜和置物架,置物架上摆了脸盆毛巾,下面放了双鞋。 这样屋里还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阳台也比顾莞宁想象中的要宽敞。 现在是早上十点刚过,程砚洲去淋浴间试水温。 转了一圈过来,顾莞宁扒着门框问:“有热水吗?” “有点温度,但不算热。”拧上水龙头,程砚洲出来:“供热水的时间在晚上七点到九点。” 可是顾莞宁好难受,在车上待了七八天,不洗澡不洗头,难受得睡觉都睡不着。 “我去楼下接水,倒在盆里你先擦一擦,到晚上再好好洗。”程砚洲道。 也只能这样了。 浑身脏兮兮的,顾莞宁也不敢坐在床上,搬了凳子坐下。 端着两个水壶程砚洲下去接水,碰到挑着行李上来的顾鹤庭。看见他,顾鹤庭道:“你要接水?路过下头办公室帮我领一下钥匙吧,我刚才忘拿了。” 接完水,到楼下办公室领钥匙的时候,程砚洲问了嘴床和炉子的事。赶巧楼上杂物房每一层都有多余的木床,负责的人拿上钥匙,“劳烦程营长登记一下,我带你去领。” “床咱们楼上有,但是被褥得到后勤处领。炉子也是,得问后勤部。” 程砚洲点头,登记好,跟着负责人上楼。 宿舍楼一共五层,杂物房刚好就在三层。回去放水壶,顾鹤庭也在屋里,见他回来扭过头,“钥匙拿了没?” 把钥匙扔过去,程砚洲道:“山货就先放你那里吧,待会儿我搬张床进来,东西多暂时腾不开。” 接过钥匙,顾鹤庭重新挑起扁担,“你俩先拾掇,我这边完了就去食堂打饭。顾小晚你想吃啥,红烧肉吃不吃?” “你们吃吧。”顾莞宁现在只想洗澡,然后蒙头睡觉。 “问你干啥,我买什么你吃什么就行了。”顾鹤庭说完大步离开。 程砚洲上前,探了探顾莞宁额头的温度,“很难受吗?” 顾莞宁点头,“我想睡觉。” 她现在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眼前也总是一阵恍惚。 程砚洲去翻抽屉,“有热水,先吃片药。很快我就把床搬进来,铺好你再睡,嗯?” 白色的药片特别苦,就着水艰难咽下去,顾莞宁抱着搪瓷缸子退到一旁,等程砚洲搬床进来。 门口一阵起吃垮擦的声响,程砚洲扛着床进来。 两张床并在一起,严丝合缝。 程砚洲转身把带来的被褥拆开,顾莞宁想上去帮忙,被他拦住,“我来就行。” 收拾好换了身衣服,头发半湿瞧着像洗了澡,顾鹤庭过来敲门,“我下去打饭,过来拿下饭盒。” 饭盒一直在顾莞宁背后的兜里,三个饭盒连两个大搪瓷缸子一并给了顾鹤庭。 见他要出去,程砚洲说道:“路过后勤部问问那边有没有炉子,还有蜂窝煤现在能不能申请?” “知道。”顾鹤庭直接带着兜走了。 他一走,顾莞宁立马道:“我想洗澡。” 程砚洲停下铺床,思考片刻,“你现在不舒服,万一着凉怎么办?要不就先洗个头吧。” “我先洗头,再擦身子,很快的。”顾莞宁眼巴巴看着他,“我保证!” 程砚洲不说话。 顾莞宁一脸真诚,“真的。你就让我洗吧,不然我难受。” “三分钟。”程砚洲回道。 顾莞宁立马点头。 淋浴头里出来的水是温热的,洗澡算凉,但是洗头正合适。 顾莞宁来回搓了三遍头发才停,接着端水壶和脸盆过来,兑淋浴头的水,沾湿毛巾擦身体。 程砚洲在外面铺床,两层家里带来的厚褥子下又垫了层部队发的褥子,然后把棉被展开掸一掸,掸开棉花。 刚才去杂货间他拿了四根棍子,绑在床头四个角上,再把蚊帐挂上去。 铺好床,程砚洲去喊顾莞宁,“过三分钟了吧。” “没有没有!”顾莞宁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没拿换洗衣服,“程砚洲你帮我拿件睡衣。” 近期要穿的衣服都背了过来,刚才拆被褥包裹的时候一起拆了,程砚洲挑件睡衣,又从衣柜里拿一件他的厚衣服,一起递进去。 “大衣先不能穿了,穿这个。” 换好衣服出来,顾莞宁神清气爽,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比刚才可好多了。 “我也冲个澡。”她一出来,程砚洲立马换进去。 顾莞宁回头,“可我把水用得差不多了。” “这个水温正好。”程砚洲话音落下,里面淋浴头哗啦啦响起出水声。 两张床并在一起面积挺大,铺得整整齐齐,顾莞宁钻进去,但是没敢躺下,她头发还没干透。 暂时体验下,她又爬下床,坐到凳子上擦头,伴着一阵哈欠连天。 不多会儿程砚洲端着盆出来,盆里放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搁到一旁等下午洗。 两人穿的大衣拎着到外头阳台,挂上去晒几天。 见顾莞宁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程砚洲拿过毛巾来,“我帮你擦。” “我们没有炉子,也没有药罐,晚上还吃药吗?”顾莞宁打着哈欠问。 “借食堂的炉子和罐子。”程砚洲道:“七八天你都没吃药了,等过了这阵,你身体好转就能换一张药方。” “哈——”顾莞宁又打了个哈欠,“二哥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快了。”程砚洲刚说完,门就被敲响了,他放下毛巾,“应该是二哥。” 门一开,顾鹤庭把饭盒递过去,“我回宿舍吃,吃完补个觉,明天早起还得练兵。有事你过去敲门喊我。” 程砚洲接过饭盒,回来摆在桌上,“咱们两个吃。” 顾莞宁刚才听见了,问程砚洲:“你不需要练兵吗?” “我还有几天假期。”程砚洲把米饭拨给她,回答道:“二哥刚来这边营区,跟手下的兵还不大熟悉,尽快了解为好。” 顾鹤庭买了三个菜,有红烧排骨、炸小鱼和地三鲜。 这样的炸小鱼顾莞宁第一次吃,上面撒了盐和孜然粉,又香又脆特别下饭。红烧排骨软烂脱骨,舀上一勺汁拌在米饭里不要太好吃。地三鲜也特别甜,拌饭吃也好吃。 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但是吃起来就不小心吃多了,饭后顾莞宁抱着蜂蜜水喝下半杯,擦把脸等程砚洲一起休息。 今早凌晨两点多车到站,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收拾东西,所以三人都睡得不多。 睡到下午快三点,程砚洲醒过来,先去看旁边的顾莞宁。只见她脸颊通红,蹙着眉心,程砚洲心里一个咯噔,忙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发烧了。 吃饭前刚吃过退烧药,现在吃还不到时间。 程砚洲翻身下床,在带来的东西里翻出暖水袋来,灌了袋热水放进被窝里。接着快速把衣服洗干净,掐着点程砚洲又试了试温度,手心下滚烫滚烫的。 “莞宁,小晚,醒醒,吃片药再睡。”程砚洲喊了几声,顾莞宁都没什么反应。 这看着不行,程砚洲套上衣服,敲门喊出来顾鹤庭,“莞宁发烧了,我去叫大夫来看看。” “发烧了?”顾鹤庭摸着寸头,睡眼惺忪,“那你快去,我去照顾小晚。” 急匆匆到卫生所,急诊室只有一个女大夫,程砚洲急着道:“大夫,我爱人发烧,昏迷不醒——” “等我收拾东西,马上!”谢晓晨站起来,拎起桌上的急诊箱就往外走,“带路!” 程砚洲担心顾莞宁,夺过急诊箱来,在前头步子迈得极大,走得飞快。也幸好部队的医生也是训练过的,跑着完全能跟上。 一路来到新宿舍区第三栋楼三层,推门进来,顾鹤庭坐在凳子上哈欠连天。看到来人,他打哈欠的动作顿住,“表姐?” 谢晓晨一晃眼然后定住,“表弟?” “你咋在这?”谢晓晨扭头,目光落在蚊帐里,大红色的棉被中央鼓起一个小包,她不敢置信,拔高声音又问:“你咋在这?” 顾鹤庭挠头,“我家顾小晚生病了,我过来照顾一下。” 程砚洲在一旁,错愕一瞬反应过来连忙道:“表姐,小晚发高烧,你先给看看再说。” 谢晓晨看他:“……” 说真的,她并不认识程砚洲,为啥上来就喊她表姐? 不过病人重要,谢晓晨医术过硬,最主要的是中西结合。她一把脉就知道,这姑娘身子骨差,再一把脉又清楚了,昏迷不醒纯粹是扯淡。 “就是困了。”谢晓晨打开医箱,淡定道:“但是发烧终归不好,打个退烧针先把温度降下来再说。” “不是昏迷啊。”瞥一眼旁边立着的程砚洲,顾鹤庭凑上去,“表姐,我记得你婆家的老爷子是个老大夫,改天你让他给我们家莞宁瞧瞧?” 他早就知道,非要用人参才能补的身体指定有大问题。这点上程砚洲没瞒他。 “改天吧。”谢晓晨先给顾莞宁做皮试,边道:“我公婆去西北军区支援建设,去了有半年,国庆后才回来。” “你要是着急,我也认识几个大夫,让他们先瞧瞧。” “我们等老爷子。”顾鹤庭用眼神询问程砚洲。 程砚洲点头,“麻烦表姐了。” 谢晓晨:“……” 她忍不住问:“你是?” 顾鹤庭帮他解释,“他叫程砚洲,跟我家小晚前阵子结婚了。顾小晚,表姐,顾小晚你记得吧?” 谢晓晨垂头回想片刻,忽然扭头看顾鹤庭,“就是你一直宝贝着不让堂哥他们接近的那个?” “啧啧,连我们几个姐妹你都不让。” 谢晓晨还真记得,年节时候姑姑带着顾鹤庭兄妹俩回娘家,一家子都把小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寸步不离。她们几个兄弟姐妹上去打招呼,全被顾鹤庭狠心推开。 程砚洲也从顾莞宁那儿听说过,本以为夸张了些,但现在当事人在场证明。程砚洲觉得,怪不了顾莞宁曾经以为她二哥讨厌她。 几岁的小孩最喜欢跟家里的哥哥姐姐一起玩,结果顾鹤庭狠心推开不说,转头就抛下她自己跟人玩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谢晓晨查看皮试结果,没有过敏。她一边配药,一边说道:“现在藏不住了,回头小晚还得喊我一声表姐呢。” “喊吧,喊吧,你记得给小晚找个好大夫就行。”顾鹤庭现在一反常态地大方。 谢晓晨瞥他一眼,冷声道:“都出去,我要打针了。” 作者有话说: 昏迷不醒X 睡得雷打不动√ 平平无奇睡觉小天才 感谢在2022-09-26 04:29:34~2022-09-27 03: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果沙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三句话◎ 打完针, 谢晓晨留下支温度计,“晚上有大夫在卫生所值班,有什么事过去喊一声就成。” 顾鹤庭接过温度计, “要掏钱吗?” 谢晓晨:“……不用。” 她转身去拿医箱, 准备要走了。 程砚洲又问了喝药的事情, 谢晓晨道:“今天就别喝了,十二点以后再吃顿药片。” 顾鹤庭跟谢晓晨一起下楼。 见他去送,程砚洲就留下来照顾顾莞宁, 顺便收拾屋子。 楼下,谢晓晨转身, “别送了, 营区里没危险。” 顾鹤庭一脸茫然,“谁送你了?” 谢晓晨:“?” 顾鹤庭道:“我去后勤处领炉子。” 谢晓晨:“……” 她扭头就走。 这糟心表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气人。 “哎,表姐你走那么快干啥?”顾鹤庭小跑着追上去, “姐你家有多余的铁锅没,匀俩给我们用用。” 谢晓晨不想看见他, 偏过头去步子加速。 俩铁锅? 不如去抢! “一个也行,我再去买一个。”顾鹤庭唉声叹气, 牢骚不停:“有钱有票也不好使啊,根本买不到东西。买不到锅就做不了饭,做不了饭就——” “给给给!”谢晓晨回头瞪他一眼, “等我下班。” 顾鹤庭屁颠屁颠接过医药箱, “俩?” “……俩。”谢晓晨没好气道, 又说:“一个蒸锅一个炒锅, 回头赶上营区后勤有铁锅卖你得还我。” “一定还!”顾鹤庭点头, 蹬鼻子上脸问:“有熬药的药罐吗也来一个。” “欠了你的!”谢晓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起拿。” 送到卫生所门口,顾鹤庭转道去后勤部领了两个炉子,还申请了这个月的煤球份额。 往后他就跟小两口那儿蹭饭吃了。 炉子是铁炉,大肚子中间抹了层黄泥,就算不小心撞到也不怕烫。后勤部的人热心帮忙,跟顾鹤庭一起把炉子送到宿舍去,还搬了二十块煤球应急。 听见动静程砚洲去开门,和顾鹤庭两人把东西搬到阳台上,煤球靠墙归置。跟煤球一起送来的有个木筐,在地面上垫层报纸,再放木筐,这样不会弄脏地板。 “锅我也找好了,表姐那头有多的,蒸锅和炒锅都有,等咱买到了再还回去。还有熬药的罐子,她那里也有,过会儿我就去拿回来。” 顾鹤庭叉腰,环视一圈阳台,“往后我就跟你们搭伙吃饭了。” 早知道他是个厨房杀手,而且两个炉子都在自家屋里,程砚洲没什么意见,“去表姐家带些东西,山货和腊肉都在你那里,挑几样。” 晚饭打算在家做着吃。 当时背来的全是山货和腊肉,新鲜的菜在最开始两天就吃干净了。自己做菜还得另买,好在后勤部在营区内部有个供货的小窗口,基本上肉蛋菜和普通日用品都能买到。 当然该凭票购买的依旧得凭票。 拾掇了一包山货、一条两斤的腊肉和一只腊兔,顾鹤庭揣上饭盒出发了。赶上饭点他表姐夫指定做了菜,怎么着也得蹭道好的回来。 先到卫生所,顾鹤庭敲一敲值班室窗户,“表姐,该下班了不?” 正在跟同事说话,听到声音谢晓程扭过头来,看到外面站着的顾鹤庭,她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 “催催催催什么催!”谢晓晨解下白大褂,收拾办公桌面,然后把病历本锁到抽屉里才出来,“你那拿的啥?” 目光落在顾鹤庭手里的饭盒上,谢晓晨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还想留下来吃饭呐?” 就他那饭桶胃,一顿得吃家里三天的粮食! “不吃,我就蹭一盒。”顾鹤庭一脸‘你冤枉我’的表情,“今天家里有肉菜吗?” 谢晓晨:“……” 她咬着牙,“就一盒!” “就一盒,我给顾小晚带的。”顾鹤庭打感情牌。 谢晓晨白他一眼,“有回锅肉。” 谢晓晨的丈夫叫江锦康,同她一样都在部队工作。夫妻俩基本一个在部队医院,另一个就在卫生所,这样方便照顾家里的孩子。 她们两口子目前就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儿,今年六岁,在部队的托儿所上学。 江锦康今天下班早,接女儿然后回家做饭。 谢晓晨带顾鹤庭进门,“爷爷早就念叨你了,什么时候放假回去看看他。” “再说吧。”顾鹤庭的语气充满敷衍,“我又没什么事想找老头帮忙。” 谢晓晨:“……” 得亏不是养在跟前的孙子,不然老爷子得少活几年。 “鹤庭来了,在家吃饭吧,姐夫再添两个菜。”江锦康从厨房探头,“月月,出来见你舅舅!” 顾鹤庭刚开口还没出声,谢晓晨就道:“别管他,他不吃。” 顾鹤庭不敢置信:“……回锅肉呢?” 换好鞋,谢晓晨到桌前喝水,“不是说你不吃给小晚吃吗?” 谢晓晨的六岁女儿哒哒哒跑出来,“小舅舅!” “给。”顾鹤庭从兜里掏出把奶糖来,摸摸小姑娘的头:“这是从你小姨嘴里抢过来的,省着点儿吃。” 谢晓晨咽下水,这小子可真能。 “小姨?”月月仰头,眨巴着大眼睛往他身后瞅,“哪里有小姨?” “她生病了,因为吃糖太多,所以你也不能吃太多。”顾鹤庭一本正经说瞎话,破坏顾莞宁的形象。 月月鼓起脸颊,“骗人!” “明明生病了才能吃糖,生病了也吃药,但吃药不如吃糖好得快,所以吃糖才能治病!” “小舅舅你真坏,小姨病了你还抢她的糖吃。” 小姑娘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看着顾鹤庭的目光充满谴责。 “……”顾鹤庭摇头感叹,“表姐,你这闺女养歪了啊。” 谢晓晨都不稀搭理他,朝女儿伸手,“给妈妈吧,妈妈是大夫,回头给你小姨看病的时候把糖给她。” 月月爽快地把两手都捧不住的奶糖交给谢晓晨,“妈妈你一定要让小姨好好吃糖哦。” 谢晓晨揣进兜里,“一定。” 月月背着手,笑眯眯地说:“那妈妈我这么乖,今天能多吃两颗草莓吗?” “草莓?”顾鹤庭两眼发亮,目光如闪电一般在屋里寻找。 谢晓晨:“……” 她扶额,“拿了东西就快滚!” 江锦康抿着嘴憋笑,“在这边厨房的水池里,买得不少。” “那我就不客气了!”放下那兜山货,顾鹤庭撸起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 搜刮了一盆草莓、半盒蒜苗回锅肉、一碗米饭和一小块鲜肉,以及两个大锅,顾鹤庭满意离开。 关上门,谢晓晨气愤道:“跟蝗虫过境似的!” 江锦康往桌上摆饭,“那你还不是让拿了。”半句推辞都没说。 “姑姑又不在,我不得多照看点?”谢晓晨蹲下去看顾鹤庭拿来的东西。 反正东西不少,有山核桃、栗子和松子之类的干果,也有腊肉和腊兔,还有干蘑菇以及一大包山红枣。 腊肉一长条,兔子特别肥,干果红枣蘑菇什么的也都很难得。 “还算有心。”谢晓晨收起来,坐到饭桌上问:“爸妈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快了。”江锦康给女儿盛一碗饭,说道:“国庆前后,这次回来就打算退休了。” “也好,年纪大了多享享福。”谢晓晨道:“我表妹身体似乎不大好,想让爸妈瞅瞅。” “是,不好怀孕?”脑子转了一下,江锦康问。 “不是。”谢晓晨摇头道:“我把过脉,那方面问题不大。但是身体特别虚,老二说她溺过水,在北江省开春那会儿,后来又连续一个月高烧。” 江锦康坐直了,“这么严重?”他沉吟道:“等爸妈回来瞧瞧。” 他跟妻子属于是中西医都半吊子的水平,中医上只会简单把个脉但不会开方子,西医上也只会处理外伤,治个发烧小感冒还行。像调理身体这种大工程,还是得精通中医的老大夫来。 抱着东西,顾鹤庭去食堂买了兜馒头当干粮,又去供货窗口买了一兜菜和鸡蛋。 另一边,三楼宿舍。 阳台的窗户大开,往外冒出缕缕的青烟。 其中一个炉子已经烧热,铁皮水壶盖在口上,微微颤动着。宿舍每一层都有公共水房,水房供凉水,可以直接饮用。 顾鹤庭满载而归,“有回锅肉,再炒个韭菜鸡蛋炒个青菜,焖几块红薯。” 程砚洲点头,“可以。” 顾鹤庭大喇喇坐下,“顾小晚还没醒?” “等饭做好再喊她。”程砚洲去看他带回来的东西。 顾鹤庭倒杯水,喝了一口,“那么麻烦做什么?你看我的,三句话让顾小晚起来。” 大蒸锅不常用到但不能没有。 铁锅不是新的,但保养得不错。 锅里有菜有鸡蛋有饭盒有馒头,还有十几颗草莓,程砚洲瞬间就预判到了顾鹤庭要说的三句话。 “顾小晚,二哥买了草莓!草莓!大草莓!”顾鹤庭喊道。 蚊帐里的被子没动。 “那算了,她不吃咱们俩吃吧。”顾鹤庭头都没转,继续高声喊。 被子还是没动。 “不对劲啊这?”顾鹤庭站起来,不信邪又喊:“顾小晚?” 程砚洲出声阻止,“让她接着睡吧,她困了。” 顾鹤庭一脸怀疑人生,“竟然连吃的都叫不醒这得多困?” 这一困,再醒过来就是半夜十二点多。 她一有动作,程砚洲立马睁开眼,“醒了吗?” 顾莞宁揉着眼睛,“我想上厕所。” 她还当这是在火车上。 “我去开灯。”程砚洲翻身下床,走到门口摁下开关。 顾莞宁坐起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想起已经到了营区。慢吞吞爬下床,手脚一阵酸软无力,还有些疼,顾莞宁皱了皱眉。 程砚洲过来,拿起床边的棉袄给她披上,“锅上焖着饭,要不要吃点?” 顾莞宁重重点头,“嗯。” 睡到现在她快饿死了。 从厕所出来,桌上已经摆了饭,顾莞宁洗洗手坐过去,看着程砚洲认真问:“我睡觉的时候是不是碰到哪里了?” 程砚洲不解,“没有。” “我屁股疼。”顾莞宁抿嘴。 程砚洲:“……可能因为打了退烧针?” 顾莞宁:“?” 她愣住,“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说着她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我发烧了吗?” “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大夫说保险再吃一片药。”想起还有草莓,程砚洲洗了两颗拿过来,“二哥从表姐那儿拿回来的。” 顾莞宁满头的小问号,扒了口饭问:“表姐?谁?” “是卫生所的大夫,姓谢。”程砚洲说道。 顾莞宁边吃边回想,最后也没能想起来。 都怪顾鹤庭! 作者有话说: 顾鹤庭:三句话。 程砚洲:没用的。 感谢在2022-09-27 03:41:21~2022-09-28 04: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果沙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大骗子◎ 饿过头, 顾莞宁把一碗米饭全吃光了,青菜也光了盘,最后捧着两颗大草莓, 小心翼翼啃着。 “今天不喝药吗?”她问。 喝药她就留一颗, 等喝完再吃。 收拾好碗筷程砚洲回屋, “明天再喝。” “明天有没有草莓?”顾莞宁眼巴巴看着程砚洲,她刚才看到外面的碗里还有。 “不一定放得住。”程砚洲实话实说。 阳市九月份的天还带着暑气,草莓又特别不经放。 一口吃掉剩下的草莓, 顾莞宁两只眼睛发亮,“那我们现在就吃了吧, 别浪费。” 看她一脸馋猫样, 程砚洲忍不住捏捏她鼓起来的脸颊,“身体不要了?” “我不是发烧了吗?”顾莞宁站起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发烧就应该吃点凉的降温啊!” 程砚洲:“……” 这不是歪理吗? “不行。”程砚洲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对着她郁闷的小脸道:“但是,草莓在阳台上放着, 你明早能起来就让你吃。” 顾莞宁抓着他的衣服,“所有的?” 程砚洲点头, “剩下的。” “那我现在就去睡觉。”说着顾莞宁要跳下去,急着睡觉。 “等等,等等, 还没吃药。”程砚洲翻出药片来, 看着顾莞宁喝下去才让她去睡。 第二天一早。 集合的号声响准时响起, 程砚洲从阳台进屋, 身后炉子上温着粥和红薯。他去床边撩起蚊帐往里瞧一眼, 顾莞宁睡得正熟。 这时门被扣响, 程砚洲拿上外套和钥匙出去,门外顾鹤庭站着,“去跑步?” 程砚洲点头,“顺路去食堂打饭。” 到训练场,顾鹤庭和手下的兵一起训练。程砚洲简单跑了几圈,看着时间差不多,跟他说一声离开去了食堂。 食堂早餐的种类并不多,程砚洲要了五个馒头三个包子。 买完他问了问师傅中午和晚上的菜式,规定上这两顿至少要有两个肉菜,中午是莴笋炒肉和红烧肉,晚上添一道肉末茄子,和中午剩下的肉菜一起卖。 哪怕部队的兵人人有工资,可也不是想吃肉就吃肉,多数还得寄钱补贴家里。像程砚洲和顾鹤庭这样手握高工资高补贴,几乎是全年出任务拿命拼来的。 师傅还说明天早上供油条。 油条可比肉还稀罕,是用精白面粉下宽油炸出来的,有些地方的国营饭店一年也供不上两三次。 买完干粮往回走,半路上碰到了顾鹤庭。 训练过一身汗,顾鹤庭先回宿舍洗澡,程砚洲放下干粮去喊顾莞宁起床。 直接喊肯定就没反应,程砚洲搬出草莓,下一秒顾莞宁腾一下就坐起来,“我马上起!” “锅炉房改了供水时间,夏秋早晚供两次。现在还有热水,去洗个澡出来吃饭。”程砚洲卷起蚊帐来,“早上喝粥吃肉包子,午后吃完饭咱们去拜访团长和政委,然后在家属楼转一圈认认人。” 在床上坐了半天清醒清醒,下床挑好换洗衣服顾莞宁进了淋浴间。 程砚洲把桌子挪出来,挪到靠阳台的窗口旁,摆上三人的碗筷饭菜。 门没关,顾鹤庭径直进来,坐到桌前拿起包子就啃,“我中午吃食堂,就别做我的饭了。” 中午程砚洲没打算在食堂打饭,家里有肉有蛋有菜,随便吃点啥都行。 “晚饭我跟小晚吃食堂。”程砚洲把锅端下来,换上水壶。 桌上摆了昨天的草莓,顾鹤庭一口一个,闻言皱眉:“啊?那我吃啥?” 程砚洲心想,你随便呗。 最后一口肉包塞嘴里,顾鹤庭道:“算了,我也吃食堂吧。实在不行去我团长家蹭饭,顺道联络联络感情。” 给家里省点粮食挺好的。 余光瞥见盘里只剩下两个草莓,程砚洲拿饭盒的盖子盖上,“给小晚留两只。” 顾鹤庭伸手摸了个空,瞥到两只草莓他头皮一紧,端起粥碗仰头喝完,也没吃饱一抹嘴转身就要走。 恰好顾莞宁裹着棉袄出来,“二哥你吃完了?” 程砚洲故作不解,也问:“二哥你吃一个包子就饱了?” 顾鹤庭回头,对程砚洲怒目而视。 好你个程老三,竟然敢坑他?! “二哥你就吃了一个包子?”顾莞宁不敢置信,“是不是刚到阳市水土不服?” 顾鹤庭被拉回饭桌前重新坐下,手里被热情关切地顾小晚塞了半个肉包子,也被程砚洲塞了新一碗浓稠的小米粥。 顾莞宁咬一口,“这包子太大我吃不完。” 顾鹤庭含泪啃下去,大口大口吃着,全力咀嚼,盼着赶在顾莞宁吃完之前他先吃完。 偏这时候程砚洲不做人,鼓捣好炉子里的火,他进屋来,状似不经意间说道:“饭盒扣着的盘子里有草莓。” 说完他就进了淋浴间。 顾莞宁眼睛一亮,掀开饭盒,目光触及下面孤零零又瘦又小的两颗草莓时,光亮渐渐消失。 “我的草莓呢?” 程砚洲扔下炸弹逃之夭夭。 现在只有顾鹤庭在场作证,顾莞宁两眼一动,视线落在埋头啃馒头的他身上。 顾莞宁喊他:“二哥。” 顾鹤庭低头喝粥,“吃饭呢,食不言寝不语。” 杏眸一眯,顾莞宁敏锐察觉到,这人像是在心虚。 她语气肯定:“二哥是不是你吃的?” 明明喝着粥,顾鹤庭却口干舌燥,眼珠子乱转。他在心里埋怨程砚洲煮这么稠的粥,败家! 这反应就是心里有鬼! 顾莞宁去掰他的手,果然看到手指头染上了粉红色,“二哥你全吃了!” 就给她留了两个小瘪草莓。 顾鹤庭讨好道:“表姐那还有,二哥再给你要一兜回来,我也就是吃顺嘴了。你别说,那草莓可甜了,酸甜酸甜的,我大老爷们也爱吃!” 顾莞宁捂着耳朵,没好气道:“你别说了!” 就是炫耀!就是想馋她! 还有程砚洲,别以为她没反应过来,程砚洲也骗了她! 西瓜不让吃,梨子不让吃,连草莓也不让吃。 还骗她! 顾鹤庭不敢再待下去,匆匆吃完就说要下去练兵。 程砚洲洗澡出来,迎接他的就是媳妇儿充满怨念的眼神,“你骗我。” “没骗你。”程砚洲擦擦头发,搬着凳子坐到她对面。 顾莞宁几近咬牙切齿,“我再也不要相信你说的话了。” 说完,她气呼呼离开饭桌,爬到床上蒙起被子。 厚实的棉被几乎显不出她的身形。 凳子还没坐热乎,程砚洲走过去拉开被角,“被子里闷。” 顾莞宁背过身,“我不想跟你 殪崋 说话。” 程砚洲:“那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话?” 顾莞宁:“……” 什么时候都不想! 大骗子! 她去扯被子,“我要补觉了。” “那我也补觉。”程砚洲顺势躺下来,抱住她问:“我哪里错了?” 顾莞宁不吭声。 “你跟我说我才能改。”程砚洲道。 顾莞宁还生气呢,“你骗我。” “我没骗你。”程砚洲还是那句话。 气得顾莞宁拿过他的手狠狠咬下去,“你就是骗我了!” “昨天说的是剩下的。”程砚洲任由她咬着,心说,他只是没留神,一个错眼就只剩下两颗草莓。 顾莞宁:“……” 她当然知道,那就是程砚洲在给她挖坑。 “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顾莞宁就是气,“如果我只能吃两颗,你就应该跟我说清楚。” 她最讨厌这种‘明明说好的,结果临到头最终解释权归家长所有’的把戏。 她爸妈要是这样对她,她能把爷奶外公外婆全闹到家里来。 程砚洲简直在挑战她的底线。 程砚洲隐约明白过来,但是他道:“你身体不好,确实不能吃太多凉的。” 尤其是各种水果。 顾莞宁抿紧嘴角,“那你跟我说清楚不行吗?” “我记住了。”程砚洲点头,语气真诚:“以后不会这样。” “不管是吃草莓还是别的,我都不喜欢这样。”顾莞宁道:“程砚洲,你不能骗我。” 程砚洲:“我尽量。” 顾莞宁扭头看他,“为什么是尽量?” 不能说一定吗? 程砚洲回答:“事无绝对,我只能尽力而为。” 有保证总比没有好,顾莞宁勉强接受这个答案,下床吃掉那两颗瘪草莓。 都怪程砚洲,他如果说清楚,那自己本来能吃两颗大草莓的! 中午程砚洲炒了韭菜腊肉、蘑菇炒肉和醋溜白菜。 吃过饭,顾莞宁换身衣服,等顾鹤庭回来去他屋里挑几兜山货,然后跟程砚洲一起去家属院拜访领导。 “团长和政委很严肃吗?”顾莞宁心中忐忑,被程砚洲握着的手心满是汗。 “还行。”程砚洲安慰她:“我从入伍起就是优秀标兵,带的队伍也是优秀队伍,团长和政委不会为难我们。” 顾莞宁明白,就像班里老师对好学生都有天然滤镜,哪怕上课打瞌睡都能自动解释为学习太累需要休息。 这个点各家都吃过午饭。 两人先去了团长家。 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国字脸男人,姓刘。 见程砚洲带新婚妻子上门,他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老三终于结婚了,快来坐。” 刘团长的夫人姓张,打顾莞宁一进来张嫂子的目光就不错地盯着她看。 顾莞宁把东西递过去,嘴角抿起腼腆的笑容,“嫂子好。” 张大嫂扯起嘴角笑了笑,“我这年纪到外头都能被喊大娘了,你就是小程娶的媳妇儿,哪里人啊?” 顾莞宁犹豫两秒,“海市。” “嚯,海市可是大地方。”刘团长震惊,“小顾你是咋跟老三认识的?” 程砚洲道:“莞宁是下乡的知青。” “哦,那可不得了。”刘团长赞叹道:“下乡又随军,小顾这思想觉悟高。” 在刘团长家待了不长时间,全程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因此顾莞宁总觉得张嫂子的态度怪怪的。 离开刘团长家。 “那个张大嫂她是不是不喜欢你?”顾莞宁问程砚洲。 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身上去,毕竟她刚来,跟张大嫂也是第一次见面。 到刘团长家看到他夫人,程砚洲才反应过来先前有个事,他道:“休假前张嫂子想给我介绍对象,我说暂时没这个想法。” 顾莞宁:“……” 结果转头你就带了结婚对象上门。 程砚洲,你这脑子可真是个大筛子! “张嫂子应该不是小心眼人的吧?”顾莞宁皱眉,小声嘀咕:“反正是你骗了人家,讨厌你就行了。” 程砚洲:“……” 都讨厌我了,你又是我媳妇儿,自然也…… 他道:“我也不了解。” 接下来政委家就比较好相处了,也没有冷场的时候,不愧夫妻俩都是干思想工作的人。林政委负责士兵思想工作,他夫人孙大嫂负责营区随军家属的一应工作,十分热情又敞亮。 作者有话说: 顾鹤庭:今天是背锅的一天。 感谢在2022-09-28 04:49:06~2022-09-29 05:2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果沙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采买◎ 接着又在家属楼下转了一圈, 认了认程砚洲的同事,顾莞宁两人去食堂吃饭。 跟早饭比起来,食堂的晚饭另类丰盛, 光是肉菜就有三道, 有莴笋炒肉、红烧肉和肉末茄子。 “我想吃炒肉和红烧肉, 还有白菜粉条。”顾莞宁看着程砚洲。 两道菜都是中午剩下来的,程砚洲道:“炒肉是剩菜,换成肉末茄子怎么样?” 眼珠子一转, 顾莞宁问:“剩菜会便宜吗?” 程砚洲:“……不会。” “那就换成肉末茄子吧。”顾莞宁点点头,去占座位等程砚洲打饭回来。 两人自带饭盒, 食堂打饭的师傅几乎不会手抖, 把饭盒装得满满当当的。 她们来得早,饭都吃一半了才陆陆续续有别人进来,都是训练完的士兵,秩序井然安静沉默, 排队拿餐盘去窗口打饭。 其中有人和程砚洲认识,过来打两声招呼就迫不及待坐到一旁大口扒饭去了。 食堂的人越来越多, 顾莞宁下意识加快吃饭速度。吃完还剩下一半红烧肉,程砚洲收起来, “明早加餐。” 吃完洗洗饭盒,程砚洲道:“营区里有阅览室,我们去那里转转?” “去!”顾莞宁想找找最近的报纸, 这个年代的特色, 一般大事小事都能在报纸上找到。 而类似约稿这种零散的信息在报纸的中缝和边角上。 阅览室安静明亮, 这里的报纸图书按照时间排列, 最新的报纸都在书架最前方。不多会儿工夫, 顾莞宁就找到了三四条约稿消息。 其中两条是发行报纸报社的约稿, 约稿主题分别是秋收和贺国庆,约稿篇幅在八百到一千字,刚好是篇高中语文作文的字数。 上辈子高考之后曾经发誓再也不写作文的顾莞宁动摇了,因为最后一条稿酬标准写着:若稿件被录用,视文字水平发放五毛到八毛不等的报酬。 哪怕一块钱都能买五斤面粉呢,够家里两个饭桶吃上两天。 另有几条是不同出版社的约稿信息,其中本市某大学的附属出版社长期征集几大学科外文课本的翻译稿,若被录用,稿酬起步就是千字三元,而且稿酬上限竟然是千字二十。 估计是有什么政府补助吧。 这个重点记下来。 课本不好搞,就得麻烦程砚洲和顾鹤庭帮忙了。 除了这个,还有征集外国文学例如散文、诗歌和小说等翻译,千字五毛到三块不定。 向阅览室的工作人员借了笔纸,顾莞宁把几条征稿信息抄写下来。再翻到报纸中缝,那里有征集的书目列表,同样依次记下来。 程砚洲则借了一本分析某次战役的书籍。 离开阅览室,程砚洲要来那张纸,从上往下看了半晌,“明天我打算去市里买东西,顺道去书店,看一看有没有这上面的书。不过这些课本……”他沉吟道:“可能要麻烦一些。” “除了课本,我还需要外文词典,就要最经典的几个版本。”顾莞宁相当不客气。 程砚洲点头,“嗯,除了字典,笔纸也给你买好。” 顾莞宁偏头去看他,“如果赚不到钱怎么办?买这些东西要花费不少呢。” “读书不止为了赚钱,打发时间也行,学到东西最好,总归不会白费。”程砚洲安慰她:“能用知识赚到钱固然很理想,赚不到也不意味你学的知识没用。” 走在程砚洲身边,顾莞宁背着手,心想,听他这意思好像十分赞同自己看书。看来等之后恢复高考,自己提出想念大学他八成也不会反对。 回到宿舍,程砚洲去阳台上熬药,往后吃药的时间都挪到晚上。 熬药的时候,程砚洲说起明天去市区,“买三十斤面粉十斤大米,再买些点心。” “结婚那天老四随的人参给了二姐,后来他又补了份礼,说是到了阳市给你买一台收音机。” “收音机?”顾莞宁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我不要收音机,我们买自行车吧!” “嗯?”程砚洲很是意外,“过两天我归队训练不能陪你,宿舍通了电,有收音机你也不用那么无聊。” “我现在有工作,不无聊。”顾莞宁道:“我觉得自行车比收音机管用。” 营区的面积特别大,单靠脚力,从宿舍到食堂要走十分钟,到后面家属院至少要半个小时。过两天跟后勤部预定的煤球就到了,到时还得程砚洲跟顾鹤庭两人去搬,这一来一回东西不好拿反而是次要的,主要是路太远。 “那就都买。”程砚洲盘算了下手头的票据,“你要写东西,听一听收音机说不定能找到灵感。” 顾莞宁:“……”他还知道找灵感? 顾莞宁感叹,“我现在用一句话来形容特别合适。” 程砚洲扭头问:“什么话?” 顾莞宁语气幽幽:“差生文具多。” 程砚洲:“……” 顾莞宁托腮,“那就买吧。” 买来听听新闻也好,能知道国家大事。 “放心,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还没领,到时候全交给你。”窗户开着,程砚洲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明天我还要去房管所看房子,中午不一定能回来,你如果不想做饭就去吃食堂。” “那我把钱给你!”顾莞宁说着拉开抽屉,“多少钱你觉得够用?” “明天不一定有合适的。”程砚洲拦住她,“买房也得要手续,先不拿钱。” 再说几千块钱他拿着心里也不踏实。 喝过药,两人躺下休息。 次日天不亮,程砚洲就小心翼翼起床,去阳台生火温粥,然后拿上钱票出门。 门口放着顾鹤庭买的早饭,两个肉包子和几个馒头,还有两根油纸包着的油条。 把早饭拿回屋去,程砚洲捡了个肉包打算路上吃,走前掀开蚊帐瞧,正对上顾莞宁迷茫睁着的大眼。他放轻声音,“桌上有油条,灶上温着粥,饿了一定要吃。” 顾莞宁撑着坐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我现在就起来吃。” 有工作的时候绝对不能睡懒觉。 这还没咋滴呢就出去了那么多钱,再想想过不久还得出去两千块钱,顾莞宁心都在滴血。 “困就再睡会儿。”程砚洲拢起蚊帐,“晚饭等我回来做。” 营区门口就有公交车,时间不早,程砚洲下楼借了锅炉房一个大篮子,用来装过会儿买的东西。 有钱有票一切都好说。 记着顾莞宁要用的东西,程砚洲先去了书店,问过店员后买了三本大字典。而像英文原版的课本以及外文读物,这样的小书店是没有的,或许市图书馆有。 程砚洲又跑了一趟市图书馆,借了两本外文读物,以及一本数学课本和一本化学课本。用报纸包起来,接着程砚洲去房管所,房管所的工作人员带他去转了三处房子。 第一处在市纺织厂附近,纺织厂附近有公交站牌,坐车回营区很方便。但是房屋的年头有些久,虽然是砖房,但许多砖都开始掉渣露出里面的内芯来,木头窗框像是被老鼠咬过,一截一截的断开。 这处肯定不行。 这样的房子要住人必定要大修,他没那个时间,他媳妇儿也得看书。 第二处距离国营饭店比较近,这附近没有公交站牌,但好在一旬里头有两天,附近公社的社员会带着农产品过来赶集。买菜方便,如果不想做饭来国营饭店吃饭也行。 这处房子中规中矩,坏处是没有通电。 第三处转到了市图书馆,和营区的距离比前两个都远,但胜在安静,而且院子面积大,环境清幽。最主要后院还有口井,用水也方便。 坏处是公厕修在后面那条街。 第一处价格也不便宜,要两千五。 没听到价格时程砚洲就不打算买,一听两千五真是丁点心思都没有了。第二处贵一点要两千七,毕竟挨着国营饭店,是顶顶好的位置,附近还有钢铁厂,这个价格算是合理。 第三处因为地理位置偏僻,而且上厕所不方便,所以哪怕房屋特别新,价格也反而是最便宜的。 只要两千出头,两千二。 房管所的干事说还能讲一讲,前两处都是公家的房子,这处是私人挂在房管所的。 两千二能讲到两千一程砚洲就打算买,但他没有直说,而是让干事去问问那户主。 看好房差不多就到了饭点,程砚洲请干事去国营饭店吃饭。 此时,营区宿舍的顾莞宁完成了一篇一千字关于秋收的主题作文,也吃到了二哥顾鹤庭从食堂买回来的猪肉白菜炖粉条。 吃完饭,程砚洲跟小干事分开,径直去了药店。从南河县带来的药包不多,这次来他至少要准备未来一个月莞宁要吃的量。 接着来到百货大楼。 钱票出去,自行车和收音机到手,再采买一堆点心糕饼、一根猪蹄和两斤五花肉,以及一沓纸张和一根钢笔两瓶墨水,程砚洲骑车来到粮油店。 从粮油店出来,把米面粮油拎到筐里绑好,程砚洲骑车回到营区。宿舍楼下有车棚,把新买的自行车锁好,他拎着篮子上楼。 三楼的宿舍大门敞开着,顾鹤庭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课本啊,我给你弄,徐斯南那里多得是。” 程砚洲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拎着东西进屋,程砚洲道:“在市图书馆找到了两本课本,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回来了?”顾莞宁转头,从桌前站起来,过去拉着他坐下,“渴不渴?” 顾鹤庭撇撇嘴,也端了水来喝,那么大男人就拎点东西怎么就累了? 顾莞宁端水给程砚洲,“二哥买了豆腐和鱼,晚上我们吃豆腐炖鱼吧,我来做!” 顾鹤庭一口水喷出来,“你哪会儿做饭?” 顾莞宁:“学啊!” 不然万一程砚洲出任务,她吃饭上指定得抓瞎。 “那、那、那哪有上来就学硬菜的?”顾鹤庭梗着脖子,心里挺没底,试图打消顾莞宁的念头,“先学两个简单的。” “那红烧肉?”顾莞宁问。 顾鹤庭:“……” 红烧肉哪里简单了? “先学炒肉吧。”程砚洲放下水杯,“回锅肉还有炒腊肉,红烧肉一般在食堂能买到。” 顾莞宁本就跟赵红英柴瑞云学了两道炒菜,一个炒青菜一个炒白菜,再加两道肉菜就完美了,荤素搭配。 晚饭当然还是由程砚洲来做。 炖鱼也简单,这年头食用油按人头定量供应,煎鱼那道工序直接给省了,一股脑塞锅里加料焖煮就行。 炖鱼的工夫程砚洲把买的东西拿出来看。 先是收音机,顾鹤庭一瞧见立马拆开插上电,调频调到一个说三国的频道。 他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顾莞宁和程砚洲接着看篮子里的东西,吃的用的,然后就是最底下用报纸包着的书本和字典。 顾莞宁小心翼翼捧起来,这就是以后她赚钱的工具了。 “花了多少钱?”顾莞宁忍不住问。 三本字典肯定不便宜,钢笔好像还是英雄牌的。 百货大楼里有新收上来的鲜枣,程砚洲挑一颗给顾莞宁,“字典一共花了三块七毛,钢笔十九块五,不过很耐用。” 听见这话顾鹤庭又撇撇嘴,小两口你心疼我我心疼你,就没人记得他呗! 吃过晚饭,顾莞宁迫不及待翻开那两本外文小说,找到报社征集的篇目,捧着先过了两遍。 她打算好了,翻译稿不被录用也没关系,她还有招儿呢。 ——跟她爸,也就是二舅一样画插画。 比起投文字稿,插画稿也很有赚头,而且也不费事。她爸的经验在,一张质量优秀的插画稿能有两三块。 技多不压身,她其实还会别的许多技能,像弹钢琴、拉小提琴、吹口风琴吹笛子,除了钢琴考过级,其他水平都不咋地,但好歹也算个特长不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9 05:21:45~2022-09-30 05:4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吃饭◎ 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顾莞宁和程砚洲一人占了一边, 借着光认真看书。 收音机被真正属于它的主人顾鹤庭搬走,搬到了他的宿舍,三国说完了又开始听西游。 晚上七点, 两人依次进淋浴间洗漱出来, 接着看书到九点, 然后上床睡觉。 次日吃完早饭,顾莞宁继续捧着书看,程砚洲出门去传达室借用电话, 分别给南河县和海市报信保平安,然后去领了这几个月的工资。 工资到手先交二十块钱换食堂饭票, 饭票一般能用两个月, 过期还得这边更换。 五个月的工资将近七百块,再交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最后剩下六百五十三,并一堆的票证。 拿回去交给顾莞宁, 程砚洲说起昨天看的三处房子,“最后一处挨着图书馆, 借书看书方便,而且那处屋子也没建好几年, 水电都有。” 就是上厕所不好上。 选择就是在第二处和第三处选,第一处程砚洲直接不考虑,太破也太小, 而且要价高。 顾莞宁当然也更偏向第三处, 不过她担心, “是不是离营区太远了?” “市图书馆附近有公交站牌, 坐公交车方便, 我起早一点坐车到营区就行。”程砚洲道。 说完让她先考虑, 程砚洲去阳台准备午饭。 顾莞宁心不在焉地捧着书。 其实营区环境优越,做什么都很方便。缺东西去后勤窗口买,不想做饭就吃食堂,锅炉房全天供热水,营区的安全也很有保障。 缺点就是宿舍空间太小。 顾莞宁是能在一个地方待住的人,但整天被局限在不到五十平的小房间,时间久了肯定不利于身心健康。 而且宿舍并不是很隔音,开了窗,楼下聚闲的人大声说句话屋里都能听到。等以后左右上下陆续会有人搬进来,那时候才叫热闹呢。 中午顾鹤庭回来吃饭,训练了一个上午他感觉现在能吞下一头牛,上桌后一声不吭先炫了两个二和面馒头才慢下吃饭的动作。 吃到半饱,顾鹤庭道:“过两天我想请几个战友来家里吃饭。” “需要准备什么东西?”顾莞宁不了解这些,但是想想就知道不能太寒碜,大肉菜肯定要一个的。 想着,她转头看程砚洲,“你要不要也请战友来家里?” 前后脚请客,两人需要的东西还能一起准备。 “不用。”程砚洲摇头,“二哥刚调过来,吃顿饭大家熟悉熟悉是应该的。我跟营里的连长没那么生分,一般都在食堂吃饭。” 当然以前也没那个条件请大家来宿舍,他那时候一个人住,活得糙,没有炉子也没有粮,根本做不成饭。 程砚洲说:“要准备也不用太铺张,炖个肉菜,再蒸一锅馒头或者烙一摞大饼。” 每个营区有每个营区的习惯,军随民俗,像是北三省这边民风粗犷,百姓家里吃饭都用盆装。 这一点顾莞宁和顾鹤庭早在程家时就深有体会。 “那不如就做猪肉白菜炖粉条。”顾莞宁想了想,“还可以炸一盆肉丸加进去,剩下来我们自己也能吃。” 顾鹤庭持不同意见,“那个吃着不过瘾,我觉得土豆红烧肉合适,也能加粉条和丸子。” 顾莞宁不服,“可是食堂供的就是猪肉粉条,说明这道菜更受欢迎。” 顾鹤庭大声反驳,“就是因为食堂有,大家常吃才不新鲜。” “哼!”顾莞宁去问程砚洲,“你支持谁?” 顾鹤庭急了,“这不公平,程老三就是你的应声虫!” 听见这话,程砚洲立马道:“我觉得猪肉粉条比红烧肉合适。” 顾鹤庭不敢相信,这个程老三你脸咋这么厚? 顾莞宁在一旁凉凉道:“二哥,我得提醒你,不管是猪肉粉条还是土豆炖肉都得我家程砚洲来做。” 顾鹤庭:“……” “啊!”他仰头,眼神飘忽,“我刚才说啥了,我记性好像不好,我是不是说我妹夫程营长做饭可好吃了?” 这厚脸皮让顾莞宁叹为观止。 说完,顾鹤庭眼睛一瞄,看着程砚洲问:“妹夫程营长,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 建议顾鹤庭改名叫顾茶茶。 这话一股茶里茶气的味道。 顾莞宁心想。 程砚洲回道:“回头问问来吃饭的人,看他们的意见。” 晚饭,顾鹤庭带回了四个客人的意见,三个人想吃土豆红烧肉,一个人想吃猪肉白菜炖粉条。 少数服从多数,最后决定吃炖肉。 时间安排在后天晚上,但是那天程砚洲刚好销假归队,没办法太早回家准备。 顾莞宁看着她二哥,“二哥,你不会做菜会切菜吧,早点回来切菜。“ 请客那天,大中午顾鹤庭拎着两斤五花肉和一瓶黄酒回来,黄酒是从他团长手里抠来的。 听到来历,顾莞宁:“……” 是的,现在二哥顾鹤庭和他的新领导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三不五时就能串门吃饭的程度。 “一半炖今天的红烧肉,剩下一半咱留着炖猪蹄吃。”顾鹤庭给安排得妥妥的。 昨晚炸肉丸就事先炸好了,用的是程砚洲在市里割的五花肉,剁碎了加蘑菇丁、面粉,团成团下锅煎。 家里油不多,花生油只有小塑料壶,再就是一碗猪油,肯定不能大手笔全下锅里。 所以只浅浅在锅底抹一层,然后小火煎。 完了,用炸肉丸剩下的油煎了几张葱油饼,香香脆脆的特别好吃。 炖肉需要时间,中午程砚洲去训练前,就用小火把肉给焖上了,等下午训练结束回来,再把土豆粉条和丸子加进去炖上片刻。 半下午,顾鹤庭急匆匆回来。 顾莞宁捧着书头也不抬,“地上的盆里有菜,切好泡在水里。案板上的盆里发了面,洗完菜把面挪出来揉成馒头剂上锅蒸。” 顾鹤庭从阳台伸头进来,“你干啥?” 顾莞宁扭头,眉眼弯弯:“我等着吃饭!” 顾鹤庭:“……吃了睡睡了吃,我看你别叫顾小晚,你改名叫顾小猪。” 顾莞宁小声嘟囔,顾茶茶你还有脸说我? 这几天的时间,她写了两篇关于秋收的文章,全部检查誊抄好,并配了三张百姓在地里辛勤劳动的插画。 她虽然没参与过秋收,但程砚洲参加过,在他的指导下,顾莞宁完成了其中一张秋收大场面的插画。 反正多少都要寄一封信,多画几幅万一被录用还能抵了邮票的钱。 某文学报刊征集的小说她看了几篇,打算选其中三篇,目前只顺了两篇,还剩下最后一篇就能正式着手翻译。 至于外文课本,顾莞宁暂时还没瞅。 阳台上切菜的声音顿顿的,一听就不熟练,顾莞宁从课本中抬头看了一眼。 好大一盆菜呢,有顾鹤庭忙的。 幸亏程砚洲也回来得早,先揉面把馒头上锅,再把顾鹤庭切得七零八落大小不一的菜给扔进锅里,加水焖煮。 锅还没掀开的时候,里头炖肉的香气就咕嘟嘟往外冒,这一开盖那香味瞬间窜出去十万里。 楼下锅炉房的老大爷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交代旁人一声,背着手晃去食堂,心想今天说啥也得买一份红烧肉解馋。 一切做好,训练结束的哨声才刚响起。 一整天的训练都出了满身的汗,程砚洲和顾鹤庭分别去冲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等顾鹤庭营里的四个连长上门时,炖菜和馒头刚好能出锅了。 用两个大脸盆装着馒头和菜,程砚洲送去斜对门顾鹤庭的宿舍。馒头和菜上桌,四个连长眼睛都看直了。 那老多的菜都冒尖了,打眼一瞧里头肉块随处都是,还有丸子。那馒头虽然不是白面馒头,但二和面的也蒸的蓬松煊软, 顾鹤庭不说废话,直接下令开吃。 从那屋回来,程砚洲把剩下的菜盛出锅,跟顾莞宁两个人吃今天的晚饭。 加了黄酒的红烧肉别有一番滋味,好像把整道菜的质感都往上提了一个级别。 顾莞宁给自己和程砚洲泡了两杯蜂蜜水,喝着喝着感觉喝出了酒的味道。 一顿饭下来,不知不觉间她脸颊就红透一片。 等程砚洲发现,已经是洗完碗筷回宿舍之后。屋里黑黢黢的,他打开灯,看到顾莞宁抱着衣服坐在床边,迷瞪着眼睛,听见他回来,缓缓扭头。 这是发烧了? 程砚洲心中感觉不妙,上前去探顾莞宁额头的温度,却不想被顾莞宁躲开,瞪着他嗔怒道:“摸头长不高!” “我不摸头。”程砚洲把碗筷放到桌上,擦擦手回来,手背贴上顾莞宁的脸颊。 滚烫滚烫的。 程砚洲赶紧把棉被扯过来给她裹上,“你发烧了,今晚就不洗澡了?” 顾莞宁抿着嘴,不高兴:“我不,我就洗。” “听话。”程砚洲蹲下去给她脱鞋,“我去熬药,你待在被窝里不要出来。” 顾莞宁踢着小腿不让他碰,“我不!” “我就要洗澡,我难受,难受睡不着,你不洗,我我我咬你!” 她语气凶巴巴的。 还拿头去撞程砚洲。 程砚洲察觉出不对劲来,找到谢晓晨留下的温度计,他甩了甩,对顾莞宁道:“试一下温度?” 顾莞宁转过身去,“不试。” “试了有一颗奶糖。”程砚洲随手摸来一块,递到顾莞宁跟前去。 乌溜溜的眼珠一转,顾莞宁把奶糖抓在手心,悄悄瞥一眼程砚洲,然后低头借着被角掩饰偷偷塞进嘴里。 她脸颊鼓鼓的,程砚洲站在后头看到了全程。 顾莞宁:“试吧。” 程砚洲把温度计递过去,“夹在胳膊下。” 顾莞宁歪头,接过来,下一秒张开嘴要往嘴里塞。 程砚洲眼疾手快拦下来,“不能吃。” 顾莞宁疑惑看他,“谁要吃了?” “不能往嘴里放。”程砚洲这会儿已经八成能确定,顾莞宁不是发烧而是醉了。 不过是半瓶黄酒,她还只吃了几块肉,最多就是用汤泡了馒头吃下去,这就醉了。 还醉得不轻。 “那我不试了。”顾莞宁拧眉,“我要去洗澡。” 喝醉了去洗澡,程砚洲担心她在淋浴间磕到碰到。 “那你开着门。”程砚洲道,他打算搬凳子过去看着。 顾莞宁面无表情看着他。 她用此时略显迟钝的脑子反应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四个大字:居心不良。 程砚洲:“……” “你关着门也行。” 但是他得在门外。 顾莞宁抱着衣服进淋浴间,关门前,留给程砚洲的是像看流氓一样的眼神。 里面水流声哗哗哗。 把药熬上,程砚洲等在外面侧耳倾听,拿着手表不时看一眼,差不多过了半小时,他喊道:“好了吗?” 顾莞宁蹲在地上,洗了个澡醉意散得七七八八,所以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系列的举动多少有些不正常。 她二米八的形象在程砚洲那里至少腰斩。 磨蹭半天,在外面程砚洲一声又一声的催促中,甚至还说她再不出去就要推门进来,顾莞宁抱着衣服拉开门。 洗过澡,她换了身棉裙,白皙的肌肤在水汽蒸腾下染得红扑扑,杏眸蒙上层雾气,瞥一眼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程砚洲愣了两秒,拎来棉袄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顾莞宁抬眸悄悄看他,不想程砚洲也在看他。视线对上,顾莞宁做贼心虚地移开。 棉袄长度还碰不到膝盖,下面两条小细腿晃荡着。 程砚洲看了直皱眉,将人打横抱起塞到被窝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正常,他道:“别睡太沉,待会儿还得喝药。”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看着程砚洲转身进了阳台,不多会儿又进屋,在衣柜里挑两件衣服进了淋浴间。 淋浴间的水开了又停,在顾莞宁困意上头快睡着的时候,程砚洲出来了。 把脏衣服扔进盆里,他拿着干净的衣服往头上套,动作间腰腹肌肉分明线条流畅。 顾莞宁揉揉眼睛,睁大了些。 察觉到她的视线程砚洲看过来,“是难受吗?” 顾莞宁鬼使神差点头。 程砚洲坐到床边,“头疼?” 头倒是不疼,就是有点晕,视野中看到的东西在不断旋转着。 额头被大手覆盖,顾莞宁一把抓住,贴在脸上蹭了蹭,心里疑惑,程砚洲个大火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凉快了? “程砚洲,我想吃冰糕。” 程砚洲:“……”他捧着顾莞宁红透的小脸,俯身抵住她的额头,笑道:“喝酒壮胆果真不假。” 都敢提这种要求了。 哼! 看不起谁呢? 她胆子本来就很大。 再说,你才喝醉了,你才醉了! 气得顾莞宁张嘴就想咬人,胳膊固定住他的脖颈,顾莞宁径直朝着那张脸咬下去。 结果她刚好被掐着腰抱起来,红唇轻飘飘贴上程砚洲眉心。 等顾莞宁迟钝地反应过来,被自己又气到不说,呼吸也尽数被夺走,憋得本就绯红的脸颊越发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顾莞宁缩在棉被里,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脖颈处,红唇微肿,小口急促呼吸着。 反观程砚洲脸色正经自持,“我去看药。” 再不去药要干了。 顾莞宁偏过头去,“不想喝药。” “不喝药身体怎么办?”程砚洲抬手去理她的发丝。 顾莞宁自暴自弃,“不活了。” 又不是多严重的病,但是吃药吃起来像没有尽头一样,这张药方喝完立马有下一张等着,还不知道要喝到猴年马月去? 程砚洲指尖一顿,“不许这样说。” 顾莞宁闭上眼。 药那么苦,每次一入口都想吐出来,她不想喝。 好在药汁没有熬干,程砚洲将两碗兑在一起,端过来给顾莞宁,“你乖乖喝药,等换到下一张方子,可以吃一口冰糕。” 刚喝完最后一口药,顾莞宁听见这话险些吐出来。 程砚洲立马换了杯清水给她。 仰头喝完,顾莞宁难受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程砚洲你改名叫程抠门算了。” 倒是不骗她,但……还不如骗她! 一口,当打发谁呢? 作者有话说: 《改名大会》 感谢在2022-09-30 05:40:18~2022-10-01 08: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儿 20瓶;MilchstraB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升温◎ 那天请吃饭没多久, 顾鹤庭所在的团要集体外出训练。 时间不长,可也得到十一月份才能回来。 马上过十来天就是国庆,原本顾鹤庭说要带顾莞宁和程砚洲上门去表姐谢晓晨家吃顿饭的, 这下是不成了。 距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 顾鹤庭去领了这几个月工资, 拿信封装起来扔给顾莞宁。 他说:“咱家就你一个女同志,你管钱。” 顾莞宁:“……” 刻板印象! 绝对是刻板印象! 明明她花钱也大手大脚的,根本管不住。 顾鹤庭坚持:“你拿着, 我这段时间不在,万一爸妈那里有什么状况得你跟程老三照看着。” “再说我记得程老三有门路能弄到人参, 把钱给他, 有多少咱要多少。” 嗬! 这口气大得很。 程砚洲瞥他一眼,“没那么多。” 也从没听说过买人参像厂里搞批发似的。他们敢买,那也得另一头敢卖?万一被当成钓鱼的可就麻烦了。 提到买人参,这又是一笔大支出。加上买房的两千块钱, 刚补充过一波的存款立马就要见底了。 既然这样顾莞宁也不再推辞,收下钱藏进盒子里。 结果刚收好, 顾鹤庭就朝她伸手,“外出训练得交伙食费。” 那你不早说? 顾莞宁又把信封拿出来, 抽出一张大团结,“够不够?” 程砚洲看到,“多了。” 十块钱能买五十斤面粉, 只是训练一个半月而已, 部队还有补助, 五块钱能吃得很好了。 “多了就多了。”顾莞宁把钱拍桌上, “多出来的算零用钱。” 顾鹤庭捏起那张大团结, 不敢置信, “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就几块?” “嗯!”顾莞宁点头,“你省着点吧,把工资攒着给我娶嫂子。” 顾鹤庭看着她,“那是给我娶媳妇儿。” 给了顾鹤庭零花钱,顾莞宁不能厚此薄彼,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两张大团结给程砚洲,“你的零用钱。” “我也有?”程砚洲惊讶又惊喜,比顾鹤庭的多! 顾鹤庭不肯干,“凭什么他比我多那么多?” 顾莞宁:“当然,他要买菜。” “我也可以买菜。”顾鹤庭立马道:“该把他的钱分我一半。” 他总算明白了,以前他爹净抢着去买菜买盐,合着这能攒私房钱啊? “可你这个月要出去训练。”顾莞宁铁面无私,不给商量的余地。 顾鹤庭小心翼翼把大团结折起来,塞到上衣兜里,心里盘算着回宿舍就翻一翻衣柜,指不定哪个兜犄角旮旯就掉出来几毛钱。 这次训练时间不长,主要是他们团的团长想让顾鹤庭跟手下的兵、还有另外几个营长磨合一下,为明年的军区大比做准备。 出发前最好是备上一兜吃的,路上提供的就是梆硬的干粮。 新炸的肉丸子还没吃几顿就得全贡献给顾鹤庭,有一大盆呢。除外还烙了韭菜盒子,糖包葱油饼也来了一沓。 出发那天是早上四点。 听说别的人都有家人送行,没办法,顾莞宁只好顶着大月亮起来,跟程砚洲一起到营区门口送顾鹤庭。 大早上又冷又困,顾莞宁裹着大衣哈欠不断。 门口一长排的卡车,卡车旁边一堆人拉着将要训练的士兵叮嘱。 顾鹤庭作为营长去前面听话。 程砚洲拢着顾莞宁的手替她祛寒,“不来也没什么,哪天我出任务你就别送了。” 顾莞宁摇头,“不行。”她睁大困顿的双眼,认真道:“别的人都有家人送,意义不一样。” “也不用……这么勉强自己。”程砚洲半扶半抱着顾莞宁。 如果没他在一边,这丫头估计都站不住直接摔地上去。 好不容易等顾鹤庭回来,也没时间跟顾莞宁俩说话,而是叫了几个连长去一旁讲话。等又好不容易讲完,也到了出发的时间。 顾鹤庭小跑着过来,看到顾莞宁靠在程老三身上,合着眼都快睡过去了,他道:“下次就别送了。” 都没顾上说两句话。 听见声音顾莞宁睁开眼,问:“你们出任务次次都得早上这个点吗?” 是的话,她可以考虑只接车,送就让程砚洲和顾鹤庭互相送就行了。 “啥时候都有,你就别瞎操心了。”顾鹤庭道:“过两天有个从京市来的包裹,你们帮我收了,里面就是些吃的,捡两样给表姐送过去剩下你们留着吃。” 最前面的卡车已经动了。 顾鹤庭回头看一眼,快速道:“之前说好去林场看人的事就算了,最近都不合适。” 说完,他连忙朝卡车跑过去。车厢里伸出两只胳膊来,启动的瞬间,顾鹤庭被带了进去。 顾莞宁都还没来得及问原因呢,顾鹤庭就不见了人影。 回到宿舍,也差不多到了营区吹集合哨的时候,见顾莞宁坐在床边发呆,程砚洲道:“许是京市那边有什么问题。” 顾莞宁在思考可能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阳市和京市隔得这么远,也有影响吗?”顾莞宁问程砚洲。 “说不准。”程砚洲徐徐出声:“我那个战友说,林场有个干事一直在阻止外公跟外界联系,你之前寄的信就是被他拦下的。” 这么说丁富贵一直在关注这边,万一知道她和顾鹤庭跟外公见面,丁富贵绝对会大做文章。 好不容易跟爸妈和外公联系上,情况不能再变坏了。 去林场看望一事暂时推迟,并且遥遥无期。 九月下旬,气温突然在某天升高,并且接连几天持续高温。 顾莞宁多怕冷的人,最近也热得受不了,在宿舍里的时候只穿一件裙子。 少了顾鹤庭,两个人吃饭就方便很多。 这天程砚洲在食堂买了饭菜回来,天气热,阳台一开火就更热了,现在炉子只有在熬药的时候才会烧片刻。 听见开门声,原本发蔫儿的顾莞宁双眸微亮,扭头去看程砚洲。 “先吃饭才能喝。”程砚洲过去把饭盒和搪瓷缸子放桌上,“今天食堂有什锦凉菜,还买了两只卤鸡腿。” “凉菜我能吃吗?”顾莞宁掀开跟前的饭盒,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这还是程砚洲用的大饭盒。 凉菜里面有豆芽、粉条、豆腐丝、胡萝卜丝、黄瓜丝等各种丝各种蔬菜,看着就特别清爽,闻着也酸辣辣的,像是点了醋。 “我回锅炒一下。”程砚洲挪开案板切了几片火腿。 这火腿是在后勤部窗口买的,纯肉,用的还是乡下地方的土猪肉,特别香特别下饭。 小火上锅煎都能煎出油花来。 最最最重要的是,它不要票。虽然贵了点,但不要票。 顾莞宁就知道,但凡沾上‘凉’这个字的,程砚洲绝对不会让她吃。 盖上凉菜,顾莞宁接着看搪瓷缸子,缸子里是红澄澄的绿豆汤,这也是食堂特供。 最近天气热,听说隔壁隔壁隔壁某营区的新兵顶着大太阳训练然后中暑了,领导一听这不行,就让各营区的食堂安排上了绿豆汤。 不止顶着太阳训练的士兵要靠绿豆汤活,顾莞宁也靠这个活着。 她现在不管吃的喝的还是摸到的都是热乎不能再热乎的,这大热的天实在熬人,顾莞宁生怕自己再这么下去也会中暑。 饭菜出锅,程砚洲端到屋里来。 吃饭也是件煎熬的事情,像是顾莞宁,身体虚,吃顿饭能吃一身汗出来。 开吃前程砚洲打开条窗户缝通风,顾莞宁看得分明,那缝隙最多只有她一根手指那么宽。 这能管什么用? 艰难吃完一顿午饭,顾莞宁靠在床边等自己降温。 程砚洲倒是好,直接去淋浴间冲澡了。 等人出来,清爽又凉快。 顾莞宁嫉妒得眼睛滴血。 “过两天秋收我们营得去帮忙,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在她身边躺下,程砚洲道。 顾莞宁立马缩进他怀里,紧紧扒拉着那丝凉意。 伴着外面蝉鸣四起,两人沉沉睡去。 营区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田里的产出就是供给部队的粮食。 正赶上天最热的时候秋收,程砚洲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几乎一整天都不回宿舍,有时候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算算日子,顾莞宁好些天的一天三顿都是自己吃的,或者自己在家炒两个菜,或者拿上饭票去食堂。 京市来的包裹直接送到了楼下锅炉房,整整三个大包,是几个热心的嫂子帮她才拿上来的。 其中一个包是顾莞宁要的课本,死沉死沉,锅炉房的老大爷想提一把差点把腰给闪了。另外两个都是吃的,像巧克力、大白兔奶糖、奶粉、太妃糖、红枣、麻花等等,以及蜜饯、肉脯和中秋要吃的月饼。 还有两只烤鸭。 是锡纸袋包装的那种。 东西实在太多,足足占了房间一个角落。 到了该吃药的日子,程砚洲一般会在饭点前回来,看到这一堆也震惊了下。 “奶糖、红枣、蜜饯和月饼,再拿一只烤鸭给表姐家。”顾莞宁挑了这几样,问:“秋收大概什么时候收完?” “没几天了。”顶着烈日秋收,程砚洲本就黑成炭的脸又黑了两个度,“剩下的不多,之后就交给后勤部忙活。” “秋收完有两天假,我带你去市里看看那处房子,可以的话咱们就买下来。” 晚饭吃着吃着外头就黑下来,轰隆两声,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 下了场小雨,次日日头却越发炎热。 许是因为秋收劳累,食堂的肉菜都多了两个,只是大多数还会剩到晚上去。准备给报社的投稿早两天托后勤部收取包裹的干事交给邮差,最迟十月中就能有消息。 转天就是十月一号,晚上营区的报告厅里有文工团歌舞表演。 顾莞宁挺好奇的,但她一个人去没意思,而且听说好像会表演到很晚,到时候黑咕隆咚再回来也不方便。 又过两天。 田里就剩下个小尾巴,今天收完,程砚洲便早早回来,手里头拎了五斤牛肉。 “我记得家里没肉票了吧。”顾莞宁上前,戳了戳脸盆里的肉,还带着丝丝血水。 她拿手绢擦了擦,嫌弃地皱脸。 “咱们营区南边的大队也在秋收,那天下雨后地面泥泞,队里的老黄牛脚滑摔了一跤,精神头就有些不大对。又赶上这两天一天比一天热,今晌拉车的时候直接倒地上死了。” 程砚洲缓缓说道。 听见这个消息,营区后勤部赶在收购站之前把老黄牛收入囊中,为了犒劳参与秋收的辛勤士兵,特批购买不用票。 但是一户限制两斤。 程砚洲带的钱不多就买了五斤,连着顾鹤庭那份,还跟营里的连长借了一斤。虽然顾鹤庭下个月才回来,很显然吃不到。 明天吃什么也有了,就吃红烧牛肉,多出来的熬成肉酱,跟辣椒酱一样能吃很长时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1 08:36:04~2022-10-02 04: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唐宋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回信◎ 秋收后, 参与的营队可以休息三天。 连续好些天晚睡早起,顾莞宁本以为程砚洲多少要补一天觉的。结果他大清早就买饭回来,还在下面训练场跑了两圈, 然后钻进阳台炖肉。 顾莞宁仰头望着蚊帐顶, 余光瞥见程砚洲从阳台上进来, 端起放在墙边的脸盆又出了门。 该是去水房洗衣服了。 这个人,他竟然都不困的。 这让每天都睡眠充足的顾莞宁想要赖床都不好意思。 受到鞭策,她在躺了片刻后终于决定起床, 争取今天把化学第一章顺完。 于是等程砚洲洗衣服回来,就见向来不肯早起一秒的顾莞宁已经洗漱好, 正坐在床边的书桌上捧着书。 仔细看, 她两颊的碎发还沾着水汽。 程砚洲的目光过于直白,顾莞宁余光瞥到,气鼓鼓扭头,“你看我做什么?” “……稀奇。”程砚洲实话实说。 顾莞宁抓起枕头扔过去, “你才稀奇!” 她就没见过放假也不睡懒觉的人! 荞麦皮枕头死沉死沉,都没扔出去半米就落在床上。 程砚洲放下脸盆过去, 随手扯了凳子坐在顾莞宁旁边,“怎么不接着睡?” 顾莞宁淡定地翻页, “太热了睡不着。” 她是被迫内卷的。 “时间还早,吃完饭去市里把房买下来,顺道看看百货大楼有没有风扇卖。”程砚洲问她。 夏天百货大楼的风扇可是紧俏货, 一般不容易碰到。 顾莞宁放下书, “买风扇要多少张票?” 上回买收音机和自行车把家里的工业票都用完了, 后来虽然添了程砚洲和二哥的工资, 但是又把票匀给了战友。 “应该够用。”说着, 程砚洲把人横抱起来, 从书桌前抱到饭桌前,“书先不看了,先吃饭。” “等等,我鞋,鞋掉了。”顾莞宁两手环着程砚洲的脖颈,脚趾紧紧蜷缩起来。 “我帮你拿。”把人放下,程砚洲捡起鞋给顾莞宁穿好,“你先吃,我去晒衣服。” 今天食堂供油条,秋收这段时间食堂供的都是油水特别大的饭菜,油条和肉包子几乎三天两头就见。 油条配食堂大厨腌的咸菜,清爽可口。还有豆浆,豆香醇厚,加一勺蜂蜜甜丝丝的。 等程砚洲晒好衣服回来,顾莞宁才跟他一起吃。 吃过饭才不到八点,顾莞宁去洗手换衣服,“待会儿出门我想去后勤部,看看有没有回信。” 锅里的牛肉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阳台上窗户管得紧紧的,为了防止香气跑出去。家里频繁吃肉,传出去让有心人注意到可能会惹麻烦。 所以每次炖肉程砚洲都得半夜起来开窗散味。 不仅窗户关得紧,跟卧室间的门也关得紧,免得油烟味跑进去沾在被褥衣服上。 “我去吧,顺便把给表姐的东西送过去。”程砚洲开条门缝进来,“午饭我们在市里吃,下午四处转一转认路。牛肉放锅里焖着,到晚上再吃能更入味。” “你也不认识市里的路啊?”顾莞宁埋头在衣柜里翻找,前阵子随她们一起寄来的衣服已经到了,占满了整个衣柜,她要找件衣服属实不容易。 程砚洲道:“之前经常在外出任务。” “可你都当兵□□年了。”顾莞宁把挑好的衣服摆在床上,扭头对程砚洲说:“你去送东西吧,我换衣服。” 程砚洲拎着东西下楼,兜里踹了两毛钱,去后勤部窗口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蔬菜。 等程砚洲出门,顾莞宁拉上窗帘。 天气依旧热,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棉裙里面套毛衫毛裤,穿裙子坐自行车后座又不方便,顾莞宁就穿了身长裤和短袖,外面再加一件外套。 这样也不怕晒。 程砚洲回来时拎了一捆小青菜一捆小白菜,“这两天后勤部窗口会上土豆和红薯,家里没东西放,去市里的时候顺便买几个木筐回来。” “百货大楼卖木筐吗?”顾莞宁记得没有专门的地方售卖这类手工农产品。 “国营饭店周边有个市集,用一个鸡蛋能换两个。”程砚洲把菜放到阳台上,进屋来见顾莞宁盯着自己,他一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两个信封来。 其中一个特别厚。 “真的到了?”顾莞宁接过来,摸到那个厚的,心里有些忐忑,“这不会是退信吧?” “应该不是。”寄信也是程砚洲寄的,他记得很清楚,“比当初寄的时候要厚。” 另一封就没什么厚度了,顾莞宁决定先拆这个。 这一封是真的薄,不管跟当初哪个比都明显很薄,拆开一看果然很让人满意。 是钱! 再一看信封,是报社的回信,这么说她的两篇文章和几张画稿都被征用了。 “你帮我数一数有多少钱。”顾莞宁把信封塞给程砚洲。 她现在手心冒汗。 程砚洲把信封里的钱抽出来,发现下面还藏着两张票,是一张肥皂票和一张二两的肉票。 “正好家里没有肉票了。”顾莞宁把肉票收起来,二两肉窗口那边也是给切的。 肥皂票也攒着,家里不缺就寄去南河县,红英姐和瑞云姐爱干净,肥皂用得快,给她们正好。 信封不厚,但实际上钱不少。 两篇文章加三张画稿,一共四块二毛。 买面粉能买二十斤。 信封里附有一张类似发票的东西,上面写两篇文章一篇五毛一篇六毛,三张画稿除了那张秋收大稿是一块五,剩下两张都是八毛。 编辑也有留言,说明报社下半年的精选篇目成书可能选用那张大画稿做插画,到时候也有一份稿费。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有了这份稿费,顾莞宁觉得哪怕另外一封是退稿也没什么。 要不是现在破除封建迷信,程砚洲认为有必要拿香供起来,这可是写文章赚来的钱。 程砚洲表情严肃,“这事得给爹娘打个电话说一声。” 估计二老知道后做梦都能笑醒。 顾莞宁想拆另一封,听见这话她道:“你先别说,我想先把钱攒起来,等年前买东西寄回去。” 给大姨和表姐表哥买,给爹娘买,也给林场的爸妈和外公买。 当然这得她能真正赚到钱再说。 这样的零散稿费不稳定,如果能把课本翻译的事情变成长期约稿,等爸妈和外公平反后才能更好安置他们。 “这个钱攒着,买东西用我的工资。”程砚洲说道。 顾莞宁看着他,“赚了钱为什么不花?那以后有更多的稿费,难道都要攒着?” “不一样。”程砚洲把钱、票和那张附带的小票都塞回信封里,“这是你收到的第一笔稿费,我们都不花,保存起来。” 顾莞宁:“……” 她问:“肉票和肥皂票也要存着吗?” 那可是二两肉。 程砚洲:“嗯,都保存起来。” 那么多钱呢,顾莞宁心疼地看了一眼,不能花就跟废纸一样,“算了,给你当零花钱。” “好。”程砚洲把到手的零花钱压在抽屉最底下。 拆开另一封信。 这封对应的应该是三篇外国文学小说的回信,意外的是回信里竟然也有钱票,除了钱票还有一沓折起来的纸。 把钱票给程砚洲,顾莞宁摊开那沓厚厚的纸张。 最上面的纸张是文学书刊主编的回信,信不长,先是跟顾莞宁问好,接着又说了几点关于那三篇译稿的看法,主要是赞赏,某些句子翻译得十分流畅切题,还不经意间问了下顾莞宁的身份和年龄。 到这儿,顾莞宁终于发现了,这位主编之前的用语透露着一股尊敬。 自己该不会被当成几十岁的老同志了吧? 顾莞宁挠头,她的年龄不大,更是没什么身份。但是当初为了让自己显得稳重些,在给报社和书刊写信的时候把用词模糊了下,这下闹出笑话了。 接着往下看,主编说她寄来的两份稿子非常优秀,一份是外文直译稿,一份是意译稿,直译稿最后一页标注注释,这样十分便于审核和校对查看。 说起来顾莞宁没做过这样的工作,翻译嘛,就寄个翻译稿不就得了?但是她记得外公和大舅偶尔会额外寄一份稿,寄的是什么她倒不清楚,于是就把最开始那份稿子给整理一下塞了进去,至于方便书刊编辑工作一事完全是歪打正着。 既然这样没什么问题,那以后就都如此。 信后面还说,文学社长期征集插画稿,像类似这次画稿质量的稿子他们几乎必收。如果质量能一直保持下去,稿费十分可观,且会持续高涨。 这个工作可以。 这封信后那一厚沓,大部分是文学社决定近期要征集的小说和诗歌,不用顾莞宁再费心去四处搜寻。 最后一页是文学社急需插画稿的篇目,在市图书馆能找到。 在顾莞宁看信的时候,程砚洲默默数清了这份稿费,并安静在一旁等着。 三篇文章都是短篇小说,分别是三千字、五千字、五千字,由于质量尚可但是新人,文学社给出了千字九毛的稿费标准。 这样算下来就是十一块七毛。 三张画稿同样是八毛一张,一共两块四。 这两份稿费加起来都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当然里面也附了钱票,一张肥皂票和一张盐票。 顾莞宁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按她的设想,两份投稿分别有一篇能被录用就已经是万幸了。她甚至都没对文字稿抱多大的期待,虽然确实花了不少功夫,但她更有信心的是画稿。 一共六份画稿,最后是五块五的报酬,这已经大大超出了顾莞宁的预计。 没想到五篇文章都被录用了,没有一篇被退回来,而且还接到了一份长期工作。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本文主体架空啊,涉及到职业相关描写,与现实基本【不符】,勿深究 第73章 ◎进城◎ 带着新鲜出炉的稿费出发进城。 这个点不好等公交, 干脆就骑自行车,到市区的时候还没十一点。 “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不多,我们先去吃饭, 再去房管所。”程砚洲把自行车寄存在这条街街尾的寄存点, 花了两分钱。 大城市的国营饭店果然不一样, 饭店是二层的小楼,小楼外还停了辆黑色的小轿车。 进去饭店,一楼大堂也气派得很, 除了小方桌还摆设了几张大圆桌。窗口上的菜单也一长串,打眼一瞧至少有两排都写着肉。 今天特供羊肉, 孜然羊肉块, 刚好有人去窗口端菜,顾莞宁看到那好大一盘呢,只要一角八分钱。 程砚洲牵着她去点菜,“一盘羊肉, 加两个芝麻饼。一份排骨面,一小份炖菜, 再要三个馒头。” 之所以要小份炖菜,是因为小份都是海碗分量, 大份得用脸盆才装得下。 都不贵,除去粮票才花了五角四分钱。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把手绢包着找零的钱装回兜里, 顾莞宁拧开水壶抿了一口。 “二楼跟一楼都是这样的布置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接过水壶也喝了两口, “二楼有屏风隔开的小间。” 拉着程砚洲, 顾莞宁好奇地去楼梯口瞧了一眼, 里头就跟迷宫似的, 二楼的空间本就小, 这样一布置越显得拥挤。 而且这大热天的,在不通风的情况下吃饭,想想就难受。 还是一楼好,一楼头顶上有风扇。 回去的路上刚好她们这桌饭菜出锅,两人顺路端回去。 芝麻大饼比顾莞宁想象中大多了,至少比她手还大两圈,煎得金黄酥脆,还是五香味的,干吃也特别香。 她试探地咬了一小口,刚出锅的还烫呼呼的。 程砚洲把面条摆在她跟前,“慢点吃,不够这个也给你。” 顾莞宁:“不了,我一个就够。” 她喝一口面汤,然后把芝麻饼从中间劈开,夹几块羊肉放进去。芝麻饼外酥里煊,羊肉喷香可口,这样比干吃还多了些层次。 程砚洲学着她的吃法也给自己做了一个,大口咬下去能既能吃到面又能吃到肉,特别过瘾。 虽然这处角落偏僻,可也有客人晃眼能瞧见的,看到她俩这样吃也给自己弄了一个,别说这吃法真挺不错。 一顿饭吃完,汤汤水水都进了两人的肚子。 除了盘里剩下的一个馒头。 顾莞宁有些担心地看程砚洲,“你真的吃饱了吗?” 程砚洲正在漱口,闻言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来,他整理了下情绪,道:“饱了。” “可我看你只吃了两个馒头。”顾莞宁比出两根手指。 这不太像程砚洲的水平。 明明他早饭都能吃三个馒头喝两大碗粥的,中午才吃两个,这很不正常。 程砚洲:“……” 两个馒头、一只大饼、一大碗菜和一大碗面条,几乎全是主食,这应该不算少。 况且今天既不下地也不训练,吃多了也是浪费。 “真的饱了。” 顾莞宁将信将疑,“你不会是为了给我省钱吧?” 今天这顿饭花的是那份稿费,看程砚洲把另外四块二毛保存起来的行为,她有理由怀疑程砚洲是在省钱。 听到这个问题,程砚洲沉默两秒,虽然确实有这个原因在。 “你忘了,今天我没训练。” 顾莞宁抿嘴。 “刚才的面条你只吃了一口。” 盛面条的海碗还在桌上,顾莞宁瞥了一眼,那个份量确实不少。 “菜也全是我吃的。” 嗯,另一个海碗更大。 好吧,顾莞宁没话说了。 离开国营饭店,去街尾取出自行车,程砚洲带顾莞宁来了书店,这个点房管所应该不上班。 “我想买两份课本寄回南河县,一份给队小用,一份给大石头兄妹用。”书店里安静,顾莞宁不敢大声跟程砚洲说话。 程砚洲点头,“你看着买。” 除了课本,顾莞宁还买了配套的练习册和试卷。现在不像后世辅导书泛滥,家长想给孩子买本书都能挑花眼,这会儿任是你想挑也没的挑,就那么两本。 这些书都在一处,要买也很快。 买完课本,顾莞宁悄悄溜到书架末尾,又挑了几本高中的练习册。京市寄来的那堆书里有大学课本,也有高中两年的课本。这不是她要求的,是那位帮她找书的徐斯南同志赠送的。 书里夹着张纸,纸上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徐斯南同志可以推荐她去京市大学念书。当然,那么大的学校不会随便录取一个学生的,必须通过入学考核。 考核就不用了,三年后有场高考。 买好书直接到邮局寄出去。 接下来去房管所。 看着车筐里几本高中练习册,程砚洲问:“买这个,做什么?” 既然他问了,顾莞宁也不藏着掖着,决定先试探试探:“如果我能去京市的大学念书,我是说如果,你会同意吗?” 车子猛地刹住。 顾莞宁差点撞到他身上去。 “撞到哪里了?”程砚洲着急转身,捏着她的脸查看,“疼不疼?” 顾莞宁摇头,“没事没事。” 从后座跳下来站在程砚洲对面,她道:“只是个假设。” 程砚洲抿着嘴角不说话。 顾莞宁看着他:“你不同意吗?” “念书,能在阳市吗?”程砚洲嗓子发紧。 他知道,这个假设在顾莞宁身上很可能变成真的。 顾莞宁歪头。 阳市确实也有大学,但是京市大学的教育资源众所周知更胜一筹。 “你之前很支持我念书的。”顾莞宁去拉程砚洲的手。 “这,不一样。”程砚洲回握住,“京市和阳市隔得太远,我看不到你。” 不止这一点,如果顾莞宁去京市念书,两人分隔两地,那问题会越来越多。 这场对话结束在两人的沉默中。 到房管所,之前的小干事把价格谈到了一千九百八。这价格相当实惠,房主就在这附近的另一处房子住,由小干事牵线,双方到街道办做交接,最后房子落在了顾莞宁名下。 从街道办出来,程砚洲偷摸给了小干事十块钱,算是谢谢他忙前忙后这一通。 顾莞宁等在自行车边上,见程砚洲过来她问:“现在回营区吗?” “不想四处转转?”程砚洲蹲下解开车子,“百货大楼还没去,木筐也没买。” 顾莞宁是挺想转一转的,但是她觉得程砚洲似乎心情不太好。说生气吧也不像,生气还这样冷静太奇怪了,她也没见过程砚洲生气。 接着去供销社买些点心,自行车又转回了国营饭店附近,这里有个小市集,拿鸡蛋换两个木筐绑在自行车车头两边,两人这才回营区。 第74章 ◎正经点◎ 锅里的牛肉焖了一天, 炖的软烂入味。 再切上一盆土豆、番茄、豆角和粉条加进去焖煮,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红烧牛肉就出锅了。 顾莞宁心大,一遇到好吃的什么东西都往后靠。粘着牛筋的牛肉入口即化, 土豆软糯, 浓厚的酱汁带着番茄的酸甜, 豆角也特别嫩,粉条Q弹爽滑,配上一碗大米饭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 如果这时候手边有一杯冰镇汽泡水就更完美了。 傍晚似乎比白日还要热上几分, 吃过饭顾莞宁迫不及待抱着衣服进了淋浴间。 剩下程砚洲对着一盆菜,食不下咽。 他现在整个人像分裂成了两份。 一个他说, 他娶的小知青漂亮优秀、有自己的追求理想, 他不能自私地把人绑在自己身边。 一个他则说,京市和阳市隔得那么远,他不放心媳妇儿一个人到京市去念书。莞宁身体不好,如果他不在, 谁来熬药?谁来监督她? 两个人在他脑海中打起架来,一个试图说服另一个, 另一个也在试图说服对方。 程砚洲放下筷子,把饭菜收拾收拾, 搁到阳台上扣起来。 顾莞宁从淋浴间出来,看到干净的饭桌,不由震惊:“你这是吃完了?” 程砚洲捧着本书在发呆, 闻言回神, “嗯, 吃饱了。”见顾莞宁头发滴水, 他伸手拿来毛巾, “我帮你擦。” 坐到书桌前。 头发被轻柔地擦着, 顾莞宁用余光悄悄观察。 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 程砚洲那张脸黑的,又板起来没什么表情,除非亲娘过来才能看出点什么。 沉思片刻,顾莞宁猜测,可能他在工作上遇到了困难。 别的还好说,程砚洲的工作内容都要求对外保密,哪怕她也不能知道。 顾莞宁爱莫能助。 擦干头发,顾莞宁用一根蓝色布条绑起来,趁程砚洲去洗澡的空隙,她抽出一张纸叠成跳青蛙。 摁一下纸青蛙就往前跳一下。 等程砚洲出来,顾莞宁扭头神秘兮兮冲他招手,“你过来。” 程砚洲不明所以,快步上前。 顾莞宁捂着青蛙的手拿开,“送你的。” 程砚洲步子一顿,看着桌上小巧精致,画了两个圆眼睛一张嘴的纸青蛙,沉默了。 “给我?” 他伸手拿过来,看着顾莞宁问。 顾莞宁仰头,“给你的。我见你好像不开心,工作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了忙。除了这个,我不是还有一笔稿费嘛,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话音刚落,身前阴影出现,顾莞宁整个人被抱起来。 重重在她嘴角啃了一下,程砚洲道:“我想要别的。” 顾莞宁瞪大眼看着他。 他也看着顾莞宁。 顾莞宁扭头,脸颊一片绯红,“不行!” 程砚洲去找她的视线跟她对视,“距离上次已经一个多月了。” 顾莞宁不敢置信,其他的都被你吃了吗? “你的数学是大石头教的?” 程砚洲极其且十分不要脸,“那些都不算。” 顾莞宁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前就知道程砚洲脸皮厚,只是没想到如此离谱。 “你放我下来,我还要看书。”顾莞宁踢着腿。 把人放下来,程砚洲遗憾道:“可惜这两天放假。” 顾莞宁:“……” 放假不是让你来折腾我的。 重新坐回去,面前摊开书,顾莞宁一边读一边在心里腹诽,她看程砚洲根本不需要哄。 迟一个小时上床休息,总算把最后两页捋了一遍。今天进城一趟,虽然车子不是她骑的,但一路下来顾莞宁累得也够呛。 身体不好就是干啥都不行。 因此刚躺下沾到枕头,顾莞宁就沉沉睡过去。 摁掉台灯,程砚洲忍不住捏两下她的脸颊,真是心宽。 晚上的炖菜有点咸,吃的时候顾莞宁喝了不少水,半夜憋不住起床。 刚一动,床边的台灯就亮了。 顾莞宁揉着眼睛,“你是没睡吗?” 来不及等他回,顾莞宁忙下床去厕所,洗把手回来,看到程砚洲还睁着眼睛,她深觉这次的事可能不小。 顾莞宁干脆也不睡了,趴在旁边直勾勾看着程砚洲。 替她理了理碎发,程砚洲问:“你改变主意了?” 顾莞宁:“?什么主意?” “这两天休假。”程砚洲提示。 顾莞宁:“……” 她内心一阵无语。 拍开程砚洲开始乱动的手,顾莞宁道:“你正经点。” 程砚洲语气迟疑着道:“现在,已经很正经了。” 看一下现在的场所,再看一下现在的时间,再看一下两人的关系。 跟他掰扯不清。 直接忽略这个话题,顾莞宁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这个问题她是从大娘那里知道的。 程砚洲频繁出任务,有时候昼夜颠倒,有时候几天都不能合眼,长久下来不止睡眠困难,心理问题估摸也不轻。 像顾鹤庭别看他那样,他有时候也失眠,听他说大半夜睡不着觉到训练场跑圈是常有的事。 翻个身,程砚洲抱住顾莞宁。 “你一个人去京市念大学我不放心,要不,去海市?” 海市有大姨在,比京市好很多。 “你就在想这个?”顾莞宁捧着他的脸左右打量,手心往中间压一压把程砚洲揉出鬼脸,“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较真起来了?” 再说去京市他都嫌远,去海市那三年两载估计都见不到,程砚洲也就是嘴硬,顾莞宁猜他不会愿意的。 “那也证明你有这个想法。”程砚洲说道。 有了想法,距离实现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顾莞宁没有逃避,直接点头,“是有这个想法。” 程砚洲把人抱紧了,“我听说念完大学要四年。” “那也不一定。”顾莞宁纠正,“有些专业要五年呢。” 程砚洲:“……” 他怀疑,她在吓唬自己。 这个大学顾莞宁是一定要去念的,上辈子还没有毕业,这辈子说什么也得拿到毕业证。 程砚洲在心中权衡,“去海市念大学吧。” “这样我也能申请去那边的军区,如果去不了还有大姨照顾你。” 顾莞宁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你真这么打算啊?” “嗯。念大学是好事,有这个机会你一定要去。”程砚洲说。 顾莞宁左想右想,“到了那边的军区还能回来吗?” “再申请调回来。”程砚洲说得简单。 但一来一回,顾莞宁设身处地,如果她是领导她会觉得程砚洲这个员工事太多。 顾莞宁叹一声气,“这太麻烦了。再说海市和南河县离得更远,那爹娘怎么办?” “就是去念个书而已,放假还能回来。” 说完顾莞宁也有些头疼了。 都是没影的事,现在就开始发愁也太早。 而且程砚洲怎么就非得跟她绑一块呢?这个人他都二十五了,他会做饭有工资能养活自己,没她不一样能过吗? 反而该是她担心才对。 “不说了,我要睡觉。”除了跟程砚洲结婚,顾莞宁还没为一件事这么费心思过。 程砚洲,程砚洲,他可真是磨人。 程砚洲不依不饶,“那是去京市还是海市?” 顾莞宁扭头瞪他,“都不去!” “等等!”顾莞宁脑海中灵光一闪,问程砚洲:“你们部队内部,没有那种进修的机会吗?” “什么意思?”程砚洲没听明白。 顾莞宁解释:“就是挑几个人去大学学习,学到有用的知识再回来建设部队。” 这样说程砚洲就理解了,“某些厂子会推荐员工去大地方的厂子学习,应该是一个道理。” 像是各军区之间,也会派人派队伍交换学习。 “明天我去跟团长和政委提这个想法。”程砚洲立马就说。 不管成不成,总归是个办法,顾莞宁松了口气,“那现在能接着睡觉了吗?” 程砚洲垂眸,视线落在顾莞宁脸上。 昏暗的灯光打进来,她整个人像白得发光一样。 “你刚才休息过了。”程砚洲靠近,环着细软腰肢的手缓缓往上。 …… 这天,顾莞宁终于知道了营里集合的哨声是在什么吹响的。 她还知道,早晨一共有三波人路过这里的训练场,早训至少十圈打底。 今天锅炉房供的晨间热水也多了至少一个小时。 顾莞宁张口,狠狠咬在程砚洲胳膊上。 ** 营区里一个团出去训练,一个团刚结束秋收正在休息,因此家属院那边很是热闹。 尤其是傍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歇畔儿,听着楼上某间传出来的收音机声音,一边唠嗑一边发两句议论,不要太自在。 程砚洲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问过团长夫人张嫂子后,径直上楼去找团长。 刘团长一开门简直真是惊住了,“小程,吃过饭没?” “回去再吃。”程砚洲直接说明来意。 刘团长听完,表情严肃地点头,“你说的这个很有想法,咱们部队有些兵确实文化水平不高,有些到现在扫盲班都没毕业。咱们要发展,还得继续学习。” “成,我正好闲在家里没事,下楼去找林政委唠唠嗑。要是这想法能成,也是大好事一件啊。” 刘团长拍拍程砚洲的肩膀,“这是你自己想的?” 程砚洲:“不是,是我爱人。” “我就说呢,你一门心思不是训练就是任务。还得是小顾这种读书多的人来,你也多学着点儿长长心眼。”刘团长还是很看好程砚洲的。 这个兵老实、踏实,也有能力,就是没什么心眼,太板正了。 “下一年的军区大比好好准备准备,我听隔壁的团长说,那天跟你们一起训练的时候数你最出挑,争取来年咱拿一个三甲提干!” 每三年一次的军区大比,分团体赛和单人赛,含金量杠杠的,拿下名次还能提干提工资。 作者有话说: 顾莞宁:有一个男同志,他今年二十五,他上山能打虎,但是他粘人还磨人—— 高亮重点:【架空架空架空】,那个比赛也不会详细写,与现实基本不符。 第75章 ◎现在就去◎ 从外面回来, 顺路在食堂买了二两米饭,放两个鸡蛋,切火腿丁和腊肉丁一起炒出锅。 热气腾腾的炒饭摆上来, 程砚洲去喊顾莞宁起床。 “我不吃。”顾莞宁扯起被子蒙上头, 这人实在太讨厌了。 不过就是中间不小心说了句他不赖床, 结果直到楼下炒菜他都不让自己休息。 他这么能,自己过去吧。 “别把头蒙被子里,一会儿该难受了。”给她拉下被角, 程砚洲说道:“那等喝药的时候一起吃?” 顾莞宁不情不愿点头。 熬药的时候,程砚洲一般都把窗户打开让味道散出去。 宿舍楼下。 一闻到这个味儿, 聚在一起歇畔儿的婶子大嫂们就忍不住摇头, “小顾这身体还没好呐,你瞅这一天天的吃药没够,昨天我见了那小脸煞白的。” “好像是在程营老家那儿下乡的时候冻坏了,那地方天寒地冻的, 大老爷们都受不了,更别说是小顾。” “唉, 我还想小顾啥时候下来跟咱唠唠嗑,顾营那年纪也不小了, 也不知道有对象没?” 营区生活枯燥,婶子们最热衷的莫过于给还没结婚的年轻男女同志牵红线。从前程砚洲单着的时候盯着他,现在他结婚了, 又新出现一个顾鹤庭。 于是乐趣又回来了。 可惜人在外训练, 亲妹子也生病不常出门。 药汤能苦到心坎里去, 顾莞宁喝下去就再也不想吃饭了。香喷喷的腊肉香肠炒饭摆在面前, 她只能抱着果丹皮较劲。 “你吃吧。” 顾莞宁把炒饭推走。 “多少吃两口。”程砚洲拿勺子?一勺炒饭送到她嘴边。 顾莞宁皱眉, “等我缓缓。” 好不容易用果丹皮把那股味道压下去, 顾莞宁才勉强吃了几口。 恐怕她晚上再饿,程砚洲在炉边放了两个红薯焖着。 关掉灯,程砚洲上床,把人带进怀里抱紧。 顾莞宁心提到嗓子眼里,“我明天还要看书。”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肩头上,烫得人瑟缩不已。 薄唇在纤细的脖颈间流连,程砚洲呼吸微重,“可是时间还早。” 顾莞宁:“……” “你去二哥的宿舍睡吧。”她道。 程砚洲立马停下动作,黑黝黝的俊脸上显出几分乖巧,“那明天赖床吗?” 顾莞宁:“……” “你现在就去。” 程砚洲终于不敢再出声。 一夜好眠。 次日却是个阴天。 厚重的云彩挡住日光,也并不比之前凉爽多少。空气闷热,稍微走动两步就得大口呼吸缓一缓,让顾莞宁不禁想起在海市的夏天。 屋里一样昏暗闷沉。 书上的小字看得人费眼,顾莞宁抬头远眺片刻放松眼睛。 刚刚程砚洲下楼去领包裹。 大姨又寄来不少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她都结婚了,大姨还总是想给她寄东西。 可惜她这里有的海市也都能买到。 之前瑞珠姐提到想买人参,虽然后来听瑞珠姐说跟周家那边又不怎么来往了,这样刚好留给大姨用。 几个包裹拿回来,程砚洲洗把脸道:“窗口那边在卖菜,我下去要两筐。” “那今天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顾莞宁跃跃欲试。 “要不还是等我回来吧。”觑一眼她的神情,明显一副想要大展拳脚的模样,程砚洲只好改口:“那…你看着做,我顺便买干粮回来。” 现在天气热,窝窝头轻易也放不住,两人就一直在食堂买干粮吃。部队的食堂价格比外面便宜很多,倒是没多花什么钱。 都顾不上去拆包裹,顾莞宁洗把手进了阳台上的厨房。 家里的食材还是比较充裕的,有肉有蛋有菜。 这次临时担任大厨,一些晒干的山货来不及泡开,像是木耳和蘑菇就没法吃了。 环视一圈狭小的厨房,顾莞宁决定炒个蒜蓉小白菜、一道韭菜鸡蛋和一道胡萝片炒土豆片。 至于肉,家里就剩下腊肉和牛肉了。 剩下的牛肉打算分一半出来炸成肉酱,另一半等程砚洲领完这个月的工资和票,有了肉票再去窗口买斤猪肉,牛肉跟猪肉混在一起炸成肉丸子。 上次炸的肉丸子都没怎么吃,全让顾鹤庭带走了。 肉丸子保存得时间长,偶尔炒菜放上两三个就能解馋,比纯吃肉禁得住吃。 切两片腊肉和火腿跟土豆片一起炒,好歹算是个有肉腥的菜。 三个菜炒起来也不难,就是顾莞宁刀工不熟练,切菜费了不少工夫。等全部上桌,程砚洲已经把土豆红薯清洗干净,搬进了另一半阳台隔着。 阳台间用柜子隔起来,柜子里放着米面粮油和调料以及买来的点心。 除了土豆红薯,窗口那儿还有新鲜摘下来的蔬菜,豆角、黄瓜、番茄……青椒扁豆南瓜冬瓜等等,跟木筐一起卖。 程砚洲干脆又搬了两筐。 之前他或是在外出任务跟队吃,或是在食堂吃,没在窗口那边买过菜自己做饭,所以也是头一次知道菜跟筐能一起买。 花花绿绿的饭菜上桌,乍一看还是挺唬人的。 除了—— 程砚洲用筷子夹起一片土豆,看到那个厚度,浅浅地沉默了。 顾莞宁唰一下脸红透,为自己辩解:“那个,那个土豆不好切。” “今年的土豆是不好切。”程砚洲点点头,一副煞有介事地赞同模样。 顾莞宁:“……” 她一个五谷不分的人都知道这理由是扯淡。 她小声道:“没熟就别吃了。” “我再回下锅。”程砚洲端着菜进了阳台。 吃饭的饭桌就在窗户边上,顾莞宁扒着窗框去看,只见程砚洲又切了半个西红柿进去,拿铲子把厚土豆切成小块,翻炒几下后倒进大碗里。 再端上桌来,就是盘焕然一新焕发新生的菜。 顾莞宁夹了一筷子,疑惑漫到脸上,不就加了番茄嘛,为什么能这么好吃? 看来她还有的学。 她跟顾鹤庭不一样,她这样的虽然厨艺天分不高,但勤能补拙,属于认真学习能达到不错水平的。 顾鹤庭属于没救了。 至少那道蒜蓉白菜程砚洲尝了都说好吃,程砚洲说过不骗她的。 蒜蓉白菜可以列为拿手菜之一。 等外公和爸妈从林场出来,她就给他们做这些菜吃。 吃到一半,外头响了几声闷雷,陆续有雨点打在窗户上。 程砚洲道:“过两天天气该冷了,我有两件旧棉袄,拾掇起来给外公和爸妈寄过去。” “我想买些常用药一起寄,还有祛寒的膏药。”说着,顾莞宁去翻书桌的抽屉,里头棕色笔记本里记了许多她觉得外公能用到的。 程砚洲点头,“这些都能用上,营区的卫生所里可以买到,买不到的改天我去外面医院买。” 有董建业帮忙,三五次这些东西基本都能到顾家人手里。 要说准备也很快。 海市寄来的包裹里就有许多给顾家外公用的,顾大姨已经知道她爸和大哥三弟都在阳市的林场。 像是膏药包裹里就有一大堆,就是琢磨着老爷子和大嫂徐雅茹腿脚不利索,容易受凉准备的。 还有止咳的秋梨膏,袋装的蛤蜊油,以及两件旧棉被改的棉袄。 林场里面不能用太好的东西。 收拾了两个包裹,程砚洲找空闲给寄了出去。 转眼一天冷过一天。 趁放假,程砚洲去城里请董建业吃了个饭。两人曾经是战友,董建业比程砚洲大了几岁,到了营长这位置眼瞅着没可能再往上走,就麻溜提交了转业申请。 林场不是个好去处,那里头关的都是坏分子,一般人轻易不肯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董建业愿意去,是因为林场办公室刚好缺个主任,一到立马工资就高出别处一大截。 战友一见面,也就不含糊了。 董建业闷了口肘子汤,说道:“东西保证给你送到手。不过我提醒你一句,那小干事最近盯得越来越紧了,可能的话,赶紧把人弄出去。” “前阵子我陪你嫂子回娘家,就一天不在,那小子差点找人欺负了顾家的老二媳妇儿。” 程砚洲心一提,“没出事吧?” “看你说的,我跟你提就是没出事的意思。”董建业道:“我手下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立马把那几个不长眼的拎走教育去了。还有那个小干事,但是他我动不了,他后头有人。不过我警告了他两句,希望能老实点。” “我琢磨着他愿意帮人盯着顾家,肯定背地里拿了大好处。” “还得麻烦你一段时间。”程砚洲蹙着眉。 算算日子,顾鹤庭快结束训练回营区了,到时候这事还得他来拿主意。 一路回到宿舍。 一开门顾莞宁就跑上前,“我外公他们还好吗?” “还好。”程砚洲迟疑着到底没把那件事说出来,还是等顾鹤庭回来跟他讲。 等顾鹤庭回来,也好带他们去见江家二老。 之前去卫生所碰到谢家表姐值班,她说她公婆已经从西北军区回来。可惜他和莞宁跟谢家的表姐都不熟,贸然上门不大好,还是得顾鹤庭带着才行。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十月底盼到顾鹤庭回来。 卡车从西边的大门成排开进来,那阵仗大的,顾莞宁在楼上都能听到。 距离午饭还有段时间,听着楼下好像在说三三八团的训练回来了,顾莞宁赶紧裹上大衣下楼。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顾莞宁又回到先前大衣棉袄不离身的穿衣方式。 三三八团就是二哥在的团。 像她这样过来迎人的还有很多,也有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顾莞宁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踮脚。 亏得像她这样穿成狗熊的人不多,顾鹤庭在里头一眼就看到她毛茸茸的帽子,活泼地跳来跳去,试图往里面挤却又被挤出去。 除了顾小晚这么笨也没别人了。 第76章 ◎小没良心的◎ 背上包, 顾鹤庭跟身旁的人说一声,去人群外找顾莞宁去了。 刚训练完也没事,团里给放了两天假休整, 休息好再恢复训练。 他直接绕到后面。 顾莞宁正踮脚往里看呢, 肩上突然被压了什么东西, 她扭头,刚好看到比程砚洲还黑的一张脸。 “什么东西臭死了!”顾莞宁连忙往旁边撤了一大步,也看清了那是顾鹤庭的行李。 想想那可是他盖了一个多月的棉被。 顾莞宁脸一黑, 捏着拳头警告:“顾鹤庭!你没饭吃了!” “娇气!”顾鹤庭啧一声,“帮二哥拿一下咋了, 不白拿, 给你一毛钱买糖吃。” 顾莞宁:“……” 她缺那一毛钱? 她手心朝上,“伙食费多的交上来,你这月零花钱没了。” 顾鹤庭心道不好,他早忘这茬儿了。 他抬手一抹头顶板寸, 打哈哈道:“不说了不说了,这快当午吃饭了吧, 程老三做了啥好吃的没?” “哼!”顾莞宁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马, “还不到饭点呢。不过我带了肉票,去窗口看看有没有新鲜东西。” “走!二哥请客!”顾鹤庭一甩行李到背上,大手一挥, 迈着长腿往前走。 顾莞宁小跑着跟上, “可是你说的。” 那就别怪她到时候辣手催钱。 顾鹤庭摸了把兜里的几张票子, 心想可是有四块多钱呢, 买啥也不能一下给花没了。 于是大方道:“买!” 今天窗口前买东西的人格外多, 都是训练回营的士兵家属, 肉啊鱼啊蛋啊还有那种纯肉的香肠都能见好多人兴高采烈地拎走了。 顾鹤庭还没吃过这种香肠,问顾莞宁:“这个好吃吗?多少票一滚?” “这个不要票。”顾莞宁扒拉了下家里橱柜的存货,好像只剩下一个指节那么长了,“要两滚这个,一滚八毛钱,也差不多是一斤。” 她还带了四两肉票,切一块五花肉跟蒜苗一起炒个回锅肉。家里也没鸡蛋了,再买二十个鸡蛋。 这才刚到,听着顾莞宁掰手指头数了几样,顾鹤庭在心里一盘算至少三块钱没有了。 再摸兜,顾鹤庭的手都是颤抖的。 看到窗口里还有新鲜的蒜,顾莞宁又加了一样,“再买几串大蒜,再来条鱼,再买一瓶罐头吧。” “东西也不多,二哥你待会儿拿。” 顾鹤庭心都在滴血。 他翻遍了衣柜拢共才找出三块多钱,又从伙食费里省下了四块多,这眼看还没捂热乎呢就出去了。 “要那么多蒜干啥,谁吃?买两头意思意思就行。”顾鹤庭开始往回找补。 顾莞宁看着他,“腌蒜吃啊。” “再说,吃面吃肉吃饺子都能就蒜,你不吃?” 他当然吃。 顾鹤庭忽地 PanPan 皱眉,上下打量她,“你也吃?” 顾莞宁点头,“嗯!” “程老三教你的?”顾鹤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试问: 谁? 到底谁会教一个小姑娘生吃大蒜? 那味道不熏人吗? 顾鹤庭乖乖掏钱,一分不留,还让顾莞宁搭了三毛。 回宿舍的路上,顾鹤庭摸着脖子上挂的几串蒜一直在想。 他大姑大裙子小裙子的往这寄,小时候他娘也是不遗余力把顾小晚打扮成小公主,那什么香粉裙子小皮鞋,月月得花干净他娘的工资。 偏顾小晚跟程老三结婚以后,过得这叫一个糙。 顾鹤庭看了都不忍直视。 “看你那馋样,程老三是不是不给你饭吃?你再瞧你这小脸尖的,我就出去一个月你快瘦了两圈!”顾鹤庭说完,从她兜帽里拿出颗冬枣来扔进嘴里。 来的时候没带容器,买了冬枣只能放在帽子里装着。 顾莞宁抬起头,眼神茫然,脸颊一侧因为含着冬枣高高鼓起来。 “吃了啊,我哪瘦了?”她捏捏自己的脸,“我觉得自己胖了呢。” “对了二哥,秋收的时候有个大队累死了头老黄牛,程砚洲买了五斤牛肉,我们吃了好几顿。” “五斤!”顾鹤庭跳起来,“给我留了没?” 他一副像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的样子。 顾莞宁塞一颗冬枣,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然没留!” 留到现在那不止馊了,都能拾掇拾掇给后勤部的菜地施肥了。 “哎呀!”顾鹤庭气愤地胡乱抓一把枣,“那你俩都吃了?五斤呢,生产队的牛知道了都得冲到地里耕个二十亩!” “那没有,炸了两盆肉丸子,还炸了锅肉酱。你要想吃,可以吃炖菜和炸酱面。” 前段时间天气热,顾莞宁吃饭都没什么胃口,也不咋爱吃肉。她没胃口,程砚洲就跟着一起吃素,反正就是顾莞宁吃什么他吃什么。 所以家里的肉票才攒了两斤。 现在好了,有顾鹤庭在,饭桌上总算能多点荤腥。 不然一直吃素,顾莞宁都担心程砚洲训练的时候跟不上。 刚到宿舍楼下,兄妹俩就见三楼的位置有油烟冒出来,闻着有股肉香味。顾鹤庭训练回营,合该做顿好吃的,今天跟他们家一样的还有很多,所以也不怕招人眼红。 “这是做了啥好吃的?”顾鹤庭眼睛一亮,率先冲上楼。 顾莞宁抱着兜帽里的枣慢悠悠爬楼梯。 到了三楼,顾鹤庭把东西往地上一甩,开门大声问:“程老三你做了啥好吃的?” 程砚洲面无表情,“没你的份。” “咋没我的份了?我也交了伙食费的!”顾鹤庭说着要进屋里去看,被其后赶来的顾莞宁拦住,她张开两手,“不行!你不能进!你身上臭!” 顾鹤庭:“……” 花我钱的时候你不嫌钱臭了。 “行行行,我冲个澡再来。”顾鹤庭翻个白眼,拎起背包转身就走,“那这罐头你也别吃了,我抱回来的,臭!” 顾莞宁点头,“你记得冲冲水再带过来。” 顾鹤庭:“……” 他愤怒扭头,“顾小晚!你吃的枣还是我买的呢!” “什么枣?”程砚洲不知何时来到旁边,看到顾莞宁抱着的冬枣,他拧眉:“凉的。” “不凉不凉,一点都不凉!”顾莞宁连忙摆手,“就跟红枣一样,女同志吃了对身体好。” 程砚洲尝了一个,然后把兜帽夺过来,“凉的。” 这两个字对顾莞宁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程砚洲又道:“罐头也得放炉子旁边烘热了才能吃。” 顾莞宁一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她抱着程砚洲不撒手,眼巴巴看着兜帽里的鲜艳的冬枣。 “不凉的。” “你看我吃的药都改成了三天一次,吃点这个不算什么的,是吧?” 程砚洲不为所动,“等我上锅蒸一蒸你再吃。” 蒸了还能吃吗? 顾莞宁急了,“你不能这样!” 程砚洲垂眸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你忘了你前两天疼得在床上哭鼻子的事了?” 前两天来大姨妈,之前都不疼的,这次身体好转反而特别难受。 “你才哭了,我那是流汗流进了眼睛里。”顾莞宁真没说瞎话,眼泪流进眼睛可难受了。 程砚洲一副铁石心肠的表情。 顾莞宁抿抿嘴角,小心翼翼道:“那我能吃几个?” 这冬枣可甜了,又脆又甜。 程砚洲不答反问:“你路上吃了几个?” 顾莞宁立马低下头,伸出三根手指,“三个。” 程砚洲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少了,“不说这个月的白糖西红柿没了。” 白糖西红柿是改吃药频率后顾莞宁为自己争取的福利。 顾莞宁小声:“我记不清了。” 反正就是吃了又一个,谁能记清楚? 程砚洲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吃完饭喝一碗姜汤。” 闻言,顾莞宁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一碗姜汤。 “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见这茬过去,顾莞宁连忙转移话题。 程砚洲拉着她进屋,随手把门带上。 “前两天你疼得哭鼻子的时候说想吃糖醋丸子,请教了食堂大厨,今天做一盘试试。” 顾莞宁纠正,“我没哭鼻子。” 把兜帽里的冬枣倒进海碗里,程砚洲踩着凳子把碗放到橱柜上的箱子上头。 他道:“那你掉珍珠的时候。” 顾莞宁:“……” “丸子呢?” 丸子还在锅里焖着。 掀开锅盖,程砚洲把丸子盛出来。 第一次试手,丸子数量不多,刚好够顾莞宁的份,要是不好吃他全包圆也不困难。 顾莞宁拿筷子夹了一个尝尝味道。 外酥里嫩,酸甜可口。 对它最高的赞赏就是想来一碗大米饭。 除了糖醋丸子,程砚洲本还想炖个白菜粉条,就两个人吃也不用太丰盛。可现在顾鹤庭回来了,说是不给他准备,但也不能太寒碜,再说食材都买了。 程砚洲去斜对门拿来食材,就按顾莞宁的意思炒个蒜苗回锅肉,再炒个什锦腊肉火腿丁。 家里干粮不多,顾莞宁又拿着饭票到食堂买了一兜馒头回来。 在外训练一个多月,泥地里滚爬是常有的事,也来不及好好冲洗,顾鹤庭现在逮着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 等他出来,顾莞宁早把一盘糖醋丸子当零食给吃干净了,只留下一个焦褐色汤汁的底。 顾鹤庭扭头看她,“这盘原来是啥?” 顾莞宁摇头,把最后一口咽下去,“没啥。” 她嘴角还没舔干净,作案证据还在。 顾鹤庭深吸一口气问:“你就一口没给我留?顾小晚,我还是不是你二哥?” 顾莞宁点头,又摇头,“也可以不是。” 顾鹤庭:“……” 兄妹俩你看我我看你。 顾鹤庭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没用的时候顾鹤庭,有用的时候才是二哥。 他去捏顾莞宁的脸颊,“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第77章 ◎只◎ 休整两天, 顾鹤庭带顾莞宁和程砚洲上门去看病。 江家二老都是经年的老大夫,两人换着给顾莞宁把了脉,再一看程砚洲带来的方子, 又问了问平时的症状, 就对顾莞宁的身体有了九成了解。 老太太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 捏着两张方子仔细看着,“这样,我跟老头子琢磨着改改。这方子开得好, 就是见效太慢,估摸是怕小丫头不受补。” 老爷子抬头, 看着桌子对面三人, 视线落在中间凹下去那个身上,“改了方子是见效快,但是丫头你得多动弹着,最好练起来。早起跑两圈, 或者练练五禽戏,先把身子骨养好。” 顾莞宁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 旁边的程砚洲先她一步道:“我会监督她。” 顾莞宁:“……” 继失去水果自由之后,难道她又要失去赖床自由了吗? 为了捍卫赖床自由, 顾莞宁当机立断,“我练五禽戏吧。” 这个她学过两招,需要的地盘也不大, 宿舍里没空地还能在楼道里做。 顾鹤庭在一边说风凉话, “配合着来吧, 见效快。” 顾莞宁瞪他。 再见效快, 那她也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啊! 厨房里打下手的谢晓晨冒出个脑袋来, “慢慢儿来嘛。小晚身子骨弱, 这觉就不能少了,你再让她早起那就是难为人。” 看了大夫,顾莞宁才知道自己觉多真的是病。 老太太一道点头,“晨晨说得对。” 顾莞宁向谢晓晨投以感激的笑容。 程砚洲想了想说道:“那就一周跑三次。” 那一个月里头也有半个月睡不成懒觉,再说这天气越来越冷,顾莞宁现在上午都是在被窝里看书的,让她一大早去楼下跑步,不如杀了她? 这样一合计,顾莞宁决定回家以后跟程砚洲讲讲价。 不晨跑,下午跑成不成? 在江家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三人到楼下,程砚洲从一边推自行车过来,“我带莞宁先回。” 顾鹤庭指着自己,“那我呢?” 他结束训练直接来的,不像这两口子还骑着自行车。 顾莞宁坐上后座,催促程砚洲快点,一边扭头对顾鹤庭做鬼脸,“最后到的人是小狗!” 谁叫他刚才在一边幸灾乐祸? 程砚洲大长腿骑自行车简直嗖嗖的,顾鹤庭在后边也是两条长腿狂奔,边跑还边喊:“谁说的?我最大我说了算,先到的才是小狗!” “才不是,明明程砚洲比你大两岁。”顾莞宁晃着脑袋洋洋得意,“两票对一票,后到的才是小狗!” 得亏这会儿是晚上饭点,在营区里闲逛的不多,不然就顾鹤庭这一路狰狞的表情让人看了去,第二天再传到他们营的兵耳朵里,他这个营长的形象就彻底没了。 怎么也是刚训练过的,程砚洲和顾莞宁前脚到宿舍楼下,顾鹤庭后脚就到。还趁两人在车棚里锁车的时候,他一马当先奔进楼里,“后到的人是小狗!” 顾莞宁:“……” 她背着手,哼一声,“幼稚!” 程砚洲忍俊不禁,“没关系,咱们有两票。” 顾鹤庭单打独斗根本占不了上风。 他叉腰在门口等了五六分钟,才等到小两口慢悠悠上来。 顾鹤庭捂着胸口,又气又疼。 刚才狂奔的时候张着嘴说话岔气了。 “快快,快开门让我进去喝口水。” 拿两条腿跟俩轮子赛跑,顾莞宁是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 拌了杯蜂蜜水给他,等人一喝完,顾莞宁立马送客,“我要休息了。” “就你娇气,不喝药了?”蜂蜜水还怪好喝,顾鹤庭自己动手化了一杯,打算带回去喝。 他胃口还特别大,“大姨寄来的藕粉跟桂花糖浆还有没,也给我来点。” 程砚洲赶人,“没了。今天也不喝药。” 那是专门给她媳妇儿寄的,顾鹤庭一个大老爷们儿抢什么抢? 大门咔一下在眼前甩上,顾鹤庭端着蜂蜜水撇撇嘴,转身回了宿舍。 不喝就不喝。 门里。 洗漱好顾莞宁一直撑着没睡,等程砚洲关灯上来,她抬起程砚洲的胳膊把自己塞过去。 “我不想早起跑步。” 刚洗过的头发毛茸茸的,程砚洲轻轻揉一揉,“只是一周三次。” 脸颊蹭一蹭他的胸口,顾莞宁小声道:“可是我起不来。” “改成下午行不行?” 没想到程砚洲一下子就答应了,“可以。” “真的?”顾莞宁险些以为自己听漏了个‘不’字,杏眸瞪圆了,两眼放光,“那改成一周两次呢?” “这是为你好。”程砚洲抬手捏捏她的鼻尖,“让你跑步是为了锻炼身体,上午下午无所谓。” 哦。 顾莞宁面无表情。 还以为自己的撒娇起作用了。 结果程砚洲还是那个狠心的男人。 “就从明天开始吧,明天下午我腾出半小时来陪你跑。” 顾莞宁:“……” 她一本正经,“你训练要紧,别为我耽误时间,我随便跑一跑就行。” “不耽误。”程砚洲捏着她的后颈,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滑嫩的皮肤,“中间休息而已。” 顾莞宁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再想一想,之前因为程砚洲做那种事没完没了,顾莞宁跟他约法三章,一周最多三天。 结合今天刚说好的一周三天。 顾莞宁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也不想就要从程砚洲怀里出来,还没动作就被摁住手腕。 “如果岔开,那就一周六天你没法休息了。”程砚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时间顾莞宁脑筋转得飞快。 在这方面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程砚洲这个人厚脸皮,而且油盐不进。 “程砚洲,生产队的老黄牛都能累死。” 昨天她们还吃了老黄牛身上的肉做成的肉酱,配上筋道的面条就是牛肉版炸酱面,别提多好吃。 顾莞宁开始晓之以情。 就是刚开了个头,程砚洲就会错意了。 “我不老。” ——他把自己当成了老黄牛。 不知想到什么,这些天缓过来些的脸色一瞬间又变黑,程砚洲低头,重重啃在顾莞宁的后颈上。 “营里刚来的新兵,才练两天就往卫生所跑。” “我的训练量是他们的三倍。” 顾莞宁:“……” 攀比可耻。 “你——” 话音还没出口,程砚洲就埋头堵住。 入口尽是桂花的香甜。 …… 次日。 日上三竿。 蚊帐里的大床上依旧一片昏暗。 顾莞宁揉着眼睛爬起来,捏了捏老腰,下床把外面一圈拦着光的棉布连带纱帐一起卷起来。 玻璃窗不拦光,她睡懒觉的时候外头喊号子的声音叫不醒,反而是照进来的光烦人。 于是程砚洲裁了一截布围在外面。 锅里温着肉包子,再泡两勺藕粉,加一勺桂花糖浆,顾莞宁匆匆吃完,赶紧把昨天定好要翻译的几页全部完成。 下午跑完圈回来她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 中午自己家炒菜吃。 结束训练程砚洲小跑着回来,今天有些迟了,但是他拎了个包裹,“是爹娘寄过来的。” 那边晚些秋收,前两天也差不多完事了。南河县冷得早,秋收到一半就下了场小雪,幸好没把地里的庄稼冻坏。 眼看天气一冷,猪也不咋长膘,大队长程长顺就喊来收购站的干事,招呼着大队社员把猪一杀一卖。 猪一杀,过年的荤腥这就有了。 程砚洲家向来不缺肉吃,比旁的人家松快不少。加上这一年进项的肉也多,家里先后有俩人都山上打过猎,拿回来的肉肯定不是一下全吃了。 冯秀芝给拾掇着腌上了,等鲜肉下来,那些腌肉也差不多可以了,就赶紧趁火车还能开把东西寄过来。 要不等过阵子大雪,铁路都被埋里头,火车想开也开不了。 除了腌肉,那些山货啥的也装了不少。 前阵子海市的顾大姨往南河县寄了些特产像之前的笋丝笋片笋干,冯秀芝礼尚往来,也给寄了大包过去。 原本从南河县带的腊肉就还有好多,这下又多了不少。腊肉跟鲜肉换着吃,估摸能吃到下年年中去。 提到杀猪,顾莞宁想起了队小,“队小养的猪也杀了吗?” “应该是。”程砚洲蹲在阳台上挑中午要吃的菜,扭头问她:“带会儿吃炒土豆,你想切成片还是切成丝?” “土豆丝,要脆一点的,还要放多多的醋和辣椒!”顾莞宁放下书,跑到门边上,“我泡了蘑菇。” “那就再炒一个蘑菇炒肉。”程砚洲端着菜去水房清洗,顾莞宁赶忙把锅热上。 除了土豆丝和蘑菇炒肉,程砚洲还炒了蒜蓉青菜和白菜,青菜和嫩嫩的小白菜混在一起,装到大海碗里满满一碗。 不多会儿顾鹤庭买了干粮回来,今天食堂有花卷,葱香扑鼻,煊软可口。 一顿饭吃完,再午休片刻,程砚洲和顾鹤庭下楼去训练。 顾莞宁也换好衣服,等程砚洲休息的时候来喊她,她再下楼跑步。 要运动就不能穿得太累赘,顾莞宁只套了身毛衣毛裤,加一件外套,连帽子和围巾都没戴。 趁空闲,她自己先练了两遍五禽戏,两遍下来出一身汗。 接着又看了两页书,听见程砚洲的声音,顾莞宁揣上钥匙就出门了。 到一楼看到楼里的嫂子在窗户边上唠嗑,顾莞宁挥手跟她们打声招呼,小跑着出了门。 看到程砚洲,顾莞宁问:“我们去哪里跑步?” “去北边的小操场,那里不是训练区。”程砚洲骑自行车带她,五分钟就到。 小操场上不是空无一人,有几个零散的穿着迷彩训练服的人在用器材,再就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 顾莞宁看着小操场沉默两秒,扭头问:“这个小操场几百米?” “八百米。”程砚洲安慰她:“你刚开始,只跑三圈。” 顾莞宁立时就想拔腿就跑。 ——跑回宿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7 23:53:33~2022-10-08 23: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 10瓶;5088449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痛苦◎ 八百米是道坎儿。 顾莞宁死活迈不过去。 此时脑瓜子嗡嗡的, 两条腿像跑着跑着就落到后头去了。 程砚洲走在她身侧,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他紧皱着眉头。 暗自算了算,已经四分钟了。 程砚洲:“……” 这要是他的兵, 立马踢回老家去。 可是旁边的人是他媳妇儿, 两颊汗涔涔红扑扑, 呼哧带喘,踉踉跄跄。 程砚洲那叫一个心疼。 “跑完这圈,剩下两圈慢慢走完。” 听见这话顾莞宁如蒙大赦, 急忙点头。结果乐极生悲,让凉风呛嗓子里好一阵咳嗽。 程砚洲帮着她捋后背, 心里边盘算着后天该带壶热水过来。 靠着程砚洲休息片刻后, 顾莞宁直起身,也不跑了,就摆着手臂迈大步绕着圈走。 一圈下来八九分钟,那汗也是蹭蹭地往出冒。 头一回跑, 啥东西也没准备,连块毛巾也没有, 程砚洲干脆脱下外套,搭在顾莞宁肩上用来擦汗。 三圈下来也快半个小时了, 程砚洲的休息时间结束,得赶回去训练。 好不容易下来一趟,顾莞宁想再走两圈, 跟他说:“你去吧, 我再待会儿。” 她愿意多动动肯定是好事, 但程砚洲就生怕没个准头伤着了。 “累了就去旁边歇会儿, 我回去换二哥过来。” 程砚洲骑车飞快到顾鹤庭带的营训练的地方, 他也在跟队训练, 见到程砚洲冲其旁人摆摆手继续,小跑着过来。 “小晚跑完了?”顾鹤庭问。 程砚洲顺路回自己营拿了水壶,这会儿推给顾鹤庭,“她还想再走两圈,你没休息的话过去送下水。” 闻言,顾鹤庭扭头跟副营打了个手势让大家休息半小时,然后骑上车飞快到小操场那边。 运动完,顾莞宁找了个空地做拉伸,就在操场的铁网旁边。 顾鹤庭一脚蹬在铁网上面,停下车喊道:“还跑啊?” 顾莞宁正在压腿,听见声音扭着身体看过去,“等我做完这组就走。” “那你快点,我们团早训完早解散,早解散早吃饭。”顾鹤庭刚说完,‘哐啷’一声,下一秒就看到顾莞宁掰着腿,脚尖抵在铁网上,整个人劈成个一字。 顾鹤庭吓了一跳,忙骑车往前小半截儿,“你这,也太吓人了。” “你不懂。”顾莞宁也掰得有些费力,脸颊憋得通红,“运动完不拉伸,容易腿粗。” 顾鹤庭:“……你那小细腿再瘦就瘦没了。” 左右各自掰了五分钟,顾莞宁哆嗦着两条腿出去,艰难爬上自行车后座,“走吧。” “喝口水。”顾鹤庭把水壶递过去,“晚上想吃啥?” 一说起要吃啥,顾莞宁才感觉真饿。 “我要吃三两米饭。” “能吃的完吗你?”顾鹤庭骑车往宿舍区赶,“我听说今天有饺子,把米饭换成饺子成不成?” 车子移动起来呼呼的风吹,顾莞宁身上的汗一茬一茬地出,缩在后头不敢动弹。 “你不能都买吗?” 到宿舍楼下,顾鹤庭翻个白眼,“行行行,都买,反正你现在有钱了。” 那可不,这个月光靠插画顾莞宁就赚了八块多,几篇翻译的诗歌小说也有十多块。 最最最重要的是,化学课本的前两章已经寄给了阳市大学的出版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有半个月了,这个时间长度很大可能不会被退稿。 而一旦被录用,哪怕只是其中某些小节,依照这个出版社的大方程度,顾莞宁少说也有大几十块钱入账。 当然这都是小钱。 前阵子大姨寄了包裹来,除了吃用的东西还夹了张存折。那存折最开始是原主母亲留下来的,后来在顾家生活,几个长辈陆续又添了许多。再后来顾家出事,存折到了顾大姨手里,她也是没动过反而添了不少。 所以存折上的数字已经到了五位数。 现在顾莞宁是家里最有钱的人,还手握三个人的收入,掌握着财政大权。 等她上楼,顾鹤庭到一旁锅炉房跟老大爷说一声,让先放半个小时热水。 就顾小晚那个娇气鬼,出一身臭汗肯定忍不了。 几栋新宿舍楼里住进来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不到三十户,要用水也用不了太多,老大爷也是个好说话的,偶尔麻烦一回也不会说什么。 一回到宿舍顾莞宁赶紧跑进淋浴间试水温,放了小半分钟的水,水温突然升高,她连忙拧上,去外头捡了两件衣服冲回来。 冲了个滚烫的热水澡,顾莞宁简直脱胎换骨,擦干头发扑到床上,她裹起棉被打算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这一休息就到了天黑。 蚊帐外围着层布,更显得里面昏暗。 收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响的,里头的声音字正腔圆正在讲水浒,顾鹤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屋里哐哐揉面。 嘈杂的声音中,阳台上刺啦哗啦炒菜的声音挤进来。 顾莞宁弹坐起来,套上棉大衣下床。 脚刚一着地,脑袋瓜就滋棱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又跌回床上坐着。 顾鹤庭扭头去看,“咋了?” 挪到墙边,顾莞宁借着力站起来,苦着张脸,“我腿疼。” 顾鹤庭:“……” 他一脸震惊,敲了敲阳台的窗户,等程砚洲看过来问:“顾小晚跑了多少圈?” 视线穿过玻璃窗,程砚洲刚好看到顾莞宁扶着墙抖着腿的萧索身影,他沉默半晌,才说:“跑了一圈,走了两圈。” 当然,哪怕第一圈在他看来也远不到‘跑’的程度。 毕竟他不费什么力走着就跟下来了。 顾鹤庭:“……”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良久好歹找补了个理由,“可能是抻腿的时候抻疼了。” 伴着身体上的疼痛,晚饭时,顾莞宁化疼痛为食欲,暴风吸入一大碗饭和五个大肉饺。 看得顾鹤庭直呼家里又添一员饭桶。 顾莞宁回他几个大白眼,等饭吃完就立马把人赶走。 吃饱喝足,顾鹤庭拎着收音机美滋滋回了宿舍。 ** 天气渐冷,外面歇畔儿的人也少了许多,往常饭后正是营区热闹的时候,现在反而分外冷清。 双腿酸疼,顾莞宁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就打算洗漱后上床睡觉。 从淋浴间出来,程砚洲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的动作吓了顾莞宁一跳。 “程砚洲,我都这样了。” 程砚洲无奈道:“我给你捏捏腿,不然明天起来更疼。” “哦,你捏吧。”顾莞宁主动把腿搭过去,就这么动一下也生疼,她叮嘱:“你轻点啊。” “轻点不管用。”嘴上这么说,不过程砚洲下手时还是收了力气。 饶是这样,顾莞宁也疼得哭爹喊娘。 都差点把顾鹤庭喊过来。 “不捏了不捏了,疼死我了。”顾莞宁直往旁边躲。 攥着她的脚踝,程砚洲把自己的腿也压过去,“你忍一忍,不然明天都下不了床。” 顾莞宁忍得眼眶泪盈盈。 明天还要看书呢。 鼻子通红地躺下,顾莞宁心说,后天绝不逞能,一圈也不跑,她改成走五圈。 让程砚洲揉一揉还是管用的,至少第二天没那么疼。 转眼就是第二次跑步。 这天程砚洲休息,还没到点呢他就又是灌热水,又是收拾大衣围巾和帽子,还捡了两块点心带上。 顾莞宁从课本中抬头,默默看着他的行为。 她们这是要去春游? “今天时间充足,我陪你多走几圈。”程砚洲添上块毛巾,抬手瞅了眼时间,“现在就下楼吧。” 顾莞宁跟他商量,“我能不能不跑,然后多走两圈?” “不行。”程砚洲两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揉一揉,“最少也得跑一圈,我陪你跑。” 鼓着腮,顾莞宁掐着嗓子发声:“真的不行吗?” 程砚洲:“……撒娇也不行。” 顾莞宁跺跺脚,就知道他是个榆木脑袋! 反正她撒娇没一次管用过。 又是一圈呼哧带喘,这次比上一次还难熬,一圈下来顾莞宁差点腿软跌在地上。 还好程砚洲眼疾手快把人接住。 “跑完不能立时休息,我扶着你走一走。” 顾莞宁再一次认识到程砚洲的铁石心肠,被监督着走了整整五圈,到第四圈她就不咋能撑住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圈八百米的操场,程砚洲带她走的还是外围,走内围以她的速度势必会给其他正常人造成干扰。 跑完一圈走完五圈下来,完了,顾莞宁为了不变成大粗腿,又硬撑着做了几组拉伸。 程砚洲脸上的错愕不加掩饰,他实在没想到顾莞宁会主动加练。 拉伸下来,顾莞宁是彻底不成人样了。 程砚洲把大衣围巾帽子往她身上加,刚出汗可不能见风。 “程砚洲,你背我吧,我起不来了。”顾莞宁仰头,可怜巴巴瞅着他。 程砚洲原也没觉得她还能走回去,蹲下身把人背起来,“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我帮你捏捏腿。” “哦。”顾莞宁有气无力道:“我感觉我头顶都冒烟了。” 说着她去碰自己的帽子。 程砚洲立马说:“不许摘帽子,现在有风,摘了帽子容易着凉。” 顾莞宁顿住动作,抬眼往上瞥,“我头顶真的冒烟了吗?” 程砚洲:“没有。” 她现在整个人没点热乎气,动得再多也不可能把汗蒸成水汽。得是跑道上还动着的小孩儿,火力大,稍微一动弹头顶就冒热气。 “你为什么一点汗也没出?”顾莞宁伸手,擦了擦程砚洲的脸颊和后脖颈,干干净净的。 她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羡慕嫉妒酸,“我觉得你可能也有点问题。” 程砚洲无奈笑着,“没有问题。” 他基本没怎么动,就跟着走了几圈能出什么汗? “那我达到你这种程度要多久?”顾莞宁给自己定个大目标。 斟酌片刻。 程砚洲不确定道:“……下辈子?” 第79章 ◎两口子◎ 下辈子你自己过去吧! 顾莞宁收紧胳膊, 趁四下没人,往程砚洲后脖颈上吹气。 程砚洲后背一瞬间僵住,脚步踉跄一下很快稳住, 勉强带着层肉色的耳根彻底红透。 “咳, 在外面, 小心被人看到。” 顾莞宁装傻,“看到什么?” 她可什么都没做。 明明是程砚洲,堂堂营长, 连她一个百来斤的女同志都背不好。 今天没骑自行车,从小操场回新宿舍楼要路过食堂和小窗口, 顺路就能买菜买干粮。 这个月的人参还没吃, 程砚洲一直在等老母鸡,前两天小窗口好不容易有一只被人先买走了。 窗口值班的小吴记着这个事,回头托战友去附近大队收了一只。幸亏程砚洲来得早,这次老母鸡还在。 说是小窗口, 实际上跟南河县供销社差不多般大,货架上摆着各种商品, 地上整齐放着一排排木筐装起来的菜,房顶上往下挂着各种腊肉咸鱼干。 有时候这边大门不开, 只开西边的小窗,有时候两边门和窗口都开。 除了有老母鸡,还有秋天新下来的葡萄, 绿色的葡萄串摆在木筐里, 散发着清新香甜的气息, 顾莞宁一瞧见视线就彻底黏在上面了。 她扭头, “程砚洲, 我们再买一串葡萄吧。” 程砚洲正在挑菜。 天气冷了, 营区周边菜地里的菜能挖的都已经挖出来,后勤部卖一部分存一部分。 他们家买的多是土豆红薯,白菜和萝卜还要等几天才下来,所以别的新鲜菜得经常过来窗口买。 挑两个胡萝卜炒鸡蛋,再挑两根山药炖汤,白萝卜这会儿还嫩,直接炒着吃也不错。 听见顾莞宁的话,程砚洲点头,“买一串。但是这个凉,放炉边温一温再吃。” 得到首肯,顾莞宁目光如炬,精准找到浮头上最大的一串。 买完菜,程砚洲又跟小吴说想要两个腌菜的坛子。 营区里倒是有几个大棚,但那点菜地才产出多少,根本供不起所有营区的消耗,主要是给级别更高的领导的福利。偶尔赶上了,小窗口这边也会放一部分。 土豆、白菜、萝卜老三样,这才是过冬的主要蔬菜。 白菜腌一部分,萝卜晒成干,家里还晒了干青菜和干豆角,保存到来年开春绝对没问题。 腌菜坛子也是大件货,后勤部自个倒是也腌菜但实在没有多余的。赶巧食堂那边也缺坛子,小吴就琢磨着改天跟陶瓷厂那边联系,多进点还能便宜。 离开小窗口,两人接着去了食堂。 为了准备来年的军区大比,这段时间所有营队都加大了训练量,食堂这边的伙食水平也嗖嗖往上涨。 有难得一见的炸鱼块,也有油光锃亮的大狮子头,还有浓油赤酱的大蹄髈,肉包子也改成了一天三顿全供,油条更是一礼拜就有一次。 今天家里炖参鸡汤,顾莞宁点菜的时候就稍微含蓄了些,只要了一份炸鱼块和三个狮子头。 至于大蹄髈,下次赶上了再尝尝味道吧。 指着饭盒里缺了一块的狮子头,顾莞宁说道:“这个给二哥吃。” 被念叨的顾鹤庭捧着话筒打了个喷嚏,话筒那头,清朗的声音传过来:“何红兵当上了他们区的副会长,现在跟我二叔俩人打得火热,你要接我小姑他们出来怕是还有得等。” 出去训练前听说何卫兵跟人竞争副会长,但是没人家有背景,那时候他也腾不开手给何卫兵找麻烦,结果真让成了。 这下事情就更难办了。 “他怎么跟你二叔搅和到一起的?”顾鹤庭叉腰,怒气登时就上了头。 传达室的小干事事先就自觉出去,给顾鹤庭留了空间。 电话另一头,徐斯南眼神平静无波,目光穿过镜片划过街边的景物。 “我二叔那个下乡的儿子回城了,断了条腿,听说最近在跟何卫兵的侄女谈论婚事。” 何卫兵的侄女就是丁凤霞。 顾鹤庭皱眉沉思,半晌后问道:“不会是你家老爷子搭手了吧?” 徐斯南点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人老了,糊涂得不成样子。” 顾鹤庭挂掉电话,怒气冲冲回到宿舍,夺过顾莞宁手里的葡萄,一抓一把往嘴里塞。 顾莞宁:“……” 好悬抢救一个盆底出来,顾莞宁一边用手护着,一边瞪着顾鹤庭,大声道:“二哥你疯了?” 这可是她用西红柿拌白糖换来的! 结果全让顾鹤庭这个大狗熊给糟蹋了。 顾鹤庭一抹嘴,郁闷道:“差不多。” 可不是嘛,好好的机会让那瞎了心眼的老头给毁了。 这是打量谁没有背景呢? 顾莞宁塞了颗葡萄,“出什么事了?” 他这样子可是万年难见一回。 瞥她一眼,顾鹤庭想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这丫头脑子转得快,万一能有好办法呢? 徐文理和丁凤霞在谈婚论嫁。 听到这个消息,顾莞宁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她就说,之前一直觉得徐文理这个名字熟悉,后又想起来在那本自传里见过,但一直不清楚徐文理和丁凤霞到底什么关系。 合着这俩是两口子啊? “可徐文理不是断了条腿吗?”顾莞宁问。 她不太了解丁凤霞什么性格,但顾家出事后她曾被迫在丁家待过两个月。那两个月的接触中,丁凤霞似乎不像是愿意和断了腿的徐文理结婚的人。 顾鹤庭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啊!” “那装模作样的小白脸不是断了条腿吗?” 顾莞宁:“……” 她看着顾鹤庭,这就是个大傻子,“你没问清楚吗?” 说完,顾莞宁敲敲窗户,示意程砚洲进屋来说话。 汤罐炖鸡得小火慢炖,程砚洲加了根柴,推门进来,“怎么了?” 顾鹤庭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那个叫什么凤的我见过,她们一家子上到丁富贵胡搅蛮缠的老子娘,下到那俩姐弟,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私虚荣,不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像嫁给个瘸子给舅舅换来升职的机会,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可能,就是亲爹都不成。 顾莞宁倒了杯水推给程砚洲,他接过来抿一口,沉吟道:“一家人都自私,也得看谁更胜一筹。” 兄妹俩如醍醐灌顶一般。 顾莞宁点头,“那丁凤霞自己肯定拗不过其他人。” 而且丁家的人还挺重男轻女的,丁富贵还不明显,丁家的老太太那才叫一个过分。 丁富贵的媳妇儿何红梅在的何家也是,何家两个老人同样偏心何红兵,从小就把何红梅养得有些脑子不清楚,比起听丁富贵这个丈夫的话,何红梅反而更听娘家人的。 “咱们是不是可以在丁凤霞身上做点文章?”顾莞宁的小脑袋瓜呼啦啦转起来。 自古以来,瓦解敌人最彻底的方式就是从内部开始。 程砚洲给了媳妇儿一个赞赏的眼神,“最好是让这个丁自己举报。” 顾鹤庭持怀疑态度,“能行吗?那个啥凤应该不会这么没脑子。” “试试嘛。”顾莞宁道:“丁家、何家和徐家,她但凡挑一家举报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事发后再把丁凤霞给捅出去,这三家肯定狗咬狗,他们这边就能趁机把外公接出来。 “那我明天打个电话。”顾鹤庭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是该试试,真有个万一那才叫好呢。 顾莞宁脑子里又冒出个主意,她跟顾鹤庭说:“二哥,你明天打电话的时候问问徐家给的彩礼是多少?” “怎么?”顾鹤庭扭头看了眼程砚洲,“他是给的少了点。” “不是那个。”顾莞宁才不是那个意思,“我从之前的五百块彩礼上得到了启发。” 说到五百块彩礼,在场的两个男同志依稀从脑海深处扒拉出来这样一个数字。 哦,丰收大队的赵卫进就给了五百块彩礼。 顾鹤庭眼睛一亮,忙追问:“什么启发?” 顾莞宁手指敲着桌子,思虑片刻,徐徐出声:“只是个初步想法。” “如果徐家给的彩礼少了,那就撺掇着丁富贵和丁凤霞涨价。” “如果徐家给的彩礼多了,那就举报!” 具体还得看着两家的态度,要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算了,可要是两家互相看不上,少不得得一番扯皮,这就为日后反目埋下导·火·索。 可惜她对这两家的人都不了解,不然还能有针对性地提出个计划来。 总之,彩礼上可以大做文章。 三人一顿密谋,顾鹤庭还拿纸记了下来。 搞得晚饭推迟了一个多小时。 参鸡汤鲜美清甜,顾鹤庭一连喝三碗,“这汤大补,喝完我得下去练练,程老三你也一起呗。” 程砚洲拒绝。 “没上进心,你这叫不进则退。”顾鹤庭端着碗盆去水房洗刷,回来连收音机也没听就下楼了。 过不多会儿,就听见楼下吹集合哨的声音。 正在床上平板撑的顾莞宁没撑住,震惊道:“……不会是二哥吧?” 闻言,程砚洲心道除了他也没别人。 反正夜训是常有的事。 照例给顾莞宁捏腿,只是捏着捏着就变了意味,最后捏到大半夜去。累得顾莞宁给了程砚洲一脚,裹着被子说什么也不配合了。程砚洲也只好安分下来,想着明天他们营也要加训。 一直训练到凌晨,顾鹤庭才回来冲了个澡,合眼半小时又继续下楼训练。 那参鸡汤一顿总喝不完,接连几天,程砚洲和顾鹤庭带的营不是在加练就是在加练。他们这样,别的营也不能太落后不是,转眼整个营区就陷入内卷狂潮中,今天你多练了一小时明天我就多练俩小时。 随之而来的,食堂原本卖不出去的大肉菜几乎天天空,粮食也快速消耗下去。得亏秋收后补了一波粮仓,不然还不够祸祸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9 23:58:09~2022-10-10 23:5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唐宋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彩礼◎ 京市。 接到好兄弟的求助后, 王跃清立马安排人接近丁凤霞。 过程很顺利。 一听是大院圈子里的人,丁凤霞和她哥哥丁凤龙就迫不及待凑上去,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有陷阱。 而紧接着根据那位旁观女同志的转述, 在有关彩礼的问题上, 一听徐家只给五百块钱, 她还没开口呢丁凤霞兄妹就不干了。 丁凤霞觉得丢人。新认识的朋友是大院子弟,她听徐敏丽说过,那个圈子谈婚论嫁说起三转一响都落了下成, 人直接房子、存折、工作标配,剩下那个响的是电视机! 提什么彩礼钱, 人家根本看不上。 一想到这桩婚事自己是被徐家算计的, 丁凤霞胸口那股怒气就怎么也压不住。 徐文理腿没断的时候当然是不错的对象人选,但现在他成了瘸子,听说在北江省还跟别的女人结过婚,这样的人就是她乡下的穷酸堂妹都不愿嫁。 可惜徐家拿这件事当把柄, 还跟舅舅打好了商量,徐家为此许出了天大的好处。她舅舅当上了副会长, 她爹当上了副厂长,她娘也捞了个主任当, 还有大哥也直接成了运输公司的经理。 只有她自己,什么都没捞着不说,还得嫁过去伺候个瘸子。 现在徐家就给五百块钱彩礼, 是打量她没脾气当软柿子捏呢?这要是答应下来, 等往后进了徐家还有她的活路吗? 别以为她不清楚, 她那个未来婆婆根本看不上她。还有徐敏丽, 从来都当自己是小跟班呼来喝去, 跟徐家的这桩婚事也是她坑的自己。 丁凤霞可忍不下这口气。她心里还盘算着, 要她嫁人可以,但结婚以后必须跟老人分开住! 至于丁凤龙,他为什么不干了? 该是最近当上经理给他的自信,当王跃清安排的女同志主动靠近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吸引了那位女同志。 如果能加把力气把这位女同志娶回家,丁凤龙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升官发财受人恭维的美好生活。 因此他急于在女同志面前表现。 丁凤龙心里是不大在意徐家给的彩礼数目,毕竟他从这场‘交易’中获利颇多,徐家给的东西已经远超普通彩礼能给的。 而明面上的数字,不过是给丁凤霞做面子罢了。丁凤霞的面子又不是他的面子,想怎么来怎么来。 但在心仪的对象面前,丁凤龙脑子再不好也知道遮掩。当下他便一拍桌子,怒道:“他徐家是看不起谁,五百块彩礼打发叫花子呢?” 丁凤霞被他吓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垂头抹泪。 女同志也觉得徐家太小气,怎么着徐文理也断了条腿才给女方五百彩礼?就是小县城瘸了腿的男人找个头婚的姑娘都得大出血,徐家不缺钱,给个一千块都不嫌多。 丁凤龙不想叫女同志看轻了自己,立马带人找上徐家。 后来发生的事女同志一字不落转述给王跃清,王跃清在电话里叭叭叭说给了顾鹤庭,顾鹤庭从城里回来又连比划带表演,给两个观众活灵活现了一场撕逼大戏。 丁凤龙找上徐家说道彩礼的事,当时正是饭点,徐家一家都在,家属院一干也都在楼下听着热闹。 徐母一听要说道彩礼就知道要坏事。 因为徐父最先定下的是一千二百块钱的彩礼,她一转手昧下了七百块,一方面贴补自己的私房钱,一方面能贴补娘家。 徐母有恃无恐,以为丁凤霞是个老实的,前头的安排她都没说什么,况且徐家还给了丁家和何家天大的好处,给五百块钱彩礼怎么了?就算是一分不给,丁凤霞一个没了清白的女同志不照样得进她们徐家的门? 但是徐父一听徐母只给了丁家五百块,脸色黑得能滴墨水。 剜了徐母一眼,徐父好声好气道:“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到,那五百块钱不是彩礼,只是给凤霞这个未来儿媳的一点补偿。彩礼得挑正日子,我跟我爱人带文理那孩子亲自上门给。” 徐父大小是个干部,他这温和的态度让丁凤龙的自尊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偏头看了眼门外的女同志,丁凤龙露出得意的笑容。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徐敏丽不干了。 因为那七百块钱她就占了二百。家里为了大哥的婚事撒出去多少钱,就这一千二还是从老爷子手里挖来的,哪还有第二个一千二? 再说她马上也到年纪结婚了,她的嫁妆肯定不能寒酸。 徐敏丽也跟她妈妈一样,向来不大看得上丁凤霞,当下就道:“五百块怎么就不是彩礼了?丁凤霞还想要多少?八百?一千?还是两千?” “爸,你难道想把家里的钱都花在大哥身上吗?” 徐父脸色铁青,“你闭嘴!” 徐母在一旁欲言欲止,五百块钱当彩礼给出去她都能心疼死,现在成了打水漂她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 丁凤霞环视这一家三口,视线在徐母和徐敏丽身上停顿片刻,琢磨着给这两人添添堵。 “伯父,彩礼多少钱我们丁家不在意,大不了我不嫁便是。” 她这招叫以退为进。 没成想徐敏丽立马拆台,“你不嫁?你不嫁给我大哥还想嫁给谁?你一个没了清白的破鞋还当谁敢要你?” 娶一个就把家底散了干净,要是再说一个她们徐家还能有饭吃吗? 徐父当即一个大嘴巴呼过去,“你给我滚回房间!” 丁凤霞更是脸色一白,回过头去,屋门外尽是邻居看好戏的神情,看向她的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不屑。 徐母和徐敏丽设计丁凤霞失身给徐文理,这件事本来只有自家人知道,毕竟说出去也不好听。谁知道叫徐敏丽大嘴巴给捅了干净?这下好了,不出今天整个家属院都能知道。 丁凤龙也是个没脑子的,为了在心仪的女同志面前表现自己有多疼妹妹,上去就对着徐敏丽又抓又挠,也是把门外的邻居们看了个目瞪口呆。 她们还从没见过大男人是这么动手的? 丁凤龙这一动手可把徐母给气狠了,她疼儿子也疼闺女,立马也冲过去跟人扭打。 两个女同志尖锐的指甲可不是闹着玩的,随便给丁凤龙来一下就够喝一壶的。怒气上头,丁凤龙也开始口不择言:“要不是你们徐家不要脸设计我妹子,你当谁肯搭理那个瘸了腿的小白脸?” 听见这话徐母挠得更狠了。 丁凤龙个大男人,力气大得很,一脚蹬过去把徐母踹开。他没收着劲,徐母飞了出去摔在饭桌上,不仅把桌子摔散架,徐母自己也晕了过去。 坐在饭桌旁的徐父飞来横祸,叫砸了个严严实实也晕了过去。 没了徐母在一旁干扰,丁凤龙再对付徐敏丽就直接上了耳刮子。徐敏丽两边脸高高肿起来,她从没受过这种侮辱,随手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冲着丁凤龙脸上怼过去。 一场混乱下来,四个人全进了医院。 年前这一场热闹,让整个家属院唠到了年根底下去。 冬至这天,阳市下了场大雪。 冬至吃饺子,食堂供了几种馅的饺子包子,还有一道汤圆。 家里程砚洲自己也包了饺子,是虾仁玉米火腿馅儿的,虾仁是顾鹤庭今天去城里买回来的。 顾鹤庭还在国营饭店买了两道菜,一道烤羊肉一道焖肘子,还买了新鲜出锅的黄米年糕,上面一层密实的大红枣,能馋死个人。 三人围着桌边,一边包饺子一边听顾鹤庭说。 听完了,顾莞宁发出疑问:“那这样,徐文理和丁凤霞的事还能成吗?” “能成!”顾鹤庭重重点头,“就是没彩礼了。” 不止没了彩礼,丁家还得为丁凤龙的行为买单,赔了徐家足足有一千块。 而先前说是彩礼后来改为补偿的五百块钱也彻底和丁凤霞没了关系,随着那一千块一起回到了徐母手中。 丁凤霞什么也没捞着,还得按照徐母的要求,提前两个月住进徐家照顾这一家四口老弱病残。 丁凤霞是不想干,但她爹丁富贵当机立断连人带铺盖卷打包扔进了徐家。 顾莞宁:“……” “那对何红兵也没什么影响啊?” 徐家丁家都在其次,重要的是何红兵,当初就是何红兵联合丁富贵举报顾家,他才因此当上了区革委会的主任。现在他当了副会长,只要他一天不下台,那顾家平反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当看了场好戏吧。”顾鹤庭摸来搪瓷缸子灌几口水,说多了口渴。 顾莞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不然顾鹤庭不可能这样淡定。 顾鹤庭摇头,“没有,我能有什么打算?” “你就有!”顾莞宁一眼看穿,“你刚才眼睛往右上方瞥了一下。” 顾鹤庭:“……” 他偏头咳嗽一声掩饰,小声问程砚洲:“是不是你教她的?” 程砚洲一脸冷漠,“没有。” “跟你说了也没用。”顾鹤庭捏好一个饺子,“我是有别的打算,但我早几年就不在京市了,那边情况也不了解还得托朋友打听。” “那你多让朋友打听打听何红兵的事,还有他家人、他举报过的人都打听清楚。” 顾莞宁也发愁。 怎么何卫兵举报别人就有用,别人举报何卫兵就不管用呢? 不过不能一下子给顾家平反,倒是能琢磨着把林场里面的人转移出来,转移到大队中去。 跟董建业这个林场办公室主任打听了一下,最迟得到明年年中才有这个机会,而趁这段时间,顾鹤庭就在各营队乱窜打听阳市附近大队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0 23:57:16~2022-10-11 2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偷吃◎ 冬至后, 阳市又接连下了几场小雪。 跟百货大楼预定的家具总算到了,程砚洲和顾鹤庭挑了个时间进城一趟,把家具搬到新买的房子里布置一番。 今年说不好在哪儿过年, 以防万一又备了一屋子的干柴, 衣柜里也塞了新买的被褥, 地窖里藏上粮食蔬菜,房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中途赶着当午的饭点去国营饭店,两人跟董建业吃了个饭, 问了问几个长辈的近况,又说好年前顾鹤庭去林场跟人见见。 一通忙活下来直到晚上才回到营区。 三楼的宿舍黑洞洞没点光亮, 两人把东西放回去, 洗把脸去了食堂解决晚饭。 媳妇儿不在,程砚洲没有做饭的心情。 这两天表姐谢晓晨家搬家,从家属楼搬去后面更宽敞的独栋小院,顾莞宁过去帮着带孩子。 江家二老的职务级别不低, 虽然快到了退休的年纪,但时下都讲究奉献两个字, 尤其像二老这样的稀缺性技术人才,哪怕办了退休手续都能给你返聘回来接着干。 二老也不像是能闲下来的人, 搬家这么大的日子也雷打不动往医院跑,瞅这架势能干到七老八十去。 江家一共有三子两女,大儿子江锦康行二, 上面有个大姐, 接着老四是个闺女, 老三和老五都是儿子。 最小的老五跟顾鹤庭差不多般大。 搬家有后勤部派人来帮忙, 江锦康和谢晓晨也专门请了假盯着, 两口子挪不开空, 就把接女儿上下学这事托给了顾莞宁。 刚好把最新一章的翻译稿件寄出去,顾莞宁决定休息两天,顺手帮个忙的事而已。 提前表姐就把营区小学的时间表告诉她,到了点顾莞宁骑自行车去接人。打营区北门出去,最先经过一个大的训练场,然后是军区医院的分部,经过医院后往路口西边转,一直到街尾是营区小学。 营区小学再往西走,往北转就是初中,再往上高中就得进市里念书。 顾莞宁到得有些早,等了十多分钟才听到里面下课的哨声,接到月月径直就去了家属院食堂。 家属院食堂窗口少菜品也少,不过通用的大菜还是有的,顾莞宁就点了一道红烧肉一道韭菜鸡蛋和醋溜白菜,跟月月俩吃得肚溜圆,然后带她回家午休。 午休后再把人送到学校。 顾莞宁记得自己上学时爸妈经常会塞些小零食,也翻了翻家里的存货给月月带了一兜。小孩子容易饿,就算吃不完还能给同学分一分。 小名月月大名江明月的小同学在校门口跟漂亮的小姨挥挥手,转身蹦蹦跳跳地进了学校。 一到大课间,月月就从兜里摸出小零食,再拧开甜甜的糖水,喝一口吃一口,满足的小表情看得同桌口水直流。 月月当然是大方的孩子,记得小姨的叮嘱把吃不完的零食分给同学,还把糖水分给同学喝,就这样一跃成为班里的孩子王。 今天是搬家的最后一天,晚饭时候江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会上门来吃饭。 江锦康和谢晓晨准备了火锅,一并弄了几个硬菜摆上去,饺子、面条和馒头米饭也都全活得很。 下午放学接了月月,顾莞宁就带她直接来了这边的小院。 一大家子的人确实不少,大人小孩凑成一堆,略显空旷的院子立马就拥挤起来。 让顾莞宁不禁想起曾经帮队小招生时见到的一家人,那家人后来把到了年纪的孩子都送去队小念书,听说这年秋收后,二老还把家给分了。 在江家人眼里顾莞宁面生得很,不过打进门看到那模样一个个眼里都闪过惊艳,后来知道她是谢晓晨的表妹立马就热络起来。江家的大姐还拉着顾莞宁说想给她介绍对象,幸亏谢晓晨把人拦下了,拉到一边去说清楚她这表妹是结了婚的。 本来谢晓晨还想安排顾莞宁去孩子那桌吃,那桌人少,家里的孩子都懂事也安生,现在是不敢了。就这么会儿工夫,可不止大姐想给顾莞宁介绍对象,那家伙是妯娌也问妹子也问,最小的弟弟老五也红着脸过来问。 谢晓晨:“……” 她干脆把顾莞宁带在手边,要不然等便宜表弟和妹夫回来准跟她没完。 结果一带就是两条小尾巴。 谢晓晨边洗菜边看着臭美换上一身小棉裙的月月,“你不去跟哥哥姐姐玩跟着我做什么?” 月月的大眼睛滴溜溜转,晃着脑袋说:“我在跟着小姨。” “妈妈,以后我放学都能让小姨接吗?” 谢晓晨:“……” 想什么美事呢? 她偏头看了眼顾莞宁,心说这模样长得是好,大人小孩都喜欢。小时候要不是顾鹤庭在一边拦着,不说她那些堂兄弟了,她跟家里的姐妹也得见天上门找小表妹。 “不行。”谢晓晨无情地拒绝,“你小姨也不是每天有空。” 好不容易等饭菜上桌,谢晓晨本来安排的是左边表妹右边闺女,结果成了表妹左边是她右边是她闺女。 谢晓晨再一次:“……” 家里人多,一桌肯定装不下,于是就分了三桌。男同志一桌女同志一桌,另外小孩一桌。 二老跟小孩一桌。 今天这火锅分了山珍锅、番茄锅和辣锅。 顾莞宁最爱辣锅和清汤,切得薄薄的羊肉下去,再挑上来嫩嫩的往麻酱料里面一趟,满口的鲜香。 为了晚上这顿大餐,中午她都没咋吃,下午也克制着没有吃零嘴。等火锅尝够,她又添了半碗米饭,把几道菜都吃了个遍。 外面天色大黑,不过今天来的人都打算留宿,没什么晚不晚的问题。 吃得差不多后顾莞宁就不停往外张望。 程砚洲和二哥怎么还不来接她? 谢晓晨化一壶橘子汁提过来,给顾莞宁倒一碗,说道:“他俩要是不来,你就在家宿一宿,反正屋子多。” 那可不,独栋的小院可是有两层楼呢,光房间就有十几个。 旁边月月立马举报,“我要跟小姨一起睡!”小姨身上香香的。 “你自己睡。”谢晓晨不惯她,她打小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性子养得跟男孩儿似的。 饭后还有水果,顾莞宁本想偷吃两瓣橘子,结果程砚洲和二哥就来了。 顾莞宁:“……” 她好气啊。 攥着橘子快速跑到没人的地方,顾莞宁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两瓣吃下去。 见到两人,一屋子的人蜂拥过去把人半围住。 顾莞宁就趁机把橘子塞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后迫不及待吞下去。 余光瞥见全程的程砚洲:“……” 这个月某人的糖拌西红柿没了。 一番寒暄过后,两人终于上了饭桌。 江老爷子笑眯眯地问:“吃了没,这还没撤桌,再对付两口?” 程砚洲直接接手了顾莞宁的饭碗,顾鹤庭从旁边拿了新的碗筷,两人就着一大桌菜又来了一顿。 江家的人原就吃好了,这下转移到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唠一边看着程砚洲和顾鹤庭吃。 得亏俩人都是脸皮相当厚的,脸上的那色儿又黑不溜秋,一般人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就只见他俩搁那儿淡定地吃喝。 谢晓晨和江锦康俩在桌上陪着。 偷吃完橘子,顾莞宁又灌了杯橘子水,这才过去坐到程砚洲旁边。一坐下,她就被程砚洲攥紧手腕。 谢晓晨转身进厨房端了盆大米饭和肉出来,“你俩是不是今天都没吃啊?” 瞅这风卷残云的,几盘菜立马就见了底。 顾鹤庭吃得头也不抬,根本来不及回她的话。程砚洲放下筷子,“刚在食堂吃过。” 看着还在埋头塞肉的顾鹤庭,谢晓晨:“饿死鬼投胎么你?” 顾鹤庭灌一杯橘子水,一擦嘴说道:“还不是今天四处跑?早晨我没吃,中午陪着别人吃的,晚上在食堂啃了俩馒头,快饿死我了。” 早晨就吃了俩肉包子,中午只吃了半个肘子五个馒头和一碗面,刚才在食堂就吃了一盆菜和四个馒头。 知道这话里水分多大的程砚洲:“……” 到底还是心疼弟弟,谢晓晨把厨房没动过的菜装好,还有饺子米饭面条也装了一兜,给三个人带回去明天吃。 连吃带拿,顾鹤庭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脸皮厚。 离开的时候天太黑,顾鹤庭借了江家一辆自行车。从家属院往前面宿舍楼骑了快半个小时才到,这个点早过了供热水的时间,照例跟锅炉房说一声,三人这才往楼上走。 把打包回来的饭菜留下,顾鹤庭摆摆手回了宿舍。 等他离开,顾莞宁抱着衣服进了淋浴间,再出来迎面就是程砚洲一句:“刚才我见你吃了两瓣橘子。” “不是我我没有你看错了。”顾莞宁否认三连。 程砚洲语气肯定:“没看错。” 顾莞宁塌下肩膀来,“我吃了饭才吃的,吃过也立马喝了温水。”她过去抱着程砚洲的胳膊,“我都换了新药方,肯定没问题的!” “积少成多。”程砚洲屈指敲敲她的额头,“所以这个月的糖拌西红柿没有了。” 顾莞宁垮起张脸,睡觉的时候跟铁石心肠的某人隔十公分远。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程砚洲主动贴过去,“今天见了我战友,他说年前能安排跟外公见一面。” 顾莞宁立马转过身来,“真的?” 程砚洲不答反问:“肯理我了?” 顾莞宁哼一声,“我都说没事的,是你小题大做。” “你的身体不是小事。”程砚洲抱紧她,“那橘子还是凉的,至少焐热再吃。” “那好吧,我错了。”顾莞宁爽快认错。 第82章 ◎林场◎ “你这是积极认错, 下次还敢。”捏着她的脸颊,程砚洲无奈道。 顾莞宁心虚地不敢躲,“不敢。” 反正人在的时候她是不敢了。 “你跟我说说见面的事, 什么时候?”顾莞宁赶忙转移话题。 “下月一号的晚上。”程砚洲道:“所以你不能去。” “那你去吗?”沉默了片刻, 顾莞宁问。 “我也不去, 只有二哥去。”看出她在失落,程砚洲安慰:“还有段时间,你可以想想给外公他们准备些什么。” 能带过去的东西也不多, 无非就是旧棉袄旧衣服和常用的药片,再多的根本过不了检查。 去卫生所买药, 见到那种祛寒活络的膏药, 顾莞宁也买了一沓。 外公和大舅妈都有腿伤,这几年在林场里面劳作,冬不休雪不停的,难保其他人身上没点毛病。想到这点, 请教过表姐谢晓晨后,顾莞宁又买了些外伤用冻伤用筋骨用的药。 卫生所最不缺的就是输液瓶, 顾莞宁挑了一串大大小小的背回宿舍去,打算拆了程砚洲的旧棉被做成暖手宝。 就是针线活……她不大能整得明白。 后来还是程砚洲和顾鹤庭两个人出手。怎么也当了大几年的兵, 那些衣服袜子什么的都得自己缝补,这手艺再烂也给锻炼出来了。 除了这些用的,旁的吃的没多少, 只有一罐牛肉酱一罐辣椒酱和一袋麦乳精。 一号那天, 顾莞宁起了个大清早。 今天营区集体休息, 三人都在宿舍里忙活来忙活去, 为晚上做准备。 董建业大概能留出两个小时让一家人相处, 足够吃顿饭的工夫。 顾莞宁就琢磨着这是个机会, 让程砚洲熬了一锅肉酱,肉丁没敢放太多。肚里没点油水猛不丁吃多了肉容易闹肚子,所以添了许多的鸡蛋块,就是可惜不能带茶叶蛋进去。 熬完肉酱又煮了一锅面条,再炒一盘蘑菇腊肉一盘醋溜白菜,全装好带过去到时候边吃边说。 凉了也不怕,程砚洲专门打电话问过董建业,他那办公室里有个炉子可以借他们用。 顾鹤庭是不想带面条的,“要不带米饭馒头吧还能留到下一顿吃,再说这面条凉了不怕,就怕坨成一团。” “那些我另装了一个小兜,还有几个肉包子。”顾莞宁正在打包面条,她按程砚洲说的在面条上洒香油,然后用筷子搅和匀了,这样短时间内面条就不会黏在一起,还能添两丝油水。 听楼下有人说今天食堂供卤鸡腿,顾莞宁跑下去骑自行车买了五只大鸡腿,油纸包起来塞给顾鹤庭。 这一趟费了点时间,顾鹤庭险些没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元旦这天营区许多本地士兵请假回家吃团圆饭,是以顾鹤庭大包小包的倒也没引起注意。 今晚去了林场出来后,他就直接在市里的房子那儿住两天。 目送顾鹤庭乘坐公交车离开,站在营区门口好一会儿顾莞宁才转身,“回家吧。” 程砚洲推着自行车陪她一起走,“今晚报告厅有表演,上次你没去成,要不等会儿吃过饭去看看?” 营区的路面干干净净,连块小石头都看不见。 顾莞宁背着手,摇摇头:“我不想去。” “别太担心。”程砚洲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等外公从林场出来,那时候见面就简单多了。” 可是大队里那些被下放的人生活条件依旧艰苦,顾莞宁不是没见过。 这几年外公他们在林场只会更加难过。 ** 公交车直通林场,不过顾鹤庭中途就下了车,在图书馆附近的公交站牌下没等多长时间,有人骑自行车过来。 今天顾鹤庭穿了身便装,是打江老爷子那儿借的旧衣服,黑不溜秋的中山装,再套一身旧棉袄戴上缺了毛的帽子,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来接顾鹤庭的是董建业的侄子,看到他这身打扮呆滞两秒,有些吃不准这人到底多大年岁。 把人送到林场,董建业的侄子就骑自行车溜了。 今天本该他跟董建业叔侄俩值班,但临时有事他就空了下来,至于什么事他也不敢多问。他这份工作多亏了二叔,不然现在就跟大队其他人一样干地里刨食的苦活计。 董建业到林场侧门接人,看到顾鹤庭这身打扮却十分满意,“挺好,别叫人轻易认出来。” “你先跟我到办公室坐会儿,等夜深了再把人喊过来。兄弟你也别嫌折腾,不然叫旁人看到了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顾鹤庭笑了笑:“我明白。” 董建业有个人办公室,办公室里间就是他休息的地方,里头配置还挺齐全,有桌有床有柜子有炉子。 “待会儿你们就在这屋见面,最多能留出两个小时来,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董建业交待道。 那个跟顾家过不去的马干事比他先来林场,林场里某些刺头就是马干事的人。这么个小地方,里头的勾心斗角可不比外面的大厂子少。 办公室有扇窗户,从窗户往外看能依稀看到一片简陋的窝棚。 没亲眼看到的时候顾鹤庭还能安慰自己,现在知道他爸妈他外公他大伯大伯娘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五年,顾鹤庭整个人像被扔进油锅里煎了又炸一样,眼眶霎时就红了一圈。 这样的窝棚根本挡不住风雪,听说里面棉被也没几件,炉子也只有表现好的才有。 他爸妈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都是蜜罐子里泡大的,饭不会做衣服不会缝,外公年纪大了也干不了,大伯大伯娘也强不到哪里去。没有外面的帮助,顾鹤庭不敢想象他们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能再等了。 顾鹤庭等不了,他想现在就把人接出来。 天色如泼墨。 董建业本打算凌晨一点钟左右去喊人,不想吹了熄灯号没多久,窝棚区那边突然有了声响。 董建业脸色一变,“兄弟,围巾围上脸,跟我过去一趟。” 林场里除了下放的坏分子,再就是被送来劳改的犯人,那些大多是穷凶极恶的莽汉子,闹起来闹大了容易见人命。 好在上头早就防着呢,不然不会让他一个退伍兵来当主任,还给配了□□,不止能用来打野猪还能防着里头的人闹事。 路上董建业就把其中的关节长话短说给顾鹤庭,“去了你就搁我后头站着,最好别出声,紧要关头看我眼色你再出手。” 顾鹤庭今天来就是在冒险,这么好的跟董建业打关系的机会,虽然也是在冒险,但他不想放弃。 办公室离窝棚区有段距离,两人端着手电筒往那边晃以示警告。 董建业捏了哨子吹响,厉声道:“干什么?都回去睡觉!” 窝棚区那边静了静。 董建业没有掉以轻心,一手给□□上膛,一边接着喊:“都给我回去!” 那边有些脚步声,听着像是回了各自的窝棚,但手电筒晃到的地方还有群立着的人影。 离近了,董建业才看清楚,事发的窝棚正是顾家那个。 他眉心狠狠一跳,按住顾鹤庭,“别冲动。” 窝棚前两方人对峙。 看到熟悉的面孔顾鹤庭呼吸一滞,继而愤怒涌上胸口。如果不是董建业提醒,他真的要冲过去好好教训那几个过来找麻烦的人。 看到董建业,和他身后人高马大的顾鹤庭,顾则启和顾则慎终于松了口气。 而刚才想要闹事的几人不禁往后退了退。尤其在看到董建业手里端着的□□后,领头五大三粗的男人立马有了退缩之意。 “董主任,误会,误会,我们只是想找顾兄弟聊聊天。”那人脸上爬上谄媚的笑容。 董建业竖起眉,“休息时间你想找谁聊天?” “现在,都给我去北边挖矿!” 不管那些人齐齐变了的脸色,董建业下最后通牒:“滚!” 那些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马干事交代的事一直没进展,要是再不让顾家吃点亏,绝对要被发过去采石。 转过去之后,领头的人给手下一个眼神。 就在谁都以为他们会安分离开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举着菜刀转身冲过来,直朝董建业旁边的顾鹤庭而去。 顾鹤庭眼神一肃,后退一步助跑,趁人没反应过来把菜刀夺走,再抬脚把人踹出去两米远,重重砸到刚才领头的人身上。 他旁边的几个人齐齐遭殃,都被撞倒,有两个额头还磕在石头上。 看到那把菜刀,董建业脸色黑沉下来,“私藏武器罪加一等,都给我去挖石头!” 正愁找不到机会处理这些人呢。 那些人不敢再搞小动作,纷纷四散回到各自的窝棚去。 见到那些人真的离开,顾则启和顾则慎刚想开口感谢董建业,就听他大声道:“以防万一,今晚你们跟我去办公室!” 附近窝棚里的人听到这话,心想这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合了新主任的眼光,一而再再而三罩着不说,还愿意为了他们跟马干事对着干。 顾则启和顾则慎连忙道谢,“谢谢主任。” 董建业摆摆手,示意俩人赶紧的。 顾鹤庭眼睛不错地盯着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爸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眉心狠狠皱起。 夜里风冷,董建业搓搓脸,小声跟顾鹤庭说:“这回你们能多点时间说话。”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过不多会儿,一家五口相互搀扶着出来。 顾鹤庭一一看过去,天太黑有些不清楚,但他却看得极为仔细。等人走到他前面,顾鹤庭才抬脚跟上,大步走到头发花白的老人身旁,嗓子发紧出声沙哑:“爷爷。” 第83章 ◎团圆◎ 顾盛清身体一僵, 缓缓扭头,然后对上了一张黑得几乎融入夜色的脸。 顾盛清:“……” 他老头子眼神不大好,还挺难为人的。 不过这小伙子有礼貌哈。 “使不得使不得。”顾盛清连忙摆手。 亲孙子顾鹤庭:“……”他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咬牙切齿道:“老头你看清楚, 我是你二孙子!” 顾盛清瞅了两眼, 依旧固执地摆手。 同时心里在想,这小伙子别是脑袋瓜有点问题。上赶着当他一个坏分子的孙子,指定问题还不小。 顾鹤庭没法了。 合着他跟老头那点血缘关系就不管用是吧? 倒是跟顾鹤庭一起搀扶顾盛清的顾则启觉出不对劲来, 试探地喊了一句:“小二?” 顾鹤庭两眼一亮,刚要开口应声, 就听顾盛清呵斥道:“老大你睁眼做什么美梦呢?” 这破地方他家小二能进来? 顾鹤庭:“……” 算了, 还是进办公室再认吧。 就算不认他,总也得认顾小晚照片。 夜里风呼呼地吹,顾鹤庭那颗火热的心也哇凉哇凉的。 前头董建业听到后面小声的说话音也没阻止,到了办公室他放下家伙式儿, 对一屋子的人说道:“行了,你们进里屋说话, 有啥事去隔壁喊我。” 走到门口,董建业拍拍顾鹤庭的肩膀, “最迟能说到四点钟。” 然后把门一带,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说啥啊? 顾鹤庭把帽子摘下来,围巾扯下来, 对着几人一一喊过去:“爷爷, 爸, 妈, 大伯, 大伯娘, 是我,我是小二。” “你你、你是小二!”顾则启激动地一拍大腿,扭头对他爹说:“爸,我就说!” 亲爸顾则慎亲妈谢沛玲睁大俩眼珠子,目光定在顾鹤庭那张黑不溜秋的脸上,两人紧握着的手不住颤抖。 “真、真是?” 这办公室的灯泡是亮着的。 徐雅茹辨认两秒钟,心说还是依稀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眼眶一下就热起来。 “是,是小二。” 顾盛清还挎着顾鹤庭的手,待他反应过来,扬起巴掌拍过去,“你刚才你咋不说?” “你个皮小子你……” 话没说完,头发花白的老人泣不成声。 顾鹤庭的眼泪唰一下就冲出来,心里边又是委屈又是难受。 他哪里没说了? “明明我说了您不信!”顾鹤庭稳稳当当扶着老人,冲后头几个人张开胳膊,“都过来,让小二抱抱。” 几个人都红着眼眶过来。 亲妈谢沛玲压着嘴角说道:“都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亲爸顾则慎在一旁附和:“就是,你又不是小晚。” 顾鹤庭忍不住翻白眼,“那你们倒是撒开我啊。” 抱了两分钟,突然谁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 顾鹤庭把人撒开,“先吃饭吧,小晚给带了一堆饭菜。” 外间还是有点儿冷,一家六口转移到里间。顾鹤庭给炉子添上块蜂窝煤,把锅放上去。 “爸,你那脚咋回事儿?” 顾则慎正抱着小棉袄准备的暖水瓶搁那儿美呢,闻言垂下头,心虚道:“没啥,前两年干活崴了脚,后来没咋好就下水渠清泥,这会儿就不怎么利索。” 谢沛玲偏头抹了抹眼角。 顾盛清和顾则启两口子沉默地没说话。 顾鹤庭一直在鼓捣热饭菜,背对着大家没看见。听见这话他心往下放了放,“别是得了那个风湿病,那个病特别遭罪。” “不过也是赶巧了,我正好知道个老大夫,专治这种病,几十年的都能给你治好。” “等回去我就问一问,绝对把药给你送进来。” 顾则慎点点头,“那挺好。” 面条包子什么的上锅蒸着,顾鹤庭搓着手坐到桌边去,“一会儿就能吃。” 刚才没来得及瞅儿子,这会儿谢沛玲好一番打量,嗓音哽咽,“你咋这么黑了?” 顾鹤庭挠挠头,“妈,我现在在部队,刚当上营长。” 这下就是徐雅茹也忍不住了,抬手一下一下擦着眼泪,这孩子打小娇生惯养的什么苦都没吃过,进了部队也不知道遭多少罪。 打量二孙子这副精神样,跟以前的吊儿郎当截然不同,顾盛清欣慰道:“挺好,小二也长大了。” “小晚咋样?” 话音落下,立马那四双眼睛就齐刷刷朝顾鹤庭看过去。 顾鹤庭木着张脸,心说您老忍到现在才问也是稀奇。 “挺好。” 谢沛玲拍他一下急吼吼问:“你给娘说明白!小晚结婚是咋回事?那个男同志咋样?长得咋样?品行咋样?对小晚好不好?” “都好,都好。”顾鹤庭就是心眼再黑,也说不出个程砚洲对顾小晚哪里不好来,非要说也有:“那个程老三肯定没我长得好看,还比我黑,他站顾小晚旁边就跟白雪公主和黑猩猩似的。” 亲眼见过照片的五个长辈:“……” 谢沛玲就随身带着照片,她从上衣兜里摸出来,对着照片和真人瞅了瞅,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公正评价道:“二啊,你这脸皮不止黑了,也更厚了。”随即她又发愁道:“你说你这样的,能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吗?” 顾则慎小声补刀:“除非眼瞎了。” 顾鹤庭:“……” 他这样的?他这样的怎么了?怎么了,看不起脸皮厚的人? 饭菜热得差不多了,顾鹤庭逃也似的过去端饭。 炸酱面配两个小炒菜,还有鸡腿和肉包子,一家子围着吃吃喝喝,也像是有了团圆的气氛。 顾鹤庭说了许多外面的事情。 说当年家里变故后,他去求了大舅舅和徐家的舅舅帮忙,把顾小晚从丁家弄出来,送到海市大姑家里。 还说顾小晚一年前下乡,来北三省找他们下放的林场,结果碰到坏了心眼的遭了大罪。好在现在吃着药,身体总算慢慢养回来了。 顾鹤庭没瞒着,有些事情不讲明白几位长辈才更担心,糊里糊涂地担心。 又说最近本想把他们都接出来的,结果碰到何红兵升副会长,说到最后顾鹤庭忍不住骂了两句徐老爷子。 当着徐雅茹的面他一个晚辈不敢太过分,可也实在忍不住。 天底下像徐老爷子那样糊涂的人不多了,亲姑娘可是因为何红兵才被下放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结果四五年他不闻不问,转手就送何红兵当上了副会长。 徐雅茹垂着眉眼,心里泛着苦涩,“我爸他,一直这么糊涂。” “唉。”顾盛清安慰道:“你大哥还是有分寸的。” 至少还有个亲人念着。 徐雅茹这才好受点,靠在丈夫顾则启身上,一脸歉疚:“我对不住大家。” 谢沛玲脸上的锅灰蹭掉不少,闻言她不高兴道:“咱们这交情你说这个就生分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两房两口子和老爷子在林场相依为命几年,多少的苦都吃过,几次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不比徐老爷子那个糊涂爹更亲近? 挨了眼亲妈的白眼,顾鹤庭连忙转移话题:“大哥那边,我寄过几次信一直没回。” 顾则启问道:“不回不要紧,你跟他说了国内的情况没有?” 顾鹤庭点头回:“都在信里写了。” “那就好。”顾盛清严肃着脸:“贺阳是个有本事的,在那边念完大学直接找份工作,待着别回来最好。” “何况。”顾盛清挑一筷子炸酱面吃下去,叹着气摇头道:“他当初可带走了咱家半个家底。” 那阵子他们父子三个加班加点赶稿子,差点儿把头发熬秃了才攒出来那么多买书的钱。 顾鹤庭:“……” 那你们还担心啥?有那闲工夫先担心担心自个吧? “妈,我有个事想跟您说。”这次来看到林场的环境,顾鹤庭临时萌生了别的想法。 “啥?你说。”谢沛玲正在撸鸡腿吃,她好多年没这么大口吃过肉了。 这鸡腿油水还特别足,正宗的营区农场养殖走地老母鸡腿。 看着他妈吃鸡腿时一口都舍不得张大了,顾鹤庭一阵心酸,“妈,我想尽快把你们接出去,接到我们营区的农场。” 营区农场的条件比起外面大队不要太好,管理还正规,不用担心发生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 就是不太好见面。 顾盛清给自己添了碗面,“还是小晚心思细,知道爷爷爱吃这口。” 其他三人就没这么好的干饭心思了,顾则慎小心翼翼看了他媳妇儿,“要不,还是别麻烦岳父了。” 从林场转移到大队去可能走董建业这边的关系就成,但转移到营区农场那样的地方,必须得走部队的关系。 而他们顾家有这方面关系的,只有谢沛玲的娘家。 这几年哪里都不太平,当初他们顾家落难,徐家和谢家不是不想搭把手。可当时徐家那头还是徐老爷子当家,生怕被牵连立马跟徐雅茹断了关系。徐雅茹的大哥有心无力,只帮着保了两个孩子。 至于谢家,谢家老爷子比他们更难,那会儿被关起来连见家人的面都见不成。这两年好了些,可也处处有人盯着。 谢沛玲啃完一只鸡腿,擦擦手说道:“把咱爸接出去就行。” 老爷子年纪大,再这么遭罪下去可真没几年盼头了。 顾盛清连忙摆手,“别别别,把你们小年轻接出去才要紧。” 他一把老骨头在哪儿无所谓,但两个儿子儿媳可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年不能在这里浪费了。 顾则启在一旁劝:“爸,您别任性!” 徐雅茹:“爸,您身体不好,您出去养着我们才安心。” 顾则慎点头:“爸,你说你一老头儿逞什么能?” 顾鹤庭一拍大腿,“都别吵!听我的,都出去!” “你这么能你怎么不早点找到我们?榆木脑袋!要不是小晚聪明,指着你这根木头我们得等到七老八十去!”谢沛玲拧着他的耳朵。 顾鹤庭半边身子被提起来,表情狰狞地求饶,“娘娘娘,您是我亲娘,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不管怎么说,顾鹤庭是打定主意要麻烦他外公了。 顾盛清沉吟半晌说道:“其实,还有个人可以试试。” 顾鹤庭忙问:“谁?” 谢沛玲心思一动,“爸,您说我小弟?” 顾则慎下意识摇头拒绝,“不成,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谢沛玲瞥他一眼。 顾鹤庭疑惑发问:“我还有个小舅?” 据他所知,他妈是谢家一辈七个最小的孩子了。 谢沛玲翻个白眼:“对,我们兄弟姐妹七个,我排第六。” 顾鹤庭:“……” 他是笨蛋。 不过顾鹤庭脸皮厚,他虚心求问:“我小舅,还活着啊?” 不是他误会,他从小到大,真一次也没见过,听也很少听说过。 “莫非是过继给了别的叔伯外公?” 顾鹤庭禁不住开始猜想。 第84章 ◎迷魂药◎ 几年不见, 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哪怕说累了安静下来,只是互相望着都觉得满足。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几个人都绷不住, 眼泪唰唰往下掉, 抹都抹不干净。 谢沛玲捧着照片又看了两眼, 放到顾鹤庭手里,眼含不舍却依旧道:“你带走吧。” “留在这里不好。” “对。你往后也别来了,东西到了就行, 人别来。”顾则慎点头说道。 光听这话还以为他们嫌弃自个呢,可顾鹤庭心里清楚, 他们是怕连累自己。 怕被下一波换班的撞见, 董建业过来敲门催促,“兄弟,该说的都说完了,快走吧。” 顾盛清颤颤巍巍起身, 不停摆手,“走!快走!” 顾鹤庭带上帽子, 定了定情绪,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董建业往屋里瞧了一眼, “你们也快回去,屋里等会儿我来收拾。东西先别动,我检查完了再给你们。” 五个人相互搀扶着从另一边的小门离开办公室。 隔着玻璃窗和铁网, 里外遥望, 顾鹤庭含着泪不舍地挥手。 董建业走上前拍拍顾鹤庭的肩膀, “你骑自行车离开, 从西边走。” 顾鹤庭拉上围巾, 闷声道:“多谢董大哥, 往后还得麻烦董哥。” “这些都不算什么,那几位都是安分人,我也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董建业心说,换了别的麻烦人他还真不乐意。可过命的战友求到他这儿来,要他帮的也不是出格的事,传点吃用而已不算什么。 又说了两句,见时间不早顾鹤庭赶紧离开,接下来两天他都在城里那处房子待着。 ** 城郊营区。 一天的训练结束后,程砚洲罕见地没有继续加练,而是小跑着去了后勤部窗口。 他听营里半大的孩子说今天窗口有糖葫芦。 这两天媳妇儿胃口一直不大好,不吃肉也不怎么吃菜,买橘子回去也只敷衍地剥了一个。 程砚洲担心把人饿坏了。 从那群孩子手里抢到一只糖葫芦,程砚洲又冲到食堂抢了一份糖醋排骨。 临近过年,各家都有些放开吃肉的意思。最受欢迎的红烧肉和猪蹄几乎一上来就被抢得一干二净,排骨也不遑多让,好在他手里这是最后一份,分量还不小。 宿舍里。 惦记着林场的亲人,顾莞宁的工作效率直线下降。 昨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梦见了那本自传,当初粗略读过一遍的内容在梦中复刻得相当清晰。 上面写,在‘顾莞宁’死后,徐文理得到回城的机会。和现实一样,徐文理和丁凤霞结婚,丁凤霞的舅舅何红兵借徐老爷子的关系当上了副会长。再然后远在阳市的顾家人被那名小干事针对,一而再再而三终于得逞。 她外公被人推倒,没两天就去了。 大舅妈二舅妈被林场里的恶霸侮辱,为保清白撞死在山上。 大舅二舅受不了打击,一把火烧了半个林场。 从噩梦中惊醒,眼睛一闭就浮现出大火蔓延的惨烈场面,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 程砚洲推门进来,“晚上吃面条怎么样?” 回头瞥他一眼,顾莞宁恹恹点头,“二哥非得明天才回吗?” 她想快点把外公他们接出来。 “他晚上还要拿人参,太晚没有自行车回不来。”程砚洲把糖葫芦递给她:“先吃这个,我还买了排骨。” “别担心,二哥不回正说明外公那边没事儿。”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吃在嘴里却没滋没味。 顾莞宁勉强吃了两颗,自觉放下,“这个凉,不能多吃。” 听见这话,程砚洲轻捏一下她脸颊,“转性了,这么听话?” 抬眸瞪着他,顾莞宁抿嘴道:“吃不到的才最好吃。”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吃不到?”程砚洲蹲下来看着她,“你这两天都没吃什么,脸都瘦了一圈。” 顾莞宁:“……哪有一圈?” “我就是,就是担心。”顾莞宁说着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程砚洲忙抱着人安慰,“过不久就能把外公接出来,他们在里面也有人照看着。” “你实在担心,吃完饭我去城里接二哥回来,让他亲自跟你说?” 顾莞宁摇头,“你明天还要训练。” “我跟副营调班。”程 殪崋 砚洲道:“但是你要吃干净一碗面条。” 顾莞宁仰头看他,“可我不饿,吃不了一碗。” 程砚洲:“能吃多少吃多少。” 替她擦干眼泪,程砚洲去阳台煮面。青菜肉丝面再搭一道排骨,看着顾莞宁吃了大半碗他才收拾饭桌。 “一个人在宿舍怕吗?要不我送你去表姐家待会儿。”程砚洲问。 心里是有点怕的,但是顾莞宁道:“我不怕。我把门锁好,你们回来再开。” “饿了柜橱里有点心,我尽早回来。”程砚洲把人带到床边,“我看你睡下再走。” 顾莞宁脱鞋上床,钻进棉被里露出下巴,冲程砚洲道:“你快去吧,记得穿上大衣。” 程砚洲解下蚊帐和棉罩,回道:“马上。你困了就睡千万别熬。” 又在床头桌上放了杯蜂蜜水,拿上钥匙,程砚洲打外面锁上门才下楼。 寒冬腊月,夜晚的冷风打在身上,直把人冻得关节僵硬。 从东面的营区一路到西边城区,天色黑咕隆咚的,程砚洲下车后先喊门,等顾鹤庭听见声响来门口他才推车进去。 “你咋来了?”顾鹤庭嘴里嚼着肉包子,“你来拿人参?” “不是。”摆好自行车,程砚洲直接进厨房,灶里还有火,他搬了凳子过去边烤边说:“小晚一直不放心。” “哟,顾小晚还知道担心她二哥?”顾鹤庭美滋滋地咬了口肉包子,跟程砚洲示意:“锅里还有,她叫你来接我?” 瞥他一眼,程砚洲语气淡淡:“小晚担心外公。” 这话顾鹤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担心爷爷跟担心他,二者不冲突。 “那你来早了,你那个战友还没来。”吃完一个肉包子顾鹤庭拍拍手,“这不正好,你干脆炒俩菜,等人来了招待一下,下回买人参还跟他这买。” 直接说你自己想吃得了。 程砚洲简单炒了道大白菜和葱花鸡蛋。 两道菜上桌,别说等战友来招待,没两分钟就让顾鹤庭就着肉包子光了盘。 结果前脚光盘,后脚那战友就来了。 那战友跟程砚洲是同一年的新兵,现在人在另一个营区后勤部当营长,他家里有个长辈会采参。之前程砚洲就跟他买过两根,寄回了南河县给爹娘用。 现在一气要上三根,那战友也不是含糊的,叫他长辈给搭了根小年份的人参。三支中有两根都上了百年,还有一根只有八十年,搭的那根年份就更小了,只有五十年。 一共是给一千三百块钱,这价格虽比不了黑市可也相差不多,再一个互相知根知底也安全。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顾鹤庭拿了一根,等把林场的亲人接出来给他们用。 程砚洲拿了三根,两根留着给媳妇儿补身体,另外一根八十年的给海市的顾大姨寄过去。 拿了人参立马往营区赶,凌晨一点左右,锁上自行车,两人悄声摸上了三楼。 听见敲门声,昏昏欲睡的顾莞宁反应了两秒,爬起来穿好衣服,拉开帘子就见两人往里走。 程砚洲脱下大衣,看到顾莞宁探头,他大步过去给帘子拉上,“外面冷,你裹着被子听,不许出来。” “我好像有点饿。”顾莞宁悄悄拉开一条缝,眼巴巴看着程砚洲。 顾鹤庭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来,扔到桌上,“你给她把包子热热。” “想吃煎的吗?”程砚洲问顾莞宁。 顾莞宁点头,“嗯嗯。” 盆里还有块面,锅上煎着肉包子,程砚洲又另起一锅做了猫耳朵汤,西红柿和白菜切成块放进去,再打两个鸡蛋。 热乎的汤来一碗,刚好袪祛寒气。 顾莞宁裹上棉被伸出头来,“二哥,你见到爷爷了?” 顾家没出事前,她一直随顾鹤庭喊人,爷爷、大伯、大伯娘和爸妈,出事以后被逼着才改的。 “见到了。”顾鹤庭剥了个橘子,边吃边打量几眼顾莞宁,“程老三说你不好好吃饭?” 顾莞宁心虚地低头,“哪有?我晚饭可吃了一碗面条呢。” “那你连糖葫芦都不吃?不吃给我了!”顾鹤庭早瞧见桌上红彤彤的山楂串了,拿过来往嘴里送,“你看这糖衣都化没了。” 顾莞宁哼一声,“你吃吧,糖衣化了就不甜了。” 顾鹤庭酸得五官乱飞龇牙咧嘴,“还是给你留着吧,我不跟小孩儿抢吃的。” 顾莞宁:“……” 你说谁小孩儿呢? 再说你抢的还少吗? “爷爷怎么样?爸妈他们呢?”顾莞宁把话题拽回来。 顾鹤庭灌口水清清味道,说:“还行。能吃能喝,好家伙你装的那些差不多全吃完了。年纪那么大了也不知道节制,小心回去拉肚子。” 顾莞宁只恨手边没块砖头,否则肯定朝顾鹤庭扔过去。 “哪有你这么咒人的?” “我说的分明是实话。”顾鹤庭撇撇嘴,实话总是没人爱听,“我打算尽快把爷爷他们接出来。” 顾莞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赞同道:“我也这么想的。” “我觉得营区附近那几个大队就不错,营区后勤部常跟他们来往,有什么事也方便照看。” 顾鹤庭摇头,“大队不行,我打算把爷爷他们转到营区农场。” “营区农场?”顾莞宁迟疑道:“能行吗?” 顾鹤庭:“单我们几个肯定不行。” “那,你不会想找表姐帮忙吧?”顾莞宁所知道的人里,也就表姐谢晓晨的公婆级别最高。 可认真说起来,两边的关系隔得太远,为这种事麻烦人家是在强人所难。 “不是。”顾鹤庭道:“今年就不跟你俩一起过了。我打算回京市一趟,找找爷爷的朋友和学生,顺便打听一下何家和丁家的事情。” 顾莞宁问:“那你要多久?” 明年年中就是军区大比,听说这是个很重要的比赛,拿到名次的人还能提干。年后元宵节一过,整个营区都得拉出去训练,一直到比赛结束差不多八九月份才能回。 “没多久,半个月就能回来。”顾鹤庭看她一眼,突然问:“你觉不觉得咱俩长得像?” 顾莞宁:“啊?” 她懵了一下,下意识回道:“你那么黑……” ‘噗’一声,一把小刀扎在心口。 顾鹤庭:“……” 顾莞宁捂一下嘴,小心找补道:“都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我其实跟大哥也像的对不对?” “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 在顾鹤庭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小声。 她八九岁以后就没见过大哥了。 顾鹤庭深吸一口气,觉得必须得为自己正名,“你难道不记得我本来跟你一样白?” 顾莞宁又忍不住怼回去:“白的跟黑炭一样?” 小时候二哥也不白的,只能说不黑。 顾鹤庭:“……”他抹把脸,“算了,反正我以前比程老三白。” 顾莞宁小声道:“他本来也没这么黑的。” 顾鹤庭一拍桌子,怒道:“顾小晚,你到底是谁的妹妹?” 顾莞宁缩回帐子里,拉长嗓音回道:“我行事向来论亲不论理。” 乍一听好像没错,顾鹤庭咂摸两秒反应过来,怒气上头:“你个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二哥向着程老三!” 程砚洲端着锅进来,回道:“我俩现在一个户口本。” 当然他们两个关系更近。 顾鹤庭更气了,这小两口永远都妇唱夫随。 他就不明白了,这程老三到底给他家顾小晚吃了什么迷魂药?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其实,我是狐狸精转世。 感谢在2022-10-14 23:33:30~2022-10-15 23: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咻咻咻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无事献殷勤◎ 迷魂药没吃, 不过程砚洲天天给顾莞宁做好吃的。 面汤出锅后程砚洲连锅一起端进屋,他跟顾莞宁在床头桌上吃,顾鹤庭在窗户边的饭桌上吃。 煎熟的肉包子不油, 外面一层皮脆脆的。 听说顾鹤庭想把人接到营区农场来, 程砚洲想了想, 说道:“不如先接到附近的大队,再转到营区农场。” 说实话,营区农场的条件比附近大队普通百姓的条件都好, 住的是红砖房,吃的跟农场其他人没两样, 最重要的是这地安生。 “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亲眼见过林场的条件顾鹤庭是一刻也等不了, “而且咱们年后过了十五就得出去训练,大半年都不在我怎么放心?” “林场那边呢?”沉思片刻,程砚洲还是觉得顾鹤庭太心急,“林场那边至少要等到来年六七月才有机会。营区农场这里, 你才刚来和后勤部没打过交道,我也就认识一个战友。” “我知道。”顾鹤庭说完就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他才又开口:“我打算回京市找人帮忙。” 但说真的, 京市的关系怎么也用不到阳市来,何况还涉及到林场和部队。 程砚洲有心想劝, 可是顾鹤庭心意已决,他再多说只会平白招人厌烦。不过该说还得说,程砚洲道:“如果直接转到营区不行, 就先转到附近大队。” 顾鹤庭没应声。 顾莞宁喊他:“二哥!” “知道知道。”顾鹤庭端起碗喝掉面汤, “下礼拜我就请假, 你们两个随时等消息。” “哎对了, 我们出去训练, 到时候小晚你去表姐家住。”顾鹤庭说。 这栋宿舍楼三楼只有他们两间住了人, 安不安全不说,一个人住瘆得慌。 看一眼程砚洲,顾莞宁问:“方便吗?” 顾鹤庭点头,“方便,她们家房间多。” 这样安排程砚洲也放心。 江家二老虽然级别高,但跟他们不一个系统,常来往着对他媳妇儿的身体有好处。 打进部队以后顾鹤庭就没怎么休过假,因此哪怕刚转过来这假也请得挺容易。 去京市以后少不得要走亲访友,顾莞宁在剩下的山货里挑了些品相好的给二哥带上,干粮咸菜辣椒酱也给带足了。 过年前后这半个月,顾鹤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火车上度过。出发那天他也没让顾莞宁和程砚洲送,搭了后勤部的卡车去火车站。 年二十七中午,王跃清和发小谢晓峰来火车站接人。 顾鹤庭背着包出来,一眼就瞧见轿车大灯前靠着的俩人,一个油头粉面□□镜,一个板寸迷彩望远镜。 顾鹤庭:“……” 真不想承认跟这俩货有关系。 大步从另一头走到车门前,顾鹤庭喝道:“你俩搁这儿臭显摆啥呢?” 听见声音,谢晓峰拧着望远镜猛一扭头看过来,闭着的那只眼惊讶地睁开,“呀,你啥时候过来的?” 王跃清也扭过来,摘下□□镜,上下左右地打量好兄弟,“不是,你咋又黑了?” 顾鹤庭就不爱听这话,当下没好气道:“走不走?” “走走走,爷爷正念叨你呢。”谢晓峰把望远镜扔进大开的车窗里,拉开门坐上驾驶座,看向后视镜的人影:“你一人回来的?” 王跃清坐到副驾驶,闻言往车外头看,“咱妹子呢?” 顾鹤庭两手抱胸,一脸的高贵冷艳,“就我一人,怎么,不乐意啊?” 谢晓峰握着方向盘缓缓启动车子,闻言回道:“那能乐意?我以为小晚妹子也回呢,不然我都不稀得来。” 顾鹤庭抬脚朝前边座椅踹过去,“那你现在下车。” “哪能啊?”王跃清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哥你回来待多久?” “初三就走。”顾鹤庭回道。 谢晓峰挑眉,“不多待会儿?” “明年我们军区大比。”顾鹤庭解释一句,转而问谢晓峰:“你比我大两岁,你知道三舅还有个弟弟吗?” “谁?”车子开进城区,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多,谢晓峰放慢速度,“四叔?五叔?” “不是,是你七叔。”顾鹤庭道。 谢晓峰摇头,“啊?那没有。” 副驾上王跃清竖着耳朵听俩表兄弟说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他神秘兮兮道:“嘿,我知道。” 顾鹤庭瞬间坐直,“赶紧的。” 王跃清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听我妈说的,谢七叔也在部队,不过不在京市。” 谢晓峰瞥他一眼,“这不废话吗?” “你别插嘴!”顾鹤庭拍一下座椅警告他,冲王跃清道:“接着说。” 王跃清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谢七叔跟你们家老爷子父子反目,离家出走十几年都没回来。” 一听见这话顾鹤庭心里就犯嘀咕,这都离家出走十几年了,还咋找人帮忙?不是,还能找着人吗? 谢晓峰撇撇嘴,“自家事我都不清楚呢,王小三儿你倒门清得很。” 王跃清掸掸衣服,戴上□□镜,摆摆手道:“我号称‘大院百事通’你又不是不知道?” 车子穿过城区,一路蜿蜒来到郊外的部队家属院。 王跃清在半道下车,冲顾鹤庭道:“这两天我都搁家待着,二哥你有啥事直接上门啊。” 顾鹤庭一直托王跃清盯着丁家和何家,这次回来得好好打听个清楚。 谢家,谢老爷子也分了处小院。 过年这段时间迎来送往的,小院热闹得很。 把顾鹤庭送到,谢晓峰直接去前面营区训练,他是赶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车站接人的。 顾鹤庭也不需要人带,拎着包裹就进了屋。 门一开,客厅说笑的人扭头看过去。当中被围着的短发女人眉毛一拧,盯着顾鹤庭打量了好半天也不敢确认,试探喊道:“鹤……鹤庭?” 往那边瞥一眼,顾鹤庭倒是很快把人认出来,“大舅妈,我找外公。” 李翠容愣了一下,还真是,“老爷子在楼上。” 顾鹤庭一甩蛇皮袋子,迈着大步三两下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一消失,客厅的人立马七嘴八舌追问李翠容:“这小伙子谁啊?” “多大了?” “有对象没?” 李翠容被问得厌烦,又不能直说顾鹤庭有对被下放的爹娘,只好含糊道:“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她心里不大舒服。 这孩子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过是个外孙,在老爷子那儿比正经的嫡孙长孙都得脸。 李翠容在心里呸一声,当初嘴上说得多好听,绝不找她们谢家帮忙,这才过了几年就食言打自己的脸? 李翠容不禁在心里埋怨,老爷子也是糊涂,她家耀华又孝顺又有本事,都给老爷子添了三个重孙了也不见老爷子搭手帮衬一下。 果真没爹的孩子没人撑腰。 想到这里,李翠容也没了心思招呼人,三两句把人都打发走,她挥手叫来家里帮忙的小姑娘,“小刘,你去泡壶茶给老爷子送过去。” 三楼书房。 谢仲康吃着外孙给剥的橘子,面上镇定,心里忐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臭小子指定心里又憋什么坏主意呢! “你找着你爹娘了?”谢仲康挑了个稳妥的话题开聊。 顾鹤庭点头,“昂。”他问:“咱今晚吃啥?” “这我哪儿知道?”谢仲康小心翼翼抿着橘子瓣,“都是翠荣那孩子安排的。” “那你叫大舅妈安排,我想吃炖牛肉。”顾鹤庭长腿一抬搭在跟前的办公桌上,“我好几年没回,吃顿好的不过分吧?” “牛肉啊,那好东西弄不来。”眼巴巴瞅着桌沿上寒碜得掉土的鞋,谢仲康不敢怒不敢言,“吃红烧肉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瞥他一眼,顾鹤庭放下脚来,凑过去问:“大舅妈还带着大表哥他们住这里?” 谢仲康点头,解释道:“你大舅走得早,翠荣跟耀华过得难。” “那你就不怕院里有人传闲话啊?”顾鹤庭问。 谢仲康咽下最后一瓣橘子,“什么闲话?” “孤男寡女的……”顾鹤庭看着他,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谢仲康:“……” 他再忍不了,摸来本书朝那臭小子扔过去。不管了,被坑就被坑,他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谢仲康气得脱鞋,怒吼一声:“臭小子你连老子都敢编排!” 顾鹤庭弯腰东躲西藏,抽空回一句:“你们年纪大的就不爱听大实话。” 他说的难道不对吗? 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能没点故事? “你再说!”随手书架上摸了本大部头,谢仲康抡圆胳膊扔出去,“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非得气死老子才成是不是?” 门开了条缝,顾鹤庭靠过去堵上,利落地给上锁,回头刚好被老人抓到,拿鞋拔子往他屁股上狠狠来了两下。 顾鹤庭夸张地叫出声来,“哎哟!” “疼死我了!” “老头要杀人了!” 门外送茶的小刘急得团团转,干脆下楼去喊李翠容。 屋里。 顾鹤庭倒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唉声叹气,“唉!外孙子到底是外人,连儿媳妇都比不上。” “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我看我还是走吧。”顾鹤庭捂着屁股起来,嘴角露出一抹惨笑,“看来这个家是没我的位置了。” 哪怕知道这臭小子在骗他,谢仲康也急了,“你都几年没回来过了,你想走哪儿去?你们老顾家的房子还能住人吗?” 动作间,顾鹤庭塞在大衣夹层的照片漏出来掉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 谢仲康凑过去,指着照片上的姑娘挤眉弄眼问:“这谁?你对象?咋不带回来让外公瞧瞧?” 顾鹤庭:“……”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老爷子一眼,“你眼神不好使儿吧,这跟我长得多像?” “哦。”谢仲康心虚地没有反驳,不过他确实眼神不大好使,戴上老花镜瞅了瞅,“这是你那个宝贝妹妹。” 他伸手拿过照片来,“是跟你挺像。” “是吧?”顾鹤庭夺回来,“你瞧那眼睛多大多水灵,长得跟我真像。” 谢仲康:“……” 你脸皮真厚。 人一姑娘长得要跟你像得天天躲被窝里哭。 看看照片,又看看黑炭似的外孙子,诶别说,谢仲康还真觉得有那么点像。 “你俩眉眼间是有点相似,你就长得你像你妈,你妈长得像你姥姥——”说到这里谢仲康顿了顿,又把照片夺过来,“这孩子咋的也得喊我一声外公,你把这照片留下呗?” 顾鹤庭再一次夺回来,“正儿八经的外公人家有,你一个姓谢的掺和什么?” “惦记人家姑娘之前老头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姑娘,我妈在林场可苦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让您帮个忙,把我爸妈从林场弄到营区农场去。” 第86章 ◎糖包◎ 匆匆赶来的李翠容刚好就听到了这句话。 隔着门听得不真切, 但几个重点的字眼像‘爸妈’‘林场’她却听得十分清楚。 李翠容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心里直冒火,恨不得冲进去把人赶走。 果真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孩子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倒是轻松, 最后得是老爷子动用人脉。 那是轻易能动的吗? 还不为孙子不为儿子, 就为了个外孙子? 深吸一口气,李翠容上前敲门,“爸!” 听见声音, 屋里爷孙俩停下话头。 顾鹤庭看着外公,张嘴做口型:“孤男寡女——” 谢仲康:“……” 他想灭亲。 趁臭小子不注意他夺来照片, 塞兜里藏好。 清了清嗓子, 谢仲康冲门外道:“老大媳妇儿你去后勤部买两斤牛肉,小二想吃炖牛肉,要连着筋的那种。” “爸!”李翠容急了,老爷子真糊涂啊, “爸你开门,我有话跟您说。” 顾鹤庭重重咳嗽起来, 盖过门外李翠容的声音,“姥爷, 您对我可真好,我就喜欢吃牛肉,您咋知道的?” 他拉长了声音, 扯着嗓子喊出这几句, 眼珠子瞥着门。 “我以后肯定孝顺您!“ 李翠容气得险些仰倒, 光会嘴上奉承结果几年也没见寄回什么东西来表表孝顺, 这孩子真跟他娘一个样就会空手套假把式。 瞪一眼偷摸得意的臭小子, 谢仲康冲门外道:“快去吧, 晚了饭点就该赶不上了。” 李翠容不甘心地下楼,不过心想一定劝老爷子别插手。哪怕阳市的人脉她家耀华用不上,也绝不能便宜了外人。 等门外没了动静,顾鹤庭突然问:“你每月的工资不会都是大舅妈领的吧?” “你大舅走得早。”谢仲康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大儿媳内里奸滑,每月他数百块的工资几乎一分不留。无论是给孙子谢耀华也好,还是叫大儿媳拿去补贴娘家也好,到底去了哪里他根本不关心。 他不短吃穿,不过是想花钱买个安分罢。至于旁的,老大剩下来这对孤儿寡母是别奢望了。 见老头心里门儿清顾鹤庭也不再多言,总归几个舅舅都在跟前待着,不会叫他们老子受委屈的。 爷孙俩坐回书桌前,转而说起正事。 “确实,我在阳市军区有旧识,不过他退得早儿女都在厂里上班,他的面子不知道还管不管用。”谢仲康想了想问:“这么急着把你娘接出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见这话顾鹤庭迟疑一晌,觉得得说明一下那边的情况有多危险。 “我去林场看过,我爷爷他们住的是栅栏窝棚,外面别说墙连层布都没搭,盖的是杂草。” “而且林场里有个小干事专门盯着我娘他们生事,里头的恶霸赶着晚上松懈的时候去寻人,要不是林场主任端着枪去警告绝不会善了。” 谢仲康有七个孩子,只得了谢沛玲这么一个闺女,打小就放手心里宠着。这几年见不着面听不见信他不是不着急,可惜有心无力。 当初一切都混乱得不成样子,下放的地点也无处可寻,这两年才托人打听到是在北三省的林场。可北三省那么大,大大小小的林场数不胜数,想找几个人何其困难? “你说你娘怎么就……”谢仲康哆嗦着嘴唇,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角。 那丫头就死脑筋,你说你断了关系又能咋?离个婚而已,要是顾家那小子有心,等回头平反俩人还能成事,怎么就那么轴呢? 倒是跟他这个老子,关系那断得叫一个快,生怕连累他。 “我给我那战友打个电话问问。”谢仲康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为了最小的两个孩子就差顶着风口去求神拜佛了。 顾鹤庭眼疾手快把人拦住,摁在电话听筒上,在老爷子一脸嫌捣乱的目光中问道:“老头,我是不是还有个小舅舅?” 谢仲康把手收回来,坐回椅子上,“是有。”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浑身写满了抗拒,明显不想多谈。 “我妈说的,您看您也不方便,不如让我小舅舅帮下忙?”顾鹤庭道:“帮下亲姐姐的忙。” 谢仲康动了动嘴角,微向一侧背身,“那你去找他。” 见他不配合,顾鹤庭摸来个橘子剥了皮,站起来塞到老爷子手里,“补充营养,多吃水果蔬菜清肠道,不容易便秘。” 谢仲康本不想嗟来之食,听见这话立马往嘴里塞,连核一起嚼了咽下去。 “你这出去几年,念了不少书啊?” 谢仲康立时对他刮目相看。 “书上哪有这些,这是我家小晚说的。”顾鹤庭随口回道。 听见这话,谢仲康伸长胳膊把那盘橘子抱过来。 顾鹤庭:“……” 他提醒:“吃多了容易上火啊。” 谢仲康瞪他一眼,“以为谁都像你,贪吃没够!”说着,他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头摸出本牛皮笔记本来拍在桌上,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电话:“你打吧。” 视线从笔记本上缓缓移动,落在正低头剥橘子的老头身上,顾鹤庭一手摁着笔记本问:“这是啥?” 缓缓抬头看他一眼,谢仲康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就别打了!” “这是小舅的电话吧。”顾鹤庭挠头,“我倒是想打,可人家不认识我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舅,必然小舅也不会知道有他这个侄子。 “叫你打你就打!”谢仲康不耐烦道。 把笔记本扯到跟前来,顾鹤庭端起话筒,拨号前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我真打了啊?” 谢仲康:“……” 真想抽他! 见老爷子没吭声,顾鹤庭咧着嘴麻溜拨号。 …… ** 阳市。 年二十五当天,南河县来了件喜事儿。 程砚波的媳妇儿朱晓慧生了个女儿,小名叫糖包。 隔着电话程砚洲都能感觉到那头的喜气,他一句也插不上,光听老四跟那儿叭叭叭他闺女多好看了。 叭叭完了,程砚波又道:“三哥你跟嫂子都长得好,你俩要是生个闺女指定就跟年画娃娃似的。” 程砚洲回:“莞宁身体不好,暂时没这个打算。” 瞥一眼旁边殷切的老母亲,程砚波犹豫着道:“可三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再等等就奔三了。” 只要有人说起他的年纪,保准得提一句‘奔三’,程砚洲寻思自己转过年才二十六,真要奔三还得四年呢。 “回头通了车,我把给孩子的东西寄过去。”程砚洲转移话题。 程砚波在电话那头狂摆手,“三哥你原先不就给了么?我倒是有个事想麻烦嫂子,晓慧说嫂子有文化想请她给糖包起个大名。” 下楼买饭顺便接了个电话回来,放下饭菜,程砚洲掀开一角围帐去看顾莞宁,“好点了吗?” “阿嚏——”顾莞宁吓得一抖,忙把报纸往被子里塞,“好多了。” 程砚洲:“……” 他伸长胳膊把报纸抽走,沉着声音:“乌漆嘛黑的对眼睛不好,你还生着病。” 拉过被角遮住脸,顾莞宁心虚道:“我无聊嘛。” 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倒是没烧,程砚洲回:“听收音机。” 收音机就在床头桌上,摁下开关,调到常用的频道,程砚洲带着报纸去了阳台。 前两天雪停,他跟媳妇儿去小操场跑步,跑一圈走三圈回来就感冒了,头也疼,好在人没发烧。 感冒的时候嘴里尝什么都没味道。 刚好有次顾莞宁说想吃酸辣粉和肉夹馍,这两样程砚洲都没吃过,不过听她说的大概能复刻个八九分,今天就打算做这两个。 肉夹馍的馍是食堂买的芝麻大饼,外酥里嫩,煊软微甘,从中间片开可以把肉和菜塞进去。 肉是从早晨就搁炉子上焖着的,到晚上一戳就烂,拿勺子盛一块再用筷子戳细直接放到开了口的饼里,再夹上半颗卤鸡蛋和一把葱花。 接着煮粉条,锅里放条海带一起。煮的时候拿两个大海碗,碗底放醋、辣椒、白糖、虾米和炸花生炸黄豆,再把粉条和海带挪进来,最后再添一勺醋两滴香油。 醋酸味儿冲天,顾莞宁瞬间感觉脑袋瓜上下都通畅起来。 顾莞宁心急地下床坐到饭桌跟前,深吸着酸辣的味道问:“不会屋里几天都是这个味道吧?” 程砚洲坐在对面,沉默两秒后点头,“估计是。” “还有两天才过年,有味道我把床单被罩都换下来。”程砚洲看着她,“你尝一下味道。” 酸辣粉还冒着热气。 氤氲雾珠打湿了睫毛,越发让人显得楚楚可怜。灵秀清丽的眉眼落在程砚洲眼中,他忽地想起刚才电话里老四的话。 如果他跟莞宁有孩子,最好是个女儿,长得像她。 筷子挑起两根晶莹剔透的红薯粉,鼓着腮吹两口气,顾莞宁迫不及待往嘴里送。 酸酸辣辣的,特别开胃。 “好吃。”顾莞宁点头,冲程砚洲竖起大拇指。 嘴角微扬,程砚洲推了推装肉夹馍的盘子,“再尝尝这个。” 挑了最薄的一个肉夹馍,顾莞宁张大嘴咬了一口,肉香四溢饼皮酥脆,不比前世的正宗肉夹馍逊色,且别有一番风味。 “年夜饭可以有这个吗?”顾莞宁一口馍一口粉,吃得鼻尖冒汗,嘴唇红彤彤的。 程砚洲化一杯蜂蜜水放到她手边,“可以,除了这个还想吃什么?” “只有我们两个,准备得太多也吃不完。”顾莞宁歪头想了想,“排骨、红烧肉、醋溜白菜和饺子。” “再准备一条鱼。”程砚洲补充。 顾莞宁点头,“有这个说法,年年有余。” 看她大快朵颐,程砚洲说起家里的事,“四弟妹昨天晚上生了个女儿,小名叫糖包,想让你起个大名。” 顾莞宁停下吃饭,一脸茫然:“我?” 第87章 ◎茁壮◎ 过了腊月二十三营区陆续有人请假, 集体训练暂时就搁置下来。已经有两天顾莞宁没听过号声,不过程砚洲每天雷打不动地下楼训练。 顾莞宁相当支持他,就是要趁别人过节的时候悄悄努力, 然后惊艳所有人。 程砚洲本来愧疚不能陪媳妇儿, 结果被猛一顿灌心灵鸡汤, 又被连人带水壶推出宿舍。 门里顾莞宁拍着胸口后怕,她怎么敢让程砚洲休假?他一休假,受折磨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吃完饭躺在床上, 当顾莞宁听到程砚洲说接下来几天都不去训练,她立马坐起来, 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程砚洲不解:“……为什么?” 腾出时间来多陪陪她不好吗? “明年你要比赛, 比别人多训练一天到时候你就多一分胜算。”顾莞宁知道他有多看重那个比赛。 程砚洲也坐起来,歪头看着她,“不差这一两天。” 顾莞宁往外挪了挪,“差的差的。” 伸长胳膊把人往怀里带, 手掌贴到后腰的瞬间,程砚洲感觉到顾莞宁后背一僵, 他微眯起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悟了。 低头, 程砚洲凑到她耳边低语。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顾莞宁忍不住往旁边躲,又被程砚洲托着脖颈带回来。她抬手捂住脸,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程砚洲, 你当心……过度……” 程砚洲忍不住笑出声来, 倒在她肩上, 问她:“你就怕这个?” 顾莞宁:“……” 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还不是都怪你?”顾莞宁气呼呼地转身, 背对着他的身影都在表达愤怒。 但凡程砚洲放假又恰好第二天没事, 她就别想见到那天的太阳。 程砚洲贴上去,“之前我都问过你的意见。” 顾莞宁好一阵无语,你说这话前问过自己的良心吗? 车都开了你知道考证了,饭吃饱了你知道给筷子了,钱都花了你知道问我了? 这个话题太危险,顾莞宁拒绝多聊。 程砚洲也不着急,反正假期还长嘛。 两个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沉默没两分钟,程砚洲又出声:“你想要孩子吗?” 顾莞宁:“?!” 一时她竟有些跟不上程砚洲的脑回路。 顾莞宁眉心微蹙,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受刺激了吧?毕竟连小他几岁的弟弟都有了女儿。 斟酌两秒,她回答:“暂时还不想。” 过两年她想念大学,有了孩子肯定不方便。 程砚洲道:“生孩子很疼。” 顾莞宁点头,她当然知道。 程砚洲又说:“还危险。” 顾莞宁也又点头,严慧姐生的时候难产,靠着人参才挺过去的。 程砚洲还道:“孩子生下来特别麻烦。” 视线缓缓上移落在程砚洲的剪影上,顾莞宁发出疑问:“我觉得你在恐吓我?” 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程砚洲摇头,“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小孩子特别吵,大石头刚生下来那会儿大哥大嫂一年都没睡过完整的觉。” 顾莞宁:“……” 这不是恐吓是什么? 心思转动,顾莞宁试探地问:“听起来,似乎你不想生孩子?” “没有。”程砚洲道:“我都看你。” 眼珠咕噜噜转圈,顾莞宁说:“那我不想生,一个都不想。” 程砚洲没有迟疑,“可以。” 他怎么跟面团似的? 顾莞宁心中充满疑惑,以及不可置信,他竟然不想生孩子?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诸多前世看过的社会新闻,顾莞宁不由得多想了些,莫非不是不想生,而是不能? 顿了顿,她果断摇头。 ……这个应该不是。 她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可能的原因来,不过程砚洲的态度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我觉得这个问题还不到考虑的时间,你看我们都年轻,再过两年做打算也不迟,你觉得呢?”顾莞宁问他的意见。 垂眸看着她,程砚洲缓缓开口,搬出那句话来:“你之前嫌我老。” 顾莞宁:“……”她装傻:“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她连忙躺好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程砚洲不依不饶,“你嫌我老。” 顾莞宁一本正经,“不,三哥你那叫茁壮。” 程砚洲:“……” ** 次日程砚洲只训练了半天,午饭过后陪着顾莞宁休息两个小时,等她一醒就迫不及待又把人拉回去。 程砚洲发现了这样安排的一个好处,不仅中途能让媳妇儿吃顿晚饭,第二天也不会一整天都用来补觉没法跟他说话。 顾莞宁只恨这人没脸没皮。 日子从手缝中不知不觉溜走,转眼就到了年二十九这天。 从训练场出来,程砚洲转道去窗口买了条活鱼,也挑拣了几样年夜饭上能吃的一起买。 虽说莞宁的意思是不准备太多,免得只有两个人吃不完,但这可是她们第一次过年,程砚洲私心里想丰盛些。 早晨下楼前就把排骨和肉炖上了,程砚洲回到宿舍把东西放下,先去骚扰两下顾莞宁。 把人抱起来腾出凳子自己坐下,再让人坐到自己大腿上,重重在顾莞宁嘴唇上啃了几下,最后再把人放回去,他才心满意足去阳台。 顾莞宁:“……” 她扭头面无表情看着程砚洲,握着钢笔手指一阵扭曲。 无赖! 在狭小的厨房里,程砚洲欢快地准备着年夜饭。排骨和肉炖得差不多了,他弯腰探头,透过玻璃窗问:“要来帮忙吗?” 顾莞宁眉眼一舒,合上书本兴高采烈跑过去。 “什么忙?洗菜切菜还是炒菜?”顾莞宁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架势。 抬起下巴点了点两锅肉,程砚洲道:“帮我尝尝味道。” 顾莞宁拿筷子尝了尝,“好吃。” 程砚洲把菜盛进海碗里,再把海碗放到有热水的蒸锅里保温。 顾莞宁跟在他身后追问:“还有别的忙吗?” 环视厨房,程砚洲沉吟道:“切几片姜蒜吧,待会儿炒腊肉要用。” 除了红烧排骨和红烧肉,程砚洲又炖了条红烧鱼,炒菜有笋片腊肉、蘑菇炒肉、蒜苗回锅肉和醋溜白菜、虾仁火腿炒蛋,蒸了一碗炸肉丸子。 主食有食堂买的猪肉大葱馅饺子、开口的芝麻大饼、馒头和米饭。 家里的餐具都是大海碗和大盘子,这么多菜一张桌子险些都放不下,又搬了顾莞宁的书桌来。 年前几天大姨又寄来许多包裹,吃的穿的喝的用的都有,当然也少不了给外公的。 他们寄去的东西应该还没到,有那根八十年的人参,以及阳市当地的特产像是菜干火腿香肠之类的,海市那边什么都不缺,权当尝个新鲜。 阳市和南河县的路不通,东西寄不过去,好在十月份的时候程砚洲就寄了钱票,到时候缺什么买什么。 大姨寄来的东西里有酸梅粉和橘子粉,放热水里泡开很有前世果汁的味道。 年夜饭摆在窗户旁边,两人相对而坐。 外面砰一声,烟花飞到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炸开。 顾莞宁这才感受到过年的气氛。 先给她夹一块鱼肉,程砚洲道:“今天报告厅有歌舞表演,吃完饭我们过去看看?” 这么一桌子饭菜摆在眼前,外面又寒风凛冽,顾莞宁才没那个心思跑来跑去。 顾莞宁摇头,“听收音机就行。” 除夕夜,收音机里播音员大的声音都罕见地带着些喜悦的波动。 吃了两口,顾莞宁想到还在林场的亲人,大好的节日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正惦念着呢,楼下突然就有人喊。 听见声音,程砚洲忙去阳台窗户边瞧,楼下谢晓晨扶着自行车奋力招手。 顾莞宁也想去看,走到门口被转身进屋的程砚洲带回来,“是表姐,我下去看看。” “锅里还有饭菜,你装上一盒带给她。”顾莞宁道。 套上件大衣,拿上饭盒,程砚洲嘱咐两句就下了楼。 见人下来,谢晓晨一边从前面的筐里拿东西,一边说道:“我过来送几个菜,初四那天你跟小晚到咱家吃个饭吧?” 程砚洲接过饭盒,也把带下来的菜递过去。 交换的瞬间,谢晓晨小声道:“小姑她们中午到了农场,在隔壁营区。” 程砚洲震惊一瞬,迅速道:“好,初四晚上我跟莞宁过去。” “记得啥东西也别带啊,咱家都不缺。”说完,谢晓晨掉转自行车离开。 程砚洲飞奔着上楼去告诉顾莞宁这个好消息,短短几截楼梯硬是让他跑出了障碍训练的架势。 “小晚!”程砚洲冲进屋,锁上门大步过去,压低着声音道:“外公他们中午到了营区农场。” “真的?!”顾莞宁腾一下站起来,差点撞到半开的窗框上。 程砚洲把窗户合上,摸着她的头责怪道:“小心点。” 顾莞宁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急着问:“是真的吗?” 程砚洲点头,“听表姐说的。” 顾莞宁高兴地跳起来,朝程砚洲身上扑过去,“太好了!” 程砚洲把人抱起来,坐到凳子上,捏着她腮边的一层软肉问:“高兴过了可以先吃饭吗?边吃边说。” 顾莞宁连忙点头,坐回去端起饭碗,边吃边问:“营区农场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程砚洲点头,“秋收的时候去过,那边只有三排平房,其中一排是宿舍。” “宿舍就跟东面的旧宿舍楼差不多,一个房间六张床,上下铺。”程砚洲想了想,说道:“外公他们应该住一个房间。” “五个人都住一起吗?”顾莞宁问。 “对。”程砚洲道:“那边的宿舍主要是值班用,空房虽然多,但是……” 既然外公成分不好,自然也不能住得太好,毕竟是过去改造不是享福。 “其实宿舍的房间不小,把床两两并起来再拉上一层帘子,能住得开。”程砚洲安慰她。 顾莞宁点点头,也没有太失望。她听同是城里人的红英姐说过,城里百姓都是这样住的,筒子楼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住十几口人,咳嗽一声满屋子都能听见。 程砚洲给她盛一勺菜,笑着说:“农场宿舍一个房间配一个泥炉。” 顾莞宁眼睛一亮,“冬天就能烤火了!” 再加上他们寄过去的旧棉衣棉被,又住在红砖房里,这个冬天想必比以前在林场过得好上太多。 顾莞宁扒拉一大口饭,目光灼灼,“明年秋收能见到他们吗?” “恐怕不行。”程砚洲说道:“很难见面。” 或者说,最好不要见面。 这对两方都好。 听到这话顾莞宁安慰自己,“至少知道外公他们过得还行。” 跟这个一比,见不见面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吃完饭,顾莞宁拉着程砚洲下楼去看歌舞表演,庆祝今天这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茁壮》 第88章 ◎新年◎ 从报告厅回来, 程砚洲背着顾莞宁慢悠悠走着,“明天初一,上午要去团长和政委家拜年, 早饭想吃什么?” 顾莞宁偏头想了想, “初一不能吃剩饭。” “不然一整年都要吃剩饭。” 程砚洲沉默:“……迷信说法。” “才不是!”顾莞宁拍拍他的肩, “我这是为你好。” 程砚洲:“……” 他明白了。 他说道:“咱家没什么剩饭。” 顾莞宁一想也是。 家里两个饭桶,从来只有饭不够吃的情况,根本剩不到下一顿去。 “那我想吃煎饺和小米粥。” 晃了晃腿, 顾莞宁问:“是不是也得去表姐家拜年?” 程砚洲点头,“嗯。” “估计明天挺多人都去江家拜年, 我们把东西送到就回来。初四晚上表姐让过去吃饭, 那时候再正式拜个年。” 十五过后,程砚洲和顾鹤庭都出去训练,接下来大半年顾莞宁应该会住在江家。 表姐谢晓晨的爱人江锦康也一同随队,负责训练期间士兵的医疗。 程砚洲道:“本想明年把爹娘接来, 但我大半年都不在,你们三个住市里的房子我不放心。” 外面可比营区里乱得多。 比起寄宿在江家, 顾莞宁当然也更想跟大娘住一起。 “你们训练回来不是有假期么,刚好我们可以回南河县过年, 等假期结束带爹娘一起来阳市。” , “可以。”程砚洲笑着道:“营区里过年没什么气氛,不比在南河县, 过年前后办庙会, 庙会上有县城歌舞团的表演。” 大队也会请放映员播电影, 天晴了各家就互相串门, 下雪就在家里的炕头上窝着。 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 这段时间大队里天天有人放炮仗, 时刻在提醒大家这是新年。 顾莞宁听得无比神往。 上辈子在她生活的年代里,过年的热闹一年比一年少。 也因为后世的老百姓三天两头就能吃到肉,新衣服月月都能穿。不像现在,所有人都盼着过年能吃顿好的,能穿上新衣服到处显摆。 出去转一圈回来,刚吃饱饭就又饿了。 程砚洲端着菜去回锅。 顾莞宁掰了根香蕉垫肚子,边吃边摸来本书翻看。 想起前阵子接到出版社的回信。 她冲窗外喊道:“程砚洲,过几天你陪我去一趟城里吧。” 程砚洲看过来,“要买什么东西吗?” 顾莞宁摇头,从抽屉里摸出那封信来,“是和学校出版社签个合同。” 那套化学课本共有三册。 这小半年顾莞宁翻译了第一册 的前五章,基本上全部被录用。 出版社那边为了保证整套书的语言方式统一,所以想确定顾莞宁为三册书做翻译。 当然,让出版社做下决定的还有顾莞宁在化学方面的专业知识。 通过前五章的翻译文本以及注释来看,显然她拥有较为完整且严谨的知识体系。 另外出版社想谈一谈聘用顾莞宁作为审稿人的可能性。 接到信后,顾莞宁就想,果然学的知识总有用到的一天。 或许她的翻译水平不是那么高超,但胜在她的专业知识合格。 这样一想顾莞宁头顶的小灯泡唰唰又亮了好几盏。 这套化学课本并不全是大学的内容,毕竟她上辈子就不是化学专业。 如此游刃有余,完全是因为前两册都是高中内容,到第三册 才正式拔高难度。 反而更像高中和大学接轨的适应课本。 不过也不能盖棺定论。 毕竟西方国家的学制和她们华国不同。 其他几种学科的课本都和化学课本类似,前几册是高中内容,后面才是大学入门内容。 别的顾莞宁可能不擅长,但是数学和物理她可以用前世刷题刷完了一大箱的水笔保证,她完全可以。 或许等化学课本结束以后,她可以继续这两科。 顾莞宁用目光询问程砚洲。 程砚洲一面在心里感叹,一边马上点头,“可以。” 恐怕过不久,家里收入最高的就真成他媳妇儿了。 时间太晚顾莞宁不敢吃太饱,免得影响睡眠质量。 …… 次日,大年初一。 顾莞宁洗漱出来,换上大姨寄的新衣服。 ——一身红色的毛衣毛裤。 出门的时候再套上大衣,围上围巾,戴上帽子。 程砚洲的新衣服是一身黑色的毛衣毛裤。 衣服刚寄来的时候都试穿过。 顾莞宁就觉得吧。 长得黑的人最好别穿黑衣服。 当然程砚洲由于长得俊,再添上一身端正的气质,还是非常好的消化了那身黑色。 昨晚的年夜饭还剩下大半,都收拾起来搁进了柜橱里。 今早吃煎饺和小米粥。 程砚洲切了咸菜,是甜辣味的腌萝卜,切成细丝再滴上两滴香油和醋,配油条吃酸爽解腻。 可惜食堂都好长时间没炸过油条了。 程砚洲胃口大,除煎饺外又煎了三个芝麻饼,热两块红烧肉和火腿夹进去,算是简易版肉夹馍。 最重要的一件事解决,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两个人都吃得特别多。 一桌子饭菜全部吃完。 吃完收拾干净,套上衣服,拿上拜年的东西,顾莞宁和程砚洲就出了门。 最先去的是刘团长家。 进了家属院,碰到许多跟他们一样拖家带口拜年的人。 热热闹闹,欢腾喜庆。 她们到得不算晚。 跟程砚洲一个团的营长也都才刚到,男同志凑一堆女同志凑一堆小孩凑一堆,大家捧着把瓜子花生说说笑笑。 料想今天会碰到许多孩子,顾莞宁提前准备了一兜糖果。 每一个上前喊她婶婶的都能得到一颗糖果。 坐她身边的一个嫂子调侃:“小顾啊,这么喜欢孩子不如自己生一个?”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 “你看你跟小程一个赛一个的模样好,那生出来的孩子该多好看!” 顾莞宁:“……” 没想到继催婚之后不到半年,她又被催生。 关键她才十九岁?! 关键,她也没那么喜欢孩子。 来刘团长家的时间参差不齐,走的时候倒一窝蜂离开,一群人转道去了林政委家。 坐上片刻,大家都先后告辞。 从林政委家出来,顾莞宁发出疑问:“刘团长和林政委什么时候去给领导拜年?” 一上午的时间都让她们占了,这两个领导的领导怎么办? 抬手正一正她的帽子。 闻言,食指刮过她的鼻尖,程砚洲轻笑道:“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 总有时间的。 顾莞宁晃着他的胳膊央求:“你就告诉我嘛!” 好吧,其实程砚洲也不清楚。 他猜测:“可能是下午。” 顾莞宁松开他,“哦。” 好没意思的答案。 接着两人去江家拜年。 这个时间没多久就是饭点,去江家拜年的人也都陆续离开。 老爷子的几个孩子都在,正分别陪着客人说话。 到了以后,顾莞宁和程砚洲直接去找表姐谢晓晨,让她带着去见江家二老,拜年说个吉祥话。 想不到还得了两个红包。 没叨扰太长时间,赶在午饭前两人留下东西就离开了。 过年营区的食堂照样开放。 毕竟还有许多不能回家的士兵在,伙食上比平常丰盛许多。 不是肉包子就是肉饺子。 家里还剩有几个肉菜,顾莞宁本想吃完再说,结果碰到食堂有一道芹菜炒胡萝卜。 要知道,这个年代北方冬天的菜除了大白菜就是白萝卜。 最多加上土豆。 顾莞宁已经吃了整整两个月的醋溜白菜和醋溜土豆丝。 她想吃绿叶子。 顾莞宁看这道的菜眼神充满渴望。 她扯扯程砚洲的袖子,“买这个吧。” 关键这个还贼拉贵。 过来吃饭的士兵宁愿买肉都不想买这道菜。 又不是说想吃冰棒。 程砚洲几乎对她有求必应,还大手笔买了两份。 零散的买了份肉饺子、几个肉包子和米饭馒头大饼。 从食堂出来,程砚洲琢磨着说道:“回去把芹菜挑出来炒腐竹,胡萝卜丝炒鸡蛋。” 顾莞宁在车后座疯狂点头。 都是她爱吃的。 接下来两天无事可做。 顾莞宁继续看书,程砚洲则在她的鼓励下每日都至少训练半天。 下午空闲时候,程砚洲就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 但是。 顾莞宁现在吃得多开心,一想到接下来大半年都吃不到就有多悲伤。 她有点不想让程砚洲离开。 大半年呢,万一她饿瘦了怎么办? 转眼到了初四这天。 该去江家吃饭。 初一拜年那天表姐再三叮嘱说不用带东西。 客气归客气,顾莞宁和程砚洲都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于是程砚洲就炖了锅参鸡汤,把人参挑出来,带着半锅汤上了门。 顾莞宁还挑了几只柿饼带上。 这柿饼是从南河县寄来的,正是程家那条街街头的柿子树结的。 虽是晚饭,但两人可不敢卡着点去,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江家。 想着能帮忙准备一下。 一见她们来,谢晓晨就连忙迎过去,“不是说别带东西嘛,这么见外做什么?” 她身后,月月颠颠跟着跑过来,“小姨!” 顾莞宁掏出油纸包来,“给,柿饼。” 抬头,她跟谢晓晨解释:“刚好炖了汤,省得家里再麻烦。” “给我吧,我放瓦罐里焖着。”谢晓晨道:“你俩想吃啥,过年呢家里啥好东西都有。” 转身前看着两人,谢晓晨补充:“可别见外啊,就跟你们二哥一样,脸皮厚点儿。” 厨房里一个角落都是各种食材。 放下鸡汤,谢晓晨带她们俩去挑选。 有鸡有鱼有肉有菜。 顾莞宁还是含蓄了些。 点了辣子鸡丁和炸小酥鱼。 如果二哥来点,肯定要不客气地点一桌。 今天江家不止有谢晓晨一家三口,江老爷子的小儿子还没结婚,过年这两天都住家里。 还有江家的几个孙子孙女都在。 所以哪怕只点了两个菜,最后准备了也得有十几道。 饭菜上桌后。 老爷子老太太先动筷,其他小辈才依次动筷。 老太太先盛了碗汤,听说是顾莞宁和程砚洲带来的,她品了品,尝出了这汤的不同。 加了好东西的。 感叹一句两个孩子有心。 她对顾莞宁道:“今天来在家里转转没?一楼二楼的空房间小晚你都能住,等小程跟你二哥出去训练,你就搬来咱家。” 谢晓晨回道:“挑好了,就在我跟月月对门。” 老太太点头,“对,你们姐妹住近了方便说话。” 她问顾莞宁:“听晨晨说,小晚你接了咱们阳市大学翻译课本的工作,那可不简单啊。” 顾莞宁谦虚道:“只是刚好学过一点,又能看懂英文。” “那也不简单。”江老爷子插嘴,一听这个两眼放光:“丫头想翻译国外医学方面的课本不?” 顾莞宁连忙摆手,“我不懂这个,怕翻译错了误人子弟。” 没有把握可不敢。 毕竟那是课本,错一处会误了多少学生。 江老太太不住点头,语气不由亲近了些,“咱们小晚心里是有根线的。” “不过。”她扭头看着顾莞宁,同样目光灼灼,“啥时候有想法了,尽管来问我们两个老东西。”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这个,江老太太给了谢晓晨一个眼神。 谢晓晨领会到,问顾莞宁:“我家月月想跟你学英文,小晚,你想带个学生不?” 江老太太:“……” 她这个儿媳妇啊,比大男人还直。 你就不能委婉点? 听到自己的名字,月月从饭碗里抬头,大眼睛落在漂亮的小姨身上。 顾莞宁也看向月月,问道:“你想学吗?” 月月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想学!” 谢晓晨神情严厉,“那你可得好好学。” 月月重重点头,“妈妈,我一定好好学!” 自己只是寄宿在江家,顾莞宁正觉得不好意思呢,她自然不会推辞。 想到这一点,回去的路上,顾莞宁偏头问程砚洲:“你说,表姐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知道她会不好意思,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她别那么有心理压力。 程砚洲握紧她的手,“可能。如果住的不习惯就回宿舍。” “你不用担心。”顾莞宁安慰他:“表姐对我很好的。” 程砚洲怎么能放心。 “如果你留在南河县就好了。” 顾莞宁怀疑的眼神扫过去,“你说真的?” 程砚洲迟疑:“……假的。” 在哪儿他都放不下。 除非就在他身边。 转身抱紧顾莞宁,程砚洲轻叹一声,“下次大比我就不参加了。” 顾莞宁觉得,不可。 从他胸膛处抬头,顾莞宁严肃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程砚洲:“……” 他空出一只手捂住接下来的话。 并不是很想听。 顾莞宁两手费力扒拉开他的手,留出空来连忙道:“去吧,万一拿了名次就能提干,提干就能涨工资。” 听见这话,程砚洲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道:“财迷!” 顾莞宁哼一声。 是啊,你花钱的姿势很帅,完全不会考虑家里的存款多薄。 作者有话说: 换了排版,不知道宝儿们更喜欢哪种 感谢在2022-10-18 20:57:03~2022-10-19 23:4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20瓶;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迷信◎ 没两天, 许是寄的东西到了海市,大姨打来电话。 顾怡文看到人参的时候真吓了一跳。 这东西不便宜是一个,还没有正规门路, 得私下找人交易。 私人交易那多危险, 万一被人举报可不得了。 “小晚, 这东西你不留着寄给大姨干啥?”顾怡文惦记着她的身体,“你那药还吃着不?” 顾莞宁点头,抱着话筒说道:“还吃着。” “东西买多了, 您隔上阵子切一片炖汤喝,那个补身体。” 顾怡文:“……” 她扭头看了眼大闺女手中的人参, 不是, 这东西是怎么买多的? “你那还有啊?”她问。 顾莞宁:“还有,大姨你就放心吧。” 顾怡文松了口气,“那你让小程也隔阵子给你炖汤,补身体。” 部队的电话不好多说。 外公几人转到营区农场的事情也只能委婉转告给大姨。 挂掉电话, 顾怡文再也忍耐不住,捂着嘴红了眼眶。 一旁周瑞珠的心立马提起来, “妈,是不是小晚那边出什么事了?” 顾怡文摇头, 含着泪笑道:“不是,是好事。” 她小声说:“你姥爷他们被接到了营区农场。” 周瑞珠睁大了眼睛,“那可太好了!以后小晚岂不是随时能见到姥爷他们?” 顾怡文摆手:“营区农场管理严, 不让外人见。” 周瑞珠神情疑惑, “那……” 顾怡文比闺女见识多, 跟她解释:“见不见面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营区农场的条件跟外头没什么两样, 除了不能自由行动。” “病了有大夫, 吃饭有食堂供着。平时下地劳动能拿工分,年底可以分粮分钱。” 周瑞珠震惊:“那不就跟生产大队一样?” 不,比生产大队还好。 “不会是小晚对象找的关系吧?” 顾怡文拧眉想了想,“应该不是。” 联想到二侄子顾鹤庭回京市过年,顾怡文认为该是请了谢家老爷子帮忙。 不管咋说这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顾怡文拿过人参来,撸起袖子钻进厨房:“今天咱们喝参鸡汤。” 周瑞珠扒着厨房门框,说道:“没想到小晚还记得,我之前跟她说想买根人参给爷爷贺寿。” 可惜,后面也不怎么来往了。 不止因为那次听到有人说小晚的坏话,小年夜她们一家四口本想回周家吃团圆饭,结果到了那儿才发现人家早就吃上了。 人家才是一家人。 她们只是没脸说出去的亲戚而已。 她爸多大年纪的人了,回来就抱着她妈哭了半宿。 能不伤心吗? 被嫌弃了四五年,平时不让来往,年节不让上门,连老爷子老太太生日都不能留下吃饭。 重点是,哪怕这样她们送过去的东西却照收不误,大伯娘还嫌不多。 这可真是…… 她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把这事囫囵说给小晚,得到这样一句话: “这样的亲戚不趁早断了还留着过年吗?” 然后就真没留到过年。 反正大年夜她们没上门,东西也没送,安安生生在家里吃了顿丰盛的晚饭。 第二天初一倒是送了东西,不过比起之前根本不够看。 闻言顾怡文回道:“你爷爷手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往后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好东西咱自己留着,不留着也寄给小晚。” 说起寄东西,顾怡文擦擦手,扭头问:“小晚上学时的课本还在你房间吧,过两天收拾收拾给她寄过去,笔记什么的也捎带上。” 周瑞珠不解:“那可老多了,她要那些课本做啥?” “小晚不是接了个翻译课本的活吗?可能是想再学一学。”顾怡文道:“你只管寄就行。” ** 阳市。 今天去城里出版社签合同。 出版社就在阳市某大学后勤处锅炉房地下室的小隔间里。 空间狭小,布置简陋,人员简单。 简陋到什么地步呢? 顾莞宁和程砚洲一路问一路找过来用了半小时,要不是看到门上一侧写着‘出版社办公室’的牌子她都不敢相信。 这办公室就直接建在了书本堆里。 比宿舍大不了多少的空间只摆了零散几张掉漆的木桌,其他地方都堆满了纸张书本。 哦对了。 掉漆的桌子上也摞着高高的书本。 打眼瞧过去,根本瞧不见人影。 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 ——顾莞宁怀疑,这门要是不开,里面工作的人怕是能憋死。 她抬手敲了敲门。 下一秒,正对着门口摆满了书的桌子后冒出一只脑袋来。 戴着眼镜的女同志问:“请问您二位是?” 顾莞宁露出一个标准不失礼貌的微笑:“是柳丽英同志吗?” 柳丽英眨眨眼,试图把眼前漂亮的女同志和脑海中认识的人对上号。 不多时她蹭一下站起来,大步冲过去,激动而又热情,“是顾莞宁顾同志吗?” 顾莞宁点头,“对。” 片刻后。 三人转场来到办公室隔壁。 这间屋子比隔壁干净很多,也更宽敞。 柳丽英倒了两杯热水推给顾莞宁和程砚洲。 她推了推眼镜,笑着道:“没想到顾同志这么年轻。” “我们主编说顾同志的稿子拿去印刷厂都能直接出书。” 顾莞宁回以微笑。 她知道柳同志只是客气而已。 柳丽英还真不是客气。 她道:“咱们翻译课本的任务从半年前就开始了,陆续有人寄来稿子,只是质量参差不齐,而且译稿人缺乏相关的专业知识,所以迟迟没有进展。” 别看她们是大学附属出版社,学校里各种专业的老师都有。 但素质实在堪忧。 有能力接下这个活的不多,还让主编安排着接了其他语言的课本。 更有能力的,做的是更有价值的研究,上面的领导也不会放人跟几本书较劲浪费时间。 所以目前能确定的学科也就机械、地理和化学。 看着还一无所知的顾莞宁,柳丽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顾同志有没有兴趣再接一门?” 顾莞宁闻言,犹疑地问道:“哪一门?” 柳丽英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来,“顾同志随便选。” 上面比较重视自然学科,所以这一张表里满满当当都是理工方面的专业。 看到那张表,顾莞宁沉默了。 柳同志像是早有准备。 表格放在面前。 顾莞宁在数学和物理两科上犹豫。 这两科的课本她事先翻过,并没有什么难度,就是内容特别多。 物理尤其多,毕竟五大分支嘛。 数学也不少,但里面有她一个弱项,就是几何。 微积分她都不怕的人唯独学不通几何。 “我选物理吧。”顾莞宁最终艰难下了决定。 距离恢复高考还有两年多,努把力也不是不可以。 柳丽英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就差咧开嘴到耳朵根去。 没想到一来就去了个硬茬子。 出版社人少,实行的是扁平化管理,哪怕负责人不在柳丽英也能代表签合同。 合同规定,化学课本共三册,每册完本前压三分之一稿费。 下一册前两章审稿通过后,全额发放上一本的稿费。 三册完本后,视整体质量确定最终稿费。 物理课本暂时还没定,毕竟具体的稿子出版社还没看到。 为了方便联系,柳丽英给了顾莞宁出版社的电话,有问题两边随时沟通。 除这两点外,柳丽英还邀请了顾莞宁作为出版社的审稿人。 临走前,柳丽英还交给顾莞宁一张借书卡,凭借借书卡可以出入学校图书馆,学校图书馆的藏书比起市图书馆更加丰富。 从地下室出来,顾莞宁和程砚洲先去图书馆转了转,借了几本外面找不到的书才离开。 明天二哥的火车到,所以两人打算不回营区,在市里的房子住一晚,等顾鹤庭一起再回。 城里过年的气氛比营区浓厚不少,街上的行人都喜气洋洋的。 国营饭店和百货大楼的门口都贴了大红纸,饭店的菜色都丰盛不少。 顾莞宁竟然还看到水煮鱼。 饭菜上桌,用脸盆装的水煮鱼也是少见,而且鱼片多蔬菜少,相当实惠。 不过顾莞宁猜测,也可能是因为冬天蔬菜少。 听隔壁桌的客人说,饭店的鱼是从附近河里捞上来的活鱼,现杀现做。 又鲜又辣的水煮鱼让顾莞宁胃口大开,然而没吃几嘴就让程砚洲拦住。 他还道:“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顾莞宁睁大眼看着他。 这个男人太铁石心肠,半点不为所动。 程砚洲道:“我也不多吃,带回去晚上吃。” “你要是喜欢,回头在家我也给你做,不像这个这么辣。” 顾莞宁沉默两秒,抿了抿被辣得红彤彤的嘴唇。 她道:“大年初一吃剩饭,一整年都吃剩饭。” 还说是迷信呢。 程砚洲:“……” 他也沉默两秒,回道:“大年初一训练,一整年都训练。” “大年初一看书,一整年都看书。” 顾莞宁:“……” 顾莞宁:“?!” 顾莞宁不敢置信:“程砚洲你是魔鬼吗?” 为什么要提醒她,初一她可是对着化学课本一下午呢! 顾莞宁哼一声,“迷信!” 说完,她埋头继续吃饭。 自己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程砚洲嘴角含笑,似是惋惜地摇头:“可惜,那天我什么都没做。” 顾莞宁满头的小问号。 他什么意思? 吃完饭两人回到市图书馆附近的房子。 正值寒冬,两人干巴住进去指定是不成的。 程砚洲去厨房生火烧炕。 顾莞宁从柜子里抱出被褥铺炕。 这房子和南河县的房子不一样,卧室和厨房没有中间通着的小门。 也是因为阳市没有南河县冷,套上件棉袄就能出门。 房子事先就打扫过,洒点水简单清理一下就能住人。 被褥上方,程砚洲生火回来专门挂了蚊帐。 哪怕冬天没有蚊子。 他只是喜欢和顾莞宁待在里面的空间。 第90章 ◎美色误我◎ 收拾好房间, 两人躺下午睡。 火炕睡起来是暖和,但相应的也有缺点。 顾莞宁一觉醒来,嗓子干得发疼。 下炕灌了杯蜂蜜水, 她顿时觉得那间小宿舍也不是没有优点。 至少还有一小块暖器片。 屋里不见程砚洲。 顾莞宁套上大衣, 开门往隔壁去。 隔壁厨房。 程砚洲正在磨核桃露。 之前有次来城里他又寻摸了一个小石磨, 这次正好用上。 余光瞥见顾莞宁,他招招手,“晚上想吃什么?” 顾莞宁搬着凳子坐过去, 两手托腮沉思,“有中午剩下的水煮鱼, 我想吃甜的, 糖醋肉和红薯饭。” 知道她吃饭有荤素搭配的习惯,程砚洲道:“再炒一个白菜?” 然而顾莞宁神色迟疑。 吃了两个多月醋溜白菜和白菜粉条,她着实有些吃伤了。 程砚洲也不见得有多爱吃白菜,他只是不挑。 见状,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要不去国营饭店附近的集市看看, 兴许能碰到别的菜。” 反正今天要宿在这里,顾莞宁也就答应下来。 把红薯饭焖上, 两人出门往集市去。 半下午时候,集市上陆续有人收摊离开。 没想到留下来的也有好东西。 两人用鸡蛋和肥皂票换了一斤绿豆芽、一把韭菜、一把蒜苗、二两木耳、一个有顾莞宁三个脑袋那么大的扁南瓜,和一小块芥菜疙瘩。 芥菜疙瘩本地人一般不这么叫, 也不整个吃, 都切成丝放香油拌一拌, 当咸菜就馒头和粥吃。 这东西吃起来特别呛, 叫呛菜丝。 从集市离开, 两人转道又去了趟百货大楼, 买了块糯米红枣年糕。 回到家,顾莞宁催促着程砚洲去处理咸菜。 她还没吃过这么神奇的食物呢,吃起来特别呛,那不就跟芥末一样? 等等。 芥末,芥菜。 这二者不会真的有亲戚关系吧? 程砚洲刀工出色,闪着寒光的铁刀在案板上铛铛铛几下,一小撮芥菜丝就切好了。 放到碗里加香油,端到顾莞宁面前。 顾莞宁抽出一双筷子,跃跃欲试。 程砚洲提醒她:“你可能吃不惯。” 筷子夹了六七根,闻言顾莞宁抖了抖,六七根留下了两根。 想了想,她又抖一抖,剩下一根。 程砚洲看得笑出来。 “也没那么难吃。” 看他一眼,顾莞宁反驳:“我这叫谨慎。” “三思而后行,免得浪费食物。” 程砚洲点头,一本正经:“嗯,不是怕。” 顾莞宁:“……” 她没好气道:“程砚洲,你二十五岁才结婚不是没有原因的。” 说完,她把那根细细的咸菜扔进嘴里,腮帮子大幅度动着,活像在啃程砚洲的肉。 结果没两秒,她动作一顿,捂着嘴疯狂咳嗽起来。 咳嗽完又开始打喷嚏,打完喷嚏接着又咳嗽。 咳得整张小脸绯红,眼角都挤出了泪水。 那状态叫一个撕心裂肺。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强烈。 程砚洲慌忙去抚她的后背,一边倒了水送到顾莞宁嘴边。 “喝水漱漱口。” 就着喝了小半杯水,终于把那股又呛又辣的味道压下去。 无力地倒在程砚洲身上,顾莞宁吸吸鼻子,神情可怜道:“我像是吃了一嘴炒辣椒的时候锅里冒出来的烟。” 程砚洲:“……” 这形容,也是相当贴切了。 他拿过筷子也尝了一口,皱着眉给了个评价:“这家的呛菜,相当正宗。” 顾莞宁伸手推了推那个碗,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留着给二哥吃吧。” 程砚洲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体验过奇奇怪怪的味道,顾莞宁越发珍惜正常的食物。 程砚洲用买来的豆芽和土豆、胡萝卜、粉条拌了个凉菜。 土豆和胡萝卜是在自己院里的地窖里找到的。 土豆还好些,胡萝卜是前阵子买了放进去的,过了这些天水分流失有些蔫儿吧。 可到底是盘新鲜的菜。 凉菜放在灶上温了半小时才上桌。 顾莞宁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 她终于又活过来了。 程砚洲一边自己吃,一边也有空给顾莞宁夹菜。 依他现在对顾莞宁的了解,基本上只要媳妇儿扫一眼,他就知道这菜能不能上得了台面。 吃着吃着,顾莞宁发现了不对。 在又一次对方给自己夹菜后,她伸手拦住程砚洲。 程砚洲的手腕被媳妇儿两手握着。 他眉眼温和,“怎么了?” 顾莞宁握着手,手腕朝上,平直伸着挪到程砚洲的手腕上方。 比划比划。 她发出疑问:“程砚洲你是不是胖了?” 程砚洲愣了两秒。 心中蓦然涌上股喜悦。 在顾莞宁疑问的眼神注视下,他强作镇定,压着上扬的嘴角道:“是胖了。” “过年前去卫生所体检,比九月份刚来那会儿重了四斤。” 准确来说不是胖。 这小半年他的伙食直线上升。 三天两头就能吃顿肉,鸡蛋几乎天天都有,偶尔来顿人参汤补身体。 虽说初衷只是想让媳妇儿吃好点,但他和顾鹤庭总能跟着沾光。 主要还是顾莞宁不爱吃独食。 家里有一份就得分成三份。 另外在顾莞宁的影响下,程砚洲的睡眠质量大有改善。 吃得好睡得好,程砚洲又努力训练,增重是早晚的事。 然而就是这样大鱼大肉的吃,还买了房买了车买了收音机,家里的存款却不减反增。 顾莞宁觉得自己是有点管账的天分在身上的。 吃过饭,两人轮流洗澡。 顾莞宁先洗,洗完就钻进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 没过多久蚊帐被掀开。 手里的话筒和书被夺走,顾莞宁就知道程砚洲回来了。 扭头。 顾莞宁动作一顿。 视线落在程砚洲□□的上身上。 顾莞宁瞳孔一缩。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然而,眼睛有它自己的想法。 不行不行。 再看下去会出事的。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顾莞宁声音发抖。 她两手捂着滚烫的脸颊,勉强把头转回来。 程砚洲只以为她不高兴。 他解释道:“这边没有我的衣服,先将就一晚上。” 顾莞宁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 她心说,这样挺好的。 程砚洲之前都把他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也就刚洗澡出来那两秒不那么守男德。 以及,晚上关灯之后。 但是! 在她面前守什么男德! 不需要不需要。 根本不需要。 顾莞宁面上一副清心寡欲的表情。 实际上不着痕迹地靠近。 然后动一动胳膊,装作不经意间碰到程砚洲。 程砚洲把人抱住,以为她换了个地方不习惯。 “是不是觉得冷?” 顾莞宁点头,“有点。” 然后程砚洲就抱得更紧了。 顾莞宁仰头,凑到他嘴边亲一下,“晚安。” 程砚洲:“……” 晚不了安的。 从吃饭时起,他心里就像有把火在烧。 愈烧愈烈。 在人退开前,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往身前送,程砚洲朝着那张小脸重重啃下去。 白色的纱帐晃动。 一场小雪在夜间悄然而至。 …… …… 次日。 午饭还在锅里焖着。 程砚洲却匆匆出门一趟。 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程砚洲推门进屋。 听见动静,顾莞宁从蚊帐底下冒头。 程砚洲脱下大衣,转身看到她担心道:“快钻回去,外面冷。” 顾莞宁缩回脑袋,裹着被子坐起来。 不多时,在屋里散了寒气的程砚洲也进了蚊帐。 他从兜里拿出一只手心般大小的铁盒,拧开,对着顾莞宁说道:“我给你擦药。” 顾莞宁红着脸伸出双腿来。 只见膝盖下方多了一缕的紫红色,零星散落在白皙的小腿上。 程砚洲的指尖沾上药膏,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抹上去。 药膏被体温暖了一路,抹在腿上依旧有些凉意。 还特别痒。 顾莞宁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躲开。 程砚洲道:“等会儿我再加一层褥子,太薄了。” 顾莞宁把自己半张脸都缩进棉被里。 她提醒:“今天就回营区了。” 程砚洲动作一顿,“昨晚下了场小雪,火车许是得晚点。” 顾莞宁:“……” 然后她们就得在这里再待一宿。 然后程砚洲没有衣服就得……她也得…… 顾莞宁一张娇艳的小脸皱起来。 她不要。 美色不是谁都可以笑纳的。 古代的皇帝后宫三千是怎么办到的? 一个她都受不了。 没有意外,直到傍晚顾鹤庭也没出现在小院里。 用昨天买来的韭菜和地窖里的萝卜干包了顿饺子。 顾莞宁和程砚洲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焖在锅里。 万一半夜二哥就到了呢? 他又不会做饭,直接吃就行。 睡前,顾莞宁拉着程砚洲商量那个大南瓜的结局。 主要是她说。 顾莞宁:“我想吃南瓜饼,可以做一锅南瓜饼。” 程砚洲点头,他问:“想吃炸的还是蒸的?” 顾莞宁歪头想了想,“蒸的吧。油炸食物对肌肉质量不好。” 虽然她根本没那玩意。 程砚洲动了动,“怎么说?” 他发现自己总能跟媳妇儿学到些不为常人知道的东西。 顾莞宁解释:“就是容易长胖。” 顿了顿,她道:“不过你们没这个问题。” 训练量那么大,巴不得吃点油水大的。 又顿了顿,她又道:“跟普通人也没关系。” 吃都吃不饱呢,碰到油炸食物不得疯了? 昨天睡得晚,两人说了会儿话,顾莞宁很快就睡过去。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程砚洲也渐渐睡过去。 半夜里。 又下了场小雪。 顾鹤庭大包小包拖到这里,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掏出钥匙来进院子。 进来后瞥到角落草棚里的两辆自行车,他就知道那小两口也在。 放下行李,顾鹤庭直接去厨房。 灶里还燃着小火,他掀开锅盖一瞧,满满当当一大海碗的饺子。 嘴角咧开,顾鹤庭心说,不枉他大老远给顾小晚带那么多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0 23:46:06~2022-10-21 23:5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16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上交◎ 第二天。 程砚洲进厨房准备早饭。 掀开锅盖, 里面的饺子消失不见。 他就知道二哥顾鹤庭回来了。 视线转动,程砚洲看到饭桌下面一堆包裹。 不急着去翻。 他先淘米煮粥,和面烙葱油饼。 家里多了个能吃的。 舀面粉的时候程砚洲迟疑两秒, 又多添了一瓢。 在灶膛里埋上几根红薯, 由火烧着, 程砚洲转身回卧室。 他刚躺下。 柔软带着馨香的人儿就怀里钻。 顾莞宁小声嘟囔:“冷。” 程砚洲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醒了?” 顾莞宁拧着眉往一边躲,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二哥回来了。”程砚洲道。 顾莞宁还是闭着眼, 开口嗓音沙哑,“本来还想吃煎饺的。” “他是不是把饺子全吃完了?” 想起拿红薯时陷下去的一个坑, 程砚洲寻思着, 恐怕那碗饺子还不够吃。 听到她的声音,程砚洲下炕倒了杯温水过来,“润润嗓子。” 喝过水,顾莞宁揉着眼睛坐起来, “咱们今天回营区吗?” 程砚洲道:“看二哥什么时候醒吧。” 起床洗漱。 早饭挪到了卧室屋里吃。 顾莞宁卷起一张葱油饼,小心翼翼地夹了两根呛菜丝送进嘴里。 就跟尝炸·药一样, 味道特别刺激。 其实吃多了感觉还不错。 程砚洲还搁那教她,夹起一大筷子呛菜丝卷进饼里, 张嘴咬一大口,完了再喝口粥。 全程他都面无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莞宁:“……” 不止呢, 她竟然看出了一丝享受。 自认为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顾莞宁对程砚洲带着邀请的暗示充耳不闻。 虽然她吃大蒜, 但她还不吃香菜呢。 吃完饭, 顾莞宁猫着腰到厨房另一边的隔壁屋前。 先喊了几声‘二哥’, 没听到回应她才轻轻推开一丝门缝, 又冲里面喊了几声。 “二哥, 吃饭了!” 人依旧没应声。 但还是有动静的。 比如,仔细听才能听到的细微的说话声。 顾莞宁捂嘴偷笑,小跑到厨房门口喊程砚洲:“你过来听一下,二哥好像在说梦话!” 程砚洲跟她过去,开了门缝后捂住顾莞宁的眼睛,“你别看。” 顾莞宁扒拉下他的手掌,“我不怕长针眼。” 再说就那么条缝,还不如她一根睫毛长,能看到什么? 程砚洲:“……” 他攥紧媳妇儿纤细的手,“那你不怕我吃醋么?” 闻言,顾莞宁沉默。 该说不说,她好像还没见过程砚洲吃醋。 就挺想看的。 摇摇头,顾莞宁把这个想法晃走。 不看就不看吧。 程砚洲也没看,他只开了条缝听声音。 虽然他根本也不想听声音。 “他说,‘饺子不够,再来一盆’。” “……他还说,‘牛肉不够,再来两斤’。” 程砚洲表情麻木:“他嫌弃咱家的红薯不够甜,皮厚还没什么肉。” 程砚洲:“……” 顾莞宁:“……”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顾莞宁觉得,顾鹤庭不愧是她二哥。 因为她也觉得新买的红薯不够甜。 她点头,一脸认同:“下次我们换一家买吧。” 程砚洲:“……听你的。” 到了中午顾鹤庭还没醒。 顾莞宁夹起一筷子菜,又放下,转身跑去隔壁敲门:“二哥!起床——!” 再不起床就来不及回营区了。 市里的院子确实宽敞。 可是大冬天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想晒太阳,太阳没晒到风就先往脖子里灌。 再说,厕所隔了一条街很不方便。 舒适度严重比不上营区宿舍。 屋里顾鹤庭翻了个身。 两秒后他直挺挺坐起来,大声道:“把饭给二哥送进来!” 顾莞宁:“……” 你当你是老太爷呢! 顾鹤庭等了半天没等到饭菜送来手上。 他穿上鞋,叹口气,颠颠儿出门去厨房。 “吃得啥?” 从外面进来,顾鹤庭搓搓手,紧一下大衣领子。 一屁股坐到饭桌前,他视线扫过饭菜,满意点头。 “顾小晚给二哥拿个盆。” 顾莞宁:“……” 她把另一边准备的碗筷挪过去,“要不要给你拿个桶?” 顾鹤庭煞有介事地点头,“有的话来一个。” 顾莞宁:“……” 她真诚发问:“你回京市半个月都没吃饭吗?” 顾鹤庭捧着碗,筷子一伸夹两只馒头,又一伸夹了半盘醋溜土豆丝。 那盘醋溜土豆丝一看就是放醋多了,盘底全是醋汤,颜色还有些黑。 有几根都焦了。 绝对是新手炒的。 顾鹤庭往嘴里猛塞,那味道冲得他面目扭曲,连忙咬了口馒头中和。 不过这味儿才对啊! 程砚洲不着痕迹地瞪他。 净抢媳妇儿给自己炒的菜。 腹诽完,程砚洲把土豆丝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三两口解决一个馒头,顾鹤庭这才回顾莞宁刚才的话:“吃了,顿顿不是鱼就是肉,还吃了烤鸭。” “刚出炉的烤鸭冒着油花,皮酥肉嫩,裹上春饼我自个就吃了两只。” 听着二哥讲述他半个月内在京市的美食奇遇,顾莞宁顿时感觉嘴里的回锅肉不那么香了。 她抬头看着程砚洲。 程砚洲被看得如芒在背。 他小心翼翼开口问:“是吃饱了吗?” 有过几次完美复刻的经历在。 程砚洲的厨艺在顾莞宁心里接近无所不能。 “你会烤鸭吗?” 两只大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 程砚洲:“……” 个人而言,他并不想让喜欢的人失望。 但烤鸭这道菜确实也超出了他的能力。 “普通的烤鸭可以。” 这话出口,程砚洲就见对面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光芒逐渐变暗,他立马改口:“我可以试试。” 趁两人都停筷子,顾鹤庭夹菜夹出了无影手的感觉,几盘菜都进了他的肚子。 可是吃着吃着他就觉着味道不太对。 顾鹤庭陷入深深的疑惑,他吃的真的是人吃的饭菜吗? 为什么怪怪的? 不过这不耽误他在听到程砚洲说要烤鸭后发出无情的嘲笑。 “哈哈哈哈!” “程老三你要是能做出烤鸭来,我跟顾小晚都随你姓。” 程砚洲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进她们家户口本的机会不多,首先得自降一辈才行。 顾莞宁两手托腮,“二哥,你觉得程鹤庭,好听吗?” 顾鹤庭:“……” 他就说了那么一句,这都开始护上了? 顾鹤庭气呼呼地放下筷子:“还想不想吃烤鸭了?” “饭店大厨亲自烤的,几十年的功力,能迎外宾的水平!” 杏眸唰一下比头顶的灯泡还亮。 顾莞宁腾一下站起来,刚想动作却顿住,“二哥,过了这么多天的烤鸭还能吃吗?不会都长毛可以送去实验室了吧?” 顾鹤庭扯起嘴角,得意一笑。 “呵,你二哥这次是坐专线来的,新开的专线,提速两倍。” 原本从京市到阳市的火车应该是三天多一点,提速两倍后就是一天半。 假如烤鸭是出发前才烤好的,那么…… 顾莞宁像阵风似的飘到顾鹤庭身后,殷勤地给他捏肩。 “二哥,这力道合适吗?” 顾鹤庭往后仰着,眯起眼睛,手一摆不客气地使唤:“再重点!” 看他这样,程砚洲手痒了。 他上前拉开顾莞宁,“我知道那些包裹在哪儿。 LJ ” 原本在桌底下,他嫌占地方就挪到角落里去了。 本想等媳妇儿醒了让她翻,后来就给忘了。 “哪里?”顾莞宁立马把顾鹤庭抛到脑后去,兴冲冲跟程砚洲去墙角翻包裹。 “晚饭我们就吃烤鸭吧,凉了肯定不如刚出炉好吃……不知道有没有春饼……” 注视着两人仿佛旁若无人地交流烤鸭怎么分,顾鹤庭:“……”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但还是不甘心地冒出声刷存在感:“我还带了别的,小晚你问我我就说。” 顾莞宁高傲地瞥他一眼,“我都看到了。” 没办法,唯一的筹码根本没上保险,顾鹤庭搓着手硬挤过去。 “我还给你带了巧克力,还有奶糖,驴打滚啥的也都有,芝麻糖、麻酱、辣椒油……还有一兜新鲜的蔬菜。” 看到红彤彤的西红柿,顾莞宁眼睛都直了。 以及各种绿叶菜。 她当即都想好了接下来几天的菜单。 顾鹤庭在一旁道:“咱们晚上吃火锅吧。” 程砚洲把菜都搬出来,打算洒点水补充水分。 闻言他道:“没带那么多钱。” 本来就打算住两天的,拢共带了不到三块钱。 现在买块肉都不够用。 看着顾莞宁,顾鹤庭拍着胸脯大方道:“我有!” 听到这话,顾莞宁头一抬,手一伸,白净的手心朝上:“交上来。” 程砚洲在一旁憋笑。 顾鹤庭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我的压岁钱也得上交吗?” 顾莞宁同样不敢置信,“你都二十四了还要压岁钱?” 就差直说你脸皮真厚。 虽然顾鹤庭真脸皮挺厚。 与此同时,程砚洲只感觉心口同样中了一箭。 他被误伤了。 他也领了压岁钱。 他还二十六了。 顾鹤庭敢怒不敢言,他还想装一段时间阔少爷的。 回想起在京市,几个发小抬手就是大团结。 只有他,买根糖葫芦都得抠搜地数硬币,看电影他都得迟疑着要不要买包瓜子。 当时他都不敢看旁边小伙伴震惊的眼神。 顾莞宁看着顾鹤庭。 顾鹤庭看着顾莞宁。 两个人无声地拉扯。 他一脸不舍加委屈,挣扎道:“压岁钱,保平安的。” “所以你才要给我!”顾莞宁正经又严肃,“到了我手里你才花不出去,花不出去的压岁钱才能保平安。” 程砚洲点头,他向来无脑支持媳妇儿,“我也交了。” 闻言轮到顾鹤庭震惊,他扭头看着顾莞宁:“他也有压岁钱?” 顿了顿,他问顾莞宁:“你给的?” 程砚洲脸黑了。 说得他好像多孤寡似的。 就算在南河县,他长这么大也每一年都有压岁钱。 顾莞宁摇头:“才不是,是江伯伯给的。” 顾鹤庭眼睛一亮,追问:“有我的没?” 顾莞宁疑惑:“你都不在,也没去拜年,为什么要有你的?” 她晃晃手心,催促道:“快交上来。” 还是回到这个话题,顾鹤庭见躲不过去,不情不愿地去翻行李。 他的压岁钱藏得极其隐蔽。 在小毛毯裹着的大衣兜里的…… 翻开大衣前,顾鹤庭扭头对顾莞宁说道:“你转过去。” 顾莞宁:“?” 转过去万一顾鹤庭偷摸留下几毛钱怎么办? 顾鹤庭坚持:“你不转,我不拿。” 顾莞宁:“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 说这话时,她往旁边程砚洲身侧靠了靠,程砚洲配合她点头。 这表示,两人是一伙的。 顾鹤庭:“……” 他把大衣塞回去,态度也很明显,“那我不拿了。” “只是让你不看,没说不让程老三也转过去。”他解释。 顾莞宁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 “你……” 转头,她看了看程砚洲,又转回去问顾鹤庭:“二哥你该不是想贿赂程砚洲吧?” 顾鹤庭翻了个白眼。 这表示,他哪怕好东西自己独吞了撑死,也不会分给程老三一丝一毫。 因为他熟知这个妹夫的本性,绝对会毫不犹豫出卖自己。 顾莞宁只好转过去。 靠着程砚洲,她小声说道:“你看仔细了,一个硬币也别漏。” 程砚洲沉默地点头。 虽然他不觉得顾鹤庭的压岁钱里会有硬币。 想法刚冒出头就被击散。 ……结果真的有?! 一枚质量极轻的硬币滚到地上。 程砚洲深深的沉默了。 视线一转。 落在了裹着压岁钱的东西上。 他又深深的沉默了,也清楚地明白为什么顾鹤庭不让看。 程砚洲都不敢深吸气,他默默从顾鹤庭带的点心里拆下一张油纸。 待会儿用来放钱。 否则他怕脏了手。 是,臭袜子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藏钱的地方。 但不会选择乌黑了半只,只留顶上那一截儿白色……准确说是泛着黄色的白色脏袜子。 很脏。 程砚洲亲眼所见。 “你……”程砚洲艰难开口:“去训练前,你都在自己宿舍吃饭吧。” 顾鹤庭仇视他,“我交了伙食费的。” 余光瞥见了脏袜子的顾莞宁还处在深深的震惊中。 她震惊,为什么都穿得那么寒碜了,脚指头的地方竟然都没有破洞?! 二哥也太厉害了! 同时她也疑惑。 这说明二哥有在好好剪脚指甲,绝不会让指甲顶破袜子。 但那只袜子却又那么脏…… 所以二哥到底是爱干净还是不爱干净? 他好矛盾。 以前能看透二哥。 现在顾莞宁却看不透了。 性格竟然这么拧巴? 二哥,藏得很深啊。 等程砚洲用油纸包好带着浓烈气息的一堆钱,顾莞宁装作什么也不知晓,平静地接了过来。 然后她道:“吃火锅可以,你们两个……算了,二哥你在我这儿拿钱,跟程砚洲去买食材。” “买完食材,咱们回营区吃。” 被委以重任,顾鹤庭顿时支棱起来。 挺直腰背,他用不屑地余光瞥了眼程砚洲。 看吧,果然这种财政大事小晚会选择他这个亲哥,毕竟是自己人。 程砚洲半点不羡慕。 只要不经手那个钱,一切都好说。 顾鹤庭一阵耀武扬威,非要从顾莞宁口中听到夸奖的话。 他装作难担大任的样子,作势要推辞,“不行吧,怎么要我拿钱?不给程老三吗?” 顾莞宁:“……” 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心底一顿输出,面上却一副刘备托孤对亲二哥全然信任的神情,“二哥,你忘了你算术好。” 顾鹤庭:“……” 他知道了,顾小晚在忽悠他。 脑子一转,他怒了,“顾小晚你偷看!” 顾莞宁面无表情:“……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至少说完整了:‘我偷看你从黑脏脏的袜子里拿钱’。” 顾鹤庭心虚地解释:“我洗过了,干净的。” 许是这句话给了他自信,塌下去的胸膛又挺起来。 “你别看它脏,那只是洗不下,它心灵还是美的,再穿上俩月不成问题。” “咱们穷人,没那么多讲究。” 顾莞宁和程砚洲齐齐沉默。 试问,能让人幻视有臭味的袜子,哪怕它洗过,它也不干净了。 别人穿袜子越穿越薄。 你那袜子越穿越厚,还给上层光面,穿包浆喽。 无论顾鹤庭怎么解释,顾莞宁和程砚洲都不愿拿手碰一下那个钱。 气得顾鹤庭甩下程砚洲,拿了钱一个人要去肉铺割肉。 关键顾小晚还特别气人,冲着他的背影喊:“二哥,你千万别拿手摸肉,不然我会怀疑你自己贪吃,想独吞!” 顾鹤庭一个脚滑差点儿没摔倒。 本来没什么的,这样一说,他自己都觉得手里的钱…… 臭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1 23:56:42~2022-10-22 23:1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菁憬婧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徐文理也在◎ 买了两斤猪五花、一斤羊肉、一斤羊棒骨和一只整鸡。 当然不是一次买回来的。 那也太招摇。 是顾鹤庭和程砚洲先后进肉铺买的。 买了肉出来, 程砚洲低头看了会儿手心。 他脏了。 但是肉不能脏。 棒骨和整鸡拿来炖汤,撒上把山里采的蘑菇,再切一片人参, 弄个菌菇参汤的底。 顾鹤庭还打京市带了牛油的辣锅锅底, 油水相当足。 昨天买了只大南瓜, 记着媳妇儿想吃南瓜饼,程砚洲又去粮店买了绿豆和红豆,打算熬成馅儿包南瓜饼里。 两人从外面买东西回来, 顾莞宁已经把被褥都收进了柜子。 程砚洲再把蚊帐拆下来,一块塞进去。 把添置的东西都带上, 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回了营区。 虽然只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 但回到这里后顾莞宁莫名就觉得安心。 顾鹤庭也差不多,他才转来小半年,再回京市后就一直挺不自在的。虽说有几年不在京市难免生疏,但吃年夜饭的时候心里头还是惦记阳市这边。 回到营区, 顾鹤庭都没上楼,等上面吊了个小包下来, 骑着车又没影儿了。 过年这阵子,宿舍楼的热水全天候供应。 回宿舍的第一件事, 顾莞宁就冲进淋浴间洗了个热水澡。 着重洗了两遍头发。 北方秋冬两季别的不多,就风特别多。 风裹着细沙打在身上,顾莞宁感觉头顶都重了两斤。 这时候就特别羡慕程砚洲和二哥的板寸, 根本存不住沙子。 擦擦头发, 顾莞宁过去和程砚洲一起归置东西。 二哥带的主要是吃的, 还有几件厚棉被, 到时候放他自个宿舍去。 再就是些他的衣服, 还有一本顾家的相册。 放不住的吃食都挑出来, 放得住的都塞柜橱里去。 一共五只烤鸭留下了三只,另两只给表姐。 回来前分了个包裹,刚才二哥没上楼就是送东西去了。另外销个假,再顺道去小窗口和食堂转一圈。 吃火锅的话,单手头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二哥带来的新鲜的菜、一块冻得梆硬还挂着霜的牛肉、酥肉、锅巴、烧饼…… 以及刚买的猪羊肉、家里存着的粉条、丸子、土豆、笋干和干蘑菇之类的。 “希望小窗口有鱼虾卖。”看一圈桌上的食材,顾莞宁又道:“还有豆腐。” 听她说起豆腐,程砚洲去橱柜翻了翻,找出一碗过年前炸的豆腐,端进去给顾莞宁看,“这个行吗?” 顾莞宁瞧了一眼,将就着吃吧。 屋里,把两张桌子并一起,各种食材一一洗好摆上去。 桌边随意放着一堆葱姜蒜。 顾莞宁抱着石臼捣蒜捣辣椒,待会儿吃火锅的时候当蘸料。 程砚洲则在阳台上炖汤,完了叮叮当当切肉切菜。 阳台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以免做饭时的味道传出去。 里屋的窗户则开了条缝,方便顾莞宁和程砚洲说话。 顾莞宁问:“炖的汤能加参片吗?” 想了想,程砚洲点头:“加年份小的那个。” 之前在南河县程砚洲买了三根人参,离开的时候给二老留下了那根用过的,带了两根到阳市。 后来又买了支百年份的。 目前最老的那根还没动过,吃的都是年份小的。 人参毕竟不是大萝卜,顿顿吃的话顾莞宁这小身板也受不住,基本上就一个月炖一次汤。 一锅汤可以吃两三天,还得分程砚洲和顾鹤庭一半多。 那锅用整鸡和羊棒骨炖出来的汤,程砚洲打算倒出一半来煮火锅。 剩下一半留着接下来几天喝。 冬天冷,也不怕放不住。 年后他有大半年都不在,到时候这参汤估摸着得断了。 想到这儿,程砚洲又切了一片,再抓两颗红枣和山菌扔进去。 吃药他倒是不担心,熬药的流程他教过媳妇儿。再加上寄宿的人家一家都是大夫,比他这个门外汉更精通。 锅盖上的小孔冒出几缕水汽。 楼下响起顾鹤庭的声音:“程老三你家里来电话了!” 程砚洲转身,开了条窗户缝,“谁打的?” 顾鹤庭大声回:“你四弟!他问我名字来着!你找找我立马给他送过去!” 名字! 顾莞宁立马去翻抽屉,翻出张纸来递给程砚洲,“这个!” 程砚洲瞧了一眼。 只见上面的名字清一次‘程明’开头: 程明岚、程明湘、程明毓、程明微、程明雪、程明歌…… 程砚洲:“……” 他道:“咱们家这一辈的女孩名字都不愁了。” 顾莞宁挠头,“我也不知道小慧的要求是什么,就翻字典把能用的字都组合了一遍。” 绳子绑住纸吊下去,程砚洲冲下面喊:“别打电话了,发电报吧。” 怕顾鹤庭领悟不了自己的意思,他补充:“只发最后一个字。” “知道!”拿到纸,顾鹤庭立马又跑了一趟。 刚好那边也发了电报过来,是程砚波从老大夫那里买来的治风湿的药方,一张内服一张外用。 这可是人家传了几代的药方,程砚波花了大价钱才买到手。 两边电报都到手,又通了个电话。 看着手上新鲜出炉的十几个名字,程砚波那叫一个震惊,真没想到三嫂这么用心。 一气过一遍,程砚波只觉得哪个都好听,哪个都想给女儿起。 他这样,小慧肯定也没区别。 沉思两秒,程砚波觉得实在不行就把名字包成纸团,让女儿自己选。 电话接通,程砚波道:“喂,顾二哥,那方子一个是吃的一个敷的,敷的那个可以制成膏药贴在病灶处,一贴能顶两天。” 他隐约了解些顾家的情况,所以比较推荐膏药那张。 按照他说的,顾鹤庭区分了一下,点头道:“麻烦老弟了,回头我啥时候再去南河县,咱们俩聚一聚。” 俩人都是一张嘴绝不冷场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从不让话掉地上。 几句话的功夫,要是有旁人在,八成得觉得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挂掉电话,两方都满意离开。 揣着方子,顾鹤庭立马又跑了趟卫生所,去找表姐制膏药。 刚收了一份丰厚的‘礼品’,紧接着就来份任务,谢晓晨看着顾鹤庭那张二皮脸,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去。 她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问道:“要多少?” 顾鹤庭两边嘴角一扯,露出假笑:“先来一百张吧。” 那不是微笑,那是血盆大口吧。 谢晓晨:“……” 她指着门口:“两天内别让我看到你。” “好嘞!”顾鹤庭麻溜闪出门。 离开卫生所,他先后到食堂和窗口转了一圈,看着能买的都买了不少。 路上瞧见战友他也有说法:“这不马上咱就得出去训练了么,又赶上我年夜饭不在,我三妹非说给我补一顿。” 一碰面就被炫耀兄妹情深。 其他战友:“……” 主要他们都没开口问。 吃顿好的也没什么,年后整个营区估摸得离开三分之二的人,所以各家各户都打算正月十五再吃一顿团圆饭。 毕竟接下来大半年都不在呢。 顾鹤庭两手沉甸甸地回来,一进门就喊:“晚饭好了没!快饿死我了!” 顾莞宁埋头捣蒜,闻言回道:“没有呢,还在醒面。” 顾鹤庭:“?” 他一愣,“醒面做什么?” 吃火锅,还用醒面吗? 把蒜蓉倒进碗里,顾莞宁抬眸瞥他一眼,“做南瓜饼和麻酱饼。” “哦对了,还要做面条,那个面就等你和了。” 顾鹤庭撸起袖子,“等我洗把手,这是在窗口买的鱼,让小吴给杀干净了。问了那边没有虾,但是有豆腐我就买了一块。” “还在食堂买了馒头米饭,不过咱吃麻酱饼,这些就留着到明天吧。” 准备好调料,顾莞宁又领了个任务。 ——拿擀面杖锤鱼。 把鱼肉锤成肉泥,再加姜蒜搅拌,捏成丸子热水下锅。 再出来就是鱼丸。 鱼丸鲜甜可口。 鱼骨也有它的去处,和鸡羊一起炖了汤。 牛肉一半给切成片,一半剁成肉泥,和猪五花混一起煎成肉丸子。 新买的平底锅一锅两用,中间摊饼,外围一圈丸子。 丸子煎出的油蔓延到饼下面,都不用额外抹油,麻酱饼就被烙得油光酥脆。 顾莞宁见状又让程砚洲煎了三个鸡蛋,“我还要三个肉饼。” 程砚洲拿铲子压一下肉丸,变平了就是肉饼。 肉饼、鸡蛋片、番茄片和莴苣叶子依次夹进热乎的麻酱饼里,再刷一层酱,三个中式汉堡……叫三明治也可以就完成了。 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可现在都六点多了还没开饭。 三个汉堡一人一个先垫垫肚子。 顾鹤庭一口咬半个。 低头瞧一眼,他心说虽然怪了点,但还挺合自己口味的。 于是在三人的一致同意下,程砚洲又拿铲子压了几个肉饼。 南瓜饼也做了三个口味的。 绿豆、红豆和巧克力奶糖味。 最后一个口味的创意来源于顾莞宁,她主要觉得生吃巧克力太腻味了。 快八点的时候,汤熬得差不多了,倒一半出来做汤底。 搬一个炉子进屋,再把汤锅放上去接着煮,小火焖煮。 各种肉和菜摆在桌上,三人围着炉子开始吃晚饭。 肉片下锅。 等熟的时候顾鹤庭道:“明天捡一碗南瓜饼给表姐送过去。下午老四发了两张电报来,是治风湿关节病的药方。我托了表姐制一百张膏药,到时候寄给爷爷他们。” 程砚洲顿住。 老四…… 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顾莞宁也顿住,“一百张?” 纯手工? “我们也过去帮下忙吧。”她道。 顾鹤庭摆手,“不用,你又没那手艺。” 肉片切得薄,烫一会儿就熟。 三人眼疾手快夹进碗里,很快又下了一波。 接下来就是想吃什么煮什么。 一边吃着,顾鹤庭说起回京市打听到的消息。 “何红兵当上副会长以后,丁家的三个人也升了职。” 原本正春风得意呢,没两天又跟徐家交了恶,把一家子都弄进了医院。现在丁家的人可都夹起尾巴老实得很,生怕到手的好处再被要回去。 顾莞宁塞一口肉,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 “三个人?” 丁家不是一家四口吗? 顾鹤庭点头,“没错。那个丁红霞啥好处也没有,徐家没给她彩礼,丁家没给她嫁妆,她的工作也被转手给了何家何红兵一个侄子。” 完了,还得去徐家照顾瘸了腿的徐文理。 “她好像叫丁凤霞。”顾莞宁纠正。 顾鹤庭一脸不在意,“谁管她叫什么?她还有个哥哥我倒记得,叫丁红龙。” 顾莞宁:“……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不叫丁红龙,叫丁凤龙。” 顾鹤庭:“……那个也不重要。” 顾莞宁咬着筷子思考,“她会甘心吗?” 通过那本书以及和丁凤霞短暂几天的相处,她不觉得丁凤霞会甘心接受这个安排。 顾鹤庭突然压低声音,“我这次还打听了一个消息。” 顾莞宁下意识把脑袋凑过去,“什么消息?” 说着,她示意程砚洲也靠过来。 程砚洲往她那边凑了凑。 放了只耳朵听秘密的同时,他也不忘给顾莞宁夹菜。 顾鹤庭:“那个丁红霞被徐文理他娘和妹妹算计,跟徐文理不清白了才定下婚事的。” 顾莞宁:“啊!”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呢,她怎么愿意跟徐文理结婚。” 没断腿之前徐文理可能是个好对象,断了腿可就完全入不了丁凤霞的眼了。 这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年前丁凤龙去徐家找事的时候,徐敏丽秃噜嘴给抖落了出来,让后面跟去的女同志听个正着。 顾鹤庭吃一筷子肉,咽下去才说:“还有呢。” 顾莞宁用眼神催促她。 顾鹤庭道:“这个,我是听徐斯南说的。” 顾莞宁扒拉一只鱼丸进嘴,吃的腮帮子鼓鼓,“什么事?” 顾鹤庭看了她一眼,“你先吃完,我怕你呛住。” 闻言顾莞宁眼睛一亮。 哦? 那就是大事了! 程砚洲也加快了速度。 小两口一起吃完,竖着耳朵听八卦。 顾鹤庭:“大年夜,丁红霞跟徐文理他爸……” 话没说完,一切却在不言中。 顾莞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程砚洲赶忙端水给她。 平静下来,顾莞宁震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震惊。 果然,字越少,事越大。 然而还没完。 顾鹤庭又道:“据说徐文理也在那屋。” 顾莞宁&程砚洲:“……” 默了默。 她缓缓开口道:“我觉得,我现在有一种冲动。” “创作的冲动。” “我想写一本小说。” ——《四大家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2 23:17:55~2022-10-23 23:2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豚泪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升职◎ 其实要丁家和徐家的人如何不是主要目的, 本质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红兵。 当初他举报顾家,顾家被下放,他因而升职。 只要他倒了, 那他经手的举报事件就能被重新查证。 认真查的话, 顾家禁得起查。 反而就怕查证的人不仔细, 如当初一样只凭几封信就断定顾家倒卖消息外加资敌。 问题是顾家几个有工作的长辈并没有身居要职,交际关系更是窄得要命,除了几家姻亲常来往的就是老爷子的学生。 还说什么资敌, 更是天方夜谭。 那是资敌吗? 那纯粹是拿家底去进货的! 好些专业的书籍国内根本买不到,家里有人出国留学, 又是在西边。毕业前再游学两年, 不正是买书的好机会吗? 结果就叫人拿这个给举报了。 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没用。 当务之急就是把何红兵拉下来,只有他下来,顾家才有被平反的一天。 顾鹤庭打听到的消息也没几件有用的, 全是四大家族的奇事秘闻。 吸人眼球的那种。 听着下饭不错,真计较起来没有大用。 顾莞宁摸着下巴思考。 她十分疑惑, “何红兵举报咱们顾家就没个切实的证据,他能升到副会长的职位可见办的举报案不少, 八成也没哪家是有证据的。” “他办了这么多冤假错案,怎么就没人举报他呢?” 锅里咕嘟着面条。 顾鹤庭挑一大筷子,铺上肉, 大口大口吃着。 闻言他回道:“怎么没有?那可多着呢?” “但是我查不到。” 顾莞宁轻叹一声。 想也是。 当年事发突然, 二哥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 正准备着上大学呢家里就出事了。 再后来, 二哥就进了部队, 一直在西北军区, 跟京市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一个人在京市毫无根基,哪怕有一群仗义的狐朋狗友,可他想查的人是某个区革委会的副会长,没哪个人愿意招惹。 顾鹤庭也清楚,提这个只会让朋友为难,再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得不偿失。 至于谢家和徐家,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 毕竟何红兵举报完全不需要证据,他大可捏造一份,多的是这两家的对家搭手。 “那我们不能捏造吗?”顾莞宁重新端起碗,舀了碗汤小口抿着。 顾鹤庭放下筷子,“也是个办法。那给谁?给那个输给他的主任?”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程砚洲也发表意见,“只有捏造的证据一查就露馅,最好真真假假结合着来。”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顾鹤庭:“比如,大肆敛财。” 顾莞宁:“投机倒把。” 程砚洲勉勉强强想起个合适的:“贪污受贿。” 顾莞宁发挥想象:“他们打砸的时候出过人命吗?” 顾鹤庭张张嘴,“那必然不少。” 简直是常态。 顾莞宁试图用文学创作的逻辑去猜测何红兵这样的反派有什么设定。 “男人有钱就变坏,他是不是还强迫别的女同志跟自己不清不楚?” 程砚洲&顾鹤庭:“……” 虽然…… 好吧,这个猜测真的很合理。 程砚洲为自己正名,“也有少数不会变坏。” 顾鹤庭连忙点头。 在这点上,他大概唯一不会跟程砚洲有分歧。 顾莞宁左右看两人一眼,收回视线,她夹一块烧饼泡进汤里。 “吃饭吧。”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准备的东西有点多,三人都吃饱后还剩下一把面条、一盘肉和一盆饼。 收拾收拾放到橱柜里,明早用这个汤把剩下的食材煮一煮,吃个大杂烩面条。 回自个宿舍前,顾鹤庭从包裹里抽出一条毛毯扔给顾莞宁。 这是他让发小从毛纺厂弄来的,一共五条,一条给了老爷子,还两条正在路上。 这毯子又软又暖和,还不厚,铺着盖着都舒坦。 归置东西的时候顾莞宁就看到了,但她没拿。 因为她没忘了二哥裹钱的臭袜子就是从毛毯里拿出来的。 她僵着两手,捏着毛毯有些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地问:“二哥,你没用这条裹袜子吧?” 顾鹤庭:“……” 他没说不,也没说有。 定定沉默一会儿,顾鹤庭眉头一扬,呵呵笑道:“这种毛毯洗了可就不暖和了。” 然后拎着东西就回了他自个的宿舍。 顾莞宁扭头去看程砚洲。 “趁吃饱饭有力气,我们把这条毛毯洗了吧。” 虽然觉得顾鹤庭不大能干得出给一条脏毛毯的事,但一想到这条毛毯曾和臭袜子同处一个包裹。 程砚洲干脆地点头,“我去洗。” 清洗的时候没用肥皂,恐怕洗出来的毛毯硬邦邦的。 两人把毯子搭在水房晾衣服的撑子上,用温水打湿,来回几遍拧干净带回宿舍,再挂在炉子上方用火烤。 约莫一宿就能干透。 次日,早起后程砚洲去阳台给炉子添蜂窝煤,顺便摸一把上方的毛毯。 毛毯带着融融暖意,柔软亲肤。 这可比他们自家用打来的兔皮拼成的毯子好多了,不磨人,还轻薄。 之前家里寄来过两张,这会儿正铺在棉褥的下头。 这张待会儿就直接铺在最浮头上。 没两分钟,顾莞宁也从床上下来,程砚洲就趁这工夫把毯子给铺上去。 顾莞宁洗漱好,躺上去试了试。 她遗憾道:“要是外公也能用就好了。” 两只胳膊在毛毯上滑动,她示意程砚洲也躺过来,“二哥说还有两条在路上,到时候可以给爹娘寄过去一条。” 南河县可比阳市冷多了。 程砚洲单手枕着脑袋,闻言回道:“那倒不用,家里有毛毯。再说爹娘的身体比你好,这毛毯你用着更合适。” 顾莞宁停下动作,唰一下扭头瞪他。 在她的怒视中,程砚洲异常坚持自我,“爹娘还参加了最近一次的秋收。” 顾莞宁面无表情:“……过阵子家里电话,我会把这话如实转告的。” 轮到程砚洲沉默,他抓住顾莞宁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睁大眼看着她,“咱们夫妻间的私房话,不用说给爹娘听的,对不对?” 顾莞宁戳破他的心思,“你是怕再回家娘会把你赶出门吧。” 简直要孝死。 程砚洲揉揉眉心。 她娘真能干出来。 “你总要有条换洗的。”他解释:“这种毯子其实中看不中用,放炕头上烤两天就白瞎了。” 再说他们家过冬的时候都在炕头上吃饭,桌子一放,饭菜一摆,汤汤水水的都可能滴到毯子上,三天两头就得换一条。 还是家里那种厚毯子耐糙。 直接这样说就行了呗。 鼓起腮,顾莞宁不满道:“你真该学学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程砚洲眉头一皱,思考两秒问道:“是教怎么委婉埋汰人的吗?” 语言的艺术:把难听的话说好听。 等于委婉地教如何埋汰人。 顾莞宁更气了。 他又知道了。 吃过早饭,程砚洲就和顾鹤庭去训练场训练。 下去前拎了昨天蒸的南瓜饼和一袋麻酱饼肉饼,顺路到卫生所送给表姐谢晓晨。 顾莞宁则收拾出物理课本来,翻看两页找找感觉。 化学课本的第一册 还剩下三章,工程量不小。她给自己定了个期限,要在两个月之内全部翻译完。 早饭的时候说好中午在食堂买饭。 中午饭点顾鹤庭一个人从训练场回来,也只拎了两人的饭菜。 顾莞宁过去开门,见只有二哥一人,她朝楼道里伸头,“程砚洲呢?” 顾鹤庭进屋换鞋,闻言回道:“他们团长找他有事,估摸是交代训练和大比的事情,得吃了午饭才回。” 这次比赛以团为单位,比赛前各团部得出去练俩月,再到比赛场地集合。 整个比赛历时仨月还多,临时加项目的话四个月也可能。 完了有些团部还会接比赛后头训练俩月,好把前一段的经验给消化消化。 顾鹤庭买了两道菜,一道土豆片一道白菜干豆角炖萝卜丸子。 吃饭的时候顾莞宁说起毛毯,“我想给南河县寄两条,你那个朋友还能卖吗?” 顾鹤庭也没觉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他点头,“他能弄,下午我去城里顺便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给寄点山货就行。” “城里人,没什么见识。” 吃多了精细粮食就想吃点不一样的,正经的山货他们可相当稀罕。 闻言顾莞宁沉默。 她一时不知道这算不算讽刺。 可实话算什么讽刺呢? 饭后不久,程砚洲就从外头回来。 见他回来,顾鹤庭拍拍裤子,“我去城里一趟,晚饭回来吃,有啥想带的没?” 顾莞宁摇头,“没有。” 她们昨天才从城里回来,该买的都买了,该寄的也都寄了。 程砚洲示意他停一下,“刚才刘团找我。” 顾莞宁点头,对呀。 程砚洲握紧她的手,“刘团说他刚提交了转业申请。” 听见这话,顾鹤庭懒散的表情一瞬间正经。 “啥意思?这是要你接他的位置?” 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后,顾鹤庭一拍大腿,啧一声,“你们刘团,看不出来真仗义。” 程砚洲点头。 他也没想到刘团会这样做。 刘团虽然年纪大,四十岁出头,但过了这次比赛未必不可能往上走一走,到时候再转业待遇又会拔一截儿。 他这时候让出位子,对程砚洲来说意义巨大。 原本这两年就是他提干的时候。 四年前他当上营长,四年间他任务无数,不断立功,就算没有比赛他也大可凭这些履历往上一步。 只是任何地方都免不了关系户,比赛给了他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机会。 如果这次赛前他就能升一级,比赛的结果便会记录在未来三年的履历中。 如果还想进一步,这就是他的倚仗。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领导也只会更加关注他最近三年的经历从而判断这个人有没有潜力。 第94章 ◎好骗◎ 十四号, 元宵节前一天,程砚洲升职的通知就下来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想来年前俩月刘团就有了申请转业的意向, 这段时间足够上面对程砚洲审核调查。 表姐谢晓晨加班加点做了一百五十张膏药, 于是顾鹤庭又进了趟城, 把膏药和两张旧棉被寄给外公。 顺便,他给南河县发了报喜的电报,又把顾莞宁给他的二百块钱给汇过去。 南河县。 大年刚过, 各家都忙碌起来,不等再过十五, 队里又安排着大家上工了。 一个冬天过去, 地冻得梆硬,拿锄头砸都砸不出个坑来。 几天下来,翻地进度缓慢。 可难不是说就不干了,否则等开春暖和起来地还没翻, 种子都下不了地,这一年就算是完了。 赶着队里休息那天, 冯秀芝和杨桂花还有几个老姐妹去了县城一趟。 供销社里程严慧出了月子就回来上班了,做双月子的时候吃了太多参鸡汤猪蹄汤, 导致她现在整个人比以前胖了少说有两圈。 不过人长得好看,胖了也依旧好看。 冯秀芝把家里带的东西给闺女,又问了问那一对龙凤胎的情况, 听说能吃能睡长得白白胖胖, 乐得笑开了花。 那可是龙凤胎呀, 一双小人儿又长得玉雪可爱, 搁谁家都得捧到手心里去。 杨桂花也有幸瞧过一眼, 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回去后赶紧催她家继昌和儿媳姜小芸努力。 这就导致过年猫冬那俩月,小两口就没咋出过门。 自打老三两口子去了阳市,那是三天两头往家里寄东西。 于是冯秀芝跟杨桂花又结伴去了趟邮局,果不其然就赶上拿电报和汇款单子。 看到电报上的内容,冯秀芝的嘴角差点咧到脑后去。 汇款单子还没看,冯秀芝连忙拉着杨桂花走到旁边的无人胡同去,压低的声音里充满喜悦:“我家老三升了!” 杨桂花反应了两秒,“男娃女娃?” 冯秀芝拍她一把,捂嘴笑道:“啥啊,升团长了。” 杨桂花瞪大眼,扒着她的胳膊兴奋地说:“大好事啊!!秀芝,这可是咱大队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了!” 两人在胡同里高兴了会儿,结伴往回走。 冯秀芝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她道:“原本老三跟莞宁打算年后让我跟老头子去阳市,这不,赶上部队有个比赛老三大半年都搁外面,我跟老头子一时半会儿是去不成了。” “那莞宁那孩子咋办?小顾是不是也得比赛,她一个人在部队能成不?”杨桂花问。 冯秀芝点头,“能成。莞宁的表姐是部队里的大夫,人家跟公婆有大房子住,到时候莞宁就跟她一起。” 往回走着,路过丰收大队时,扭头往里瞧一眼,能看到里面破败倒塌的一片民房。 房顶墙沿儿上积着白皑皑的雪,小路上半天不见一个人影,连个疯跑的孩子都看不见。 谁能想到这是放假的日子? 杨桂花往地里看了看,扭头跟冯秀芝说:“那上面还有雪花。” 冯秀芝摇头。 败成这样能怪谁? 自作孽罢了。 继续往前进大队走,杨桂花道:“我听长顺说,赵家的媳妇儿走的走散的散,出去的也都被送回来。别看大白天一点声没有,指不定内里闹成什么样呢?” 前车之鉴,现在那些人真是一点动静都不敢有。 冯秀芝:“那指定也没女同志愿意嫁进来,赵家的闺女八成得熬成老姑娘。” “谁说不是呢?”杨桂花换了只胳膊挎篮子,“也不全是丧了良心的,白遭了罪。” 别说什么不丧良心为啥不给知青出头的话,见义勇为都得先讲究个自保。 丰收大队的前身是宗族村,村里唯一的姓氏就是赵家,大队长几乎相当于从前族长的位置。 要是有哪家想给知青出头,别说真做了什么,就是给知青说两句话都得被骂一句吃里扒外,完了全族人一起孤立你家。 那后果可比知青差不了多少。 所以杨桂花觉得,那些黑了心肝子的咋遭罪都不为过,但有几家真罪不至此。 跟她一样想的不在少数。 冯秀芝回头瞥了一眼,拉着杨桂花往大队快走,“都是一个姓的,当初受了好处,现在一起还呗。” 听她这么讲,杨桂花觉得也有道理,“也是。赵有庆在丰收大队也不是一言堂,肯定许了好处才让那些人闭嘴。” 这样一想,那丰收大队从上到下还真是罪有应得! 回到大队,两个老姐妹在程家门前分开。 冯秀芝挎着篮子进院,“大江,快叫你媳妇儿回来,有大事!” 程砚江从厨房门口冒头,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啥事啊娘,这么开心?” 冯秀芝刚想开口,想起什么回头把门栓插上,才小声说:“好事!老三他当团长了!” 程砚江立马从小板凳上跳起来,“真的?!” 那可是大好事! 程砚江两手随便往衣服上一擦,颠颠儿就往外跑,“我去喊兰兰,娘咱待会儿包顿饺子庆祝一下吧?” 冯秀芝白他一眼,“你就知道吃,吃!” “记得顺道把你爹喊回来!” 闻言程砚江停下原地敬个礼,身板挺直,嗓门洪亮:“保证完成任务!” 仨孩子还在外头疯跑,到了饭点才知道回来。 冯秀芝进堂屋把汇款单拿出来,一瞧上头的数字把眼珠子瞪得老大。 “两百!” “哎哟,程老三你是打着让你媳妇儿喝西北风吗?” 冯秀芝赶紧跑去放粮食的屋里。 挑几条腊肉腊兔子包上,再包一堆山菌、核桃、榛子、松子,小米也挖上两瓢。 收拾收拾下午她就让老大跑趟县城寄出去。 不多会儿外头仨大人回来了,路上就听程砚江说了老三升职的事,现在脸上都带着笑。 程长河一进屋,先坐下给自己倒杯水,乐得牙花子都快啧出来了,得意洋洋:“老婆子那话咋说来着,好竹出好笋,咱家老三出息了!” 冯秀芝没好气地踹他一脚,“那叫虎父无犬子!” 没文化! 平白挨了一脚,程长河都习惯了,他挠头,“我咋就虎父了,那你啥?” 听见这话冯秀芝又一脚过去。 敢埋汰她是母老虎,这老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快速把东西收拾了个包裹,冯秀芝往桌上一撂,“中午吃油渣饺子,兰儿你去地窖里挑俩菜。老大,吃完饭你跑一趟县城,给老三寄个包裹,顺道把钱取出来。” 包裹下头压着汇款单。 杨碧兰再熟悉不过那样式,当下便知道老三又寄钱回来了。 她心里面感叹,明明走之前就留了不少前,这才多久又寄钱回来,也不怕莞宁有意见? 中午程家包了顿酸菜肉渣馅儿的饺子。 冯秀芝挑了一碗出来,让杨碧兰给俩知青送过去,这可是她家莞宁的好姐妹,也是她家孙子孙女的老师,必须得保持好关系。 正好赵红英和柴瑞云上山捡了一天的柴,想吃顿好的就蒸了红糖包子,照程家的人头捡了四个还回去,一人半个肯定够分。 这小半年,赵红英和柴瑞云一直租林大娘家的房子住,年夜饭也是俩人搭伙准备的,弄了两个肉菜一锅饺子,吃得满嘴油,比以往在家的时候吃得都不差。 年底两人有工资又有粮食拿,还拿了大队部给老师的两斤猪肉的福利。 说真当队小的老师不比城里的工人差。 另外赵红英和柴瑞云也试着给报社投文章,偶尔中一两篇,稿费攒起来够去国营饭店吃顿红烧肉的。 有时候随带一两张肥皂票,正好合适她俩爱干净的性子,多出来的可以换给大队社员,大家的关系一天比一天融洽。 有这俩人带头,知青点那边也不像之前那样排斥和社员交流,社员们对知青的印象也一天天在变好。 听说冯大娘刚从县城拿电报回来,柴瑞云拉着她问:“是莞宁来消息了吗?” 杨碧兰点头,却不准备今天就把老三当团长的事情说出来。 她道:“我家大江下午还得去趟县城,你俩有给莞宁的信不,一块帮你们带了。” 两边经常通信,柴瑞云一听就回屋拿了东西过来。 “除了信,还有红英姐家里寄来的海货,劳烦兰嫂子帮忙一起寄过去。” 送走杨碧兰,柴瑞云进厨房吃饭。 赵红英炒了盘蒜片蘑菇,见她进来问:“你跟兰嫂子说你开春后回家探亲的事了没?” 柴瑞云摇头,“还是不麻烦莞宁了,我有两个同乡也想今年回去看看,一路能结个伴。” 赵红英接着摆饭,劝道:“你呀,你说了莞宁还能嫌你麻烦不成?北江省跟北湖省隔那么远,最好你在阳市停一下休整两天,不然一连半个多月的火车我看你受不受得了。” 柴瑞云想起自己当初从北湖省到北江省的一路来,基本上一个月都在车里过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瞧她这样,赵红英道:“吃完饭我跟冯大娘说一声,你也跟你同乡商量好,到时候叫莞宁带你在阳市休整两天。” 柴瑞云弱弱点头,“那好吧,等我回家就给莞宁寄多多的特产。” 吃完饭,留下柴瑞云收拾,赵红英赶紧去了程家。 事情一说,冯秀芝却神情犹豫不似之前爽快,她道:“要是以前我就应了,可是红英啊,年后我家老三还有莞宁二哥都得出去训练,就她一个在阳市人生地不熟,我恐怕她接不了。” 一听这样,赵红英立马道:“您说得对,要是程营长和顾营长都不在就难办了,莞宁一个女同志独自外出也危险。” “你明白就行。”冯秀芝拍拍她的手,“不过我高低得问问,瑞云那孩子可是要回北湖省,那老远的距离最好是中途下车休整一下。” 赵红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次挺不赶巧的,两个男同志都不在,只有莞宁一人张罗她也担心。 下午,刚从城里回来的顾鹤庭又跑了趟传达室接电话。 接完电话又跑着回到宿舍,一来一回相当于跑了五公里。 “小晚,你那个朋友柴什么云的三月份回家探亲,她想在阳市中途停两天让你接一下。” 顾鹤庭简短快速地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顾莞宁纠正,“她叫柴瑞云。瑞云姐要回家探亲?” “她可是北湖省的,只有一个人吗?” 那可太不安全了。 顾鹤庭灌了杯水,“是挺远的,程老三的大哥说跟她一起的有三个同乡。” 程砚洲从桌前抬头,“大哥说什么了没有?” 顾鹤庭摆手,“也没啥,就是他说你娘说叫你俩别再寄钱了,万一我家小晚再喝西北风咋办?” 程砚洲:“……” 顾莞宁接着问,“你答应了没?我倒是想接,可到时候你们两个应该都出去训练了,就我一个人,我……” 她还对市区不咋熟悉。 迟疑着,她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说道:“我可以做后勤部的车到车站,然后带瑞云姐到城里的房子住两天,然后再做公交车回营区。” 程砚洲想也不想,“不行。” 火车站人流量大,不知道从哪里就蹿出个人贩子来,最喜欢拐他媳妇儿这样的年轻女同志和小孩。 顾鹤庭点头,“答应了。不还有表姐么,叫她跟你一起。” “表姐愿意吗?”顾莞宁问。 顾鹤庭反问:“她为啥不愿意?她可是你表姐!” 顾莞宁:“……” 顾莞宁片刻无语。 她觉得自己深刻地悟了表姐为什么这么纵容二哥。 八成是因为表姐有道德,有包袱,一绑架就绑架个准。 “她公婆级别高,部队里给配了车,到时候你俩让警卫开车去车站,再开车把人拉到市里的房子去,多安全!” 顾鹤庭一拍裤子站起来,“行了,话到了我得去训练,程老三你去不去?” 程砚洲翻过页书,“不去。” 他要陪媳妇儿。 顾鹤庭摇头,“啧,不上进。” 等他离开,程砚洲拉着顾莞宁嘱咐,“到了车站千万别跟表姐分开,你身边必须得有人。” “咱家的屋子都是收拾过的,西边三间是客房,到时候你就安排朋友住那里。” “国营饭店的位置你认识,可以带他们过去买干粮,或者到后面集市买粮买菜回来让他们自己做。” 顾莞宁被一股脑儿填鸭式教学。 她揉揉耳朵,“我都知道,我又不傻。” “你不傻,但你看着就好骗。”程砚洲捏一把她的脸颊肉,“你得心里有成算,把什么都想好了,否则别人见你什么都不明白,不骗你骗谁?” 转天就是正月十五。 上午训练回来,三个人凑在一起包了顿饺子。 中午吃饺子,晚上吃顿肉。 饭点前后,表姐谢晓晨端着饭盒来了宿舍。 一开门,看到她那头比之前的短发还短的头发,顾鹤庭一时没认出来。 沉默两秒,他问:“这位男同志是?” 谢晓晨白他一眼,推开他径自进屋,“家里炖了牛肉,我婆婆让我送一碗过来。” 她那头短发实在引人注目,跟营里的女兵差不多。 当然不是文工团的文艺兵,而是要跟程砚洲他们一样出任务的女兵。 加上谢晓晨身姿高挑纤瘦,挺得笔直,衬得英姿飒爽。 顾莞宁盯着看了有半分钟。 谢晓晨笑道:“看啥呢?” 顾莞宁指了指头上的头发,“不冷吗?” 谢晓晨:“……反正不暖和。” 她坐下来,跟旁边拿碗筷的程砚洲摆摆手,“我待会儿就走。” 扭头,谢晓晨跟顾莞宁解释:“还不是月月那丫头。她快开学了,早晨赖床起不来,自个又不会梳头发,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迟到。我就让她把头发剪了,她说得我先剪她才剪。” 她对头发长度没什么要求,利落爽快地自己拿剪子给剪了。 月月哭着鼻子进了理发馆,到现在已经三天没出门了。 第95章 ◎监督◎ 说完这个, 谢晓晨环视一圈这不大的宿舍,“你的东西这两天就搬过去吧,屋子我收拾出来了, 就带常穿的衣服和一套被褥就行。” 程砚洲道:“明天我就送过去。” 正月十六。 营里的训练还没开始, 但饭点去食堂的话, 能看到许多士兵陆续从训练场的方向过来。 程砚洲照例只训练半天,下午和顾莞宁送铺盖卷去江家。 顾莞宁的房间在二楼,也在谢晓晨和江明月房间的对面。 房间不到十平米, 放了一张单人床、一间衣柜、一套书桌椅和一面小书架。 程砚洲铺床。 顾莞宁归置衣服书本。 谢晓晨抱着蚊帐上来,见房门半开着, 她敲两下, “能进吗?” 顾莞宁转身去开门,“能进。” 谢晓晨:“给你送蚊帐,单人的。咱们后院有几棵树,到了夏天蚊子多。” 顾莞宁接过蚊帐, 十分关心,“多到什么程度?” 谢晓晨想了想, “大概开了窗户这屋子的门就不能开的程度。” 说完她笑着道:“放心,过两天后勤部回来安纱窗。到了夏天窗口有蚊香卖, 家里也有驱蚊的药膏。” 不是顾莞宁怂。 她属于比较招蚊子的那种,而且被蚊子咬了特别明显,一个包有指甲盖那么大。 铺好床下来, 谢晓晨把房间钥匙给顾莞宁。 “等他们离营你就过来住。家里人不多, 这半年我跟我公婆在市里的医院上班, 基本不在家吃饭。你姐夫跟队训练也不在, 月月中午吃学校食堂, 只有早晚在家吃。” 这样一说, 好像顾莞宁自己独占了这幢大房子。 她问:“那月月上下学呢,我可以帮着送。” “那不用。”谢晓晨表情严肃又冷酷,“她跟我打赌输了,从这学期开始要自己上下学。” 顾莞宁:“……” 她虽然没有正式了解过这对母女,但每一次听都能刷新认知。 谢晓晨道:“不过偶尔我们回来晚,可能要你跟月月自己解决晚饭。” 顾莞宁点头,反正她自己也要吃,再带个孩子而已。 从江家离开,顾莞宁也没见到江明月小朋友,听说她被表姐压着去了三楼书房赶作业。 可怜的小朋友。 刚被迫剪了头发。 正月十八。 一大早,营区最大最亮的放军歌的喇叭里响起集合的哨声。 程砚洲动作快速又安静地下床,换上训练服,开门碰到顾鹤庭,两人一起跑步去营区北面的训练场。 哨声提前了整整三个小时。 顾莞宁的生物钟到点儿,醒来揉着眼睛没看到程砚洲,下床在宿舍里转一圈也没有。 她坐回床上,呆呆看着墙角发呆。 程砚洲应该是去参加动员会了。 这个之后,后天就是他们出发训练的日子。 训练要交伙食费的。 顾莞宁起身到书桌前,翻出家里装存款的铁盒子来。 她数出十五张大团结,等程砚洲和二哥回来交给他们。 家里大部分现金都存到存折里了,还能拿利息。 所以盒子里的现金不多,只有二十张大团结和一些零碎的散钱。 外出训练很辛苦,顾莞宁都给顶格的伙食费,一个月每人八块钱。 算上八个月的,伙食费就是每人六十四块。 多出来的是给两人买衣服和应急的钱。 训练废衣服鞋子,程砚洲和二哥每个月都要去制衣厂买训练服。 外出训练条件只会更差。 盯着盒子看了会儿,顾莞宁又拿出一张大团结来。 十五张不够两人平分的。 想了想,她干脆又把剩下几张一块儿拿出来。 反正下月初一又能领钱了。 程砚洲升职以后工资级别提升,从前是十七级外加立功补贴一百三十多块,现在领十五级外加立功补贴一共一百五十多块。 二哥领十八级外加补贴共一百一十块。 盖上盒子,顾莞宁美滋滋地畅想。 希望二哥也拿个名次回来提干,这样工资级别就能升一升了。 家里每人都有一张存折。 她自己有两张。 一张是大姨寄来的那张五位数存折,一张是她自己的稿费收入。 未来她还打算办一张,存买房子的钱。 她未来没兴趣、不打算从商。 但是打算投资点什么,买房就很划算。 听程砚洲说动员大会结束后他们还会留下集体训练。 顾莞宁洗漱好套上大衣,去阳台熬上小米粥,再到楼下推车去食堂买饭。 食堂大厨的手艺不比国营饭店逊色,还舍得放料,窗口后头摆着的饭菜堪称色香味俱全。 顾莞宁要了两个肉包子和一个鸡蛋。 她真不怎么喜欢吃鸡蛋,在知青点那俩月几乎天天啃鸡蛋,打嗝都是鸡蛋味儿的。 但是瞧见别人手里的白胖鸡蛋,她回回忍不住就买一个。 最后不是便宜程砚洲就是便宜二哥。 回到宿舍,顾莞宁先去阳台烤火,等粥熬软开始吃早饭。 早饭后看书工作,中午去食堂吃饭,晚饭依旧如此。 晚上九点。 楼下有了打闹说话的声音。 不多时,楼道里也出现脚步声。 顾莞宁停下笔过去开门。 顾鹤庭进来一句话就是问家里还有饭没,“快把人饿没了都。” 以防万一,顾莞宁买了十个馒头。 她道:“还有半盘白菜豆腐,再切一块咸菜,赶紧吃完赶紧休息吧。” 现在都九点了,明天他们两个还得继续训练。 顾鹤庭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妥协道:“那就切块咸菜吧。” “不是还有肉丸子么,也给我来一碗,不吃点肉还真顶不住。” 程砚洲回锅热了下白菜豆腐,加了碗肉丸子,边掂锅边从编织篮子里摸来南瓜饼塞了几个。 训练强度可以忍受,但饭量跟不上。 早饭没吃,大会开完就直接跑步去南边的山里训练。 中午领了俩馒头,晚饭倒是有菜,可只有五分钟的吃饭时间,最多夹两筷子白菜再啃个馒头就得接着训练。 程砚洲端菜进屋。 顾鹤庭连忙放下手里的鸡蛋糕,抢似的夺了两个馒头,疯狂往自己碗里扒拉菜。 程砚洲好些,不过观察下就能发现他使筷子的动作也比平常快了几分。 顾莞宁看得目瞪口呆,“你们今天没吃饭吗?” 活像饿了三天一样。 顾鹤庭吃得头也不抬,也根本顾不上回她的话。 程砚洲抽空说道:“吃得不多。” 顾莞宁抿了口蜂蜜水,问:“你们训练的时候不会都这样吃不饱吧?” 他们可都得给伙食费的。 程砚洲咽下馒头,回道:“基本会正常吃饭,偶尔饿几顿会吃顿好的补一下。” 饭菜很快被一扫而空。 休息前,顾莞宁把伙食费交给两人,“多退少补。” 顾鹤庭数都没数,接过来一把塞进兜里,一副迫不及待的架势。 嘴上他却说:“会不会太多了?” 顾莞宁看着他:“……” 有本事嘴角别咧那么大。 她伸手,“那你退两张。” 顾鹤庭拔腿就走,“我想了想其实也不多。” 等他离开,程砚洲把门锁上,数了数伙食费。 他抽出两张来给顾莞宁,“太多了。家里现金不多,都给我跟二哥你怎么办?” 顾莞宁把钱塞回去,“家里还有饭票,我手头也有一把零钱,到下月初领工资也不过十来天,绝对够用。” 盘算了一下,程砚洲道:“后勤部可以提前半个月预支工资,钱不够就去领。” 顾莞宁点头,“我都知道。” 安静了一会儿,程砚洲去握她的手,“在表姐家不习惯就回来,林政委的爱人负责咱们营区的家属工作,有问题可以去找她。” 顾莞宁刚想开口说什么,程砚洲夺过话头来继续说下去,“晚上睡觉记得关紧门窗,盖好被子。” “柜橱里还有盆丸子,到我们走之前肯定吃不完,可以端去表姐家。” “还有,每个月的肉票必须用完。” “药记得吃,一顿不能落。” “不能偷吃凉的水果。” “一周三次去操场跑圈。” …… 顾莞宁听着,皱起了小脸。 “程砚洲!”她出声打断翻抽屉琢磨着把那些话写下来的程砚洲。 “我本来不想你走的!” 现在,哼,她可巴不得程砚洲快点走。 走了以后她想吃吃什么。 程砚洲停下动作,转身把顾莞宁抱到大腿上。 瞥他一眼,顾莞宁不高兴道:“你做什么?” 戳戳她气鼓鼓的脸颊,程砚洲说:“如果你不听话怎么办?” 顾莞宁眨眨眼,眼神迷茫。 这你问我? 那肯定不怎么办了。 她推了推程砚洲,“你臭死了,身上全是汗和土。” 程砚洲箍着她的细腰不让她动,“待会儿我就去洗。如果你没按时喝药,或者偷吃了水果……” 他看着顾莞宁,“那一周三次就累积起来,还得我说了算。” 顾莞宁:“……” 她立马乖巧点头,“不会的。” “我向你保证。” 不得不说,程砚洲对顾莞宁的了解可谓从里到外,清清楚楚。 他也点头,“我会托人监督你。” 听见这话,顾莞宁呆了一瞬,“找谁?” 程砚洲摇头不说,只道:“不止一个。” 顾莞宁:“……” 顾莞宁:“!!!” 你只是看了两本分析战术的书啊,心都这么黑了吗? 顾莞宁晕晕乎乎躺在床上。 她越想越气。 也越想越觉得程砚洲是在迷惑自己,才不会有那么多人配合他。 次日。 训练结束。 程砚洲和顾鹤庭回到宿舍,顾莞宁早有准备,给两人留了饭菜。 吃饭的空档上,程砚洲道:“定了明天出发,应该是下午。” 顾莞宁:“那我去送你们吧。” 程砚洲摇头,“明天照常训练,早上带背囊集合,午训后直接出发。” 也就是送不成。 也不能自带干粮。 顾莞宁抱着搪瓷缸子,低头抿了一口。 “那我醒了以后就直接去找表姐吧。” 顾鹤庭终于舍得从饭碗里抬头,“她说过来接你,顺便把家里的粮食菜还有你的书本带过去。” 要不是关系真的亲近,还以为这要来打家劫舍呢。 闻言程砚洲对顾莞宁说:“那些山菌和家里寄来的吃的也都带过去吧,宿舍这里就留下几斤粮食应急。” 晚上休息。 顾莞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程砚洲和二哥走了以后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而且他们两个一走要走半年还多。 程砚洲不在,她睡觉被窝都是冷的。 程砚洲也没睡着,他抱住顾莞宁,“睡不着?” 顾莞宁低低应了一声,“睡不着。” 程砚洲退开些,抬手打开台灯,借着灯光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我这还没走,你是不是就开始想我了?” 顾莞宁:“???” 她闷声道:“才没有。” “八个月过得很快的,我每天看书都不够用。” 程砚洲也不想离开。 可是他得去赚工资啊。 “如果我拿了名次,职务上是不会变动了,但工资能升一级。” 听见这话,顾莞宁鼓着的脸颊快成了河豚。 不就是提三十块钱么? ……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不那么伤心了。 那可是三十块钱啊! “你比赛完是不是还得接着训练?”顾莞宁问。 程砚洲道:“是。要带团至少训练两个月。现在是二月底,比赛最多到八月,我十月份才能回来。” 顾莞宁抬头去看他,“啊?十月还有去北江省的火车吗?” 程砚洲:“能赶上最后几天,到时候我们留在南河县过年。” 说了会儿话,顾莞宁的困意逐渐上涌。 见状程砚洲关掉台灯,重新躺回去,说道:“家里有我的照片,想我了可以看看。” 顾莞宁:“……哦。” 自恋,她才不会看的! 第96章 ◎教学生◎ 集合的哨声响起。 程砚洲立马翻身下床, 控制着动作尽量不发出声响,快速洗漱然后打包背囊。 走之前他想看一眼媳妇儿,掀开一角蚊帐却对上双茫然的大眼睛。 顾莞宁翻个身, 看着蚊帐外已经穿戴好的人, “你今天就要走了?” 程砚洲干脆坐到床沿上, 替她紧紧被角,“睡觉吧,时间还早。” 顾莞宁磨磨蹭蹭。 门外二哥过来催促, “程老三!再不走快迟到了!” “马上!”程砚洲转头,叮嘱顾莞宁:“一定要按时吃饭吃药。” 说完, 他拎起背囊就走。 顾莞宁揉揉眼睛, 放下手就见刚才没影了的人又回来,轻轻吻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 程砚洲:“等我回来!” 话落,门锁的声音响起。 室内恢复寂静。 只楼道里依稀传来二哥的声音,像是在抱怨程砚洲动作慢, 害的他都没跟自己见一面。 天还黑着。 外面繁星闪烁,冷风簌簌。 程砚洲回头, 深深望了一眼三楼的房间。 顾莞宁再醒来已经是早晨九点钟。 这个点儿食堂都在准备午饭了。 她打着哈欠起床,洗漱完收了收被褥, 对折起来搭一张床单,用来防灰尘。 迟了两个小时吃早饭,顾莞宁没煮粥, 她用昨天剩下的馒头煎了两个馒头片, 中间夹上肉饼和咸菜垫吧垫吧肚子。 又看了会儿书, 把这章最后一个小节誊抄好, 顾莞宁抬头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三十七分。 二哥说表姐中午过来找她。 顾莞宁起身去阳台, 把菜和粮食搬出来, 柜橱里没吃完的东西也带上。 像橘子粉、奶粉和藕粉、蜂蜜都带上,巧克力和奶糖留下个底也都带上。 谢晓晨骑车来到楼下,跟后座剪了短发的月月说:“下来吧,今天在你小姨家吃饭。” 月月背着小书包往下跳,“不是说小姨来我们家住吗?” 谢晓晨拿上饭盒,带着女儿往里走,“吃完饭再搬家。” 母女两人上门的时候顾莞宁正在炒菜,听见敲门声她过去开门。 “表姐,还有月月?” 谢晓晨提了提饭盒,“在食堂买了饭菜,中午在你这儿吃,你正在炒菜?” 她探头往里瞧。 顾莞宁侧身让人进来,“刚炒出锅,蘑菇炒肉。” 两人进屋,顾莞宁把门关上。 月月还背着书包,她过去帮忙摘下来放到桌上。 谢晓晨撂下饭盒,环视一圈,“东西都收好了?吃过饭咱们就走。” 顾莞宁点头,“都收好了,还挺多。” “我瞧瞧,放得住的就别搬了。”谢晓晨撸起袖子。 顾莞宁带她去阳台。 阳台晒衣服那半块地方放了一堆,有粮有菜。 谢晓晨蹲下,一样一样挑拣。 “腊肉放得住,全都留下吧。” “米面油不用带太多,我家都有。” “山菌拿一包,别全拿过去,万一有人上门吃饭,保准顺走这几样。” …… “核桃松子什么的也拿一兜,放你屋里留着自个吃。” 叫她一选,要搬的东西登时去了大半。 橱柜里还有几样。 谢晓晨过去看一眼,“蜂蜜带上,咱家就有一瓶给月月喝的。” 这孩子现在天天都得喝一杯蜂蜜水,不喝都睡不着觉。 “奶粉别带了,农场给咱家送鲜牛奶。前两天我就说了让送两份,你跟月月喝。” 顾莞宁立马问:“要给多少钱?” 谢晓晨正在看那几包药,她道:“月月她爷奶有配额,所以家里没花钱。” 觑了眼她的神情,谢小晨道:“你想给的话,外面一个月的奶票大概是六块钱。小程是团长,他有补贴,你二哥也有,算下来一个月三块钱而已。” 三块钱在顾莞宁看来确实不多。 但结合这个年代货币的购买力,三块钱又一点也不少。 顾莞宁打算把牛奶的钱给表姐。 她问:“订牛奶也能找后勤部吗?” 谢晓晨摇头,“那恐怕不行,得家里有孩子的才能买。” 所以顾莞宁纯粹沾了月月的光。 她本来想给家里订三份的,一听还得有孩子顿时就熄了心思。 怪不得程砚洲给她买的都是奶粉。 见柜橱里还有肉丸子,谢晓晨下厨又做了道糖醋丸子。 加上她买的红烧肉和芹菜土豆,以及顾莞宁炒的蘑菇肉,这一顿算得上大餐了。 月月吃得小肚子鼓鼓,揉着眼睛一脸困顿。 收拾收拾,顾莞宁锁上门,和表姐一起把东西搬下楼。 东西绑在后座上,两人带着月月一齐往营区最北的家属院去。 家里没人。 谢晓晨先带女儿去楼上睡觉,再下楼和顾莞宁归置东西。 “昨天你姐夫熬了肉酱,烙了一筐麻酱饼,晚上咱吃炸酱面,再配上从你家带的酸甜萝卜,绝对好吃。” 顾莞宁被说得也馋了。 明明刚吃过饭,她又摸了块南瓜饼吃。 还是巧克力奶糖味的。 谢晓晨也拿了块吃,“前两天小二送了一盆,月月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五块。” 绿豆馅红豆馅和巧克力奶糖馅都好吃,微甜不腻。 “我叫我弟打京市寄来包巧克力,回头等我放假咱们也炸一筐。” 谢晓晨这个月还在营区卫生所值班,下个月才去市医院。 因为训练和比赛市医院随队去了许多大夫,她暂时得过去补上。 归置好东西,两人回各自屋里午歇。 江明月小朋友的房间有个闹钟,到了点会自动响,不需要人喊她就能自己起床洗漱,然后背上书包去念书。 谢晓晨晚了半刻钟才起床,醒了就直接去卫生所上班。 换了地方,顾莞宁睡不着,外面一有动静她也跟着起床,洗把脸专心致志看书。 这处距离前面训练场能有十多里,小院和小院间也隔着有段距离。 因此偌大的小院安安静静的,顾莞宁的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下午四点钟多一点,月月放学回来,甩下书包就上楼去敲顾莞宁的门。 “小姨!今天该学英语了!” 顾莞宁过去开门,见小姑娘额头上一片汗,她拿过毛巾来给擦了擦。 “先去洗把脸洗洗手。” 月月立马小跑着去最边上的洗漱间洗手洗脸,还回屋擦了雪花膏。 进来刚坐下,她两手一拍,“哎呀,小姨我书包和作业还在楼下,我去拿一趟!” 说完,小孩儿又风风火火跑出去。 顾莞宁高声叮嘱:“慢点儿跑!” 一上一下,刚洗过的脸又爬上层汗。 这次月月自己准备了毛巾,搭在脖子上随手一抹。 那架势活脱脱跟大队农忙时的乡亲们一样。 顾莞宁先给俩人分别倒了杯蜂蜜水,接着她拿出一盘磁带来放进收录机里。 这收录机是后头新买的,功能比之前的收音机多,能听无线频道也能听磁带录磁带,体型上也小了许多。 之前有个报社寄来一盘采访的磁带,托她记成文本再翻译好,才不得不买这种。 别看才多了俩功能,这个收录机可比自行车便宜不了多少钱。 试了试效果,顾莞宁摁下暂停。 从桌角上一沓书本里抽出本大学英语教材,顾莞宁提起来抖了抖,几张纸被抖出来掉在桌面上。 她把纸翻开,上面是回忆着上辈子初学英语时的几篇入门课文。 第一段,自我介绍。 第二段,见面问好。 第三段,我最喜欢的XX。 第四段,早中晚、月份和季节。 …… 再然后是常用的名次动词,学完基本几样就能开始刚才那本大学教材。 别看大学教材四个字听起来唬人,实际上按照这个年代的外语普及水平来看,这本书结构完整由简入难,十分入门。 未免教出来的学生只会哑巴英语,她事先就把文章和单词录了下来。 此时先放一遍磁带开始今天的课程。 几句结束,顾莞宁摁下暂停,一一给江明月小朋友讲解。 小姑娘听得认真,猫儿眼瞪得又大又圆,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讲完内容。 顾莞宁提问几句,接着一句一句教这孩子念,纠正发音纠正重音。 教得差不多了,再叫她跟着录音机学。 原本第一天上课顾莞宁只打算教半个小时,没想到小姑娘聪明一学就会,很有学语言的天赋。 一篇课文讲下来,带了许多延伸知识,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钟头。 稚嫩的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 谢晓晨下班回家,刚进屋就听到这个声音。 她顿了顿,而后快步上楼,做贼似的把耳朵贴到门板上。 江明月小手一直放在收录机的按键上,跟随着里面顾莞宁的声音学读。 顾莞宁:“My name is Wan'ning Gu.What's your name?” 江明月:“My…… Ming'yue Jiang." 谢晓晨皱眉。 这咋听着这么怪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洋人说话就是七拐八拐跟唱大戏似的,怪就对了。 再说,她家月月跟那收音机里读得差不多。 差不多。 谢晓晨欺骗自己。 顾莞宁却骗不了自己。 因为她发现这小姑娘读着读着就读出了一口大碴子味儿。 她停下笔,陷入疑惑中。 这不是跟读么? 她又听了听。 好吧,跟读语音念的是她的名字,江明月小朋友换成了自己的名字。 顾莞宁只好叫停,先教了教小姑娘普通话。 小姑娘原先跟她娘学的带着点儿京市口音,从学校回来就带上了碴子味儿。 看了眼时间,今天学得够久了。 顾莞宁叫停,让月月赶紧写学校发的作业。 谢晓晨悄悄上楼又悄悄下楼,钻进厨房,做饭的时候都刻意放轻动作,生怕弄出声响再打扰了女儿学习的兴致。 面条下锅,门口响了几声动静,二老突然回来。 江老爷子进门先笑,声如洪钟,被谢晓晨赶紧打手势示意停下。 江老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道:“咋了晨晨?” 后头进门的老太太听了一耳朵楼上朗读的声音,她道:“月月在背课文呢!” 谢晓晨擦擦手过来,给二老倒杯热茶。 她摇头,“不是,小晚在教月月英文,那丫头读得可起劲了!” 背课文都没这么积极过。 要知道营区学校实行的都是半军事化教育。 哪怕小学二年级,哪怕月月才七岁是她们班最小的孩子,背不过课文都得罚站。 江老太太眼睛一亮,赶紧放下茶杯,一把老骨头颠颠儿就跑上了楼。 “我去瞅瞅!” 江老爷子紧随其后。 二老一起耳朵贴门偷听。 面条出锅,谢晓晨上楼喊人吃饭,二老这才乖乖下楼。 月月才刚写了几道练习题,端着顾莞宁给她倒的蜂蜜水下楼吃饭。 第一次她都没顾得上挑拣最不爱吃的胡萝卜,快速又干净地吃完了一大碗面条,然后迫不及待上楼写作业。 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老爷子老太太和她的老母亲目瞪口呆。 谢晓晨扭头,两眼直放光地看着顾莞宁,“小晚,你教她吃胡萝卜了吗?” 顾莞宁从面碗里抬头,“啊?没有。” 谢晓晨却摇头,语气笃定:“不,你一定教了!” 她灌了杯茶,低头嘟囔道:“明天继续买芹菜土豆。” 今天中午那丫头就没碰过芹菜。 后天买青椒土豆片。 大后天买青菜鸡蛋。 顾莞宁:“……” 她真没教。 吃完饭,跟表姐谢晓晨一起收拾好饭桌,顾莞宁上楼继续看书。 另一边。 距离营区不远的农场宿舍里。 值班的连长将一个包裹交给新转来的一家人。 顾则启看了眼包裹上贴的单子,寄信人是谢莞庭。 这名字想也知道只有他家小二才会取。 转身回宿舍。 顾则启笑着道:“小二寄东西来了。” 顾盛清守在炉子边取暖,闻言他说:“快拆开看看,小二说的那膏药寄来没?” 这宿舍面积不小,几排平房建在大片农田的边上。 他们搬来也有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 大年夜就是在这里过的。 刚来的时候是中午,什么都没有准备。 本以为大年夜得糊弄过去了,谁成想值班的营长给了他们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和一筐二和面的馒头。 他们在林场待了四五年都没见过肉,连油都很少见。 一盆菜和馒头都没舍得吃完。 初一让他们歇了一天。 打初二开始就有了活计,虽然不能种地,但养鸡养鸭养猪编筐糊纸盒都能干。 还不白干,干了有工分,多干有钱拿。 初一趁空闲,她们好好收拾了收拾宿舍。 问过值班营长后,把六张床两两并起来做成双人床,再围上洗得发白的床单,属于各自的私人空间就做成了。 有饭吃饱,有火烤,有正经的屋子和床,这二十多天来是他们四五年间过得最好的一段时间。 拆包裹的时候,其他人陆续围上来。 最先看到的就是几沓厚厚的膏药,顾则启赶紧分了分,一人都贴上一贴。 这些年冬雪夏雨,可不止那俩人关节有问题,他们每个人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风湿病。 现在可好,听说这是那老大夫祖传的方子,几十年的顽固风湿都能治好。 日子是一天天越过越有盼头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6 23:18:55~2022-10-27 23:5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咻咻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两个指节◎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初。 顾莞宁兴高采烈去会计室领钱, 领完钱顺路去食堂买饭。 许是因为这两天是发工资的日子,食堂的伙食相当丰盛。 有炸小鱼和卤鸡腿。 顾莞宁买了两只卤鸡腿,带回去和月月当晚饭。 路过窗口的时候被值班小吴喊住, 原来是海市和京市都来包裹了。 京市的包裹是二哥顾鹤庭出发的时候寄的, 有两张毛毯和一些放得住的吃的。 海市的包裹是一堆书, 以及一些笋干、一小瓶菌菇酱、一捆甜肠和一小罐藕粉。 还有一封信。 是大学出版社寄来的稿费汇款单和一些票证。 今天是随机检查包裹的日子。 顾莞宁一一把包裹拆开,让值班小吴大致浏览一遍。 那些书本和信件着重检查。 票证粗略过一眼。 没想到只那么一眼,就让小吴发现了好东西。 他搓着手不好意思道:“顾同志, 这个篮球票您有需要吗?” 顾莞宁低头看过去,有一张极其与众不同的特殊工业票。 她领悟到小吴的意思, 把票挑出来递过去, “换给后勤部吧。” 小吴立马接过来,同时掏出记事本,咧着嘴笑道:“顾同志放心,咱们后勤部各种票证都有。” 顾莞宁点头。 她倒也没什么想要的, 直接给后勤部都成。 但是后勤部坚决贯彻‘不拿群众一丝一线’的原则,有次用一条鱼跟她换了半包笋干。 顾莞宁道:“那我要肉票和粮票吧。” 这两样常见, 且哪家哪户都需要。 值班小吴爽快点头,“晚上吃饭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营长, 两天内绝对把东西送上门。” 月初,也是表姐第一次到市里的军医院上班的日子。 估摸她和二老回来的时间不算早。 回到家时,月月已经放学, 并且自觉拿出了课文正在朗诵。 声情并茂, 咬字标准。 是顾莞宁努力十多天的成果。 未免小姑娘跟读的时候再带上碴子味儿, 她又给添上了一门普通话教学。 就拿月月每天要学的课文为范文。 小孩子记性好, 多读两遍就记得差不多, 所以这段时间经常因为背课文得到老师表扬。 端坐在板凳上朗诵的小姑娘, 眉心贴着一枚红彤彤的小纸花。 顾莞宁看到后就知道她又受了老师的表扬。 那股神气劲,丝毫不见学期初因为剪了短发遭到同学嘲笑后的郁闷。 顾莞宁推门进来,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 月月立马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小姨,我今天背课文得了第一名,老师奖励我一朵小红花。” 她小手指着额头上的红花,神情得意,“我现在是我们班小红书数量最多的!” “第一名!” 小孩子总是执着于各种第一名。 就是上厕所进教室都得争个先后。 顾莞宁笑着道:“那正好,吃个鸡腿庆祝庆祝!” 月月蹦起来欢呼。 留小姑娘在饭桌上写作业。 顾莞宁进厨房炒菜。 有泡开的蘑菇,也有早晨警卫员送来的蔬菜和二两肉。 顾莞宁切吧切吧,弄了个胡萝卜蘑菇炒肉。 再把买来的大鸡腿撕开,浇上一勺辣椒油,顾莞宁端到外面饭桌上。 米饭放在中间。 一左一右摆了两道菜。 两人面对面,刚吃了两口,上班的三人就回来了。 老太太手里揣了俩饭盒,一到饭桌前就赶紧掀开。 “快趁热吃,在国营饭店买的烤羊肉和糖醋排骨。” 顾莞宁放下筷子要去旁边拿碗筷,却被老太太拦住。 老太太道:“快别忙活了,我去拿就成。晨晨和你江伯伯去食堂买干粮,咱们三个先吃。” 拿碗筷出来,老太太问:“小晚,那柜橱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你买的吧?” 顾莞宁摇头又点头,“不是买的,是我大姨从海市寄来的,还有先前二哥过年打京市寄来的。” “我看见一袋笋块,那可是好东西呢。”老太太拨了一筷子米饭,“改天我跟你伯伯放假,咱用这笋炖一锅汤。” 顾莞宁也道:“可以加一片人参,参片笋汤。”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意,“成,咱也算沾你的光了。” 程砚洲离开前就说过,让她把那半截人参带着,赶上江家炖汤的时候可以加一片。 小年份的人参不出格,再说别人沾不沾光不要紧,要紧的是顾莞宁能喝上参汤补身体。 很快谢晓晨和江老爷子买饭回来,见到江明月额头上的红花,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出冒。 直把小姑娘夸得脸颊红扑扑的。 四盘菜盘盘有肉,顾莞宁就多吃了些。 还剩个碗底的时候沙发旁边的电话响了,谢晓晨离得近,她伸手就接通了。 电话是打临江市来的。 临江市正是南河县所在的地级市。 柴瑞云和几个同乡同路的知青在火车发车前一天到临江市,这天夜里就得收拾行李检票登车。 谢晓晨把电话给顾莞宁。 顾莞宁接过来,“瑞云姐!” 柴瑞云:“莞宁!我跟同乡是夜里三点的火车,约莫八号那天能到。” 顾莞宁算了一下日子,那天刚好是周末,“那快到的时候你用火车上的电话给这边打一个,我和表姐一起过去接你们!” 柴瑞云旁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知青。 她小声跟顾莞宁说:“我这边,本来说两个同乡一起的,结果听到能跟你家歇一歇,又有一个同乡加进来。” “那个同乡又带了两个南河省的,不过我给拒绝了。到时候要有人说话带刺,你不用给我面子,直接撅回去!” 顾莞宁点头,笑着道:“反正你们也要来我家住,我不乐意就是把人赶出去他也不能说什么。” 她这样一说柴瑞云就放心了,“真的,那个人叫刘明,势利精小心眼还一肚子花花肠子,我同你说之前跟咱一个院子的徐文理都比不过!” 一听这语气,顾莞宁就知道瑞云姐也是深受其害。 要不是顾忌着同乡情谊,瑞云姐那暴脾气估摸能直接一拳撂过去。 柴瑞云道:“原先给你寄了一包红英姐家的海货,临走前红英姐又让我带了些。等我回了老家,我老家的果子们也该熟了一批,晒成果干给你寄到阳市去,你想吃什么可以都跟我说。” “还有,咱们队小新学期又招了八十多个学生。根据你留下的那本习题册,猫冬这段时间队小的老师办公室一直出到了三年级上册。” “听说你最近收了个学生,红英姐就给我拿了一份。老厚一沓,做到明年去都可以。” 闻言顾莞宁回头看了眼她新收的学生。 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马上就有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在等着自己。 那可是集队小五六个老师的智慧于一体的练习册。 挂掉电话。 顾莞宁把这事在饭桌上一说。 小姑娘立马就呆住了。 余光看到女儿一副遭到晴天霹雳的神情,谢晓晨一边憋笑一边问:“一直到三年上册,那该多厚?” 问到这个问题。 顾莞宁先比了一截食指指节的厚度,顿了顿,她又想到自己走前那本练习册就差不多有一半厚了。 距离那会儿已有半年之久,又另加了两个年级的知识,那该有—— 于是顾莞宁比了两个指节那么厚。 她这还是往保守了说的。 饭桌上另外三大一小齐齐愣住。 江明月小朋友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滚到桌上。 她一脸不敢置信,“我都要写吗?” 顾莞宁摇头,“应该不用。只写你现在学的那一本就可以。” 旁边一声咳嗽,谢晓晨道:“都写写吧,别浪费了。” 小姑娘刚想反驳,就听幸灾乐祸的老母亲道:“反正你一年级的成绩也不好,期末考试算术只考了七十分。” 年纪小上学就有一点不好,容易跟不上。 月月小嘴一撇,她永远说不过她妈妈。 饭后,老太太进趟屋里摸了把东西,悄悄塞给顾莞宁。 顾莞宁一看,是一把粮票。 她结结巴巴问:“伯母你给我这个干啥?” 老太太摇头,“不单是给你的,也是给你那个朋友的。她给咱家月月带的练习册是大队学校的老师编出来的,我听说学校里教学的资料轻易不对外传授,都是保密的。” 顾莞宁推辞,“伯母真不用,她们这套资料最初的来源是我编的,说好编完以后给我一份,也从没有不外传的说法。” 不外传当然没有明说,可那么厚一本习题册是队小几个老师呕心沥血编出来的,当然不能白给出去。 也就是她关系够硬才能摸到。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想着过几天你那个朋友来,你手头多些票也能好好招待人家。” 老太太说着把票塞给顾莞宁,“丫头收着,反正也快过期了,你给老婆子老婆子也没用处。” 说完,老太太转身健步如飞,眨眼间就下了楼。 顾莞宁低头瞧了瞧。 嚯! 什么快过期了。 这分明是今年新发的粮票,簇新。 八号早晨。 柴瑞云借了火车上的电话打给顾莞宁,根据列车员给的消息,估计下午两三点能到阳市车站。 刚好昨天表姐炸了一锅南瓜饼,顾莞宁捡了一饭盒,又去食堂买了几个肉包子带上。 谁知刚从食堂回来天就变了,雨点啪嗒啪嗒就打下来。 冷风簌簌。 没办法,顾莞宁又和表姐跑了一趟宿舍,捡了几个暖水瓶带上。 这暖水瓶是之前给外公准备的时候剩的,还挺多。 谢晓晨也给家里拿了几个。 她笑道:“看吧,叫月月瞧见了得抱着不撒手。” 自己算是看清楚了。 月月那小丫头根本不喜欢吃胡萝卜不喜欢吃芹菜,但是看她小姨爱吃,月月跟着也要吃,哪怕皱巴着脸也要吃。 谢晓晨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笑。 也不知道月月到底吃的哪家饭,她顾家这对表兄妹十分合小丫头的眼缘。 小二咋咋呼呼没皮没脸的,几次来江家月月就跟个小尾巴似的凑过去。 小晚也是,有她在场,月月眼里那是再看不着 璍 别人。 回到家,月月见了暖水瓶立马就闹着要用。 刚好天泼了雨,冷飕飕的,谢晓晨就一人给灌了一瓶热水暖手。 吃过午饭,谢晓晨就带顾莞宁坐车往火车站赶。 两人都带了几天的换洗衣服,谢晓晨还带了工作的医箱。 送柴瑞云等人上车前,顾莞宁和表姐都住在城里。 未免两个女同志不安全,老太太还喊了她小儿子过去。 刚好机械厂就在市图书馆附近,这两天换个地方住也不麻烦。 雨势渐大。 行车的速度也缓慢下来,不然车轮驶过,浑浊的泥水打到过路人可不好。 与此同时。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柴瑞云同行的几人正在商量还要不要在阳市下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7 23:54:18~2022-10-28 22:4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咻咻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波折◎ 混乱的车厢里。 气味驳杂, 人声喧哗。 随着车子逼近阳市,陆续有人在收拾行李。 一间小小的卧铺车厢中。 六个知青挤在里面,却因为窗外的大雨产生了分歧。 南河省的两个知青坚持在到站后补票, 直接搭这趟车回老家。 反正又不是一个地方的, 两拨人顺路才搭一趟车。 柴瑞云点头, “补车票的话现在就能找列车员,我们帮你俩看东西,你们赶紧去吧。” 在南河省的两个知青看来, 柴瑞云就是一副浑不在意随你们怎么办的态度。 大城市来的心高气傲,当下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一男一女两个知青对视一眼, 男知青深吸一口气, 平复情绪说道:“外面大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去。柴知青你朋友肯定会来吗?来了又怎么把咱们带去她家?行李淋了雨怎么办?” 柴瑞云皱眉,神情疑惑不解,“我什么时候说你们俩也能去我朋友家了?” 南河省那俩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齐齐扭头, 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平头矮个子青年。 青年推了推眼镜,笑着道:“瑞云, 大家都是知青,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难道你忍心抛下树方他们吗?” 柴瑞云冷笑一声。 这难道就是莞宁说的道德绑架? 可惜, 她真就忍心。 “刘明,你自作主张答应孙树方他俩能去我朋友家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说着,柴瑞云撸起袖子, 给了俩同伴一个眼神。 武惠和王建军站起来, 一人负责一个, 把孙树方和她女朋友推出去。 武惠小声跟那个女知青说:“刘明没跟你们说吧, 瑞云连他都不想带。瑞云朋友家里地方不大, 带我们俩都是勉强。刘明他这是多大脸, 问都不问就把你俩捎带上。” 这两天她也看出来了,孙树方和他对象一直当跟她们几个一路,也能在阳市下车歇几天。 定是刘明拿瑞云的人情充面子,他倒是有脸了,回头来落不好的是瑞云。 带吧,瑞云会遭她朋友埋怨。 不带吧,反正拒绝的人是瑞云,他刘明把高帽子往瑞云头上一盖就啥事没有。 孙树方和他对象都听到了,立时脸色更加难看。 合着他们生了一路的闷气是气给了瞎子看,这下别说柴瑞云了,他俩连刘明都恨上了。 武惠难免多说两句,“但凡脑子清楚点的,就知道这事该怪刘明,跟我们小云可没关系。” “刘明自作主张,他骗了你俩,你俩该记恨的也是他。” 孙树方和他对象表情尴尬。 闹了这样一个乌龙,孙树方俩也没那脸再要求个道歉啥的,补了车票不说,还换了个车厢。 这边,柴瑞云暴脾气,直接把刘明的行李扔了出去。 这小子心眼多,贼精贼精的,买了便宜的站票回头跟她们几个来挤卧铺。 刘明气得头顶直冒烟儿,甚至想对柴瑞云动手。 结果胳膊刚抬起来他就叫柴瑞云一脚踹了出去。 “小瘪犊子,你当老娘吃素的!要不是家里非得有人下乡,这会儿老娘早报名进部队了!” 刘明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柴瑞云这话不假,毕竟他们几个是同乡,他知道柴瑞云有个当过兵的爷爷。 任是他再气,动手也动不过柴瑞云,他又是个串车厢的也不敢叫列车员过来,只好拖着自己的东西溜了。 顺利赶走不长眼的人,柴瑞云长舒一口气。 等那几个人回来,她问武惠和王建军,“我要在阳市下车,你俩呢?” 外头下了大雨,她不清楚莞宁来不来,来的话能不能赶上。 可但凡有那么点可能,柴瑞云都不想莞宁等空了,顶着大风大雨也不知道她那个病弱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武惠和王建军也是一对。 她俩早就商量好了,“我们也在阳市下车!” “要是你朋友没来,咱们就在附近的招待所住两天,怎么也把干粮补一下再接着走。”武惠说道。 火车上的饭菜不要票,但比外边贵太多,她们那点积蓄真不够祸祸的。 回来后不见刘明,两人默契地没问一句。 她们也不待见那人。 王建军摇头道:“唉,回了老家还不知道刘明咋编排咱们呢?” 武惠翻个白眼,“他那人惯会装相。” 今次还不是刘明死贴过来,不然她们才不愿意跟他一路。 没成想这遭没完。 火车到站。 三人拎着东西准备下车,却被带着红袖章的列车员给拦下。 “抱歉,刚才有人举报你们三位同志投机倒把,麻烦跟我们去办公室检查一下。” 柴瑞云三人立马脸就青了。 想也知道举报的人是刘明。 ** 谢晓晨婆家的四弟妹在火车站工作。 到车站的时候,南河县那趟还没进站,谢晓晨带着顾莞宁径直找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配有炉子,烤烤火能暖和些。 江家老四的爱人个子娇小玲珑,原先和顾莞宁见过。 把俩人带进来,送上水和点心,她就出去值班了。 谢晓晨道:“待会儿车进站会有广播,要是你朋友的行李多就分两趟送过去,剩下的人就在办公室烤火。” 顾莞宁掏出饭盒来,把肉包子和南瓜饼放在炉子边烘烤。 下了雨,她出来的时候套上了大衣,又把自己裹成了狗熊。 “那我和瑞云姐留在这儿。”顾莞宁环视一周这间办公室,好奇道:“听说京市和阳市开了条专线,二哥就是坐专线来的,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谢晓晨点头,抓了把桌上的花生洒在炉子沿上烤着。 “我也听说了,像是方便两个军区交流修的,暂时还只供部分领导乘坐。” 那么问题来了。 顾鹤庭怎么也算不上领导,他是如何弄到车票的? 顾莞宁心中好奇,但她没有多问。 可能是借了她外公学生的关系,也可能是借了他外公的关系。 反正不管哪个关系,跟顾莞宁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也就非常非常小的时候去过谢家几次,具体都记不清楚了,但唯有二哥带人孤立她怎么也忘不了。 可能因为在谢家的几次经历都不开心,之后爸妈就没再带她去过。 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在车站二楼听得清清楚楚。 顾莞宁跑到玻璃窗旁去看,刚好能看到一辆绿皮火车缓缓停靠。 “她们到了!” 谢晓晨剥了把花生,“再等等吧,得要会子功夫才能见到人。” 又等了片刻。 江家老四的媳妇儿从外面回来,带顾莞宁和谢晓晨去站口找人。 一波又一波的乘客下车。 顾莞宁都没看到头顶红色毛线帽的柴瑞云。 谢晓晨搓搓手,“人还没出来,是不是碰到什么问题了?” 江家老四的媳妇儿从一旁过来,“咋了,没找着人?” 顾莞宁点头,忍不住担心起来。 听说车站人贩子特别多,小偷随处可见。 “是不是见雨大直接补票走了啊?”老四的媳妇儿问。 顾莞宁觉得不太可能,她瑞云姐不像是一声不说就走了的人。 老四媳妇儿道:“你朋友叫什么,我去给你找找。” 顾莞宁立马回答:“我朋友叫柴瑞云,还有一个人叫刘明。” 老四媳妇儿转身去找人打听了。 顾莞宁对着出站口翘首以盼,还是没能把人盼来。 谢晓晨安慰道:“再等等,许是就见下了雨不想在阳市停。” 老四媳妇儿打听回来,拧着眉头一副不太好的表情。 顾莞宁心里咯噔一声,不会真出事了吧? 老四媳妇儿道:“小晚你那个朋友在办公室,据说有人举报她们投机倒把,现在正接受盘问呢。” 顾莞宁:“啊?” 她懵了一瞬。 继而下意识想到,队小老师的工资很高么,瑞云姐都有本钱投机倒把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顾莞宁和谢晓晨赶紧找去办公室。 三个人已经被盘问得差不多了。 柴瑞云最先被放出来,她一出来就看到顾莞宁,眼睛一亮,“莞宁!” 顾莞宁冲过去,“瑞云姐!” 一路跑过来,她喘着粗气问:“瑞云姐,听说你被人举报了,情况怎么样了?” 柴瑞云摆摆手,“没大事。我不做亏心事不怕小人算计,我就带了个铺盖卷和一兜海货山货,怎么可能投机倒把?” 不过,那个小人背后搞手段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柴瑞云咬牙切齿,“我得尽快给家里打个电话。” 借了车站的电话,柴瑞云迅速打给老家,把刘明的光辉事迹一说,再让家里人帮忙扩散,她看等刘明回去以后怎么解释? 所幸这是仨人清清白白,不然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 顾莞宁给柴瑞云出主意,“那你也举报刘明,反正举报没有成本。”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柴瑞云眼睛一亮,立马到刚才的红袖章面前把刘明给举报回去。 正好武惠和王建军出来,看到后有样学样,顺手举报了刘明逃票窜车厢。 他买了站票,结果跟买了卧铺的几人挤了一路,事还多,还懒,搭把手都不愿意。 事情解决。 柴瑞云三人这才有机会跟谢晓晨打招呼。 顾莞宁把包子和南瓜饼拿出来给柴瑞云三人。 柴瑞云接过来拿起包子就咬了一口,随手递给武惠。 武惠迟疑着看向顾莞宁。 顾莞宁正跟柴瑞云说练习册的事,见状谢晓晨道:“吃吧,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吃完咱们就往回走,烧水洗一洗赶紧补一觉。” 都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碰到这样的事心里肯定不平静。 王建军也拿了一个。 咬下去还是肉馅的,他心里对柴瑞云和她朋友的关系有了新的认知。 柴瑞云三两口吃完一个肉包子,掏出手绢擦擦手。 扭头往外瞧一眼,雨还下着。 她面带忧色嘟囔:“这雨今天还能停吗?” 顾莞宁安慰她,“不怕,表姐借了车来的。” “车?”柴瑞云眼睛一亮,“牛车?驴车?还是拖拉机?” “拖拉机好,盖上塑料布咱们一道都能拉回去。”武惠脸上也爬上了笑意。 王建军也点头,“我会开拖拉机。” 等三人简单啃了个包子垫吧垫吧后出来,往雨幕里晃一眼,气派的拖拉机没见着,只见到了一辆气派的汽车。 谢晓晨挥手,“上车吧。” 柴瑞云三人还呆滞着。 等上了车,车子动起来。 王建军心里惴惴不安地问道:“咱们不是要去营区吧?我们几个能进吗?” 谢晓晨笑着摇头:“这车是借来的,拉一下人而已。咱们去莞宁家的房子住,你们想在阳市待几天?” 聊到这个,王建军挠挠头道:“待三天吧。第一天先歇歇,第二天准备干粮,第三天买票。” 谢晓晨点头,“也好。坐车最累人,你们要去的还是北湖省。我五弟这两天也跟咱们住,到时候他带你们准备东西,缺什么都跟他说。” 王建军点头,“好嘞!谢谢表姐!” 柴瑞云在旁边跟顾莞宁嘀嘀咕咕,“等八九月份我从北湖省回来,要是还在阳市停,你开拖拉机来接我就行。这可是轿车,我们几个刚从火车上下来脏兮兮的,再弄坏了咋办?人是不是得心里不高兴你?” 顾莞宁点头,“其实我本来想坐营区的运输车过来,再带你们坐公交车去我家的。但是程砚洲不许,表姐又刚好能借来车子,就开了车过来。下次我带你坐公交车。” 坐公交车肯定不如这个方便。 但柴瑞云和武惠王建军反而更喜欢不方便的那个,那样心里才踏实。 跟他们一样,顾莞宁也是第一次坐这个年代的轿车,浑身不自在。 坐在里面,过路的行人会不时往里瞄一眼,就跟看猴子似的,没点心理素质的都坐不安稳。 顺利到家。 顾莞宁把人迎进来,安排三人住进客房里。 还好都自带了铺盖卷,烧上灶,等炕头热了再睡就暖和了。 王建军身为唯一的男同志十分勤快,烧火烧水,还修了修这两屋的炕。 谢晓晨烧热了东屋的炕,喊顾莞宁去地窖里拿菜。 在车站耽搁了会儿,现在吃饭正当时候。 地窖里有白菜土豆和几坛子咸菜,顾莞宁和柴瑞云下去搬了一木筐上来。 武惠道:“让我对象烧饭吧,他三叔爷爷是国营饭店的大厨,他打小就学了几招,手艺特别好。” 正好其他几人都不咋会做饭,就一致同意把晚饭掌勺交给了王建军。 厨房柜子里还有块腊肉,顾莞宁一并给了过去。 柴瑞云三人带了不少山货,还有一兜海货,热水泡一泡又是一道菜。 王建军动作快,大勺挥舞着,不多时一锅饭菜就上了桌子。 饭菜刚上桌,家里又来人了。 江锦华带着在机械厂食堂买的红烧肉进来,眼珠子一转,第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顾莞宁身边的柴瑞云。 大小伙子立马就红了脸,吃饭的时候眼神不住往那边瞄。 谢晓晨:“……” 饭后她赶紧把人叫到一边去,“你这几天安生点。那是小晚的朋友,人家有对象,你没机会。” 江锦华如遭雷劈。 咋的,他咋瞧上一个就一个有对象了? 见他这样,谢晓晨没好气道:“饭桌上就说这事了,合着你是一句没听啊?” 江锦华灰败着脸色,“我光顾瞄人了。” 谢晓晨:“……” 朋友有对象这事,顾莞宁也是才知道。 据朋友的同乡好友武惠姐说,瑞云姐的对象比她小两岁。 这次瑞云姐回老家,除了探亲就是把对象的事解决了。 顾莞宁怀疑自己听错了,“解决?” 柴瑞云点头,“他说他毕业后来找我。他今年毕业,我回家接应他。” 顾莞宁:“哦。” 不过她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确定那不是只会口头花花的渣男吗? 毕竟她和瑞云姐在一起住过几个月,也没见对象来信来包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8 22:43:25~2022-10-29 22: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锅 20瓶;爱看小说的菇凉 5瓶;彩虹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方便面◎ 吃完饭, 仔细洗漱一番,大家就回各屋休息了。 顾莞宁和表姐一个屋。 还不到七点,顾莞宁打算看会儿书再上炕。 表姐谢晓晨也要写工作总结。 两人分别占一角桌子。 柴瑞云推门进来, 看到这情况下意识放低声音, “莞宁, 我给你送练习册。” 顾莞宁扭头,过去把人带进来,倒杯水递过去, “瑞云姐你们那屋还暖和吗?冷的话柜子里有棉被,多盖一条。” 柴瑞云瞄了眼桌上的书本, 全是她看不懂的蝌蚪文。 她打了个哆嗦。 谢晓晨接过练习册翻了翻, 才翻了两页,她也打了个哆嗦。 老天爷诶,才一年级的算术就这么难了吗? 还好她都毕业了。 除了练习册,柴瑞云还带了个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针织毛线帽来, “给莞宁你和表姐的。” 蓝色的毛线帽,正拿捏了顾莞宁的习惯。 顾莞宁一脸欣喜地戴上, “这是瑞云姐你自己织的?” 她晃晃脑袋,翻出镜子看了看。 谢晓晨也试着戴了下, 毛线帽有弹力,大点小点都合适。 “正好我明天戴去上班。” 柴瑞云道:“这是我跟武惠姐和建军在车上打的。火车上无聊,有时候出出题大多数时候都在打毛线。” “哎对了, 莞宁你上次寄回去的课本是在阳市的书店买的, 离你家远不远, 我也想买一套车上看。” “之前手抄的那本留给了代课的老师, 我现在都盲出题。” 顾莞宁放下镜子坐回去, “不远, 就在附近,附近还有医院和市图书馆。” “你们明天休息,那就下午我带你去书店。” 谢晓晨出声提醒:“去的时候喊上锦华,你们女同志独自出门不安全,买了书也叫他拿。” 柴瑞云道:“武惠和建军也一起,顺路买些粮食和菜,准备车上要吃的东西。” 谢晓晨点头,“锦华知道几个集市的位置,想买什么直接跟他说。” 一段日子没见,顾莞宁和柴瑞云有许多话要说。 柴瑞云:“就你之前跟大队长建议的施肥办法,大队长去问了省农业研究院,那边也建议这么来。” “结果咱们十月底秋收的时候,粮食比上一年丰收大队多了八百斤!” 两边大队的地差不多面积,差不多肥力,往年产量也都差不多。 上一年丰收大队用了化肥后产量只多了两成,而前进大队又在这个基础上多了八百斤。 粮食才是老百姓的根啊,是当下多少个队小也比不了的。 这么一桩成绩让大队长狠狠得了一顿领导的夸奖,那天从公社开会回来,走路都带风。 “咱们队小办得越来越大,大队长又申请了两头猪。上一年养猪卖的钱给队小建了两间教室,打了一批桌椅,连书本补贴费也有了。” 柴瑞云作为队小老师,对这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 也由此,更加佩服顾莞宁。 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建议,竟然就让队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更别说她还清楚知道,当初莞宁的建议并不止那一条,如果都能一一实施下去,难以想象队小未来的样子。 从前谢晓晨只知道小晚表妹下乡的大队办了学校,听说办得还不错,有八十多个学生五六个老师,还自编了练习册。 这会儿听柴瑞云一讲,她真是开了眼了。 “那你们大队干部还真厉害。”谢晓晨道:“凭小晚这建议能把队小开起来,但办成啥样还是得看大队部领导和社员的努力。” 柴瑞云点头,笑着说道:“表姐说得没错。前进大队的大队长和大队会计公正明理,这学校也是大队长跑了三年才办下来的。” “社员们也十分支持队小工作,常常趁我们早晨上课前就把院子扫干净了。” 谢晓晨听着直点头,真是所有人往一处使力才能有这成果。 不单是大队领导和社员们,队小老师的教学水平也得在线,学生们也上进。 不然家长们看不到孩子进步哪有心思给学校扫院子? 倒是顾莞宁又有了别的想法。 “我觉得,队小可以联系出版社把编的练习册出成书。” “出书的钱就让队小和参与的老师分。” 柴瑞云愣住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这成吗?咱这册子……” 是不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那里面可真是啥样的题都有。 砍树的,漏粮食的,游泳池漏水的,买鸡蛋的,煮鹅蛋的,施肥的,捉虫的…… 闻言谢晓晨又翻了翻手边的练习册。 作为一个苦女儿学习成绩久矣的家长,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题目。 出书? 反正她在书店见了肯定得买一本。 顾莞宁道:“试试看,不成就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可要是成了,不止队小老师多了份收入,队小也多了份名气。” “不过万一出了书,估计收入也不会太多。” 毕竟现在不像后世,学生和家长买辅导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买个必需的课本都得犹犹豫豫。 说了会儿功夫,柴瑞云累极了,被顾莞宁赶去休息。 次日,谢晓晨和江锦华去上班。 顾莞宁跟他俩一个时间起来,吃过早饭回屋继续看书。 两间客房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手表上的时针转到十一点。 最先醒来的是王建军。 顾莞宁听到动静去看窗外,只看到一个黑影冲出院门,留下两扇微微抖动的大门。 紧随其后的是柴瑞云和武惠,俩人结伴,步子迈得极快,同样在顾莞宁听到声音去窗户旁的时候就不见了人影。 顾莞宁挠头。 她不是幻听了吧? 还是眼花? 还是他们都去了厕所。 不多会儿,仨人一齐从外面回来。 武惠和王建军先回屋收拾洗漱,柴瑞云过来敲门,“莞宁,中午想吃啥?” 顾莞宁放下书本过去,“家里没什么东西,中午随便吃点,下午去国营饭店吃怎么样?” 柴瑞云瞥了眼西面客房,推着顾莞宁进了屋。 她小声道:“去国营饭店可以,但你别请客。” 顾莞宁认真听她说,虽然武惠和王建军看着不像是心里藏奸占便宜没够的人,但瑞云姐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 柴瑞云解释:“武惠姐和王建军是大我两届的校友,他们两个已经登记结了婚。她俩下乡的大队比不过咱们前进大队,所以手头没什么积蓄,还想回老家以后买份工作一起回城,一直省吃俭用。” “本来就觉得在你这落脚麻烦了你,你要是再请客怕是她俩心里过不去。” 顾莞宁点头,“我明白。” “那到时候咱们一人点一个菜,分着吃,就像之前咱们俩跟红英姐的时候一样。” 柴瑞云点头,“就这么着。” “我跟你说,建军的厨艺是跟他三叔爷爷学的,白菜叶子都能给你做出吞下舌头的好吃的来。这些天他肯定主动下厨,你就任他动手,咱们洗洗菜刷刷碗就行了。” 顾莞宁又明白了。 这是个厨艺高超的大厨。 “那你们想做些什么好吃的带到车上?”顾莞宁问:“现在盘算好,下午买的时候直接让江五弟带我们过去。” 柴瑞云偏头想了想,“包子馒头烙饼肯定要有,还想烤一兜烧饼,烤一兜面条,这两样放得住,泡热水就能吃。” 顾莞宁:“?” “烧饼我吃过,能泡热水的面条是什么?” 别是方便面。 她顿住。 说不定呢。 好像有种民间历史悠久的食物叫伊面。 柴瑞云笑着道:“不知道了吧。就是扯得细细的面条,先上锅蒸熟再下炉子烤,烤干了能放特别久。” 顾莞宁沉默。 好家伙,还真是方便面。 其实部队里就有类似方便面的食物,但那是军需物品,纯小麦粉混花生油做成的精细粮食,窗口也不对外售卖。 “怎么做的?我能围观学习吗?”顾莞宁道:“等程砚洲和我二哥回来,我想跟程砚洲回一趟南河县,到时候路上吃。” “行啊!”柴瑞云道:“你离开南河县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这种面条,这次回家探亲听武惠姐说了做法,还吃了几块,反正不怎么难吃。” “不过,可能得跟你家院子里搭个炉子,烘烧饼和面条的时候要用。” 顾莞宁没有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下来。 “搭了就别拆了,正好回头我们自己用。” 中午简单吃了锅疙瘩汤。 顾莞宁喝了足足两碗。 明明做疙瘩汤的时候她全程围观,怎么别人差不多的步骤,王建军做出来的疙瘩汤味道就这么好呢? 鸡蛋就放了两个,切了半颗白菜,混了一碗棒子面,用料比家里的还简单些。 她现在是真信了王建军曾跟大厨学过。 午饭刚过,江锦华就从机械厂下班了,呼噜呼噜把锅里剩下的疙瘩汤给喝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不方便,顾莞宁都觉得他能下嘴把锅舔一圈。 休息了会儿,大家拿上钱票离开小院。 顾莞宁带了先前江老太太给的粮票,还有几张肉票糖票,以备不时之需。 几个集市都在更远的地方,顾莞宁就先带柴瑞云去了书店。 柴瑞云接她的班教数学,所以买了一到三年级的数学课本和配套的练习册。 从书店出来,江锦华先带她们去粮店和供销社,然后去了就近的集市。 在粮店买了米面油和鸡蛋,割了一斤肉,又在供销社买了几样耐吃的点心和罐头。 下午集市上有一波新来换东西的大队社员,王建军拿着三人的钱票,用鸡蛋换了一筐辣椒、一筐萝卜土豆白菜。 回去的路上,柴瑞云跟顾莞宁道:“回头我把粮票补给你,用粮食补。你和程营长回南河县以后,要是我不在就找红英姐拿,我的粮食全跟她的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29 22:06:24~2022-10-30 23: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烤炉◎ 顾莞宁哪能要她的粮食? 她道:“那是表姐的婆婆给你用的, 你给月月带了练习册,刚好家里有快到期的粮票就给了我。” 柴瑞云拎着东西,避开对面走来的人。 她坚持要补, “快过期也是没过期, 再说只是本练习册而已, 不算什么。那练习册最开始还是你编的,给你带一本是应当的。” “你不收,回头红英姐给我家打电话, 我就让她把粮食送到冯大娘家。” 柴瑞云小声解释:“不是我的,我不跟你见外, 是武惠姐俩人, 她们不愿占别人便宜。” 顾莞宁点头,“那好吧,不过只给武惠姐她俩的,我来阳市的时候你和红英姐也给了我好多粮票呢。” 她问:“我还能围观烤烧饼和面条吧?” 柴瑞云:“能!当然能!” 从外面回来, 放下东西歇了片刻,王建军就和江锦华出门挖土去了。 顾莞宁买了一斤苹果, 去后院洗一洗放灶台旁边温着。 灶上正烧着水,过会儿柴瑞云和武惠打算把脏衣服洗洗。 挖土的王建军和江锦华回来, 要了一半热水混着土和了和,很快在后院盘了个炉子。 炉子分上下两部分,下面的灶口深, 可以烤烧饼烤面条烤鸡烤鸭, 上面封口的空间可以烤些点心, 也可以焖汤。 顾莞宁在厨艺上刚入门, 想不到有什么点心可以放在这里烤。 盘好炉子, 王建军和江锦华用剩下的泥补了补其他几间屋子的火炕。 洗把手, 大家往国营饭店去。 国营饭店距离不算近,到的时候里面吃饭的人把一楼大堂的桌子都占满了。 没法一群人只好去二楼。 一人点了一道菜,有荤有素,摆上去还挺像样子。 从国营饭店回来,大家洗漱一番就赶紧上床休息。 表姐谢晓晨在医院值夜班,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补觉。 顾莞宁迷迷糊糊睁开眼,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院子里。 柴瑞云三人正在忙活着准备路上要吃的东西。 香气隐隐约约飘进来。 顾莞宁被勾引得睡不着,梳头穿衣跑去了后院。 刚好赶上第一轮烧饼出炉。 柴瑞云捡了个最焦最胖的递过去,“快尝尝,撒了芝麻的特别香。” 顾莞宁还没洗手,连忙去井边的水盆涮了涮,再回去拿烧饼。 烧饼烫呼呼的,她一边吹气一边寻找下嘴的地方,“这个有馅吗?” 她记得昨天买了肉的。 “没有,里面是空的,就是面褶子特别多,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柴瑞云自己也拿了一个啃,“中午咱们就吃这个吧,除了这种厚的,建军还想打一炉薄的,那个泡汤吃好吃。” 听柴瑞云简单形容了一下薄的烧饼,顾莞宁空出嘴来回道:“这种我吃过,听说是冀省那边的特色食物。” 把第二炉烧饼送进去,王建军和武惠也过来,蹲下捧着烧饼一起吃。 武惠道:“是冀省那边的特产。” “建军他大哥曾在那边下乡,跟大队的老把式们学的。” 王建军点头,“烧饼存的时间长,路上带着吃正好。” “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有去疆省兵团插队的,那边也有种差不多的食物叫馕,都是烤干烤硬了能放很长时间。” 顾莞宁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华国地大物博,美食多种多样,有同有异。 中午简单吃了顿面条就烧饼。 略微发黄的面条被切得一般粗细,筋道有味,汤只是简单的肉丁汤,却醇厚朴实,再放上把木须白菜丝,差点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谢晓晨在午饭后半程才加入进来。 她值了一夜的班,早饭随便打发了两口,到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气吃了两碗面三个烧饼。 吃完洗洗刷刷,众人都去后院帮着烤烧饼烤面条。 谢晓晨尝着那烧饼味道不错,面条吃起来也简单,动了心思想请王建军也帮忙烤一炉。 本来麻烦人家一通,王建军和武惠心里就挺过意不去,刚到地又让主人家忙前忙后帮着,正愁找不着帮衬的机会。 一听谢晓晨的请求,武惠立马答应下来,还坚持不要报酬。 谢晓晨也坚持要给报酬。 “一码归一码,你俩到小晚这里落脚凭的是瑞云的关系,那回头你们该谢的也是瑞云。” “瑞云跟小晚关系好,回头也有她要谢小晚的时候。总不能瑞云要谢小晚,你俩也要谢小晚,那瑞云咋办?” 柴瑞云听了直点头,板着脸做出不高兴表情。 “武惠姐你和建军可别忘恩负义啊,你俩最该谢的可是我。” 没办法,武惠只能收下谢晓晨给的半包红糖。 下午,一早就知道今天要烧烤炉的江锦华特意早早下班,买了只老母鸡拎回来。 “王哥,你受累把这个烤了呗,晚上咱拆着吃了。” 王建军见了那估摸快有六七斤重的老母鸡,心里直咂舌。 这得花多少钱,还烤着吃。 “其实老母鸡炖汤喝才合适,现在天气还不热,炖上一锅能喝三五天。” 不仅汤能喝,肉也能吃。 “烤就烤了吧。”谢晓晨道:“炖汤怕是时候不够。” 人家的东西,怎么做当然是人自己说了算。 王建军和武惠这次罕见地没有过意不去,因为到了晚上,她俩就把昨天买的那条肉给炖了。 烤的滋啦冒油的老母鸡和鲜亮赤甜的红烧肉摆在桌子最中间,再有一道醋溜的土豆丝和凉拌白菜丝,众人捧着馒头吃得脑袋都不抬。 晚上大家帮着一起打包干粮,查漏补缺。 柴瑞云分出两罐辣椒酱来,给顾莞宁,“你的,一罐加了花生一罐加了萝卜条,绝对下饭。” “家里的咸菜我们也挖了几罐头,我跟武惠姐都给你补上了。” 顾莞宁都不用打开,隔着玻璃瓶都能闻到那股香香辣辣的味道,刺激地人口水直流。 正馋着呢,突然她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罐头瓶子上。 顾莞宁扭头一看。 觊觎自己辣椒酱的正是江锦华。 她默默转身,抱着两瓶罐头回了屋。 江锦华的目光依依不舍,心里边后悔没让王建军也帮忙炸两罐。 又一宿。 上午,柴瑞云三人乘了公交车去火车站买票。 走江家老四媳妇儿的门路,三人都买到了卧铺。 回去的路上又买了几斤粮食和两斤肉,三人预备着蒸一锅肉包子烤一炉肉饼。 这次谢晓晨和江锦华都有准备,上午下班回来买了肉,让王建军帮忙一起烤一盆。 顾莞宁跟着沾光,吃到了油渣饺子和油渣包子还有油渣薄饼。 中午饭点,谢晓晨没留下吃,而是端着脸盆去医院给公婆送饭。 一大脸盆仨人肯定吃不完,剩下的就让二老晚上回家的时候带上,给月月那丫头吃。 晚上。 柴瑞云来屋里告别。 她们买了明天上午的车票,未免赶不上车,得一大清早就往车站赶。 柴瑞云道:“小晚你就别去送了。早晨冷,路上还有风,你身体不好。” “当然,我也知道你起不来。” 她后面紧接着补充一句。 顾莞宁:“……” 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谢晓晨从桌上扭头看过来,“你们仨要做公交车去火车站吗?” 柴瑞云点头,“对。我们东西都不多,公交车方便,今早也熟悉了路线。表姐你有工作,江同志前天就请过假,小晚一个人送我不放心。” 谢晓晨点头,“也好。你们也知道咱家在哪儿了,等从家里回来,下了车可以直接找到这儿。” 次日天刚亮,外面院里就有了动静。 顾莞宁揉着眼睛到客房去,趁瑞云姐不注意,把准备的钱票塞到了她待会儿要穿的棉袄兜里。 这一趟从南河县到北湖省,单是车费就要二百多块钱。 瑞云姐纵是有家里帮衬,也领队小的工资,手里的积蓄怕是也不剩什么了。 顾莞宁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她一连病了两个月,后来又意外伤了脚卧床,都是红英姐和瑞云姐照顾她的。 两人还教她做饭,分她粮食,临走前搜罗了那样厚一沓粮票。 送三人离开,顾莞宁又回屋补了个觉。 醒来后进厨房,就见灶上温着两个肉包子,想是瑞云姐特意给她留的。 就着红糖水吃完,顾莞宁一直看书到中午。 中午,表姐谢晓晨下班,还带了江家老爷子老太太。 二老揣着一包巧克力,一进院子先奔去后边烤炉瞧新鲜。 老太太神秘兮兮道:“小晚,我跟你江伯伯想做点新鲜的吃食。” 顾莞宁看看摆出来的巧克力,又看看被挖出来的面粉,脑海中灵光一闪。 “是,烤巧克力包子吗?” 江老太太:“……” “这个好吃吗?”沉默两秒,她发问。 顾莞宁摇头,“我也没吃过,应该就是抹了巧克力的烧饼吧。。” 那还不如加红糖,至少红糖便宜。 江老太太挥手,“不是包子。” “是蛋糕。” 顾莞宁震惊:“巧克力蛋糕?” 她简直不敢相信,“伯母您会做啊?” 老太太笑着道:“哪能啊,是你江伯伯想试试,他非说自己会做。” “他会蒸鸡蛋糕,就想着在鸡蛋糕里面加点巧克力,那蒸出来的不就是巧克力蛋糕了?” 想法很美好。 但最后也没用烤炉。 因为家里的柴不多了。 不过上锅蒸出来的巧克力鸡蛋糕味道不错,不仅面里加了巧克力,还在里面包了内陷,一口咬下去还有夹心。 顾莞宁一个人吃了两块。 稍微收拾收拾,顾莞宁锁上大门,跟着江家二老坐车回了营区。 表姐谢晓晨这两天都要值夜班,估计好些天都不能回家。 第101章 ◎腰包鼓鼓◎ 回到江家, 二老下厨做了桌好菜。 笋片腊肉、什锦凉拌菜、韭菜焖烧饼和蘑菇炒肉。 又在小窗口买了几只鲜虾,用瑞云姐带来的海货煮了一锅海鲜汤。 汤里泡上一捆粉丝,撒一把玉米粒, 再切两截小甜肠, 倒进砂锅里小火焖着。 不多时满屋鲜香扑鼻。 为了遮住这股味道, 老太太赶紧搬出熬药的小锅来。 顾莞宁出去这几天都没喝药,按照两天一服来算,她可误了两服。 用老太太的话说, “误了不要紧,这两天补上就行。” 换言之, 顾莞宁接下来三天每天都得喝药。 顾莞宁苦着脸。 这么随便的吗? 万一喝多了吸收不了怎么办? 换了药方的药汤比之前更苦, 刚开始喝她每次都吐一半,要上午喝一碗下午喝一碗才行。 之前程砚洲管着的时候,喝完药她好歹能吃糖吃果丹皮压一压。 住进江家以后,恐怕那些东西跟吃的药冲突, 两个老大夫只让喝水。 短短十来天,顾莞宁的小脸都快瘦了一圈。 把自己的‘顾虑’跟二老一说, 顾莞宁就见老太太面上迟疑了。 她正打算一鼓作气,紧接着听老太太说:“你说得对, 待会儿喝完药出去跑两圈,发发汗才好吸收药性。” 顾莞宁:“……” 她这是自找苦吃。 捏着鼻子灌下一碗药,顾莞宁赶紧站起来, 一边喝水一边掐脖子。 等月月放学回家, 老太太一人塞一块鸡蛋糕, 挥挥手把人赶出了门。 月月咬一大口鸡蛋糕, 猫儿眼亮晶晶地看着顾莞宁。 “小姨你终于回来了, 我把后面两篇都背会了, 待会儿我给你背!” 顾莞宁也慢吞吞咬了一口巧克力馅的鸡蛋糕,然后慢吞吞点头。 背吧。 痛苦这种东西和快乐不一样。 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可以抵消。 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丫头,顾莞宁决定抵消一下自己的痛苦。 “月月,你拿到练习册了没,写完作业后写两道练练手吧。” 小人儿步子停下。 头顶竖起来的一撮头发缓缓塌下去。 她转身,哒哒哒跑回来抱住顾莞宁的腿。 月月仰起头,表情可怜巴巴,“小姨,我能不写吗?太难了,我一个都不会。” 顾莞宁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不能不写,不然你和你妈妈打的赌输了怎么办?” 没错,这对爱好打赌的母女身上背着数不清的赌约。 但没有一条赌约,在顾莞宁看来对这小姑娘来说是划算的。 家属院这边有个小操场,四百米一圈。 顾莞宁抡着胳膊,迈着大步,转着走了八圈。 锻炼一段时间,她现在比之前长进太多。 走完八圈回到家,她还能在垫子上接着做五十个仰卧起坐。 上楼冲冲澡再下来吃饭,顾莞宁足足加了两次米饭才作罢。 在江家她向来不敢多盛饭,就怕吃不完再剩下,毕竟没有程砚洲吃她的剩饭。 在江家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看看书教教学生,再去操场走两圈,充实无比。 喝着牛奶吃着肉,药也一顿不落,一个月下来顾莞宁瘦了两圈,但脸色却比之前好上太多。 转眼到了四月份。 清明节,江家二老和表姐谢晓晨要去临市祭祖,当然名义上是串亲。 正值营区小学期中考试前夕。 月月就被留了下来,和顾莞宁回宿舍住几天。 营里没了人训练,宿舍楼的婶子嫂子们都搬着凳子来到外面唠嗑。 小孩儿们就在不远处跑跑跳跳,都是跟月月差不多大差不多高的孩子,才来两天月月就跟人家混熟了。 顾莞宁的生日差不多就是这两天。 上一年过生日就吃了个鸡蛋,连面条都没有。 这次顾莞宁就给自己准备得丰盛了些,早上在食堂买了碗长寿面,中午吃肉包子,晚上吃红烧肉和豆腐炖鱼。 四月底。 瑞云姐寄的包裹陆续送来。 一箱一箱的蔚为壮观。 有果干果脯、腊肉香肠、笋干豆干、糍粑咸鱼,还有一兜鱼面。 东西实在太多,收件人足足写了三个人的名字。 有顾莞宁、谢晓晨和江老太太,三人分别去小窗口才拿回来。 留下小半在江家,大半都搬回了宿舍。 赶巧是营区小学期中放成绩的时候,江明月小朋友的名次猛蹿到班级上游,从之前的三十多名到了第九名。 其中数学九十八分,语文九十三分。 学渣一朝崛起,在家里简直横着走。 本来二老就对小丫头有求必应,这下都快直接上天给她摘月亮了。 天天变着法儿的给做好吃的,给买玩具,还让江家老五找厂子打了一辆小孩子才能骑的自行车。 随着天气日日变暖,江家院里的几棵树抽芽长叶,也引来了许多星星点点的虫子。 那些虫子体积小,简直无孔不入。 关着窗都能爬进屋里来。 到了晚上更是过分。 把灯一开,蚊香点上,一夜过去就是一地的虫子尸体。 拿笤帚扫成一堆扔进火里,噼里啪啦就是一阵响,紧接着就是股肉香味。 偏偏她这阵子正在翻译化学课本第二册 最紧要那几章,常常到晚上九点多还得开着台灯。 那些虫子就跟不要命似的往她桌上跑。 受了半个月的折磨,顾莞宁再也忍不了,带着月月那小姑娘又回了宿舍睡觉。 早中两顿在宿舍和食堂吃,晚上在江家吃,吃完再回宿舍睡觉。 五月刚过几天。 吃完晚饭,江家有客上门,找老爷子拿了一堆药。 客人一走。 江老爷子就道:“他们那个比赛快开始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这阵子了。 比赛到七八月份结束,到时二哥顾鹤庭应该最先回来。 程砚洲还要带团在外面训练俩月,应该是营区秋收后半程才回。 想到这儿,顾莞宁赶紧买了几大盒空磁带,把英语课本后面紧接着两大章的课文都录了一遍,笔记也整理了一沓。 这样等她去了南河县,月月可以跟着磁带和笔记学。 六月七日是月月的生日,紧接着十三是大姨的生日。 顾莞宁早就攒着东西,半月前就收了包裹寄去海市。 月月生日当天,家里三个大人都请了假。 昨晚顾莞宁和她都睡在江家。 清早一家人都起得早早的,看着小姑娘吃下长寿面和荷包蛋,再把人送去学校念书。 中午接回来吃顿好的。 晚上又是顿大餐。 有好吃的,还没有额外的作业,月月小朋友睡觉时的表情都带着微笑。 六月底。 顾莞宁结了第二册 的翻译。 整好稿子,交给表姐托她明天去出版社一趟交给柳丽英。 还剩最后一册,顾莞宁打算在程砚洲回来前结束。 顺便将物理课本第一册 开个头,她好在去南河县以前跟出版社签下合同。 出版社审稿迅速,没几天就把稿费给寄了过来。 腰包鼓鼓,顾莞宁就想买点什么。 揣着钱票去小窗口转一圈,选了一斤草莓三滚肉肠,顾莞宁去结账,却不见值班的人。 前阵子小吴回乡探亲,现在值班的是小陈。 顾莞宁冲后面小门喊了两声,“小陈,小陈在吗?” 有跟她一样等着结账的嫂子,见一直没人出来,往前两步朝后面仓库探头探脑。 瞄了一圈,还是没见着小陈。 “怪事,这小陈不好好值班去哪儿了?咱还等着买菜回家做饭呢!” 林政委的媳妇儿孙大姐小跑着过来。 见一堆人围在柜台前,她急慌慌站到后边道:“上面有领导来视察,紧急召后勤部过去开会。大家都买了东西还没结账吧,一个个来。” 顾莞宁排在最后一个。 等到她结账,孙大姐道:“待会儿莞宁你跟我一起走。” 结完账,孙大姐把小窗口的门带上,挂了个休息的牌子,然后和顾莞宁结伴去食堂。 顾莞宁直觉孙大姐有话说。 走了一段,周边没什么人的时候,孙大姐开口了。 “他们比赛的第一个阶段已经结束了,团体赛你家程团和你二哥都拿了名次,是指定能提干的。” 孙大姐脸上挂笑。 同是一个团,团体赛拿了名次不止团长能提干,政委也能。 她家老林跟着沾光,再找人活动活动,往上走一走也有可能。 记着这份光,孙大姐提醒道:“你家程团刚升上来,等比赛结束还得带兵练俩月。” “你二哥刚转过来,一来就拿了名次,现在上面的领导都注意到了。” “我听说四十九团的团长今年要退了,这一个个上赶着,等比赛结束可有得是人头疼了。” …… 听了一路,顾莞宁糊里糊涂地端着饭盒去了江家。 孙大姐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对营里这些事可谓一窍不通,就在饭桌上问了问江家二老和表姐。 谢晓晨先道:“能有什么事?名次和能力都摆在那里,升不升、该谁升,领导心里门清着呢。” 真正的领导江师长点头,赞同道:“能在大比中拿名次,可见小程小顾是有真本事的。” 听她们这么说,顾莞宁放心了不少。 再一想想,程砚洲和她二哥勤勤恳恳地训练出任务,进营以来身上没有一个处分,安分又老实,能有什么事呢? 吃完饭,谢晓晨把锅里剩下的米饭盛出来,让顾莞宁带回去明天炒饭吃。 “明天上午我请假在家,带月月去见个长辈,中午她就跟我一起吃。” 顾莞宁点头,“那早上去小食堂吃饭,我把月月领过去。” 领导视察的威力明显。 第二天大小食堂的伙食都上了个级别。 单是粥汤的窗口就有五种式样,有大白粥、红枣粥、蛋花瓜片汤、豆浆和牛奶。 看到牛奶顾莞宁真的绷不住了。 今早营区农场的送奶员收瓶子,说接下来要断奶几天,原来都是搁这儿来了? 在营区农场订牛奶要同时满足级别够和有孩子两个条件,顾莞宁都要蹭月月的,现在不要票拿钱就能买。 她只恨自己带的搪瓷缸子不够大。 买了一缸子牛奶和五个肉包子,再拿出自家腌的小咸菜来,早餐美味又质朴。 吃完表姐就带月月离开,顾莞宁回宿舍继续看书,一边看书一边啃草莓。 七月份的天气已经染上闷热。 昨天去小窗口,顾莞宁本想和小陈说买台风扇的,结果根本没见着人。 现在领导视察期间,她再去说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午饭顾莞宁用昨天的米饭炒了一碗甜肠炒饭。 晚饭她也是自己在家吃的,炒了个蘑菇,蒸一盘辣肠,就着二和面的大馒头,咸香开胃。 吃过饭没多久,表姐就把月月送了过来。 她拧着眉,“月月吵着闹着非要来你这儿,我跟她打赌,说今天在家睡我给她买你那个样的收录机她不要,说给她做你那个样的裙子她也不要。” 软的不行来硬的,谢晓晨拎着闺女要和自己睡一屋,结果她不是踢被子就是要上厕所。 顾莞宁低头看了眼腿边的小丫头。 长了些的头发炸了一脑袋,朝四面八方支棱着,小姑娘脸颊气鼓鼓,背对着门口,眉毛快委屈成蚯蚓样了。 谢晓晨捏了捏眉心,“我就担心,等小程回来她还闹着要跟你睡。” “才不是!”月月通红着眼眶,气呼呼喊着:“小姨夫又不在,我就要和小姨一起!” 她抱着顾莞宁的腿,一副说什么也不走的架势。 谢晓晨:“……” 她抓住话头,问道:“那你小姨夫回来以后呢,你肯回家睡?” 月月瘪着嘴,不情不愿点头。 点完头,她小声嘟囔:“小姨夫为什么要回来?” 顾莞宁:“……” 啊这? 谢晓晨揉揉眼睛,“我今天也这儿睡吧,我怕她晚上又蹬被子。” 两张床并在一起地方不小,三个人睡还是非常宽松的。 躺下后,谢晓晨道:“我今天带月月去见了我小叔。” “小晚你应该没见过,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小叔。” 顾莞宁点头。 那可不。 她都没去过谢家几次。 谢晓晨:“过两天小叔来家里吃饭,小晚你也过去见见吧。” “小二不在,你替他。” 顾莞宁裹了裹被子,问:“那要带东西吗?” 谢晓晨:“带些山货吧,核桃蘑菇什么的。我小叔一个人住也不做饭,警卫员会炒的也就那么几道。” 这么一说,好像那位长辈也在部队。 顾莞宁一下就联想到这两天的视察。 她问:“表姐你小叔不会是上面视察的领导吧?” 谢晓晨笑着道:“怎么可能?视察的领导都是从京市军区调过来的,我小叔之前都在南边。” 顾莞宁‘哦’一声,“那我去了,还跟以前一样安生吃饭,我主要也没见过。” 没见过倒还其次,更重要的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又不是她爸妈的亲生女儿,打小也没和谢家来往过。 再说那个长辈又好像也在部队工作,她不好去沾那份关系。 还是等二哥回来让他去吧。 “吃个饭而已。”谢晓晨安慰:“我小叔也是面冷心热,小姑她们从林场转到这里的农场还是他帮忙的。” 这也是她喊顾莞宁过去的原因。 “是、是表姐小叔帮的忙?”顾莞宁震惊道:“我还以为——” 是二哥找了外公的学生帮忙。 “那我还是多准备些东西。” 顾莞宁挠挠头。 “二哥也没跟我说过。” 她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 谢晓晨:“不用准备太多。” 她解释:“上面下了文件说这两年裁军,等比赛结束咱们阳市军区要裁掉至少十万的兵。” “虽然程团和你二哥指定不在裁掉的名单里,但你送的东西太多,容易落人话柄。” “我都听表姐的。” 顾莞宁说完,反应了两秒。 那这么说,表姐的小叔就是主持阳市军区裁军的人了。 确实不好太熟络。 但又有份恩情在,这里面的度不好把握。 顾莞宁合上眼。 再一次拿针戳二哥的小人。 第102章 ◎我找谢仲康◎ 夏日雨多。 午后外面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光也渐暗。 顾莞宁沉迷看书,误了午饭的时间。 这会儿看到外面下雨,且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江家。 下了雨骑车不方便, 只能打伞走着过去。 而江家在家属院最北面, 和宿舍楼隔着可有十几里地。 换上衣服,拎上东西,拿上雨伞, 锁好门顾莞宁就出发了。 她怕冷,就又是手套又是帽子又是我围巾又是大衣穿了一整套。 穿成这样走十几里, 今天的运动量算是超标了。 路过食堂, 听说今天有炸小鱼和烤羊肉,顾莞宁进去买了一盒炸鱼。 烤羊肉是好东西,一抬出来就让人抢干净了,她连个骨头都没见着。 眼巴巴看着一位大嫂揣着盒烤羊肉走路带风从自己面前飘过, 顾莞宁似乎能闻到落下来的一点香味。 早知道就下来早点了。 到江家的时候,院子里多了辆熟悉的自行车。 顾莞宁瞥一眼, 像是江五弟的车子。 她猜得没错。 刚走近门口就听到了江锦华的声音,顾莞宁习惯性要推门, 想了想今天有客人在,她改成敲门。 敲门三声。 顾莞宁侧身放下东西,站在房檐下收伞。 边听门里的声音, 她边整理刚才差点掉出来的饭票。 有几张快过期了, 得在过期后半个月内去更换, 不然后勤部那边也是不认的。 她这段时间大都自己一个人吃饭, 单是年前买的几张都没用完。 雨声滴滴答答。 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顾莞宁吓了一跳。 刚才明明没有脚步声的。 她捡起地上的饭票, 扶着帽子抬头看过去。 开门的人是一位男同志,身形高大挺拔,额角一道显眼的疤痕,衬得整个人眉眼锋利气势威严。 顾莞宁琢磨着这可能是客人。 但是看年纪应该不老,一时也判断不出来他的身份。 顾莞宁提着东西站起来,“同志好,我找谢大夫。” “进来吧。”那人蹙眉,视线频频往她脸上扫。 虽然动作隐蔽,但顾莞宁还是察觉到了。 “晓晨,有人找。”进了门,那位男同志直接冲楼上喊,然后径直坐到沙发上,板正地坐在江锦华对面。 终于碰到个认识的人,顾莞宁松了口气。 那位男同志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怪让人不自在的。 江锦华殷勤地上前,接过顾莞宁的手里的东西。 “小晚妹子来这么早,还带着伞,你不会是走着过来的吧?” 顾莞宁点头,把饭盒递过去,“刚才路过食堂买的炸鱼,本来还有烤羊肉的,只是被人抢完了。” “咱家有!”江锦华道:“我早买了回来,等会儿绝对管够!” 正好谢晓晨带着月月下楼。 一看到顾莞宁,月月跟个小炮仗似的冲过去,停在顾莞宁跟前半米,提着嫩黄的裙摆转了三圈。 “小姨,你看新裙子,是小外公给我买的!” 小姑娘性格活泼,小脸上无时无刻不带着笑,穿着这样一身嫩黄就跟要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似的。 此时仰着头眼睛亮晶晶,拉着顾莞宁的手求夸奖。 顾莞宁诚心夸奖,“好看。” 谢晓晨也笑着说道:“我小叔一把裙子拿出来她就吵着要穿给你看。” 被点名的谢明望扭头看过来,“都说侄女像舅舅,小丫头这性子跟鹤庭挺像。” 谢晓晨:“……” 她必须得纠正一下,“我们月月的亲舅舅是晓峰,顾鹤庭那顶多叫表舅!” 说完,她拉着顾莞宁上前,“小叔,这是小二的妹妹,小晚。” “小晚,这是我跟你说的我小叔,你喊他——” 杏眸闪过错愕,顾莞宁头一次觉得自己眼神不那么好使。 这竟然是表姐的小叔? 未免太年轻了,跟江老爷子和孟伯母像是两辈人。 瞥她一眼,谢明望淡淡道:“随鹤庭喊我舅舅吧。” 顾莞宁:“谢、谢舅舅。” 卡了一下壳,她心说这个姓氏还挺占人便宜的。 谢明望点头,没再说什么。 谢晓晨让江锦华陪她小叔,让月月写作业背课文,她带着顾莞宁往厨房去了。 厨房二老正在和面,打算烙一盆麻酱饼,见两人进来赶紧分配了择菜的任务。 谢晓晨拉着顾莞宁坐下来择菜。 她道:“我小叔话少,你别介意。” 顾莞宁摇头,小声道:“我还没谢谢谢舅舅呢,只是这会儿不好说。” 顾家的事情江家二老一知半解,只清楚个大概。 知道得再多对江家也不好,谢晓晨也注意着不透露顾家那边的事。 所以之前顾家从林场转移到营区农场,二老也是全然不知。 这样的事本就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否则不说二老在不在意,就是出手帮忙的谢舅舅肯定也不愿意被这么大大喇喇说出来。 谢晓晨道:“没事,我小叔得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呢,再说过不久小二就能回来,让他琢磨着怎么谢。” “你身体不好,还是少操点心吧。” 择完菜,谢晓晨搬出药罐来熬药。 药汤的苦味实在霸道,管什么肉香菜香都能给压没了。 外面客厅。 谢明望朝厨房瞥了眼,“什么味?” 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的月月立马回道:“是药味儿,待会儿小姨要喝药。” 她皱起秀挺的小鼻子,“可苦了,小姨边喝边吐呢。” 她可心疼了。 谢明望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迟疑片刻,他问:“你小姨,生病了?” 江锦华压着小姑娘别分心,继续看书写作业。 他接过话头,“小晚妹子身体不好,吃药调理身体。” 谢明望点头,继续端起茶杯。 之前在宿舍熬药,就一个罐子要分几次熬。 江家的药罐多,炉子也多,不多时就熬出了两碗浓浓的药汤。 顾莞宁捏着鼻子灌了两碗,带着点鲜活气的小脸登时就黯淡下来。 中午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碗药下肚,她也是一点胃口也没了。 等再喝几碗水,估摸着到了饭点胃里满满当当的,根本吃不下什么。 江老太太收起药渣,抬手探了探顾莞宁额头的温度。 “你说你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走着过来。外头可下着雨,多冷啊,罚你多喝一碗药。” 这药本就有祛寒退烧的功效,多喝一碗就当预防了。 顾莞宁弱弱点头,坐着靠在墙上慢慢儿消化。 江老爷子在一旁道:“丫头可千万得注意着,你现在在宿舍住没人照顾,万一半夜发烧可就坏了。” “那今天晚上小晚就留下来歇一宿,明天雨停了再回。”谢晓晨亲自给发烧的顾莞宁打过针,还不止一次,一听这样就不放心了。 自己这状态,顾莞宁也没心思再费力走回去了,就点点头应下。 晚饭在二老的带领下整出了一桌丰盛的菜式。 菜色荤素搭配,主食有麻酱饼和二和面的开花大馒头,以及一盆海鲜米线汤。 米线是谢明望带来的。 顾莞宁也贡献了其中一道,还是自己的拿手菜蒜蓉小油菜。 饭菜上桌,大家依次落座。 二老端坐一侧,江老太太右手侧是月月,紧接着顾莞宁、谢晓晨。 老爷子左手侧依次是谢小叔和江锦华。 客人和二老先后动筷,顾莞宁几个才能拿筷子。 她先给自己盛了碗海鲜米线汤,拿一个麻酱饼,掰开夹上块羊肉,然后慢吞吞吃着。 按照谢晓晨的话来说,她闺女江明月简直就是个学人精,立马也跟顾莞宁一样盛了碗海鲜汤,做了个羊肉夹饼。 小孩子使筷子不利落,吃得满嘴都是。 二号学人精江锦华紧随其后。 他还捧出了前阵子王建军寄来的炸辣椒,一大勺一大勺往饼子和馒头上放,吃得满头大汗。 仔细算起来,这饭桌上吃得最斯文的竟然是谢小叔。 一边应付二老问话,一边喝汤吃馒头。 他似乎格外中意蒜蓉小白菜。 江锦华也是,大筷子大筷子往嘴里塞。 谢晓晨见了,笑着道:“这可是小晚的拿手菜。” “可惜今天没泡蘑菇,不然还能让她炒一道蘑菇炒肉。” 熟能生巧,顾莞宁现在的拿手菜已经能编成一张菜单了。 蒜蓉绿叶菜、蒜苗回锅肉、蘑菇炒肉和芹菜炒腊肉。 谢明望筷子顿了顿,接着不着痕迹夹了几筷子,在江锦华反应过来,一盘菜都进了他的肚子。 连盘子边上耷拉着的一根小菜叶他也没放过。 吃完一个肉饼想吃点菜,顾莞宁抬头去看,那盘蒜蓉小白菜已经被谢晓晨撤下去了。 好在旁边还有个拍黄瓜,上面洒了王建军寄来的油辣子和醋,解腻又开胃。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吃完,二老和江锦华陪谢小叔说话。 顾莞宁跟谢晓晨进厨房归置剩菜。 刚才谢晓晨见她吃得不多,所以进来端菜的时候留了两个馒头和一碗菜。 “这个就在锅里焖着,夜里吃应该也不冷,到时候你饿了就端回屋去吃。” 顾莞宁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谢谢表姐。” 她才喝过药,还是两碗,既吃不下去又没胃口,到了晚上容易饿。 老太太也惦记着这事呢,抽空往这边瞧了一眼,“晨晨,过会儿拿几块鸡蛋糕给小晚,她刚才可没吃多少我记着。” 谢晓晨回道:“家里没鸡蛋糕了,只有烧饼,那个硬不好消化,我给留了饭菜。” 老太太点头,“那就好。回头咱再蒸一锅鸡蛋糕,我瞧大家都喜欢吃。” 又待了会儿,谢明望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宿舍,谢明望立马拨通电话,“我找谢仲康。” 电话那头,李翠容愣了一下。 老爷子的名字也是别人能喊的? 怔楞那两秒,楼上的电话接起来,她的话筒瞬间没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1 23:31:38~2022-11-03 23:2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_淡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新住户◎ 进了七月份, 雨水一下就多起来。 上次去江家吃饭,回来后顾莞宁感冒了两天。 怕传染给月月,有阵子都没让她过来睡觉, 自己也没去江家吃饭。 又写完一章, 顾莞宁休息了半天, 明天打算去找表姐,让她帮忙再制些膏药寄过去。 外公大舅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风湿病,天一凉浑身的骨头缝都疼, 一贴一贴的膏药下去总算好受了些。 不过也因此这膏药每个月都得寄过去一堆。 生怕几个人不够分,顾莞宁还会额外买许多其他膏药。 休息的半天, 顾莞宁去后勤部换饭票, 完了先后去小窗口和食堂看看有没有新鲜的吃食。 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串葡萄、两个肉包子和一盒蒜苗腊肉盖饭,打开收音机,一边听一边解决了今天的晚饭。 次日到九点,顾莞宁才慢吞吞起床, 到门外拿牛奶,就着昨天买的肉包子吃下去。 收拾收拾准备看书, 刚翻了一页,她忽而听到外面楼道一阵响动。 犹豫两秒, 顾莞宁站到门后去,悄悄打开一条缝往外瞅。 楼下锅炉房秦大爷似乎在带人看宿舍。 三楼西边住着顾莞宁三人,两间宿舍。 秦大爷这会儿带人看的是靠东的宿舍。 他寻思程团和顾营都不在, 这会儿三楼就小顾一人住, 安排几个男同志住过去肯定不行, 那就只能离远些。 “首长看, 这是咱们营区新建的宿舍楼, 里头可以洗澡, 咱们早晚供五个小时的热水。” 秦大爷从腰带上解下钥匙,打开门方便谢明望看。 “一般错过了也不打紧,我一直都在锅炉房,过去说一声也能开。” “咱们新宿舍楼目前就这一栋住了人,多数带着家属。后面家属院的房子不够住,就先腾到这边来。” “咱这地儿也不小了,带俩仨孩子的挤一挤也能住。” 谢明望点头,“麻烦秦大爷了,就这一间吧。” 秦大爷立马笑着应声:“哎!首长您喊我老秦就成。” 谢明望住这一间,警卫员就占了他左右两间。 按照秦大爷的指导,两个警卫员去这一层的仓库搬床搬桌椅。 谢明望往楼道另一边瞅了瞅,问秦大爷:“刚才在楼下,我见三楼有油烟冒出来,也有人住这一层?” 秦大爷迟疑着点头,“是,有人。是一家子,两个男同志都出去参加比赛了,还有位随军的女同志,一般都住在她表姐江师长家。” “两个男同志?”谢明望顿了顿,不自觉皱起眉来,“哪两个?” 秦大爷听着这语气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也摸不准这位首长的心思。 “一位姓顾,是个营长,也是女同志的哥哥。还一位姓程,是个团长,也是女同志的爱人。” 谢明望深吸一口气。 “多谢秦大爷了。” “我初来乍到,该过去问个好,这段时间叨扰大家。” 秦大爷:“……” 等了片刻,他终于点头。 “那我带首长去吧。” 说着,他领谢明望往顾莞宁在的宿舍走,一边还介绍:“那位女同志姓顾,她和顾营的表姐是位大夫,也是江师长的儿媳,常在咱们营区卫生所值班。” 听他一直强调那位顾同志和江家有关系,谢明望隐隐感觉,秦大爷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 谢明望沉默了。 他回忆自己刚才的表现,好像是有些着急。 顾莞宁就看了一眼,确定是秦大爷后她就坐回去继续看书。 听到敲门声,她笔尖一顿,扭头看向门口。 顾莞宁:“谁呀?” 秦大爷道:“小顾,是我,你秦大爷,咱们楼里来新住户了,过来认认门。” 新住户? 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套上件外套,顾莞宁带着好奇开门。 看到秦大爷后面的人,顾莞宁下意识要喊人,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秦大爷,这是新来的住户吗?” 她记得表姐说过,谢舅舅来阳市是有任务在身的,所以还是别在人前有什么瓜葛。 万一连累了她二哥和程砚洲,还有这位谢舅舅让别人议论可不好。 谢明望:“……” 他应该并不是很见不得人。 秦大爷道:“对!这是上面来视察的领导,这段时间都住在咱们宿舍楼。” “小顾,我记得你常在江师长家住?” 顾莞宁明白了秦大爷的暗示。 谢舅舅是领导,需要安静,她最好是这段时间去表姐家住。 于是她立马点头,“对!我回来拿点东西,晚饭前就走。” 秦大爷脸上笑出了褶子,“记得关好门窗电灯跟水管。” 完了秦大爷就摆摆手让顾莞宁回屋,他转身就走。 谢明望连嘴都没张开,一句话都没说上。 看看紧闭的屋门,再看看无声催促的秦大爷,他只好抬脚跟上。 又要去江家借住,顾莞宁简单收拾了下书本衣服。 之前给她留的房间还在,被褥什么的就不需要另带。 午饭简单煮了碗面条,吃完顾莞宁休息片刻,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月月放学的时候,她带上东西就下了楼。 今天天晴,骑着自行车很快到了江家的小院。 月月早就到了家,正趴在饭桌上写作业,见顾莞宁过来开心地直接蹦到地上。 再一听她要住一段时间,小姑娘简直高兴地要飞起来。 “小姨,我们晚上吃什么呀?”月月一边写作业,一边频频抬头看向对面的顾莞宁。 顾莞宁正在计算一道物理题,闻言她停笔,想了想道:“在食堂吃吧,今天好像有馅饼。” “我想吃肉渣馅儿的。”月月眨巴眨巴眼,“还想喝大米粥。” 顾莞宁笑了笑,“大米粥好说,万一没有肉渣馅的怎么办?” 月月噘着嘴,勉为其难道:“那鸡蛋馅儿的也可以。” “你还挑嘴。”顾莞宁接着计算,“你妈妈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月月点头,“说了,她说五点半。” 五点半。 顾莞宁抬起手腕一看,“现在都五点了,那快了,等表姐回来再商量晚饭怎么办。” 江伯父江伯母和谢晓晨一道回来,顺道在食堂买了俩菜。 看到顾莞宁,谢晓晨问道:“今天不喝药怎么也来了?” 顾莞宁把事情简单说一遍,道:“我还在那边住不方便,想了想也只能来表姐这儿。” “有什么不方便的?”谢晓晨笑着道:“你想着避嫌不惹麻烦,可现在谁不知道那是我小叔,我又是小二和你的表姐,你觉得你能避开吗?” 顾莞宁挠挠头,“所以没问题吗?” 谢晓晨道:“能有什么问题?” 江伯母也道:“前两天大康打电话,说那边的比赛快完了。小晚你二哥还有你家小程在团体赛和项目赛上都有名次,眼瞅得了咱们军区领导的看重,不会有问题的。” 裁谁也不会裁两个刚拿了名次的年轻士兵。 说完江伯母又道:“正好前两天后勤部又过来加了层纱罩,我让他们在你那屋多加了两层,现在住保准没有蚊虫。” 谢晓晨拍拍顾莞宁的肩膀,“放心住。” 她撸起袖子,“晚上咱吃菜卷子,白菜油渣馅的。” 月月举手欢呼,“我想吃油渣馅的,我要吃三个!” “三个?”谢晓晨笑两声,“是菜卷子不是菜饺子,我看你能不能吃三口?” 晚饭刚开始,谢明望匆匆过来。 在顾莞宁对面坐下,他接过侄女谢晓晨递来的碗筷,问道:“听说你结婚了?” 顾莞宁赶紧咽下嘴里的咸菜,点头,“嗯。上一年结的。” 闻言,谢明望夹了一大截菜卷,像饿疯了一样赶紧塞了几大口。 咽下去,他接着问:“你比晓晨小了有八九岁吧,怎么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顾莞宁忙喝了口粥。 心里纠结为难着,这话她要怎么答? 就,想结就结了呗。 听着两人的对话,谢晓晨吃饭的动作慢下来。 她出声给顾莞宁解围:“小叔,小晚跟程团是在乡下认识的,结婚的时候小二也去了。” 谢明望点头。 眉心不自觉蹙紧,他抓着筷子的手也下意识用力。 吃完饭,谢明望有工作,立马要走。 走前,他喊顾莞宁,说道:“我不常在宿舍里住,两边隔得也远,不用顾忌吵到我。” 谢晓晨凑近了顾莞宁,小声道:“我小叔有两天没来家里吃饭了,得亏今天准备得多。” 顾莞宁喝口水,听见这话脑海里蹦出个想法。 谢舅舅该不是特意来跟她说这个的吧? 吃完饭,家里的电话响了。 挨着近的老爷子接通,说了两句喊谢晓晨,“晨晨,你爷爷的电话。” 谢晓晨放下工作日志,飞奔过去,“喂,爷爷,什么事?” 谢仲康翻过一页相册,视线落在左右两边隔得最远的年轻男女身上。 默了默,他启声:“你小叔在那边怎么样?” 谢晓晨:“挺好的。就是不巧,小叔刚在家吃完饭离开,您要是早点还能跟他通个话。” 谢仲康点头,“我外孙女呢?” 谢晓晨扭头,目光先后落在表妹和女儿身上,“她在,但……” 您说的究竟是外孙女,还是重外孙女? “你小姑咋样?”谢仲康又问。 谢晓晨:“都还成,明天制些膏药寄过去。” 又问了两句,谢仲康就把电话挂了。 谢晓晨盯着没音的话筒:“……” 您好歹让我问问我爹娘吧? 老头多少年都改不了这自我的性子。 也就小二那个不要脸皮的能治治。 接下来阵子,顾莞宁常在江家见到谢舅舅。 谢舅舅看着威严,实则平易近人,博学多才。 她带的那些满是蝌蚪文的课本,谢舅舅竟然完全能看懂,还能下笔写写算算。 不仅如此,谢舅舅还会吹口风琴。 听表姐说,其实她小叔还会弹钢琴、拉小提琴。 原本家里要安排她小叔随一名老师研究物理,后来不知怎么的进了部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3 23:28:00~2022-11-04 23: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30瓶;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回◎ 没两天就是营区小学期末考试的日子。 为了给徒弟打气, 顾莞宁请月月吃绿豆冰糕。 红红绿绿的冰糕码在白色棉被里,就跟宿舍里叠得整齐的豆腐块一样。 顾莞宁没忍住,偷偷吃了一根。 结果没两天就到了时候, 肚子疼得她直冒冷汗。 大夏天人人都穿短袖短裤的时候, 顾莞宁却得抱着暖水瓶, 一边发冷汗一边出热汗。 半靠在床沿上,顾莞宁正听月月背课文,听了两句她先遭不住, 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月月声音渐小,眨眼盯着蚊帐里看了会儿, 跳下凳子, 悄悄过去给顾莞宁扯了扯被角。 抱着作业到楼下,谢晓晨见了问:“你小姨呢?” 月月爬上凳子,在饭桌上摆好书本才回道:“小姨累了,就睡着了。” 谢晓晨换了只手揉面, 叹口气:“估计不是累的。” “没几天你小舅舅就得回来了,这要看到你小姨活生生瘦了两圈, 还不知道要咋闹呢?” 她简直发愁。 月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和小姨说好的,不能把吃冰糕的事情告诉别人。 晚上家里包饺子吃。 饺子出锅, 谢晓晨上楼叫人吃饭。 顾莞宁蔫蔫儿地跟着下楼。 苍白的脸色吓了谢明望一跳,他忍不住担忧问道:“是着凉了吗?” 谢晓晨盛了碗姜汤递给顾莞宁,回道:“不是着凉, 是寒气重。” 寒气? 谢明望想到什么问:“难道是前两天吃冰糕的原因?” 这话一出。 正在喝姜汤的顾莞宁不慎呛住, 咳得满脸通红。 不是, 谢舅舅是怎么知道的? 谢晓晨:“……” 她脸色一黑, 眼神落在事情败露的师徒二人身上。 “你!” “还有你!” 谢晓晨一手叉腰, 一手先后点了点心虚的两人。 “你们可真行!” 顾莞宁垂头, 大气不敢出一声。 月月也羞愧地不敢抬脑袋。 谢晓晨深吸一口气,“等小程回来,看我不跟他说这件事?” 顾莞宁一惊,赶忙认错:“表姐我错了。” 谢晓晨冷笑一声,“错什么?你没错!待会儿喝药!” 顾莞宁苦着脸,这下好了,近忧远虑一个都不落。 “还有你!”谢晓晨点点月月后脑勺的小揪揪,“你这个月都不能吃冰糕,要是期末考试没有进前十,这一年都不能吃!” 月月不敢置信:“啊?” “啊什么啊?”谢晓晨一拍桌子,登时没人再敢吭声。 老太太本想给俩人求求情,见状张张嘴顺势塞了个饺子。 谢晓晨温上药回来,不住地给顾莞宁夹菜。 顾莞宁心虚,不敢不吃。 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谢明望也塞了个饺子。 抬眸瞧了眼对面低头吃饭的小丫头,他在心里边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多久营区小学结束了期末考试。 放成绩那天,月月一脸忐忑出门,回家时得意洋洋。 家里几人一看就知道她考得不错,再开口一问,第三名。 这下好了,是冰棍吃上了,裙子穿上了,还让谢明望带着去市里电影院看了场最近很火的电影。 一转眼,在外比赛的人定了回程的日子。 八月中旬。 一个艳阳天的下午。 顾莞宁和相熟的婶娘嫂子们早早便等在营区门口。 一辆一辆卡车从眼前驶过。 顾莞宁眼尖,很快就找到了二哥营队所在的几辆车。 跟孙大姐说一声,顾莞宁随着车辆到了前面的广场上。 “二哥!” “二哥我在这!” 远远看到顾鹤庭下车,顾莞宁高高蹦起来挥手。 “二哥!” 顾鹤庭一甩背囊大步过去,单手拎着顾莞宁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刚一站定,他顾不上显摆自己肩章,先上手捏了捏顾莞宁的脸颊。 “你看都没肉了?” 顾莞宁:“……” 她拍掉二哥的手反问:“你吃了多少饭?” 这么大劲。 “我还啥都没吃呢,就早饭啃了俩馒头。” 瞥她一眼,顾鹤庭动了动肩膀,眉飞色舞地暗示:“你看出二哥有啥不一样了没?” 顾莞宁诚实回答:“黑了。” 黑不溜秋的。 刚才她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顾鹤庭眨眨眼,嘴角往两边扯做出微笑的表情,“除了这个。” 说完他又动了动肩膀。 顾莞宁歪头想了想,“瘦了?” 出去半年不是训练就是比赛,二哥确实是瘦了。 顾鹤庭扯起的嘴角回落,“别的!” “你再说不对,剩下的钱我就自己留着了。” 顾莞宁认真打量他半分钟,还背着手绕他转了一圈,最后摇头道:“没看出来。” 顾鹤庭吼吼一笑,“那钱归我了!” 顾莞宁转了转眼珠,摆摆手往前走,“反正也没多少。” 顾鹤庭摸摸兜,对身无分文的他来说,那简直是巨款。 他抬脚跟上去,“晚上吃什么?在哪儿吃?” 顾莞宁:“在食堂吃吧。表姐夫是不是也回来了,吃完你帮我把铺盖卷搬回去。” “别吃完了,现在就去吧。”顾鹤庭推着她往前,催促道:“动作快点,我怕迟了好菜都让人抢光了。” 今天可是营区大团圆的日子,什么红烧肉排骨猪蹄最受欢迎了。 顾莞宁被推着推着,为了躲开小跑起来,“你不要跟着我!” 顾鹤庭轻轻松松跟在后面,“我不跟你跟谁,你快点跑,我要吃不到红烧肉都怨你!” 顾莞宁气得翻白眼,那阵激动的心情彻底被二哥的无赖给打消干净了。 兄妹二人几乎赛跑到宿舍楼下。 顾莞宁擦擦汗,她决定下次再也不要去接二哥了。 顾鹤庭拎着东西去锅炉房窗口,“大爷开下热水!” 听到声音,秦大爷立时冒出头来,“顾营回来了,三楼来了位首长,这段时间你可注意别影响领导。” “首长?”顾鹤庭撤走的胳膊又搭上去,“首长住咱们这宿舍?” 秦大爷点头,“下来视察的,看着挺年轻,好像是打西南那块调来的。” 顾鹤庭若有所思地上楼。 敲敲门,等顾莞宁出来他问:“咱们这层来了个首长?” 顾莞宁点头,表情略有古怪。 顾鹤庭:“……不会不好相处吧?” 顾莞宁摇头,“那倒不是。” “就是——” 她道:“二哥你应该认识。” 顾鹤庭大吃一惊,“我认识?” 莫非他刚才听错了,不是打西南来的,是打西北来的。 顾莞宁又点头,“二哥,他好像是你小舅舅。” 她指着楼道东边。 顾鹤庭掏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顾莞宁应他的要求再说了一遍,“谢舅舅是你小舅舅,是表姐小叔。” 顾鹤庭沉默了。 小舅舅,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他亲姐姐? “你跟他见过面了,他咋样?”顾鹤庭问。 顾莞宁疑惑了,“二哥你没见过啊?” 顾鹤庭:“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说起这个,顾莞宁总算有机会兴师问罪:“二哥你都没跟我说外公转到营区农场是谢舅舅帮的忙,我什么都没准备!” 顾鹤庭解释:“那我也不知道他大老远能过来。不说了,我先去冲个澡。” 说完他逃也似地飞奔进斜对门的宿舍。 顾莞宁气呼呼甩上门。 本来想给你多买份红烧肉的,现在没了! 洗完澡出来,听说谢明望经常在江家吃饭,顾鹤庭骑车骑得飞快。 他总算能亲眼见一见这位小舅舅了。 顾莞宁慢悠悠跟在后面,路过小窗口还停下来买了滚肉肠。 到了江家,一家人都在。 月月正趴在她爸爸肩上背课文,那神气劲儿顶得上期末考试拿到第三名时的得意。 就是可惜,顾鹤庭想见的谢明望不在。 听说俩人是来搬铺盖卷的,谢晓晨道:“要不再住一晚吧,不着急,晚上咱还能吃顿团圆饭。” 团圆饭指定是团圆饭,但得江家五口吃。 她们兄妹俩就不掺和了。 顾莞宁的东西不多,就一个铺盖卷、一套洗漱用品、一兜衣服和几本书。 收拾收拾绑车后座上,两人就离开了江家。 去食堂之前,两人转道又去了趟制衣厂。 顾鹤庭得补几身训练服,他现在就身上这套还能穿。 制衣厂除了供给士兵训练服,家属也可以掏钱买没有任何标记的衣服。 一整套军绿色的衣服可是这个年代最时髦的服装。 顾莞宁给自己买了两套短袖短裤,打算在宿舍穿。 她夏天的衣服多是裙子,不如短袖短裤方便。 顺便给程砚洲也添了两套,免得他回来以后也没衣服穿。 掏钱的时候,顾鹤庭插兜看天看地,“我洗完澡换了衣服,忘带钱了。” 顾莞宁:“……”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就是故意的。 终于到食堂,如顾鹤庭所料,红烧肉和蒜苗回锅肉空了一半。 顾莞宁跟他赶紧兵分两路,一个买干粮一个去买菜,最后在角落的饭桌汇合。 一坐下顾鹤庭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馒头,塞了两个才空出嘴来说话。 “程老三得过俩月才回来,他们团拿了团体赛第一名,他自个拿了三项单项第一,要不是职位刚变动过绝对还有机会。” 顾莞宁点头。 这个她知道,程砚洲跟她说过。 “那你呢?”她问。 顾鹤庭:“我还行。” “团体赛第三,单项拿了两个第一。” “要不是我刚来,不熟悉地形不熟悉对手,我还能再赢几项。” 顾莞宁又点头。 这个她也知道,程砚洲都跟她说过。 “那你的工资是不是得涨一涨?”她眼睛笑得眯起来。 顾鹤庭:“那当然,我现在是副团长了。” “副团长!”顾莞宁问:“哪个团的?” 顾鹤庭:“就咱们营区有个预备明年转业的团长,等他转业,我估摸也能转正。” 顾莞宁跑去又买了份红烧肉回来,“奖励!” 顾鹤庭不客气地把饭盒拉到自己跟前来,赞赏道:“顾小晚,你还挺上道!” 看他吃着,顾莞宁小声道:“我觉得不用等到明年。” 顾鹤庭抬头看她一眼,“为啥?你碰巧知道了什么小道消息?” 顾莞宁摇头,“在这说不方便。” 顾鹤庭加快速度吃完手上的馒头,把饭盒一收,又去窗口买了一兜馒头,赶紧催着顾莞宁回了宿舍。 饭菜摆桌上。 倒了杯水灌下去,他急忙问:“为啥?” 顾莞宁:“听表姐说着两年要裁军,谢舅舅就是为这事来的,可能过不久咱们营区就有消息了。” 顾鹤庭缓缓点头,“哦~” “那真的不用等到明年了。” 被裁掉和主动申请转业的待遇肯定不一样,有脑子的都会选后者。 听到好消息,顾鹤庭胃口大涨,买的菜不够吃又让顾莞宁下厨炒了道土豆片腊肉。 “我有两天假期,明天打算去城里一趟,你有什么想买的没有?” 顾莞宁连忙回道:“有有有!” “我想买风扇!” 第105章 ◎丰盛◎ 上下打 PanPan 量她一番, 顾鹤庭迟疑道:“你这……能吹风扇吗?” 顾莞宁为自己抱屈,“为什么不能?再没有风扇,我整个人, 我的一些美好品质都会被热没的!” 顾鹤庭:“……” 歪理! “行行行, 给你买。”顾鹤庭伸手, “拿钱吧,我也买一个。” 顾莞宁愉快地去拿钱。 咚咚咚有人敲门。 顾鹤庭起身过去,门一打开, 是他不认识的男同志。 陌生的男人! 顾鹤庭脑中警铃大作。 “您是?” 他警惕地审视对方。 越看吧,顾鹤庭就越觉得这人长相有些眼熟。 谢明望淡淡开口:“顾鹤庭。” 顾鹤庭下意识站直了些。 脑海里瞬间把人对上了号, 他试探开口:“小舅?” 谢明望点头, “嗯。” “听说你回了营区,我来看看。” 顾鹤庭没忍住又瞥了眼,“麻烦小舅了。” “这说话不方便,要不去我宿舍?” 谢明望:“……” 他来, 显然不是为了这个。 眼见顾鹤庭要出来关门,他赶紧打断道:“没吃饭呢吧, 我带了红烧肉。” 顾鹤庭步子一顿,“您还没吃饭?” 谢明望点头, “一起吃吧。” 点完头,他反应过来自己应得太快,补充道:“刚好跟你了解一下营区的事情。” 顾鹤庭迟疑地让人进来。 问题是他也刚来不久, 没那么了解。 …… 两分钟后。 舅甥俩端坐在饭桌旁, 面对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顾莞宁在阳台上翻箱倒柜找吃的。 她有阵子没在宿舍住, 家里早没有新鲜蔬菜, 只能拿些干菜糊弄一下。 对自家有帮扶之恩的长辈第一次来吃饭, 结果就这么寒碜。 顾莞宁不免有些心虚加羞愧。 “舅舅吃萝卜条吗?”顾莞宁隔着窗户询问。 几乎是她话音出口, 谢明望就立即点头,“吃,我不挑食。” 顿了顿,他又道:“要不我来吧。” 顾莞宁哪能让他下厨,连忙拒绝。 家里没菜,但是肉不少。 今天买了滚肉肠,还有之前瑞云姐寄来的风干辣肠和大姨寄来的小甜肠。 泡上萝卜条和干豆角,她先去切香肠和腊肉。 再挖一块腌胡萝卜,顾莞宁切成丝撒上油辣椒,当做开胃的小菜。 几道菜上桌,已经是十多分钟以后了。 萝卜条肉肠咸香可口,干豆角腊肉十足下饭,外加一盘辣肠甜肠合蒸和一盘腌胡萝卜,还有谢舅舅自己带来的红烧肉,一桌菜是另类的丰盛。 主食就是剩下来的二和面大馒头,食堂出品沉手又煊软。 顾鹤庭:“……” 他带着幽怨的眼神不时扫向顾莞宁,心里腹诽,为什么他的欢迎菜式没这么丰盛? 那个香肠,还有那个甜肠他听都没听过。 顾鹤庭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够着手到窗外摸了双筷子,大义凛然道:“正好我还没吃饱,小舅我再陪你吃一顿。” 谢明望正受宠若惊着,闻言护食的心思冒出来,“吃多了不好消化。” 一旁顾莞宁附和点头,“二哥你刚才吃了四个馒头两份红烧肉和一盘土豆片腊肉。” 她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顾鹤庭咬一大口馒头,然后往嘴里扔块辣肠,终于得偿所愿扬眉吐气。 “没事,吃撑了下去跑两圈。” 见劝不听,谢明望只能加快进食的速度,试图抢到更多的菜。 顾鹤庭也是,每个菜都想尝尝,生怕被谢明望吃完,他也只能加快速度抢一筷子。 舅甥俩就跟比赛似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快使出了残影。 没多久几盘菜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莞宁:“……” 她也悄悄摸了双筷子,从两个人的战场中夹了根干豆角尝了尝。 顾莞宁拧眉。 还以为她的手艺见长,没想到依旧一般般。 她困惑地看看两人,在心里猜测,许是正好合了他们的胃口。 一顿饭吃完。 顾鹤庭抱着肚子歪在椅背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今天这顿怕是他这辈子吃得最撑的一次。 顾莞宁简直不想承认这人是自己的二哥。 谢明望还好,他毕竟还没吃饭。 不过吃饭太快也有些受不了,他喝口水,不着痕迹压下不适。 “听说你去见过你爸妈,我六姐怎么样,还好吗?” 谢明望问。 顾鹤庭坐直了些,“就那样。林场那地方能好到哪里去,前几年又跟外头联系不上,什么都缺,吃不饱还穿不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顾莞宁听着,想起了在南河县见到的被下放的人住的牛棚。 林场的条件只会有过之无不及。 而外公和爸妈他们本可以不受这遭,却因为她的缘故被凤凰男报复。 沉默半晌。 谢明望又问:“老师呢?” 顾鹤庭:“爷爷还好,能吃能喝。我去看他那次,他自个吃了一大碗炸酱面还吃了半个鸡腿。” 谢明望点头,“那就好。” “改天我去见见。” 听见这话顾鹤庭愣了一下,回神后劝道:“现在风头紧,还是别去了。” 谢明望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我有分寸。” 顾莞宁左右看看,恍然大悟。 原来谢舅舅是外公的学生。 吃完饭,该问的都问清楚了,谢明望也找不到理由再待下去,便提出告辞。 顾鹤庭吃得撑,想下去走两圈,也要离开。 离开前,顾莞宁把钱票和一包裹的膏药给他,还叮嘱道:“我要最贵的那种。” 顾鹤庭:“……随便买一个得了,贵的那得花老多钱了!” “那你买最便宜的!”顾莞宁鼓起脸颊,不爽地强调:“反正我要最贵的!” 她赚了那么多钱,不就是多花十几块么。 买个好的,听说能用十几年呢! 谢明望站在一旁,好奇问道:“要买什么东西吗?” 顾鹤庭拿过钱来塞兜里,回道:“她想买风扇。” 谢明望不满地看他一眼,转而对顾莞宁道:“我那有一台暂时用不到,先拿来给你用吧。” 顾莞宁张口想拒绝,顾鹤庭却先她一步答应下来。 “行啊!” “明天我进城,买回来那台就给小舅你用。” 顾莞宁:“……” 她瞪着顾鹤庭,你可真不见外! 借着给风扇的机会,谢明望又光明正大待了会儿,教顾莞宁怎么开关怎么定时怎么调风速。 顾莞宁一个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来的,哪能不知道那些按钮什么作用,不过长辈热情她也不好拒绝。 次日。 顾鹤庭打城里回来带了两台风扇和一个西瓜。 “听伯母说你能吃点水果了,碰到供销社有西瓜就买了一个。” 顾鹤庭又是扛又是背上来的,叉腰一边喝水一边喘气。 顾莞宁笑吟吟地拍了拍西瓜,听到咚咚的声音满足地眯起眼睛。 “现在就切开尝尝吧!” 她迫不及待去阳台拿刀。 顾鹤庭拦住她,“等会儿,我给小舅送趟风扇,顺便再把人喊来吃块西瓜,待会儿再开。” “也行。”顾莞宁点头,去一边翻他带回来的其他东西。 “那我先吃个桃子!” 上次吃新鲜的桃子还是在南河县,是程砚洲给她带的。 水蜜桃鲜甜可口,顾莞宁洗了三个,她吃那只最大最嫩的。 喘过气来,顾鹤庭拎着风扇去了东边的楼道。 谢明望一早就推了老朋友的饭等在宿舍,一听外甥说请自己过去吃饭,二话不说拿上买的鲜葡萄就跟了上去。 他事先跟侄女和侄外孙女旁敲侧击打听过,那丫头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水果。 果不其然,一桌水果在前,顾莞宁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西瓜、水蜜桃和葡萄,她一会儿捏个紫色圆溜溜的葡萄,一会儿叉一块西瓜,一会儿又啃一口水蜜桃,像老鼠掉进了米仓。 今天家里的食材补充了一波,顾莞宁买了一大筐,顾鹤庭也带了一兜。 是以晚饭的菜式比起昨天还要丰盛。 南瓜蒸饭、蒜苗回锅肉、胡萝卜炒鸡蛋、芹菜炒腐竹、蒜片蘑菇、蒜蓉生菜、油焖豆腐和一道在食堂买的糖醋排骨。 旁边一兜二和面大馒头,就是再来两个顾鹤庭也够吃。 有了好吃的,顾莞宁又用橘子粉泡了一壶橘汁。 一边吃,顾鹤庭一边和谢明望聊。 顾莞宁就在一旁安静听着,同时埋头苦吃。 她这才知道,原来谢舅舅刚从战场上下来。 聊着,谢明望说起过年的事情,“小二今年去京市过吗?” 问这话时,他余光看向顾莞宁。 顾鹤庭点头,回道:“去京市过。上年跟外公说好的。” “小晚呢?”谢明望似是不经意间问道。 顾莞宁抬头,“我和程砚洲回南河县,顺便把爹娘接过来住一阵子。” 谢明望伸出的筷子一顿。 漫无目的夹了筷子不知道什么菜送进嘴里,他咽下去,说道:“程砚洲,我看过他的档案,是个不错的兵。” 顾莞宁抿嘴笑了笑。 还好还好。 顾鹤庭咳嗽一声,眼神示意她赶紧收起那副傻样。 “程老三也就那样吧,这次要不我刚来不熟悉情况,第一名还不知道是谁的。” 单项比赛也分重要程度的,像一些能体现综合能力或者极为重要的如射击搏击等的项目,第一名的荣誉相当不一般。 第106章 ◎虚数◎ 比赛结束, 营区整体休了两天假。 假期过后顾鹤庭投入到繁忙有序的训练中。 他新升职,刚跟原来那帮营长连长混熟就又得换地方。 顾莞宁忐忑了两天。 上次她二哥请吃饭好歹有程砚洲,这回程砚洲正在外训练所以是指望不上了。 而她那手艺应付应付自家人还成, 炖大锅菜请客人吃纯粹是丢人。 结果五六天过去, 顾鹤庭都没说要请同事。 顾莞宁踏实下来, 接着又升起困惑。 “二哥,你这次怎么不请战友吃饭了?” 不在家吃能说得过去,可为啥也不去食堂呢? 顾鹤庭叹了口气。 闻言他从饭碗里抬头, 说道:“你又没那手艺。” 顾莞宁:“……” 她被气到了。 “我关心你,你埋汰我是吧?”她没好气地端走顾鹤庭即将下筷的那盘菜, 怒吼道:“我炒的, 你别吃!” 顾鹤庭连忙讨饶,他还不想没饭吃。 “我错了,二哥错了,小舅还在呢, 你不让我吃得让舅舅吃是吧?” 旁观的谢明望则慢条斯理表示:“我换盘菜。” “毕竟菜不是我炒的,我没有放下饭碗骂厨子的坏习惯。” 顾·都没放下饭碗就骂了厨子·鹤庭:“……” 他没听错吧, 他小舅不帮他就算了还火上浇油?! 有长辈撑腰,顾莞宁端菜端得更快了, 嘴里还振振有词:“我本来想说给钱让你请战友在食堂吃饭的,现在我不给了!” 顾鹤庭一听这话立刻捶胸顿足。 他跟顾莞宁拉扯着莴笋炒肉的盘子,哀嚎道:“二哥错了!” “我也是遇上难题了嘛, 你不知道你二哥现在多可怜, 我被团里其他人孤立只能坐冷板凳!” “真的?” 顾莞宁瞪着他, 满脸不相信, 力道却松下来。 这些天二哥确实……饭量少了半个馒头。 他可不挑食的, 就咸菜一顿都能吃三个。 少了半个许是真有大事。 顾鹤庭顺势把几个菜盘子复位, 重重点头说道:“真的!” 顾莞宁追问:“因为啥?” 这挺不正常的。 她二哥要真想跟人打交道,一个照面就能混熟,没道理现在都融入不进去。 顾鹤庭又叹了口气。 “还能为啥?” 他咬一嘴馒头咽下去,说道:“我这一过去当的是副团长,头顶上有快退了的团长,下面有虎视眈眈的营长们,可不就不愿意搭理我么?” 上头的团长不想放权,下面的营长们把他当对手,他现在上下就是个透明人。 “所以如果那位团长转业,你这个副团长想转正,其实跟团里的营长们一个起步?” 顾莞宁简单地给总结了一下。 谢明望回答她的问题:“不全是这样。” 他负责阳市军区的裁军,这段时间和视察组将阳市几个营区里里外外调查了一遍,大致上掌握了情况。 顾鹤庭心里也有猜测。 他道:“我打听到,我上头那位团长想提拔团里一位营长。” 顾莞宁不解,“可他不是都要转业了么,提拔了又能怎样?” “他打算提拔的那位营长跟二哥你比起来如何,比赛里拿了名次吗?” 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那位营长能力出众,为什么比赛里不显他?为什么当上副团长的人是顾鹤庭而不是他? 比赛这么好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弄虚作假,拿个名次堂堂正正的提干比什么举荐提拔不重要? 谢明望听了,沉吟道:“谁有能力揽多大摊子,上面的领导都清楚。” 他看着顾鹤庭说:“你安生训练,到时候自有定论。” 顾鹤庭心里有数。 光明正大的比较他肯定不怕什么,就算输了他也心服口服,怕的是万一来个关系户。 那他到时候就算哭死也没地儿找人做主。 没两天,营区里有裁军的消息流出。 接连一阵子顾鹤庭吃着吃着饭就被叫去开会。 谢明望更忙,他作为主要负责人就像消失了一样见不着人影。 一晃步入九月份。 阳市的天气越发炎热,且已有半月未见雨水。 营区后勤部紧急组织人手挑水浇地。 顾莞宁跃跃欲试想要报名。 她想着说不定能碰巧见到外公,那就赚大发了。 而且帮忙后能分两根嫩玉米,拿回去煮一煮也好吃。 谁知后勤部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像顾莞宁这样一看就没什么力气的绝对不要。 顾莞宁小跑回宿舍,拉着顾鹤庭一路过来。 “二哥你快去报名,晚了人家就不收了。” 顾鹤庭手里还拿着半根黄瓜没吃,到了那儿都没来得及问一句报什么名就被压着签上了字。 抬头,他看到旁边小黑板上大写的一行‘帮忙浇水送玉米’的字。 顾鹤庭:“……” 他捏着半根黄瓜一脸茫然地往嘴边送,咬下一截嚼了嚼。 “就为了两根玉米?” “你连假期都要压榨我?” 顾小晚,你可真是我亲妹子! “才不是!”顾莞宁翻个白眼。 回去的路上,她小声道:“说不定能见到外公他们呢?” 顾鹤庭一琢磨,也是。 然后重要的问题来了:“两根玉米,三个人怎么分?” 顾莞宁要被他蠢死了。 “二哥,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是二哥不是大哥了!” 她闷头往前走,不想搭理这个二哥了。 顾鹤庭没跟上她这脑回路,不过不代表他没听出来好赖话。 “不是,还能因为什么?” “不就因为大哥比我早出生几年吗?”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停下来转身道:“二哥,‘二’是个虚数,到时候肯定不只给两根的!” 然而顾莞宁失策了。 第二天傍晚顾鹤庭浇水回来,一手拎一根玉米棒子,跟同宿舍楼其他营长连长一样都是两根玉米棒。 顾莞宁:“……” 她不敢置信,“就真的,只给两根?” 顾鹤庭点头,一副‘我早就说了可是你不信我’的表情。 “不然呢?黑板上明明白白写着呢,后勤部也不能给多了,不然秋收的时候收什么?” 有人想多要一根,那就有人想多要两根,那咋办? 不如规定死了就是两根。 顾莞宁:“……” 是她初来乍到,不明白营区里没有‘虚数’这个说法。 人家都是精确计量的。 顾鹤庭再次提问:“两根三个人咋分?” 顾莞宁瞥他一眼,“笨死!” 她夺来玉米,拿菜刀咔咔切成小段。 斜眼瞧着呆了的二哥,顾莞宁道:“再来三个都能分。” 顾鹤庭插兜看房顶,脸皮厚得不怕开水烫。 “我拿回来的,我得多吃一块。” 翻过这个月。 中秋吃完月饼,国庆办完晚会,营里的秋收接近尾声。 上一年二哥在外训练没赶上,只有程砚洲全程参与,完了整个人黑了几个度。 这一年程砚洲在外训练,二哥全程参与。 秋收结束。 顾鹤庭头上那位团长突然就申请了转业。 十月中。 这天,谢明望和顾鹤庭打外面开会回来,说是过两天程砚洲就带团归营。 “那就是大后天?”顾莞宁一人给倒了一杯蜂蜜水,抿着嘴角满脸高兴。 顾鹤庭拿前阵子的话堵她,“过两天,‘两’是虚数。” 顾莞宁:“……” “怎么又是虚数了?” 这还区别对待的? 营里要宣布第一批裁军的名单,所以紧急召在外的队伍回营。 按照训练地点和营区的距离,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三四天才能到。 三四天。 顾莞宁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她有半年多没见程砚洲。 程砚洲肯定又黑了。 她也好久没吃程砚洲做的饭了。 第四天傍晚。 天都黑了,外面突然一阵卡车驶过的声音。 顾莞宁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听到后立马站起来跑到阳台上。 拉开窗户,她向外喊道:“秦大爷,是训练的人归队了吗?” 外面卡车的大灯晃悠过去。 秦大爷正背手打量那头,闻言仰头回道:“应该是!” “小顾,我瞧着像是你家程团带的队,你跟顾团去接一下吧!” 顾莞宁捞上件外套,噔噔蹬跑出去到斜对门喊人:“二哥,程砚洲回来了,你跟我去接一下!” 顾鹤庭拉开门,屋里收音机的声音一下子泄出来。 他一脸不情愿,“啊?都这么黑了,天黑出去不安全。” “你等等,程砚洲肯定冲刺着回来。” 顾莞宁:“……” 她拉着脸,瞪顾鹤庭,“二哥你去不去吧!” 顾鹤庭正听收音机听得入迷呢,刚好到紧要回合,他一万个不愿意离开。 “好吧好吧,我去。” “你等我换件衣服,我穿成这样出去肯定不行。” 顾莞宁着急,“哎呀可以了,背心短裤怎么就不能穿出去?” “再不过去程砚洲该自己回来了。” 顾鹤庭:“……他自己回来不正好吗?” 他加快动作,怕再耽搁下去顾小晚真跟自己闹气。 “我这身份得随时注重个人形象才行。” 好不容易等他换好衣服,顾莞宁急切地转身抬脚就走。 哪想到谢舅舅听见动静出来,喊住兄妹俩:“发生什么事了要出去?” 顾莞宁不得不停下来解释,“是程砚洲回来了!” 谢明望:“……” 这么快吗? “你们要去接他回来?” 顾鹤庭点头,“她非要去接。” 他余光瞥见那丫头急切的样子,怕是再不走真就急了。 楼下传来顿顿的脚步声。 顾莞宁眼睛一亮,小跑着到楼梯口,刚好和赶上来的程砚洲碰到。 她惊喜喊道:“程砚洲!” 抬头就看到在墙后探头张望的媳妇儿,程砚洲眉眼一松,三两步飞上去,丢下背囊把人抱住。 顾莞宁顺势跳到他身上挂住,“程砚洲我好想你。” “瘦了。”他单手称了称顾莞宁的体重,十分不解风情:“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6 23:57:33~2022-11-07 23: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的我找到好书了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你算术好◎ 听见这话, 顾莞宁后脖颈一凉。 她,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饭。 程砚洲一瞧就知道,“药呢, 是不是也没按时喝?” “怪不得这么瘦了。” 顾莞宁垂下的头越来越低。 她捂住耳朵, 从程砚洲身上跳下来, “我又不想你了。” 她宁愿天天吃自己炒的菜也不想看到程砚洲。 程砚洲反应极快地把人捞回来。 他厚着脸皮认错,“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鼓着脸颊抬眸看他一眼,顾莞宁只强撑了两秒, “……什么好吃的?” “这次去蒙省,后勤部的人和当地牧民换了许多特产。” 说着程砚洲空出一只手去提地上的行李, “有奶粉、奶片和风干的羊肉牛肉, 你都尝尝,喜欢吃我趁早去小窗口再买些回来。” 东西有点多。 顾莞宁扭头去找人,“二哥,你立在那干嘛, 帮忙拿一下啊!” 顾鹤庭:“……” 是啊,你终于还想起自己有个二哥了。 他嘀嘀咕咕上前, “我就说程老三肯定跑着回来用不着你接。” 顾莞宁全听见了,她声音清脆, 反驳道:“二哥你要是动作再快点,程砚洲都洗漱完睡下了。” 顾鹤庭心虚地当做没听到。 他把视线投向另一个在场观众,“小舅——” 话还没说完, 谢明望就点头, “我也去看看。” “看看……带了什么好吃的。” “这是谢舅舅。”顾莞宁拍拍程砚洲的肩膀, 跟他小声介绍:“就是谢舅舅帮忙把外公他们转到营区农场的。” 程砚洲颔首, “谢舅舅。” 谢明望现在脑子有些乱, 胡乱应下, “嗯。” 回到宿舍。 顾莞宁推着程砚洲先去洗漱,她去阳台把最后两根辣肠甜肠切好蒸上,接着拆包裹。 顾鹤庭摸着肚子,“程老三肯定还没吃饭,是不是得炒几个菜啊,刚好我晚饭也没咋吃饱。” 听见这话,顾莞宁扔给他一包肉干,“你可吃了三个馒头。” 顾鹤庭撕下几条肉干,递给一旁的谢明望,“小舅尝尝。” 谢明望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塞嘴里,差点被上面裹满的辣椒呛出眼泪。 憋不住咳嗽几声,他忙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 “这个小晚还是别吃了,太辣。” 顾鹤庭也被辣得够呛,满脑门子都是汗,他赶紧翻出绿豆糕塞了两块。 “太辣了。” 顾莞宁却像十分感兴趣,撕下一条尝了尝,意犹未尽道:“还行吧。” “这个夹饼夹馒头正合适。” 顾鹤庭被说得心动了,捞了个馒头掰开往里塞了两根。 尝了尝味道,他不住点头,“这就好多了。” 边吃他边伸着脖子往顾莞宁那头看,“还有别的吃的吗?” “还有奶粉、奶块和奶片。”顾莞宁翻了翻,差不多就是这几样。 别的东西可能也不好带,这天气在车厢里放两天人都能馊了更别说吃的。 程砚洲洗完澡出来,穿的还是之前的旧衣服。 顾莞宁想起什么,去他的衣柜里找出两身新的,“你明天换这个。” 谢明望的眼神不住往小两口身上瞄,瞄一眼又快速收回来。 他敲敲桌面,示意顾鹤庭别光顾着吃了,“他回来了,小晚有说什么时候去南河县吗?” 顾鹤庭抬头,想了想说道:“最后一趟去南河县的火车在十一月中,应该没几天了。” 闻言谢明望端着搪瓷缸子喝了口水,“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鹤庭:“那我就不清楚了,怎么也得过完年。” 谢明望没再问。 他目不转睛盯着搪瓷缸子上的大红花,在顾鹤庭看来像是在发呆。 程砚洲还没吃饭,打算炒个菜应付一下。 有顾莞宁早先泡的一些腐竹木耳,他拿芹菜、胡萝卜和腊肉混着炒了一盘。 青菜和肉干下锅里拌了拌,再捞一块咸菜出来切成丝,浇上油辣子。 顾鹤庭又跟着蹭了一顿。 谢明望捏着块馒头,食不知味。 顾莞宁捧着杯热乎乎的牛奶,就着香辣牛肉干也算是吃了顿夜宵。 程砚洲这个正经吃饭顾不上自己,倒不时喂她一口,“我有两天假,明天不用早训,想吃什么?” 顾莞宁咽下腐竹,立马道:“我想吃这么大的包子。” 她两手圈出一个小狮子头般的大小来,小笼包。 “那我吃完去和面。”程砚洲问:“捏一半素馅一半肉馅,素馅拌个胡萝卜鸡蛋?” 顾莞宁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 顾鹤庭也赶紧提要求,“那给我留一块面,煎个胡萝卜鸡蛋的盒子吧。” 程砚洲好脾气地应下,“可以。” 顾鹤庭扭头看向谢明望,“小舅呢?想吃什么馅?” 谢明望恍然回神,“我,都行。” 吃完饭已经过了八点。 顾鹤庭端着盘子去洗干净回来,顺手给自己和谢明望泡了杯牛奶,喝完抹抹嘴就打算离开了。 谢明望慢吞吞跟在他后边磨蹭出来。 门关上。 谢明望觉得自己得缓缓。 他对顾鹤庭道:“后天我去西边的营区一趟,过几日回来。” 门里。 人都离开,程砚洲又抱着顾莞宁称了称重量,担心道:“怎么这么瘦了?” 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了,和在南河县两人刚见的时候的差不多。 “但是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顾莞宁捧着下巴凑近了让他打量,“是江伯伯和伯母说喝完药最好不吃别的东西,只让我喝水,怕我吐出来有时候会多加一碗。我喝药都喝饱了,吃的饭肯定就少了。”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程砚洲都快信了。 好在他没错过顾莞宁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 程砚洲紧锁眉头,佯装相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现在改成喝两碗了吗?家里只有一个药罐,看来还得再买一个。” 顾莞宁缓缓睁大眼睛,急切道:“不是不是!” “平常只用喝一碗!” 程砚洲追问:“那什么时候喝两碗?” 顾莞宁卡壳了。 万万没想到她怼怼小能手也有没话说的一天。 程砚洲一脸的‘看,被我说中了吧,你肯定没好好喝药’的表情。 顾莞宁气愤地去推他,“你吓我?” “你忘了我出去前我们打的赌了?”程砚洲抱着她坐下,额头与她相抵,“你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吃药。” “但我知道我们家晚晚算术好。” 顾莞宁:“……” 看把你能的。 “那我、我在表姐家吃饭,我也不敢盛太多,万一吃不完剩饭怎么办?”顾莞宁倒打一耙,“你又不在,没人吃我的剩饭。” “都怪你!” 程砚洲也没有真要跟她算账的意思。 “怪我。” “我回来了,有人吃剩饭,你不能再不好好吃饭。” 没有被追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莞宁乖乖点头,“我明天吃八个包子,再喝一瓶牛奶。” “表姐在农场订了两份牛奶,一份给月月一份给我,我这半年每天都有鲜牛奶喝。” “给表姐钱了没?”程砚洲点头,“咱们家没有孩子,农场那边不给订。” 顾莞宁回道:“给了的。” “我处理些团里的事情,再过半月就跟营区请假。”程砚洲道。 过两天要宣布第一批裁军的名单,顾莞宁说:“那可能没那么快。” “你刚回来可能不清楚,营里要裁军了。”顾莞宁道:“负责的人就是谢舅舅。” 程砚洲拿过缸子来喝了口水,“我们团的事情林政委比我清楚,有他在就行。” 而且这件事交给政委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只管训练,政委才是一把手。 第二天。 程砚洲跑步回来,顺路在小窗口买了块五花肉,又去秦大爷那儿领今天的牛奶。 秦大爷正吃着早饭,见他过来,提醒道:“程团这两天放假吧,吃完饭去团里看看,咱营要裁军了,估摸领导得叫你过去开会。” 程砚洲点头,“谢谢秦大爷,吃完我就去。” 回到宿舍,顾莞宁还没起来。 程砚洲轻手轻脚去阳台,剁馅儿的动作也刻意放轻。 他动作很快,没多久两箅小笼包就上了锅。 蒸上包子,他端着衣服去水房洗干净,回来晒好这包子也就差不多熟了。 顾莞宁早就醒了过来,但她只想赖床不想起床。 程砚洲只好强行把人抱出来。 摆出镜子,拿出梳子,他看着不肯睁开眼睛的媳妇儿,问道:“想梳什么样的头发?” 顾莞宁倒在他身上,懒懒道:“我困。” 昨天说了好多话,睡着的时候都晚了。 “包子都蒸好了,趁热吃才好吃。”程砚洲捏捏她的鼻尖,“昨天才刚说要好好吃饭的。” 顾莞宁噘着嘴,不情不愿坐直了。 “我想梳一个辫子。”她对着镜子比划,“从头顶这样到这边来。” 程砚洲生疏的动作中透着熟练,像提前就在脑子里给她编过很多次似的。 顾鹤庭和谢明望敲敲门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顾鹤庭习以为常。 谢明望只觉得刺眼。 他看到程砚洲给那丫头绑好头发,拉开抽屉拿两根发卡把碎头发别在耳边。 绑好头发,两人对视一眼,还咧嘴笑了笑。 早饭的小笼包比顾莞宁想象的大了两圈,不过味道特别好。 酱肉包微辣咸香,胡萝卜鸡蛋馅儿鲜甜可口,面皮煊软。 顾莞宁三口就能吃一个。 顾鹤庭更过分,他两口一个,顾莞宁吃一个的时间他能吃三个。 谢明望永远都不紧不慢,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吃完程砚洲就跟他俩下楼,为裁军的事情跟林政委通个气。 路上,顾鹤庭简单说了说最近营区的情况,好让程砚洲有个大致的了解。 可以确定的是,年轻一些的且在比赛上拿了名次的基本不在裁撤范围内。 第108章 ◎不好了◎ 程砚洲不比林政委对团里的人事了解。 两人早前就说好了各自负责的范围, 第一批的裁撤名单也是林政委找人谈话然后交上去的。 到领导那里开会了解完情况,程砚洲就和林政委分开,买菜回家陪媳妇儿。 门口一有动静, 顾莞宁就扭头看过去, “我们中午吃什么程砚洲?” 程砚洲提了提手里的鱼, “炖鱼汤。” “那我想加豆腐和粉条,豆腐要煎一下。” 顾莞宁说着想起什么,跑到阳台上。 程砚洲跟过去, 放下鱼蹲在她旁边,“要找什么?” 顾莞宁拉开一个袋子, 看到里面是黑木耳她放到一边。 听见话她回道:“找一袋烧饼。” “之前瑞云姐和同乡在咱家住了两天, 那个王同志有长辈是大厨,他在后院盖了个烤炉,可以烤烧饼和面条。” “烧饼和面条去了水能保存很长时间,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打一炉在车上吃。” “就是二哥从京市带的那种烧饼?”程砚洲帮她一起翻找, 问道:“那你记下过程了?” 顾莞宁侧头去看他,“……应该。” 许是觉得这样不厚道, 她拍拍程砚洲的肩膀,“我相信你, 程大厨!” 程砚洲找到了装烧饼的袋子。 他对顾莞宁道:“张嘴。” 顾莞宁张嘴,被塞了一个胖烧饼。 她捧着咬了一块,“我们可以多打几炉, 寄回去让爹娘尝尝, 大姨那边也寄一包当年礼。” “也行。”程砚洲点点头, 拿出几张薄烧饼来, “这种硬, 泡汤里吃合适。” 把东西归置好, 他去看墙角堆着的咸菜坛子。 顾莞宁跟在他旁边一起看。 “我们回南河县之前要不要买些菜腌上,不然明年就没得吃了。” 她仰头询问程砚洲。 家里三个坛子,一个腌酸甜萝卜一个腌白菜一个腌咸萝卜块。 酸甜萝卜那个被挖空了,腌白菜就剩下一颗,萝卜块剩下七八块。 “趁窗口还有新鲜的菜,除了这三样,再买个坛子腌长豆角和甜蒜?”程砚洲问。 顾莞宁吃过长豆角,比较起来她更喜欢吃晒干的豆角,“我想吃甜蒜。” “那豆角就腌两把,那个炖汤喝好喝。”程砚洲拿碗挑出最后一颗白菜,他道:“家里娘和大嫂肯定腌了豆角,回去以后你尝尝。” 敲定要腌的几样菜,下午程砚洲就跑了趟小窗口,跟值班小吴定了二十斤白菜、三十斤萝卜和五斤豆角、一小盆大蒜。 豆角和大蒜有现成的,上一年后勤部在陶瓷厂定的坛子也有,立时就能买。 东西搬回宿舍,晚饭前程砚洲就把两样菜给腌上了。 ** 名单正式公布前,顾鹤庭顶头的领导位置空了出来。 原本磨磨蹭蹭退了大半年的团长不到一个月就匆匆办了转业手续。 吃饭的时候顾鹤庭说起这个,“他这一转业不要紧,我可就遭大罪了。” “比赛后团里几个营长的位置动了动,我也刚过去,团里预备着拉出去训练一阵子。结果团长没了,我这个副团说话又没人听。” 现在都摆烂呢。 顾莞宁给他出主意,“那几个刚顶上的新营长呢,他们刚升职,肯定跟你一个想法,都想快点把位置稳当下来。” 顾鹤庭叹气,“别提了,一个个心里可有主意呢。换别人来,换成程老三在我这个位置上还能有点用,我就算了。” 顾莞宁一想也是。 人家好歹一进部队就在阳市,周围都是相处过来的战友,情分在那儿呢。 可二哥不一样,他之前在另一个军区,一年前转过来,在阳市完全没有根基。 底下的兵不信任他也可以理解。 “万事开头难。”顾莞宁也只能这样安慰他。 听两人说完,程砚洲问:“那你们团的团长人选指定了吗?” 顾鹤庭坐直了些,看着小两口问:“你们觉得,我有机会吗?” 之前顾莞宁觉得他是有机会的。 但这阵子听他说的团里的情况,顾莞宁觉得可能不大。 “二哥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况两头为难。” 顾莞宁帮他分析,“你现在是副团,可没有一个人听你的。” “就算你转正当上团长,可上边还有政委,下边的营长可能也不服气。” “如果到时候领导派其他人来当你们团的团长,那你就更没机会了,只能当一个听话办事的大头兵。” 程砚洲点头,显然是认同顾莞宁的话。 顾鹤庭也清楚他现在的处境尴尬。 他低头大口扒拉饭菜,“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两天,营里关于顾鹤庭所在356团团长指认的公示报告就张贴了出来。 顾鹤庭揣着忐忑的心情去围观,看到结果一蹦三尺高,飞也似地跑到训练场找程砚洲。 “程老三你快去买只老母鸡炖汤,小晚老早就说想吃鸡汤面,再炒两个菜咱们家里庆祝庆祝!” 当上团长以后,程砚洲已经不需要每天都出勤训练,会拿出一部分时间去办公室处理团里的事务。 但他深知不进则退的道理,所以依旧会挤出时间到训练场来,顺便能检查团里士兵的训练情况。 程砚洲从器材上下来,拿上毛巾擦着汗过去。 “鸡汤面要排到后天去了。” “有什么好事要庆祝?” 顾鹤庭浑身洋溢着喜气,“刚才我们团的团长人选贴了出来。” 程砚洲两手攥着毛巾,了然道:“是二哥你?” 顾鹤庭点头,“看来我今年过年是不能离开营区了。” 既然他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得认真负责。 手下的兵不服那就一个个谈心把他们说服,大家都是吃公粮为国家为人民办事的,有这工夫勾心斗角不如多吃俩馒头去训练场挥洒汗水。 下了训练。 顾鹤庭又跑去江家报喜,顺走一盒烤羊肉回来。 听说顾鹤庭要在营里过年,顾莞宁停下筷子,“二哥你自己一个人,年夜饭还要吃食堂啊?” “那不能。”顾鹤庭道:“我去表姐家蹭几顿不就行了?她家人多,多我一个显不出来。” “可你那饭量不是一个人的饭量。”顾莞宁吐槽完,又说道:“那你记得到时候带东西上门,你的工资可以支一个月的拿着用。” 顾鹤庭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肯定不多花。” 顾莞宁却不大信。 她觉得有点悬。 高兴了两天。 早饭后,程砚洲和二哥下楼去开会。 距离回南河县没几天,顾莞宁计划结束的第三册 化学课本还有两章,眼看是不能完成了。 她还想把物理课本开个头,走之前去出版社一趟找柳丽英签合同,可是现在两头都顾不上。 在心里取舍一番,顾莞宁最后选择了物理课本。 化学课本她看了一年多,现在满脑袋都是各种化学公式,烦得很,换换口味换个心情。 一天的工作刚开个头,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顾莞宁想不到现在来的人会是谁。 同宿舍楼的嫂子们要喊她都只在楼下,秦大爷也一样。 若是找程砚洲和二哥,现在是营里训练的时间,也不会来宿舍找人。 “谁啊?” 顾莞宁扭头看着门。 “小顾,是我,你孙嫂子。” 来人是林政委的媳妇儿孙大姐。 顾莞宁过去开门。 结果门后站着一堆人。 男男女女都有,戴着红色的袖章,表情严肃,气势凌厉。 孙大姐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小顾……” 叫了个名字,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了。 顾莞宁敏锐地察觉到,可能有不大好的事情。 “嫂子,他们是?” 站在孙大姐一步后的男同志上前,“你就是顾莞宁同志,356团团长顾鹤庭的妹妹?” 顾莞宁点头,“我是。” 男同志:“顾同志,我们接到举报……” ** 从会议室出来。 程砚洲打算去团部处理文件,被突然出现的秦大爷拦住。 秦大爷一脸焦急,“程团你快回宿舍,你家小顾不好了!” “你——” 程砚洲都没听完后来的话,拔腿就朝宿舍楼跑过去。 后面顾鹤庭拉着秦大爷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大爷,我家小晚怎么了?” 秦大爷拍着大腿道:“顾团,你家小顾被人举报了!” “什么?”顾鹤庭震惊地追问:“谁举报的?什么名义?” “这,这我也不清楚。”秦大爷一见那些戴红袖章的上了三楼就赶忙过来喊人了。 “顾团你快去看看吧。” 顾鹤庭心里发慌,耳边阵阵嗡鸣。 “不急,不急,我去找人问问。” 秦大爷连忙把人扶住,“要不,你先坐下歇会儿?” 顾鹤庭摆手,缓了两秒,匆匆跟秦大爷说了声谢谢,飞奔着不见了人影。 程砚洲疯跑回宿舍,刚冲上三楼,他就看到宿舍门口蹲着个人。 小可怜垂着头,不时伸手擦擦眼睛。 他松了口气。 看样子人没事。 “怎么了?”程砚洲过去把人抱住,“又掉珍珠了?” “没、没有。” 顾莞宁扑到他身上,忍不住委屈道:“他们撕了我一本稿子。” 那本可是最新的翻译稿,撕了她又得重新抄写。 刚才在宿舍楼下程砚洲听了一耳朵,知道有人举报他们家,罪名无非就是那几样。 他给顾莞宁擦眼泪,安慰道:“没事,回头我帮你抄。” 孙大姐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一脸歉疚:“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了,让他们轻拿轻放。” 那本手稿字迹工整,厚厚一沓就被撕碎了,她看着也心疼。 再说这罪名也没定呢,人家好好的东西你说给毁就毁了。 宿舍地方不大,搜查很快,不多时那些人就抱着几个箱子出来。 “顾同志,还有程团长,得跟我们走一趟。” 顾莞宁擦擦眼泪,“跟他没关系,那些都是我写的。” 程砚洲抓着她的手不撒,“我看着她写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8 23:57:21~2022-11-09 23: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欠◎ 顾莞宁想的是, 让程砚洲留在外面打听消息。 结果程砚洲这么不上道,非要跟她趟这次浑水。 两人被簇拥着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 顾莞宁把大衣扔到程砚洲身上,“你拿着。” 程砚洲接过来给她披上, 抬手揽住她的肩膀, “别气了, 你一个人跟他们走我不放心。” 怎么说他也是担心自己,顾莞宁生不起气来。 她只是觉得程砚洲没必要…… 算了,好歹二哥还在外面。 一路被带到一处偏僻的联排平房里, 两人被关进其中一间小屋。 房间环境阴冷昏暗,只有一扇木门和一扇开在靠近房顶的小窗。 屋里没床, 只有一块高起来的水泥台子。 看那大小, 应该是给被关进这里的人睡觉用的。 顾莞宁四下打量的时候,程砚洲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台子上,冲她招手:“过来坐。” 十月末的阳市,天气冷的能直接穿棉袄。 房间里更是冷得要命。 水泥台子拔凉, 她抱着程砚洲取暖,“太冷了, 早知道多带两件衣服。” “这里不发被子吗?” 抬手替她理一理耳边的碎发,程砚洲说道:“这应该是被弃置的禁闭室。” “禁闭室?”顾莞宁仰头去看他, “那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天?” 程砚洲低头和她对视,“我也没来过这里,不大清楚。” 顾莞宁:“……” 那你就敢跟过来?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都沉默下来。 安静半晌, 程砚洲问:“怕吗?” 顾莞宁蹭了蹭他的胸口, “不怕, 我就是心疼。本来距回南河县就没几天了, 他们还撕了最新的稿子, 我都没法和柳同志交代。” “对,不用怕。” 程砚洲道:“你都签了合同的,信件来往和薪酬也有里面的纸条记录,很快就能查清楚。” 他凑到顾莞宁耳旁,小声道:“再说出事了也有我陪你。” 顾莞宁瞪他,“呸呸呸,你别乌鸦嘴。” 程砚洲笑着认错,“好,我不说。” 顾莞宁叹声气,“现在就指望二哥了。” 听见这话,程砚洲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顾鹤庭。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消媳妇儿的幻想。 他们两个都这样了,二哥必然撇不清干系,十有八九也得来这里一遭。 脑海里刚闪过这个想法,结果他的乌鸦嘴立马就应验了。 外面像是来了新的人,吵吵嚷嚷的动静还挺大。 “不是,这啥罪名还没定呢,怎么就要关禁闭了?” “你看这屋里还啥也没有,没床也就算了,还没被子!” 顾莞宁跟不倒翁似的弹起来坐直,紧接着被定住一样。 她一脸不敢置信扭头,“程砚洲,刚才你听见了没有?” 程砚洲缓缓点头。 顾莞宁吞口水,“是二哥的声音?” 程砚洲再次肯定了她的猜测。 顾莞宁两手捂脸,“完了完了。” 唯一的外援也掉河里了。 程砚洲拿开的她的手,安慰道:“往好处想,这件事波及到两个团长,营区也会更加重视。” 也就容不得出现差错,不然风平浪静的部队以后也要人人自危的。 顾莞宁重新靠过去,不如说是瘫回去:“真的么?” 程砚洲:“真的。” 总之,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只是到这里旅游一趟,很快就能出去。 顾莞宁放松情绪后开始思考,“你说,会是谁举报的?” 来营区以后,她日常来往的人不多,经常去的地方就是食堂、小窗口和江家的院子。 印象中,没人像是会多事举报她的人。 再说知道她给出版社和报社投稿的人两个巴掌都能数出来。 表姐和江伯父孟伯母知道但绝不可能是他们。 窗口小吴、小陈还有几个其他经常值班的人也没有理由。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同时时机也很巧合。 顾莞宁回忆起那些人来宿舍时说的那几句话,她直觉,她只是个炮灰。 “二哥刚被指定为团长,紧接着我就被举报,这里面肯定有联系!” 听她说得笃定,程砚洲问道:“为什么这么猜?” 顾莞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合理的,她回道:“那些人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二哥的妹妹。” 如果单纯举报她,会直接问她是不是顾莞宁。 目标是程砚洲,会问她是不是程砚洲的爱人。 目标是二哥,才会问她是不是顾鹤庭的妹妹。 程砚洲若有所思点头,“很大可能。” “二哥才接手没几天,要想在他身上做点文章只能趁早,不然依他的本事很快就能收拢人心。” 顾莞宁捏紧拳头,愤愤道:“二哥又欠我一条!” 说完扭头,她又对程砚洲道:“也欠你一条!” 末了总结一条:“二哥是有点欠在身上的。” 程砚洲笑出声来,“那他这次欠的可不少。” “我们还不知道在这里待几天,我听说禁闭室一天只供一顿饭。” 顾莞宁:“……” 她小心肝儿颤了一下,“什么样的饭?” 问完她没好气道:“问你你也不知道,你又没来过。” 程砚洲挺委屈。 他遵纪守法,从不违规,当然没来过。 顾莞宁摸着肚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程砚洲,我好像饿了。” 程砚洲立马没了脾气。 给她裹紧大衣,程砚洲起身去门口,“有人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团的政委和副团都不得不过来一趟。 办公室里一群人正在商量。 听见喊声,一个小干事出来,“什么事?” 顾莞宁睁大杏眼,紧张地盯着他。 程砚洲淡定地说出要求,“我饿了,能给一份饭菜和热水吗?” 外面的小干事:“……” 不是,你们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吗? 禁闭室,这可是禁闭室! 他刚想开口呵斥,就听另一间禁闭室里也传出声音。 顾鹤庭大喊:“小王干事,小王干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也饿了,我想吃白菜粉条盖饭,这屋里太冷了,能给壶热水给床被褥吗?” 小王干事:“……” 你们一个个的,这是禁闭室! 林政委夹着根烟出来,板着脸回头对负责的人道:“罪名都还没定,直接关到这里来本就不符合规定。” “不给饭吃,不给被褥,我听说程团的爱人身体不好,真让你们折磨出毛病来,吃不了兜着走。” 负责人不以为意。 饿几顿而已,不过是查问人常用的手段,能出什么事? 再说进了这地方可不容易出去,他不觉得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林政委压下怒气,“曲副团,劳你走一趟买几份饭带过来,再拿几件厚衣服。” 见负责人动嘴要说什么,他抢先道:“就是进了林场的坏分子也能接外面寄进去的东西,没道理拿点吃的穿的不可以吧?” 不多时,三份盒饭、两壶热水和两床被褥被送进来。 经小王干事检查确认没问题后,顾莞宁终于吃到了中午饭。 猪肉炖粉条盖饭,浓油赤酱的五花肉和粉条摆在饭盒里白净的大米饭上,腾腾冒着热气。 被褥掀开一块,两人蹲在水泥台子一角的两侧,互相换着饭菜吃。 顾莞宁的猪肉粉条盖饭,程砚洲的是芹菜腐竹。 她爱吃腐竹,不爱吃肥肉,尤其不爱吃猪皮,就把没带瘦肉的全扔给程砚洲。 “你多吃点。” 程砚洲给她夹两根芹菜,说道:“明天或者后天,家里的稿子和信件应该就被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会有人来传咱们去问话。” “你别紧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其他的,有我在。” 顾莞宁吃得腮帮子鼓鼓,咽下饭菜,她端来水清清嗓子。 “那他们要是套我话怎么办?” “我能顶回去吗?” 程砚洲本想说些什么让她不要紧张,听到后半句他不由沉默下来。 “可以。”想了想,他点头,“委婉一点,别激怒他们就行。” “回答问题前停顿几秒,简单思考一下再说出来。” 顾莞宁点头记下。 吃完饭把饭盒泡上水,两人拿枕巾当毛巾沾水擦擦脸和手,就上床休息了。 禁闭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顾莞宁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看她入睡,程砚洲翻身下床,喊来小王干事要了份纸笔。 他写下断绝关系书,折起来塞到上衣兜里。 入夜,小王干事送来了晚饭。 和午饭比起来晚饭有些不够看,是一盒青菜和三个馒头。 顾莞宁:“……” 她好后悔,“早知道中午就留一盒饭了。” 水煮青菜才不好吃呢。 程砚洲喂她一口汤泡馒头,说道:“明天我跟小王干事提一下,把其中一份换成面条。” 顾莞宁抿嘴,“清汤面跟这个比是一样的。” 都一样的寡淡无味。 勉强吃完一顿,小王干事过来收饭盒。 程砚洲盖上盒子,起身去门口说话。 “麻烦把我爱人那份换成面条,最好能加一份菜。” “伙食费先去找林政委报销。” 外面小王干事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没见过进了禁闭室还过得这么滋润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食堂有西红柿鸡蛋面,买那个成不成?” 顾莞宁坐在床上无聊地晃腿,无意间踢到什么,她捡起来。 那是折起来的纸。 她拆看。 看到上面的内容,她手一抖,赶紧合上塞被褥底下。 跟小王干事说好明天三顿要的饭菜,程砚洲转身回来。 “明天早上吃韭菜盒子和冬瓜汤,中午西红柿鸡蛋面,晚上吃回锅肉盖饭。” 顾莞宁心不在焉地点头,“嗯。” 夜里。 顾莞宁躺着睡不着,可能因为下午睡多了。 她翻个身对着程砚洲。 “程砚洲,万一我们出不去,爹娘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会不会影响他们?” 程砚洲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手,“不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09 23:46:40~2022-11-10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菁憬婧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小心眼◎ “怎么不会?” 顾莞宁坐起来, 控诉道:“程砚洲你又骗我!” 漆黑寂静的房间中,只有顶上的小窗口漏进来几缕黯淡的月光,裹挟着室外刺骨的寒风, 让人如身处冰窖一般。 程砚洲赶忙给她披上被子, 把人抱紧后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顾莞宁挣扎着不让他抱, 语气不大好:“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我外公他们……我大姨在海市都过得特别难,大姨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被排挤得去坐冷板凳了。” 程砚洲耐心地解释,“我们不一样, 你忘了我们家八辈贫农了。” 顾莞宁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一哄就信, “就是十八辈贫农、八十八辈贫农又有什么区别?” 程砚洲不说话了。 顾莞宁盯着黑暗中他的剪影, 深吸一口气戳穿他:“你、你要和爹娘断绝关系是不是?” 程砚洲愣了两秒,然后条件反射去摸上衣左边的兜。 顾莞宁:“……别找了,都掉出来了。” 黑暗中,程砚洲表情僵硬了一瞬, “我记得,这件衣服右边的兜才是破的。” 顾莞宁心虚低头。 她抿抿嘴角, 小声道:“本来只有右边的是破的,但我不会缝, 就把左边的拆了。” “学习一下。” 程砚洲:“……” 他去看了眼右边破了的兜。 还破着,也没缝好。 总的来说,两个兜都破了。 一个意外, 一个人为。 他揉揉眉心, “我就说我来补。” 听见这话, 顾莞宁心口像被扎了一箭, “哼, 我好心好意……” 程砚洲软下声音, “心意可以在别的地方补上,这些小事都有我。” 顾莞宁才不吃这套,“你别转移话题。” 什么大事小事的,经历了穿越这种事情,她只知道学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大学她要念,做菜她要学,缝补也要学。 否则天知道什么时候再来次穿越,她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两眼一抹黑才叫蠢。 都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程砚洲道:“以防万一而已。我这要的笔纸还多,你要不要和大姨也写一份?” 顾莞宁:“……要写。” 程砚洲点头,“那我明天起早些,改个名字誊抄一份。” “现在可以睡觉了吗?”程砚洲低头问她。 顾莞宁摇头。 她没说话,只是往程砚洲身侧靠了靠,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是不是冷?”程砚洲问。 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嗯,冷。” 发的两条被子都是营里的薄被,单人盖够用,两个人就盖不住了。 程砚洲把自己那边被子扯过去拢在顾莞宁身上。 “壶里还有热水,我去给你倒一杯。” 说着他翻身下地,借着小窗户透进来那零星的光倒了一壶盖的水。 顾莞宁接过来,抿了一口。 余光看着身旁程砚洲的影子,她开口道:“你再写一份离婚申请,以防万一吧。” 程砚洲给她掖被角的手停在半空一瞬。 紧了紧被角,他才回道:“你这是嫌弃我了?” 顾莞宁:“……” 她点头,“对,你年纪太大了。” 程砚洲气得捏她的脸颊,“那是谁前两天晚上一直哭着说受不了的?” “咳咳——” 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顾莞宁没绷住,一口水卡在嗓子里咳嗽个不停。 “把壶盖给我。”程砚洲接过壶盖放到地上,揽过顾莞宁来给她捋后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莞宁又被他这话气到了。 程砚洲小心眼! 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顾莞宁瘫在他身上,气不过拿嘴去咬他的肩膀。 程砚洲面不改色,“当心牙。” 顾莞宁也不跟自己较劲了。 她穿越以来就碰到两个天敌,一个是程砚洲,一个是她二哥。 两个人都不止厚脸皮能形容。 任何言语都打击不到他们的心灵。 她放开程砚洲,黑暗中脸上的表情又羞又恼,“我跟你说正经的!” 程砚洲严肃点头,“那我跟你说不正经的。” 顾莞宁:“……” 她推开跟前的人,背过身去躺下,“睡觉!” 程砚洲随着她躺下,够来大衣盖上,再把人紧紧抱住。 “睡吧。” 顾莞宁气得睡不着。 她现在一闭眼,耳边就响起刚才程砚洲耍流氓的话。 要不是现在不好施展,她高低要让程砚洲今晚没床睡去打地铺。 “我跟你说的你考虑考虑。”想了想,顾莞宁又提了先前的话题。 话音落下。 身后,高大的身影逼近,张口吐出的热气喷洒在后脖颈处,顾莞宁打了个哆嗦。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用考虑。” 程砚洲心里也有气。 听到顾莞宁说出‘离婚’两个字时,他心口处就跟破了的上衣兜一样,呼啦啦的冷风往里灌。 他报复似的张口咬在顾莞宁后脖颈上,激得怀中人惊呼出声,身体僵住。 然后他焦躁的心情突然就平复下来。 顾莞宁嗓音发颤:“程砚洲你你你松口!” 如她所愿松开。 程砚洲却没打算就这么把人放过去。 “以后不许再提‘离婚’两个字。” 语含威胁,像是顾莞宁不答应他便要采取什么危险的行动一样。 顾莞宁没有屈从,“我是为你好。你本来前途——” “没有什么本来!”程砚洲打断她,“我本来就打算在这个位置上勤恳待几年,再挑个合适的时机申请转业。” 顾莞宁没回应。 程砚洲继续说道:“之前和刘团提过举荐年轻士兵去大学进修的事情,刘团转业前说上面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今年就开始实施。” “你什么时候想去念大学,我就跟你一起申请。” “我以前成绩也不错的,你再教教我,我就能通过考核,我们两个一起念书。” 顾莞宁再开口,鼻音有些重。 “你也说了,这是本来的打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不成,你好歹要把我的那份一起念了。” “你哭了?”程砚洲起身要去看她,顾莞宁翻个身躲进他怀里,拿被子蒙上,“没有,我没哭,我可能是感冒了。” 程砚洲躺回去,闭上眼,“那我不看,你把脸露出来,感冒呼吸不通畅,你再蒙上被子把自己憋坏了怎么办?” 确实有些喘不过气来。 拉下被角,顾莞宁吸吸鼻子,“你本来也看不见。” 程砚洲:“是,天黑着,我看不到。” 顾莞宁找茬:“你们男人真奇怪,刚才还不停反对我,现在就我说什么是什么了。” 程砚洲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还代表不了所有的男同志。” 顾莞宁:“……你这话真奇怪,一边觉得我说得对,一边又说不对。” “话都让说完了,你可真能耐。” 程砚洲笑出声来,“你说得对,不过我应该不算有能耐,不然不会让我媳妇儿睡在这里。” 顾莞宁:“……” 程砚洲太气人了! “你还说!” 顾莞宁腾一下坐起来,伸手去凉他的脖子,没想到他手更冷。 “你没脑子么,这么冷都不说!” 顾莞宁更气了,把身上的被子往程砚洲那边塞。 程砚洲又给塞回去,“我还好。” 顾莞宁不由分说地把被子裹在他身上,“你盖着!不许给我!” 见他不听话想动作,她厉声道:“你不听话就离婚吧!” 程砚洲:“?” 他解释:“我是想两个人挨近点,盖两张被子更暖和。” 顾莞宁:“……那你不早说!” 裹好被子,程砚洲开始抓她的话头,“你刚才说什么,你又说要和我离婚?” 目前两人紧贴着,呼吸交缠。 情势对顾莞宁很不利。 她闭上眼,试图逃避这个话题:“我困了,要睡觉,你不困吗?” 头顶的声音像是思考了半刻,才回道:“可以困,也可以不困。” 顾莞宁:“……” 合着你是量子力学的量子呗? “我困了。” 程砚洲不许她睡,“你刚才还审问我呢?” 顾莞宁瞪他,“我那怎么叫审问了?我那是建议,再说你也没听啊。” 程砚洲点头,“你说得对——” 顾莞宁:“你再说!” 程砚洲闭嘴,“我不说了。” 安静不到两分钟。 他又开始说话,“我如果跟你离婚断绝关系,爹娘肯定要和我断绝关系的。” “两头都是一个结果,不如我主动点。” 顾莞宁本来有些感动的,闻言只想咬死这个男人。 “我、不、需、要!” 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跟仇人说话都没这么愤怒。 程砚洲低头去亲她的额头。 顾莞宁现在就拿他当仇人来看,晃着脑袋躲他。 程砚洲捏住她的脖颈,非要亲到嘴才罢休。 一下不行又亲一下,一共亲了三下才停下来。 他笑着道:“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顾莞宁拉着脸,“……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了!” 程砚洲啧一声,“这么无情?” 顾莞宁还想说什么,程砚洲就着刚才的力道托住她,朝她的嘴唇亲下去。 比肺活量,顾莞宁怕是几辈子都比不过。 不过半刻人就晕晕乎乎。 每当她缓过来想出声,程砚洲就故技重施。 第二天醒过来,顾莞宁都不记得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111章 ◎吃药◎ “现在几点了?” 脖颈处冷风飕飕的, 顾莞宁磨蹭着往下钻了钻。 程砚洲抬手看了眼手表,“五点过十分。” 他每日都要带队训练,当上连长后就买了块手表, 一直用到现在, 外面那层渡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是不是睡得不舒服?”程砚洲低头, 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待会儿有人来送饭,吃完早饭再休息, 有情况我叫你。” 顾莞宁睁开眼,刚睡醒清脆的声音变得软糯, “现在就有情况。” 目光相接, 程砚洲立马领悟到她所说的情况是什么。 “是不是想去厕所?” 顾莞宁马上点头,“嗯嗯。” 程砚洲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你先穿衣服,我去喊人来开门。” 五点还不到营里吹起床号子的时间, 程砚洲敲门带喊,半天才有人过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小王干事, 眼底一片乌青,神情憔悴苍白, 衣服皱巴巴,正不停打着哈欠,显然休息得也不怎么好。 被弃置的禁闭室只有一处厕所, 长久不用积满了灰尘, 角落长出大片大片的蜘蛛网。 顾莞宁一身鸡皮疙瘩进去, 一身鸡皮疙瘩出来, 再换程砚洲进去。 小王干事是个个子中等的男同志, 这会儿靠着墙打瞌睡。 顾莞宁主动跟他搭话, “小王同志,你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小王同志迷茫地张开眼,擦擦嘴角,随意回道:“不清楚,等主任带人看完那两箱子的书总要几天的,之后联系林场也要花一段时间,这样差不多半个月才能把你们转移过去。” 顾莞宁:“……” 好家伙,书都没看完呢你一张嘴就定下要把我们送进林场。 她闭嘴不再多问。 再问她怕忍不住给这人来上一脚。 等程砚洲出来,她拉着人气冲冲回房间。 几乎她们前脚刚回,另一处关着二哥的房间就出了声,也说要去厕所。 那个小王干事不得不再跑一趟。 回到房间。 顾莞宁拉着程砚洲问:“你和二哥两个人都不能按时出勤,营区不派人来过问一下吗?林政委他们昨天来一趟,今天是不是还得过来?” 程砚洲扯来被子给她裹上,想了想说道:“林政委应该把事情报了上去,最迟今天上午营里的检查兵就会过来。” “按理说,昨天那些人应该事先联系检查部才能进来,再由检查部主导查清原委。” 顾莞宁蹙起眉,“可他们找了孙大姐,也没联系检查部,就那么上门搜查了宿舍。” 她回忆昨天的经历,突然反应过来,“那个领头的男同志还认识你?” 程砚洲缓缓点头,“是。他认识我。” 那个人对着他喊‘程团’。 顾莞宁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他是住在家属院的人?” 不然也不能把那些人带进来,然后又清楚知道营里的家属问题该找孙大姐。 程砚洲又道:“一般情况下,营区不会在未确认罪名时就把人关禁闭室。” 他当上团长后看了些这方面的资料。 像他们现在的情形,会被转移到宿舍楼四层的空宿舍管理,餐食住宿也有基本的保证。 顾莞宁去看他,“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 程砚洲揉揉她睡乱的头发,“那些人在营区里是收敛些,不过我也不敢赌,惹怒了他们再动手怎么办?” “我是不怕,可那些人向来欺软怕硬,但凡有个漏网之鱼对你动手怎么办?我肯定忍不住对他动手,到时候检查兵来我们有理也变没理。说不定他们还会反咬一口借机生事,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更难了。” “而且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把我们安排在这里。” 不过再一想也只能安排在这里,毕竟营区里只有这一处空置着。 程砚洲不由庆幸道:“还好我跟你一起来了。” 顾莞宁垂下头,靠在他身上蹭了蹭,“你这个工作,要是对那些人动手才叫坏事。” 到时候就算她那些稿子没问题,程砚洲也绝对逃不了一个大处分。 今天外面是个阴天,屋里比之昨天更冷。 顾莞宁整个人缩进程砚洲怀里,拔凉的手放在他毛衣下面取暖。 她吸吸鼻子,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赶紧出去,回宿舍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裹着棉被睡一觉。” 程砚洲:“我跟你一样。” 没多久,小王干事送来了早饭。 两间屋子的伙食差不多,都是馅饼和冬瓜汤。 顾莞宁吃得不多,喝了小半壶盖的汤就又睡下了。 程砚洲把饭盒交上去,转身开始锻炼。 ** 外面,江家谢晓晨快急疯了。 今天上午,她亲眼看着表弟顾鹤庭被人带走,缓过神来忙去打电话给京市的老爷子。 结果老爷子因为裁军的事情去了冀省,一直联系不上。 她亲爹倒是能联系上,可她亲爹又不认识阳市这边的人根本说不上话,只让她和小叔谢明望联系。 谢晓晨:“……” 能联系上我还拐老远给你们打电话做什么? 好巧不巧,谢明望也因为裁军的事情不在阳市。 江老爷子给西边的营区打了个电话问情况,得知谢明望去了隔壁市。 三天前走的,最快也要大后天才能回来。 谢晓晨急得团团转。 偏偏这事又让她闺女月月知道,月月担心小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谢晓晨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 江老爷子正托人打听谢明望的行程,一个电话一个电话问过去,终于让他找到了人。 谢晓晨一喜,赶紧接过电话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谢明望心提起来,“什么时、我马上回!” 说完他挂掉电话,转身出门叫人备车。 谢晓晨张嘴话还没说完,再听话筒里已经没了声音。 “小叔说他马上回。” 把话筒放回去,她对江老爷子道:“时候不早了,爸你赶紧回屋休息吧。” 江老爷子摆摆手,“不急,等康儿回来听听他的消息。” 江锦康回来时已是深夜,顶着一身寒风,脸都冻僵了。 谢晓晨赶紧倒杯热水递过去,“怎么样?” 江锦康喝口水,揉揉脸,等缓过劲儿来才说:“检查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在调查,明天上午就安排人过去接手工作。” “今天那些外人是被咱们营区副区长的侄子给带进来的。听他说,是在小窗口那里看小吴检查信件的时候,无意间瞥到全是外文的纸张起了疑心,所以才报给他们主任。” 谢晓晨怒道:“狗屁!” “表弟被提成团长的公示刚下来,转眼小晚就出了事,怎么也不可能是偶然!” 江锦康点头,“我也觉得不是偶然,就找人打听了一下,副区长侄子的对象是鹤庭他们团一个营长的妹子。” 这里面保不准是怎么回事。 只是副区长的侄子擅自做主还好,如果还有那个营长在背后掺和,营里肯定要拿这件事竖个典型。 ** 上午八点多,营里指派的检查兵就到了。 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两间屋子的门打开,搬了座炉子进来。 顾鹤庭瞅着空隙来这边瞧了一眼,“没发烧吧?” 顾莞宁说话时带着鼻音,“没发烧,感冒了。” 程砚洲一边顾着刚生起来的炉子,一边不时探她额头的温度,“屋里有风,可能是着凉了。” 后勤部小吴爬梯子在小窗口上打了个棉窗帘挡风,听见这话他道:“小陈去仓库搬被褥了,过会儿就来。等我给顾团那间屋安上窗帘,再去卫生所喊个大夫。” 顾鹤庭立马道:“喊谢大夫吧,她医术好。” 程砚洲也说:“今天该吃药的,小吴你再帮忙拿两副药。” 顾莞宁:“……” 真是想不到,她都在禁闭室了还得吃药。 不过,为什么检查兵一来禁闭室的条件立马就直线上升,简直有求必应? 跟她一样有疑问的还有顾鹤庭,“小吴,我们这两间拾掇拾掇就行了,别的屋子怎么也开始打扫了?” 他瞅着后勤部这绝对来了两个班不止。 小吴抹抹鼻子,从梯子上跳下来,笑着道:“这不领导听说有人被关进这里,就想起还有处禁闭室,说让后勤部打扫打扫挪几个办公室过来。” “这房子看着还能用,到时候安上两处灶,再盘个炕,腾两间出来给站岗的兄弟们当临时宿舍,也不用大冷天顶着寒风两处跑了。” 这排禁闭室距营区西门很近,当临时宿舍很方便。 安完窗帘,小吴又哼哧哼哧挂了个门帘才离开。 很快小陈就抱着被褥过来,比昨天拿的两床厚上不少。 看到水泥台子上又薄又寒碜,甚至几个角都开了线的被褥,小陈嫌弃道:“这都是咱们制装厂压仓库的次品,对内对外都不许拿的,怎么到了这里?” 顾莞宁心思一动,“这样的次品很多吗?” 多的话她可以买几条,然后给外公寄过去。新棉被总比旧棉被要暖和,盖着也舒服。 小陈铁面无私,“咱不对外卖的。不过这两套给了程团和嫂子用,后勤部会从程团的工资里划掉相应的钱票。” 那也不错了。 棉被可比棉布要珍贵稀罕得多,有些人家一条被子要盖十多年。 她们这一下多了两套被褥,一套等出去后寄给外公,另一套自己换洗用。 后勤部动作迅速,很快就把禁闭室一排房子打扫了个干净,然后和检查部一起把办公室挪过来。 这处弃置的禁闭室就成了检查兵两个班组的工作地点。 谢晓晨来的时候不凑巧,顾莞宁刚好被检查兵叫去问话。 程砚洲一个人在屋子里熬药,浓重的药味熏得楼道里满是。 好不容易见到人,谢晓晨放下药箱赶紧问:“刚才出诊就迟了,我让小吴先把药送过来。现在什么情况,你们都被叫去问过话了吗?” 程砚洲停下扇子,“还没有,只有小晚在被问话。” 谢晓晨快速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小晚跟出版社签了合同,我公婆跟咱们营区研究所的所长是老朋友,听他说翻译课本是咱们省教育部门近几年的任务,征集的书本都经过筛选审核,绝对没问题。” 任何事情都有万一。 程砚洲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尤其这件事背后有人刻意针对,难保不会使什么手段。 检查兵来得太晚,昨天一整天的时间里稿件都在那些人手里,要动手脚实在很简单。 这场审问一直持续到半下午,错过了午饭的时间。 好在刚发了炉子,程砚洲一直把盖饭温在上面。 顾莞宁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 程砚洲一见,赶紧热水棉被招呼上去,“怎么了?是不是那些人——” 顾莞宁摆手,打断他的瞎猜测,“我就是又饿又渴,还有烦的。” 喂她喝完一杯水,程砚洲又端来一杯,“暖暖手。” “怎么回事?” 顾莞宁长叹一口气,“我到了那里之后,就被问了一个问题,可我还没开口,检查兵就说让那个主任注意态度,那个主任不服气就和他吵起来了。” 程砚洲:“……然后就吵到现在?” 怪不得他听楼道另一边有些声音,还以为是后勤部打扫发出来的,没想到是有人在吵架? 顾莞宁点头,“我听得快要烦死了,我都想偷偷溜出来。” 程砚洲问:“饿了没?那个面条放时间太长坨了,我就给吃了,剩下一个西红柿黄瓜鸡蛋盖饭。” “快给我尝一口。”顾莞宁迫不及待掀开饭盒,大口扒拉着饭菜。 她不爱吃的鸡蛋的人都忘了挑食,连葱也没挑出去。 她一边吃,程砚洲给她分析目前的情况。 “昨天晚上检查兵应该调查过咱们三个了,确定没有问题后,今天的态度才会偏向我们。” 顾莞宁睁大着眼睛,“既然没问题,干脆把我们放出去不就行了?” 程砚洲摇头,“你忘了,最先收到举报的是外面的革委会,他们那里解决不了,检查兵也不好办。” 顾莞宁顿时没了胃口,“他们非说我有罪,可我没根本没做过他们说的那些事情。证明我做过很简单,可要证明我没做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程砚洲拿过筷子来,夹菜喂她,“再吃点。” “刚才表姐来过了,她说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冲着二哥去的。江老爷子跟老朋友打听过,有那份合同在,至少咱们营区内部不会认为那些举报罪名符实。” “难办的是革委会的人,不过只要检查部坚持,他们拿不出证据也会退一步的。” 顾莞宁抓住漏洞,“证据这种东西,伪证也算。” 程砚洲安慰她:“你那些书跟天书似的,全是洋文,一般人做不了手脚,就是翻译的稿子他们也看不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1 23:58:48~2022-11-12 23:4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16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一推◎ 晚饭前, 程砚洲和二哥相继被叫过去问话。 两人的问话结束得很快,出来的时候还赶上小吴送盒饭。 检查部接手后,三人的餐食也被后勤部接手, 饭钱从程砚洲和顾鹤庭工资里扣, 所以目前想吃什么只用说一声就成。 昨晚没睡好, 顾莞宁下午扒拉几口饭,喝完药后就躺下休息。 程砚洲端饭回来,她还没醒, 也叫不醒。 两个黄色搪瓷饭盆分别装着一荤一素的盖饭。 他挑了木须肉和萝卜条那份吃干净,剩下另一份猪肉粉条和醋溜土豆丝温在炉子旁边, 等人什么时候醒了再吃还热乎。 休息前, 程砚洲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球,把火烧大了些。 刚才打外面回来,路过大堂的时候他瞧见外面飘了雪,晚上估计会更冷。 擦把脸洗洗脚他上了床, 刚躺下,一个热乎的身体就滚进怀里。 程砚洲立马把人抱紧, 低头询问:“醒了?饿不饿,有猪肉粉条和土豆丝, 吃几口再睡?” “不饿,不想吃。” 顾莞宁闭着眼睛打哈欠,“我嗓子难受, 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程砚洲伸长胳膊倒杯水过来, 试试温度后说:“烫手, 凉一凉再喝。” 闻言顾莞宁半睁开的眼又合上, “我怎么感觉, 有了炉子也不比昨天暖和多少。” 缸子底部温热, 程砚洲拿这个去贴她的脸,说道:“外面下了雪,我刚才添煤,等炉子热起来就暖和了。” 天气冷,水凉得也快。 顾莞宁抱着比脸还大的缸子把水喝了个干净,“还想喝。” 程砚洲接过来看了眼,又倒了半杯温在一边。 顾莞宁躺回去,裹好被子问他:“他们问了你什么问题?有说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吗?” “今天初一,最后一趟回南河县的火车在初七,就这几天还要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再耽误可就真耽误了。” 揉揉她的头发,程砚洲沉吟道:“怕是赶不上了。” 顾莞宁叹气,“前两天打电话,娘说要带我去县城爆爆米花的。娘还说,大队东面那处河今年过冬要凿冰捕鱼,到时候冬天也能吃上新鲜的鱼。” 程砚洲笑了笑,“这边过年,城里的街上也能看到爆爆米花。上一年我要准备比赛,今年空下来,我们请几天假去城里住,到时候我带你四处转转。” “城里上个厕所都要走两条街,还是不了。”顾莞宁摇摇头,“那今年过年就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哦,还有二哥。” 人多了年夜饭才丰盛。 上一年家里来电话,她听说过年的时候什么吃的都有。 娘和大嫂手艺好,家里有肉有鱼有菜有粮,饺子、乱炖、油饼、鱼汤、糖糕、酥肉…… 年夜饭一家子十几口人吃,自然饭菜也摆了不止一桌。 顾莞宁老早就想见识见识了,可惜又错过一次机会。 两人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睡下。 入夜。 外面风雪更盛。 顾莞宁猛地咳嗽出来,惊醒一旁的程砚洲。 他端来温着的水,一手喂顾莞宁,一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掌心下一片滚烫。 程砚洲心下一阵不安。 喝完水,程砚洲让她躺下,掖好被子后立马开门去叫人喊大夫。 风雪夜。 听说顾莞宁发了高热,谢晓晨一路心急如焚地跑过来。 弃置的禁闭室里没有灯。 屋里只点了两根蜡烛,光线昏暗,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一进来,谢晓晨先把温度计递给程砚洲,“甩一甩给小晚夹上。” 她一边说一边配针,“今天几点吃的药?” 在别间屋休息的顾鹤庭也过来了这屋,闻言他回道:“下午四点多,那会儿刚好我被叫去问话。” “晚饭吃了没有?”谢晓晨又问。 程砚洲用手心攥了攥温度计,有了些温度才给顾莞宁夹上。 他回道:“喝药前吃了几口,晚饭还不饿就没吃,然后睡到了现在。” 谢晓晨配好药,等温度计出来她拿到烛火旁看了看,三十八度八。 “先打一针退烧。” 顾莞宁精神昏沉,前面都没什么,到屁股上挨了一针才迟钝地有了反应。 “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她睁大杏眼,费力地辨认出穿白大褂的人是表姐谢晓晨。 主要也是因为给她打过针的大夫里,数表姐的针最疼。 打完针,谢晓晨给她提上裤子,盖好被子掖了掖,才回道:“跟你姐夫换了班,这两天我都在营区卫生所。” 转头,她跟程砚洲说道:“禁闭室太冷了,小晚身体不好,又发了烧,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旁边安静的顾鹤庭突然踢了下墙根,转身朝外面走去,他压抑着怒气,“我去跟他们说。” 没多久,外面就隐约传来砸门声和吵闹声。 程砚洲没分神去关注他,只是平静地点头:“我知道。” “麻烦表姐了。” 谢晓晨不能多待,不然就跟上午来那趟一样等着被人赶出去。 人都走了。 程砚洲攥紧的拳头才松开。 他走到床边,对上顾莞宁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沉声道:“待会儿我要把这个房间的门卸掉,动静可能有些大,你捂住耳朵。”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你卸了门,他们就能放我们出去吗?” 程砚洲给她掖掖被角,“不一定。不过试试总没坏处,不放我们出去我再修好就是。” “要是因为破坏公共财物关我禁闭就更好,部队新的禁闭室条件可比这里好,到时候我带你一起。” 顾莞宁:“……” 啊这,你为什么能把去禁闭室这种事情说成跟去国营饭店一样荣幸? 她点点头,“好吧。你注意别把衣服鞋子弄坏了,我们可就这一身。” 说完,顾莞宁两手捂住耳朵,鼓着腮睁大眼盯着他。 程砚洲蹲下来,在她床头缓缓开口说道:“昨天跟你说打算过几年就转业,我觉得外面不太安全,过完几年再过几年再考虑,你觉得呢?” 顾莞宁微微抬起手掌做成的盖子,闻言她道:“也可以吧。不过到时候你年纪大——” 程砚洲截过她的话头,“可以就可以。” 然后伸手给她合上耳朵盖子,拿大衣围住她露出的脑袋来,程砚洲转身到门口,三两下就把门踹了下来。 门板摔在地上,震彻整栋联排平房。 顾莞宁捂着耳朵都能听到那如雷鸣一般的巨响,缩着脖子往下钻了钻。 好在门后有厚厚的帘子挡着,不至于让冷气一下就冲进来。 几声砰砰作响,外面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一群人匆匆赶过来,看到倒下的门板,结结巴巴问道:“程团这这——” 程砚洲刚要开口,顾鹤庭反应迅速,立马抢过话头说道:“这门都烂了,我妹妹可生着病呢,还不快把人转去卫生所!”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果然是多年不用的房子,门都烂成这样了,竟然一推就倒!” 跟来的检查部班长瞬间和两人的脑回路对上,立马点头:“对!这房子不能住人了,先把病人转到卫生所。” 那个主任头一个不答应,竖着眉毛阻拦:“不行!事情还没查清楚呢怎么能放人?” 顾鹤庭重重踹了脚地上的门板,据理力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放人了?我妹妹生病了难道不该去卫生所?你老子娘生病了难道你就把人留家里任由生死?你还主任呢有你这么做人儿子呢吗?” 缩被窝里竖着耳朵听动静的顾莞宁:“……” 她二哥刚才是不是骂人了? 在场人都被顾鹤庭吼得一个激灵,脑子根本转不了,都没察觉出他刚才拐弯抹角说了些什么。 那主任还想张口,检查部班长打断他,态度严肃:“我们可没说要放人。只不过当事人身体不好要转去卫生所关监,不及时治好病怎么接受审问?难道邱主任想不管不顾草菅人命不成?” “你看清楚了邱主任,咱们这是营区, 丽嘉 按规定这件事出在我们营里,主导审查的该是我们检查部。怎么做,如何做,听的也该是我们检查部的安排!” 再说他们可第一时间就查清楚了,三个人都干净得很。 本来叫这些人钻进来就是他们疏忽,平白把三位关进这里又是他们理亏。 更别说现如今程团的爱人生病了,他们一定不能再由着这些人拿主意。 邱主任黑着脸,眼睁睁看着三个人离开禁闭室。 没能第一时间定下罪名处置了这三个人,邱主任心里就有不大好的预感。今天一早营区检查部的人又来插手,他就知道事情更加难办了。 原本是看处理两个团长能给他履历上添一笔才来。 部队里的人可是硬茬子,凭这个时候人人向往当兵崇尚无私奉献,一般人轻易不想招惹,否则会招来骂名。 这样的人偏偏落到他手里来,等副会长换届,他未必不可一争。 至于名声什么的,哪有到手的实惠来的重要? 卫生所。 刚从禁闭室回来,谢晓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人。 程砚洲背着顾莞宁,顾鹤庭在一旁护着,左后分别跟着两个检查兵和两个邱主任的人。 谢晓晨一看到就引着人去二楼最旁边的一间病房。 进了病房,谢晓晨去角落拧暖气开关,扭头对顾鹤庭说:“这个要过会儿才有热气,你去楼下要几张被子。” 顾鹤庭还没动,跟来的检查兵就对红袖章说:“麻烦这位同志随我下楼领被子。” 见状顾鹤庭又坐回去,理直气壮提要求:“麻烦再拿几个输液瓶子和一壶热水。” 一个检查兵和一个红袖章下楼领东西,剩下那个检查兵带着红袖章到门口站岗。 谢晓晨看看门,快速到病床边试了试顾莞宁的体温,左右嘱咐道:“今天晚上你俩轮流看着,别让温度升高。我那有我婆婆熬的姜糖茶,过会儿拿几包过来,兑上热水泡给小晚喝,发发汗。” 说完,她好奇问道:“你们做了什么才出来的?” 说到这个,顾鹤庭下意识看了眼程砚洲。 程砚洲正坐在床头,神情专注地盯着熟睡的顾小晚看。 他显然是没心思回话的。 顾鹤庭替他说:“也没啥,就,程老三卸了他们那间屋子的大门。” 谢晓晨明白过来,点着头对顾鹤庭说:“比你那横冲直撞的方法好点。” 也只是好一点罢了。 等这事过去,高低得记个小过。 谢晓晨指指门口,“我得下去值班,有事让人喊我。” “昨天晚上联系到了小叔,他一听就立马动身往回赶,应该后天能到。” 顾鹤庭终于放下心来。 谢晓晨走前,他又想起:“小晚没吃饭,表姐你那有啥吃的也拿一点过来吧。” 谢晓晨摆摆手,“知道知道。屋里有空床,你俩随便占一个先休息。” 第113章 ◎她是我女儿◎ 病房的条件比禁闭室好些, 没有那种处处漏风的感觉。 开了暖气后没多久就热乎起来。 谢晓晨拎了鸡蛋糕和一兜烧饼送上来,结果全便宜了二哥。 他就跟个老鼠似的,啃鸡蛋糕都能发出声来, 啃烧饼的时候几次都差点把顾莞宁吵醒。 程砚洲忍不了, 把人赶出去吃完才放进来。 换了个好点的地方, 又没了咔哧咔哧的声音,顾莞宁却睡得依旧不怎么安生。 一会儿不是梦到自己在河里扑腾,就是梦到原主小时候那些事情。 她还梦见自己在河里被淹死了。 灵魂脱离身体, 飘向远方。 大姨接到一通电话,哀嚎痛哭哭晕过去。 二哥下了任务, 匆匆接她的骨灰回京市, 错过了找到外公他们的机会。 七七年大平反,从林场出来时,外公的身体已经彻底不行了,只勉强熬了两年。 大舅妈本就腿脚有伤, 长年累月冻着,出来后三天两头生病。 她爸妈, 也就是二舅和二舅妈更惨。 二舅一条腿瘸了。 二舅妈脸上有道长疤,林场条件恶劣, 没有治疗的情况下活生生溃烂了半张脸。 一幕幕画面从眼前闪过。 她还看到了程砚洲。 程砚洲回乡探亲,救上来一具知青的尸体。 后来无意间发现隔壁大队迫害知青,他和县城公安局的人配合, 以同学的名义接近赵卫进取证, 临到头被发现身份。 和那名举报的男知青一样, 他被打晕扔进河里冲走, 尸骨无存。 顾莞宁猛地惊醒, “程砚洲!” 程砚洲抓住她惊慌的手, “我在这,我在。” 顾莞宁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合眼又睡了过去。 程砚洲给她重新掖好被子,试了下温度,比先前还烫。 他神情满是担忧。 顾鹤庭打着哈欠坐起来,“刚才怎么了?” “做噩梦了可能。”程砚洲拧眉,“温度又升了些。” 顾鹤庭清醒了不少,脸色一变,“一晚上都没降过。” 他起身拎上棉袄往外走,“我去喊大夫,实在不行就给小晚输液。” 凌晨,谢晓晨刚和同事换完班回家。 顾鹤庭叫来一位男大夫。 男大夫让程砚洲给顾莞宁量体温,一看都三十九度了,立马就给安排上了三只吊瓶。 顾莞宁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眉心难耐地蹙起。 看得程砚洲心都揪了起来。 三瓶液输到中午,顾莞宁中间醒了一趟去厕所。 程砚洲去给她热包子的时间,回来就看到人又睡过去了。 中午吃饭,程砚洲本想喊醒她,顾鹤庭却拦道:“算了,让她接着睡吧,上午输了瓶葡萄糖能撑一阵子,晚上再叫。” 下午,温度好歹降了些。 谢晓晨一到卫生所就急匆匆上来,拿温度计试了试,三十八度五。 她皱着眉甩了甩温度计,放回盒子里。 “我办公室有炉子,吃完饭把那药给小晚熬上,等半夜她醒了喝一碗。” “明天输液的时间挪到下午。” 晚饭,顾鹤庭拍桌子跺地板试图把顾莞宁喊醒。 程砚洲去楼下领饭回来,见状立马加入叫醒小组。 可惜无论闹多大动静顾莞宁都一动不动,连眉毛皱着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没办法,程砚洲去捏她的鼻子,反复几次才终于把人叫醒。 顾莞宁睁开眼,看着对自己做口型的两人表情茫然。 这是怕外面监督的人听到还是怕她听到。 她张口要出声,喉咙却因干涩发痒,低头捂着嘴咳嗽。 一番动作带动,顾莞宁感觉到眉心和耳朵里面酸痛难忍。 程砚洲立马把水递过去。 顾莞宁就着搪瓷缸子喝了小半缸,润了润嗓子才出声,“你们刚才——” 她停顿一下,疑惑地加大音量,“刚才——” 她停一下,又提高声音,“刚才为什么不出声?” 话音落下,她看到两人表情惊恐,不约而同拔腿就往外冲。 顾莞宁:“……” 她捏一把自己的脸颊,皱着脸想到,这应该是做梦吧? 程砚洲和顾鹤庭冲出去的速度太快,让门口俩站岗监督的人都没拦住。准确说都没清楚是俩谁,就只见两个影子从眼前晃过去,卷走一阵凉风。 探头往里瞧一眼,果真没看错,就只剩顾莞宁一人了。 程砚洲和顾鹤庭带着谢晓晨回来,就看到病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顾莞宁就跟没听到一样,仿佛再迟一秒她又能睡过去似的。 谢晓晨连口气都没喘,把脉听诊都用上了,最后摘下听诊器说道:“我回家叫我公婆来。” 程砚洲攥着顾莞宁发凉的手,紧张地问道:“没有大问题吧?” 顾鹤庭也看着谢晓晨,迫切想知道答案。 谢晓晨站起来收拾药箱,她道:“你们先前待的屋子不干净,灰尘太多细菌也多,小晚又身体不好,可能是感染了。” “感染?!”程砚洲和顾鹤庭异口同声。 顾莞宁费力睁着眼睛,看三人的口型猜他们说的话。 这种情况她先前也有过。 知青院的屋子条件也不好,她那时候高烧低热换着来,有几天也是听不到什么声音。 谢晓晨安慰道:“只是普通的感染。先前输的液就管用,等明天我找文大夫改下剂量。” “我就是不放心,找我公婆来看看能不能给小晚快些把温度降下去。” 中医无论是治急症还是慢症都有一手。 谢晓晨离开,匆匆回家找公婆过来。 顾莞宁则跟程砚洲和二哥吃了顿无声的晚饭。 程砚洲买的都是她爱吃的菜,糖醋排骨、辣子鸡丁和酸豆角炒炸小鱼。 可惜她发高烧,味觉不怎么灵敏,吃起来没什么滋味。 顾莞宁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但是左边给她夹一筷子小鱼,右边给她夹一筷子排骨,她张嘴想拒绝,立马又被塞一块馒头。 顾莞宁气呼呼抽出馒头来,大声抗议,“我吃饱了!” 声音大的外面两个监督员听得清清楚楚。 程砚洲又给她添一筷子鸡丁,回道:“多吃点,加上昨晚那顿你都三顿没吃饭了。” 顾鹤庭埋头往嘴里塞饭,也不忘空出来说话:“你都感染了,不多吃点怎么跟细菌斗争!” 完全听不到的顾莞宁:“……” 她甚至连二哥的口型都没看到。 在沟通不顺利的情况下,顾莞宁被逼着吃了一整个馒头,五块排骨、六条小鱼和小半碗的鸡丁以及一碗冬瓜汤。 吃饱喝足,顾莞宁洗把手洗把脸躺下后昏昏欲睡。 程砚洲捏她的鼻子提醒,“马上江伯伯和孟伯母要来,你再坚持一会儿。” 他说话张口的速度,在顾莞宁眼里看来就像开了三倍速。 顾莞宁:“……你说慢点,我看不清。” 程砚洲重复的话语还没出声,顾鹤庭捅了捅俩人,举着张写了字的纸:“江伯伯和孟伯母要来。” 顾莞宁揉揉眼睛。 好吧,看了病再休息。 江家二老带着壶热乎的牛奶上来,顾莞宁捧着喝的时候给她把了脉。 喝完,江老太太就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让顾莞宁脱掉上衣趴在床上给她扎针。 一个小时后,江老太太才拎着药箱出来,问她老伴,“都说过了吧?” 顾鹤庭接话:“伯父都说过了,待会儿熬碗药让小晚喝下去。明天中午再喝碗药,这个跟输液不冲突。” 外面刚下过雪,顾鹤庭不放心,送了二老一趟。 程砚洲先回了病房,等他回来才去楼下借炉子熬药。 半夜十二点,顾莞宁被捞起来灌了碗药。 哪怕发烧都不能些微减少直冲天灵盖的苦味,她皱着脸躺回去,多花了几分钟才入睡。 江老爷子说那药和输液不冲突。 谢晓晨特意熬到凌晨,跟先前开药的文大夫商量着改了改剂量,看着给顾莞宁输上吊瓶后才离开。 又是针灸又是中药又是吊瓶,十八般手段都用上了,顾莞宁的体温终于降了不少。 到晚上再量,三十七度三。 就是听力还没恢复多少。 晚上十点半。 在检查兵的监督下,程砚洲借卫生所的炉子和药罐熬药,摆在一楼楼道里,让风带着能从大门口吹出去。 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突然出现,跟阵风似的路过熬药的程砚洲,径直去了楼上。 察觉到有人走过,程砚洲抬头,只看到转角出一片大衣角。 他低头,继续专注地熬药。 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红袖章。 谢明望冷峻的眼神略过,推开门走了进去。 红袖章连张口阻拦的机会都没有,等再回想起来,也只有那一看就不普通的肩章。 他暗自后悔,不是说就处理两个小团长吗? 结果第一天来了检查部的师长,第二天来了位后勤部的师长,现在这位也…… 一同过来的伙伴给他送消息,说他们进来营区的流程不正规,办事前也没通知,就算事情办成了也没有功劳。 没有功劳都算好的,就怕营区这边跟他们算账,到时候都得送去劳改。 病房里。 谢明望微喘着气,一步步走近病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顾鹤庭一见他就立马站起来,“小舅。” 谢明望视线紧锁病床上脸色苍白虚弱的人,一如当年他从南边赶回京市,只来得及见师妹最后一面。 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鹤庭,她是我女儿。” 顾鹤庭:“啊?” 他一脸震惊,同时在心里哒哒哒拨算盘。 算这俩人的年纪。 顾小晚今年周岁十九,虚岁二十,生日在四月。 小舅今年三十九,不清楚是虚岁还是周岁,生日也不清楚。 小姑如果没死,今年应该三十八。 而据他所知,顾小晚是早产生下来的。 完了。 对得上。 那这,顾鹤庭疑惑了。 如果顾小晚是小舅的孩子,那究竟是小姑背叛丁富贵在先,还是她怀着孕和丁富贵结了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4 00:37:04~2022-11-17 01:5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糊的小咸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动了脑子◎ 顾鹤庭脑门上的问号一个接一个。 要是能具现出来, 砰砰砰得砸满地板。 他强装镇定地坐回去,心想怪不得在林场的时候他娘说了那样一句话。 他跟顾小晚当然长得像了。 因为不管从哪个爹妈论都是表兄妹。 顾鹤庭欲言又止,想问的想说的话很多, 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来? 他可忒难受了。 谢明望的注意力全放在病床上的女儿身上, 完全没看到顾鹤庭的纠结。 “小晚的病怎么样?” 顾鹤庭打了个哈欠, “烧已经退了些,待会儿喝碗药,明天再输一天液观察观察。” “我们之前待的地方不太干净, 她现在耳朵不好使。” 听见这话,谢明望心提到嗓子眼, “这么严重?” 回到营区后他径直去了江家, 听了一嘴病情就急匆匆赶到卫生所,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烧。 顾鹤庭点头,“是挺严重的。晚饭后孟伯母过来给小晚扎了一次针,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了。” 谢明望环视病房, “他呢?” 顾鹤庭不解,“您没看到?程砚洲在楼下熬药, 就楼道里。” 谢明望扫他一眼,眼神像在说‘没看到很奇怪吗’? 他又不是冲着程砚洲来的。 沉默了会儿。 顾鹤庭低头看眼时间, 到了叫人的时候。 动作前,他小心翼翼询问:“小舅,那你……跟小晚说吗?” 谢明望眉心下压, 额角的疤痕变得凌厉, “你说呢?” 谢明望心想, 怎么说这个外甥都跟小晚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是该问问他的意见, 免得贸然相认弄巧成拙。 顾鹤庭却会错了意。 他立马举手保证, “那不说。” 前面十几年都没认,那可能他这小舅根本就没那意思。 有丁富贵那样的‘亲爹’已经让顾小晚很自责了,再让她知道真正的‘亲爹’不想认自己,怕是得难过地吃不下饭去。 谢明望撇开眼,失望地点头。 见状顾鹤庭长舒一口气,还好他开口前动了脑子。 连续的噩梦后终于能安生睡个觉,结果大半夜被叫醒吃药,顾莞宁的起床气把软塌塌的头发都气得翘起来。 顾鹤庭给她使眼色,高声道:“小舅来了!” 顾莞宁被他这音量吓了一跳,扭头看向谢明望,“谢舅舅。” 谢明望搬着凳子往前挪了一截,“好些了吗?” 顾莞宁点头,好太多了,她都能听到二哥在一边小声嘀咕。 谢明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咳嗽一声问道:“回来得匆忙,还没问是因为什么被举报的?” 顾鹤庭回神,把那天红袖章带他去禁闭室时的几条罪名重复了一遍。 末了他道:“都说了有合同有合同,他们一个个大文盲看不懂,非说什么用洋文传递消息。” 传递个狗屁的消息,他跟程老三之前就普通俩小营长,能知道什么机密? 谢明望沉吟片刻,又问:“营里什么态度?” 顾鹤庭:“检查部已经接手,我们被举报的第二天罗师长去了一趟,应该提前把我们仨查清楚了。” 他们这位罗师长处事向来严格稳妥,他都没查出什么来,这说明三个人再清白不过。 但革委会的人不认,罗师长也不好太强硬,免得营区这边被指控包庇。 这件事发生在顾莞宁三人身上,但不止关系到她们三人,根本上是检查部和革委会两方交锋。 倘若被举报的换成别人,一个营长、连长或者最普通的士兵,营里在查明他无辜之后照样会选择维护。 检查部不能向革委会低头,也不会包庇有罪之人。 “既然营里认为无罪,那就回到职位上继续工作,不能因为别人没有证据的指控耽误营里的事情。” 谢明望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情况,他在南边的军区时就向来这样处理。 顾鹤庭迟疑着,“这样成吗?” 他又看顾莞宁,“那小晚呢?” 谢明望起身,“按照流程来说合规合理,只是近两个月都不能出营区,方便检查部掌握踪迹。” “至于小晚,在宿舍里待着别出来。” 闻言顾鹤庭整个人肩膀一松,“她本来就不常出宿舍,也只有买饭和锻炼的时候才下楼。” 程砚洲端着药上来,进门看到谢明望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阵风是谁。 看着顾莞宁捏鼻子灌下药,谢明望就离开了病房。 他走以后,顾鹤庭把可能恢复工作的事情说给程砚洲。 程砚洲点头:“能回宿舍最好。” 革委会长时间拿不出证据就只能不了了之。 他看一眼顾鹤庭,问道:“你知道举报人是冲你来的吧?” 顾鹤庭仰倒在床上,“猜到了。” 他们家顾小晚安安分分,整日除了看书就是吃药睡觉,谁闲着没事干去举报她?还专门去外边的革委会举报? 夜深人静。 外面监督的俩人轮流去休息。 程砚洲上来没多久又得下去熬药,一整晚眼睛都没合上过。 转天大早上顾莞宁被叫醒喝药,看到程砚洲胡子拉碴,不由多瞧了两眼。 她还找了二哥顾鹤庭做对照组,发现他也一样长了圈胡子。 “真丑。” 喝完药她瘫在床上,看着两个人评价道。 顾鹤庭翻白眼:“……说谁丑呢?我这叫有男人味?” 顾莞宁彻底退了烧,也恢复了精神,有心思和人斗嘴。 “男人味就是臭味。” 顾鹤庭说着要去脱鞋,“你那是没闻过臭袜子的味!” 顾莞宁朝程砚洲大声呼救,“程砚洲你把快把他赶出去!” 程砚洲拿着笤帚轰人,“你去楼下拿早饭,拿两个煮鸡蛋一个鸡蛋饼,还有肉包子粥和咸菜。” 和早饭一起上来的还有文大夫和一个护士。 护士给顾莞宁扎针,文大夫在旁边问顾莞宁的情况,最后拿温度计瞧了一眼。 文大夫道:“烧退了,但是再输几天液,免得病情反复。” 输液输到一半,检查部来了一个班长,跟三人宣布了营里对此次举报事件的处理。 举报人非营里的士兵,所以营里没办法处置。 被举报人和牵涉其中的两人由于革委会始终拿不出证据,而营里调查后确认三人无罪,最终选择折中安排。 顾莞宁暂时在宿舍里自我禁闭。 程砚洲和顾鹤庭暂时回到职位上工作,但不能离开营区,且要随时上报行程。 必要时,革委会和检查部会传唤三人问话,需要随叫随到。 而由于这次革委会未事先通知并获得允许就闯入营区,经此一事,营里会严格非军属进出流程。 换言之,革委会很难进来营区。 所谓的传唤问话基本没有机会。 这天下午,三人就收拾收拾飞也似地回了宿舍。 到宿舍楼下,秦大爷和同宿舍楼的嫂子婶子们关切地围上来,确认三人没事后终于松了口气。 “小顾啊,咱今天晚上听收音机不?”秦大爷一马当先地问。 顾莞宁呆了一下,“啊?” 秦大爷比划了两下,“就那个武松打虎!” 顾鹤庭:“……”那是他常听的频道。 一个大婶在旁边点头,“我现在一天不听就浑身难受。我家那几个娃闹腾得很,一听收音机就安生了,这几天可烦死我了。” 顾鹤庭:“……” 他以为自己是靠人格魅力才获得了这么多关心,没想到是靠收音机。 回到宿舍,顾莞宁冲进淋浴间,半小时后一身清爽地出来,擦干净头发就往被窝里钻。 程砚洲在她后面冲澡,胡子也刮干净才出来。 “晚上想吃什么?”他钻进蚊帐里,趴在顾莞宁旁边问。 顾莞宁睁着大眼睡不着,“我想吃辣,特别辣的菜。” 知道她在难受什么,程砚洲亲下她的额头,说道:“我在图书室借的那本书还在,无聊可以拿着看。” 顾莞宁摇头,神情失落,“是不是这次以后,我都不能再看那些书了,也不能再给出版社投稿。” 说着说着她眼眶红了一圈。 第三册 还没结束,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知道出版社还用不用她的稿子。 程砚洲也说不好,他只能安慰顾莞宁至少还能画画。 家里几天没人,剩的一个馒头发了毛,都能直接做甜面酱。 菜也蔫嗒嗒的坏了不少。 顾鹤庭来这屋拿钱,下楼买干粮买菜。 程砚洲嘱咐多买点辣椒,晚上做水煮肉。 知道秦大爷和同楼的人都喜欢听收音机,顾莞宁躺了一会儿,去二哥那屋拖来那个大个头收音机,开着窗声音放到最大听武松打虎,到做饭时才把窗户关上。 晚饭五菜一汤,溜了个糖醋丸子、脸盆装的水煮肉、蒜苗炒腊肉、番茄炒蛋和白菜粉条,汤是黄瓜酸豆角汤。 酸豆角腌得还不够味,所以尝起来味道很淡。 谢明望姗姗来迟,拎着一兜青绿青绿的橘子放在顾莞宁面前。 顾鹤庭看到后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视线在父女俩身上来回,说他没点秘密都不会有人相信。 接过碗筷,谢明望尝了口水煮肉,点评道:“最后拿热油浇一下味道更好。” 但是那一勺热油浇下去的都是钱啊,得是寻常百姓半个月的量。 顾莞宁心疼,就没让程砚洲祸祸。 谢明望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连拿了三个馒头才放慢速度。 他的视线依次从饭桌上三人脸上略过,最后对着外甥顾鹤庭说道:“明天你和砚洲恢复工作,应该事情不少。” 顾鹤庭:“……” 面对小舅暗示的目光,他没能理解其中的暗示。 但是顺着说下去准没错,顾鹤庭点头道:“对!” 至于对什么,事情少还是多,他不清楚不知道。 谢明望盯着他的眼神露出一丝赞赏。 “那明天我来掌厨,你们想吃什么?” 他的视线再次划过三人,最后停在顾莞宁身上。 顾鹤庭:“……” 作者有话说: 谢明望to大外甥:你没有脑子。 感谢在2022-11-17 01:53:11~2022-11-18 00: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18瓶;彩虹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小白菜◎ 顾鹤庭内心深处的文学基因突然地震, 眼前闪过一批诸如: 图穷匕见、声东击西、醉翁之意不在酒、项庄舞剑…… 之类的高深词语。 同时,他立马想好了明天要吃的菜。 但顾莞宁和程砚洲却觉得没这个必要,没时间可以在食堂买饭, 不至于让个长辈操心。 而且他们跟这个长辈还不怎么熟。 看到顾莞宁的迟疑, 谢明望转头找顾鹤庭, 希望他能有点眼色。 “鹤庭想吃什么?” 顾鹤庭没有犹豫地回道:“炸酱面吧!” 谢明望微提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可以。” 他转而又看顾莞宁, “小晚呢?” 程砚洲微不可查地拧眉。 谢小舅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 他感觉谢小舅提做饭这个事是冲着他们家小晚去的。 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下一秒程砚洲自己就给否决了。 应该不太可能。 图什么呢? 顾莞宁意思意思点了个芹菜炒腐竹。 谢明望也意思一下问了程砚洲, 虽然他并不想。 程砚洲点了个更简单的胡萝卜炒鸡蛋。 吃完饭散去。 躺到床上所有人都很快入睡。 打出事以来程砚洲就没怎么合过眼, 连日的身心疲惫让他沾上枕头就睡过去。 次日他更是罕见地没有早起,错过了起床号和晨练。 顾鹤庭从食堂买饭回来,敲门声才把熟睡的两人叫醒。 程砚洲开门把人放进来,洗把脸去阳台上熬粥。 顾鹤庭饿得等不及, 去柜橱里找到炸辣椒,挖一勺夹在馒头里先吃上了。 “我在食堂碰到表姐, 她说她待会儿过来给小晚扎针,你熬上粥赶紧把顾小晚叫起来吧。” 虽然顾莞宁烧退了, 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但稳妥起见还要输两天液。 闻言程砚洲切菜的动作停下来,“你去报道的时候帮我请两天假吧, 小晚输液没人在一旁照顾不行。” 顾鹤庭把手上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咽下去, 说道:“我小舅正好闲着, 让他过来。” 程砚洲放下刀, 皱眉看着他, “你觉得合适吗?” 顾鹤庭反问:“怎么不合适?” 这可是亲爹! 前面二十年都没尽点当父亲的责任, 不过是照顾两天输液罢了这还能不愿意? 程砚洲把话说得明白点,“谢舅舅是你亲舅舅可不是小晚的亲舅舅,你让他来照顾,万一有人到三楼检查,看到后怎么解释?” 顾鹤庭那口肉包子哽在嗓子眼下不去。 他灌了一整杯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头看程砚洲的时候表情还震惊着,“你怎么会这么想?” “外面人都以为我跟顾小晚是一个爹妈,哪会想这么多?” 程砚洲面无表情地拿起刀,重新哆哆哆切菜,“以防万一而已。” 刚来营区认了个表姐,这会儿又出现个谢小舅,保不齐过阵子再来一个知道亲兄妹原来是表兄妹的。 到时候传出闲话来,被中伤的可是他们家顾小晚。 顾鹤庭却笃定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拌好咸菜,程砚洲去捞顾莞宁起床,洗漱完帮她绑好辫子才到饭桌前。 谢明望活像安了监控似的,掐着点过来吃早饭。 饭桌上,气氛有些古怪。 顾莞宁困得睁不开眼,抱着肉包子啃三口中一口,那两口都在吃空气。 顾鹤庭想跟谢明望说让他吃完饭直接留下,照顾顾小晚输液。 程砚洲则用眼神威胁他,要是说出来就绝饭! 谢明望也心不在焉,思考中午除了炸酱面和那两道菜还能做些什么。 他听说小晚喜欢吃糖醋口和辣口的菜,昨天晚上吃了水煮肉,今天弄个水煮鱼成不成? 既符合口味又不失心意,还保险。 在这样的情形下,谢晓晨带着江明月小朋友来了。 看到顾莞宁,江明月头顶用温水压下去的炸毛竖起来,哒哒哒跑过去,尖叫着喊道:“小姨!” 顾莞宁被这声尖叫喊得清醒了些,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月月吃饭了没?” 江明月把头晃得和拨浪鼓似的,“没吃没吃!” 顾莞宁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夹一个肉包子给她,“二哥你给月月盛碗粥。” 月月低头,嗷呜咬了一大口肉包子,满足地眯起眼睛来。 谢晓晨简直没眼看,把手上的两瓶牛奶放过去,“喝这个吧。” “她刚才怎么没吃饭,听说你没事,今早她一个人吃了两个馅饼。” 江·两个馅饼不叫饭·明月捧着肉包子吃得满嘴油。 顾鹤庭盛碗粥递过去,嫌弃地看着小丫头,“这咋比我还能吃?” 谢晓晨当即反驳:“你也知道自己能吃啊?” 顾鹤庭撇撇嘴,有小舅在,他决定不跟谢晓晨一般见识。 抹抹嘴,他起身说道:“我吃好了。” 说完他看着程砚洲。 程砚洲坐着没动,“帮我请半天假。” 顾莞宁朝他看过去,“请假?” 程砚洲解释道:“你输液的时候不能没人照顾,我就请上午半天,下午再去。” 谢明望一看机会来了,主动道:“我手头暂时没工作,我来照顾吧。” 程砚洲攥紧筷子,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一旁谢晓晨说道:“那正好,今天周六月月不上学,小叔你也帮我带带她。” “我还发愁怎么把这孩子送到卫生所跟着她爸,现在倒是不用了。” 程砚洲默默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多个孩子也行。 已经耽误了好多天工作,顾莞宁催促程砚洲吃完赶紧上班。 程砚洲磨蹭着看谢晓晨给她扎上针才走。 屋里没有挂吊瓶的架子,就挂在了窗户上的插栓上。 顾莞宁就没法躺着,只能干坐着翻程砚洲借来的那本书。 少了瓶葡萄糖,今天只有两瓶,估摸十点左右就能输完。 扎好针,谢晓晨拎着药箱离开,她今天要跟公婆去市里的医院上班。 月月从带来的书包里掏出作业摆好,在顾莞宁旁边埋头奋笔疾书。 谢明望也拿了本书,坐在顾莞宁对面翻看。 这种军事理论的书还挺有意思,顾莞宁看着看着不自觉入迷。 这本书说话也有趣,就是说完等于没说。 至少她这个门外汉没学到点有用的。 一瓶输完到了八点半,谢明望起来换了一瓶。 摸着瓶身他关心道:“凉不凉?” 老大一瓶液体才在屋里没多久肯定不暖和,一瓶下来顾莞宁半只胳膊都拔凉拔凉的。 “有点。” 她仰头看着刚换上那瓶,“这个能用热水烫吗?明天可以让程砚洲温一下。” 拿热水烫八成得呲裂了。 谢明望出去拿了个橡胶的暖水袋回来,灌上热水给顾莞宁,“垫在手下面试试。” 这种热水袋在小窗口特别难抢,常常一出现就没有。 顾莞宁消息不灵通,一次也没见到过。 不得不说稀罕有稀罕的好处,垫上没多久她就暖和过来。 不一会儿谢明望又出去一趟,拎回来一条鱼和一只鸡。 见顾莞宁盯着两样东西,他解释道:“中午吃炸酱面水煮鱼,晚上喝鸡汤。” 其实水煮鱼配米饭更好吃。 顾莞宁喝口蜂蜜水解馋,同谢明望道:“橱柜的暗格里有人参,炖汤的时候小舅可以切一片放进去。” “人参?”谢明望翻出来一个布包,布包里裹着一大一小一半两根半人参。 看到人参,他突然想起电话里老头那得意嚣张炫耀的说话语气。 “你给你爷——谢家外公也买了?”谢明望说到一半改口。 顾莞宁呆了一下摇头,“没有啊。” “那个……”是二哥买来给我爸妈和……外公用的。 亲外公。 她开了个头又顿住。 那根人参本来是二哥给外公和爸妈用的,只是后来外公转到营区农场后不便寄东西。 农场每隔几天都要集体检查,之前那根小人参都不知道有没有藏好,万一被查到可是要追究的。 刚好二哥那几天回京市找人帮忙,求人帮忙光有态度不行,来点实惠的比如百年人参……的参片。 但是后来整根百年人参都搭进去了,到了谢家外公的手里。 可话不能这么直白。 谢明望看了眼又放回去,问道:“是你二哥买的?” 这个可以回答。 顾莞宁道:“是二哥买的。为了感谢小舅你帮的忙。” 谢明望:“……” 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感谢我给我就行,以后不用给你谢外公。” 他指头缝里漏粒沙子都不愿便宜那老头。 顾莞宁犹豫点头,“哦。” 谢明望在阳台上忙活着做饭。 顾莞宁余光瞥见,心里泛嘀咕。 二哥也没跟她说谢家小舅跟谢家外公关系不好啊? 该不会二哥也不知道这点吧? 毕竟他之前好像没跟这位小舅见过。 两瓶液输完,顾莞宁自己拔掉针,把月月写完的作业拿来批改。 她的辅导是有效的。 小姑娘各科齐头并进,在题海战术下像突然开了窍,这半年虽然只有周末才过来听课,但开学后期中考试考了班里第二名。 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前倒数的学渣稳定进入班里前三名,且一次比一次成绩好,搞得家长会上谢晓晨一跃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连任课老师都比不上她有人气,全是跟她来请教育儿经的。 批完作业,在月月期待的目光中,顾莞宁点头:“下楼去玩吧。” 月月欢呼一声跳下凳子,收好作业到楼下找许久不见的小朋友们玩丢手绢和抓石子。 顾莞宁赶紧去了趟厕所,一出来就看到窗口小吴在门口探头探脑。 见到顾莞宁,小吴终于松了口气,“顾同志,这是你的包裹。” 小吴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检查兵一个红袖章。 顾莞宁接过来,自觉拆开,“是要检查吧。” 小吴忙点头,“还想跟顾同志换些东西。” 包裹是大姨寄来的。 照例是一包衣服,还有些特产,像笋干、果干、藕粉和酸梅粉几乎每次都有,这次还多了干虾仁和梅干菜。 谢明望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玄关。 黑沉沉的眼神落在门口三个人身上,他问道:“是文姐寄来的东西?” 顾莞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文姐’指的是谁。 再一想,她大姨,名字顾怡文。 “嗯哦,是。” 小吴淡定地一样一样检查完,决定和顾莞宁换两把梅干菜和笋干。 其实他挺想换藕粉的,不过这东西听说比麦乳精还稀罕,是顾同志的长辈寄来给她补身体用的。 顾莞宁要了一串大蒜和两颗小白菜。 时下白菜还没长成,白菜帮子的位置还翠绿翠绿的,叶子嫩生生的又脆又甜,和长成的大白菜几乎是两个味道,炒菜煮汤都特别好吃。 可惜后勤部要留着白菜长大,所以很少挖出来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8 00:47:59~2022-11-19 02:3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驹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豌豆公主◎ 小吴和顾莞宁商量换东西的时候, 跟他一起来的两人眼睛珠子不断在顾莞宁和谢明望身上瞄。 一个在心里泛嘀咕,一个脑门冒细汗。 小吴收好笋干和梅干菜,抹抹手说道:“前几天也有个顾同志的包裹, 是打北湖省寄来的, 不凑巧让人拿去检查了。” 北湖省的包裹, 那肯定是瑞云姐寄的。 说起来都到这个时候了,瑞云姐没来电话是不打算在阳市休息么? 顾莞宁问小吴:“检查过没问题什么时候能还回来?我怕有些吃的放不住。” 跟小吴一起来的检查兵闻言回道:“东西我们已经收好了,包括顾同志的两套初高中的课本和一叠画稿。” “剩下的外文课本和翻译稿件暂时还不能归还, 革委会的邱主任想在阳市大学找一名老师进来检查。” 说到这,检查兵看了眼身侧的红袖章。 红袖章被这一眼看得简直无地自容。 回忆还有什么遗漏的, 顾莞宁问:“那几套我们盖过的被褥应该还在吧, 之前和小吴说好买下来。” 小吴点头,“在的在的,钱票我已经报给我们领导,提前在程团工资上扣了一笔, 包括那两天的伙食费。” 检查兵也说:“东西下午送到后勤部,顾同志让程团去小窗口领取就行。” 送完东西, 小吴三人转身离开。 刚走没两步,就听后面宿舍谢明望说:“梅菜干可以做梅菜扣肉, 这个笋干我看着像冬笋,焖一锅红烧肉想必味道不错。” 顾莞宁听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她小病初愈没什么胃口,就挺想吃点新鲜的。 “正好过几天是二哥的生日, 可以用笋干焖一碗红烧肉。” 她趁机沾光。 半合上门, 顾莞宁开始归置东西。 大姨给三个人都准备了衣服, 一人一包, 给顾莞宁的包最大。 每到换季的时候, 顾大姨就会寄来一包又一包的衣服。 宿舍地方不大, 只勉强放了两个衣柜。属于程砚洲的衣柜也几乎被顾莞宁的衣服占了,反而他自己的衣服挤在一个小角落,可怜巴巴。 就这都还不够呢。 知道顾莞宁和程砚洲在阳市置了房产以后,顾大姨彻底放飞自我,偶尔心血来潮把两个男同志的衣服一起包了。 因此每隔俩仨月,顾莞宁和程砚洲就得把衣服挪到市区的房子里。 得亏顾大姨在纺织厂上班,虽然也是冷板凳,但内部购买比外面便宜了不少。 加上她偶尔也帮人裁衣服收些手工材料费,多是鸡蛋和红糖这些吃的东西,再拿鸡蛋去菜市场买菜,竟不比坐冷板凳之前赚得少。 顾大姨在厂里的工作不怎么顺心,好在有这么个打发时间的兴趣在,所以倾注了不少心血。 顾莞宁知道她这个爱好,在百货商场看到了时新的料子都会买下来寄过去。 先前为了在火车上打发时间她预备了些毛线团,这时候的毛线团鲜少在南方见到,寄过去后大姨开心得很。 灶上熬的肉酱咕嘟咕嘟冒着泡。 气泡啪嗒散开,飘出阵阵香气。 顾莞宁捧着书看不下去,眼神不住往窗外阳台上瞄。 余光瞥到她这副馋样,谢明望掀开醒面的盆子,揪下一块拿在手里快速扯了一把。 “吃细点的还是宽点的?” 顾莞宁脱口而出:“细点,但是不想太细。” 说完她有些后悔。 这么抽象的形容太难为人了。 谁知谢明望就像会读脑术一样,准确扯了一把在顾莞宁看来宽细正合适的面条。 面条扔进煮着鱼骨鱼头的滚水里过三分钟,捞出来团进大海碗里。 再撒上一把黄瓜丝、水萝卜丝和黄豆芽,浇上一勺冒着热气油汪汪的肉酱,拿筷子拌一拌,简直神仙都不换。 拌开肉酱,谢明望把面条送进窗户里,搁在顾莞宁跟前。 “尝尝味道。” 顾莞宁利落地放下手里的书,抽一双筷子挑一大筷子面条尝了尝。 “好吃!” “你先吃着,我把水煮鱼做了。” 谢明望去拿搁在一旁腌着的鱼片下到鱼汤里。 煮肉的时候在脸盆底铺上菜,见肉变了颜色捞出来铺上去,浇鱼汤,然后洒葱姜蒜和辣椒段,最后淋上小半勺的热油,顿时麻辣香气扑面而来。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都把顾莞宁看呆了。 而且重点是,谢舅舅用的油比程砚洲用的还少,他都没炝锅炒那些调料,就最后淋了小半勺。 水煮鱼也摆在了桌上。 大脸盆里搁了把漏勺和汤勺,是家里专用盛菜勺。 一般像这种汤汤水水十足的菜她们都不下筷子,就拿大勺子?。 在谢舅舅的要求下,顾莞宁也尝了一口晶莹剔透的鱼片。 新鲜的鱼肉在高超的烹调技巧下不止鲜,而且微甜。 鱼肉弹牙,入口麻辣,却不油腻,过后带着股醇厚的奶香。 这不是简单的水煮鱼! 顾莞宁只恨手头没有一碗大米饭。 简单尝了下味道,之后顾莞宁就没再动筷子。 辛苦做饭的长辈都还忙碌呢,另外两个也都不在,月月也不在,她不是不知道礼数的人。 好在那俩回来得也快,在谢明望把芹菜腐竹和胡萝卜鸡蛋端上桌后,顾鹤庭领着月月和程砚洲先后进了家门。 所有人都上桌,尝了第一口菜,顾莞宁拿起筷子打算正式开饭。 程砚洲快速把两人的面掉个,“你吃这个热乎的。” 顾莞宁卷了一筷子送进嘴里,“这个没有水萝卜。” 程砚洲后回来的,他坐下拌面条的时候压根就没瞧见还有水萝卜这东西。 顾莞宁反应过来,立马扭头去看二哥的碗。 果然是他把水萝卜拨完了! “二哥你多少留点!”顾莞宁不满地喊道。 顾鹤庭吃得头也不抬,“先到先得,我拌面的时候就剩下一筷子了,能给程老三留点黄瓜豆芽就不错了。” 问题是程砚洲不挑,顾莞宁挑啊! 谢明望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还没拌开的水萝卜,他挺想给小晚的,但不大合适。 顾鹤庭挑衅似的把水萝卜挑成一把,一筷子塞嘴里,“你要想吃,把月月碗里的抢过来不就成了?” 顾莞宁:“……”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脸皮厚? 吃不到想吃的,顾莞宁在桌子底下对着顾鹤庭的胶鞋踢了踢。 顾鹤庭:“!” 他尖叫一声抱着膝盖叫屈,“我在外头受罪,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安慰安慰,结果回了家妹妹也给罪受是吧?” 顾莞宁:“!!” 她根本就没用力好吧! 顾鹤庭你当你是豌豆公主吗? 正义的月月拯救小姨,仰着沾了肉酱的脸颊大声道:“根本就不疼,顾舅舅骗人!” 闻言顾鹤庭眉头皱得更加痛苦,“舅舅受伤了,得吃好吃的才能治伤。” 月月心软了,把头扭向顾莞宁。 顾莞宁咬着牙点头。 豌豆公主顾鹤庭仗‘伤’占饭,占了水煮鱼里大半的豆皮。 看他盛了一勺又一勺,顾莞宁心都在滴血。 她最喜欢吃里面的鱼肉和豆皮了! 吃完抹抹嘴,顾鹤庭揉着肚子,一脸满足地端着盆子去水房。 顾莞宁瞪着俩珠子,把自己气成了河豚。 午饭后是休息时间。 月月得去卫生所找她爸爸,在卫生所办公室午睡。 程砚洲出门送孩子。 谢明望则在阳台上鼓捣着炖鸡汤。 见屋里没别的人了,他试探着问道:“我看柜子里有红糖和绿豆,刚好我那有一包糯米粉,可以做成炸糕和汤圆。” 顾莞宁一听立马支棱起来,“汤圆?” 谢明望道:“可以做少点,给你和月月吃。” 顾莞宁一听更可以了,就不给二哥吃! 顾鹤庭洗干净碗筷送回来,伸个懒腰打算回去休息了,走之前也不忘问:“小舅,咱晚饭吃啥啊?” 谢明望想了想,看着顾莞宁问:“吃焖面吧,豆角焖面,买个菜瓜一起焖。” 顾莞宁现在心情好,吃什么都可以。 熬上鸡汤,谢明望和顾鹤庭一起离开。 顾鹤庭回宿舍,谢明望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顾鹤庭挠头不解,“小舅你有啥事?” 谢明望跟他差不多高,可那眼神就愣是像在居高临下的看人。 “听你们李首长说,过两天有个去东山省的交流任务,做船过去,待俩月,年前回。” 顾鹤庭指着自己,“您不会想让我去吧?” 谢明望点头。 这大外甥跟他闺女抢东西吃,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鹤庭搓着手,倒是异常兴奋,“东山省那儿海鲜是不是特别多?” 谢明望点头,没告诉他那是个小海岛,一日三餐都是鱼。 “我看小晚挺喜欢吃鱼虾,你挑些干净的到时候带回来。” 顾鹤庭拍着胸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那我是不是得带几个人一起?” 自然除了想给大外甥一个教训,谢明望也有别的目的。 “我有一个老朋友在那里带队驻扎,他们几个海岛打算搞一场联合演戏,你过去以后长长见识,看他们是怎么配合作战的。” 至于带几个人过去收收心只是顺便的事情。 顾鹤庭更加期待了,他先前在西北军区,满天的黄色沙土,哪见过别的颜色? 阳市军区倒是有海军,只是距离上一次联合演戏才过去不到两年,赶在裁军这个当口上短时间内是办不起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您不让程老三去?”顾鹤庭激动过后想起这个。 谢明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现在给亲闺女出口气都得背地里来。 顾鹤庭却‘又’明白了,“我明白,您是想先考察考察。” 谢明望:“……” 随你怎么想吧。 “不过据我所知,程老三打算待几年就申请转业。” 得了这么大的便宜,顾鹤庭十分上道地给谢明望透露小两口的消息。 “但是吧,过了这回的事,我琢磨着他一时半会儿是没了这个心思。” 营里到底比外面安全些。 别的不说,要是在外面那个邱主任想办人根本不需要证据,他的话就是证据。 谢明望倒是无所谓。 他跟人打听过,便宜女婿能力不错,继续待在营里也有出头的时候,就是没人帮扶难了点。 如果在南边打仗攒功劳还容易,阳市这边安分,只靠着出任务攒那点功劳,都不如人家熬资历熬得快。 不过他们这些人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让百姓生活安宁吗? 心里有了底,顾鹤庭在团部受的那些气一扫而空,睡了个午觉神清气爽去了训练场,独自一个人练了整下午。 去东山省的交流任务暂时还没有公开,顾鹤庭就想趁这两天跟手下的兵再交流交流,也好决定到时候带哪个人一起。 第一天还好好的,大家都对他热情且敷衍。 到了第二天就不一样了,原本对他爱答不理那几个就跟换了魂儿似的,竟然主动跟他搭话? 作者有话说: 这是王维诗里的水煮鱼! 感谢在2022-11-19 02:33:07~2022-11-22 00: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烊千玺 10瓶;栀夏1640、彩虹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顾老师◎ 下了训练, 顾鹤庭一溜小跑回来。 他活像见了鬼似的,到顾莞宁跟前压低声音,神经兮兮道:“掐我一把, 看是不是在做梦?” 顾莞宁:“!” 还有这好事? 丝毫没有吝啬力气, 她掐了把二哥的胳膊。 顾鹤庭拧眉, “不疼啊?”他直起身,若有所思地小声说道:“原来真的是梦!” 顾莞宁:“……” 二哥这是看不起谁呢? 她气得踢顾鹤庭一脚,“有本事你叫程砚洲来!” 顾鹤庭跳着躲开, 走到窗户旁的饭桌前坐下,脸皮厚得无人能比。 “我又不是欠锤!” 我看你就是欠锤。 顾莞宁在心里吐槽。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顾鹤庭把团里人对他态度的变化说了出来, 揉着脸纳闷道:“你说, 他们该不是真的被我的个人能力征服了吧?” 顾莞宁:“……” 她面无表情道:“二哥你这人缺点很多,最大的缺点就是对自我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顾鹤庭听了,赞同似的点头,“你说得对, 我肯定还忽略了什么优点。” 顾莞宁:“……”呵呵。 如果脸皮厚也算优点的话。 她起身去阳台看谢舅舅温上的砂锅煲。 全素砂锅煲,放白萝卜、冬瓜、胡萝卜和新鲜的绿豆芽熬出清亮透明的高汤, 熬好汤再放香菇木耳腐竹等配菜文火慢熬,出锅前泡一把粉丝。 冬天喝这样一碗清香鲜甜的热汤, 能让人从心里暖和到四肢百骸。 饶是顾鹤庭这样只爱吃肉最爱吃肉的人也为这一锅汤折服,足足喝了三大碗。 程砚洲默默记下这种汤,想着回头隔三差五给顾莞宁炖一回。 鱼汤和老母鸡汤喝了那么多次腻味, 偶尔熬一锅素汤正好。 程砚洲在脑子里清点老家寄来的山货, 山菌、板栗、山枣之类的可以放上。 偶尔大姨也会寄来些虾仁干贝, 去小窗口买把海带炖海鲜汤也行。 一锅菜没有丁点肉, 四个人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顾鹤庭和谢明望离开。 程砚洲关上门, 回身到床上和顾莞宁躺在一起。 “今天娘来了电话, 问我们什么时候到,我跟她说你生了场小病才刚好,今年就不回了。” 一想到不能回南河县,顾莞宁就气得恨不得捶床。 “娘怎么说?她收到我们寄的东西了没?” 这一趟就她们俩,拿不了多少东西,所以提前半个月顾莞宁和程砚洲就收拾了几个包裹寄回去,结果刚寄走就出了那档子事。 “东西应该还要过几天。”程砚洲揉揉她的发顶,“娘说不打紧,你身体要紧,过年回不去可以等开春再回。老家冬天冷,你这时候回去怕是只能在炕头上窝几个月。” 南河县有多冷顾莞宁是真切体会过的,到了六月份才见有人穿薄衫,最热的时候也只有当午那几个小时晒人。 “娘听说咱们今年不回,准备寄些东西过来。”程砚洲又道:“还有,那位柴知青十月份就到了南河县,跟她爱人一起到的。” “啊?”顾莞宁拄着胳膊坐起来,“瑞云姐都到了!” 程砚洲把她拉回来躺着,“娘说的,柴知青说出发前给表姐打了电话,许是因为家里没人就没接到。” 顾莞宁才想到这个,“瑞云姐不知道部队传达室的电话。” “那,她中途不下车,准备的干粮够吃吗?” “她们中途在京市下的车。”程砚洲道:“柴知青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这个,她爱人在京市有一门远方亲戚。” 顾莞宁放心了,“那就好。京市很多东西不要票就能买,比在阳市方便。”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程砚洲挠她的后腰不让她睡,“我还有事没说。” 顾莞宁睁开眼,眼神幽怨,“那你说,我又不是立马就睡着了。” 她最怕痒了。 蹭蹭她的鼻尖,程砚洲讨饶道:“是个好事。” “你还记得之前刘团跟上面提过进修的建议吗?” 顾莞宁转了转眼珠,“你要进修?” “不是。”程砚洲道:“是林政委去。”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林政委?就是林政委?” 程砚洲点头,“军区内部的比赛结束后,林政委升了一个级别,现在军衔比职务高两级。” 像之前程砚洲在营长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多,也只高了一级。 按照规定两者匹配才合适,可顶头的领导还在,人家干得好好的,腾不出位置来只能暂时这样待着。 林政委高两级的情况还不多见,恰逢裁军,他这情况就更尴尬了。 往上没有位置,往下肯定不成,都到这个程度了再转业他也不愿意。 这不,林政委就瞄准了部队进修的名额。 第一次推荐领导们保守了些,只给了五个名额,还不需要考试,但看自愿与否。 历来吃第一桌螃蟹前都要先观望观望,所以自愿报名的真不多。 说到底部队是看个人能力地方,学历在次要。 去京市的大学进修少说两三年,两三年下来能不能保得住原本的位置还很难说呢。 再一个嘛。 部队很多兵都处于扫盲班在学的水平,踏踏实实念完初中的就算高学历了,直接跳过高中去大学,他们自个也露怯。 几乎没有波折,林政委的申请很快就批准下来。 他打算去大学好好学上几年,能回来部队安置最好,否则凭他这资历这学历再申请转业大小也是个厂书记。 再说进修这几年,部队照例发放工资,不亏的。 顾莞宁和林政委见过几次,印象中那是个见人就笑温和儒雅的领导。 林政委的爱人孙大姐为人热心肠,直爽利落,谁家有难绝对能看到她一起忙里忙外张罗。 “那林政委和孙大姐要带着孩子一起去京市吗?”顾莞宁记得她们好像有两个孩子,年纪都挺大的了。 程砚洲只听林政委跟他透了个信,不至于知道人家的安排。 他猜测:“林政委的大儿子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进了市里的厂子工作。他小儿子还在上初中,带去京市也不方便。” 程砚洲重点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把话题转回来,“你什么时候去大学念书,我也好提前准备。” “部队第一次推荐不用考试,之后肯定要安排上的,我不能叫人比下去。” 算算时间,程砚洲要准备就得赶紧的了,距离恢复高考满打满算也就两年。 顾莞宁想了想,“那我念书时候用的课本给你看,我看另一套。” “上面有我的笔记,你跟着笔记学,有不懂的就问我。每天晚饭后学两个小时,休息天的时候也学。” 程砚洲语气一本正经:“记住了,顾老师。” 不知想到什么,顾莞宁脸颊唰一下滚烫起来,结结巴巴道:“……我得先看看你的水平,再决定认不认你这个学生。” ** 午休过后,上班的人去上班。 顾鹤庭在团部几乎没有位置,也不愿意去那干坐着喝水,所以这阵子都整天在训练场训练。 想到上午在训练场的遭遇,他脚步一转,跟在程砚洲后面去了办公楼。 路上他忍不住把事情说出来,跟程砚洲取经,“你说他们是不是憋坏主意呢?我这左眼皮直突突突跳,老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你们团部的人也这么……这么刺头吗?” 程砚洲走在前面,“我还好,都是一起待了多年的战友,彼此都了解。林政委也好相处,有他和孙大姐在,团里的刺头不敢冒出来。” 一个人在左耳朵念经,一个人在右耳朵敲锣,就是再铁的刺头也禁不住。 顾鹤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他也想有这样的战友和政委。 “我现在都不敢奢望借东山省交流任务收拢人心了,我只怕到时候没一个人愿意跟我去这个任务,那我可就真成光杆司令大笑话了。” “不至于。”程砚洲道:“你情况特殊,刚转过来就连升两级,团里的兵对你不熟悉,自然也不服气。” “说到底这些只是团内部的摩擦,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廖政委不会让你没人可用。” 顾鹤庭在团里受排挤,半个月下来一直没什么进展,眼看又接了个任务,发愁得天天叹三百回气。 顾莞宁看不下去,让程砚洲帮忙想个主意,再耽误下去别是过年都不安生。 程砚洲就找了梁团长帮忙,跟他事先通了气,等顾鹤庭找上去梁团长就直接答应。 “如果你不想跟廖政委低头,可以找梁团长帮忙。他是你之前的领导,你在他团里的时候跟几个营长关系都处的不错,你开口他们大概不会拒绝。” 程砚洲给顾鹤庭出主意,“让梁团长手下的营长带一小队兵到你们团训练场切磋切磋,切磋完了再一起打场篮球赛。” 他们营里就三个篮球,其中一个还是后勤部跟他媳妇儿换了票买的,金贵得很,一般日子申请都不给批。 跟不熟悉的人生疏是真生疏,可要熟络起来也简单。 哪怕只是场小小的切磋,只要顾鹤庭顶住了,下面的兵对他的印象绝对会改善。 顾鹤庭听了这个主意俩眼珠子蹭一下亮起来,“我现在就去找梁团!” 话音还没落,人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程砚洲在后面大步走着,速度照常,到团部办公室跟林政委和副团商量工作交接的事情。 林政委暂时去京市的大学进修,不能兼顾职位工作,上面领导给了几个参考人选。 选人可得谨慎再谨慎,碰到个性子古怪的,日后共事苦的可是程砚洲和曲副团,两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跟拿了放大镜似的看资料。 没翻两页,隔壁方团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 林政委抬头瞥到,“小方你看啥呢?” 方团是这次比赛后由副团转正的。 见被发现,他挠着后脑勺进来,“林哥真打算去京市?” 林政委点头,“嗯,正帮程团和曲副团选人呢。你过来瞅瞅,认识那几个人不,跟咱说道说道。” 资料里没有配照片。 方团拿来翻了翻,“这个我认识,是西边营区一个大学生,还挺厉害。” 一听是大学生,三人立马竖起耳朵,预备听方团开始夸人了。 谁知方团不按常理出牌,“要我我肯定不选。” 曲副团疑惑,“为啥?” 大学生不好么? 他们林政委多大年纪了都想念大学呢。 方团撇撇嘴,冲仨人直摆手,“二十四岁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才进部队,你们想想吧。” 大学生好是好,可在这个连高中生都稀少的年代,大学生比熊猫还稀罕,自然那傲气也是独一份的。 他们一群没什么文化的武夫,跟那样的人合不来的。 曲副团听方团说了几件那位年轻大学生的事迹,打着哆嗦摇头,“这个,咱不选了吧?” 没见到人之前程砚洲不想直接下定论,“都比较比较。” 程砚洲和曲副团接着商量。 方团在一边帮着参谋,参谋了几份,他敲敲程砚洲跟前的桌子,“老三,问你个事?” 程砚洲抬头,“什么事?” 方团回头看了眼房门,见关得严实,他才放心地开口,小声问道:“咱们这层楼梯口团部的顾团长,就刚从别处转来的那个,我听说他之前在西北军区带过独立营?” 听见这话,曲副团好奇地抬头,“哪个顾团?” 方团看着程砚洲,“就你二舅哥。” 程砚洲淡定地抿了口蜂蜜水,“带了半年。” 方团心急地问:“那他为啥来咱这儿?” 程砚洲肯定不能说实话,“我们家小顾在这,他不放心。” 方团&曲副团:“……” 方团不大相信,“真的?” 程砚洲:“比红烧肉还真。” 顿时,对面三人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带上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就这为了妹子能放弃大好前途的二舅哥,真是谁有谁知道?但凡程砚洲媳妇儿受点委屈,那他别想有好下场。 无视三人的眼神,程砚洲继续看资料。 方团还不放过他,“我还听说,负责咱们军区裁军的那位首长,是卫生所谢大夫的长辈,谢大夫又是顾团的表姐。” 这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消息,营区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能传得遍地都是。 程砚洲翻资料的手顿住。 他忽而就明白过来,二哥在团里一下变得受欢迎的原因了。 程砚洲一本正经地敷衍,“表姐而已。” 也没说是从爹妈哪处论的,论得好了,那位谢首长和顾团就没什么关系了。 方团领悟到了程砚洲话里的意思。 看来顾团是谢大夫外祖家的表弟。 作者有话说: 别人家: 妹妹被欺负找妹夫算账 顾莞宁家: 媳妇儿被欺负找二舅哥算账 第118章 ◎偏心◎ 在团部待了一下午, 程砚洲锁上抽屉,下楼回家。 路过食堂进去买了晚上吃的干粮,他转道往训练场走了一截儿。看到篮球架子旁围着一堆人喝彩, 程砚洲估摸着, 二哥怕是得晚点才能到家了。 回到宿舍, 桌上已经摆了道凉拌菜。 谢明望立在锅灶前,盛出菜来,送进半开的窗户里。 程砚洲放下馒头去洗手, 出来说道:“二哥跟他团里的人在打篮球,我回来的时候瞧了眼, 可能他就在食堂吃了。” 听见这话, 顾莞宁羡慕道:“二哥肯定要吃肉了。” “我们为了他的生日见天吃白菜土豆,他倒好,抛下我们去吃大餐。” 谢明望把最后一盘蒜蓉茄子递进去,笑着道:“鹤庭该是吃不到的, 等他去食堂,说不准连剩菜都没有了。” 顾莞宁轻叹一声, “小舅你不懂,食堂没有饭, 战友家里有。” 谢明望见多识广也有些不懂,“……人家能愿意?” 顾莞宁在心里感叹小舅对二哥还是不了解,她道:“小舅, 二哥这种脸皮不是一般厚的人, 给他个梯子他能上天的。” 就别给他机会。 否则就跟可怜的梁团一样, 藏的那点好东西至少一半都进了二哥的口袋。 谢明望一脸受教, “我还是见识少了。” 早听老头子在电话里抱怨, 大外孙子任性无赖,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如狂风过境,连羊毛根都给家里薅没了。 他以后也这样。 晚饭除了一盘韭菜炒鸡蛋,其他几道都是素菜。 土豆烧豆角、豆芽胡萝卜拌粉条、蒜蓉茄子、清炒白菜,还有浇了油辣椒的咸菜丝,食堂买的二和面馒头配自家熬的红豆粥。 明天程砚洲放假,终于抢到了久违的大厨的位置。 他安排菜单,“蒸盆南瓜,菌菇炒油渣,茄子炖豆腐,然后烙麻酱饼,喝小米粥。” 这是午饭。 早饭吃胡萝卜鸡蛋馅的盒子和小米粥。 晚饭吃茄子打卤面。 吃完饭收拾干净。 程砚洲跟顾莞宁占着书桌学习,谢明望就拿了本书在窗户旁的饭桌边坐着,盯着书上的字发呆。 他要不要跟小晚说那个事呢? 不说他不甘心。 接到老头子的电话,他想也不想就来了阳市。 到了阳市,他如愿以偿见到了女儿,却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说出来。 万一,万一说出来小晚不想认他呢? 是不是还会怨他? 谢明望随手翻了一页。 怨他是应该的。 他就怕这孩子不肯见自己。 怕再不能像这样跟孩子一起吃饭。 顾鹤庭从不知道哪个战友家里饱餐一顿回来,美滋滋往屋里探头,“小舅,你书是不是拿倒了?” 他一开口,存在感强烈到窗外趴着的扑棱蛾子松了最后一口气。 啪——叽一下,摔下去摔死了。 谢明望面无表情地抬头,没被这种把戏糊弄。 “你晚饭在哪家吃的?吃的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顾莞宁和程砚洲好奇的扭头朝门口看过去。 她们也想知道。 顾鹤庭咧着嘴,“也没啥。在廖政委家吃的,酸菜白肉蘑菇炒肉跟炸鱼块。” 顾莞宁三人:“……” 她们也是没想到,这个被瞄上的战友竟是廖政委? 顾鹤庭下一秒又道:“我明天还去!廖政委他娘苗大娘说给我炖红烧肉。” 顾莞宁转头,小声跟程砚洲说:“廖政委真可怜。” 她二哥可记仇了,这次肯定要把之前受的气出完。 谢明望也像是个记仇的,他道:“炖肉的时候放几个煮熟的鸡蛋,味道更好。” 顾鹤庭连着点头,“我记住了小舅!” 说完他可惜道:“可惜小晚你不能离开宿舍,不然我就能带你去了。” 顾莞宁:“……” 是哦,好可惜。 能吃上肉还要脸做什么,反正她胃口小,到时候丢人的也是二哥。 谢明望看懂了她的表情。 他眼前有些恍惚,总觉得像重新认识了一下自己的女儿。 次日吃完早饭,顾鹤庭假期也闲不了,趁跟团部的人关系破冰赶紧趁热打铁熟络起来。 是以午饭和晚饭他都不在。 谢明望被他朋友邀请去家里吃饭,同样一整天都不在。 小两口踏踏实实学了一个上午,吃过饭一觉睡到黄昏。 顾莞宁整个人都睡迷糊了,上厕所没找着门差点撞在墙上。 程砚洲在阳台上揉面,扭着脖子往屋里瞅,及时提醒了一句才避免。 顾莞宁洗把脸清醒清醒,到窗户旁扒着往外瞧。 “后天周一是二哥生日,他那个任务在下周四,明天把他要带的东西一起准备了吧。” 程砚洲停下揉面想了想,“两瓶炸辣椒,一盆肉丸子,再加几张烙饼就行。” “他们这一路在船上待着,有食宿供给,到了海岛就跟在营里一样,跟那里的驻兵一起吃食堂。” “海岛?”顾莞宁抓了把花生回来,剥开有两个豆子,自己吃一个,分给程砚洲一个问道:“那上面也有家属吗?” 程砚洲将面团擀平,撒上面粉叠起来,拿刀切成细条。 他回道:“有的有,有的没有。上面条件很苦,长年风吹日晒,物资供应困难,用水也不方便。” 陆军营区后勤部还能划块地自己种粮种菜,海岛上可没有那么多供种植的土地。种不了地,也就养不了牲畜。 是以大多数海岛驻营八成的物资要靠陆地供给。 “条件这么苦,会有额外的补贴吗?”顾莞宁问。 程砚洲将面条拎起来抖吧抖吧,“有。驻营的兵团每隔几年要轮换,驻扎期间除有工资补贴外,随军家庭或个人打到的海货可以同送物资的船只交易,直接拿钱票。” 这份收入也算变相补贴。 能吃得下苦的,反而能趁机让家底厚起来,有了钱票什么都好说。 转眼到了顾鹤庭生日那天。 晚饭前,顾莞宁把早大半年准备的钢笔送给他。 顾鹤庭满怀期待,现实给他当头一棒。 他木着脸推回去,“我早就在你书桌抽屉里见过了,哪有送礼物送旧东西的?” 顾莞宁拿起盒子重新放到他跟前,“哪有旧的?这是新的,新的,还没用过!” 顾鹤庭推回去,“那也是你打算自己用的,给我算怎么回事?我才不要!” 他两手抱胸,抬着下巴一脸嫌弃。 事到如今,顾莞宁不得不说实话。 “这本来就是打算给二哥你的,跟程砚洲的生日礼物一起买的。一人一根钢笔,我从不厚此薄彼。” 程砚洲的生日在五月,今年他生日在外训练,顾莞宁见不到人就先买了礼物。 二哥总说她偏心程砚洲,她就买了同样牌子同样价格的两根笔。 顾鹤庭:“……” 他不情不愿接过来拿回宿舍,再回来重新坐下,“下回我的要比程老三贵。” 程砚洲瞥他一眼,凭什么? 顾莞宁捂着耳朵不听不听,一天天一个个要求那老多。 “我才是家里年纪最小的,我的生日怎么没见你俩准备东西?” 顾鹤庭还想掰扯掰扯,听见这话心虚气短地撇开头。 “那我工资不都在你那儿,你想买啥买啥!” 程砚洲觉悟高,“过两天我给你补一桌菜,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提。” 他这么说顾莞宁就不客气了,“我想吃冻梨!” 程砚洲:“……蒸的冻梨可以吗?” 顾莞宁不理解,“冻梨还能蒸?” 程砚洲:“就和蒸土豆红薯一样。”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顾莞宁得先问明白,“好吃吗?” 程砚洲怂恿她:“……试试吧,蒸冻梨不好吃,那就蒸鲜梨,那个我吃过,还不错。” 顾莞宁:“……” 好的,这人不骗她了,但手段更加狡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3 02:30:04~2022-11-24 02: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出事◎ 相较于顾莞宁走心又敷衍的生日礼物, 谢明望这个长辈的礼物就略显直白,且十分招人喜欢。 ——他给了顾鹤庭六块六毛六。 寓意祝大外甥六六大顺。 可把顾鹤庭喜得见牙不见眼,抱着钱一边乐一边警惕地留意顾莞宁, 生怕一个不小心这钱就被貔貅妹子抢走了。 顾莞宁鼓着脸颊撇开视线, “不就六块钱么?” 别说六块, 六十六百六千她都有! 而且二哥怕还不知道,谢舅舅本打算给的是十块钱。 是她! 说服谢舅舅砍成了六块六毛六。 顾莞宁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嘿嘿!” 顾鹤庭捻着一沓钱来回数, 没把顾莞宁的态度放心上,只当她嫉妒。 这份开心持续到表姐谢晓晨带表姐夫背了一麻袋的烧饼出现为止。 顾鹤庭指着麻袋不敢置信, “姐!你是我亲姐!这就是亲姐给的礼物?!” 江明月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精心准备了三天的画作, 哒哒哒跑到顾鹤庭跟前,仰头举着,“小舅舅,给, 礼物!” 怕顾鹤庭看不懂,谢晓晨提前解说, “画的那是你。” 顾鹤庭低头,半张脸抽搐着接过来, 看到花花绿绿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像是直接把颜料倒上去的画,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他摸着上衣兜里的六块六毛六,从中汲取到勇气, “月月, 画得很好, 下次别画了。” 生日的晚饭十分丰盛。 有蒸辣肠、笋烧肉、糖醋丸子、糖醋排骨、水煮鱼、梅菜扣肉和食堂买的卤鸡腿和回锅肉。 素菜像是腐竹、蘑菇也都有, 还烙了发面的煊软大饼。 中午没怎么吃, 顾莞宁就等着这一顿呢, 吃得头也不抬,两只手都没空着。 程砚洲干脆拿了大海碗来,放到俩人中间放菜,他胳膊长,端着勺子一勺一勺往碗里加菜。 他还把肉都堆到顾莞宁那边,“多吃肉。炸丸子的馅儿我留了一碗,明早和上白菜蒸一锅卷子,想喝汤还是粥?” 顾莞宁吃得腮帮子鼓鼓,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咽下去空出嘴来,“我想喝红豆大米粥。” 她把自己那边快堆成小山的肉转到程砚洲跟前去,“你多吃点。” 顾莞宁吃饼吃馒头的时候不爱吃肉,她觉得腻,喜欢配着米饭吃。 可桌上这些人都不怎么爱吃米饭,反而吃大馒头和肉吃得欢。 “本来准备了一碗米饭,锅里放不下就拿出来了。”程砚洲解释,“先凑合吃,待会儿我挑一盘肉,等散了以后蒸碗米饭再正经吃。” 顾莞宁咬了一口大饼,“其实饼也挺好吃。” “可你又不爱吃。”程砚洲也没怎么碰那堆肉,他打算吃顾莞宁剩下的。 谢明望在一旁老早就瞅见了,顾莞宁吃得急吃的多,却不见得有多喜欢,她手头那块饼好半天了还是那块。 原本就担心呢,又听程砚洲说小晚不爱吃饼,谢明望心里顿时自责起来,因为那碗米饭就是他做主拿走的。 还好,还好这个便宜女婿没让他失望,知道给小晚加餐。 谢明望自认没什么资格对十几年不见的女儿指手画脚。 虽然不大满意程砚洲这个女婿,可只要小晚喜欢,只要程砚洲对她好,谢明望就也只能说服自己满意。 吃完都去水房收拾碗筷的时候,谢明望进阳台。 他把剩下的肉和梅菜拾掇好摆进碗中,和程砚洲挑出来那盘肉连同米饭一起盖到锅里。 顾莞宁和程砚洲把人送走,到阳台上一瞅,米饭都快熟透了。 饭菜端到桌上,程砚洲道:“估摸是谢舅舅听见咱们说话了,这碗扣肉应该也是他码的。” 他把梅菜扣肉放到顾莞宁跟前,“吃这个,还有这盘肉这些都是没碰过的。” 顾莞宁其实已经有七八分饱了,这时候再吃不由自主就慢下来。 吃着吃着她就想起前阵子在医院做的那个梦。 那个梦做完,她锤脑袋也没能想起来,只知道内容不怎么好。 现在突然一下子记忆回笼,顾莞宁就有许多话想问。 “你还记得丰收大队的事吗?” “嗯?记得。”程砚洲给她碗里夹了片笋,说着抬头看她,“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顾莞宁点头,“梦到过。” “都过去了。”程砚洲安慰道:“上年这个时候那些犯事的人就被处决了,别怕。” 死了的人她当然不怕。 顾莞宁就是想问,“之前听你说,你认识县公安局的队长,他们也一直在调查丰收大队的事情,只是苦于没有突破口。” “如果,如果一直没有突破,你会不会和丰收大队长的儿子接触?毕竟你跟他是同学。” 像是想验证什么,顾莞宁紧紧盯着程砚洲的反应。 程砚洲:“有过这个想法。公安的石队长跟我提过。” 听到这个答案,顾莞宁愣了一会儿。 她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也有种竟然如此的感觉。 程砚洲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顾莞宁回神,筷子挑了粒米送进嘴里,牙齿磨来磨去。 良久,她才道:“可是,丰收大队就是狼窝,你主动接触难保他们不会发现你的目的,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程砚洲咬口饼,“也没有别的办法,总要把案子办下去,不是我也是别人。” “不过我好歹是个营长,他们多少会有顾忌。再说前进大队和丰收大队那么近,只要事先和爹娘说好,不会出事的。” 顾莞宁心说,你说得这么笃定,最后不还是出事了? “那你得感谢我。”顾莞宁看着他突然说道。 程砚洲:“怎么说?” 顾莞宁放下碗筷,活动活动手指。 “你看,你从冰城出任务回来救了我,坏了那个赵麻子和赵卫进的事。” 程砚洲缓缓点头,“嗯。但是赵麻子知道得不多,石队长只问出来丰收大队倒卖肥料的事。” “他们还倒卖化肥?”顾莞宁震惊,她可从没听过这回事。 震惊过后,顾莞宁开始疑惑,“不对啊。” “就公社发的一拖拉机化肥,自个大队用都不凑手呢,还怎么倒卖?” “不是化肥,是农家肥。”程砚洲道:“丰收大队开了不少私田,还都是在山上。队里的肥料不够,他们就在黑市里收。” 顾莞宁:“哦哦。” 她接着说:“还有,因为你救了我,那个和我过不去的知青计划失败,被赵卫进拿住了把柄要挟她跟自己结婚。” 话一停下,顾莞宁嘴里被塞了半只丸子,她嚼吧嚼吧,“我还没说完呢。” 程砚洲又给她塞块肉,“边吃边说,不然饭菜要凉了。” 他擦擦手,说道:“确实。” 后面的事情很好理解。 “赵卫进早就盯上了那个女知青,为了准备和女知青的婚宴,所以带人进山杀猪。” 杀猪的时候没看稳,亦或是杀完猪没关紧栅栏,让猪跑到了山另一面的白河大队私蓄的猪圈里,惊动了看猪的狗。 狗跑到他们前进大队来,也带来了白河大队的社员。 “怪不得那天村里出现那么多狗。”顾莞宁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幸好那时候她跟程砚洲在一块。 “再然后——”顾莞宁刚起了个头,程砚洲就接过来,“再然后,赵卫进婚宴,桂花婶子无意间看到半扇猪肉,哪怕迟迟不见丰收大队上交保证书,但他们开私田的事情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除了开私田,大队长还怀疑丰收大队和黑市有来往。毕竟每年那么多猪肉肯定要有去处,总不能全让他们自己吃了,那也太奢侈了。 再再然后,这些怀疑都得到了验证。 然而还没等石队长采取行动,那位怀孕的女知青就从大坝上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一章 捋大纲的时候想到了写番外,我看别人的番外都有平行世界,我寻思我也得写一个,然后脑洞就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了,一共想了七八个…… 感谢在2022-11-24 02:36:40~2022-11-28 00: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26瓶;白驹 10瓶;小五 2瓶;彩虹棉花糖、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没有才怪◎ 顾莞宁没说的是, 在梦里‘她’没能活下来。 于是也就没了那次去冰城的任务,程砚洲在那位石队长的安排下早早和赵卫进接触。 丰收大队那些人不见得多聪明,但做了坏事总归心虚, 心虚之下看什么都觉得有鬼, 不可能真的接纳一个外人。 程砚洲这个卧底的下场, 可以想见。 顾莞宁没什么胃口,筷子动了几下就把碗推过去,“我饱了。” “再吃点。”程砚洲扶着碗往里堆菜, “家里能吃的东西就剩这些了,吃不饱半夜里饿肚子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没有吃的?”顾莞宁才不信他的鬼话, “大白菜和土豆多得是, 还有红薯,饿不着我的。再说不还有你呢吗?” 程砚洲看她问:“我是饭?” 顾莞宁两手托腮,冲他讨好地笑,“你会做饭呀。” “这样吧。”程砚洲拿张饼卷吧卷吧咬了一口, 带着商量道:“你再吃几口,过几天我给你炸鱼吃。” “炸鱼食堂也有。”顾莞宁不为所动, 断然拒绝,“咱们家可没那么多油, 炸完鱼我们可真就只能吃素了。” “不是食堂炸的小鱼,是炸鱼块。”程砚洲说:“大姨说你在海市的时候比较喜欢吃这个,再就是喜欢吃笋。” 大姨家特色的炸鱼块, 甜辣口味。选那种没什么刺的大鱼, 片成鱼块, 裹上蛋液和面粉下油锅炸三回, 再和上甜辣汤汁炖一会儿, 拌饭吃最好吃。 顾莞宁向美食屈服, 捧过碗来继续吃饭。 她好奇地问程砚洲,“大姨什么时候来的电话?” 程砚洲:“我打的。” “你最近胃口不好,我会的几样你吃腻了。谢舅舅会的菜式多,可吃了这阵子也没有你特别爱吃的,而且我都学会了,就想问问大姨你还喜欢吃什么?” 顾莞宁听得嘴角翘起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程砚洲表情无奈,“我问过,你都说随便。” 当然不是都可以的意思,而是让他用家里的菜搭配着来,凑合凑合算。 顾莞宁心虚地低头扒饭,喝口水为自己辩解,“我那不是怕你麻烦么?” “你没胃口才是大麻烦。”程砚洲问:“吃饱了?” 顾莞宁点头,“饱了饱了。” 程砚洲端过饭来没几口就吃干净,直接在宿舍里的水龙头接水洗了碗筷。 吃完饭,专心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后,顾莞宁抱着衣服去洗漱。 程砚洲对着章节末的练习题,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解题。 他日常行事就很有条理,所以解题也不慌不忙,从不好高骛远走三步才只想一步,那一步还不定是对的。 顾莞宁踢踏着棉鞋出来,热气熏得她小脸红扑扑的,两手攥着裹头发的毛巾朝书桌小跑过去,“程砚洲快帮我擦擦头发!” “怎么没穿棉衣就出来了?”程砚洲赶紧扯了张四方小棉被给顾莞宁裹上,顺手捞来板凳让她坐着,“要是因为着凉发烧,就不许吃水果碰凉水。” “别,我错了。”顾莞宁挤着眼睛躲头发上的水滴,“我头发湿着,穿棉袄会弄脏的。” 程砚洲沉着脸,“怕弄脏衣服,不怕我生气?” 顾莞宁抿紧嘴角,心说当然怕了,可她这不是嫌不方便么? “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宿舍里很暖和的,还有暖气呢。” 听见这话程砚洲更气了,故意把她头发弄乱,“你那是弱不禁我。” 顾莞宁缓缓转身,瞪着他大声控诉:“程砚洲!” 程砚洲憋着笑,“小心被二哥听到。” 顾莞宁撩开头发,拽着他的胳膊去咬他,“那我就跟他说你欺负我,让二哥跟你算账!” “当心绊到被子。”程砚洲一边护着她,一边提着被子把人缠起来。 闹了半天,顾莞宁最后只有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能动,整个人像只蚕蛹一样被裹在被子里。 试着挣扎不开,顾莞宁还把自己累得直喘气,呼出的气吹得嘴边的头发扬起来、落下去。 她在被子里蹬腿,“我刚洗的澡程砚洲!” 都怪他,自己现在一身汗,白洗了! 程砚洲给她拨开头发,倒杯水送到她嘴边,“没事,我不嫌弃你。” 顾莞宁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我嫌弃你!你一身的油烟,还有臭汗,你快放开我!” 闻言程砚洲抱得更紧,“那我就不放。” 顾莞宁:“……” 她找好姿势,歪头合上眼,“那你抱着吧,我困了要睡觉。” 见她一副真的要睡觉的架势,程砚洲将信将疑,“真睡了?” 顾莞宁拉长鼻音,“嗯——你不要吵我。” “那我不吵你。”程砚洲横抱着她放到床上,扯来厚棉被盖好,“你睡吧,我去冲澡。” 顾莞宁赶紧把自己从茧里面脱出来,冲着程砚洲的背影吐吐舌头,在他转身前赶紧把头埋到被子里。 围了旧布的蚊帐光线昏暗,顾莞宁摆好枕头,躺下没多久就有了困意。 她刚翻个身打算入睡,后背就贴上来一片滚热的胸膛。 程砚洲攥着她的腰不让躲,凑到她耳边卖委屈,“我回来都快一个月了。” 那就更不成了! 她可不想明天补一天的觉。 顾莞宁被吓得立时没了困意。 “天气冷,我身体不好,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顾莞宁挠挠他的手,“或许,可以等开春……” 程砚洲黑了脸,一把捂住她接下来的话。 顾莞宁也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毕竟刚才她自己就没当一回事儿。 苦思冥想的时候,身后程砚洲却松开手,轻轻把人抱住,“困了就先睡吧。” 顾莞宁试探地问:“真的?” “嗯。”程砚洲:“那不然呢?” 顾莞宁翻身正对着他,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她觉得程砚洲像在不高兴,“你是不是生气了?” 隔了两秒,顾莞宁才听到程砚洲回她:“ 璍 没有。” 顾莞宁:“……”没有才怪。 “你就是生气了!” 程砚洲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那你接着没有吧。”顾莞宁抱着枕头爬出去,自己到床另一边拆了张被子。 还没盖好,上面就又压了一张。 顾莞宁扭头去看立马跟上来的人,语气凶巴巴,“你做什么?” 程砚洲不吭声,把她摁下去,掖好被子才回到原来的位置躺下。 好不容易出个声,“你那个薄。” 顾莞宁:“……” “我就喜欢盖薄的。” 程砚洲:“那冻着了怎么办?” 顾莞宁心说,反正现在没被子的人不是她,挨冻的人也不是她。 程砚洲说完,眼巴巴瞅着床那边鼓鼓一堆。 顾莞宁试图视而不见,最后没好气道:“你过来!” 话音还没落,程砚洲就钻了进来。 而且看他非要和自己挤一个枕头,顾莞宁就知道他根本没拿。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绿江男主人均22_2h/p_(3~7)N 感谢在2022-11-28 00:55:25~2022-11-29 03:0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_淡然 10瓶;彩虹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做错事的男同志◎ 和好之后, 程砚洲分外得规矩。就和前些天一样,他什么也不做,就抱着顾莞宁睡觉。 顾莞宁却觉得不对劲。 照程砚洲那磨死人不偿命的性格, 他不太可能这么快安分下来。 刚挪了睡觉的地方, 被窝里丁点儿热乎气都没了, 顾莞宁就往程砚洲怀里钻了钻。 她戳戳程砚洲的胳膊,解释:“二哥过两天就要走了,他肯定要我们俩帮着收拾东西的。” 头顶, 程砚洲闷闷地应了一声。 顾莞宁:“还有谢舅舅,谢舅舅每天都要来吃饭。” 说完, 顾莞宁觉得程砚洲应该懂她的意思, 不会再自己生闷气了。 她小小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说完,顾莞宁头一歪,呼吸逐渐平稳。 还等着媳妇儿哄自己的程砚洲:“……” 他牙齿磨得咯咯响,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咬牙切齿,最后干脆朝着睡得香甜的小没良心脸上咬下去。 顾莞宁迷迷糊糊拍开他, 不满地哼唧一声又睡过去。 程砚洲那股气啪嗒就散了,伸手把被子拢一拢, 委委屈屈抱着人入睡。 睡着前,他心里头还想着反驳,晚上的事情和白天有什么关系?给二哥收拾东西在白天, 谢舅舅来家里吃饭也在白天, 难道还能知道她们俩晚上做什么? 次日程砚洲从楼下跑步回来, 便迫不及待把顾莞宁从被窝里捞起来。 顾莞宁跟面条似的, 刚被扶起来又摊回去, “我不吃早饭了, 你不要叫我。” 趴在她旁边,程砚洲捻着捋头发在顾莞宁脸上扫来扫去,“真不吃了?我蒸的菜卷子,你不是还说想吃红豆粥吗?” 顾莞宁睁开眼,愤怒地瞪着他,“还不是怪你?”昨天晚上不好好睡觉。 程砚洲恍然想起昨晚睡前想到的反驳的话,现在对着当事人说出来,他语气幽怨,“我已经回来快一个月了。” 好嘛,连卖委屈都带着暗示。 顾莞宁:“……” 顾莞宁:“……” 这个人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假如我面前放着一盘草莓,但是只让我吃两颗,你觉得我愿意吗?” 这个比喻生动形象。 程砚洲微微拧眉,就在顾莞宁以为他想明白的时候,却听他道:“你怎么能是草莓呢?你至少是冰糕啊!” 顾莞宁:“……” 明白了,却没完全明白。 顾莞宁羞着脸,“程砚洲!” 他还知道取笑自己?! 程砚洲垂头,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轻笑出声,“我错了。” 顾莞宁气鼓鼓道:“那你知道在我们顾家,做错事的男同志是什么下场吗?” 程砚洲抬起脑袋摇了摇,“还不知道。” 顾莞宁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跪搓衣板和睡地板,你选一个。” 程砚洲盯着她,试图一本正经,“不能选你吗?” 顾莞宁没憋住笑出来,“噗——” 程砚洲托着她的脸颊揉一揉,“新法不管旧案,念在我是初犯,能饶过我这一回么?” 顾莞宁扒拉开他的手,板着脸,“看你表现。” 程砚洲凑近,呼出的气打在她锁骨处,用跟问要吃什么菜一样的语气问:“哪里的表现?” 顾莞宁往旁边缩了缩,手掌抵着他胸膛,警惕道:“二哥要来吃早饭了。” “还有些功夫呢。”说着,程砚洲托住她的脖颈亲下去。 他动作凶狠霸道,顾莞宁被困在被子里挣都挣不开,拿手去推他,却反被捉住摁在一旁不能动弹。 “程、砚洲,你属狗……不许咬我……” 顾莞宁从不让自己吃亏,当即就咬回去。 门口有了动静,像二哥在和谢舅舅说话。 程砚洲终于把人松开。 顾莞宁捂着嘴唇,杏眸水色潋滟,隔着被子踹程砚洲。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嘴唇肯定破了。 “我不吃饭了。”顾莞宁一扯被子把自己蒙进去。 那俩人还没进来。 程砚洲揭开一角被子露出顾莞宁红扑扑的小脸来,他放低声音,“我不是被你咬回来了么?” 再说他开始没用力,不然咬破了媳妇儿吃饭都不得劲,嘴上的伤那是后来不小心磕到的。 顾莞宁瞥他一眼,这一眼瞥到了他嘴角的伤口,她威胁道:“你不许跟人说那是我咬的,不然你就去睡地板。” 程砚洲为难,“那该怎么解释?” 顾莞宁撇过头,“反正跟我没关系。” 程砚洲垂眸想了想,问道:“吃肉咬到的?” 顾莞宁淡淡嗯了一声,“可以。” 门半开着,顾鹤庭几次往里瞅都没看到人,他摸着饿瘪的肚子,实在受不了,大声喊人:“程老三,顾小晚起了没?” 顾莞宁:“……” 凭什么不是程砚洲赖床? 她推推旁边的人,“你快出去。” 程砚洲给她盖好被子,下床过去开门。 顾鹤庭进门径直冲着饭桌去,“快饿死我了,顾小晚是不是又赖床不想起了?” 听到这话,顾莞宁暗暗咬牙。 谢明望随后进来,闻言瞥大外甥一眼,警告道:“小点声,别把小晚吵醒了。” 程砚洲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嗯,她昨晚吃多了,睡觉就晚。” 顾鹤庭撇撇嘴,一个两个的都护着那小丫头。等啥时候他爸妈爷爷出来,又多几个护着。 他大哥是不在,不然也对这小丫头有求必应。 怕把人吵醒,顾鹤庭吃得飞快,轻手轻脚离开宿舍,走到楼梯口才松了口气。 人都走了,程砚洲拉开蚊帐,“饭菜温在锅里,你千万记得吃。” 顾莞宁伸出脑袋来,“我知道,你快去上班吧。” 程砚洲放下棉帐,抻了抻四角,“改天我去后勤部问问还有没有那种厚棉帘,挂在门口和窗口上挡风。” 屋里哪怕有暖气片也不是时时都热乎着,尤其白天宿舍没人的时候,暖气凉下来屋里也跟着冷。 他还想把阳台的窗户也侍弄一下,最好用塑料布把漏风的地方封起来。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那你去抽屉里拿钱吧。” “我有你给的零花钱。”程砚洲没去拿,看了眼时间,压好帐子后赶紧去上班。 顾莞宁睡觉没个头,睡回笼觉更是能睡到天昏地暗,一觉补到中午都没起。 送走蹭饭的俩人,程砚洲强行把顾莞宁挖起来送到水池边上,“有红豆粥,有馒头,有醋溜土豆丝和蒜苗炒腊肉。” 顾莞宁脑子一团浆糊,上下眼皮像被胶水粘起来一样睁不开,后腰酸软,小腹冰凉。 她刷牙的动作一顿,连忙端来水漱口,冲进厕所一看,果然是亲戚来了。 饭桌上多了杯红糖姜水,顾莞宁抱着程砚洲自制的棉抱枕,一脸的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29 03:00:24~2022-11-30 02:2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烧香◎ 程砚洲去被子里摸出暖水袋, 换上热水递给顾莞宁,然后去阳台端饭,“还好前些天盯着你没让你吃凉的。” 粥摆上来, 顾莞宁蔫蔫儿地喝一口, “我的冻梨可以换成甜梨汤么?” “那你要多吃饭。”程砚洲道。 正好顾莞宁也饿了, “给我一个馒头。” 程砚洲留了两个,听见这话怀疑道:“能吃完吗?” 顾莞宁接过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我还怕两盘菜不够呢。” 程砚洲笑着道:“那你还想吃什么,胡萝卜炒蛋成不成?还有个馒头, 你吃慢点, 我给你煎两个馒头片。” 裹了蛋液的馒头片煊软咸香,没裹蛋液的馒头片酥脆带着面香,顾莞宁一个人就吃了一个半馒头。 见她喜欢吃,程砚洲问道:“橱柜里还有截香肠, 要不和胡萝卜拌一拌,晚上吃菜盒子?” 这个年代的蔬菜都是纯天然有机绿色蔬菜, 胡萝卜带着股清甜,生吃都好吃, 胡萝卜炒鸡蛋也是顾莞宁现在为数不多喜欢吃的带鸡蛋的菜。 “我想吃两面都酥脆的,最好撒一层芝麻。”顾莞宁捧着红糖水,小口啜饮, “橱柜里还有碗油渣, 要不要也加上?” 那碗油渣本来打算包成饺子吃的, 但是早上二哥在背后说她坏话, 顾莞宁决定把践行的饺子换成素馅儿。 “到时候我们就骗他说有油渣, 他肯定吃不出来。”顾莞宁弯着眉眼偷笑。 “好, 那还喝红豆粥?”程砚洲问。 顾莞宁歪头想了想,也没有别的……还真有,“表姐昨天拿来一袋黑米,可以煮黑米粥。” 昨天程砚洲忙活着做菜端菜,东西都是顾莞宁归置的,闻言他去柜橱里翻找,“这个直接煮就行吗?” 顾莞宁哪里清楚,不确定地回道:“应该吧。” “下午几个团部要开总结会,开完会我就直接回来。”程砚洲说着,把晚饭要用的食材拿出来搁案板上。 顾莞宁抱着棉枕和暖水袋,歪头靠着墙,视线随窗外的程砚洲移动,闻言她道:“可以训练一会儿再回来。” 把精力都发泄在别的地方,就没那么多心思打她的主意了。 顾莞宁也不是讨厌,只是程砚洲白天对她有多好,有多听她的话,到了那种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像两个极端。 她不知道别家什么情况,她就想让程砚洲多把力气花在训练上。 程砚洲深感,他们家顾小晚真是时时刻刻不忘督促他上进。 把米泡好,他擦擦手进屋,“要训练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抱你去睡觉。”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两手环上程砚洲的脖颈,靠在他肩头一脸困顿。 程砚洲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两步放到床上,扯开被子同她躺在一起,“肚子难不难受?” 顾莞宁摇摇头,“还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感觉我能睡三十六小时。” 程砚洲轻笑:“没听过那句话么?春困秋乏。” 顾莞宁抬眸看他,“可现在是冬天。” “还有呢,我没说完。”程砚洲捏捏她的脸颊,“夏盹冬眠。” 顾莞宁叹气,“我可能就是懒。”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程砚洲帮她扶着暖水袋,“睡吧。” ** 顾莞宁被敲门声吵醒,醒来的时候身旁程砚洲的位置空空,她呆愣片刻,慢吞吞爬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她不认识的人,像是一家,有一位大娘两个年轻女同志和几个孩子。 顾莞宁确认自己没见过,“你们是?” 见到她,那位大娘急切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顾同志,顾同志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家保国吧!” 两个年轻的女同志也齐齐上前,哀声请求顾莞宁放过她们的儿子/大哥/丈夫。 顾莞宁一头雾水。 那位大娘力气很大,捏地顾莞宁手腕疼,她试着抽出手来,“大娘,大娘你先松手,松手。” 右边楼道里突然冒出几个声音,“顾同志身体不好,杜大娘你可当心。” 听着像是同宿舍楼的大娘和嫂子们。 趁那个大娘力道松懈,顾莞宁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躲去门后。 她打量眼前这家人,心里有了猜测,“几位是?” 刚才出声的嫂子靠近宿舍门口,贴心给顾莞宁解答,“莞宁,这是你二哥团里杜营长的家属。” 杜营长媳妇儿是个有些憔悴的妇女,杜大娘瞥她一眼,她噗通一声朝顾莞宁跪下,抹着泪哀求:“顾同志行行好,放过我家保国吧!” 说话间,她压着旁边几个孩子也跪下。 顾莞宁下意识把门甩上。 门外几个热心的嫂子帮她说话,“保国媳妇儿你这是干啥?” “你赶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下跪做什么?” “马上孙大姐和秦大姐就来了,有什么问题跟她们反映,营区不会不管咱的。” 顾莞宁开了条门缝,见没人再跪着松了口气。 她开门,对门外的人说:“有什么话进屋说吧,李嫂子你们也进来说,楼道里凉。” 李嫂子几个热心肠,有些看不惯杜大娘的做法,闻言也一起进了屋。 杜大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宿舍里凳子不多,顾莞宁让她们自己安排,她先去擦把脸精神精神,不然脑子转不过弯来。 杜大娘和杜营长媳妇儿想拉着她求情,被李嫂子几个拦着说话,硬是挨不着顾莞宁的边。 擦擦脸清醒过来,顾莞宁托一个嫂子帮她跟程砚洲和二哥传个话。 下午他们两个开会,估计散得早,万一回来撞见可就闹不好了。 擦完脸,顾莞宁又把暖水袋里的水换了遍,这才进屋应付杜营长的家属。 屋里没空凳子,她干脆就站在阳台门边,“杜大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杜大娘是个长脸老太太,听见这话,咬咬牙站起来就想跪下。 还好李嫂子就在一旁,眼疾手快把人拦住。 顾莞宁收回手,拧起眉,“杜大娘您有话好好说,被你们一跪也没有什么,顶多折寿几年,反正我身体不好没几年可活。” 一听这话,杜大娘立时不再敢动。 她琢磨着顾莞宁是年轻媳妇儿,脸嫩抹不开面,虽然存着上门胡搅蛮缠的心思,但本意是想求情‘和解’,不是要把人得罪了。 杜大娘跪不成,可她儿媳妇儿没那么多顾忌,噗通一声又跪下来。 顾莞宁见了简直头疼。 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动不动就跪是什么道理? “杜嫂子,动不动就下跪那是封建遗毒。你这一跪不要紧,这里这么多人,改天传出去叫人给举报了,杜营长也要吃处分的。” 杜嫂子怔楞一下,扭头看杜大娘的意思。 杜大娘脸色更黑了,没好气道:“还不快起来!贱骨头一个,动不动就跪谁教你的?再这样不懂礼数赶紧滚回娘家去!” 终于没人再噗通噗通下跪,顾莞宁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杜大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杜大娘动了动嘴角,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儿子撺掇副区长的侄子举报顾莞宁,因为顾莞宁的二哥挤了她儿子团长的位置? 虽然她不认为这有错,可她有脑子,知道在外人看来她儿子不占理。 还是李嫂子开口,替杜大娘说:“莞宁,之前举报你的那人是咱们营区副区长的侄子,他和杜大娘的闺女正在处对象。” 顾莞宁其实知道这件事。 有心人都会认为杜大娘的儿子杜营长肯定也掺和了一脚,不然副区长的侄子犯不着举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且那人还是团长的家属。 顾莞宁抬头去看跟杜大娘来的另一位女同志,她一直沉默着没出过声。 但顾莞宁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女同志惺了她一眼,撇过头去动动嘴角不知道在说什么。 “杜大娘说想让我放过杜营长,这意思是,杜营长指使副区长的儿子举报我是确有其事?”顾莞宁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杜大娘。 杜嫂子立马高声反驳,“当然不是!我们家保国什么也没做!” 顾莞宁垂眸,心说就这反应,杜保国指定不清白。 她问:“那纪律部对杜营长有处分?” 杜嫂子摇头。 顾莞宁:“……” 她困惑道:“那要我放过什么?” “且不说就算营区对杜营长有处分,杜大娘和杜嫂子想为杜营长喊冤也该去找纪律部和检查部,而不是来找我一个普通人,我说什么都不算。” “现在一没有纪律部对杜营长的处分,二,杜嫂子自己都说了,杜营长什么都没做……” “几位来,想让我放过什么?” 顾莞宁更想问她们是怎么想的,本来只是有人怀疑杜保国,她们倒好,这一上门直接把怀疑坐实。 说不是心虚都没人信。 杜大娘脸上的表情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眉头紧紧皱起,她猛地回头,抬手就朝另一个沉默的女同志脸上呼过去。 一记响亮的耳光后,那位沉默的女同志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杜大娘,失声尖叫:“娘你凭什么打我?!” 杜大娘铁青着脸,“你干的好事!” 母女俩反目,女儿哭着冲出去。 顾莞宁说了老多话口渴,想去桌边倒水,还没动呢,一个矮小的人影冲过来撞在她身上。 “坏人!” 哐当一声,顾莞宁后腰传来阵钻心的疼。 在场人脸色一变,杜大嫂连忙把儿子拽回来,赔罪几下:“孩子小不懂事,顾同志当心,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了。” 杜大娘婆媳俩一手拽一个孩子,逃也似的要走,她们刚动作,门口围观的几个大娘嫂子一阵骚动。 谢明望来了。 他一回来就听秦大爷说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慌张上楼鞋都差点跑丢一只,刚才发现门口围着一大堆人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小晚!”谢明望进屋,一眼就看到阳台门边上缩着的人影。 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丫头,丫头怎么了?” 杜大娘认出了谢明望的身份,想问问谢明望她儿子的事,碍于眼下这情况再不走要赔钱赔罪,趁人没反应过来前,她赶紧带着孙子溜了。 她们动作快,李嫂子几个拦不住,只能跟在后面追。 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跟在后面离开。 一群人乌央乌央下楼,还没到楼下孙大姐和秦大姐就来了。 李嫂子嘴快,把杜大娘孙子撞顾莞宁的事嚷嚷出来,“杜大娘,你孙子撞了顾同志,一声道歉不说,咋的还想赖医药费啊?” 杜大嫂扯着嗓子怼回去,“胡咧咧什么?就是我们家狗娃不小心碰到的,那个顾同志难不成是瓷娃娃,碰一下就碎?” 孙大姐留下处理这件事。 秦大姐则上三楼安抚顾莞宁,出了这样的事是她们工作失职。 宿舍里,好半天顾莞宁才缓过劲儿来。 那个小孩儿力气真大,得亏她穿得厚,可撞在门把手上也疼得要命。如果没身上这件棉袄,她怕是要直接进医院。 谢明望扶着她起来坐到凳子上,“叫你孟伯母来看看吧,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 顾莞宁现在可算是精神了,后腰上一阵阵的疼,动一下都疼。 “让表姐看看就行,孟伯母工作忙,别让她再跑一趟了。” 说这话时,顾莞宁疼得倒吸凉气。 她这是欠了谁的钱没还吗? 天天倒霉事就往她身上跑。 门没关,秦大姐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小顾?” “你歇着,我去跟她说。”谢明望站起来去门口,把门带上和秦大姐在楼道里说话。 顾莞宁坐着难受,慢吞吞往床边移动,艰难爬上去,朝下趴着。 腰上没使力,疼痛就轻了点,顾莞宁缓缓舒口气。 等改革开放以后,她一定要去寺庙道观多烧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30 02:23:21~2022-12-02 03:2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青紫◎ 趴着就舒服了一会儿, 顾莞宁苦着脸翻了个身。 跟秦大姐说完情况,谢明望进屋,关上门他转身瞧见凳子上是空的, 心又一提, “小晚?” 帐子动了动, 里面传出顾莞宁的声音,“小舅,我在这儿呢。” 谢明望松了口气, 他过去把帐子挂起来,“还特别疼吗?我让小秦帮忙喊你表姐过来, 等上了药能好受点。” 顾莞宁虚弱地应了一声, “嗯。” 瞧她小脸白的,养了大半年本来气色好了不少,这阵子又是生病又是没胃口地折腾,人看着也又不怎么精神起来。 “往后来了人敲门, 不认识的就别开了。”谢明望知道这话他不该说,但老父亲担忧的心思憋不住。 顾莞宁觉得谢小舅这话相当有道理。头一次来不认识的人是上门搜查, 那次有孙大姐在好悬她人是没怎么样。 这次吧,那个杜大娘和杜嫂子上来就下跪, 明摆着是欺负她年轻想耍无赖。也就是那小孩过来撞了她一下,怕她撞出个好歹来找杜家麻烦,吓到了杜大娘和杜嫂子这才匆匆忙忙逃走。 不然照那婆媳俩的架势, 谢家小舅也逃不了一顿胡搅蛮缠。 看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而且不像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谢明望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道:“老三说你晚上想吃馅饼, 他和鹤庭一个去了隔壁营区, 一个还在训练, 晚饭就我来准备吧。” “程砚洲去了隔壁营区?”顾莞宁迷惑,他没说过啊。 看到桌上放着热水袋,谢明望拿来给顾莞宁,回答道:“他去拿棉帘。” “我在楼下碰到个女同志,说你想吃糖葫芦?” 顾莞宁摇头,“我就随便想了一个,先支开程砚洲和二哥再说。” “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来?”谢明望不解。 一个姿势躺久了难受,顾莞宁摸来枕头,抱在怀里借力微微侧躺着,“他们俩算是杜营长的领导了,跟我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说什么都行,反正那些话都不算数。” “再有,我身体不好,我这脸色一看就是那种吹风就倒的人,她们不敢动手动脚就只能听我讲道理。” “可程砚洲,尤其是二哥,杜大娘不会听他们讲道理的,肯定要胡搅蛮缠。二哥说话轻了杜大娘婆媳不当回事继续胡搅蛮缠,说话重了传出去要被人说道苛待军属。万一说不通动手,哪怕就动一根头发丝,二哥也指定再进一次禁闭室。” “要是为了息事宁人敷衍着答应了,那更不得了。” 谢明望听着点头,“检查部调查时都秉着疑罪从无的规定,虽然都怀疑杜营长,但没有证据检查部也迟迟没有定论。不过前天听罗师长说,这月底就给你撤掉禁闭,要是还没证据,杜营长那边也就没有责任。” 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顾莞宁错愕后高兴地差点儿没弹坐起来。可惜刚动脑袋就扯到了腰上的伤,疼得她倒吸冷气。 “是真的,是真的,你就安生躺着别动弹了。”谢明望抬手想去扶着顾莞宁让她躺好,抬到一半觉得不合适又给收回来。 顾莞宁现在的心情是痛并快乐着,她连忙追问:“那我的那些书和稿件会还回来吗?” “会,都还回来。”谢明望道:“营区这边有个研究所,里面的老所长是你江伯伯的朋友,这次他帮着一起检查了那些稿子,他说都没问题。” 顾莞宁长叹一声,“我的钱——” 谢明望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钱?” 顾莞宁点头,“我和大学出版社签的合同是一本书的翻译没完成前要压三分之一的稿费,化学课本第三册 我还差两章,交了这两章的稿子出版社才会结所有的稿费。” 本来么,出版社的经理对她的稿件质量十分满意,三册完成后还有可能会涨一波稿费,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钱。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谢明望恍然大悟,他感觉自己对女儿又有了新的了解。 “这回杜家的人上门,我琢磨着,该是营区副区长使的招儿。”谢明望想跟女儿多说说话,就起了个话题,“带革委会进来的人是他侄子,营里肯定会对他下个小处分,他不想要这个处分,就只能推那个小营长出来。” 顾莞宁转了转眼珠,想到刚才杜大娘扇她女儿那一耳光,怪不得呢? 本来营里都没定论的事,杜大娘带着人一上门就成了十成十的心虚,几乎坐定了她儿子才是主使。那个大娘看着一脸精明,非得是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危言耸听的话她才找过来。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杜大娘的女儿,听说杜大娘女儿就是副区长侄子的对象。 事情一下都明了了。 不过顾莞宁想不明白,“如果那个杜营长不满意二哥当团长,为什么不跟领导反映?他找人去革委会举报,找的那人还是他的未来妹夫,这样即便真成事他也免不了被怀疑。” 这属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杜营长这行为也是吃里扒外,到时候就算二哥当不成团长领导也不会让他来。 “人在想好处的时候是不会顾忌到那点风险的。” “那个姓杜的营长不觉得自己哪里比鹤庭差,自然也不觉得领导会因为他的手段看不上他。何况举报这样的手段,一次能成就能成二次,不是他来当团长也总能轮到他。” 顾莞宁:“……” 她抿紧嘴角,气愤地重重点头,又扯到腰上的伤倒吸冷气。 “我懂,这就跟老师站讲台上能把走神儿和做小动作的学生看得一清二楚,不点名只是懒得搭理,但那些学生却沾沾自喜没被发现一样。” 谢明望笑着道:“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你李伯伯给了块年糕,还有些杂粮面,年糕热一热晚上吃,杂粮面改天摊煎饼。” 顾莞宁:“李伯伯?” 谢明望说了个名字,“等出了禁闭,我带你去他家吃饭。” 顾莞宁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比起去那位李首长家,她更想和程砚洲一起被二哥带着去廖政委家蹭饭,廖政委他娘苗大娘现在简直把二哥当亲儿子看。 觑着时间差不多,谢明望去阳台上准备晚饭。 顾莞宁无聊地躺着,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没多久就有了困意。头一歪她刚要睡着,楼道里一阵噔噔蹬,接着门唰一下被打开。 顾莞宁睁开眼,蚊帐晃了晃,程砚洲钻进来,“没事吧?我听李嫂子说你被人撞到门上,伤到哪了?” 顾莞宁扯起嘴角做出笑容,抬手指了指后腰,“这儿。” 程砚洲不确定地问:“腰?” 顾莞宁点头。 程砚洲咬着牙才把怒气压下去,“没伤到骨头吧?” 顾莞宁赶紧摇头,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没有,但是可疼了。” “我看看。”程砚洲说着去掀她的毛衣,果然看到腰侧雪白中一片青紫,他黑着脸道:“我去叫大夫。” “之前秦大姐已经去喊了,表姐不在卫生所,估计晚些才能过来。”顾莞宁道。 程砚洲放下衣角,给她盖好被子,“以后再来人,不认识的就别见了。就算是检查部来人也不见,等我回来再说。” 这次吧,算是个意外。 顾莞宁这样想,但不敢这样说。 “我知道了。” “我想上厕所。” “我抱你?”程砚洲问。 顾莞宁:“你背我吧。” 去厕所换了条这个年代的卫生巾,顾莞宁再出来,程砚洲已经收拾出了一个供她靠着吃饭的背靠。 第124章 ◎公私不分◎ 顾莞宁龇牙咧嘴爬上床, 抱着枕头侧躺下就不愿意动弹了。 程砚洲在床边忙活着拆蚊帐,拆完去挂拿回来的门帘窗帘。厚厚的帘子挡风保温,屋里一下就暖和起来。 到阳台跟谢明望说一声, 程砚洲进屋给顾莞宁换上暖水袋, 然后抱着蚊帐去大水房清洗。 床边还围着层床单, 界出了双人床这部分空间。 宿舍里安静又暖烘烘的,顾莞宁盖着棉被抱着暖水袋,没多久就睡过去。 洗好蚊帐回来, 程砚洲轻手轻脚到床边往里瞧了眼,合上床单他转身出去。 阳台上, 谢明望蹲坐在小板凳上烙馅饼, 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他站起来看了看,接着又蹲回去继续烙饼。 顾莞宁腰疼,睡下去没多久就难受得醒过来。 屋里没多大声音,但感觉闹哄哄的。 她才刚动一下, 程砚洲察觉到,掀起一角床单, “饿不饿?” 二哥扯起大嗓门,“顾小晚快过来吃饭, 小舅还熬了银耳梨汤,马上就能喝,你要不下来我可就一个人喝完了!” 程砚洲忙跟顾莞宁道:“别听二哥的, 你别着急, 我扶着你慢点起来。” 先前他就在床头书桌旁收拾了倚靠的棉被, 这会儿不用下地, 直接坐过去就行。 半边腰一使力就疼, 顾莞宁侧靠着试了几个位置才找到合适的姿势。 程砚洲下床绕过来挂床单。 顾鹤庭两个桌子倒腾着摆饭, 等床单挂起来,他俩眼珠子盯着顾莞宁,“怎么脸色这么差?不是说撞得不严重么?” 说着他看了程砚洲一眼,显然认为这个人说了谎。 顾莞宁有气无力道:“我亲戚来了。” 顾鹤庭听了恍然大悟,“那你喝红糖水不?” 程砚洲拨开他,“先吃饭。” 饭菜可口,但顾莞宁这顿饭吃得却没滋没味。 腰上的伤过了阵子更难受,她稍一动就能扯到,吃到后面程砚洲来喂她,可是只动嘴也觉得疼。 好不容易吃完饭,大夫来了。 江老太太和谢晓晨一道来的,看过伤处,老太太把带的药膏给程砚洲,“一天抹两次,等小晚方便了,用毛巾热敷,配合按摩消除淤青就行。” 撞得有点狠,就耽搁了这么会儿功夫淤青扩散了不少,看着更加吓人。 谢晓晨瞪了两眼程砚洲和顾鹤庭,尤其是顾鹤庭,“看看你惹出来的好事?” 顾鹤庭那叫一个心虚,都不敢跟以前一样瞪回去嚷嚷。 谢晓晨带了不少东西来,这段时间顾莞宁三人都不能离开营区,好些东西小窗口没有得去市里的百货大楼才能买到。 锅里还有梨汤,江老太太喝了碗热乎的,眼见顾鹤庭还要给顾莞宁端,她连忙制止,“她现在不舒服,这梨汤是能喝的吗?” 顾鹤庭茫然,“不能吗?我听说银耳对女同志身体好呢。” 江老太太没好气道:“梨子性寒,小晚这情况偶尔吃一块就不得了了。还有山楂,山楂也不行,那个活血,等过了这几天才能吃。” 床上等着梨汤续命的顾莞宁:“……” 她好惨。 顾鹤庭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我不是让你喝的,梨子都是我托人买的呢。” 时候不早,看过伤势老太太就要和谢晓晨离开了。 走之前,谢晓晨把程砚洲和顾鹤庭叫出去,她看着顾鹤庭问:“你后天走?” 顾鹤庭点头。 谢晓晨也点头,“你不在营区,你们团的训练谁带?” 程砚洲出声,“我带。” 谢晓晨满意地离开。 顾鹤庭拍拍便宜妹夫的胳膊,“好好带。我前头那个转业前年纪大了不怎么管训练,这回军区比赛,他们一个拿名次的也没有。” 一直安安静静的谢明望这时候出现在两人背后,幽声道:“营区东面的训练场最近没人用,砚洲,你收拾收拾可以带两个团过去训练。” 营区东面的训练场是几座连在一起的大山,场地可供附近几所营区所有的士兵训练。 合理代班训练而已。 程砚洲带兵向来严格高要求,习惯了懒散训练的人一时间适应不了很正常。 顾鹤庭这几天在团里逐渐有了威信,次日晨练,他带着程砚洲到团里几个营长跟前宣布了这则消息。 不出意外,背地里搞事的杜营长面如菜色。 其他几个想到什么,看看板着脸浑身冒冷气的程砚洲,再看看杜保国,纷纷一脸便秘深觉自己被连累得很惨。 ** 顾莞宁在床上躺了一天,她从来没觉得躺着发呆是件这么难熬的事情,难得看烦人的二哥都觉得万分亲切。 当然,最最最主要的是,顾莞宁从她二哥那里得到了两本这个年代的小说。 ——相当正规,京市百姓出版社出版,还拿过奖的小说。 顾莞宁打后世来的,这两本小说后来一个改编成电视剧一个改编成电影,也都拿了奖。 好在当初忙着学习没时间看,两本小说一拿到手她就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地翻看起来。 顾鹤庭甩了两本小说就出任务去了,头疼的成了程砚洲和谢明望。 这俩天天费心思准备饭菜,结果顾莞宁每次都匆匆吃几口,然后抱着小说沉迷其中,天打雷劈她都不愿意搭理。 幸好,两本小说顾莞宁拢共就看了五六天。 程砚洲从训练场回来买了块豆腐和鱼,打算炖个豆腐鱼汤,再蒸一碗丸子,炒盘蘑菇,拌个腐竹,好好给媳妇儿补一补。 没想到他这口气松得太早。 顾莞宁看完了小说只觉得精神空虚,需要更多的精神食粮补充,不然就吃不下饭。 程砚洲:“……” 他跟顾莞宁打商量,“我去阅览室找找,但是你不能因为看书不吃饭。” 谢明望也道:“我也找找,不过小晚你看书是不是太快了?” 那两本都不薄呢,寻常人看一本都要小半个月。 顾莞宁扒拉口饭,回道:“看小说第一遍就要囫囵吞枣地读,等过一阵子忘得差不多了再回去读才有意思。” 不然刚开始就扣字眼,费劲巴拉分析这个人物心理,考虑那个事件影响,那是做阅读理解,不是看小说。 程砚洲若有所思,“那我看书特别慢,是不是该改一改?” “你不用。”顾莞宁立马反驳,“小说是小说,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的。像专业书籍一般都讲究从易到难地安排内容,如果前面看不懂,后面读再多遍都是白搭。” 亲戚走了以后,按摩消除淤青也提上了日程。 顾莞宁腰侧一大片淤青,这几天不碰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下力气按摩那是真疼。 她刚洗过澡,结果第一下就疼出了一身汗。 程砚洲已经尽可能收着力道,才按两下见顾莞宁掉泪就再也下不了手,去拧了热毛巾给她敷着。 “明天我去问问孟伯母有没有别的药。” 顾莞宁趴在床上,压着半边脸,眼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太疼了,没有别的药我也不想按。” “那过几天,淤青消了也不那么疼再按。”程砚洲给她捋捋发丝,在旁边躺下来,“困了就先睡吧。” 顾莞宁哪睡得着。 她戳戳程砚洲的胳膊,硬邦邦的,“我听小舅说,你在替二哥训练他们团的兵。” 程砚洲:“嗯,就在东面的山里,要训练到来年二月份。” 顾莞宁好奇道:“那个杜营长也在吗?” 程砚洲点头,“他也在。” 顾莞宁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看他,充满了求知欲。 程砚洲:“……”这谁能不迷糊? “他带的营从训练开始就没出过倒数前三名。”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睛,“哦~” “你没针对他吧?” 程砚洲心里有一万个针对杜保国的主意,但万万没想到杜保国带兵这么不行,他自己也不行,他们营负重二十公里没一个合格。 “没有。” “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顾莞宁:“哦~” 她接着道:“可我听说,是你主动找二哥说带他们团的。” 被戳穿了,程砚洲捏她的鼻子,却没有承认,“你听谁说的?二哥?” “我本来不知道。”顾莞宁哼哼一声,“我这是诈你。” 她语重心长,“程团长,程同志,你可不要犯错误啊。” 程砚洲:“……” 他叹气,“没人给我犯错的机会。” 杜保国……算了,等他什么时候负重二十公里合格再说吧,没合格之前负重就是每天的必练项目。 顾莞宁听罢,沉默半晌,评价道:“他这个水平,是不是小吴和小陈都比他厉害?” 听说后勤部跟着外出训练都要背大铁锅呢。 这个杜营长怎么敢和二哥‘争’团长的位置? 程砚洲当真在脑子里过了下,“够呛。” 主要这个杜保国年纪不小,前几年在上一个团长手下的时候疏于训练,导致年纪一上来他身体素质就不怎么行了。再想上进,那需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毅力。 然而程砚洲这种‘针对性’训练在杜保国眼里就是针对自己,原本知道儿子把团长妹妹撞伤后的战战兢兢,在日复一日如上刑的负重训练中转化成不满、怨恨。 杜保国趁回营区的功夫跟他娘和他媳妇儿诉苦,话里话外都是程砚洲针对他。 因为顾莞宁的撞伤,杜老太在孙大姐和秦大姐的要求下大出血给了两块钱医药费。她正记恨这事呢,碰到程砚洲的‘把柄’就开始大肆宣扬。 廖政委听说后叫来杜保国训了几句,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家属,“是不是针对你自己清楚。” “保国,营里马上二批裁军,咱们团没人在这回大比中拿名次,现在还不一门心思搞训练真上了名单你找谁哭去?” 廖政委只能提点这么多。 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自己这个搭档是什么来头,那可跟现在负责裁军的首长是亲戚关系。 廖政委在心里感叹,程老三那个偏远山里出来的穷小子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凭他的本事,再有那位首长的照看,往后不得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4 03:19:40~2022-12-10 03: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好问题◎ 廖政委言尽于此, 本以为提点过杜保国后他能收敛些,谁想杜老太还是逢人就说程砚洲针对他儿子。 廖政委:“……”人家那叫针对性训练。 廖政委纳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杜保国是不服管教的刺头? 私心里他不想跟首长亲戚起冲突, 识时务者为俊杰, 先前他是有很多想法, 但碰到首长亲戚顾鹤庭还不是熄了心思? 在杜保国他娘的全力散播下,现在整个营区没人不知道程砚洲针对他儿子的事情。 也就顾莞宁宛如在深山老林里生活,身为当事人的爱人, 对外面这些风风雨雨却半点不清楚。 再过几天她的禁闭就结束了,就是腰上的伤还没好, 程砚洲答应等伤好就带她去城里玩一天。 虽然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无非就是百货商场和国营饭店, 可能还要去一趟大学的出版社。 可是顾莞宁快憋疯了,只要能出去随便去哪儿都行。 晚饭吃北瓜焖面,喝小米粥。瓜瓤绵软清甜,好重一个瓜见天吃都能吃两三天。 “明天下午曲副团带训练, 晚上我早点回来,和面吃北瓜馅儿的饺子怎么样?”程砚洲问顾莞宁。 顾莞宁连忙点头, “我都没吃过这个馅儿的。” 她算是发现了,劳动人民在吃上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哪怕物质匮乏都能做出特别好吃的美食。 谢明望喝口水,出声道:“我在小窗口定了块肘子,明早拿回来炖了, 中午能吃一顿, 晚上能跟饺子再吃一顿。” 一听这个, 顿时顾莞宁觉得碗里的焖面不香了, 就得肘子汤拌饭才能满足她。 有炖肘子和饺子在前面吊着, 顾莞宁喝药都没那么难受了。 喝完药按摩消除淤青。 孟伯母说没有别的好办法, 狠狠心早点按摩早点好,不然等表面的淤青散了内里还没散,那时候才麻烦。 按摩完,顾莞宁扶着后腰,“我感觉我腰好像粗了。” 没人比程砚洲清楚,他当即道:“没有,还不如我手宽呢。” 顾莞宁将信将疑的眼神瞟过去,“你别骗我,腰粗的话大姨寄来的新衣服就穿不了了。” 那几条裤子本来就不宽松,她还要在里面套毛裤棉裤,穿不下去绝对要找程砚洲算账! 程砚洲抬起胳膊揽住她,“穿不了回头我给你改。” 顾莞宁河豚脸,“果然还是粗了。” 程砚洲:“……” 他在媳妇儿面前是不可能有秘密了吗? “等淤青散了还会瘦。”程砚洲安慰她:“你本来也不胖。” “你不懂。”顾莞宁心说,你一个大直男懂什么,“哪里都可以胖,就是腰和腿不行。” 她没有那个天天运动的毅力,就指望胖也胖匀称点儿。 程砚洲愣了下,疑惑道:“那,还能胖哪里?” 顾莞宁:“……” 好问题。 ** 次日,程砚洲去小窗口拿肘子回来炖上,匆匆吃完饭赶去带两个团的训练。 肘子小火慢炖激发出香味,顾莞宁捧着小说,视线却一直往阳台瞄。看时间差不多,她扔掉小说去阳台放配菜。 出门前程砚洲准备了五个煮鸡蛋,泡了把腐竹和木耳。 除了这三样,顾莞宁又切了根白萝卜和几个土豆,连同干豆角一起码进锅里,加两瓢水,最后放一把宽粉条,盖上锅盖接着焖。 也是她厨艺不精,不然看菜高低得揉几个花卷饼子盖在上面。说起来好久没吃花卷了,葱香花卷洒五香粉别提多香,再熬一锅白菜粉条,要多多的汤,泡花卷才更好吃。 抬头看眼桌边的闹钟,都已经十二点多了,程砚洲和小舅还没回来。 顾莞宁跑去阳台望向外面,两人怎么也该回来一个才对,可现在都没影。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顾莞宁喊了声秦大爷,“秦大爷,营区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秦大爷背着手从锅炉房值班室出来,“小顾啊,还真有。” “我听说咱们这边的李首长带人视察训练,你家程团是不是还没回?那估摸就是赶上视察了。” 闻言顾莞宁放心了不少。 不止程砚洲没回,楼里也有几户还没回。 上回跟李嫂子一起对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位嫂子,她爱人就是耽搁了会儿才吃上饭。 先前为了感谢楼里的人帮忙,程砚洲一家捡了碗萝卜肉渣丸子送过去。 听见顾莞宁跟秦大爷说话,那位嫂子出来验证了她们的猜测,说她男人亲眼看到李首长带人去了营区东面。 顾莞宁彻底放心,回身把米饭蒸上,又炒了盘醋溜白菜。 炖肘子一锅东西太多,她拿铲子艰难地翻了翻,盖上锅盖继续焖着。 香气扑鼻,隔着厚厚的帘子都在勾引顾莞宁,她趴在床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程砚洲快回来啊,再不回来你老婆要被肘子馋死了。 可惜远在训练场的某人听不到她的呼喊,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回来。 而顾莞宁为了等人,呆着呆着就困意上头,又没人叫她也一直睡到这个时间。 程砚洲拧把热毛巾递给她擦脸,赶紧进阳台端饭。 谢明望张罗着摆碗筷,看顾莞宁还没吃饭心疼,“饿坏了吧,怎么不先自己吃?” 顾莞宁摇头,“我蒸好饭,就说再等十分钟,等不到就自己先吃,结果十分钟还没到我就先困了。” 炖肘子一锅菜用带着富贵花的大红色白底脸盆装,旁边放着盘小小的醋溜白菜。 顾莞宁插个圆滚滚的鸡蛋到碗里,再抬头看着一盆冒尖的菜,她问道:“我们现在才吃饭,那晚上还吃饺子吗?” 程砚洲拿着勺子挖菜,闻言道:“饺子明天吃也行,我明天休息。” “明天不是假期吧?”顾莞宁疑惑。 谢明望替她解惑,“他们李首长过去视察训练,临走给他放了两天假。” 顾莞宁歪头思考:“是因为程砚洲训练得好吗?” 说实话程砚洲也不明白,但大领导都准了假他正好能多陪陪媳妇儿,不比去山里跟一群大老爷们训练强? 顾莞宁嘱咐程砚洲:“日常训练别落了。” 吃完饭,谢明望回他自己的宿舍。 程砚洲抱着顾莞宁躺下,“我现在不止工作上有首长,家里还有位顾首长。” 顾莞宁清清嗓子道:“小程,首长的话你听不听?” 程砚洲笑出声来,“听,肯定听。” 顾莞宁板着小脸严肃点头,“首长明天想吃饺子,后天想吃花卷。” 程砚洲低头去亲她,“顾首长能给小程点好处吗?” 顾莞宁被亲得七荤八素,费劲儿也没把程砚洲推开,她没好气道:“不给!没有!你这个同志——” 话还没说完,顾莞宁嘴角就被咬了一下。 她捂着嘴唇,可怜巴巴,“谢舅舅每天都要来吃饭呢。” 程砚洲当真有办法,“可以把饭菜端到二哥的宿舍吃。” 第126章 ◎想得美◎ 顾莞宁没法再拖延了。 算算时间, 距离上次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 顾莞宁被自己吓了一跳,她都不知道是该佩服自己还是该佩服程砚洲。 刚回营那阵子,顾忌着斜对门就是二哥, 程砚洲不敢太过分, 自然也有顾莞宁身体的原因。 后来因为营区裁军程砚洲要配合林政委工作, 经常看档案看到深夜。一批裁撤名单确定后,紧接着被人举报,再然后她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病好没多久就被杜大娘的孙子撞到腰。 ——一直到现在。 虽然程砚洲在那种时候特别凶,却不是不尊重她意愿的人。 当然他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事没少做过。 两个月, 再加上程砚洲外出比赛训练这大半年…… 盘算之后, 顾莞宁涌上阵阵心虚。 她抿着嘴角,翻身裹紧被子,“程砚洲,你去淋浴间吧, 我捂着耳朵不听!” 可别把这人憋坏了。 程砚洲把人抱回来,不解道:“去淋浴间做什么?我回来那会儿刚冲过澡。” 闻言顾莞宁轻咬住嘴唇, 皱眉回想,程砚洲冲澡的时候有没有哪次时间特别长。 好像没有。 就是典型的十分钟模型。 一分钟穿脱衣服, 两分钟洗头,一分钟打肥皂,余下时间冲澡。 顾莞宁小声嘟囔一句。 程砚洲没听清楚, 侧耳往跟前凑, “什么?”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 声音更加小的重复了一遍。 程砚洲沉默。 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莞宁往被子里缩, 仰头露出两只眼睛, “你去吧。” 程砚洲:“……” 顾莞宁:“我不听。” 说话的时候她扯下被子露出嘴, 说完迅速盖回去。 见顾莞宁还想说,程砚洲伸手捂住她的嘴,艰难启齿:“其实……” 刚开了个头,对上顾莞宁清凌凌的眼神,程砚洲拿开手,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睛,“其实什么?” 程砚洲咳一声,被子下摸索到顾莞宁的手轻轻攥住,再看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暗示。 视线相接,顾莞宁一瞬间明白他的暗示。 她鼓起腮有些抗拒。 按照唯一一次的经验来说,顾莞宁不想晚上吃饭拿不起筷子来。 但是,她抬眸看了眼程砚洲,这人又怪可怜的。 看出了顾莞宁的动摇,程砚洲松开手,垂眸叹气道:“我去淋浴间,刚冲过澡,不知道现在水凉不凉。” 见他放弃打算顾莞宁松了口气,说道:“你去阳台跟秦大爷喊一声就有热水了。” 程砚洲作势起身,“我怕水是热的。” “冲凉水澡会生病的。”顾莞宁反应了三秒,皱着脸问:“你怎么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听见这话,程砚洲心说可不么,这俩月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 顾莞宁用脚戳戳他的小腿,“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冲凉水澡?”说完她顿住,“我没有不在的时候,那就是晚上?” 怪不得她最近总觉得晚上睡觉有一阵特别冷。 顾莞宁瞪他,“凉水冲澡,你是觉得家里一个病号不够吗?” 程砚洲缓缓躺回去,不敢吭声了。 顾莞宁往上蹭了蹭到和程砚洲一样的位置,盯着他的眼睛,“说话。” 程砚洲抬起眼睛和她对视,试图狡辩,“我身体好……”在顾莞宁冒火的眼神中,他把话憋回去,“白日要训练。” 所以只能晚上冲澡,但晚上没有热水。 顾莞宁两眼中的小火苗腾一下烧得更旺。 眼见有要打地铺的趋势,程砚洲赶紧说实话,“我怕你嫌弃我。” 顾莞宁疑惑,“我嫌弃你什么?” 程砚洲憋出三个字:“不正经。” 顾莞宁:“……” 她更困惑了,脱口而出:“你也就白天正经点儿。” 轮到程砚洲:“……” 他板着脸为自己正名:“外人眼里也是。” 顾莞宁:“……” 她遏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你这是正常生理需求,我嫌弃你做什么?” 程砚洲同顾莞宁额头相抵,低声道:“你不喜欢跟我……我就怕你知道后嫌弃我。” 明明忍一忍就过去了。 顾莞宁脸颊蹭一下爬上绯红,都说到这里了她不得不发言:“我要不喊停你会停吗?我可不想第二天补一整天的觉。” 程砚洲松开紧皱的眉心,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我以后自觉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 “你想得美!”顾莞宁打断他的话,“说好的一周三天。” 程砚洲惋惜地轻叹一声,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顾莞宁。 顾莞宁把手塞到他手上。 程砚洲攥紧,依旧盯着她,“那你,不讨厌我?” 这话奇奇怪怪的,顾莞宁不解地看过去:“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程砚洲眼神亮了亮,小心翼翼地追问:“不讨厌的意思是喜欢?”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顾莞宁的反应。 程砚洲当然清楚,顾莞宁虽然和他结婚,却不见得有多喜欢他。甚至程砚洲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他臆想的那点喜欢。 顾莞宁被盯得不好意思,绕了半天原来是想问这个,她点点头,“算是吧。” 话音刚落,她就被眼前这人抱紧,嘴角也被重重啃了下。 程砚洲黑黝黝的眸子闪着光亮,“我比你多。”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顾莞宁揪起他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你要去淋浴间吗?” 程砚洲捏捏她的手,望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在顾莞宁眼里,要是给他安条尾巴怕是现在摇得能上天了。 就是个大尾巴狼。 顾莞宁腹诽,却没忍心摇头,只是刚应下她就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尤其到后来一有罢工的态度程砚洲就拿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她,顾莞宁心软又心软,纵容得程砚洲就差为所欲为了。 …… 天色暗下来。 谢明望拿着饭盒过来敲门,等了约有半分钟程砚洲才把门打开,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怕是刚醒。 谢明望把饭盒递过去,“小晚还在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盛份菜,我晚上要和李首长他们开会。” 程砚洲接过饭盒,说道:“您进来等吧,肘子菜一直温在锅里,但是馒头还没热。” “路过食堂我买几个就成。”谢明望催促,“你快回屋,一直开着门冷风再进去。” 程砚洲快速盛了盒菜,又从一旁碗里挑了几个丸子塞进去。 顾莞宁揉着眼睛探出头来,“怎么了?” 程砚洲三步并两步上前把她推回去,“快裹上被子,小舅晚上开会来不及在家吃,过来盛碗菜。” 顾莞宁慢吞吞披上被子,“该不是要熬夜吧,柜橱里有二哥的朋友寄来的咖啡和茶叶,给小舅拿上几袋。” 之前图新鲜她把牛奶和咖啡兑一起喝过两次,加两勺蜂蜜都压不住那股苦味。倒是茶叶顾莞宁觉得还行,尝着就不便宜。 咖啡一小袋一小袋散落在盒子里,程砚洲随便捡了几袋连同开了口的半袋茶叶包在一起,都交给谢明望。 谢明望在门外听了个全乎,心里头暖烘烘的跟喝了两斤热水一样。 他攥着油纸包,叮嘱程砚洲:“下午吃得晚,你们俩要不饿就过会儿吃,不过也别太晚了,太晚了不好消化。” 谢明望说完转身离开,程砚洲心里有疑问,他犹豫着最后还是没把人喊住。 目送谢明望离开,程砚洲进屋,上床躺在顾莞宁旁边,“我怀疑,今早李首长视察训练是谢小舅帮的忙。” “帮忙?”顾莞宁费力睁开眼睛。 程砚洲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二哥团里那个杜营长,他娘在营里到处散播我针对他的谣言,虽然没什么人相信,但我总不能任由他们泼脏水。眼看时候差不多,我打算请我们旅长和政委去山里视察训练,算是给自己澄清了。” 顾莞宁迟钝地点头,半开的眼睛合上,“对。领导视察,你再安排个比赛,到时候名次出来谣言就不攻自破。” 程砚洲道:“我还没请我们旅长呢,今天视察训练的是李首长和小舅,还有京市军区的几位首长。”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现在营里要二批裁军,你觉得几位首长应该在忙这件事,视察训练是小舅提的?” 程砚洲给她掖掖后面的被角,“我这么猜的。” “其实我们俩和小舅算不上多近的关系,他帮二哥还说得过去,帮我就不必了。” 再说他只是个小团长,就这么稀里糊涂欠了人情,要不是觉出不对来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欠了人家。 顾莞宁动了动迷糊的脑子,“我觉得你可能是想多了。” “谢小舅不是我亲舅舅,就算是,那你和二哥同他的关系也差远了。他是长辈,做好事不留名图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程砚洲却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回头问问二哥。” “也行。”顾莞宁困得魂儿都快出窍了。 二哥是谢小舅的亲外甥。 她歪头想继续睡,程砚洲在旁边骚扰她,“该吃晚饭了。” 顾莞宁躲进到被子下面,软糯的嗓音不满哼道:“我困,好困,我想睡觉。” “吃完饭再睡。”程砚洲诱惑她,“刚蒸了米饭,有剩下的肘子菜,我又加了把细粉条,还有蒸丸子。” 顾莞宁缓缓睁开眼,看程砚洲的眼神充满怨念。 程砚洲低头亲亲她的嘴角,保证道:“吃完饭你就睡觉,我保证安分。” 顾莞宁:“……” 她顿了顿,说道:“你先把解绳子的手拿开。” 松紧带太勒人,大姨给她做的内衣都是抽绳绑带款的,这样胖点瘦点都能穿。 程砚洲的手掌缓缓下移,贴在她的后腰上,“其实晚点吃饭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1 04:18:23~2022-12-17 05:2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烊千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下雪◎ 顾莞宁觉得不可以。 她竖起手掌抵在程砚洲逼近的胸膛上, 语重心长道:“凡事都要适度。” 再继续顾莞宁可真就忍不住了。 但凡她现在腰上没伤,反客为主也不是不可能。 都怪程砚洲,她清心寡欲两个月, 火气一上来说不定脸上要长痘痘。 娇软冒着香气的媳妇儿就在怀里, 可惜只能看一看摸一摸却吃不着, 程砚洲不甘心地压着顾莞宁亲了一顿,下床盛菜端饭。 顾莞宁平息半晌心中的躁动,爬起来慢吞吞穿衣服。 穿衣服前还得找衣服, 裤子压在棉被里,毛衣被扔到了床角。还有扎头发用的皮筋绳, 枕头上下找了个遍也没找着。 没办法, 顾莞宁拢了拢头发披在身后,去书桌抽屉里重新拿了一圈。 肘子菜还剩下不少。 营区农场养的是土猪,个头大味道又好,胖乎乎的一个大肘子分成两半, 小一半就够家里吃两顿了。 还剩下一半,现在天气冷, 裹起来放篮子里吊在窗户外头,三五天坏不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浸泡, 肘子里的配菜沾满了肉香,比刚出锅那会儿还好吃。土豆绵软,腐竹筋道, 细粉条酱香十足。 程砚洲拿着馒头啃, “再有两天发工资, 留半斤肉票在食堂买饭, 剩下的你想炸油渣还是丸子?” 上一次炸的丸子大部分都给二哥带走了, 家里没剩多少。油渣也包了饺子, 现在根本没有。倒是还有块煮过的肉,馋了可以切两片炒个回锅肉。 程砚洲和二哥升职后,家里每个月定时收入三斤肉票,三斤肉三个人吃一个月,平均下来一人一天都不到半两。 顾莞宁之前给报社和出版社投稿,有时候能收到一两二两的肉票,攒起来可以去食堂买顿红烧肉当加餐。 现在……就别提了。 她自己倒没什么,偶尔吃顿肉解解馋完全没问题。但程砚洲和二哥每天都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不吃肉可不行。 顾莞宁琢磨了个办法,每月领到工资后可以分出一斤肉票来,炸肉渣或丸子。 油渣可以炒菜可以包饺子,炸出的猪油也能炒菜。 丸子就更好说了,肉馅和馒头碎、鸡蛋、各种菜混在一起,一斤肉能炸一大盆丸子出来。 省着吃能吃一个多月。 还有有隔上仨俩月爹娘就从南河县寄来些山货腊味,在顾莞宁的安排下,家里肉腥不断,宽松的时候每周都能吃上顿大肉。 想到这里,顾莞宁就气那个背后搞小动作的杜营长。 断她财路,还毁了她吃肉的机会。 “炸丸子吧。”顾莞宁闷闷不乐地说。 程砚洲给她夹块肉,“怎么不高兴了?” 顾莞宁扒口饭,说道:“别给我夹了,我碗里都是肉。” “那吃丸子。”程砚洲又给她夹了个丸子,“多吃点。” 嘴里塞了饭,顾莞宁脸颊一侧鼓鼓,“等我伤好我们去城里,我想剪头发。” 程砚洲往后仰瞅了眼她头发的长度,“是有点长。” 顾莞宁点头,“睡觉的时候你会压到我头发。” “那要不我先给你剪一截?”程砚洲问。 听见这话,顾莞宁放下碗筷抱着搪瓷缸子灌了几口水,她有些不相信,“你会剪头发?” “剪一小段应该没问题。”程砚洲迷之自信。 顾莞宁:“……” 她忍不住说道:“我头发这么长,还打算卖给理发店呢,你剪一截就不值钱了。” 程砚洲有时候就不会说话,“差不太多,理发店可能不收你的头发。” 顾莞宁瞪圆眼睛,“理发店凭什么不收我的头发?” 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惹恼了顾莞宁,程砚洲连忙找补道:“可能,我也不太懂,我也没卖过头发。” 见顾莞宁脸色好了些程砚洲才继续说:“二姐卖过头发。” 二姐程严慧的头发又黑又亮,而顾莞宁的头发又细又软,头发的颜色也浅,可想而知根本卖不上钱。 顾莞宁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有气无力地端起饭碗扒饭,不再提要卖头发的事情。 程砚洲不停给她添菜,琢磨着说道:“其实,你想卖头发我有办法。” 顾莞宁才不相信呢。 瞥他一眼,顾莞宁随口道:“你要买啊。” 程砚洲点点头。 顾莞宁:“……”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家里放捆头发不觉得诡异吗? “那还不如塞炉子里烧了。”顾莞宁板着脸,警告程砚洲:“你的零花钱也是我给的,不许胡乱花出去。” 程砚洲心里十分好奇‘胡乱’两个字的具体范围,但媳妇儿生气了,他不敢多嘴。 默默摸来搪瓷缸子喝口水,程砚洲低着声音:“我记住了。” 吃过晚饭,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一个看书写题,一个翻小说。 ** 夜里,万籁俱静,天上忽然掉起了雪花,北风中扑簌扑簌落到地上。 到点程砚洲要起床,顾莞宁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不吃早饭了,你别出去。” 大火炉一走她冷得根本睡不着。 “我给暖水袋换上热水就回来。”程砚洲揉揉她的头发,摸到被子下面的热水袋后去阳台换水,再进屋说道:“下雪了。” 程砚洲把暖水袋塞进去,拍拍她双脚的位置,“我得下去帮着扫雪,扫完雪去小窗口背一筐蜂窝煤,顺便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菜。” 顾莞宁哼哼唧唧艰难地从被子里冒头,“那你多加几件衣服,记得戴手套,鞋子穿那双厚的,冷了就去锅炉房烤火,累了要知道偷懒。” 程砚洲笑着道:“我记住了。” 他去衣柜翻衣服,一边问:“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都可以,我不挑。” 程砚洲正在套毛衣,“那我做主中午吃鸡蛋面饼,晚上包饺子。” 顾莞宁懒懒地应了一声,听着他穿衣服的声音,出声道:“你揣个烤红薯在兜里,休息的时候吃。” “嗯,我知道。” 红薯在炉灰里焖了一个晚上,外面的皮都爆开了细碎的裂纹,扔地上甩掉炉灰,红薯皮跟着裂开大口子,露出里面流心的红薯瓤。 程砚洲吃一个拿一个,下楼后直接去锅炉房领扫雪的大笤帚。他来得算比较早,楼前的空地上只有零星几个战友。 昨夜雪大,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险些和程砚洲的膝盖齐平。 头顶依稀还有雪花飘着,程砚洲摸了摸兜里的红薯,把起扫帚开始卖力扫雪。 三楼宿舍。 程砚洲出门没多久,顾莞宁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费力地洗漱一番,她去阳台上切姜熬姜糖水。顶着风扫雪肯定会出一身汗,喝姜糖水能祛祛寒。 放姜放红糖,加两瓢水任炉子慢慢熬着,顾莞宁捡起炉灰里的红薯转身进屋,泡杯奶粉就着红薯吃了顿早餐。 中午吃鸡蛋面饼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饼,厚的薄的?发面的还是不发面? 不过程砚洲建议的一般都不难吃。 吃完饭,顾莞宁抱着暖水袋检查程砚洲交上来的作业。 等程砚洲扫完雪回到宿舍,她也把作业给批改完了。总的来说基础题没什么错,除大题的解题思路有些复杂外,算得上一份优秀的作业。 姜汤还差些功夫,顾莞宁让程砚洲留了一下,听自己讲了讲更简单的思路。 喝完姜汤,见雪有往大渐变的趋势,程砚洲赶紧拎着木筐下楼。 后勤部刚割了茬新鲜的韭菜,程砚洲见了肯定要买一把,还有十个鸡蛋、几颗大葱、一串大蒜和几块姜,最后在筐里放了两颗绿叶子白菜。 许是因为今天下雪,小窗口多了这么些稀罕的菜也没人来抢,程砚洲背着木筐满载而归。 第128章 ◎又买房◎ 中午熬小米粥, 摊鸡蛋薄饼,面糊里加了许多葱花,又炒了个白菜。 吃过饭休息阵子, 两人起床准备包饺子。 早上捡漏了把韭菜, 休息那阵谢小舅回来又送了把青菜, 可惜家里没有香菇,不然能包三个馅儿的饺子。 顾莞宁不甚熟练地清洗韭菜,非得一根一根剥干净了不可, 她偏头看阳台上切瓜剁馅儿的程砚洲,“今天怎么这么多新鲜的菜?” “过不阵子就是冬至, 也不能都吃白菜萝卜。”程砚洲利索地拌好馅, 进屋和顾莞宁一起择韭菜,“下月初发工资,冬至那天买块肉,包萝卜粉条肉渣馅的饺子, 你想吃蒸的还是煮的?” “蒸一半煮一半,饺子汤好喝。”顾莞宁抬手蹭蹭耳边的碎发, “煮完饺子,汤里放把粉条, 再放两片白菜叶子就更好吃了。” 程砚洲垫了张手绢,替她把碎发理到耳后,“柜橱里有炸辣椒, 要不做成酸辣粉?熬肉渣的时候可以顺便炸点花生黄豆, 炸花生和红糖还能拌个馅儿。” 顾莞宁点头点得和捣蒜似的。 两个都是素馅, 准备起来很简单, 不多时就开始和面擀皮包饺子。等饺子上锅, 天都还没黑呢。 和饺子一起上锅的还有一大碗的南瓜和丸子, 蒸南瓜滴上两滴香油,绵软又香甜。 等出锅的时候,顾莞宁无聊,从床底下扯出一个纸箱子来。 程砚洲打阳台进屋,顾莞宁偏头看过去,“我打算织毛线,你想要什么,袜子帽子围巾?” “袜子吧。” 袜子小,应该不难。 顾莞宁微笑,“换一个。” 三选一,袜子不行,程砚洲顺延到帽子,“那帽子?” 顾莞宁不说话,看着他眨巴眨巴眼。 程砚洲心领神会,立马改口:“我觉得我缺一条围巾。” 闻言顾莞宁开心地去整理毛线,兴致勃勃道:“等我学会织围巾,再给你织一双手套,就当明年的生日礼物了。” 程砚洲:“……”合着你还不会啊。 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能默默端着搪瓷缸子喝水。 这箱子本来是顾莞宁准备在车上打发时间买的,还跟表姐学了几种针法,就是一直没尝试过织完整的一件。 毛线有红色、黑色、灰色和绿色四种,大红色喜庆,翠绿色鲜艳,带回南河县过年的时候给衣服织个边正合适。 现在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回去了,顾莞宁恰好闲得发慌,就想做些小手工打发打发时间。 挑了滚黑色线球,顾莞宁把箱子推回床底下,带着木针坐到饭桌旁开始琢磨织围巾。 程砚洲挪到旁边盯着看,不时发表指导意见,“这个线头往上绕……前面的线得紧紧,不然松垮着窟窿太大……这够宽了,该改针往回织了……” 他探着身子,几乎在顾莞宁耳边上絮絮叨叨。 顾莞宁脸颊跟气球一样鼓起来,往另一侧转了转,结果程砚洲就跟牛皮糖似的和她一起转,还离得更近了。 顾莞宁:“……” 她把针线拍在桌子上,忍无可忍回头,“你还要不要礼物了?” 程砚洲顺势将人抱住,挪到腿上,“要!要!就是你看现在天都黑了,屋里开着灯也费眼,不如你陪我说说话?” 变换姿势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顾莞宁抬眼看他,“说什么?” “今年过年不能回南河县,你想不想去京市?”程砚洲握着她的手摆弄,问道。 顾莞宁一听坐直了身子,“去京市?能去吗?做什么?” “不做什么。”程砚洲说道:“四处转转,万一以前的房子还在,顺道买回来。再买些特产,等明年带回南河县。” 对,是该买个房子,不然外公他们平反后没地方住。 “可我好多年没在京市……”顾莞宁偏头,表情苦恼,“我也不认识别人,去京市以后就只能住招待所了。” “我们带上被褥,就住几天,主要是让你散心。”程砚洲心想,见不到外公见见以前住的房子也行。 之前在医院,顾莞宁人快烧糊涂的时候说梦话,一会儿喊外公一会儿喊爸妈,有时候还喊他的名字。程砚洲在一旁照顾着,当时就想过阵子带她去京市转一转。 刚好京市和阳市两地间设了专线,几次提速后现在来往只需要一个晚上。 可惜海市太远了,程砚洲打算过两年休探亲假的时候再去。 顾莞宁垂着头,脚尖点了点地面,“去不去都可以,我也没那么想。” 外公他们都在营区农场,虽然见不到,但打听打听境况还是可以的。至于京市,也就顾家那个破破旧旧的小院子,连人都住不了,顾莞宁从小到大去过的次数一只巴掌都能数过来,现在让她路过她都不定认识。 “不去也行,那我们在阳市转转,我也没转过阳市。”程砚洲捏捏她的手,“这样等明年把爹娘接过来,不至于出门以后连东南西北都不清楚。” 顾莞宁点点头,“买房子的事可以交给二哥,反正做火车一天就能到,他去京市还能顺便打听打听那个何红兵的事。” 年初的时候,二哥找人给何红兵的对头寄了封举报信,就最开始那阵子闹了些风波。何红兵经营了这么多年,抄检了不知道多少家,手上有势又有钱,抱几根大腿方便得很,想让他出事真不是一般的难。 “不过要买房的话,得买两处。”顾莞宁靠在程砚洲身上,抬眸看他,“家里的老房子根本不能住人,地段倒是不错,挨着一个厂子,要是没被扒了盖新房最好是买下来,然后挨着京市大学再买一处。” “都听你的。”程砚洲道。 他穿了件训练服,外面套旧棉袄,顾莞宁揪着棉袄上的线头,问道:“京市的房子很贵的?” 程砚洲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应该不比阳市的房子贵多少?我们买这套两千出头,京市的房子翻个倍应该可以。” “那不贵吗?”顾莞宁掰着手指头同他算账,“一处五千,两处就是一万!” 程砚洲端来水喂她,说道:“也不是说两处一起买,可以先买老房子。咱们买完房子和人参后还有两千多存款,我的工资打年初开始就涨了二十块,一年多下来应该又攒了快两千,再说不还有二哥呢吗?” “也对。”顾莞宁抱着搪瓷缸子点头,点到一半她反应过来,“不对!” 她就没打算让程砚洲出钱。 顾莞宁张口想说什么,程砚洲先她出声,“反正家里的存折都写的你的名字,除了岳母留下的那张不能动,别的都一样。” 顾莞宁这次十分赞同地点头,“很有道理。” 她伸出胳膊拍拍程砚洲的肩膀,“你人都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第129章 ◎太过分了◎ 莫名其妙地, 听她说这话程砚洲像被拎起来扔进糖水罐子里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他夺走顾莞宁抱着的搪瓷缸子,照着那张惊讶的脸蛋亲下去。 身周不是桌子就是墙, 顾莞宁躲都没地方躲, 被摁着亲了一下又一下。 “有人……门, 敲门……”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拍,顾莞宁费劲提醒。 程砚洲意犹未尽地把人松开,抵着顾莞宁的额头, 嗓音低哑:“再有几天,腰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顾莞宁撇开脑袋, 小声嘟囔:“你就知道这个。” 余光看到他摆好委屈脸想卖惨, 顾莞宁趁其不注意推开他的胳膊跳到地上,小跑到床边钻进去,露出只脑袋来小声催促:“你快去开门!” 来人是谢明望。 他本打算和小两口一起包饺子,结果一觉醒来天都黑了。紧赶慢赶洗漱好过来, 门一开他朝里望,这屋里桌上干干净净的, “还没开始包?” “没,快出锅了。”程砚洲道。 谢明望心下失望, 跟着进屋来,四下打量一圈,他搓搓手说道:“挂上棉帘后是暖和不少。” “小晚呢?” 程砚洲倒水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她……休息呢。” 谢明望点点头, 接过搪瓷缸子喝了口水, 说话的声音更轻了些:“吃饭的时候把她喊醒, 你注意着时间别太晚, 今天是不是该吃药了?” 下意识瞥了眼床那边, 程砚洲回道:“是该吃药了。” 谢明望说:“这药吃了有快一年吧,江大夫说过这药不能一直吃,吃上阵子就该停一段时间。等小晚伤好了,再让江大夫和孟大夫瞧瞧。” 关于药的事程砚洲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倒是不知道谢小舅也这么清楚。 “停药的时间我是想等下一年六七月份再说,那时候天气暖和,停上俩月保险不会有大问题。” 闻言谢明望沉吟片刻,“你说得对。” 他看了两眼程砚洲,心里对这个女婿越来越满意,工作上踏实上进,对战友也没得说,这阵子怎么对小晚的他也看在眼里。 蒸锅滋滋冒汽,程砚洲擦擦手连忙去端饺子。 谢明望熟门熟路去找脸盆海碗,打开窗户等着接应,“今天散会听你们领导提了一嘴,说想趁下雪安排特殊训练。” 雨天有雨天的训练,雪天有雪天的训练,平常的日子也有平常的训练,士兵们要出各种各样的任务,不是谁都有处理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最好的办法是把突发情况变成一般情况。 年前的特殊训练,不出意外表现好的会发几张票证给予鼓励。不过那些票证只能在营区里用,多是菜票、肉票和煤油票。 “二月份过年,一月份的时候营里请探亲假的兵不少,集体训练应该会放在下个月。”程砚洲一边端饺子一边在心里琢磨。 集体训练至少一个月,期间不出意外都不能回营区。 幸好小晚腰上的伤快好全了,这个他倒是不用再担心。 就是之前说好要去市里转一圈,猛不丁出来个训练眼看得往后挪一阵子。 “那估计就在东边的山里,不会太远。”谢明望说道。 他是觉着这训练挺不是时候的。 这阵子家里接连出事,小晚那孩子受了不小的影响,心里正难捱着呢,结果一个二哥去了东山省海岛,剩一个还要出去一个月训练不能着家。 不过他们的工作就这样,总要舍弃些东西。 谢明望赶着去开会,装了一盒饺子一盒南瓜俩丸子就急匆匆离开了。 等人走了,程砚洲把门拧上,回来到床边喊顾莞宁吃饭。 顾莞宁蒙着被子昏昏欲睡,棉帘掀开灯光漏进来,她下意识往里缩了缩,眯着眼睛看程砚洲,“你们又要训练啊?” “还不确定,有消息的话就这两天。”程砚洲坐在书桌旁的凳子上,胳膊交叠搭着床边的栏杆,盯着恨不得扭成麻花的顾莞宁,“起来吃饭?” 顾莞宁趴在床上,脑袋来回蹭了蹭棉被角,“再给我两分钟,不,五分钟!” 五分钟,程砚洲去阳台熬上药坐回来,伸手挠挠她的脖子,“饺子该凉了。” 顾莞宁抬起脑袋,下巴垫在枕头上,犹豫两秒决定起床。 桌上用大海碗装了两碗饺子,还有个海碗放南瓜和丸子,旁边挤了盘清炒白菜。顾莞宁和程砚洲面对面坐下,给小碗里倒上醋和香油,开始吃饺子。 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不管怎么做都好吃,北瓜馅儿带着清甜,明明只放了盐味道却丝毫不单调。 “如果临时有训练,那我们就等训练结束再去市里。”吃饺子的间隙,顾莞宁脸上笑盈盈说道。 程砚洲咽下饺子,抿了口水,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特别高兴?” 训练是好事,但从没见谁会因为有训练这么高兴的,更何况去训练的人是他。 被发现了! 顾莞宁赶紧压下翘起来的嘴角,“哪有?就算有,也是因为饺子太好吃了。” 程砚洲放下筷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对。” 顾莞宁强绷住正经的表情,但周身的喜悦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来。 程砚洲伸手戳了下她的腰,顾莞宁果然没绷住笑出来,嘴里控诉道:“你太过分了程砚洲!” 程砚洲:“……” 到底是谁过分? 为什么听到他训练媳妇儿会这么开心? 一分钟后…… 程砚洲:“……” 笑一声也就算了,都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又算怎么回事? 倒杯水端过来,程砚洲无奈道:“喝口水压压惊。” 抱着杯子咕噜噜灌下一肚子水,顾莞宁坐回去,两手贴着脸颊,“你太过分了程砚洲!” 程砚洲把剩下水一饮而尽,“有那么好笑吗?”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顾莞宁在笑什么。 顾莞宁点头,“有。” 两手托着脸颊,顾莞宁看程砚洲的目光充满同情,“你太可怜了。” 程砚洲:“……”他还是没悟。 这也不是所谓的‘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喜悦’,显而易见,训练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顾莞宁摇摇头,“唉!” 程砚洲三月初离开营区训练,到现在十一月底,再到十二月底,整整十个月。 带着一头雾水,程砚洲吃饭、熬药、冲澡……然后上床……然后抱着媳妇儿打算睡觉…… 然后他就明白了。 说好过几天的,突然插个训练算怎么回事? 程砚洲垂眸,“要不,我给你揉揉腰?” 顾莞宁立马摇头,“别,再给我揉吐了,我喝点药不容易。” 程砚洲失望叹气。 他太可怜了。 第130章 ◎饿着◎ 大好的假期, 与媳妇儿独处的第二天,却突然冒出来个训练,程砚洲原本愉悦的心情有些不那么美妙了。 在数不清第多少次叹气后, 顾莞宁受不了, 松开程砚洲, 捂着耳朵往旁边咕噜噜两圈,远离这个扰人清梦的坏情绪传播者。 结果还没两秒程砚洲就贴过来,“你都不安慰安慰我么?” 顾莞宁无语到睁开眼睛, “你想要语言上的还是行动上的?” 程砚洲的声音一瞬间有了波动,“还有行动上的?”刚说完他就否决, “还是算了。”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心疼, 等腰伤好了再说。 顾莞宁:“???”这个人都想了些什么? 她翻身面对程砚洲,“你说的,我本来打算亲你一下的。” 程砚洲立马道:“那我要!” 如蜻蜓点水一般,顾莞宁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 都结束了, 他像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顾莞宁扯着被子紧了紧, 哼声回道:“没了,我还要再睡会儿, 你不许打扰我。” 说完,她抱着程砚洲歪头靠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一瞬间程砚洲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掖好被子安安静静被媳妇儿抱着又陪着睡了个回笼觉。 大概十点出头, 再不起就赶不上捏花卷了, 此时此刻程砚洲些微理解了顾莞宁赖床的想法。 在有娇软媳妇儿的温暖被窝和起床捏花卷之间, 他必不可能想选后者。 但是无奈, 花卷是媳妇儿想吃的。 程砚洲先起, 早前洗漱过, 睡个回笼觉再起就简单漱漱口擦擦脸,然后到床边把大懒虫从被窝里挖起来送到洗漱池跟前,拧好牙膏兑好热水。 洗漱好出来,顾莞宁把长及后腰的头发拢成低马尾,抱着棉枕蔫嗒嗒坐到窗户旁的饭桌前。 趴下、歪头、打哈欠,调整姿势昏昏欲睡。 程砚洲看得好笑,把灌好的热水的暖水袋递进去,“马上要吃午饭,吃完再睡睡完再吃。” 顾莞宁:“……”她怎么感觉暖水袋里灌的是凉水呢? “哼!这才结婚一年多你就开始挑我毛病了。”顾莞宁睁大眼瞪着他,说着还打了个哈欠,杏眼顿时涌上一层水雾,湿漉漉的看起来特别没有威慑力。 就跟只毛茸茸的兔子一样,眼睛水汪汪,鼓起的脸颊一看就软绵绵的很好捏。 程砚洲扔掉面团,伸手试了下手感,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势一下被戳破,顾莞宁更气了。等注意到程砚洲手上的白面,她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颊,结果摸到一手白面。 程砚洲心脏一抖,“我错了我错了,我忘了我手上有面粉。”他掏出手绢来连忙给顾莞宁把脸擦干净,擦完后见她还两眼冒火,赶紧又说:“有错该罚,罚我待会儿不许吃花卷。” 顾莞宁把到嘴边的‘打地铺’憋回去,“不吃花卷你吃什么?” “我吃馒头。”程砚洲问:“我能吃馒头吧?” 不能!饿着! 顾莞宁哼一声,“可以。” 这下是彻底不困了,顾莞宁搬出昨晚才刚开了个头的围巾,继续为明年的礼物省钱。 程砚洲捏完花卷捏馒头,都上锅以后进屋来,洗把手挪了个凳子坐到旁边。 顾莞宁一个眼神扫过去,提前制止这个人的指导,“你不许说话!” 程砚洲默默闭嘴,盯着看了一会儿,出声道:“我请求说一句话。” 顾莞宁把织的皱巴巴长满洞的一小截放腿上,瞥他一眼,点头,然后捏着四角试图拉扯平坦。 程砚洲清了清嗓子,“今天屋里该通风了。” 顾莞宁怕冷怕风,冬天不像夏天,屋里处处挂着帘子不方便通风,而且通完风一时半会儿也暖和不起来。 她把毛线放下,看着程砚洲叹气,“你还不如不叫我起呢。” 反正也要裹着被子。 “睡多了觉也不好。”程砚洲手又痒了,捏捏她的脸颊,“我感觉你这阵子比先前觉多。” “那不是你说的我这样很正常吗?”顾莞宁把毛线放篓子里,“而且孟伯母也说了我身体弱,觉多是正常的。” 程砚洲感觉不是。 上年这个时候,那时候他媳妇儿身体更弱,也没见像现在这样,但凡一会儿没看住人就又睡着了。 “上次让江伯父和孟伯母把脉是我刚回来那阵,等出了禁闭再去看一次?”程砚洲有点不放心。 顾莞宁点点头,反正等去表姐家吃饭的时候孟伯母肯定要给她把脉的。 两个人把屋里的窗帘门帘都挂起来,开窗开门,然后躲到床上裹着被子听收音机。 程砚洲边听收音机手上也没闲着,给顾莞宁拆刚才织坏了的毛线。 说到出禁闭,顾莞宁道:“等我能自由活动月月肯定要过来,刚好还有半块肘子,可以把那个炖了。” 她收的这个徒弟还是不错的,勤奋上进,听谢小舅说月月跟着磁带和教案已经学了好多 殪崋 页,而且期中考试的成绩也保持在了前三名。 有次月月的表姐过生日,小姑娘特意给她带了一包奶糖一把瓜子,还有用零花钱买的糖炒栗子。 最近因为她被举报就没让月月再每周都过来,免得连累这孩子。 顺带的,这段时间的鲜牛奶也都没有了。 “我看她好像挺喜欢吃芹菜和胡萝卜。”程砚洲说道。 有几次这孩子来家里吃饭赶上有这俩菜,他见媳妇儿都有些不够吃,大半都进了那孩子的碗。 胡萝卜还好,鲜少见有小孩爱吃芹菜,就连大哥家那仨打小好养活的侄子都对芹菜敬谢不敏。 顾莞宁:“……” 她有些不敢相信,“啊?你怎么看出来的?月月最不喜欢吃这两个蔬菜了,还有青椒,还有蒜薹,都不喜欢。” 孩子挑食,表姐为此没少头疼。 程砚洲拆毛线的动作停住,眼里带着疑惑,“不喜欢她还跟你抢?” “那是你没看到她吃下去的时候痛苦的表情。”顾莞宁说着一脸幸灾乐祸,“我开始也不理解,后来表姐说小孩子都这样,喜欢谁就喜欢跟谁学,月月是见我爱吃她才要吃的。” 程砚洲问:“那这次还准备这俩菜吗?再有这会儿蒜薹也应该下来了。” 反正都不是小丫头爱吃的。 顾莞宁毫不犹豫点头,一点没有坑徒弟的心虚,“当然要准备!小孩子要多吃蔬菜才能长高。” 毛线拆到一半,谢小舅开会回来。 赶上距离花卷出锅不久,谢小舅干脆就和小两口一起吃了顿午饭,还说今晚不开会不用特意给他留饭。 第131章 ◎娇气◎ 吃完饭谢小舅没多留回他自己宿舍休息。 人一走, 顾莞宁就扭头看向程砚洲,捂着嘴偷笑,“肯定要训练了。” 听见这话, 程砚洲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你就幸灾乐祸吧!”他把碗叠好, 擦擦手叉腰说道:“我去训练不在家,你吃饭怎么办?喝药怎么办?晚上被窝冷了怎么办?” 顾莞宁捂着额头,小声嘟囔:“我又不是残废了。” 做饭她会, 熬药她会,晚上也还有暖水袋呢! “当我不知道你, 我一不在你就开始任性, 饭不按时吃,药缺一顿少一顿,连睡觉你都不稀罕了。” 说到后面睡觉,程砚洲的声音竟然有些不敢置信。 顾莞宁捂着额头的手缓缓挡住脸, “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她在心里庆幸,还好还好, 还好这人不知道绿豆冰棒的事情。 还好还好,程砚洲说了这句就没再揪着不放。 趁他去外面水房洗碗, 顾莞宁心虚地悄悄爬到床上,装成睡着的样子。 不是,她怎么感觉程砚洲被上辈子的爸妈附身了? 带着这种疑惑, 顾莞宁不知不觉间睡过去。 等程砚洲回来收拾好上床休息, 就见她缩成一团呼吸绵长, 看着像是睡着了, 但自己一躺下人就咕噜噜靠过来, 还自动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他戳了戳顾莞宁带着红印的脸颊, 没见动静,这才确定人真是睡着了。 程砚洲心下觉得稀奇又好笑,明明才醒了几个小时怎么就又能睡着呢? ** 下午,程砚洲看着时间去床边把媳妇儿从被窝里挖出来,“马上该吃饭了,醒醒?” 顾莞宁脑袋浑浑噩噩的,两只胳膊环在程砚洲脖颈上,小腿在他腰侧晃荡,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靠在他肩上,因为睡眠被打扰不满地哼哼唧唧,还想张口咬人。 程砚洲忍不住偏头偷笑,觉得二哥说得真没错,他们家顾小晚实在太娇气了。 勾来张凳子坐下,他哄着怀里的人把他肩上的衣服松开,“不许咬,我这衣服都穿两天了,脏。” 顾莞宁嫌弃地松开,还往旁边呸呸几下。 看她这样程砚洲乐得笑出声来,“这下不困了?” 顾莞宁气呼呼看着他。 “不许再睡了,这都三点多快四点了。”程砚洲拿来桌上的闹钟给顾莞宁看。 顾莞宁推开闹钟,向前倒在程砚洲身上,左右晃着脑袋蹭了蹭他里面的毛衣,打着哈欠说:“好无聊,我又没的活动打发时间。” 织围巾刚开了个头就给她一个重重打击,看小说吧那么几本根本禁不住看,听收音机也无聊。 而等程砚洲去训练,家里剩她一个人更无聊。 无聊,且没有手机,那顾莞宁只能睡觉了。 程砚洲心疼地安慰道:“快了,这两天检查部就该把书还回来了。” 这里是营区,不像在南河县有三个萝卜头陪着玩儿,还能和乡亲邻居唠闲话听故事。 去洗把脸出来,顾莞宁拿出最后两本没看过的小说,珍惜地一页一页读起来。 ** 晚饭谢小舅没过来吃,他为了最后一批裁军指标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终于能好好歇一歇。 次日,程砚洲假期结束,早起熬上米粥热上馒头花卷,然后下楼晨跑。 谢小舅也正好出门,两人在楼梯口碰到,干脆一块去训练场晨跑,回来的路上经过小窗口,竟然又看到后勤部运了满满一车新鲜的菜。 这回的菜比前天下雪的种类还多,有番茄、黄瓜、尖椒、青椒、豆角、茄子、丝瓜、西葫芦各种各样一筐一筐往下卸。 好几样都是媳妇儿爱吃的,程砚洲摸了摸兜,庆幸还好带了钱。 谢明望也带了钱,阳市不像他以前待的地方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菜,所以得随时带着钱票才能捡漏。他本人吃什么倒无所谓,困难的时候连草根都吃过,但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闺女。 两人默契地上前帮忙搬菜,搬的时候就看好了要买什么,等忙活完拿个木筐把看好的菜一个一个往里放,约莫买了五六天够吃的。 程砚洲跟小吴去一边掏钱买菜,谢明望溜达着去了肉食区。 “这木筐我借一下,去团部的时候顺路给送回来。” 借筐也有流程,小吴转身拿了本子和铅笔给程砚洲,“麻烦程团登记一下,签个名。” 程砚洲利落地签上名字,字迹和他本人一样,锋利内敛。 “怎么有这么多菜?我记得前天就收了一波,再有十来天是冬至,到时候还有菜吗?”程砚洲问。 小吴嘴里嘟囔着算钱,听见这话笑着回道:“程团放心,韭菜肯定管够。咱们后勤部新领的任务,这个月要建十个大棚还得把菜种满,这样等过年基本上周围几个营区都能有新鲜蔬菜供应。” 谢明望挑了块五花和块里脊过来,“建这么多大棚要人帮忙吗?” 看他的表情还挺想去帮忙的,毕竟营里默认的规矩就是帮忙从不空手回,谢明望想着说不定能领把新鲜的菜。 小吴把算好的菜一一装回去,摇摇头,“不用不用,几个大棚而已,我们可有十来个班一起忙呢。” 谢明望颇有些失望,给了钱票等小吴把肉包好,和便宜女婿程砚洲一起回了宿舍。 程砚洲抓紧时间冲了个澡,到床边喊顾莞宁起床,然后赶紧进阳台用新买的菜炒了个尖椒番茄炒蛋和蒜蓉丝瓜。 昨天剩下的花卷馒头还够这一天吃,在顾莞宁的强烈要求下,程砚洲加了不少棒子面,蒸出来的花卷和馒头黄澄澄的。 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来,朴实又丰盛。 顾莞宁闭着眼睛洗漱好,绑好头发像魂儿一样飘到饭桌旁坐下,瞥到今天的饭菜她猛地睁开眼睛,“这是番茄?这是丝瓜?这还有辣椒?” 她揉揉眼睛,抬头对着程砚洲问:“我还做梦呢?” “嗯,做梦呢。”程砚洲嘴角抿着笑意,把筷子放她手上,“赶紧吃,不然梦醒了可就吃不着了。” 顾莞宁攥紧筷子,挑了个最好看的花卷咬一大口,“骗人!” 程砚洲也拿了个馒头吃起来,“后勤部要加盖大棚,盖好就立马种上菜,说是过年的时候供应给营区。” “真的?”顾莞宁太过惊讶,嘴里还抿着粥,声音含糊不清。 程砚洲点头,“真的,到时候多买几样你爱吃的。今天刚买的菜在阳台上,还有茄子豆角,下午我早点回家,和面吃茄子卤面怎么样?” 顾莞宁头点得和招财猫似的,“嗯嗯!我还想吃香菇和木耳。” “小舅还买了两块肉,不知道他想怎么做。”程砚洲语气有些酸,“我做菜的花样还是不如小舅。” 前阵子谢小舅放假,见天变着花样做饭,可把他们家顾小晚给开心坏了。 顾莞宁没听出来他话里的醋味,只以为程砚洲是个在厨艺上有追求的人,她空出嘴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和小舅学,你不都学会了好多菜吗?” “你自信一点,你可是我们老顾家这一辈在厨艺上最有天分的人!” 程砚洲:“……”目前看来,他是的。 程砚洲丢失的自信回来了一点,他道:“等明年回南河县,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大队山上有新鲜的野鸡野兔,赶上上游水库放水河里还有鱼,绝对能把你脸上的肉养回来。” 越这样说顾莞宁就越遗憾今年过年没能回南河县,听大娘说冬天河面结冰以后还能凿冰捕鱼,鱼又大又肥,而且因为水冷都没什么腥味。 程砚洲快速吃完,收拾干净他自己和顾莞宁碗筷,把剩下的饭菜扣起来留给谢小舅。 第132章 ◎找麻烦◎ 吃过饭, 程砚洲去团部上班,顾莞宁打开收音机,翻开小说, 一心三用同时又开始织毛衣。 昨天织了又拆的毛线卷成了方便面, 这会儿织起来更麻烦, 顾莞宁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动作。才织了小半截,她耳朵一动,突然听到外面楼道有人说话的声音, 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冲到门边把门锁上,侧耳贴近门板。 顾莞宁攥着手心胸口直打鼓, 心想可千万别是来找麻烦的。 桂花婶子以前嘀咕她跟前进大队犯冲, 可来营区以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她觉得自己才是跟这里不对付。 ‘咚咚’门被敲响两下,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晚,检查部的同志过来给你送东西。” 顾莞宁提到嗓子眼的心啪叽一下摔下去, 马上扭开门让人进来。 检查部的同志把书本保管得十分仔细,还把那份被撕掉的稿件重新誊抄了一遍, 并正式通知她解除禁闭,现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送走检查部的同志, 顾莞宁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书本,确定没有多也没有少才放心。 谢明望帮着把那两箱子的书挪到床底下,拍拍手说道:“下周一我要去趟京市, 你在家待了这么些天肯定憋坏了, 想不想去京市转转?” “啊?”顾莞宁抬头, “小舅你去京市是因为工作吗?” “工作的事最多两天就能办好, 阳市到京市的火车专线一周一次, 剩下几天咱们可以一块到处转转, 说起来我也快二十年没回过京市了。”谢明望期待地看着她。 顾莞宁想了想,“还是不了,程砚洲这阵子要训练,而且二哥也不在,我对京市也不太熟悉。” “也好,等等老三和你二哥。”谢明望心里避免不了失望,可以的话当然跟女儿单独相处最好。 顾莞宁拍拍裤子站起来,“前天我和程砚洲还说要不要去京市转一转,后来觉得算了。我们在那边没有要好的朋友,去了也是人生地不熟,要是再碰到以前认识的人说不定还会惹来麻烦。” 京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吃饭旅游常去的就那几个地方,万一碰到原主的渣爹后妈继兄继姐事情可就大发了。 顾莞宁摸着良心感受,她来到这个年代后运气可向来不怎么好,还是老老实实宅宿舍里安全。等挨过这两年到七七七八年外公平反,那时候她就算想去何红兵家里转一圈也没问题。 “你是怕碰到你后……何家和丁家的人?”谢明望差点脱口而出后爸,连忙改了个说法。 顾莞宁点头,“我虽然几年不在京市,但长相跟以前差不多,仔细认还是认得出来的。” “那恐怕不用太担心。”谢明望说着,去饭桌旁解几个包裹,“那个何红兵得罪了人,被新上任的副会长排挤,现在连主任的板凳都快坐不下去了。” 冷不丁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顾莞宁眨巴眨巴眼,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真的?” “真的,听我以前的朋友说的。”谢明望冲她招手,“过来看看这些喜不喜欢吃?”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笑盈盈道:“真是活该那个新会长当会长!” 谢明望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冷硬的脸上不禁浮现笑意,“也不算活该,是何红兵应得的。” 顾莞宁深以为然,是的,阴得的! 谢明望一样一样把东西放桌上,边说道:“何红兵走徐家老爷子的关系当上了副会长,他答应让外甥女和徐老爷子的孙子结婚,徐老爷子的孙子下乡的时候腿瘸了两条,我听说他跟你在一个地方下乡?” “嗯!”顾莞宁帮着收拾桌上的东西,“他叫徐文理,是大舅妈娘家的侄子,还在前进大队的时候就和一个女知青谈对象,后来那个女知青和隔壁大队的大队长儿子结了婚,徐文理也和隔壁大队的大队长的侄女结了婚。” 这关系猛一听还真有些复杂。 好在谢明望见多识广,远的不说,他那个朋友就娶了自己的弟媳。 谢明望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说:“后来,何红兵外甥女跟那个徐文理离了婚。” “离婚了?”顾莞宁不免震惊。 徐文理能同意? 哦,顾莞宁想了想,好像她听说丁凤霞和徐文理他爹勾勾搭搭,还被徐文理亲眼看到了,那就难怪他愿意离婚。 “因为他们两个离婚,何红兵就变相得罪了徐老爷子,所以之前的关系不管用了,他就从副会长掉回了主任。”这是顾莞宁的理解。 然而,谢明望欲言又止,事实不是这样。 顾莞宁摸着下巴,“不知道徐文理能不能忍下这口气,他老婆出轨他爹,他娘清不清楚?不行,得让二哥找个人把这事捅出去。” 听了个全乎的谢明望:“……” 究竟是谁跟他女儿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 既然都知道了,谢明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把从朋友那听到的都说了出来,“何红兵他外甥女刚离婚就被徐文理的妹妹推下楼梯流产了。” 顾莞宁简直两眼放绿光,“那孩子是谁的?” 这都是今年六月份发生的事情,如果丁凤霞没显肚子的话就没超过三个月,再往前推,八成是徐文理他爹的孩子。 “看情况,那应该也是徐老爷子的孙子或者孙女。”谢明望委婉道。 顾莞宁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果然现实永远比小说精彩。 丁凤霞流产的不到三个月大的婴儿被徐文理他爹当成了儿子,眼见徐文理已经不行,他个四十多岁的快五十的老同志后继有人就在眼前,却被活生生毁了,那可不就绝望愤怒吗? 气急之下,他把女儿徐敏丽嫁给了一个领导先天残疾的儿子,又说什么也要和他媳妇儿离婚,并且离婚后打算娶丁凤霞。 说起来丁凤霞年轻还能生是一个,丁家也比他媳妇儿的娘家薛家有前途。 他想得美,只是他前妻不愿意,被逼着离婚的第二天就到他单位反手一个举报。 公爹和儿媳妇儿扒灰,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当时徐文理被强行推到现场,脸色那叫一个铁青,却更叫围观的众人相信他娘说的话。 事情闹挺大,但有徐老爷子和何红兵的关系倒是没怎么着,可也因此何红兵被对手抓到了小辫子。 也因为这件事,徐斯南他爹黑着脸上老宅的门,正式和徐家断绝关系,回到家以后一家三口还开了瓶红酒小小地庆贺一下。 可算把屎盆子给甩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2 06:06:14~2023-01-18 04:0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糊的小咸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酸溜溜◎ 何红兵从副会长的位子上掉下来, 新爬上去的那位又是他的死对头,可想而知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何红兵不好过,顾莞宁心里就舒服了, 她希望何红兵的死对头再加把劲, 最好把何红兵送进去。这样经何红兵手的案子就可以顺势重查, 外公他们也能提前平反。 桌上的东西太多放不下,顾莞宁只好把凳子挪过来,“小舅, 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吗?” “是我在南方的战友寄的。”谢明望刚好拆到两个罐头瓶子,“这是南云省当地百姓熬的鲜花酱, 我那个战友家的小孙女喝粥喝牛奶的时候喜欢加这个。” “这个应该是花茶, 喝起来甜滋滋的还带着香气。” 说着他还打开盖子让顾莞宁闻一闻,清冽的茶香中带着幽幽花香扑鼻而来,确实好闻。 这一大包除了鲜花酱还有些果酱,各式各样的果脯果干。 这包看完了收起来, 下一包是长宽粗细都不一样的米线米粉,再下一包有一块将近五斤重的切块火腿、一瓶红彤彤浸油的牛肉酱和一小包牛肉干。 谢明望拆开牛肉干递给顾莞宁, “尝尝这个,这是川省高原上的牛肉腌制风干成的。” 牛肉干沾满了辣椒, 味道不错,但口感异常筋道结实,顾莞宁差点没把牙拽忽悠了才咬下一小块。 “这个有点费牙。”她皱巴着脸捂住嘴, “小舅你爱吃这个, 牙口真好。” “还成。”他也拿一根尝了下, 确实难咬, 当即就道:“这个给你二哥留着吧, 我记得他爱吃牛肉。” 好不容易把一根牛肉干啃完, 谢明望悄摸儿舔了舔门牙,他没怎么吃过这些东西,早知道该换个别的。 这包也收起来,谢明望接着拆下个包裹。 “这是营区附近山上采的菌子,改天给你炖鸡汤喝,这瓶是菌菇酱。” 又一个包裹,这次不是吃的是用的,是整整一个铁盒子的精油。精油用小玻璃瓶装着,海绵隔起来防震,颜色五花八门。 顾莞宁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盒子肯定特别贵! “听说精油能养头发,你洗完头发擦干以后抹上一层,也不用洗。”谢明望说道。 顾莞宁正低头看颜色猜种类,闻言指着边上一瓶:“那我要这一瓶吧,这个颜色的有三瓶。” “这些用不了多长时间,你都留着自己用。”谢明望把刚打开的一个木盒也放过去,“听说我多了个外甥女,这是你一个伯伯给的见面礼,他来不了就托人送了过来。” 顾莞宁没顾上看见面礼,反而问道:“真的都给我?” 这一盒子可有……好多瓶呢! 谢明望沉吟着,脑海里飞快寻找合适的理由,“都是给你的,我没别的……后辈用得上。” 顾莞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啊?”她小心翼翼出声提醒,“表姐和月月呢?” 谢明望淡定道:“她们两个都是短头发。” 顾莞宁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等这周末月月来家里问问她?” “也行。”谢明望随意点了下她刚才要的那瓶,“她年纪还小肯定用不上,给晓晨的就给那瓶。” 那个有三瓶,给一瓶不心疼。 顾莞宁:“……” 她怎么感觉自己才是谢小舅的亲侄女? 见面礼是两只细细的玉镯,颜色稀奇,不同的角度看有时候是粉色有时候是浅紫色。 谢明望在一旁道:“不是什么稀罕的料子,就是你伯伯在山上捡到的石头开出来的,老师傅都说一般。不过那石头救了你伯伯的命,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后来找人挖了六个镯子和十几个吊坠,轻易不拿出来送人。” “救过命的……”顿时顾莞宁再看两只镯子的眼神就变了,那不就是说运气好?刚好她最近不知道冲撞了哪座大神,运气低迷。 零零散散的包裹里还有一块深色的棉布,谢明望从棉布中摸出一个卷起来的手绢,打开后是一根人参。 “不知道南方和北方的人参有什么区别,等之前那根吃完就尝尝这个。” 听谢小舅的语气,顾莞宁有种他在说‘尝尝这个萝卜水灵不’的感觉,她迟疑道:“这人参……” 谢明望赶紧接她的话,“是找营里后勤部的同志和当地百姓换的。” 顾莞宁:“……哦。” 顾莞宁:“花了很多钱吧,我……” 谢明望再次抢过话头,“你是六姐养的孩子,她现在不在,我作为你和你二哥的长辈,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谈钱就生分了’。 顾莞宁在心里叹气,二哥还是有点用处的,像这种情况他不在就显得奇奇怪怪。 拆完包裹,谢明望就跟只小蜜蜂似的把东西归置到阳台的柜橱里,顾莞宁眼睁睁看着几次想开口都被无视。 收好东西谢明望回屋,吃早饭的时候一边商量今天的菜单:“寄来的米线不少,家里有番茄,中午用番茄汤煮个米线,烙五香饼吃怎么样?” 顾莞宁没有异议,她不做饭干等吃就行,而且小舅的厨艺绝不会让人失望。 “那几本书是不是快看完了?”趁喝粥的时候谢明望瞄了眼对面摊开的书,估摸着那应该是仅剩的两本其一。 “这本我争取坚持一周。”顾莞宁举了举手中的毛线,“我一边织毛线一边看书。” 盯着那一团乱糟糟形状扭曲的毛线看了半天,谢明望眼神疑惑,“这是给谁织的?”他还没好意思问织的是什么,莫名觉得问出口闺女会不高兴。 顾莞宁抿着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年给程砚洲的生日礼物,我现在手生织得慢,也不好看。” 谢明望心里那叫一个酸溜溜,“好看,就是织毛线费眼睛,你平常看书也要用眼,还是身体重要。” “小舅我知道,我就上午织一段。” 不然织太长了程砚洲拆起来也费劲。 想着刚才谢小舅几个大包裹都是给家里的,顾莞宁就道:“我先拿这个练手,完了给小舅也织一条围巾。” 谢明望欣喜的同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在织围巾啊。 “不着急不着急,给我织的围巾别太讲究了,围一圈就够,我到时候拿针线缝起来,结实还方便。” 听见这话顾莞宁在心里呵呵笑两声,心想小舅太看得起自己了,她这十根手指头讲究不起来的。 不过小舅倒是提醒了她,比长条儿围巾更简单的还有方块儿围脖啊! 织得宽一点,足够围一圈,再把两头织在一起,到时候直接伸头套进去就行。 想到这个主意,顾莞宁双眼一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18 04:07:17~2023-01-23 22:0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汪与花,还有世界 19瓶;易菁憬婧睛 10瓶;今日份元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活阎王◎ 有了省时省力的办法, 顾莞宁就不着急织毛线了,找出刚才被送回来的翻译稿和课本,她打算把剩下那几个小章节完成, 年前交给出版社许是还能领一笔稿费。 距离过年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 以如今家里的情况准备一顿过得去的年夜饭有些难办。 不像上年从南河县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腊肉和山货, 今年原本打算回老家,事先就把肉票和各种票证寄走了一部分,也没像楼里其他家一样平时注意囤肉, 所以现在盘算顿年夜饭就委实太迟。 再说家里三个大饭桶,成天不是加倍训练就是熬夜开会, 菜里没油腥那就且等着熬成人干吧。还有顾莞宁这个‘病号’, 本来身体就不好,顿顿吃药吃得肠胃也不舒服,好不容易能吃下饭的时候程砚洲肯定要端着肉往前守着才放心。 这么一合计,好东西就很难省下来。 一边写着斟酌好的词句, 顾莞宁不由蹙起眉心,现在就希望出版社不计较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收下这份稿子了结那份合约。 至于别的物理课本数学课本她是不想了。 远的不说,就说之前她寄过插画和小说翻译的那几家报社, 退稿信就塞在了今天被送回的书本箱子里,信封上大大的‘退稿’两个字无比显眼。 顾莞宁倒不是心疼以后没钱拿,她在意的是稿费里的票证。这年头没有票光有钱也没处花, 至于曾经略有耳闻过的‘黑市’, 不到实在没法儿的时候一般老百姓是不愿意去的, 更别说自家有两个人吃公粮, 再也不可能主动往那地方沾。 除这个, 最一开始顾莞宁是想手头有个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这不差点儿把自己打发进去。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因为那么几个小人的私心遭受无妄之灾,顾莞宁挺好的脾气都忍不住心里冒火。 谢明望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转身进了阳台和面。 案板就放在窗沿下,他和面的时候正对着屋,余光一瞥就能看到里头趴桌边看书的女儿。 就这么着,谢明望眼瞧着本来眉梢雀跃的人一点儿一点儿蹙起眉鼓起腮,那指定是不开心了。 顾莞宁真是越想越气,听见敲窗的声音她扭头看过去。 窗户推开条缝,谢明望说话的声音钻进屋里来:“书看得烦了要不去外面转一趟散散心?” 今天之前,顾莞宁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宿舍这一亩三分地,那是抓心挠肺地想出门。现在她没事了,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反而没那么想去外面。 外面哪有屋里暖和舒服? 但是待在家里她又忍不住生闷气,想了想,最后决定拿上程砚洲和二哥的工资本去领工资,完了再接程砚洲回家吃饭。 套上大衣帽子换上棉靴,戴上围巾,兜里揣着工资本和一小把零钱,顾莞宁冲阳台上的谢明望道:“小舅我出门了!” “去吧,饭点前回来,去小窗口看到想吃的就买!”谢明望忍不住嘱咐。 顾莞宁点头,“我知道!” 时隔一个月再下楼,碰到楼道里唠嗑里的婶子大娘们顾莞宁主动打招呼,被拉着说了会儿工夫的话才放开。 宿舍楼一侧有个长长的车棚,自家的两辆自行车就栓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顾莞宁推了一辆出来,沿着墙根下的小道慢悠悠骑着。前天刚下过雪,这会儿正是最冷的时候,冷风顺着袖子灌进衣服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顿时顾莞宁也没了悠闲的心思,加快速度朝着后勤部的会计室去。 会计室里生了炉子,甫一掀开厚厚的棉帘就有股热气扑面而来,顾莞宁被冻的脸蛋煞白,鼻尖通红,感受到热意忙不迭进了屋子。 先后领了两份工资,又在会计室里烤了会儿火,顾莞宁才慢吞吞去程砚洲团部的院子接人。 她来得巧,自行车刚到门口就见有人陆续出来。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像是刚开完会,不时同旁边的人说道几句,顾莞宁竖着耳朵听了一嘴,是在说集体训练的事。 明天就开始集合训练,一直到冬至的前一天结束,算下来也有半个月。 手揣兜里,顾莞宁躲到墙角下避风,垂着脑袋把下巴埋进围巾,余光注意着团部门口程砚洲的身影。 她在心里扒拉了一圈家里的存货,想着晚上把那一小块五花肉炒了,肉丸子就剩一碗也全蒸了,还有营里后勤部灌的纯肉火腿,和鸡蛋炒一盘。 好饭好菜吃一顿,希望程砚洲这半个月能踏实训练。 也给自己半个月缓刑…… 顾莞宁忍不住抬手扶了扶腰。 因为带着两个团的训练,程砚洲轮番安排下来就成了最后一拨离开的人。 他和曲副团还有二哥团里的副团一道出来,快接近门口的时候瞥到辆眼熟的自行车,车把上有块红漆,程砚洲下意识加快脚步。 “下午安排练仨小时,再给……”曲副团正说着说,旁边并排行走的人跟阵风似的蹿到前方,到门口脚步一转就没了影儿。 曲副团:“……” 他扭头看看左边空空的位置,又把脑袋扭到右边问同行的战友,“刚才程团是跟咱俩一起出来的吧?” 战友懵了一瞬,有些不确定:“是吧。” 团部门口,程砚洲视线一转刚好看到顾莞宁扶了扶腰,刚松的那口气还没落地又提起来。 他大步上前把人半揽进怀里,“腰还疼?” 人还没走进的时候顾莞宁就发觉了,她抬起脑袋晃了晃,“不疼。” “我接你下班!”顾莞宁弯着眉眼,抓着他的袖子,笑盈盈道:“我听说你们明天就开始训练。” “嗯。”程砚洲低声应了下,嘴角不自觉上扬,拉过她的手试了试温度,皱着眉一边把顾莞宁两只拔凉的手塞自己兜里暖着,一边道:“天气冷,出来的时候怎么不带手套?” “那个手套太厚了,我握不住车把。”顾莞宁心虚地抬眸,刚好对上他了然的眼神,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在会计室烤了会儿火才过来,是你出来的太慢了。” 说完,她点点头,心虚讨好中带着无辜。 对着这表情程砚洲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噗嗤一下就灭了。 程砚洲试图严肃,“下不为例。” 顾莞宁连忙点了三下脑袋,“嗯嗯,下次我就不来接你了。” 程砚洲:“……” 她边说边偷看程砚洲的表情,果然没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懊悔。 “不来也好。”说是这样说,程砚洲不甘心地捏了把顾莞宁的脸颊,“天气冷,你出来一趟穿再多也要挨冻。” 顿了两秒,他补充道:“下次过来你直接找人喊我出来。”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见她还不接自己的暗示,程砚洲忍不住说道:“等天气暖和,你再来接我下班,嗯?” 顾莞宁干巴巴回道:“哦。” 得到想要的回答,程砚洲忐忑的心情总算安定下来。给顾莞宁理了理围巾和帽子,他带着人往自行车旁边走,“我们在山里训练,有时候碰到野猪会打下来,放小窗口和食堂卖的时候不要票,你得到信可以去买两斤。” 两人在墙角站了片刻,被程砚洲甩在后头的俩战友赶上来,不约而同把脑袋往先前程砚洲消失的方向转过去。 那叫一个巧合,刚好俩战友就看到他们严厉冷峻的程团眉眼柔和,表情温驯带着讨好地给媳妇儿暖手的一幕。 曲副团还好,他之前去过程砚洲的宿舍,见过小领导对媳妇儿啥样。虽然见过,但是他心里的震惊还是不少,至少面上端得住。 可另一个副团却直接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活阎王还有这么……这么…… 他是不是眼瞎了? “这个、那个……曲副团?” 曲副团咳嗽一声,解释道:“那是弟妹,我们程团的媳妇儿。” “怪不得?”另一个副团喃喃道,是媳妇儿就说得过……啊不对,为什么活阎王也有女同志看得上啊?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同志! 程砚洲早就把这俩忘脚后跟去了,骑车带着媳妇儿回家,路过食堂买了几个馒头,回到宿舍刚好赶上大饼出锅。 在屋里暖和过来,顾莞宁脱下一身装备,洗洗手才在饭桌旁坐下。 程砚洲把拌好的米线放过去,“早前说好要吃面条,下午我去训练场带半个下午的训练就回来。” 谢明望静静听着。 “晚上不吃面条了。”顾莞宁掰了块饼,说道:“家里还剩一块五花肉,你明天去训练,晚上炒回锅肉吃,还有火腿肠炒鸡蛋。” “你不用担心我没肉吃,我今天领了你和二哥的工资,明天就去小窗口买肉。” 程砚洲只好点头。 见两人说完,谢明望道:“我之前也买了块里脊和五花肉,里脊肉晚上做个糖醋里脊。下周我去京市,那块鲜肉熬成肉酱,留着给小晚拌面条吃。” 顾莞宁咬断米线,咽下去喝口水清了清嗓子,“熬酱的肉再买一块,小舅,你去京市前是不是得包顿饺子?” 顿了下,谢明望笑着道:“也行,熬碗肉渣拌饺子馅儿。” 吃完饭程砚洲收拾训练的行李,铺盖棉被打包成四方卷码在凳子上。 拾掇好,他去桌边抱起看书顾莞宁来到床上,“我去训练的时候谢小舅不在,你不想做饭就去吃食堂,不想出门,等我下午回来给你蒸一锅花卷,再煎一盆肉丸子。” “我教你个省事的办法,把白菜土豆切好垫盆里,码上丸子和粉条,加水放盐和酱油,上锅蒸熟就行。” 顾莞宁听着,这确实是个懒人办法。 蒸一盆,吃一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3 22:08:04~2023-02-02 01:1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未晞呀 3瓶;彩虹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打听◎ 临时决定蒸花卷, 程砚洲干脆就没午休,用这段时间和了盆面。 顾莞宁也没休息,坐在窗户边, 双手托腮看程砚洲和面, 案板咚咚咚的声音差点儿没把她听睡过去。 冬日屋里暖气烧得旺, 玻璃上结着层薄薄的雾。 隔着窗,程砚洲见她小猫点头,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赶紧擦擦手,进屋带人去休息。 头沾枕头不过三秒, 顾莞宁就抓着旁边人的衣服睡过去。 程砚洲也趁时候歇了会儿, 到时间轻手轻脚起床,洗把脸拿上钱票,最后看了眼媳妇儿才下楼。 午后天气并不怎么好,不仅温度降下来, 天上还飘了雪花。 上周领导视察训练后程砚洲就放了假,曲副团和王副团带着俩团的兵从东边的训练场回营, 是以这两天都在营里训练。 顶着寒风和小雪,训练结束后两茬儿兵却出了一身汗。 王副团例行安排士兵原地休息, 去去汗处理个人问题,完了一刻不敢停地小跑回去继续同程砚洲和曲副团一起训练。 作为管着千把兵的小领导,程砚洲切身示范了什么叫以身作则。 本来他这个人就严于律己, 正常训练时间来得早走得晚, 训练量更是多得吓人, 结婚前假期用来训练更是常态。 结婚后, 有顾莞宁在旁边督促着, 他整个人就像叠了层鸡血buff, 上进的变态行为一度叫战友有苦说不出,但还得痛并快乐着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上进。 年初那俩月以程砚洲和顾鹤庭为首的内卷大战还历历在目,因此程砚洲被提为团长后,本团的训练量瞬间大增,下头的兵却没一个敢冒头说个‘不’字,毕竟他们早先就对这位结了婚也一门心思训练的战友有所耳闻。 而自打军区大比程砚洲包圆了几个重要项目的头名后,那些兵就对新领导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强度的训练下每个人的进步斐然,团内气氛积极向上,逐渐追随着程砚洲这个卷王彻底踏入内卷这条不归路。 和程砚洲带的团打了鸡血一般的勤奋上进不同,顾鹤庭现在领的这个团已经不能简单用‘懒散’两个字概括,他带人去东山省后,团里的训练被程砚洲接手,那些兵乍然被加大训练量,直到现在还有小部分适应不了。 加上程砚洲只是暂代训练,心思浮动的不在少数。 程砚洲不跟那些人瞎掰扯,直接让两个团内部以营为单位较量,倒数三名加练,连续三次倒数三名点名批评外训练量加两倍。 这方法简单粗暴却相当有效,顿时把某些人的小心思给吓干净了。 只除了先前举报顾莞宁的杜营长,他不敢在训练上和程砚洲提意见,又因为举报和上门找茬儿的事心虚,就私底下散播谣言。结果一次领导视察就让他丢尽了脸,八个营里他带的营倒数第一。 这下他不光丢脸,他营里的兵也有些不大服这个小领导。 抛开那些一身心思的不谈,有人是真想上进。尤其在裁军这个当口上,聪明人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尤其他们还听说,程阎王和负责裁军的大领导认识,俩人的宿舍都在同一层,也有不少人见过这俩一起晨跑。 于是秉着在程砚洲手下好好表现,起码不在大领导那儿有什么坏印象的想法,两个团的兵越发努力训练,甚至还暗暗较起了劲。 下面的兵努力训练,带兵的仨小领导自然不可能落后。程砚洲带头,曲副团和王副团被迫更加内卷。 曲副团还好,熟悉程砚洲的作风,配合起来很迅速。王副团起初以为自己坚持不下去,没想到吊着一口气还真一天天跟着练下来了,当然过程中死去活来是常有的。 训练结束。 两个副团大口喘着气,扶着器材擦汗,扭头去看一旁的程砚洲,人家没出什么汗不说,呼吸也没怎么乱。 果然人跟人不能比。 有这么个榜样在跟前摆着,他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程砚洲去一旁找到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温热微甜,按照他媳妇儿说的加了盐和红糖,训练后补充糖分和无机盐。 休息两分钟,他吹响集合哨,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然后宣布解散。 惦记着宿舍里的媳妇儿,程砚洲拿上东西就离开了训练场。眨个眼的功夫,有些想和他请教讨论训练方法的人就发现,目标失踪。 离了个奇,卷王不卷了? 熟知内情的人,例如曲副团和王副团对视一眼,都觉得八成是回去找媳妇儿了。 在小窗口买了肉,程砚洲径直往宿舍走,路上遇到相熟的战友也没多花功夫唠嗑。 他这样除了训练就是媳妇儿,林政委还曾私底下调侃,现在整个团的兵都知道,找他们程团就瞅仨地方,宿舍、团部和训练场,绝对一找一个准。 说起这个,最近来团部办公室的人一番一番的。 林政委看得明白,那些人都冲着程砚洲来的,再明白点儿就是冲着谢明望去的。可惜程砚洲管团里的训练,两三天才来团部处理一次文件,顺便跟他商量些事情,其它时间都在训练场或者宿舍。 来的人经常碰不到程砚洲,就想从林政委这儿打听些什么,几次下来他就清楚了那些人的目的。 问题是那些人想打听的林政委也不清楚,他直说吧还没人信,该来还来,该问还问,他每天都在团部坐班还不能躲。 好不容易赶上程砚洲在,来打听的人见了反而就走个过场,不敢多待。 林政委:“……” 譬如今天上午和下午,上午办公室没人来,下午却来了一波又一波,林政委喝了三大搪瓷缸子的茶水才把人应付走。 两个搭档在食堂附近碰到。 感受到林政委散发着怨念的眼神,再听他一开口沙哑的声音,程砚洲很难不同情老政委。 显然办公室经常来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林政委摇头加叹气,“唉!他们就欺负我这个老同志抹不开面子。” 只要裁军的事情没完,去团部的人就不会少。 程砚洲还好,他啥样性子战友们都清楚,相熟的战友要么不往前凑要么顶多问一句不多纠缠,不熟的人也挺怵他这张冷脸的。 林政委不一样,他负责团里的思想工作,主打的就是平易近人。 这俩人,傻子都知道该找哪个。 “前两天我刚把人应付好,这不听说你和那位首长一起晨跑,又跑来打听。”说到这儿,林政委怨念更深。 程砚洲:“……” 他心虚地咳嗽一声,“出门的时候刚巧碰上。” 虽然这种巧合不止一次,他老有种谢小舅在专门等他的感觉。早点晚点避又避不开,好歹是长辈,他总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像嫌弃人家一样。 再说和领导晨跑其实挺常见的,营里刚入伍的新兵都经常和李首长一起吃饭跑步,毕竟了解士兵生活也是领导的责任。 另外当时和谢小舅晨跑的也不止他一个,中途加进来的不少呢,他一般都是能往后就往后,把空间留给别人。 程砚洲觉得,有这种亲自和领导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必拐弯抹角,来找像他这样实际上和领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从外头回来,程砚洲洗把手,暖和过来后凑到顾莞宁旁边偷亲几下,在把人惹毛之前老实到旁边坐下。 “买了块肉,待会儿我蒸一锅馒头花卷,花卷你留着吃,馒头掰碎和肉拌一拌煎丸子。” 在扰人精程砚洲回来前,顾莞宁正在继续没完成的翻译,她放下笔,嫌弃地擦脸上的口水:“买的肉多吗?” “一斤。”程砚洲说着,抓住她的手腕扣在手心,“一半熬肉酱,一半拌丸子馅儿。” “不熬肉酱了,小舅归置东西的时候发现还有大姨寄来的梅干菜,他说可以烙一沓梅干菜薄饼,早饭配粥喝。” 程砚洲转了下脑袋环视宿舍,“小舅不在?” 顾莞宁点头,“小舅说想腌一罐咸鸡蛋,刚才出门去买调料了。” “给你吃的?”程砚洲问。 顾莞宁歪头,“应该不是给你的。” 程砚洲抿紧嘴角,“你不爱吃鸡蛋。” 疑惑地眨眨眼,顾莞宁怎么感觉他的语气酸溜溜的。 莫非是觉得小舅不给他准备,所以吃醋了? 程砚洲:“我也煮过茶叶蛋,你就不爱吃。” 这可怜巴巴的语气,再加上失落沮丧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让顾莞宁幻视眼前的人变成了只摇着尾巴的大狼狗。 把脑海里的画面晃出去,顾莞宁动动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语气放软,“这不能怪我,我其实挺喜欢吃的,但我还没来得及吃就全被二哥吃完了!” 听见这话,程砚洲眼睛亮了亮,追问:“那下次再煮你吃吗?” 顾莞宁神情迟疑,犹豫中程砚洲的表情越来越失望,渐渐松开她的手腕。千钧一发之际,顾莞宁反手摁住程砚洲,垂着脑袋丧气道:“好吧,我说实话,我不好意思再三拒绝谢小舅。” 程砚洲:“……” 他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又是错愕又是哭笑不得,“就这么不喜欢吃鸡蛋?” 顾莞宁哼一声,“你连续吃俩月煮鸡蛋试试?” 而且那俩月和煮鸡蛋一起吃的不是玉米面粥就是玉米面馒头,寡淡到打个嗝嘴里都是鸡蛋味。 抬手揉揉她细软的发顶,程砚洲说道:“不想吃就不吃。” 顾莞宁闷闷点头,“我知道。不过好歹是小舅的一份心意,而且他说用腌咸鸭蛋的方法腌鸡蛋。” “接下来半个月我不在家,有不熟的人上门你别开门,路上拉着你打听你就装傻。”程砚洲道。 顾莞宁好奇:“不开门我知道,要找我打听什么?我天天在宿舍,我什么也不知道。” 简单说了下外面的情况,程砚洲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心,他就怕再有杜保国家属那样的人。 “有人想找你走后门?”顾莞宁凑近了,小声问道。 “找我有什么用?”程砚洲轻笑一声,勾了下她的鼻尖,“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顾莞宁道:“我觉得是。之前二哥还在的时候,不是有人找你打听过么?” 程砚洲点头,“二哥不在确实少了很多麻烦。不过也就这段时间麻烦些,裁军已经进行到第二轮,据说最迟再有半年就会结束。” 顾莞宁担忧道:“谢小舅大小是个领导呢,万一裁军结束也有人想打他的主意呢?” “那也是找二哥。”程砚洲抬手摩挲她的眉心,安慰道:“你也知道,各军区之间职务范围独立。谢小舅的职务在南方军区,一南一北,脑子没问题的就不会想着往他那儿钻营。” 还不如老老实实训练,赶上哪天领导巡视被挂个名字呢? “说得也是。”顾莞宁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担心影响你和二哥的工作呢。” 第136章 ◎我都听你的◎ 花卷和馒头捏好摆在锅里的时候, 出去找材料的谢小舅满载而归。 顾莞宁倒杯热水递过去,谢明望接过来抿了几口,坐下从篮子里拿东西, “没打听说哪里有鸭蛋, 倒是找了几个鹅蛋。” 顾莞宁伸着脖子去瞧, “鹅蛋好吃吗?” 阳台上程砚洲回她:“鹅蛋比鸡蛋腥,你应该更不喜欢。” 瞥这个便宜女婿一眼,趁他转身谢明望赶紧小声跟顾莞宁说:“你李伯伯说匀我二两白酒, 用白酒腌鸭蛋就不腥了。” 鹅蛋是从附近大队社员家里收上来的,个头大分量重, 顾莞宁好奇地颠了颠都觉得压手。 土鸡蛋的个头也不小, 数了数一兜有二十个。 谢明望分出三个来,和篮子下头垫着的一把蒜苗送到外面案板上,喊程砚洲:“晚上再加个菜,橱柜第二层还有块火腿肉, 可以切点辣椒炒一盘。” 闻言程砚洲去翻找柜橱。 顾莞宁坐回去,掰着手数晚上几道菜, 有蒜苗回锅肉、火腿肠炒鸡蛋、糖醋里脊,还有辣椒炒火腿和蒸丸子。 再想想她今早还发愁的年夜饭, 怕是这顿比年夜饭都丰盛。 篮子里还有柿饼,谢明望一人分一块,剩下的给程砚洲让他放橱柜里。 咬一口柿饼, 甜甜的糯糯的, 顾莞宁开心地翘起嘴角, 问道:“小舅你去附近的大队了?” 谢明望把鸡蛋放回篮子里, 小心摆地上, “和后勤部的同志一起去的, 还打算用红参给你炖个鸡汤,可惜没碰到老母鸡。” 听见这话,顾莞宁觉得谢小舅有点儿太客气了,老是想给她们些东西当做蹭饭的补偿。 大概和她在表姐家吃住的时候一个心理。 比较奇怪的是,谢小舅先前也在表姐家蹭饭,但也没见隔三差五就带东西过去。 吃完柿饼,顾莞宁托腮沉思片刻,猜测是二哥这个亲外甥不在的原因。 亲近的人不在,当然就见外了。 ** 备好菜,程砚洲把厨房让出来,谢明望立马占了他的位置。 站在案板前,他撸起袖子,想了想去柜橱里把牛肉干拿出来,“老三尝尝这个牛肉。” “这是小舅的战友寄来的,川省的高原牛肉。”看到这个,顾莞宁条件反射回忆起上午那个筋道的口感。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费牙。 程砚洲抽了一根,在两人的注视下,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一空出嘴就赶紧灌了几大口水。 饶是他全程没什么表情,父女两个也看得出来,这牛肉干对他来说也挺费劲的。 清了清嗓子,程砚洲委婉道:“挺耐吃的。” 单说味道咸辣香,放大半年也放得住。 “你们这次训练可以带吃的么,要不你带上半包,给二哥留半包。”顾莞宁问道。 程砚洲的回答毫不让人意外,“不了,我带两块咸菜,训练的时候来不及吃饭,咸菜就馒头吃方便。” “伤药带了吗?”谢明望提醒,“带包红糖也行。” 程砚洲点头,“带了药。” “有红糖姜块。”顾莞宁起身去床头书桌,把桌角上的纸包拿过来,“里面添了祛寒的药,这包我喝了一半,你带上休息的时候喝。” 大冬天外面还下着雪,别提多冷。后勤部只提供热水和馒头,梆硬的冻馒头配梆硬的冻咸菜,就着热水灌进肚子里可能连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 要是中途冻病了,遭罪不说,好好的训练也得荒废。 “这是你不舒服的时候喝的。”程砚洲道:“我准备了药,随训也有大夫,用不到这个。” “你带着吧,家里有红糖和生姜,我想喝直接煮就是了,比你要方便。” 顾莞宁心说,就她那破烂厨艺,是决计不会喝自己熬的姜糖水的,难喝得要命。 程砚洲把松散的纸包扎紧,小声说道:“那不一样,这个不是另外添了药吗?” “你带上嘛,这个放时间长了都结块了,我去找表姐要新的。”饭桌下,顾莞宁翘起脚,踢了踢程砚洲的小腿,“结了块的泡出来更难喝。” 虽然意思是顾莞宁说的这么个意思,但在程砚洲听来,就是媳妇儿担心他心疼他,顿时就感觉一颗心鼓鼓囊囊满满涨涨的。 有新的肯定不能让媳妇儿喝旧的,他也不再推辞,拿棉线绳绑好塞行李里面。 要准备的东西太多,晚饭吃的就有些迟,吃完饭紧接着又煎了丸子和梅干菜薄饼。鸡蛋和鹅蛋只刷干净放阳台上晾着,熬了大料水,等明天白酒到手再腌制。 顾莞宁跑前跑后打下手。 家里的咸菜疙瘩个头都太小,顾莞宁就端着碗酸甜萝卜片去楼下,找李嫂子换了两块大的回来。 之前那位杜大娘带人来,李嫂子当时就在一旁帮她说话,后来家里炸丸子程砚洲还送了一碗感谢人家。 明天集体训练,顾莞宁上门的时候,李嫂子一家也在给她爱人准备行李。 李嫂子一家和公婆住一起,加上仨孩子,一共七个人挤在一间宿舍里。 开门的空当顾莞宁瞥见了里面的摆设,不大的屋子里摆了四张上下床,两两并在一起摆在一侧,中间用衣柜隔开。另一侧则摆了张桌子,挨着墙堆了许多木筐和蛇皮袋,只空出一条供一人通行的过道。 这样逼仄拥挤的住宿环境,放在这个年代来看竟然算得上不错。 无论乡下还是城里,建筑材料稀缺导致住房数量难以增长。加上当下人们并没有计划生育的观念,除非到了年纪身体坏了不能生,那就一直往下生。长此以往人多房少,一大家子三代同堂挤在一间筒子楼的不在少数。 听说顾莞宁的来意,李嫂子爽快地去挑了两块大的咸菜疙瘩,还说让她有空多下来跟大家一起玩儿。 走了两步,顾莞宁想了想又把脚尖转回来,“嫂子,你给你爱人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李嫂子笑了笑,对顾莞宁倾囊相授,“像这样时间不长的训练不用准备太多,除了伤药再装几件厚实的衣服,吃的就是咸菜疙瘩和发的馒头。” “他们训练的时间紧,领了干粮都是一边训一边吃,吃不完放兜里,等休息的时候再拿出来就冻成冰坨了,不就着热水根本咬不下来。” “要是心疼你男人,就包一把红糖让带上,好歹有点滋味儿。” 吃吃不好,睡也成问题。赶上下雪这样‘好’的天气,连帐篷都不用搭了,往雪里打个滚,裹紧棉袄原地休息。 顾莞宁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毕竟是训练,那就是奔着吃苦去的。程砚洲他们职业特殊,吃国家粮保国家安,肯定是怎么苦怎么来什么难练什么。 ** 回到宿舍,等东西都收拾准备好已经过了九点钟。 程砚洲在浴室冲澡,顾莞宁去阳台翻翻找找,又去二哥的房间翻翻找找,一共找到了五大板巧克力。 等程砚洲出来,就看到她在往行李里塞什么东西。 抬手拍了拍背包,顾莞宁扭头说道:“给你放了巧克力,这个热量高,也不占地方,你带上饿了就啃一块。” “这个在阳市买不到,你留着自己吃。我们训练伙食管够,虽然不好吃但饿不着的。”程砚洲走上前,揉揉她的发顶,低头偷亲一下,“去洗澡吧,洗完早点睡,中午你就没怎么休息。” “让你带就带着,这些东西一直就在家放着,我要想吃早就吃完了。”说着,顾莞宁拉开抽屉,抓一颗奶糖剥开怼到程砚洲嘴边,“你看我让你带这个了吗?” 程砚洲张开嘴,咬住奶糖运到脸颊内侧,一向冷厉的眉眼却温和愉悦,含糊着声音道:“那我带着,我都听你的。” 眼前人清丽灵动,昏黄的光线打在身周也丝毫不减颜色。 程砚洲满眼都是自己的媳妇儿,忍不住把人圈到怀里亲了又亲。 顾莞宁:“……” 她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瞪着程砚洲,在抱着换洗衣服进浴室前,没好气道:“吃完糖去刷牙!” 程砚洲意犹未尽地抿了抿甜滋滋的奶糖,仿佛感觉自己泡进糖罐里,一直甜到了心坎儿去。 待嘴里最后一丝甜意消失,他才不情不愿去漱口刷牙。 浴室门就在身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入耳,漾起丝丝涟漪,一圈又一圈泛成波涛骇浪。 ** 顾莞宁打着哈欠从浴室出来,熄灯,上床。 床头,书桌上的台灯散发的光在黑暗中衬得一片明亮。 被轻拽跌在滚烫的怀抱中,她懵然一瞬,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紧接着高大的阴影逼近,呼吸被掠夺,她的思绪也陷入一片混乱昏沉。 纷乱的脑海中顾莞宁只有一个想法,说程砚洲是狼狗一点都没错,只有狼狗才会又咬又舔。 不清楚过了多久,重新得到呼吸,好半天她才平缓胸口处起伏不平的情绪。 推了推还埋在自己脖颈处乱啃的脑袋,结果根本不动,又拦住在腰上作乱的大手,顾莞宁委屈地红了眼眶。 她也很久没有夜间活动了。 她保证,如果程砚洲还不停,后果绝不是一个人能承担得了的。 借着围帘外台灯的光线,顾莞宁颤抖着指尖,大着胆子摸上程砚洲滚动的喉结。 一刹那,四处放火的人身体僵住,脖颈处炙热的气息变得急促。 顾莞宁却紧张地闭上眼,临到头害怕得心里直打鼓。 结果她害怕了不知道多久,一圈湿热的气息伴随低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不行,晚晚,你腰上还有伤。” 上午媳妇儿去团部接自己回家,程砚洲亲眼看到她蹙着眉扶了扶腰。 顾莞宁:“……” 憋死算了。 ……可是她也难受! 尤其她本来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再素几天就完全可以出家了,现在这样全是程砚洲的错! 顾莞宁的叛逆心理登时爆炸开来,脑子一热,却结结巴巴说了句:“你你……我……我不疼……” 满腔气势荡然无存。 当时她眼前一瞬间飘过许多经典句子,例如‘你到底行不行’‘还是不是男人’‘不行让我上’…… 但是顾莞宁不敢。 她直觉不管哪句,后果都不是自己这小身板能承受的。 可她也万万没想到,就这么普通一句话也很危险。 在程砚洲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视下,顾莞宁伸出一根手指,弱弱提醒道:“你还要训练。” 程砚洲抓住她的手,力道极轻却不容反抗地把那根手指摁回去,“提前开始训练也行。” …… 脸埋进散乱的被褥里,呜咽尽数被吞食。 视线像蒙着层穿不透的迷雾,周围的声音若即若离。 …… …… 天光大亮,顾莞宁幽幽转醒,身旁的位置已然空荡荡。 她没记错的话,昏过去之前听到某人叫魂儿一般地不停喊‘小兔子’三个字。 顾莞宁扶着腰起来,脸蛋快皱成了包子,酸软无力的程度不比受伤的时候好多少。 她愤愤想,最好别是这人私下给她起的外号。 也最好不是在形容什么。 她可一点都不小! 第137章 ◎糖醋排骨◎ 接着躺了片刻, 顾莞宁摸来手表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过半。 坏了! 今天好像是周六,周六徒弟不上学, 这八成是要来家里吃饭的。 来不及磨蹭, 顾莞宁一骨碌爬起来, 快速穿上衣服,开门找人……没找着? 门外没人。 神思恍惚两秒,顾莞宁开始怀疑自己记错了, 可能今天不是周末。 她放下帘子,关上门回屋, 叠被洗漱。 完了, 开始站在床边发呆,呆了会儿坐到床上,抱着围帘继续发呆,坐着太累腰, 她后仰打算躺下再睡个回笼觉。 眼睛刚闭上,顾莞宁就听到门被敲响的声音。 门没锁, 又听嘎吱一声开了条缝,徒弟小心翼翼的声音钻进来, “小姨,你醒了吗?太阳都晒屁股了!” 顾莞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翘着脱了半截鞋的脚, 坐起来探着头去看门口。 师徒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 月月眼睛一亮, 推开门就冲进来, 扒着床沿往上爬。 顾莞宁想出手帮她, 被月月拒绝, “小姨你生病了,我自己能上来。” “病已经好了。”小丫头跟床较劲憋得脸蛋都红了,顾莞宁实在看不下去,拎着棉袄后领把人提上来,“刚才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你?” “和叔外公在小舅的宿舍写作业。”月月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拿手锤了下脑袋,“啊呀我把外公给忘了!” 她跳下床,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往外跑,还没到门口呢谢明望就进来了。 “回去吧,我把东西都带过来了。”扭头带上门,他把书包给月月,进屋把东西放桌上,然后对顾莞宁解释:“刚才带小明月在你二哥的宿舍写作业。” 月月抱着书包用力点小脑袋,“老师留的寒假作业可多了,好几本呢!” “你们都放寒假了?期末考试呢?”顾莞宁追问。 她只是一个月没出门而已,怎么感觉像过了半年? 月月哒哒哒跑上前,表情眉飞色舞,竖起一根手指头大声道:“小姨,我考试得了第一名!” “真的?”顾莞宁下床,伸手揉了揉月月的脸颊,“太厉害了!” “第一名有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 月月立马道:“我想吃糖!” 谢明望在一旁提醒,“她正在换牙,你表姐不让吃糖。” 这么一说顾莞宁才发觉,月月说话的时候有点漏风。 她面露迟疑。 月月伸出两只小胖手,拽着顾莞宁的袖子晃来晃去,哀求道:“我就吃一块,小姨~” “不吃糖,吃糖醋排骨可以吗?”顾莞宁抬头,询问谢小舅。 顺着她的视线,月月也扭头去看谢明望,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谢明望沉吟片刻,在月月紧张期待的目光点头道:“可以。” 月月的小胖手竖起来,“我想吃五块!不,十块!” 顾莞宁把她的小胖手拽回来,“你都没牙了还想吃十块?” “小姨?!”月月的脸蛋倏一下红透,张开嘴给顾莞宁展示自己的一口小白牙,手指从一侧脸颊点到另一侧,“小姨你看我还有这么多牙呢!” 她这一张嘴顾莞宁也终于看到掉了哪颗牙,是左边门牙旁边旁边再旁边的一颗小牙,怪不得说话有点儿漏风。 “等会儿吃完饭要仔细漱口。”顾莞宁托着她的下巴往上把嘴合上,轻飘飘威胁道:“十块排骨,少一块没吃完都不许走!” 小丫头咧着嘴傻笑,“那我是不是就成小姨家的孩子了?” “小姨家可没有表姐那么好的妈妈。”顾莞宁轻拍她的后背,“去写作业吧,小姨去买排骨。” 看着月月摆上作业,埋头写写算算,顾莞宁揣上钱票打算下楼。 谢明望把篮子递给她,说道:“食堂要开门的话给我带俩馒头,家里有菜有鸡蛋,别的你瞧见想吃的就买回来。” 顾莞宁停了下,“昨天程砚洲蒸了花卷,还买馒头吗?” “花卷你留着吃,我饭量大三两顿就能吃完,到时候你就没干粮吃了。”谢明望温和道:“去吧,今早你李伯伯把酒给了我,我赶紧把鸡蛋腌上。” ** 今年冬天小窗口的商品比之以往丰富了不少。 各色新鲜蔬菜、山菌山货、农家腊肉腊肠,还有几筐水果,橘子苹果梨摆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算是小窗口的招牌。 顾莞宁来的时候,小窗口的大门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 她拎着篮子站到队伍最后,从前面唠嗑的嫂子们口中得知,去训练的人一大早进山就碰到了野猪。 一共三只,无一逃脱,全被送回了营区。 这周围一共七个营区,她们营区因为人最多分到了半只野猪。 部队对士兵有票证和物资的补助,各军区因政策不同略有差异。像她们所在的营区,对达到级别和重要职务的人每个月有粮油补助,还多发肉票。 在程砚洲和二哥的工资中,就有半斤营区发放的仅能在营区小窗口使用的肉票。 有时候碰到野猪野兔这样的猎物,随军家属在小窗口购买只需要提供一半斤两的肉票。某些肉少油少的部位,像排骨和猪蹄、猪的内脏,正常买都不用足斤两的肉票,如果是野猪甚至不需要票。 这次顾莞宁就带了半斤肉票,估摸着能买一斤半的排骨。碰到有野猪这半斤肉票倒是可以买块五花肉,如果轮到她的时候排骨还够也多买点,再买一块猪肝。 听前面的嫂子说,辣椒炒猪肝特别下饭。 像猪肝大肠之类的,她以前在饭桌上根本碰都不碰,现在光听别人说着就口水泛滥。 运气不错,她到的时候还早,前面的人买肉也多是买五花和下水,像排骨这种华而不实还不便宜的部位基本没什么人买。 轮到顾莞宁她买了三斤排骨、一块猪肝和一斤五花肉。 五花肉熬成油渣,谢小舅后天去京市,明晚包顿饺子,剩下的留给她炒菜吃。 除了这些,顾莞宁还买了块平菇、一把木耳、一斤橘子和一斤苹果。 梨子她也想买,可是篮子太小根本装不下。 骑自行车顾莞宁去食堂买了五个大馒头才回宿舍楼,路上遇到同楼的嫂子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她们挎着篮子小跑,像是听到了消息往小窗口赶。 停好车,顾莞宁两手拎着东西上来,“小舅,你后天回京市要带些东西吗?像山货腊肉,我刚才在小窗口看到有不少。” 家里现在吃的木耳和干蘑菇都是在小窗口买的,打南河县寄来的早都吃没了。 闻言谢明望想了想,回道:“下午我去买。” “我去吧,我还想买斤梨子呢。”把东西放下,顾莞宁没给谢小舅拒绝的机会,换另一个篮子拎着就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07 03:22:20~2023-02-11 03: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牛皮上天◎ 因为有便宜的野猪肉, 今天营区不少家庭的餐桌上都见了荤腥。 顾莞宁家自然也不例外。 出去又回来,除了给谢小舅的阳市土特产,她也给自己添了些快吃完的菜。 糕点饼干这类营区的小窗口几乎不卖, 就卖些后勤部自己弄的或者打周边大队收上来的农副产品。 都是些不需要票就能买到的, 昨天刚收了谢小舅几大包的特产, 所以挑东西的时候顾莞宁一点没手软。 一个篮子装不下,她还借了个背筐,费了半天劲儿才从楼下搬上来。 完事她这小身板也歇菜了。 谢明望瞧见赶紧迎上去把东西接过来, “怎么不喊我一声?” 顾莞宁松口气,感觉两只胳膊快不是自己的了, “就这么点东西, 我以为不费什么力气就能上来。” 结果是她高估自己了。 “你快去床上躺一会儿,忘了自己腰上还有伤了?”想责备下这丫头,谢明望又不忍心,话到了嘴边只道:“待会儿吃饭, 多吃两块排骨,瞧你这身板弱的。” 顾莞宁抿着嘴角, 屏气不敢反驳。 谢小舅板起脸来也很可怕的。 她默默去床上休息,拉上帘子前瞥到月月身板坐得笔直, 头离书本二十厘米,目不敢斜视,就知道这小丫头也挺怕谢小舅生气。 “咳咳!月月给师父倒杯水吧, 加点蜂蜜。”顾莞宁语气虚弱地发出请求。 乖巧的小徒弟跳下凳子, 捧着搪瓷缸子请叔外公帮忙加了勺蜂蜜, 才哒哒哒送到床边, 殷勤地送上温热的蜂蜜水。 来回下楼两趟, 顾莞宁早就渴得不行, 仰头把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刚买了梨子苹果和橘子,想吃就自己拿。”顾莞宁说完这个,凑近了小声道:“我还跟人换了两块柿饼,走的时候你带着,问过表姐再吃。” 月月双眼一亮,重重点头,“我不偷吃!” 话音刚落,在阳台门口归置东西的谢明望就扭头看过来,“什么偷吃?” 月月脖子一凉,小手啪一下捂住嘴,眨巴着眼向她小姨求助。 傻丫头这么大声…… 顾莞宁出声解释:“月月说她不偷吃。” 没多追究,谢明望点点头,“嗯,别吃甜的。” 东西太多,他一时半会儿归置不好,也不打算归置,就给腾了个背筐。反正后天他一大早的火车,晚上就能到京市,这些又都放得住,还是给别人操心去吧。 顾莞宁没歇太久,洗把手坐到饭桌旁择菜,一边指导小徒弟的作业。 炒菜的时候她全神贯注盯着小舅的动作,眼睛成功学会了拌豆腐和炒猪肝这两道菜。 午饭很快就准备好,糖醋排骨、辣炒猪肝、小葱韭菜拌豆腐和一海碗的丸子粉条蒸白菜。 蒸白菜这道菜就是按程砚洲教的那个办法做的,压根没什么技术含量。 月月只顾埋头苦吃,小脑袋都不用抬,跟前的碗里全是顾莞宁这个师父给夹的菜。 ** 这次去京市,谢明望主要是汇报工作,目前他手上就负责阳市军区的裁军以及另一项还在考察准备中的计划。 单裁军一事他最多两天就能汇报完,之后大可以和警卫开车回来,尤其在经历举报一事后,谢明望不想离开太长时间。 但这次他还有些私事,打算待一个星期再回来,由此就不怎么放心顾莞宁吃饭的问题。 谢明望想着还有些发愁,这丫头‘忙’起来忘了吃饭的习惯,跟自己还有她娘像了十成十。 他道:“我看你买了不少排骨,走之前给你炖了,再蒸菜的时候挑两块一起蒸,浇上肉汤,味道能更好。” 顾莞宁听着直点头,“麻烦小舅了。” “不费事。”谢明望心里盘算了下还有没有遗漏的,边吃边回忆,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样吃的,“之前我拿回来一袋豆面,原想摊煎饼吃,后面给忘了。” “正好下午有时间,摊完煎饼我再炸一盆脆饼。” 顾莞宁一听就知道,脆饼就是以前学校门口煎饼果子里夹的那个东西,又脆又香。 没想到小舅也会做。 中午休息俩小时。 起床后月月继续写作业,她跟前放着果盘,小胖手一伸就能摸来块水果。 顾莞宁答应她,写完三页数学题和一篇日记就能下楼找小朋友玩儿。 书桌下,小姑娘坐着高高的凳子,两只脚丫不时碰在一起又分开,昭示着主人愉悦的心情。 顾莞宁自己先去把借小窗口的背筐还了,回来后给谢小舅打下手。 晚饭就趁方便,顾莞宁自由发挥,用火腿肠、鸡蛋、土豆、牛肉干和炸辣椒卷了几张煎饼果子,喝红豆小米粥,再加一盘豆角腐竹烧排骨。 吃完饭没多久表姐谢晓晨就来接孩子了。 她刚打市里的军医院回来,进了营区就往这边走,晚饭都还没吃,坐下后先啃了两骨碌煎饼卷子才说话。 “这个煎饼挺方便的,有多的我带一沓走吧,最近医院忙来不及吃饭。” “刚做了不少,但是不能拿太多。”谢明望起身去阳台,数了十来张用油纸包起来,“明天我再给你们摊一沓鸡蛋饼,晚上来接小明月的时候拿。” “小叔你给我多加几个鸡蛋,我得多补补。”说着谢晓晨动手给自己裹了个煎饼,“这里面这个脆饼,小叔你也给我一沓吧,这个好吃。” 她碗里的粥很快就见了底,月月端着大勺子,在顾莞宁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给加满了。 “这阵子这么忙吗?”顾莞宁好奇。 按理说这个年代的医院人不怎么多,在众多老百姓眼里,小病可以抗,大病可以熬,反正就是不会花钱找大夫。阳市军医院因是省里知名的医院,所以病人不算少,但也绝不会多到哪里去。 谢晓晨忙中空出嘴回道:“明年开春,部队有例行体检。按例今年也有,因为大比推迟到了明年,刚好明年也是给老兵体检的年份,事情赶到一起要准备的就多了,单找病历单就找了三天还没找齐。” “小晚,这阵子还得麻烦你照顾月月,她白天在你这,晚上再跟我回家睡。” “这个没问题,晚上让月月在这儿休息也行。”顾莞宁抬手揉了揉月月的发顶。 听见能和小姨一起睡,小明月眼睛亮得和灯泡似的,“妈妈我很听话的,你放心工作,我能照顾小姨。” 谢晓晨险些没把粥喷出来,没忍住翻了个朝天白眼,“人不大口气不小,你还能照顾你小姨?”牛皮都吹上天了! 别人不清楚她这个当妈的最清楚,小丫头别看着乖乖巧巧的,烦起来也真烦死个人,比男孩儿还调皮。 被亲妈打击,月月委委屈屈找她小姨。 顾莞宁忍着笑意,帮小徒弟说话,“月月还是很听话的,今天写了七页数学题,还给她叔外公倒水择菜。” 月月顿时挺直腰背,冲着亲妈重重点头,“我还好好吃饭了,我吃了一大碗饭和一大碗菜,里面有五块排骨!” 她一只手张得大大的,神情骄傲又自豪。 谢晓晨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实际上三个大人谁不知道这里头水分有多大? 吃饱喝足,谢晓晨转头和谢明望说道:“小叔你后天的火车回京市,要给家里准备点儿东西带上吗?” 谢明望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小晚都给我准备好了,是些山菌山货,一个背筐都盛不下。” 谢晓晨端着水抿了口,不知怎的咂摸出一股炫耀的意味。 “那感情好。”她道:“我准备了一麻袋的烧饼,之前给家里寄过去一袋儿,我娘说爷爷挺喜欢。” 谢明望不咸不淡应了一声,他对给老头子带东西没什么热衷。 谢晓晨偷摸觑了一眼这个小叔的反应,显然不符合她爹的期望,也显然指望一袋烧饼就让父子摒弃前怨和好如初是大可能了。 罕见地,谢明望还主动找了别的话题。 虽然本意是为了转移话题。 他说道:“战友给我寄点特产,有牛肉干,你尝尝。” 顾莞宁:“……” 坑坑外甥就可以了,侄女也要坑吗? 谢晓晨尝了一根,久久没有出声。 ——毕竟腮帮子只顾着嚼去了,根本没功夫说话。 小明月扒着她的胳膊,眼巴巴瞧着,“妈妈,好吃吗?” 这牛肉重盐重辣,还贼拉拧巴,不大合适换牙的小孩儿吃。但是这个香香辣辣的味道,对哪个人来说都够呛。 趁谢晓晨吃着,谢明望又给拾掇了不少米线装上。 顾莞宁则把那一大盒精油端出来。 她看过了,这些精油的纯度相当高,直接用不是不可以,只是过于浪费,最好先稀释一下再用。 用橄榄油或者能接触皮肤的醇类溶剂稀释。 在海市的大姨爱好广泛,家里就有各种她收集的精油,闲暇时还会鼓捣着自制精油皂。 顾莞宁现在洗澡用的香皂就是大姨寄来的。 谢晓晨看到这一大盒精油眼睛都快直了,“这么多?” 谢明望指了指其中重复的几瓶,“从这里头挑吧。” “我和我婆婆用一瓶,再给我娘拿一瓶,过年的时候给她带回去。”谢晓晨拧开一瓶蓝色的,煽着风闻了闻,“真好闻,这个能直接用吗?” “这个浓度高,最好先稀释一下。”顾莞宁说道。 谢明望接过话,“过两天我去京市,在那边找找。” “不用那么麻烦,让我弟去找。”谢晓晨的弟弟就是谢晓峰,“他找到再托人带过来,火车一周一趟,很快的。” 摸了摸顾莞宁搭在肩头的辫子,谢晓晨说道:“你这头发是该好好养养。” 月月在一旁干看着,眼睛都快不够用了,鼻子一抽一个深吸气。 真好闻! 她扯扯顾莞宁的袖子,“小姨,我也想要。” 不等顾莞宁说话,谢晓晨先道:“调好了给你一瓶,你还小,一瓶能用个十年八年的。” 顾莞宁:“……” 十年八年得过期了吧? 时候也不早了,谢晓晨带着月月回家,谢明望把人送到楼下,再上楼也回了自己宿舍休息。 次日,谢晓晨一大早就把孩子送了来,一道也送了两身衣服,并两包姜糖块和一包梨膏糖,以及一麻袋的烧饼。 医院忙得脚不沾地,她把孩子和东西送到一刻也没留,讲好晚上来拿鸡蛋饼,顺了两张梅干菜肉饼就急匆匆离开了。 谢明望明早的火车,今天包了炖萝卜条韭菜油渣馅儿的饺子。 剩下一箅子,顾莞宁定了个闹钟,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上锅蒸熟,离开前全装饭盒里给谢小舅带上。 火车得赶大早,谢明望都来不及看布兜里装的什么,只觉得沉甸甸的。 等到上了火车打开一瞧,满满当当两大盒饺子,还有两个煮鸡蛋、一叠煎饼和一小包咸菜,今天一天的饭菜都齐活了。 ** 外面天冷风大,顾莞宁都没叫出宿舍楼,站在阳台上看着谢小舅上了车,挥挥胳膊,等见不着车影了回屋,又接着睡了好长一个回笼觉。 直到中午人才迷迷瞪瞪起床。 幸好早饭给月月留了一个煮鸡蛋和一个煎饼,再泡一杯牛奶喝完,小丫头自觉趴桌上写作业,安安静静也不吵不闹。 吃完午饭睡个短觉,下午顾莞宁教一节英语课,看着月月写上几页作业,就允许她下楼找小朋友玩。等饭做好去阳台打开窗户喊一声,小丫头就噔噔蹬回家吃饭。 一连过了几天,再喊人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月月带了个陌生的小男孩儿上来。 把人安排到饭桌前,倒上蜂蜜水,顾莞宁坐下看着俩小孩,,视线停留在月月身上,“月月,这是你同学?” 第139章 ◎小客人◎ 月月扬着笑盈盈的小脸介绍, “小姨,他叫小叶子,是我的朋友, 过来找我玩儿。” 顾莞宁点点头表示知晓, 沉默两秒她转而问道:“小叶子一个人来的?” 小叶子温叶安神情镇定, 点头回道:“我自己来的。” 听见这话月月一脸震惊地扭头,目光中带着钦佩,“你自己来的?” 小叶子绷着脸, 镇定的神情中浮现一丝羞赧。 月月对着好朋友竖起大拇指,“我就不敢, 我家和小姨家隔了好远, 骑自行车要二十分钟,小叶子你一个人来,你胆量真大!” 直白的夸奖让小叶子下意识挺直腰板,抿着嘴露出腼腆的笑容, “没事儿,小月你不敢一个人来我可以送你。” 顾莞宁:“……” 她连忙出声打断两个孩子的交谈, “那家长知道你来找月月吗?” 小叶子重重点头,“知道, 我从家里出来前告诉了奶奶。” 顾莞宁在心里嘀咕,这孩子家长还挺心大。 独栋院子的家属区在本营区最北边,距离这边的宿舍区有十几里地, 哪怕营区里安全得很,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独自外出也难以让人放心, 何况还走了这么长一路。 “先吃饭吧。”顾莞宁拍板说道。 正是饭点,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 这会儿外面黑咕隆咚的, 站在阳台上往下瞧只瞧得见楼里洒出去的灯光。 晚饭吃得也简单,蒸了碗白菜粉条,加了两块排骨,再一盘蒜苗炒鸡蛋,配馒头和红豆小米粥。 两个人吃原也准备得不多,还好临时加的是个孩子,不至于上门来让人干看着。 三人一人占了一边桌子,面前摆着一碗粥,顾莞宁先拿了个馒头,紧接着小明月拿了一个掰成两半,分给小叶子一半。 温叶安接过来没有立马下嘴,不好意思道:“谢谢小月,谢谢顾小姨。” 听见这话顾莞宁回道,“不客气,吃完自己拿。” 幸亏这小孩不见外。 说完,顾莞宁用还干净的筷子夹了排骨分给俩人,她给自己挑了一筷子粉条,“吃吧,多吃鸡蛋。” 看看自己和好朋友碗里的排骨,再看看顾莞宁面前空空的碗,小叶子突然涨红了脸,把菜碗往小明月那边推了推,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不喜欢吃肉,我喜欢吃菜!” 小明月歪头看过去,“上次我去你家,林奶奶还说你挑食只吃肉不吃菜。” 小姑娘的表情有震惊有疑惑,不加掩饰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好朋友,让小叶子涨红的脸又红了三分。 这下跟刚煮熟的螃蟹壳有的一比了。 小叶子缩回手,小声提醒:“我吃了,你小姨就没有了。” 在楼下疯玩了好一阵,小明月早就饿急了眼,捧着粥碗喝了两大口,咽下去清清嗓子安慰道:“你先吃,这块算我的,我用自己的排骨换小姨这块。” 说着她将自己的菜碗推了推,仰头看顾莞宁,“小姨可以吗?” 小叶子也跟着看过去。 “今天的就算了,用明天的换吧。”顾莞宁笑着说道:“月月你朋友第一次上门,也没准备别的,先将就着吃。” 小明月夹起排骨开始啃,小叶子左右看看顾莞宁和好朋友,也夹起排骨咬下去。 “下次你去我家,我也请你吃好吃的。”小叶子对小明月说道。 两个孩子大口吃着馒头和菜,捧着碗喝粥,嘴里没东西了再凑到一起说悄悄话,一顿饭倒也宾主尽欢。 顾莞宁吃了小半块馒头喝一碗粥就下了饭桌。 她这两天不舒服没什么胃口,腰酸不说小腹还阵痛,简直坐立难安,躺着又怕弄脏了衣服。要是程砚洲在就好了,晚上能给她暖肚子。 切了只梨子给俩小孩,顾莞宁去床边的书桌收拾稿件。今上午她把第三册 最后几个小章翻译誊抄完毕,下午检查一遍没发现错误,就等什么时候再去市里交给柳丽英。 这份工作结束顾莞宁也就真正闲下来了。 但她不是能闲下来的性子。 找工作是别想了,市里的工作要花大钱才能买到,而且显见她如果在市里工作就只能一个人住自家的房子。外头多乱,她一个人住指定不安全。 等营区的分配也不现实,多少家属在她前面等着呢。 捋了捋自己的计划表,顾莞宁决定把复习这个项目提到手边来。 她念书早,穿到书里之前正在读大二,高中那些知识离她不远不近,要捡起来很快。 唯一让顾莞宁重视的是政治科目,毕竟不是土生土长在本年代的人,再怎么说思想观念上都很难转变过来。好在她遵纪守法,日常生活完全可以应付,就怕到了考场上一个不留神漏了馅儿。 拾掇好书桌,顾莞宁瞥了眼角落的小闹钟,晚上七点过十分。 “小叶子,待会儿有人来接你回家吗?” 俩萝卜头齐齐扭着脖子看过来,眼神透着茫然。 小明月捏着块梨子吃得咔嚓咔嚓响,回头问好朋友:“是林奶奶来吗?” 小叶子也在吃梨子,可他突然就觉得梨子不甜了。 “我、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声若蚊呐,再抬头看向窗外。 夜晚黑洞洞的,冷风呼啸。 他有些不太敢一个人走路。 顾莞宁觉得不大对劲,又问他:“家里人知道你来?” 小叶子点头,“嗯,知道。奶奶那时候在睡觉,我就跟赵阿姨说了。” 家里人知道就行。 顾莞宁道:“接着吃饭吧,待会儿我送你一趟也行。”她转头和小明月商量:“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出门前送你去李嫂子家,你和小花小兵玩儿,记得讲礼貌。” 小明月用力点头,“嗯!小花姐家里有连环画。” 旁边小叶子眼巴巴看着,“什么连环画,市里的书店有吗?” “我不知道,你也想看吗?”小明月叭叭叭地,三两句就和小叶子商量好,等他明天再来就带他去小花姐姐家看连环画。 一顿饭结束得很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太路饿急了,小叶子一人就吃了拳头大的整个馒头,菜也吃了不少,粥更是喝了两碗。 看他还像没吃饱似的,顾莞宁给拿了两张脆烧饼,就着半碗粥和小咸菜又吃得渣都不剩。 家里有阵子没人去过市里,糕饼点心之类的仅有表姐带过一包绿豆糕,是给月月晚上饿了填肚子吃的。 倒是奶糖巧克力不少。 昨天她去二哥宿舍的阳台上拿东西,竟然又发现几大板的巧克力,亏得现在天气冷,二哥宿舍的暖气也没开,不然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顾莞宁给俩小孩儿一人装了几块奶糖,给月月的是让她分给朋友吃,她正在换牙,糖水一周都不能超过三口。 套上大衣围巾,顾莞宁先把小明月送去李嫂子家,才带着小叶子去车棚。 夜里风寒。 想着要骑一路自行车,顾莞宁就捡了件程砚洲的旧棉袄给小叶子披上。 托秦大爷把孩子送上车座,顾莞宁道了声谢,“谢谢大爷,我送完孩子就回来,麻烦您给留着热水。” “不麻烦不麻烦!”秦大爷背着手,叮嘱道:“天黑路滑,小顾你可慢点骑。” 又对小叶子说道:“孩子,拽着你顾姨的大衣,骑车的时候别乱动知道不?” 小叶子:“嗯,爷爷我记住了!” “行了,走吧。”秦大爷冲着摆摆手,目送俩人离开。 顾莞宁骑车并不快,约莫半个多小时才到家属院门口,对后座小叶子问道:“还记得你家住哪儿吗?不记得我就把你送去月月家。” “我记得。”小叶子吸吸鼻子,抬起冻得通红的手指了指前面的路,“我家在小月家隔壁,往左再往右走就是小月和孟奶奶家。” 左右……南北…… 顾莞宁很是反应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想象了一幅两家的地理位置图。等想出来,车也到了表姐家口。 表姐家的院门一直不关,望进去能看到屋里灯亮着。 干脆她就带着这小孩儿进了院子。 过来开门的是江家二老的警卫小周,“顾同志来了。” 刚从医院回来,二老和谢晓晨正在吃饭。 听见是顾莞宁,谢晓晨端着饭碗就迎过来,“小晚你来得正好,我 璍 ——月月是不是长高了?” 视线落在顾莞宁身后那个矮墩墩身上,谢晓晨定睛看了会儿才发现这不是自己闺女,她表情疑惑:“不对,这不是林大娘家的小孙子吗?” 小叶子搓着手心取暖,忙仰头喊人,“谢婶婶好。” 把俩人带到饭桌跟前,江老太太赶紧给沏了缸红糖姜茶一人一杯祛寒,谢晓晨则急匆匆去隔壁喊林大娘过来接孙子。 那头家里,一听大孙子在隔壁家呢,正在招呼小儿子的林大娘都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小叶子啥时候去你家了?他不正在屋里吗?” 谢晓晨赶紧解释一遍,“这孩子自己到前头宿舍楼找我家月月,走了一个下午呢。他说他出门前您正在休息,就跟家里的赵阿姨说了一声。” 林大娘一听险些没厥过去,让小儿子陪着赶紧和谢晓晨跑了一趟江家。 路上谢晓晨边走边说:“您放心吧,孩子好好着呢,在我妹妹家吃了顿饭。这不天都黑了,她见没人接就自己把孩子送了回来。” “这孩子!真是谢谢你妹妹了啊。”饶是听见这么说,林大娘也不敢放心,“我睡过头了,下楼的时候见小赵把饭做好,我就以为小叶子先吃完回屋休息了,哪想到……哪想到……” 小儿子温季英在一旁安慰,“妈您别着急,小叶子肯定没事。” 三个人几乎小跑着到了江家。 等看到屋里安然无恙的大孙子,林大娘吊在心口那口气终于散了,上前一把抱住孙子,左看右看又气又心疼,“你咋不跟奶说一声呢?走了那么长道儿难受不?” 小叶子摇摇头,“不难受。奶奶,我和赵阿姨说了要去找小月的。” “看你手凉的。”林大娘拉来小儿子的手包着大孙子的手取暖,“你赵姨没跟奶说。” 江老太太道:“小赵八成以为孩子就是来咱家串个门的。” “嫂子,回家给小叶子烧热水泡泡脚,捏捏小腿,不然明天指定有得受。” 林大娘连着点头,“一定一定,真是麻烦大妹子了。” 江老太太:“不麻烦,这孩子没多大事就是吃得有点儿多。” 林大娘忙道:“我让季英给孩子揉揉肚子。” 她这一抬头才看到旁边安静坐着喝水的顾莞宁,“这是晓晨她妹子吧?” 顾莞宁抿嘴笑了笑,“大娘好。” “给你添麻烦了,改明儿我带孩子上门给你道个谢。” “不用的大娘。”顾莞宁说着,眼神求助表姐。 谢晓晨接过话来,“这都是小事儿,大娘您赶紧带孩子回家瞅瞅问问。” 再三感谢过后,林大娘带着儿子孙子离开。 顾莞宁紧跟着也往回走,走之前让表姐塞了一盒饺子当明天的早饭,她还道:“后天我放假,带你和月月去市里看电影。” “还有你那头发,早不就说想剪了么?” 顾莞宁点头,“我还想去趟阳大的出版社把稿子交了。” “行,一道就办了,到时候我开车,带上我公婆中午在国营饭店吃火锅。”谢晓晨豪爽挥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4 02:40:10~2023-03-14 04:0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細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去京市◎ 回到宿舍楼, 顾莞宁接小明月回家,洗漱一番,睡前跟她说后天去城里吃火锅, 把小丫头高兴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顾莞宁道:“后天表姐放假, 明天下班就来这里接你。” “那我要回家睡觉了?”小明月哼哼一声, 好奇问道:“小姨,你一个人睡觉不害怕吗?” 顾莞宁想了想,“还行。” 小明月立马拍着胸脯大声说:“我不怕, 我可以陪小姨。” “那好吧,跟你妈妈回家待两晚再来陪我。”顾莞宁点头道。 次日早饭刚过, 昨天来找小明月的男孩儿跟他奶奶就上门来了。 小叶子抱着饭盒跑到饭桌跟前, “顾小姨,我给你和小月带了肉包子,谢谢你昨天请我吃排骨。” 他奶奶站在后面,不好意思道:“小顾同志, 昨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顾莞宁给这位林大娘搬了张凳子,倒上热水, “不算麻烦,孩子没事就好。” 林大娘长得不高, 瘦瘦的,站得很直,眼睛又亮又有神, 留着头短发别在而后, 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精神。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哎哟可把我吓坏了, 我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出门了, 还来了这么远的地方。幸亏咱营区里头安全没碰到坏人, 不然我都没脸跟他爹交代。” “真是谢谢你了小顾同志,这次上门来突然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带了捆菜和几个鸡蛋。还有昨天小叶子裹的袄,回头我洗干净再给你送回来。” “大娘您太客气了,这我不能收。”顾莞宁连忙摆手。 林大娘坚持要送,“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咱窗口卖的菜。” “那菜我收下,鸡蛋就算了。”顾莞宁退一步。 一个鸡蛋五分钱,十个就是五毛钱,虽然自家鸡蛋就没断过,但拿出去却是份重礼,她不能收。 不得已林大娘只好把鸡蛋捡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孙子,问道:“我上来时看到这楼里的大姐围在一起说话,想下去瞧瞧凑个热闹,小叶子能让他留在顾同志这儿不?他带了作业,想跟小明月一起写作业。” 正在啃肉包子的俩小孩儿闻言看过来,小叶子说道:“奶奶你去吧,我可听话了。” 小明月重重点头,“林奶奶我会帮你监督他的。” 林大娘笑着说:“行,你们俩好好学习。” 把林大娘送下楼,顾莞宁回头对俩孩子说道:“你们两个吃完包子擦擦手再写作业,写累了起来走一走,渴了桌上有水,饿了有点心。” 小明月举手抢答:“我知道,不许自己提水壶不许靠近炉子,有事就喊小姨。” 顾莞宁抬手打了个哈欠,随便拿本书钻到床上,扯来被子歪头就睡过去了。中间起来去了趟厕所,给喝干了的搪瓷缸子加满水又接着躺回去,直到林大娘来接孙子回家吃饭,她才被小明月晃醒。 她是醒了,但林大娘看她这迷糊劲儿却不大放心,“闺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顾莞宁摇头,“还好。” 小明月倒腾着两腿给顾莞宁捧来杯水,对林大娘说:“林奶奶,我小姨身体不好,喝黑乎乎的药喝了很久还没好呢。” 闻言林大娘那就更不放心了,“要不我去喊大夫来瞧一瞧?” 顾莞宁放下搪瓷缸子连忙摆手:“大娘,不用喊大夫,我就这几天才不舒服,过去就没事了。” 林大娘了然,牵着小孙子往旁边坐下,“我就说呢,瞅闺女你脸色不怎么好,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头。” “这样,你回去接着躺一会儿,晌午饭我给你和小明月做。” 顾莞宁赶紧道:“不用不用,我打算带小明月去食堂吃。” 听见这话林大娘点点头,“也行,人还是得多动弹。那我们祖孙俩也跟你们一起?” 两个小孩儿一听高兴地差点蹦起来,等到了食堂一看,哈喇子又险些没兜住。最近打山上下来的猎物一波波的,食堂的伙食水平蹭蹭往上涨,还有好些是不要票的。 顾莞宁要了份红烧兔肉,一份就是满满一大饭缸子,有炖的糯糯的土豆块和筋道的粉条,兔肉软烂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再要上两个煊软的大馒头,香得人能把舌头吞下去。 林大娘要了份炖鸡块,开饭前两边换了一盖子的菜,这样花一份的钱就能吃到两样。 “这阵子食堂的荤菜都是用他们打的猎物做的,像野猪肉烧的红烧肉,没有肉票多给钱也能买。”林大娘提点顾莞宁。 上午的时候她跟楼里的媳妇儿们唠嗑,听了一耳朵小顾家的事,知道这家小两口刚来营区不久。听说小顾是个知青,经人介绍和当时还是营长的小程相亲,两人觉得合适就打了申请结婚,结婚后才随军来了阳市。 而且还听说前阵子小顾被举报了。 营里有家属被举报这事不算小,营区里的人差不多都晓得。早前林大娘听自家老头子提过,说是某个小营长不服气自己没升团长就搞小动作,被举报的女同志是受了牵连。 外头革委会的人未经批准就来营区抓两个团长的家属,这事在上头领导看来性质很恶劣。 林大娘想起她家老头儿说话时的语气,估摸着领导决定的处分应该不轻。 这些顾莞宁都不清楚,营区讨论自家事的时候她正窝宿舍里头养伤呢。 “不用肉票也能买?”顾莞宁有点惊喜,“这个兔肉都给了二两肉票呢。” 林大娘笑着道:“能,你就说你忘带了,偶尔两次三次的可以,多了不行。” 家里的肉票最好省下来留着过年,顾莞宁在心里盘算着,今天这顿吃肉,明天和表姐吃火锅,明天再过两天可以来食堂试试。 顾莞宁当即回道:“谢谢大娘。” 吃了快一周自己做的饭,再吃食堂大厨的手艺,顾莞宁失去的胃口浅浅翻了个身,和小明月把一缸子的菜吃剩了底。 虽然在她心里还是比不上程砚洲和小舅做得好吃。 在食堂门口和林大娘祖孙俩分开,顾莞宁带小明月回宿舍午休。 “晚上你妈妈过来吃饭,走的时候带你一起回家。等会儿起床,月月你记得把自己东西收拾收拾我给你装起来。” 叮嘱了一句,顾莞宁就撑不住睡过去。 许是上午睡多了,再醒来也才刚过一个半小时。生怕晚上睡不着,顾莞宁赶紧去洗了把脸清醒,等小明月也起床,她打开收音机跟小明月一起听了两篇外语课文。 这些课文翻来覆去地听,顾莞宁觉得换成自己早就听腻了。可是当下的环境就这样,学习资料少得可怜。 她教小明月用的还是此时大学外语课的课本,教了快一年能教得都教了,再往后以月月这个年龄理解起来很困难。 学一门语言重在听说读写四个方面,可能的话,顾莞宁想着还是要把小徒弟的阅读量给提上来。 “明天到市里,有时间带你去一趟书店,找找有没有你能看的书。” 小姑娘眼睛一亮,“我能自己挑吗?” “可以啊,挑你能看懂的。”顾莞宁点头说。 小明月高兴地捧起脸,“小姨,妈妈说今年带我去看姥姥姥爷。姥姥姥爷在京市,京市特别大,好多好吃好玩的。京市书店也比阳市的书店大吗?那书多不多?” “嗯?”顾莞宁拿出磁带收好,闻言说道:“是过年的时候去吗?” 小明月摇头,“我也不知道,妈妈说我要在京市过生日。” 小明月的生日是阴历十二月十三,看来下个月就得走。 “那今年就不能当面给你过生日了。”顾莞宁捏捏小姑娘脸上的婴儿肥,“明天吧,明天去市里,你有什么想买的小姨给你买,当今年的生日礼物。” 小明月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我想要哪吒的连环画,小姨可以吗?” 顾莞宁看着她道:“买!” 月月跳下凳子,一把抱住顾莞宁,欢呼道:“小姨最好了!” 给小姑娘拿了两块绿豆糕,顾莞宁带着她下楼找小伙伴儿玩耍,她自己则和同楼的大娘嫂子们唠了会儿磕。 主要是嫂子们唠,顾莞宁听。 营区里的生活虽然平平淡淡,但八卦趣事可不少。尤其这个年代还有家属院这种配置,工作完了走两步就是家,哪户打孩子哪户夫妻吵架第二天就能传得人人皆知。 顾莞宁在楼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先前她被举报还有上次杜治国的家人找上门来,不少人都帮了把手。 她长得白净好看,凑一堆唠嗑的时候坐着安安静静听大家说,偶尔被提一下也不怯场,还会分享自己知道的八卦。 更让人觉得舒服的是,小顾虽是大城市来的,有文化,但没有半点儿瞧不起人的样子。遇到大家不懂的,小顾会耐心地同大家讲清楚。要是赶上谁家孩子不会做作业,小顾也不嫌麻烦,随手就给教明白了。 再加上一点,小顾的丈夫最近升了团长,而楼里住的其他户都是连长营长家庭,虽说不在一个团管不到,但大家也不会刻意跟小顾过不去就是了。 最近天气冷,楼道里呼呼灌着风,楼里大家就找秦大爷要了把空房间的钥匙,把唠嗑聚会的地方定在了二楼最西边的宿舍。 正听后头家属院的八卦呢,月月敲门进来,“小姨,我妈妈下班了!” 跟大家说一声,顾莞宁抱着搪瓷缸子和月月往楼上走。 上了三楼,月月蹦蹦跳跳,高兴道:“小姨,妈妈买了糖炒栗子和烤羊肉!” “糖炒栗子?”顾莞宁加快脚步,“那快点走!” 一进门,谢晓晨就从阳台上探头,“我刚路上听说小窗口有鱼,小晚你去买一条晚上做糖醋鱼。” 顾莞宁两眼一亮,放下搪瓷缸子,顺手捞上小徒弟就迫不及待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4 04:08:23~2023-04-12 01:1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雨梧桐 1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调皮◎ 顾莞宁买东西向来不会只冲着一样买, 除了鱼,她还给小徒弟买了根糖葫芦,去食堂买了一饭盒的肉包子。 这次没带肉票, 打饭的师傅多要了两毛钱。 顾莞宁喜滋滋地往回走, 心想林大娘说得果然没错。 一回宿舍推开门, 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都没来得及脱外套,顾莞宁牵着小明月呲溜一下就跑到窗户边上,“好香啊!” 谢晓晨端着盆子起来, 阳台地上的筐里落了一层土豆皮,“打算炖个菜, 我看排骨没剩几块就和肉汤一起都加进去了。” “那鱼还吃吗?”顾莞宁把鱼拎起来。 谢晓晨找了个空盆接过去, “吃,还做糖醋鱼。”她解释道:“炖的菜我到时候装一饭盒带走,给月月爷奶吃。” “爷爷奶奶回家了么?”小明月扒着窗口,仰头问。 ”回了, 这些天忙,正休息呢。”谢晓晨说完定定看着她三秒, “你是不是胖了?” 瞅那小脸,圆了一圈总有吧。 听见这话顾莞宁也扭头去瞧, 见小徒弟呆愣愣抓着糖葫芦,出言维护:“长身体吧,吃得多很正常, 而且读书学习很费脑子, 吃点好的补补是应该的。” 虽然月月的饭量确实不小, 中午那顿小丫头自个就吃了一个大馒头, 还从她这儿要了一块。 另外一天三顿几乎天天有肉, 早午午晚和半夜各有一顿点心。 但不还有那句话么,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就是吃得多。 被师父一句话就安慰到,小明月开心地捧着糖葫芦啃起来,酸得包子脸皱成一团都不肯松口。 这年头糖精贵,小窗口卖的糖葫芦是后勤部的同志自己做的,糖衣薄薄一层,还不够一圈。 谢晓晨:“……” 她提醒道:“吃两个得了,待会儿还得吃饭。” 说完就不管小馋丫头了,谢晓晨问顾莞宁:“这几天没给她吃糖吧?按时刷牙了没?” 顾莞宁点头,“月月可听话了,都不用我提醒自己就把牙给刷了,吃完东西还主动漱口。” 谢晓晨沉默地表示,这听起来不太像我家那孙猴子。 她有些不敢相信,“真没闹着要吃糖?” 顾莞宁想了想,“没呢,见我吃糖都没闹着要。” 谢晓晨恍惚了一阵儿,点点头说道:“挺好。”顿了下她又补充一句:“那肯定吃饭也不用人操心吧。” 顾莞宁对这点是比较赞同的,“中午我们在食堂吃的,跟林大娘和她小孙子一起,月月自己吃完了一个馒头。” “中午吃肉了?”谢晓晨猜测道,不然她想不到这丫头不挑食的理由。 “红烧兔肉。”顾莞宁把饭盒递过去,“我买了肉包子,听说也是兔肉馅儿的,没用票。” “嗯,这阵子他们在山上训练,食堂和小窗口卖的都是野猪肉野兔肉,也就这些才可以不用票。偶尔一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再碰上个不好说话的当心人家说道。”谢晓晨捡了个土豆,边切边说:“我和你姐夫打算带月月去京市,在我爸妈家里过年。我工资里的肉票给你,过年必须得吃好,别省着。” 家里肉票的斤两实在不称手,顾莞宁没有推辞,大方应下,“谢谢表姐!” 继丰盛的午饭后,晚饭是更丰盛的一顿。 糖醋鱼、孜然羊肉和土豆炖豆角排骨,炖菜里加了粉条,细粉宽粉都有,炖得晶莹剔透,色泽浓郁咸香十足,外加一盘中午的剩菜。 再配上一碗大米饭,顾莞宁被自己手艺折磨的胃口再次迎来了春天,“太好吃了!” 左手边是矜持中带着急切不断夹菜的顾小晚,右手边是快把头埋进碗里的小馋闺女,谢晓晨坐在当中,看得是又无奈又有那么点心疼。 哦,心疼是对自家表妹的。 端看月月那胖了一圈的小脸她是心疼不起来的。 “慢点吃,锅里还有呢,当心烫。”谢晓晨分别给两人添了筷子菜,问顾莞宁:“你是不是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这小丫头吃了?” 顾莞宁忙中抽空,回她表姐:“没有,排骨我们都是一人一块。” 至于鸡蛋啊梅菜肉饼啊煎饼卷火腿之类的,就看谁饭量大了。 小明月夹起一块排骨给顾莞宁,“小姨,这是昨天欠你的。” 见谢晓晨不解,顾莞宁解释:“昨天月月的朋友来家里,正好是饭点,我就把排骨给她们两个吃了。” 提起这个,谢晓晨问道:“那孩子没调皮捣乱吧?” 小明月抓着筷子,抬头露出小花猫脸,一脸不赞同,“妈妈,小叶子是好孩子。” “知道知道,他是好孩子。”谢晓晨拍拍她的头发,“快吃饭,吃完去把你衣服收拾收拾,晚上跟我回家睡。” 小明月下意识去看顾莞宁,然后小心翼翼问谢晓晨:“妈妈,我还能来小姨家吗?” “你想来?”谢晓晨挺好说话,“你小姨方便的话就来,这段时间我跟你爷奶都忙,你爸也不在家,顾不上你。要是不来你小姨家,去你林奶奶那儿也行。” 小明月忙不迭道:“想来想来!小姨也同意的!”她扭头眼巴巴等着顾莞宁的反应。 顾莞宁其实有点想不通,她做饭又不好吃,为什么小明月这么想来她家?不过下星期谢小舅就回来了,有他在,至少伙食上不会再亏待这孩子。 “嗯来吧,正好能陪我。”顾莞宁道。 小明月高兴得眉飞色舞,够着手给两人夹菜,“妈妈吃肉,小姨吃肉。” 谢晓晨给面子的把肉吃下去,“好吃。”转头她继续跟顾莞宁说话:“等小程他们训练结束,月月她爸就能空出时间带孩子,得先麻烦你几天了。” “也不麻烦。”顾莞宁觉得小明月还挺省心的,“都用不着我督促,月月起床洗漱后自己就知道看书学习,吃饭也不挑,也讲卫生。” 谢晓晨:“……”完了完了,越听越不像自家娃。 她只好另起个话头,“明天九点半我来接你,咱们去国营饭店吃火锅。吃完火锅带你去剪头发,再去大学出版社,等回营区在我家吃了晚饭你再走。” ** 饭后谢晓晨带闺女回家。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啥闺女这么喜欢鹤庭和小晚兄妹俩?明明这边有一堆小叔小姑,那边还有亲舅舅亲表姨,以前也没见这丫头多喜欢往他们跟前凑。 不过谢晓晨也觉得,小晚是挺招人喜欢的,长得好看人也大方自然,越是见的人多了越喜欢这样的。 到家把车停下,谢晓晨从后座上抱孩子下来,问道:“这么喜欢你小姨?” 小明月用力点头,“小姨长得好看。” 谢晓晨:“就因为这个?” 小明月嘿嘿笑着,“小姨闻起来香香的,说话也好听,小姨聪明,懂得还多,我问什么小姨都知道……” “小姨做饭前都会先问我,买菜的时候会跟我商量……” 巴拉巴拉小丫头起了个头就说个没完,反正在她眼里小姨哪里都好,她就是喜欢小姨。 “小姨说明天带我去书店,给我买书和连环画,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书?什么书?”谢晓晨盘算着,带孩子去书店转转也行,多看书总不是坏事。 跟在她身后,小明月蹦蹦跳跳进了屋,雀跃的声音传到楼上,“是外语书,小姨说给我买能看懂的,我也可以挑!” 老两口从楼上下来,脸上笑呵呵的,“这是咋了瞧月月高兴成这样?” 谢晓晨随口解释道:“是小晚说给她买书。” “买吧,爷爷也给买。”老爷子揉揉小孙女的发顶,“前两天不是还说想要连环画么,都买。” 小明月仰头,抓着爷奶两人的手,晃着脑袋说:“小姨说给我买书,还有哪吒的连环画,我要一本就够了。” 老爷子立马改口:“对,月月真懂事,一本就够了,多了浪费。” 老太太在一旁道:“阳市的书店还是小了。晨儿你跟大康带月月去了京市,也到那里头的书店瞧瞧,孩子喜欢你看着合适的就买上几本。” 谢晓晨把带回来的饭菜腾到碗里,闻言应下:“嗯,到时候带她去。” ** 送走表姐母女两个,顾莞宁找出早就翻译好的稿件包起来,洗漱好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起得有点晚,看时间来不及熬粥,她泡了杯牛奶,加一勺鲜花酱,就着昨天买的肉包子对付了下。 听到表姐在楼下喊人,顾莞宁拿上东西立马出门。下楼匆忙,她的帽子歪了,谢晓晨见了抬手给她正好,“吃饭没?” “吃了,肉包子。”顾莞宁点头,跟着她走到车子旁边。 后座上坐了江伯父孟伯母和小明月,又见谢晓晨绕到驾驶位坐下,顾莞宁只好上了空着的副驾驶,转头好奇道:“表姐你会开车啊?” 谢晓晨熟练地点火启动,“有几年没开了。” 老太太给与鼓励:“小晨挺会开车,刚才过来一路稳当当的。小晚,这几天麻烦你照顾月月了。待会儿咱们先去书店,给月月挑几本书再去吃饭,到时候多吃点瞧你瘦的。” 顾莞宁回头问:“伯母,听程砚洲说我吃的药可以停一段时间了?” 老太太点头,“你喝药算着有一年多了,是该停一停把胃养养。” 老爷子也道:“待会儿给你瞧瞧脉。现在一周吃三天药,合适的话先改成一周两天,再慢慢改成一周一天。” 车子顺利开出营区,谢晓晨看着后视镜问:“小晚想不想学车,让小程或你二哥带你去机车连,两天就学会了。” 顾莞宁想起了自己考到一半的驾驶证,“学会了给发证明吗?” “证明?”谢晓晨摇头,“那没有,又不是汽车公司运输队。” 顾莞宁有些意动,反正她现在没别的事情,学个技能也不错,以后有了驾驶证再去考一个也简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2 01:18:36~2023-04-13 03: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西瓜头◎ 进了城, 一行人先去书店。 阳市的书店也不大,书自然也不多。顾莞宁之前来过几次,买教辅书工具书, 她和小明月用的词典就是在这里买的。 转了一圈, 顾莞宁没翻到适合徒弟这个年龄的读本, 外语读物都很少,像寓言和童话则是完全没有。 再想想这也挺符合现实情况的。 最后只挑了两本连环画就出了书店,再一看时间还早得很, 干脆又去了趟百货商店。顾莞宁也是有阵子没来过这儿了,称了两斤点心, 买了罐雪花膏和两瓶水果罐头。 出来的时候, 谢晓晨也提了不少东西,“昨天月月跟我睡的,半夜突然把我晃醒说肚子饿,幸好还有个剩馒头, 蘸鸡蛋液给她炸了一盘馒头片竟然全给吃完了?” 语气里满满是不可置信。明明昨天晚饭就吃得不少了,半夜起来那顿比这孩子平常吃饭的量还多。 “她在你那儿都这么吃吗?” 顾莞宁斟酌着讲, “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多,我觉得是因为小舅做饭太好吃了。”去国营饭店的路上, 她把这些天小明月的行程和伙食水平给表姐讲了一遍。 谢晓晨听完沉默良久。 一直到了饭店进了包间,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她才开口解释了顾莞宁多日来的困惑:“早饭不是肉饼就是火腿鸡蛋, 中午有排骨, 晚上有肉丸子, 吃这么好我都想搬你家住去了。” “月月在家不这么吃吗?”顾莞宁还觉得不够好呢, 她小时候每天都有鲜牛奶喝有大鸡腿吃, 吃腻了就再换一样。 那会儿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觉得牛奶腥不好喝,猪羊牛鸡鱼虾换来换去都一个样。 孟伯母呵呵笑道:“也这么吃,就是不天天吃。月月爹娘和我们老两个都忙,就早上那顿正经吃,中午和晚上孩子就跟着大人吃食堂,放假的时候才好好弄一顿。” “听小晚你这么一说,我琢磨着可以学学。炸一盆丸子再炖锅排骨,一顿捡上两三块热一热,不麻烦还能让孩子多吃点。” 谢晓晨在一旁点头,递给顾莞宁一杯茶水,“这阵子忙,先前炸了次丸子吃没了,过两天月月她爸回来让他再炸一盆。” 火锅清透的汤底咕嘟咕嘟开始冒泡,蔬菜鱼丸肉片陆续下锅。 谢晓晨突然发出感叹,“没想到你还挺会养孩子。” 顾莞宁眼巴巴瞧着翻滚的肉片,闻言转头指着自己,“表姐是说我吗?” 谢晓晨点头,含笑调侃道:“等以后你和小程有了孩子,孩子过得不知道该多舒坦。” 顾莞宁:“……”她干巴巴笑了两声,“会养孩子的不是我。” 那些肉饼花卷排骨都是小舅和程砚洲准备的,蒸菜的办法也是程砚洲教给她的。 这么一想…… “还是得看孩子什么样。”顾莞宁道:“月月就比较好养。”不像她,准备的那些东西没见吃多少。 正好菜和肉烫熟了,孟伯母拿着大勺子一人一勺,顾莞宁接了满满一碗,埋头一边吃一边思绪飞到天外。 其实吃得少不能怪她。 她本来饭量不小的,要是不隔两天得喝顿药,她吃得比小明月还多。 药不是一般得苦,难喝到舌头尝什么都没味道,喝完药人自然也没了胃口。喝药前还不能多吃,不然她真能吐出来。也就每月停药养胃的那段时间,她才能敞开肚子吃吃喝喝。 火锅食材不多,蔬菜就是白菜土豆萝卜老三样,外加一盘绿豆芽和一把嫩韭黄。羊肉倒是很大一盘,但五个人吃到嘴里后也就能尝个味儿。 反而鱼丸不算少,许是因为城里就有条大河,吃鱼方便价格也不贵。加上这个季节凿冰捞上来的鱼肉质鲜嫩又肥美,让顾莞宁吃了个过瘾。 还有嫩豆腐、豆皮、木耳银耳山菌和粉条等。吃到半饱再下两把面条,挑进碗里浇上山菌猪骨熬的火锅汤底,码上一勺白菜豆腐肉丁的卤子,掰一块五香芝麻饼配着吃。 一桌的菜最后除了点汤什么也没剩下。 谢晓晨算了算账,“今天就那羊肉和汤底比较贵,这顿总得算起来比咱们平时点菜还便宜。” 然而便宜也不能常吃,饭店也就冬天卖几顿火锅,提前放了信儿等人预约。有时候还没等放信儿呢,门路灵通的就先定完了。 今天这顿是谢晓晨在医院的同事转让给她的,不然这不年不节的自家要弄这么一桌且得费些功夫呢。 小明月撑得狠了,抱着肚子摊在椅子上哼哼唧唧,江老太太和谢晓晨轮流给她揉肚子。等差不多能下地走路,一行人提着步子晃悠到了隔两条街的理发店。 谢晓晨摸着孩子的头发,神情温柔语气冷酷:“你的头发也该剪一剪了。” 小明月弯腰一把抱住脑袋,小跑到顾莞宁身边,“我想留长头发,跟小姨一样扎辫子。” 谢晓晨反问:“你自己扎?” 小明月挺了挺胸脯,“我可以学!” 谢晓晨想都不想就回道:“你学不会。” 小明月气呼呼鼓着脸,扯扯顾莞宁的袖子,再对爷爷奶奶投以求助的目光。 老爷子老太太只笑眯眯瞧着不说话,儿子儿媳教孩子的时候他们老两口一般都不插嘴。 爷爷奶奶都不管,小明月就紧紧抓着她小姨这跟救命稻草。 谢晓晨给顾莞宁一个眼神,同时给她解围:“小晚你先去剪,剪完了咱们去出版社。” 顾莞宁抬脚想要进理发店,结果没抬动。 小明月死死抱着她的大腿不撒手,“小姨~” 顾莞宁:“……” 她夹在母女俩中间真的很为难。 “咳,我听说,小孩子把头发剪短可以养发。”顾莞宁说道。 谢晓晨没听过这个说话,不过她顺势点头,说道:“小孩子留长头发长不高,你看你多高,小姨多高?” 小明月仰视她小姨两秒钟,犹犹豫豫略松开了些顾莞宁的腿,改成抓着她裤腿,“那多大才能把头发留长?” 谢晓晨松了口气,上次让这孩子剪头发可是又哭又闹了一场,她连忙道:“转年你就八岁了,这样,再两年等你十岁就可以留头发。” 小明月嘟着脸,不情不愿点头。 剪头发的是个老师傅,手艺娴熟。按照顾莞宁的要求长度刚好到肩膀以下,还剪了一个薄薄的刘海。 理头发的功夫小明月早就把原先的不情愿抛到一边去了,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镜子里的顾莞宁。 “妈妈我也想剪那个刘海!” 谢晓晨看她一眼,“你剪了丑。” 小明月:“……” 她瘪瘪嘴,扭头找爷爷奶奶寻求安慰。 顾莞宁剪完坐过来,简单给自己绑了个麻花辫,一并就把额前的刘海和碎发给编了进去。 看得小明月眼睛又亮了亮,是以很爽快地哒哒哒跑到镜子前坐下,语气积极:“老师傅,我也想剪小姨那样的的头发。” 老爷子开口道:“都听她的。” 老师傅对上孩子态度又亲和几分,见家长都没反对,他也好说话得很,“那我试试。” 结果刘海是剪了,就是比较厚,弄成了后世大小孩人手一顶的西瓜头。 小明月和镜子里的西瓜脑袋对视两秒,差点儿没哇一声哭出来。 果然丑! 谢晓晨结账给钱,轻飘飘一句:“这可是你自己要的。” 瞬间就叫小明月把泪憋回去了,‘呜~’一声委屈地扑到顾莞宁身上。 没了半截头发顾莞宁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见小徒弟过来她抬手摸了摸西瓜头。小明月的头发乌溜溜的,又黑又亮发质很好,剪出来的西瓜头也好看,当然手感也不错。 摸完一把不算,顾莞宁又摸了一把,夸奖道:“好看,挺可爱的。” 小明月抬起红红的眼睛,“好看吗?” 顾莞宁点头:“好看,等回去我给你画张画儿。” 小明月眼睛瞪得大大的,沾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真的给我画吗?” 顾莞宁再三保证,小明月终于又成了先前那副无忧无虑的开心样,还去谢晓晨跟前闹要着要吃棉花糖。 老太太笑着跟顾莞宁说:“这孩子就是跟你亲。” 顾莞宁倒是觉得,月月跟表姐更亲。孩子都只跟外人懂事,只有对家里人才任性。 离开理发店,转道就开车去了出版社。 出版社在地下室锅炉房旁边,夏热冬暖,一路下来闷热得紧。 顾莞宁拿上袋子下车,这次只有表姐陪她,老爷子老太太带着小明月去学校里的公园散步,顺便去见个老朋友。 出版社今天值班的编辑不是常和她对接的柳丽英,而是另一名女同志,顾莞宁和她见过几次。 见顾莞宁拿着稿子过来,女同志瞧了眼,没多说什么利落地收了稿子,笑着对她道:“早前听丽英姐说顾同志要跟爱人回老家,还以为这稿子转年才能收到。” 顾莞宁心下疑惑,怎么瞧这位同志好像不知道她前阵子被举报的事?还力邀她继续翻译物理课本。 虽然这物理课本只剩下了一本。 顾莞宁正愁无事可做,犹豫两秒就接下了,还签了合同。除了这个,这位女同志又介绍了另一份工作,是给在编的小学课本画插画。 顺着斜坡走到地面上,顾莞宁才有心思低头看自己的新工作。 她怎么迷迷糊糊就接了下来? 还以为她在困惑怎么只剩下了物理课本没翻译,谢晓晨解释道:“先前你被举报,营区研究所的所长被请过去检查你那些稿子,他这才知道省里在找人编课本,所以给自己的学生朋友去了信请人一起出力翻译。” 顾莞宁恍然大悟,怪不得说‘剩下’。 她还有疑问,“我看出版社好像不知道之前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3 03:20:42~2023-04-19 06: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細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新工作◎ “那这是好事。”谢晓晨猜:“应该只有她们经理知道, 老所长跟她们经理挺熟,许是提了一句。我公婆说他先前还想请你翻译论文,你那时候正在养病不能出宿舍, 我就没跟你提。” 顾莞宁听了很是心动, “什么论文?” 她之前虽在读大二, 但刚好赶上政策要求大学严进严出,还没步入社会就开始007作息,所以竞赛没少参加各种论文也没少看没少写, 自学几门语言考几本证书也是顺便的事。 翻译和上辈子专业相关的论文,顾莞宁是自信有这个能力的。而且军区研究所是个不错的单位, 有背景有前途, 给研究所翻译论文不怕人来找麻烦。 再一个顾莞宁也怕把上辈子学的那些忘了,所以能有机会多看些论文对自己绝没有坏处。她还没考虑过以后做什么,但是进实验室或者研究所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看出她有意向,谢晓晨笑道:“知道你闲不下来, 回去就给你问问。” “听说是什么学术期刊,每个月都有好几本。以前都是老所长自己翻译再带所里的研究员讨论, 又忙研究又忙这个就有些腾不开手。这不前阵子一看你翻译的课本觉得挺好,来回问了很多遍儿, 最近可能是所里忙才没见上门。” 办完事儿天色还早,顾莞宁想去粮店买点杂粮豆子,干脆又去了趟粮店。 粮店在国营饭店附近, 边上就是集市, 集市上有个摊子卖的芥菜疙瘩特别呛, 顾莞宁买过几次, 谢晓晨吃着觉得还不错, 经常赶上人家出摊都得换上两三块。 来都来了, 这次也不例外,她们到摊子跟前的时候那老大娘一眼就认出谢晓晨是熟客,还给添了把松子。 顾莞宁也换了两块,琢磨着明早切吧切吧卷煎饼里头。 回去的时候路过国营饭店,谢晓晨下车买了一饭缸肉包子,顾莞宁没带多少肉票就买了一摞五香芝麻饼。 谢晓晨道:“晚饭咱扯点面条,家里有块五花肉,焖个面熬个粥,还有肉包子,怎么样?” 车子转弯,小明月在后座摇摇晃晃,一手扯一边她爷奶的袖子,闻言喊道:“我还想吃煎火腿片和鸡蛋,还想吃鱼!” “昨天不是刚吃过鱼吗?”谢晓晨朝后视镜望了一眼,提醒道:“坐稳当了,前面有个坑。” 顾莞宁紧紧抓着车顶的把手,好一阵摇晃后才平稳下来。幸好距午饭过了挺长时间,不然这么晃八成得晃吐出来。 一路晃回营区,车子先停在宿舍楼附近,顾莞宁飞快上楼把东西放下,喝口水进阳台翻出谢小舅战友寄来的那块火腿,切下一角用油纸包起来,再挖一碗肉丸子带着下了楼。 老爷子老太太经常去别的军区指导交流,全华国哪个省都去过,称得上是见多识广,看见那块火腿立马就晓得是猪腿上哪里的肉。 “这肉用笋丝或者山菌炒才香。”老爷子一时手痒,“我来炒吧,我记得家里还有干笋丝,是小晚让小程拿来的。” 老太太道:“我来,你去焖面。” 回到家先歇了歇,老爷子老太太轮流给顾莞宁把脉,然后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最后下通知说可以先停半个月看看情况。 顾莞宁高兴地差点儿蹦起来。 老太太笑着道:“先别高兴,要是停药以后情况不好还得继续。” 顾莞宁听话地点头,心想只要撑过停药的这段时间,往后努力吃饭努力锻炼身体,肯定不会有继续喝药的机会。 ** 闺女想吃鱼,谢晓晨去领这半个月东西的时候顺带买了两条。她公婆级别高,年轻时候那会儿流行供给制,生活需求交给组织,大家则专心工作。 鱼买回来,老爷子唰唰唰给片成片,撒料腌上一刻钟,裹面粉下锅煎了一大碗。 煎炸的香味溜出厨房,小明月猛吸一口空气,“好香!” 顾莞宁带小明月在客厅里画画,画的就是今天小姑娘的Q版,西瓜头、带婴儿肥的小胖脸以及笑起来缺了一颗的板牙洞洞,花棉袄花棉裤,一手大鸡腿一手糖葫芦,复制刚才她脸上的馋样,大眼睛闪亮亮垂涎欲滴地盯着面前一桌美食。 圆润轻快的线条勾勒出的场景活泼可爱。 直接就把小姑娘给看呆了,眼睛和嘴巴张得圆圆的,发出惊叹声:“哇~” 顾莞宁捏起画两角,竖起来展示给小徒弟,“怎么样?” “好看!”小明月猛点头,露出和画上一样亮晶晶的眼神,眼巴巴看着顾莞宁,“小姨我想学!” “学这个?”顾莞宁翻过画来看了眼,“我也是个半吊子,教不了你的。” 小明月不满地哼唧一声,拿着画去找厨房,“妈妈妈妈,这个好看,我想学这个!” 谢晓晨抽空瞥了眼,“你不是跟你小姨学外语吗?那个都没学好还想别的?” 妈妈不支持,小明月又去找爷爷奶奶。 江老爷子捧着画欣赏片刻,低头抬头打量孙女上下,发出疑问:“为啥画上你这脑袋比身子还大?” 老太太凑过去,视线来回对比,得出结论:“圆滚滚的才好看呐!”她问小明月:“你想学画画?” 小明月积极点头,“想学!” 慢悠悠晃过来的顾莞宁说道:“那得新找一个老师了,我也只学过一阵子。” 谢晓晨把择好的豆角切成段,闻言道:“干脆你随便教几天成了,我看她就是图个新鲜。” 听见这话小明月瘪瘪嘴,觉得自己被妈妈打击到了。 老太太咳嗽一声提醒儿媳妇,对嘟着嘴不高兴的孙女说:“你知道咱家最西边那户有个小哥哥不?他就跟他外公学国画,除了上学每天都要写大字练勾线,你见他出来玩过吗?” 小孩子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吃和玩,而不能玩绝对比不能吃还要残忍。 果然小明月面露退缩之意,只是依旧不肯放弃,“我不想学国画,我想跟小姨学这个大头画。” 顾莞宁刚想说点啥,老爷子发话了,“你学啥国画,不如跟爷爷学医!” 学医多好,光是那些药材药方就够孩子背的,学一辈子都不学不完! 小明月惊恐摇头,呲溜一下逃到顾莞宁身后,紧张地抱着她的大腿,仰着脑袋巴巴哀求道:“小姨,我想上厕所。” 顾莞宁:“……” 谢晓晨憋着笑,冲她俩摆手,“快去吧。” 顾莞宁一头雾水,被小明月带着去厕所等她蹲了个大号,直到表姐喊人才赶紧过去。 除了炒火腿和焖面,晚饭还做了炸鱼和北瓜滋油渣,团了南瓜饼,熬了红豆粥。饭后水果是青皮橘子,点心就是蒸的南瓜饼。 到了饭桌上,小明月头也不敢抬,给夹什么就吃什么,半点儿不敢调皮。 顾莞宁悄声问谢晓晨,“她为啥这么害怕?” 谢晓晨偷笑:“月月爷爷以前想让她学医,打小哄睡觉就用《神农本草经》和《伤寒杂病论》。” 顾莞宁:“……” 谢晓晨:“等孩子长大,别人家都学古诗,月月背医书。” 那晦涩难懂的医书就连大人看了都头疼,让孩子死记硬背就纯粹是折磨,是以等小姑娘上了学念了书,最讨厌的也是背课文。 谢晓晨幸灾乐祸地补充:“看这样她得老实阵子了。” 顾莞宁:“……”这是亲妈。 不过她还是说道:“有现成的老师,表姐你不如带月月去瞧瞧,万一就有天赋呢?我是半吊子水平,教她入门都够呛。” 谢晓晨想了想,“明天下午带她去,我上午还得去医院,下午才有空。” “但是我估摸着她见了就不想学了,你没听她说就想跟你学这个?她是图新鲜呢。” 顾莞宁心道,她今天画的那个着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放到这个时候来看也确实挺新鲜。 饭后吃完水果点心,又喝了杯老爷子沏的茶,天黑得差不多,顾莞宁就打算回宿舍了。 留下自家明天早饭的份量,谢晓晨给她装了两个大饭盒拿着,“棚里有我前天骑过来的自行车,正好你骑回去。” 顾莞宁站起来,这家人紧接着都站起来。 顾莞宁接过饭盒,走到外面车棚推自行车,到了门口回头一瞧,三大一小都在身后。 顾莞宁沉吟着问道:“都是来送我的吗?” 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我去严所长家,他要知道你能给研究所翻译论文得乐上天!” 老太太牵着小孙女,也笑着说:“我带月月去东边瞧瞧人咋画画的。” 谢晓晨问道:“我本来打算明天带她去的,现在去合适吗?” “没事,赶上饭点还能蹭一顿。”老太太随口道。 好吧,只有表姐是来送她的。 顾莞宁骑车离开的时候,身后小明月还喊道:“小姨,你等我明天就去陪你!” 谢晓晨:“行了,让你小姨好好睡两天觉吧,大半夜还饿得要爬起来吃东西。”这还不算,非把人摇晃醒。 小明月哼唧道:“是小姨让我把她叫醒的,小姨怕我吃东西噎到。” 回到宿舍,顾莞宁先泡了杯牛奶,接着去冲热水澡,出来后把牛奶喝完直接上床睡觉。 谁让有了医嘱,她可以停半个月药观察情况。 第二天起床精神大好,顾莞宁想起表姐的话,不得不说养孩子费心又费力。 起床洗漱后,她来到阳台,先把红豆粥熬上,接着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她是吃煎饼呢?还是吃五香饼夹火腿和芥菜丝呢?或者吃焖面?要不吃兔肉包子? 顾莞宁最终选择了煎兔肉包子。 吃饭的时候她又开始发愁,家里还有这么多吃的,就算再能放也不能一直就这么放着。 不过算算时间,谢小舅应该要回来了。 第144章 ◎坑娃◎ 今天一天顾莞宁给自己安排的菜单是: 早饭, 红豆粥和兔肉包子; 午饭,红豆粥和焖面炸鱼; 晚饭,红豆粥和煎饼丸子。 上午看需要插画的课文选段, 下午熟悉物理课本。 饭菜都是现成的, 十一点过半顾莞宁才捅开炉子热饭。焖面有满满一饭盒, 她估摸着自己的饭量多添了两筷子。昨天在集市换了咸菜,她也切了一小块。 饭刚热好,家里就来人了。 “小晚, 来开门!” 一听是表姐的声音,顾莞宁踢着鞋子小跑过去开门, “表姐你怎么来了?还拿了这么多东西?” 谢晓晨两手都没空着, 胳膊还夹着包裹,“快接下我左手这个。” 她左手边是两吊油纸包起来的东西,看形状像是肉和饼,顾莞宁脑海里不停冒问号。 顾不上跟她解释, 谢晓晨就地把东西放下,说着话往外走, “楼下还有,我得再跑一趟, 小晚你把东西归置归置。” 顾莞宁:“……” 她低头看,脚边摆了一地。 “这是发财了?” 她嘀咕一声,穿好鞋开始收拾东西。不清楚这一堆到底有什么, 顾莞宁都尽可能轻拿轻放, 从门前移到床一侧空地上。 不一会儿外面又有了动静, 顾莞宁连忙出去接应。这次表姐拎了几个大桶, 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 把东西都搬上来, 谢晓晨锤着胳膊坐下, 先歇了片刻才说:“这是小叔寄来的,还有我弟找的稀释精油的溶剂。听他说厂里都用这个,你看看能不能用。” “小舅已经回来了吗?”顾莞宁正蹲在地上开包裹,闻言问道。 谢晓晨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没呢,他临时去津市看望长辈,估摸赶不上冬至回来了。” 她指了指边上一个木盒子,“那个,那里头是奶油蛋糕,得尽快吃了才行。” 顾莞宁挪过去打开盒子,挺大一个蛋糕,有些地方都融化了,“只有这一个?我切一角,剩下的给月月拿回去吧。” “别都给她,你看她都吃多胖了?那胳膊比你粗一圈、不,两圈了都!”此时此刻,谢晓晨看顾莞宁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对孩子无脑宠溺的熊家长。 顾莞宁何其无辜,“可我也吃不完呀,蛋糕放不住,我吃不完它就坏了。” 谢晓晨一想说得也是,“那给她切一角,给林大娘家的小叶子留一角,她昨天还新认识了个瓜子哥哥,给那孩子也留一块,剩下的给你姐夫的几个侄子侄女送过去。” “新认识的?”顾莞宁稀奇道:“大名就叫瓜子吗?” 还是名字里带个‘瓜’字? “那应该不是。”谢晓晨回道:“她昨天不是跟我婆婆去瞧人画画了么,就是看这个瓜子哥哥画的。这丫头还带了你的画,给人唐老爷子掌了掌眼。” 顾莞宁:“……”她看是丢人现眼吧。 看她一下子呆住,谢晓晨噗嗤笑出声来,“唐老爷子还夸你的画了,说你那画重在神似,很是难得。”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顾莞宁险些恼羞成怒,“表姐!” 人家老爷子是国画大师,她随手涂鸦的画怎么能入眼? 她鼓起脸颊气呼呼道:“哼,不给她蛋糕了!” 听见这话谢晓晨却眼前一亮,“这样,把月月的蛋糕放你这儿,今天就让她看着两个小伙伴吃,明天她来你再吊一吊她。” 顾莞宁呆了呆,“啊?” 她瞧着表姐脸上跃跃欲试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不敢相信这是从亲妈嘴里说出来的。 三十六度的体温竟然如此冰冷? 谢晓晨撸起袖子,说着就要实践她那个坑闺女的计划,兴冲冲道:“给我,我来切。” 眼睁睁看着她把蛋糕盒子夺走,无力阻拦的顾莞宁:“……” 她沉思着继续拆包裹,心想,或许表姐的教育方式是所谓的‘人生的苦先在父母那里吃够了,以后步入社会的苦才能不放在眼里’。 蛋糕切成了八角,听见喊她去吃,顾莞宁洗把手,挑了个勺子挖一块送进嘴里。奶油蛋糕几乎入口即化,奶油丝滑香甜,糕点层也特别软,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甜了。 齁甜齁甜的,吃了两口顾莞宁就受不了赶紧停下来,“表姐你帮我拿一下茶叶盒子,我泡杯茶喝,这个太甜了。” 在橱柜里找到茶叶盒子递过去,谢晓晨随手抽了个勺子?一块尝了尝,疑惑道:“这不刚好吗?比普通的点心好吃多了。”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一年多,顾莞宁是清楚大家对于甜味的阈值有多高的,像那种齁甜的冰糖,楼下小孩儿一次含两块都不嫌多。 茶水解腻,把嘴里那股直冲天灵盖的甜味冲走后,她把蛋糕推到一旁,问谢晓晨:“表姐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谢晓晨点头,“在你这儿吃。小叔嘱咐我买块肉给你炖了,再蒸一锅肉包子。” “……”顾莞宁小声强调:“其实我也会做饭的,而且还有食堂。” 轻笑一声,谢晓晨道:“你做的饭留着给你家小程吃吧,他身强体健的,你不行你得吃点好的。” 顾莞宁:“……”她还是继续拆包裹吧。 一堆包裹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有。 表姐在阳台厨房做饭,她就拆一件报一下,“有一只烤鸭……还有糕点像是……”她尝一口说道:“是鲜花饼。” “米线、梅干菜、太妃糖……奶粉……咸鸭蛋……还有一只生鸡?” 拔了毛的生鸡。 衣服有两件,红色毛衣和红色大衣,还有几块不同颜色的棉布,水红色、水蓝色、翠绿色和鹅黄色,以及两张嫩黄色的毛毯。 最后一个包裹比较小,有一排雪花膏,最大盒子的那种,和一包膏药贴。 “表姐你看这个膏药贴,风湿病能用吗?”顾莞宁把东西递过去。 年中的时候后勤部有一次免费体检,外公几人也被安排瞧了瞧,后来孟伯母找机会瞅了眼病例,确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风湿病。 再寄东西的时候顾莞宁也都注意买对症的药。 谢晓晨转身看了眼,说道:“这个是治跌打损伤的,风湿病的膏药贴小叔已经寄给了顾老爷子。刚好我们这阵子忙,来不及给你外公他们做膏药,听小叔说那是京市老药房的秘制膏药。” 顾莞宁愣了下,“哦,小舅想得真周到。” 她又指着衣服和布问:“这两件衣服表姐你喜欢哪件?” 谢晓晨头都没抬就回道:“那是给你买的,给我我可穿不下。棉布和毛毯也是,除了吃的东西放不住的你给我分点,别的都是你的。” “都是给我的?” “雪花膏呢?这么多我得用好些月呢。” 顾莞宁看着这一地东西,觉得谢小舅实在太破费了。就算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看在外公和二舅妈的面子上,这些东西也非常非常多。 目前为止,这种满地都是包裹的场面她只有在上辈子自家收亲朋好友年礼的时候见过。 再对比一下不同年代各种东西的价值,很明显又是谢小舅胜出了。 她有些好奇,“我之前听说,小舅是我外公的学生?” 谢晓晨道:“嗯,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小姑和小叔俩是一起长大的,在津市我老奶奶家里待到十三四岁,后来才回京市。” “听我爸说小叔读过大学,他那时候的老师是顾老爷子,就因为这个小姑和小姑父才认识呢。” 顾莞宁心说,这就连上了。 她又想起原主的亲生母亲,可能也是她的亲生母亲。顾莞宁现在有些相信又有些怀疑,网上那些前世今生的离奇说法。 她小心问道:“那小舅认识我妈妈吗?” 谢晓晨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拆完包裹就该归置了,顾莞宁蹲得腿麻,起来坐到窗户边上歇着,打算待会儿再收拾。 表姐正在给肉焯水。 顾莞宁想了想,说道:“我买了好多排骨呢。” 谢晓晨缓缓抬头,“……我又不瞎。”她指着细绳上挂了一排的野猪排骨,“你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大前天来还没有呢。 顾莞宁挺了挺腰板,自豪道:“棉绳是早就绑好的,排骨是今早做饭的时候挂的。听同楼的婶子们说,这样做饭的油烟熏出来的肉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不错。”谢晓晨点着头说道:“正好你家做饭油烟大,熏排骨上也不算浪费。” 顾莞宁一头黑线滑下来,这算什么说法? 不多会儿肉就熬上了,谢晓晨拿平底锅热了热煎饼,卷上薄脆鸡蛋片火腿片和生白菜,抹上辣椒,一口咬下去,感叹道:“可算是尝到了你做的煎饼果子。” 顾莞宁吃面的动作顿住,皱起眉眼神疑惑。 她根本就没沾手,哪里就是她做的了? 谢晓晨只顾吃,没看到她的表情,说道:“我瞧筐里煎饼不多了,都让我拿走吧,明天早饭就吃这个,又好吃又方便。” 顾莞宁点头,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没了煎饼还有肉包子和五香饼,偶尔她会去食堂买油条,根本不缺吃的。 慢悠悠地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再把东西归置好,两人打算休息了。 谢晓晨躺在闺女的铺盖卷上,盖着闺女的被子,打了个哈欠,开始睡前闲聊。 “你跟小程明年还打算回北江省吗?” 顾莞宁拥有让无数失眠患者羡慕的一秒入睡技能,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回道:“嗯,回。” “什么时候?”谢晓晨盘算着自己到时候该搭点什么东西,这回没来得及准备。 顾莞宁迟钝的意识转了转,“开春,天气暖和以后吧。” 程砚洲说南河县冷,赶不上过年就赶个暖和的时间,回去以后带她去老大夫那再把把脉。 “什么时候回来盘算好了吗?其实你这身体受不了凉挨不了热,下年可以让小程申请去连市,连市有海,夏天不像阳市这么热。” 说完这个谢晓晨往旁边一瞥,就见小表妹已经抓着棉枕睡着了。 第145章 ◎新来的政委◎ 午后有了冬日难见的好天气。 日晕高照, 晒得暖烘烘的。 楼前的空地上陆陆续续有人凑堆,纳鞋底、织毛衣、补衣服,三三两两说着闲话。孩子们在一旁玩笑打闹, 撒欢儿一样又跑又跳。 孙大姐领着两个男同志来到楼下, 瞬间就吸引了唠嗑团伙的注意力, 纷纷停下闲话竖起耳朵。 先出声的是楼里的一个大娘,笑着问孙大姐:“小孙咱这儿有啥事不?听说你男人被部队推荐去京市的军校念书,这是要成大学生了?” 提起这事, 孙大姐那是又自豪又犯愁。 按理说她男人被推荐去念大学是荣誉,也是机会, 是个大好事。 但一来, 两边爹娘都说让她也一起去京市,她男人也是这意思,说是去了学校能跟着一起上课一起进步。另外组织也给安排工作,等念完书再回来直接进部队机关。 她是不想跑来跑去的, 而且京市人生地不熟,别到时候连个说上得话的人也没有。 二来, 底下还有仨孩子呢,上学吃饭都得让人督促着才放心。她和孩子爹都去京市的话, 三个孩子只能托公婆照顾,想也知道肯定管不住。 孙大姐笑了笑,“侥幸, 侥幸而已。我家老林入伍前是初中生, 后来在部队边工作边学习才拿了高中毕业证, 许是领导觉得他学得还不够, 这才推荐去大学继续进步。” 这就属于谦虚了, 听到这话大家只笑了笑。 孙大姐没忘了正事, 给众人介绍身后的两位同志:“这是宿政委,接替我家老林的工作,是个大学生!这位是宿政委的秘书,小关。” 刚说林政委要去读大学,这马上就见到了真正的大学生,大家的眼睛唰一下就亮起来,跟进动物园看老虎狮子似的,那叫一个稀奇。 先瞅长相,白白净净的,五官清秀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瞧着有点子冷淡。长得不咋高,跟营里动辄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兵比有些矮。戴了眼睛,胸前的布袋里别着只笔,站得很直,腰板倍儿挺。 感觉自己被当成猴儿打量了,宿成林面如死水,心里却波澜不断。他做思想工作最怕的不是憨厚老实的兵,而是这些难缠的大娘婶子,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 想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依旧遭不住来自大家亲切的问候。 “宿政委瞅着年纪不大,有对象没?” 宿成林:“……” 孙大姐及时出声解围,“有了有了,人小宿都结婚有孩子了,爱人是学校老师,长得可漂亮。今天我过来是带小宿看宿舍,后天他和她爱人就带女儿搬过来,到时候空的闲的大家都搭把手。” “放心吧!” 这可是七十年代初的东北部队营区,再没有比这地方的人更热心了。 就有人问了:“宿政委打算住几楼,咱一楼没住满,二楼住了几户,三楼是程团和小顾她们一家住的。” 孙大姐笑着对宿成林道:“先前就跟你提过,咱们336团的团长就住这栋楼,你们住得近往后交流工作也方便。” 宿成林却想起了在这边听到的消息,“我听说,负责这次裁军的首长也住在这里?” 孙大姐点头,“是这样,谢首长也住三楼。” 宿成林沉吟道:“我需要去拜访一下吗?” 楼里有家属回他:“首长好像最近不在。” 孙大姐说道:“我带你上去看看。” 三人转身进楼,从一楼看到三楼,最后停在三楼312门前。 听见敲门声,顾莞宁擦脸的动作顿住,探出身体,“谁呀?” 谢晓晨也站起来,盯着门等回声。 孙大姐:“我,小顾你孙大姐!” 霎时顾莞宁心一提溜,不由自主想起上次…… 她问:“孙、孙大姐,您一个人吗?” “不是,我还带了人,是咱们336团的新政委!”孙大姐反应不慢,想着又补充了句:“不是坏人,小顾你放心开门!” 顾莞宁转头求助表姐,谢晓晨迈着步子过来,示意她继续擦脸。 门一打开,谢晓晨先确认来人身份。 ——孙大姐她熟,以及两个身穿军装很有军人气质的男同志。 她略微松了口气,背着手示意让顾莞宁放心。 把毛巾扔盆里,顾莞宁凑过去,“孙大姐来是找我爱人吗?他们在训练。” 孙大姐摆手,“这事我知道,我家老林也跟着去了。来,小顾,这位是咱们336团的新政委,姓宿,他和他爱人这两天就搬过来,我带他来认认门。到时候小顾你负责带宿政委的爱人熟悉熟悉环境。” 顾莞宁点头应下,“这个没问题。” 孙大姐又对宿成林介绍:“宿政委,这是程团的爱人小顾,这位是小顾的表姐谢大夫,也在咱们营区工作。” 打量两眼未来搭档的爱人,心想瞧着年纪还不大,长得很漂亮,宿成林颔首问好,“麻烦顾同志了。” 谢晓晨出声问:“宿政委打算住几楼?” 闻言孙大姐转头看宿成林,依她看一二三楼都有人空处,住哪层都方便。 宿成林想了想,说道:“六楼吧。” 顾莞宁:“?!” 她心中顿时对这位新来的宿政委肃然起敬。 孙大姐能怎么办,她只能带人去六楼选宿舍了。 目送三人离开的背影,顾莞宁感叹道:“真有勇气!” 谢晓晨忍住笑,“赶紧进来吧。不知道这个宿政委和他爱人好不好相处,他跟小程在一个团,往后两家可少不了来往。” 顾莞宁一听也是,部队家属院的配置方便是方便,但家庭和工作容易混淆在一起。她安慰自己道:“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行,实在相处不来我还能借口身体不好减少来往。” 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不多会儿,就在表姐妹俩人商量晚饭的时候孙大姐又来了,“我过来借杯水喝。” 顾莞宁给她倒杯水,问道:“宿政委已经走了?” 孙大姐摆摆手,“没呢,他和小关去楼下要打扫的家伙式儿去了,定了在五楼住。” 谢晓晨笑道:“六楼是太高了。” 孙大姐‘嗨’一声,“住不惯再往下搬嘛,反正这楼里空宿舍多。”她一拍大腿,说道:“对了,最新下的指示,研究所和卫生所的同志年前统一安排住进新建的宿舍楼。” 顾莞宁竖起耳朵,“这栋楼要搬来很多人了?” “我听了一嘴,好像是从前往后住,最前面那栋空到年后,安排一批随军家属,应该轮不到你们这栋。”孙大姐站起来,“不说了,我得赶紧去后勤部申请床柜,最好明天就给搬进去。” ** 晚饭没多久谢晓晨就离开了,除了蛋糕,还带着半盒红烧肉和剩下的煎饼。原本还打算蒸一锅肉包子,时间不够就把肉下锅煮了煮,天气凉放得住,想吃的时候切两片炒回锅肉。 顾莞宁也很快洗洗睡,第二天被某个活泼的小朋友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喊醒。 “小姨小姨,我妈妈说你给我留了蛋糕!” 门一开,小明月就冲进来,顾莞宁只感觉腿一沉,被这孩子紧紧抱住。 “你先撒手,蛋糕在柜橱里放着不会跑,我去洗把脸先。”顾莞宁捏捏小姑娘的脸颊肉,商量道。 小明月爽快放手,“小姨从来都不骗我。”说完,她扭头重重哼一声。 身后被堵在门外的谢晓晨:“……”她咳嗽一声,心想我不回应就当这话没说过。急着上班,她赶紧说正事:“小晚,这是严所长给的期刊,目录页上画了圈的是需要翻译的论文。你瞅瞅,选一篇翻译,到时候给严所长过眼,合格的话这些期刊都交给你翻译。” 顾莞宁接过那本杂志翻了翻,问道:“有说什么时候交稿吗?” 谢晓晨:“没说,不过肯定是越快越好。” 顾莞宁点头,“我记下了,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快翻译出来。” “我得赶紧上班去了,她还没吃饭,你记得弄她那份。”没等说完,她人就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开。 顾莞宁迅速洗漱,熬粥煎肉包切咸菜,终于吃上了早饭。 “昨天表姐炖了红烧肉,晌午就用肉炖个菜,蒸大米饭吃怎么样?”顾莞宁问。 小明月吃得两颊鼓鼓,嘴里装满了东西,只能点头表达意见:“嗯嗯!” “寒假作业你都写完了,接下来这阵子除了继续学外语,空闲时间可以下楼找其他小朋友玩耍。” 话音落下,顾莞宁就见到对面小姑娘唰一下两眼亮如灯泡。 想了想,她又道:“或者,你想不想提前学下个学期的课程?这样等开学后,惊艳老师和同学,让他们大吃一惊!” 小明月顿时眼睛不亮了,嘴也不馋了,犹犹豫豫不敢吭声。 顾莞宁不觉好笑,“好吧好吧,不吓你。吃完饭你就能下楼,跟她们丢绣球玩。昨天天气好,楼下小孩儿们玩得可热闹了。” 小姑娘暗下去的眼睛又亮起来,大口啃包子喝粥像在跟时间抢时间一样。 呼噜呼噜喝完粥,小明月跳下凳子,仰头期待地看着她小姨。 顾莞宁冲她点点头,“去玩吧,午饭前我喊你就回。” 小明月大声回道:“知道了!”兴冲冲朝外跑。 结果没两秒孩子又噔噔蹬跑回来,扶着门框报信:“小姨,有人来了!” 顾莞宁扭头看过去,紧张道:“那你快进来,把门……”话说到一半,人就到了门口,出现在小明月身后。 是个年轻的女同志。 李向晴刚走过来,就见先前看到她就跑的小姑娘哒哒哒朝着屋里一个漂亮女同志跑过去。她看了眼宿舍号,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这里是336团程团长的宿舍吗?” “是,请问你是?”顾莞宁站起来,把小明月带到身后。 李向晴:“我姓李,叫李向晴,我爱人叫宿成林,他昨天刚来过。我们今天搬到这栋楼,就在二层。” 姓宿,顾莞宁恍然大悟,“我姓顾,顾莞宁。你是宿政委的爱人?”她忙道:“你要进来喝杯水吗?” 李向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就麻烦了。”她看着小明月问:“这是你和程团的女儿?” 不等顾莞宁开口,小明月从她身后探头,声音清脆:“李阿姨好,这是我小姨,我叫江明月,我妈妈叫谢晓晨。” 李向晴愣了下,反应过来夸奖道:“这孩子真机灵。” 顾莞宁揉揉小明月的头发,“下去玩吧。” 小明月迈着步子,乖乖巧巧出了门。 顾莞宁带李向晴到书桌前坐下,“刚在吃饭,我去给你泡杯茶。” “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李向晴道:“麻烦顾同志了。” 家里有一套玻璃杯,顾莞宁泡了杯热茶端过去,“听孙大姐说定了要住五楼的,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李向晴:“……”她解释道:“家里有孩子,住高了不方便。而且一二层人多,孩子也多,能玩到一起去。” 顾莞宁觉得,这大概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她也不拆台就是了,转移话题:“孙大姐说让我带你熟悉营区的环境,今天搬家不方便,等你什么时候空了,我带你四处转转。” 虽然她也没怎么在营区里转过。 李向晴气质温婉,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说话时声音轻柔,“那就麻烦顾同志了,我今天就是来认认门。家里正在搬东西不方便,等安顿下来,我再带礼物过来拜访。” 顾莞宁摆手,“该是我先上门的。” 啜了口热茶,李向晴出声告辞:“家里还有事情,我就不多呆了。改天等程团结束训练回来,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 第146章 ◎嘶轻点◎ 先前顾莞宁同程砚洲也去林政委家里吃过饭, 不过宿政委一家刚搬来,去他家不太方便,顾莞宁道:“那来我家吧。” 李向晴离开后, 楼下一阵嘁吃喀嚓, 后勤部的同志搬着床和柜子进来安置。 顾莞宁瞅了两眼, 喊小明月让她不要凑上去,免得受伤。接着收拾收拾,她归置出一份礼物, 等去李向晴家里拜访的时候带上。 午饭吃炖菜,小明月在外疯跑一上午, 吃得就更多了。 “李阿姨家的妹妹比我还小, 我们带她玩了跳房子,她都跳不远,我们都让着她。”小明月叭叭叭说得欢乐。 她年纪小,才七岁就在念三年级, 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同班年纪最大的有十三岁,除她以外最小的也有十岁, 在里面格格不入,没人带她玩可孤单得很。 与此同时, 新搬来的宿政委一家也在饭桌上说起顾莞宁。 李向晴感叹:“程团长的媳妇儿姓顾,小顾同志长得可真漂亮,又白又漂亮, 就是看着年纪不大, 像个学生。” 宿成林一边点头一边疯狂扒饭, “嗯嗯。” 白他一眼, 李向晴接着道:“听同楼的嫂子们说, 小顾是海市人, 和程团是相亲认识的。” 旁人只知道程团的爱人是知青,两人相亲认识才结婚的,至于落水救人的事除了表姐谢晓晨和江家二老从没对外说起过。 宿成林抹抹嘴终于说话了,“海市是大城市,跟阳市隔着十万八千里,俩人怎么相亲认识的?再说,程团长老家在北江省,怎么看都挨不上边。” 李向晴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顾就是在程团老家下乡的知青。” 宿成林了然,“那怪不得呢。”他也不忙着吃饭了,兴致勃勃问道:“你还打听到什么?” 李向晴没说话,眼神瞟向饭桌上的搪瓷缸子。 宿成林心领神会,倒上热水递过去,“您喝。” 李向晴小抿一口,慢悠悠道:“前阵子各营区都加强出入管理你还记得吧?我打听到,是因为有人存心报复,去革委会把小顾给举报了!” 宿成林登一下坐直,“什么罪名?” 李向晴压低声音:“老几样,封资修反坏特,随便安一样就……”后面的话几近不可闻。 宿成林表情严肃,沉吟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看那个顾同志好像没什么问题,也没被抓走。” 李向晴解释:“你先听我说,革委会找人带着进了营区,当天就把程团和小顾的宿舍给搜了。后来咱们部队检查部出面,好歹没让革委会把人带走,暂时关进了以前的禁闭室。” “我打听到,小顾会写些文章寄给报社,有几篇还被录用了,她还给出版社翻译外文书籍。不过这也碍不到其他人,她被举报是因为她二哥。” 宿成林听着听着又不明白了,“她二哥是谁? 李向晴:“她二哥也在部队,是356团的团长,现在在出任务。她二哥也住咱们这栋楼,也在三层。顾团长以前在西北军区,上年才申请转来咱们阳市军区。” 宿成林拧眉想了想,“我记起来了,我让小关在机关里四处打听,确实有个姓顾的从西北来的团长,听说……” 后面他没说出来,反正就是新官旧官那点子事呗,听说被坑得老惨了。 李向晴接着道:“那你知道顾团长也是最近刚当上团长吧,他挡了人家的路,又是新来的。就有个姓杜的营长不服气,鼓动营区副区长的侄子去举报了小顾。” 小顾出事,那她二哥自然也跑不了。 宿成林紧皱眉头,摇着头道:“没本事就耍心眼儿。” “不止呢,那个营长的家属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组织要给处分,还上门来找小顾的麻烦,结果把人给撞伤又跑了。” “听说小顾本来身体就不好,搬来这一年多都在喝药,在楼底下都能闻到药味儿。我今早去了她们宿舍一趟,确实有股苦味。” 宿成林问:“吃饭的事说了没?” 李向晴点头:“走之前我跟小顾提了一下,等这次训练结束,咱们去她和程团的宿舍。” “曲副团爱人那里你也跑一趟,三家一起吃饭人多,曲副团家在后面的家属大院,屋子大。” “今天收拾收拾,明天我去一趟。”李向晴说起最后打听到的消息,“三楼不还住着一位首长么,负责这次裁军,好像是小顾家里的长辈。” “那位谢首长是京市人,你刚还说顾同志是海市人。“宿成林一脑子糊涂水,“对了,356的顾团也是京市人。”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向晴不耐烦道:“就不兴人家是亲戚。” 宿成林缩缩脖子,端起碗筷重新扒饭。 ** 楼下宿政委一家在两天后终于安顿下来,顾莞宁带着准备的礼物上门,在那里喝了杯糖水,又带着李向晴在营区里转了转。 食堂、小窗口、大操场小操场、家属院、后勤部、会计室…… 次日李向晴也拿着东西来了一趟,还给小明月带了礼物。她是学校老师,早半个月学校就放了寒假,所以现在清闲得很,常在楼里串门。 顾莞宁手头正有几份工作,尤其研究所的论文翻译加急要,她本就不怎么出门,这下更是在外面见不到。 听小明月说,她在楼下玩儿累了,李阿姨就带她回家喝糖水,还给她擦汗。等再出去玩,顾莞宁就给小明月装上点心和糖,让她分给李阿姨的女儿。 一来二去,顾莞宁觉得李向晴同志还是很好相处的。 一晃时间到了冬至前两天。 这天中午刚摆上饭,顾莞宁正打算喊小明月吃饭,她小人一个耷拉着脑袋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多日不见忙得没影的表姐。 “她这些天在你这儿是不是都玩疯了?”谢晓晨摸了把孩子后脑勺,“你看,满手都是汗。” “我去倒水表姐你给她擦一擦,毛巾在洗手间绳子上挂着。”顾莞宁说着去阳台上拎水壶。 说小明月玩疯了是真不假,头发被汗打成捋儿,给她擦洗的时候谢晓晨往棉袄里头一摸,秋衣也都湿透了。 湿衣服肯定不能再穿,容易着凉。 但问题是这丫头的其它衣服都拿去洗了,也没得换。 谢晓晨虎着脸看孩子,小明月心虚地赶紧低头。 顾莞宁出声解围,“先去被窝里暖着,衣服用暖器片烤一烤马上就能干。” 小明月小心翼翼看妈妈,谢晓晨无不可地点头,“去吧。” 打发孩子去床上裹着被子,谢晓晨坐到饭桌跟前,“刚结束训练,她爸从山里回来了,你家小程可能要晚点儿。” 顾莞宁把碗筷递给她,闻言问道:“有姐夫照顾孩子,那月月之后还过来吗?” 隔着层帘子,小明月竖起耳朵,十分关心妈妈的回答。 谢晓晨道:“你姐夫带孩子,月月想来得跟她爸商量,不过就是来了晚上也不能让月月在你这儿住。” 顾莞宁歪头,声音含着笑:“想住也没地方呀。” 谢晓晨跟着笑了笑,低头喝口粥,说道:“待会儿我把东西收拾收拾都带回去。” 东西不少,有孩子换洗的衣服、书本和铺盖卷儿,一股脑儿都塞蛇皮袋子里,谢晓晨领着不情不愿地小丫头下了楼。 顾莞宁坐着看了会儿书。 这本期刊只是这一期杂志的上本,目录上拢共勾出了五篇论文,她打算从前往后依次翻译。五篇论文其中最长的一篇除去参考文献也有五万字,第一篇她的翻译草稿大概有一万六千字,而五篇中的后两篇并不在这本中。 对着草稿修改几处,顾莞宁合上书,仰头活动一番脖颈,决定不等程砚洲了。她洗把脸,爬上床午休。 下午又逐段落细化草稿,确认无误后,顾莞宁开始着手誊抄。 她的阅读速度相当快,哪怕满是重点的学术论文也可以做到二十分钟通读一遍。 将近两万的字数是个大工程,直到天黑也没抄完五分之一。 人还是没回,顾莞宁就自己炖了锅菜,土豆切块豆角切条,加粉条加红烧肉加水一锅焖,再蒸一碗米饭,吃饱活动活动继续抄稿子。 晚上八点过十分。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顾莞宁侧耳去听。 程砚洲找钥匙……程砚洲拧钥匙……吱呀一声,程砚洲拧把手打开门。 顾莞宁轻手轻脚走到床尾处,扒着布帘朝玄关看去,惊喜道:“程砚洲!” 刚训练回来,程砚洲还裹着厚棉袄棉大衣,头上扣着毛毡帽,身形又高又壮,跟个大狗熊似的,脸也冻得通红憔悴。 “怎么瘦了这么多?”顾莞宁都有些不敢认了。 她上前仔细打量,好丑啊! 程砚洲放下背包,张开手任她瞧,含笑道:“训练都这样,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炖了菜,锅里还有呢。” 顾莞宁带他往外走,到浴室停下把他推进去,“你先去洗澡,我去热菜。” 她刚一转身还没走两步,程砚洲就跑出来。 顾莞宁回头,不解地看他,程砚洲解释:“我拿换洗衣服。” “哦,那你快点,饭菜很快就热好。”顾莞宁叮嘱。 菜温在炉子上还有热乎气。 本来做的时候就往多加了许多菜,现在一瞧训练半个月人瘦了三圈,还不知道在山上过得什么苦日子呢? 顾莞宁索性就把剩下的肉都加了进去,丸子也添了一碗,剩下的饼和馒头码在锅里一起加热。 这次他洗澡的时间比以往长,饭菜热好才一身水汽地出来。 顾莞宁拧开雪花膏递过去,“给,擦脸上。” 程砚洲看看雪花膏,再抬头看顾莞宁,“我也要抹这个?” 顾莞宁点头,“嗯!你看你脸上都冻出红印了,擦这个保湿补水。” 程砚洲试图伸手,伸了伸又缩回来,扭头看饭桌,“那个,我待会儿还要吃饭,擦完这个再摸饼是不是不干净?” 顾莞宁微笑着摇头,又从抽屉里摸出一瓶兑好的精油,“或者你喷这个,两样选一样。” 见躲不过去,程砚洲只好伸头一刀,脸凑到媳妇儿跟前,“晚晚你帮我擦吧,我还要吃饭呢。” 顾莞宁鼓起腮,看他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就抠了一大块雪花膏怼在他脸上,再跟搓麻将似的把油呼开。 直把程砚洲的五官□□地扭曲又丑陋。 程砚洲:“……” 这是来自媳妇儿的报复吧? “嘶~媳妇儿轻点~”程砚洲连忙讨饶。 顾莞宁白他一眼,“不许出声!” 程砚洲又赶紧闭嘴,委屈巴巴望着她。 顾莞宁只好加快动作,抹匀了就放过他。 擦完雪花膏程砚洲整个人都白了一度,在这俩月养白了些的基础上,还真有点小白脸的趋势了。 顾莞宁不由多看了两眼。 好吧,这人洗干净后还是挺耐看的。 第147章 ◎得寸进尺◎ 顾莞宁放好雪花膏, 一转身就被突袭亲上嘴角,惊得往后踉跄一步。 程砚洲眼明手快把人扶好,顺势圈进怀里, 刚才只是蜻蜓点水般蹭了下, 根本不够他还想再偷亲。 顾莞宁比他的动作还快, 弯腰从他怀里跑出来,耳根都烧上层粉红色,羞恼道:“你还吃不吃饭了?” 程砚洲摸摸鼻子, 眼看就把人惹急眼了,他连忙坐到饭桌前, “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快饿坏了。” 顾莞宁冷漠脸。 休想卖惨让我心疼你。 她理都不理,拉开凳子在书桌前坐下,继续誊抄稿件。 程砚洲心里直打鼓,直勾勾看着媳妇儿的背影, 心想该不是真生气了吧? 他咬一口馒头塞一口菜,大声道:“嗯!好吃!” 语气夸张到一听就是假的。 笔尖登时顿住, 顾莞宁抿紧嘴,接着誊抄不给回应。 吃个饭都不老实! 他还又骗人! 自己的厨艺什么水平谁还不知道? 程砚洲有些坐不住, 开始没话找话,“这个肉是你炖的吗?” “床单是不是该换了?” “明天想吃什么?” “稿子是不是写完了?这两天放假,我带你进城, 在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一个人能顶八张嘴, 顾莞宁耳边全是他在絮絮叨叨。 顾莞宁:“……” 程砚洲:“今天是不是该喝药了?” 顾莞宁啪一下放笔合书, 郑重通知:“我现在不喝药了!” 程砚洲愣愣举着馒头, 筷子挑着的粉条簌簌往下掉, 足足有三秒的时间没反应, 接着猛地开始打嗝。 他一边找水,一边不忘说话:“你不呃不喝药呃身体呃怎么办?” 打嗝打得他脸红脖子粗的,灌了杯水下去才缓过来些。 顾莞宁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是江伯父孟伯母说的,我吃药的时间太长了,可以停半年养胃。我这周都没喝,既没发烧也没感冒,什么病都没有,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顾莞宁起来走到饭桌前,坐下拉着程砚洲的袖子,大眼睛可怜兮兮:“程砚洲,我不想喝药。” 程砚洲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停药?万一……万一生病,你身边都没人在。” 顾莞宁垂眸,“因为药太难喝了。” 他不说话,顾莞宁小心地晃了晃他的胳膊,蹭着凳子往跟前凑,软着嗓音央求道:“我不想喝药了。” 程砚洲强忍着才没马上就答应,他面上为难,“我是想等开春天气暖和以后再停药的。” 顾莞宁鼓起腮,据理力争:“可是喝药我就吃不下饭,马上就过年了,你答应的,说今年要做好多好吃的。” 她气哼哼的,蹬着眼前的人,“还是你想吃独食?” “不是……”急忙反驳到一半程砚洲反应过来,真是险些被带偏。 他们家顾小晚真是鬼精鬼精的。 知道自己打的主意可能被看穿,程砚洲也不委婉了,干脆直接道:“现在停药可以,日常锻炼要加量。” “饭也要多吃,馒头必须一顿多吃半个,米饭必须多添一勺。” 顾莞宁试着打商量,“是不是要循序渐进才好?加练再受伤怎么办?吃饭也是,万一我刚好就是不怎么饿呢?” 程砚洲:“……” 就那点儿……走几圈跑两圈的事,他都不好意思叫训练量,一般都不可能受伤。 程砚洲学着她刚才的冷漠脸,表示‘没得商量’。 “那,那现在外面多冷,锻炼完出太多汗会着凉的。我在宿舍多练几遍五禽戏,等天气暖和以后再去外面锻炼?” 程砚洲依旧冷漠脸。 看他那副死样子,顾莞宁气上心头,不想跟他再商量,一把甩开程砚洲的袖子,“我又不是你的兵!” 程砚洲怎么能让她逃走,后撤凳子,长臂一伸就把人捞过来按在大腿上圈进怀里。 他戳一戳顾小晚气得鼓起来的腮帮子,“确实长了点肉。” 顾莞宁别国脑袋,回头张嘴就想咬他。 程砚洲一把捂住她的嘴,“才发现你属小狗的!” 顾莞宁使劲瞪他,眼神不屈不挠。 “幸亏你不是我的兵。”程砚洲低声同她商量:“我这是为你好。再说也没要你一口吃成大胖子,像你讲的那样循序渐进。室外操场冷,我帮你申请室内的训练场,时间也改成晚上。” 顾莞宁心知是躲不过去这一遭了,一脸的生无可恋。 屈指划过她的鼻尖,程砚洲轻笑道:“我松手,你不许再咬人。” 歪头撞在身后的胸膛上,顾莞宁闭着眼,点点脑袋,“嗯——” 于是怀里抱着个人,程砚洲重新拿馒头拿筷子开始吃饭。刚吃几口,他低头看摆弄自己衣领的顾小晚,“我去下碗汤,你想喝吗?” 顾莞宁从他身上下来,坐回原先靠墙的凳子,“什么汤?” “家里有什么菜?”程砚洲问。 顾莞宁掰着手数,“番茄、黄瓜、辣椒、白菜、豆芽还有青菜和土豆。” “番茄鸡蛋汤?”程砚洲道:“再添点豆芽,是黄豆芽?” 顾莞宁飞快点头:“嗯嗯,我想喝。” 程砚洲洗把手,进阳台厨房烧火切菜。余光瞥到炉子上方吊着一排的排骨,他问道:“这都是你买的?” 顾莞宁扭头看过去,见他看到自己的杰作,嘴角都翘天上去了,“这是我抢的!够吃好久了!” 得意的表情明摆着在说快来夸我,程砚洲清了清嗓子,含笑夸道:“排骨好,买野猪排骨既省了票又省了钱。” 紧接着就听程砚洲报了串菜名:“糖醋排骨、蒜蓉排骨、红烧排骨、砂锅炖排骨……” 顾莞宁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起身够到程砚洲袖子,“明天做糖醋排骨吧!” 程砚洲挑眉,“吃完排骨晚上多跑两圈?” 顾莞宁立马皱起脸,在美食和跑步两者间纠结地选择了前者,“那你背我回来。” “抱你回来也可以。”程砚洲一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态度,“晚上没人会看到。” 那要是看到了岂不是大型社死现场? 顾莞宁抽回手,“我去洗澡了。” 寒冷的冬天冲一个热水澡非常舒服,洗完澡再来一碗热乎乎的汤就更舒坦了。 顾莞宁直接换上长袖长裤睡衣,裹上棉 PanPan 袄出来。刚转头她就瞧见程砚洲靠在门框上,皱眉捂着肚子,脸色也很不好。 心中胡乱猜测着,顾莞宁踢着鞋小跑过去,一脸紧张:“你不会吃了我做的菜食物中毒了吧?” 程砚洲本来还有点儿难受,都被这话逗笑,这一笑扯得胃更疼,顿时脸色更白了。 顾莞宁一呆,被他这模样吓得手足无措,心虚又愧疚,“还是被我气的?” ——因为她不想喝药,所以气得胃疼了。 “都不是。”程砚洲摇头,抬手摸了摸她颊边落下的发丝,替她捋到耳后,“头发还没干呢,快去擦擦。” 顾莞宁哪还管什么头发,她担心道:“那你是胃疼吗?” 怕她胡乱猜测,程砚洲解释:“嗯,训练的时候顾不上按时吃饭,是老毛病了,缓一缓就行。” 顾莞宁提起来的气放下了又没完全放下,她蹙起眉心不赞同道:“不行!我带你去卫生所看大夫!” 说着她转身要去翻衣服打算出门,嘴里还嘟囔道:“你没听过那句话么,胃疼是大病,疼起来能要命。” 程砚洲赶忙将人拽住,“没多大事,去卫生所也只是开点药,抽屉里就有。” 顾莞宁去翻抽屉,从最里头找到个轻飘飘的瓶子,拧开里面只剩三片药。 她倒出来放在手心上,举近了闻了闻,语气将信将疑,“这个没过期吧?” “没有。”疼痛缓过来些,程砚洲扶着桌子坐下,“我吃完饭再吃药。” “哦。”顾莞宁把药片放回瓶子里,赶紧过去坐好,把汤碗推到程砚洲跟前,“先喝汤。” 碗壁有点烫手,她缩回手指尖贴在耳垂上降温,“你吹一吹再喝。” 程砚洲看看蛋花汤,再抬头看看媳妇儿,灵光闪过心思一动,“我一动就难受~” 顾莞宁抿抿嘴角,眨巴两下眼睛,试着问道:“要不我给你吹?” 程砚洲苍白的嘴唇微扯,不好意思道:“谢谢小晚。” 顾莞宁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病人为重她没有细究,拿了勺子边搅边鼓起脸颊吹风。 好在吃饭他是能自己吃的,可因为胃疼也不敢多吃。吃完饭看他就着温水咽下药片,顾莞宁推着他去床上,“你赶紧先休息,我再抄一页稿子。” 程砚洲攥着她的手腕拉住她,声音低沉透着虚弱,“我一个人睡不着。” 顾莞宁:“……”那你训练的时候没我就一直干瞪眼吗? 对视两秒,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叹声气说道:“那你等我会儿,我去洗漱,还得擦干头发。” 算了,他是病人。 顾莞宁洗漱出来,看到程砚洲还坐在床尾,程砚洲也转头看过来,明显是在等自己。 她故作镇定,“我还得再擦头发。” 某人现在又很好说话了,“动作轻点。”他们家顾小晚可宝贝自己的头发了。 先前的精油兑了两种,一种喷雾型,溶剂大约是乙醇之类,另一种溶剂质地就是油,兑上精油以后擦头发正好。 擦完头发顾莞宁看了一圈觉得好像缺点什么,起身去阳台柜橱上挑出一盘点心,夹心绿豆糕和鲜花饼对半码着。 灌满暖水袋,关灯,上床,刚躺下就被圈进一个滚烫的怀里。 程砚洲身上清冽的气息都似乎变得炙热起来,熏得她脸都红了一层。 好像又没有暖水袋都不重要了。 顾莞宁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打算翻身背对着他。刚一动后腰就贴上他灼热的掌心,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时激起阵阵战栗。 她还以为是意外,吓得一动不敢动。 但是那只手得寸进尺,她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系的内衣带就散开了。 她没误会,这个人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你胃不疼了?”顾莞宁压抑着和羞恼,“改天唔~” 腰侧被轻轻捏了一把,顾莞宁顿时软成一摊没了力气,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声音。 “刚才疼现在好多了。”程砚洲凑近,终于如愿以偿亲到媳妇儿。他翻身托着顾莞宁的后颈,轻柔地啃咬着红唇,“要是难受就又疼了。” 顾莞宁:“……” 你当你是弹簧啊?! 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她怕痒,腰被碰一下就没了力气。前阵子受伤,揉淤青的时候她疼得眼泪汪汪的也只能哭两声,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她盘算着,反正这人刚才是真疼,病人嘛,而且在外训练半个月多累啊,肯定不能和正常情况比。 …… 结果第二天,她醒后摸来手表一看……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我病了,我又好了。 感谢在2023-05-05 02:33:04~2023-05-07 03: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班摸鱼中 10瓶;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喜欢他◎ 下午三点多。 刚誊抄完稿子没多久, 程砚洲忽然听到顾小晚在喊自己,他三两步冲过去撩开帘子,“醒了?饿不——” 迎面丢来一个棉枕, 他一个闪身避过去, 顺手捞回来放好, 然后对上来自媳妇儿的凶巴巴的眼神。 凶巴巴,但也软绵绵的。 顾莞宁实在是恼火,声音干涩着大声质问:“你不是胃疼吗?” 程砚洲抬手挂上帘子, 捧了水过来,“先润润嗓子。” 拥着被子坐起来, 顾莞宁连喝水的时候都瞪着他, “你太过分了!” 程砚洲勾张凳子坐下,诚恳道歉:“我下次注意。” 但就是不改是吧? 顾莞宁气不过,抓着棉枕又扔过去,“你太过分了!我的稿子还没抄完呢!” 程砚洲抬手挡住棉枕, 这次没把凶器再还回去,而是半挡着脸献宝一样说道:“我帮你抄完了。” 听见这话顾莞宁下意识眼前一亮, 紧接着立马整理好表情,板着脸伸手:“拿过来我要检查。” 没立马去拿稿纸, 程砚洲握住她的手塞进被窝里,“还是先穿衣服吧,别着凉了。” 顾莞宁:“……” 她扯了扯被角, 脸颊滚烫, 抬着下巴指使:“你去帮我拿。” 顾莞宁的衣服不少, 多是海市大姨寄过来的, 一年四季每季都有一大包。 秋衣秋裤绒衣绒裤毛衣毛裤依次套好, 顾莞宁接过稿子比对。 很好, 没有错误。 她长舒一口气,可以给自己放假休息两天了。 看她现在心情似乎不错,程砚洲放下棉枕,试着转移注意力,“我把菜都切好了,排骨也焯过水,现在饿吗我去做饭?” 顾莞宁从纸上抬眸,“你去卫生所看大夫了吗?” 媳妇儿这是在关心自己,程砚洲嘴角翘起又立马压下去,不好意思道:“昨天吃过药不疼了。” 顾莞宁轻哼一声,“看出来了。” 程砚洲:“……”他清清嗓子,“要不要剪指甲?” 这个话题跳跃幅度过大,顾莞宁放下稿子,屈指端详自己的手指,歪头道:“还好吧,也不长。” 程砚洲摸摸鼻尖,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抓人挺疼的。” 现在都能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 顾莞宁:“……” 反应过来,唰一下她整个人从脖子到脸爆红,刚放好的棉枕又朝某人飞过去。 “你你、你活该!” 虽然知道顾小晚肯定会恼羞成怒,但程砚洲就是想看。 他猜测,自己的心理大约和上学时那些手贱揪女生辫子的男同学差不多。 当然这次没那么好下场,他被枕头迎面痛击。 幸好力道不大。 并且一直到吃饭,程砚洲都没再得到媳妇儿一个好脸色。 晚饭一荤两素,糖醋排骨、芹菜土豆和油炒胡萝卜,配馒头和红豆小米粥。 就没有一样不好吃的。 糖醋排骨外焦里嫩,酸甜可口;芹菜清新爽脆,土豆表皮煎的焦黄,咬下去却粉粉糯糯;胡萝卜水甜水甜的。 馒头是在食堂买的,二和面的大馒头蒸得煊软香甜;小米粥养胃,红豆熬得粉糯一抿就化。 顾莞宁夹菜的动作就没停过,吃得又开心又满足。 程砚洲见状在心里安慰自己,菜是他做的,媳妇儿喜欢吃他做的菜,四舍五入就是喜欢他。 因为起床就为了吃顿饭,顾莞宁就简单抓了个马尾,零散的碎发落在两颊边,随着鼓起的腮一动一动,衬得人毛茸茸的。 程砚洲盯着盯着就发现了不同,“你头发是不是短了?”昨天他就想问了。 顾莞宁歪头晃了晃,“好看吗?” 程砚洲:“好看!” “上周剪的。”顾莞宁道:“表姐上周放假,带我们进城,剪了头发还吃了火锅,还去了趟出版社把稿子交了。” 说起这个,程砚洲问道:“今天我给你誊稿子,那本书好像不是课本。” 顾莞宁点头,正了正表情,“那是研究所给的学术期刊,他们严所长就是之前帮忙检查稿子的人。如果这份论文的翻译他觉得合格,不出意外我以后都能帮研究所翻译论文。” 营区研究所隶属于阳市军区,研究方向也偏军工军械。研究所和部队算是兄弟单位,自家人肯定是信得过的。 但听说研究所财政吃紧,实际上现在没有哪一处资源不吃紧。 “这个安全。”程砚洲沉吟着,想先打一下防御针,“就是,可能稿酬不多。” “没关系!不重要!”顾莞宁挺了挺胸脯,“我又不缺钱。” 这就是富婆的底气! 给她碗里放一块排骨,程砚洲含笑恭维道:“是是是。” 有事情做就行,不然像之前那样人都瞧着没精神,他在旁边只能干着急。 “明天我想进城一趟,你想不想去,去的话中午我们在国营饭店吃。” 顾莞宁摇头:“我不去了,家里也不缺东西。” 程砚洲:“那我自己去了,我去建业家说一声,今年咱们和二哥上门拜年。” 顾莞宁对这个人记得清楚,“人家帮了很大的忙,先前一直有事没办法亲自上门道谢,待会儿我收拾份礼物你带上。” “稍微带些就行,去之前我到小窗口买些新鲜的菜,外头缺这个。”程砚洲端着碗去阳台上盛粥,“晌午前我尽量赶回来,要是饿了你先凑合吃点不用等我。” 第二天程砚洲走得很早,背了个筐装东西,时间太紧他不打算骑自行车。 后天就是冬至,算是个小节日,公交车进城后在纺织厂附近停下。程砚洲在这里下车,径直去纺织厂家属院。 董建业的媳妇儿一家是纺织厂工人,三代都住家属院,他家在新楼区二层。 虽是新楼,细数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墙面斑驳。 这时间正是上班的时候,程砚洲抬手敲两下门,等了两秒不见人开门,他也不耽搁转身就走。找到门卫留下东西,并让转告董建业今年过年他来拜年。 离开家属院时间还早,程砚洲去粮店称了点豆子和小米,路过肉铺有新鲜的鱼也买了一条。 回到营区,上楼把东西放下,程砚洲接过顾莞宁泡的红糖姜水,三两口喝完感觉身体暖和了不少。 “中午炖鱼吃怎么样,我再去小窗口买块豆腐。” 顾莞宁当然没有意见,她看了眼时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程砚洲道:“在上班,没见着人我就把东西放门卫那里了。”他掏出剩下的钱票,“都在这里,就买了些豆子和小米,没花多少。” 顾莞宁拿过来收进信封里头,问道:“那是吃馒头还是米饭?” 程砚洲想了想,“吃饼怎么样?葱花饼,烙多点儿晚上吃焖饼。” 顾莞宁立即点头:“嗯嗯!” 鱼汤泡饼也很好吃。 ** 冬至前一天,两天没见的小姑娘突袭出现,午饭蹭了顿番茄汤米线和麻酱饼,走的时候还带了一兜麻酱饼。 小明月立在门口,揪着爸爸的袖子挥挥手,“妈妈说明天包羊肉饺子吃,小姨你一定要来哦!” 顾莞宁扭头问程砚洲,“那我们包什么馅儿的?” 程砚洲:“酸菜油渣馅和北瓜馅儿吧。” 冬至吃饺子,一大早小窗口前就有人排队买菜买肉。 顾莞宁和程砚洲赶末班买了块猪肝猪肚,要了根大骨头。 猪肝用辣椒炒香特别下饭,程砚洲最近胃不舒服不能吃辣,一盘猪肝都便宜了顾莞宁,她足足添了两次饭。 猪肚打算晚上拌个什锦丝,猪肚丝、火腿丝、腊肉丝和特别特别硬的牛肉干拆成丝,拌上胡萝卜等各种蔬菜切成的丝,鲜辣爽口。 考虑到程砚洲那个时灵时不灵的胃病,辣度上只到了微辣。 此外又蒸了些南瓜饼。 饺子就调了两种馅,程砚洲擀皮,顾莞宁包饺子。她包的饺子也就看着好看,根本不能下锅煮只能蒸熟。 没有饺子汤就用大骨头熬了汤,撒上葱花香喷喷的。 觑着时间程砚洲去阳台,顾莞宁巴巴跟在他后面,“熟了吗?” 程砚洲掀开锅,就着碗挑了只饺子送到她嘴边,“尝尝。” 刚出锅的饺子冒着热气,顾莞宁小心翼翼咬了个角,肯定道:“熟了!” “你都没咬到馅儿,”程砚洲失笑道:“怎么就知道熟了?” 顾莞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我不敢,这个太烫了。”顿了顿,她理直气壮道:“再说没熟你为什么打开锅盖?你们会做饭的都这样,不熟不会尝的。” 程砚洲:“……”也是相当又道理了。 他把饺子扔嘴里,点头道:“确实熟了。” “我先给你盛几个垫垫肚子,剩下的温锅里,等送饺子回来再吃。” 顾莞宁抱着碗回到饭桌上,饺子又鲜又香,都没就醋那几个饺子她两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最后一个隔着窗户夹给程砚洲。 他也收拾好了东西,一大盒饺子、一盒什锦拌丝和一包南瓜饼。 套上厚衣服帽子,裹上围巾,两人下楼去送饺子。 程砚洲骑自行车,顾莞宁在后座抱着东西。 冷风簌簌,人呼出去的气都成了白雾。 今天过节,江家二老的孩子都拖家带口过来。 两人到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正在摆饭,年纪小的不能挨饿已经先吃上了。 见她俩过来,谢晓晨先一人塞了杯姜糖水,“快暖暖,冻坏了吧都。” 顾莞宁把东西放茶几上,吸吸鼻子,“里面有南瓜饼,还有一道拌菜。” 谢晓晨转身去厨房,“饺子早就给你装好了,也是两个馅,羊肉和茴香鸡蛋。还有汤圆,月月她四姑带来的,我去给你拿!” 那边,听说小姨来了小明月唰一下从饭碗里抬起头,目光一转找到顾莞宁,哒哒哒就跑了过去。 “小姨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顾莞宁打开饭盒让她看,“饺子,南瓜饼还有个拌菜。”她把南瓜饼的盒子给小明月,“去给你弟弟妹妹分了吧。” 小明月抱着盒子噔噔蹬跑开,公平公正地一人给了一块,剩下的要了个盘子倒进去,然后把空饭盒还回来。 “小姨我明天想去你家吃饭。”小明月抱着她的腿不撒手。 顾莞宁点头,“可以啊,你爸爸妈妈答应就成。” 谢晓晨端着大碗饺子出来,听见这话不客气道:“你现在一顿没两碗饭打不住,先可劲儿祸祸你爸算了,星期六星期日再去找你小姨。” 小孩子饭量一旦上来就很难再下去,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不说随时饿随时想吃。 小明月噘着嘴不大高兴。 谢晓晨没再管她,把饭盒腾出来装上饺子,再给拿上一包汤圆,“赶紧回去吃饭吧。” 天都黑透了,回去的时候程砚洲刻意放慢速度。到宿舍楼下锁好车,天上已经在飘雪花了。 两人赶紧进楼,楼梯间的声控灯一路大亮。 到了三楼,刚一转角,手电筒的光随之扫到宿舍门口,一道黑影突然闪现。 顾莞宁脑瓜子一空,扒着旁边程砚洲的胳膊就跳到他身上,瑟瑟发抖:“有有有……”鬼啊! 程砚洲反应敏捷,另一手把人捞住,轻拍她的后背,“别怕,是人。” 顾莞宁懵了懵。 对哦,是人。 鬼没有影子的! 她刚开口还没出声,对面的‘人’就说话了,“是小晚和砚洲吗?” 啊,是谢小舅。 一分钟后,三人进屋围着饭桌坐好。 谢明望手里捧着热气腾腾姜糖水,神情歉疚:“刚才是吓到了吧?” 顾莞宁晃晃脑袋,“没有没有,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的。” 程砚洲:“……” 要不是刚才某人投怀送抱,还抖得跟筛子一样,他就信了。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扯头发心理学》 第149章 ◎抓包◎ 顾莞宁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 程砚洲被迫避其锋芒,默默烧水蒸饺子去了。 幸好今天包的饺子多,临时添个饭量大也够吃。 连着几天都在路上, 稍暖和了些谢明望就回宿舍冲了个热水澡, 再回来刚好赶上饺子出锅。 大骨头汤配蒸饺, 还有盆拌菜,一篓南瓜饼,这个节日算是非常丰盛了。 谢明望第一个吃到的饺子是酸菜油渣馅儿的, 又听说这个馅儿都是女儿包的,他一连吃了半碗都没停筷子。 顾莞宁一看, 心想这是真饿了。 小舅虽然日常冷着脸, 严肃高冷话不多,眉上的疤加上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气势比较吓人,但相处下来就能发现,小舅的脾性温润平和。 吃相当然也斯斯文文的。 谢明望抿口热汤, 肚里有了东西吃饺子的动作才慢下来。 “本来打算赶上周的火车回来的,后来临时决定去津市探亲, 我就托人带了点儿东西,那个蛋糕尝了吗?”他看着顾莞宁问。 食物塞了满嘴, 顾莞宁专心盯着下一个要吃的饺子。冷不丁像上课走神被点名的学生,她下意识用力点头,抬手遮住嘴声音含糊道:“我吃了一块, 怕放坏剩下的让表姐拿去分了。” 谢明望伸手去拿汤勺, 一扭头捞了个空, 就见便宜女婿已经先他一步盛了满一大勺汤添到女儿碗里。 他心情复杂。 就是, 女婿挺好, 但没有更好。 谢明望只能干巴巴对女儿嘱咐:“吃慢点, 别噎着了。” 顾莞宁那叫一个忙,也只能点头表示。 “你喜欢吃就行,我这次又带了一个,巧克力蛋糕,里面有水果夹心。”谢明望去津市的时候也吃了奶油蛋糕,吃多了有些腻味,这次特意换了一种。 听见这话,顾莞宁和程砚洲齐齐扭头,目光落在衣柜附近靠墙的两个竹筐上。 竹筐紧挨着暖气片。 谢明望一拍脑袋,“我去拿出来,屋里暖和别再给热化了。” 巧克力水果蛋糕比上次的奶油蛋糕还大一圈,上面铺了层新鲜草莓,看着也更好吃。 一看到草莓顾莞宁眼睛都亮了。 谢明望提议:“要不现在就切了吧,蛋糕放不了太长时间。” 顾莞宁重重点头,积极地去拿盘子勺子。 十寸的大蛋糕切下三角,一人分一块,拿着家里喝粥的大木勺子挖着吃。 顾莞宁一口一个草莓,甚至还偷偷捏了一个大蛋糕上的戳自己那角上。 冬天的草莓呢,又酸又甜。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眼神不由自主往旁边和对面瞄去,就看到两人蛋糕都快没了,但红彤彤的大草莓挖出来放一边似乎没怎么动。 顾莞宁眨着眼疑惑问道:“你们都不吃吗?” 巧克力蛋糕确实味道不错,里面的坯子都是棕色添了巧克力的。 谢明望端起蛋糕把草莓都拨到她盘里,“我吃着有点儿酸。” 程砚洲诧异地看他一眼,他记得这位小舅刚才根本就没动草莓。 顾莞宁看着多出来的草莓有些不敢相信,搓着手激动问道:“都给我吗?” “嗯,吃完再喝碗热汤暖暖胃。”谢明望目光慈爱,眸中带着笑意。 顾莞宁开心地咬一口草莓,“谢谢小舅!” 吃的时候她微眯起眼睛,眼神不时扫向程砚洲,仿佛在暗示什么。 程砚洲面上不为所动,回她一个困惑的表情。 顾莞宁:“……” 她清清嗓音,“你胃疼还是别吃凉的了。”都给我吧都给我吧! “好多了,才这么点儿不碍事。”程砚洲很是端得住,就是不松口。 谢明望在心里不停摇头,这个女婿咋瞧着又不怎么行了呢? 蛋糕是他买的,他做主,把大蛋糕上的草莓都挑出来都给女儿,“再吃两个,免得着凉剩下的明天吃。” 程砚洲提醒:“蛋糕要不要给表姐家送一块?” “哦,对了,还有小明月。”经他一说顾莞宁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徒弟兼小外甥女,她点了三个草莓,依依不舍地放回去,“那你明天送去卫生所吧。” 蛋糕吃完,程砚洲盘子里草莓还是没动。 顾莞宁看着眼馋,不过她自己也有,比程砚洲的还多,自我安慰一下顿时心理就平衡了。 谢明望实在累,吃过饺子没待多会儿功夫就回宿舍了。 谢小舅一走,顾莞宁就蹭到程砚洲身边,“你的草莓还没吃。” 程砚洲一反刚才的无动于衷,捏了只草莓送到她嘴边,“给,还之前那次答应你的。” 嗷呜一口迅速吃掉,顾莞宁眼巴巴看着剩下的,“之前那次剩的草莓好多呢。” 程砚洲沉吟,貌似在考虑她的话,半晌后道:“也对。” 顾莞宁高兴地伸手去拿,程砚洲却一下把盘子举高,“等等!” 顾莞宁不明所以,保持刚才的姿势,踮着脚仰头茫然地看着他。 程砚洲憋不住上翘的嘴角,侧过脸低下头,“亲我一下。” 顾莞宁:“……” 拳头锤他两下,顾莞宁很想有骨气扭头就走,但是……但是上次吃草莓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黑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顾莞宁咬牙跳到他身上,程砚洲慌忙将人托住。顾莞宁双手撑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看好位置径直亲下去。 门在这时候突然被推开,谢明望披着衣服进来,“我刚才忘记……” 话音在看到两人此时此刻的姿势时戛然而止。 唰一下,谢明望感觉自己被汹涌燃烧的怒火包围,锋利像刀子一样的眼神朝某人甩过去。 程砚洲顿时感觉脖子一凉。 顾莞宁余光瞥到谢小舅,莫名有种早恋被老师抓包的心虚。她慌慌张张从程砚洲身上跳下来,两手垂在身前乖巧站好。 相比她的心虚,程砚洲则更多的是茫然和警惕。 当兵十年的直觉,他怎么觉得谢小舅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一刀了结自己? 谢明望努力对着程老三保持镇定,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时,声音下意识变得温和,“我想起有样东西还没给你。” 两个竹筐,一个装吃的,一个装了一套羽绒被和羽绒服。 “这个轻便,特意找人做宽松了,套在棉袄外面更暖和。”谢明望展开上下两件,“快去试试!” 羽绒服比较薄,看材质像顾莞宁见过的登山服,深色的也不怎么显眼。 她就是想不通,“给、给我的?” “嗯,给你的,问过你大姨,按照你的身形的做的。”谢明望把衣服往前递了递,“快去试试,这衣服防风穿上肯定暖和。” 顾莞宁抓着衣服,转头去看程砚洲。 程砚洲点点头,“去试试吧,小舅还要休息。” 这东西虽然稀罕贵重,但实在让人没法拒绝。 顾莞宁去床上,把羽绒服套在毛衣毛裤外面,都没加棉袄,顿时就觉得身上暖融融的。 帘子外面,谢明望温和的表情不再,程砚洲多少觉摸出这个小舅的想法了,没主动说话惹人讨厌。 一阵动静后,顾莞宁下床站好,对着两人转了一圈,“还行吗?” 谢明望满意点头,“嗯,就这样挺好。” 程砚洲抿了抿嘴角,跟着点头。 试好衣服,按理说谢明望就该走了,他磨磨蹭蹭把竹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还都废话介绍了介绍。 顾莞宁就和程砚洲立在一旁,点头嗯好三连。 介绍完谢明望又给一一放回去,借着说话太多口渴倒了杯水,小口抿着抿了足有一刻钟。 都快把嘴抿秃噜皮了。 眼瞧着实在没借口,谢明望才慢吞吞站起来。目光扫过宝贝女儿和便宜女婿,他着重在便宜女婿身上停了停,沉声嘱咐道:“小晚身体不好不能熬夜,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8 03:55:43~2023-05-09 05:3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输惨了◎ 说完这话, 谢明望才慢吞吞往门外走。 小两口跟在身后把人送出去,门关上,程砚洲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走了。 顾莞宁也偏过头, 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转身对上视线。 顾莞宁想起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闷头用力撞他一下, “都怪你!”她转身气呼呼跑开,“草莓都是我的了!” 程砚洲吃痛地捂住胸口,回头看了眼屋门, 心想下次可得确认把门锁上了。 虽然生程砚洲的气,但晚上睡觉的时候顾莞宁就跟只树袋熊一样缠在他身上取暖, 而且只能她自己抱程砚洲, 不许程砚洲抱她。 程砚洲诺诺应声,委屈地把手收回来。 大概三分钟后,某个小没良心熟睡过去,他睁开眼, 鬼鬼祟祟把人圈到怀里。 冬至第二天部队就恢复了日常训练。 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雪,程砚洲没去操场晨练, 帮着把楼前那块空地上的雪扫干净后他就回了宿舍。 早饭煮了番茄蛋汤的米线,出锅后滴上香油, 码上呛菜丝和剩下的什锦拌丝,再把饺子煎一煎,又是顿可口的早餐。 闻到饭香, 顾莞宁浑浑噩噩的精神一震, 彻底清醒过来。 程砚洲把米线放到她面前, “多喝点儿汤, 里面打了鸡蛋, 不过我都搅散了, 尝不出味来。” 两手捧着碗,顾莞宁凑近小心翼翼抿了口,杏眸一亮,“嗯!好喝!” 程砚洲递了个勺子过去,“烫不烫?用勺子舀,吹一吹再喝。” 早饭并不见谢明望,两人猜他许是累狠了,给他留了饭就先开吃。 饭后程砚洲拿上蛋糕和翻译好的论文稿子出门,去团部签到前,赶着去了趟江家,刚好碰到一家人往外走。 老太太最先瞅见他,“哎小程?” 她一嗓子喊得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谢晓晨快步过来,看到他手上一沓稿纸,惊讶道:“论文翻译好了?” “对,只是第一篇。”程砚洲同时把黄漆饭缸递过去,“昨天晚上小舅回来,这是他带的蛋糕。” “还有别的,小晚说表姐你什么时候去一趟把东西分了。” 谢晓晨接过蛋糕就给了旁边颠颠儿跑来的闺女,“我这阵子忙,让你表姐夫去吧,东西小晚看着分就行。” 说着她喊来江锦康,“大康,你带小程去趟严所长家。完了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晌午或者下午下班后去小程宿舍拿东西,小叔给带的。” 小明月立马跺着脚要求:“我也想找小姨!我也想去!” 谢晓晨听得那叫一个头疼,扶着额头不耐烦道:“去去去,让你爸带你去!” 小姑娘终于开心了,仰头看着爸爸商量,“爸爸,我上午要和小叶子看新的孙悟空连环画,下午我再去找小姨。” 江锦康:“……”闺女就那么不待见跟自己待一起吗?他伤心点头,“好,下午带你去。” 江家二老和谢晓晨急着去市里的医院上班,匆忙打了个招呼就坐车离开了。 江锦康先把女儿送去隔壁温家托林大娘看顾,再领着程砚洲去严家认门,路上给程砚洲介绍情况,“严所长家的院子有两栋楼,他家住西边那栋,除了他家还有另一家住东面的楼。研究所工作忙,严所长经常不着家,见不到他把稿子给郑婶子也行。” 郑婶子就是严所长的爱人。 程砚洲一一记下,如果这次的稿子合格,想来以后得经常过来。 到了严家,严所长果然不在,听他爱人说一大早天不亮就冒着雪去了研究所。 两人把稿件交给郑婶子,急匆匆赶去签到。 ** 宿舍。 按说赶路累得很,可谢明望一宿都没睡好。天快明的时候实在精神熬不住,他才眯了会儿功夫。 再醒来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谢明望坐起来,两手搓搓脸,掀开被子下床洗漱,熟门熟路去了312。 米线放得时间长都坨成一团了,浇上重新热好的汤搅散,再码上各种菜丝,味道倒是也不差。 谢明望还煎了两个鸡蛋,一个盖在米线上,一个给女儿。 顾莞宁其实不是很想吃鸡蛋,她刚穿过来那会儿是真吃伤了,那之后到现在都没完整吃过一个鸡蛋。但是小舅煎的鸡蛋黄灿灿香喷喷的,撒上五香粉就更香了。 她就没忍住。 反正就一个鸡蛋,不好吃大不了她闭上眼捏着鼻子吞下去。 还好并不难吃。 早就从大外甥那里知道闺女下乡的经历,谢明望心中五味杂陈,自责后悔心疼。 这么些年,但凡他回过京市一趟,哪怕不是为了给老爷子低头,说不定早就和女儿相认了。 他以为师妹过世自己有绝大部分责任,不是他,师妹也不会赌气答应丁富贵的追求。后来他坚持带走师妹的骨灰,几乎断了和老师的情分。 起码直到不久前他所知道的都是如此。 要不是鹤庭求到老爷子那里,恐怕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师妹不是赌气,是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以后被人看不起。知道丁富贵想当城里人,师妹就同他做交易。 那个时候哪怕城里人结婚都很少领结婚证,只要见过家长,双方请人吃顿饭再搬到一起住就算两口子了。 师妹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就和丁富贵‘离婚’,届时丁富贵进厂当工人也如愿成了城里人,而她的孩子也有了正经的父亲。 没想到丁富贵贪心不足,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京市的副市长曾是老师的学生,临盆在即师妹重新提起离婚的事时他断然拒绝。 之后丁富贵在乡下的对象挺着肚子找上门来,还带着一对双胞胎,对师妹恶语相向,扬言要让师妹一尸两命,再让她肚里的孩子顶替师妹的孩子的身份。 师妹激动之下早产,生下孩子后大出血人就没了。 时值运动的爆发开端,局势动荡,谢家的处境内忧外患。而早一年多前,老爷子就曾被叫走约谈过一次。 谢明望六个兄弟姐妹,大哥死在了战场上,二哥托着一身病体去了冀省最贫困的山村里。那里条件艰苦,没医没药,冬天一场大雪过去,二哥也随之去了。 三哥进部队后正经待了几年就转去了后勤部。 四哥和四嫂带着孩子去了大西北,在那里的兵团食堂工作。 五哥在津市的船舶厂上班倒是没什么影响。 六姐在京市的煤气厂当会计。 只有他,大学刚毕业,虽然参与过几个重要的研究项目,但知识分子的身份敏感,加上他正打算和师妹申请留学,已经被某些人盯上想拿他做文章攻击老爷子和三哥。 迫不得已,他被家里强行安排到阳市参军。 两家的长辈一直都不同意自己和师妹的事,去阳市前老爷子答应,只要自己在部队待三年,他就不再反对自己和师妹两个人。 来阳市前他没办法离开军营,就写了封信转交给六姐托她带给师妹。信上让师妹安心等结婚申请批准,他爸说了不再反对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等自己到了阳市会给她写信。 结果当天下雨,师妹拿到的信被雨水浸湿,字迹一片模糊。 现在想,当时师妹一定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 他一无所知,刚报道不过一周就被拉去南边训练。好不容易挨到训练结束,他打电话到阳市询问,结果一封信也没有。他还以为师妹在生自己的气,等接到六姐的电话才知道迟了。 谢明望眼前一阵恍惚。 他都不记得自己当时什么感受了,只知道那会儿就一个念头,自己说什么也要去见师妹。 师妹难产,熬了两个大晚上才把女儿生下来。 而他到得晚,只见到了师妹最后一面。 ** 今天谢小舅不太对劲。 程砚洲中午回来,洗把脸去阳台做饭。 顾莞宁端着书到饭桌前坐下,两手托腮,“小舅说他中午不吃饭了。” 程砚洲点点头,转身烧锅煮粥,一打开锅盖就见里面还焖着碗煎饺。他端出来,一面问道:“小舅早饭吃了吗?” “吃了,就吃了一碗米线。”顾莞宁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小声补充道:“其实我看小舅没什么胃口,一会儿发呆一会儿走神。”有几次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要不是不能剩饭,顾莞宁觉得小舅都不定能把米线吃完。 程砚洲想了想,“可能在为工作的事发愁吧。” “午饭给他留好,等饿了随时能吃。” 昨天刚吃过肉,今天的菜式就比较素。 芹菜土豆、尖椒木耳腐竹和韭菜炒鸡蛋,喝粥吃馒头。 “我想吃馒头片了。”顾莞宁吃着吃着突发一声感叹。 程砚洲马上回:“好,晚上给你做。还想吃什么菜,回宿舍前我去小窗口看看。” “还想,还想吃豆腐。”顾莞宁抱怨道:“你煎的馒头片又脆又香,我自己做的就难吃,我都放两次油了它还糊,黑糊黑糊的都是苦的。” “你吃了?”程砚洲立马从粥碗里抬头,放下筷子,掰过她的脸担忧地打量,“没吃坏肚子吧?” 顾莞宁:“……”只是糊了,不是坏了。 打开他的手,顾莞宁略不高兴道:“我又不傻,第一片糊了我就放弃了。” “那就好。”程砚洲松了口气,“怎么不留着给我吃?实在不行就扔了,身体重要。” 顾莞宁摇头,“怎么说也是粮食,浪费了不好。” 程砚洲:“……”浪费食物不好,但是命更重要啊! ** 小舅下午也没来,给他留的午饭到了晚上还没动。 晚饭程砚洲煎了馒头片,剩饺子也回锅煎了煎,煮了麻婆豆腐炒了盘香辣土豆丝,还有中午的剩菜剩粥。 等出锅的空档,程砚洲探身子进屋:“下午小明月来了吗?” “没有呢。”顾莞宁趴桌上,对着织了半截儿的围巾使劲,脸都皱成了包子。 “早上我去送东西她还说要来的,表姐夫也说来拿东西,许是忘了。”他说着走到书桌前,敲敲桌面,抬手拿走围巾,“马上要吃饭了,快去洗手。” 哼唧一声,顾莞宁慢吞吞去洗手。 饭菜出锅,两人面对面坐下。 先给她夹了块馒头片,程砚洲喝口粥问:“小舅下午也没吃饭?” 顾莞宁点头,“嗯,他都没来。” “吃完饭你去问问吧,拿上点心,半夜饿了这样也有东西吃。” “我吃完就去。”程砚洲把豆腐往对面推了推,“多吃点。小舅昨天带的东西里有副象棋,你会下吗?不会我教你。” 顾莞宁缓缓坐直了身体,微抬下巴,这用你教? “你别到时候输惨了。” 程砚洲挑眉,他媳妇儿难道真那么厉害? 不是他说,虽然认识时间不长,结婚后他又有大半年都在外训练,两人相处不多,但自己对媳妇儿的了解可不少。 ——谦虚。 这绝对是他们家顾小晚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看程砚洲这反应,顾莞宁心想傻了吧,她不得不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给程老三科普:“我不止会下象棋,围棋、国际象棋、军棋我都会,五子棋和井字棋也会。” 程砚洲惊讶了,“还会下军棋?” 顾莞宁矜持点头,“二人和四人都会。” “要不,改天我休息我们去阅览室切磋一下?”程砚洲脸上写满了期待。 顾莞宁歪头想了想,“要看我有没有时间。” 程砚洲秒懂:“稿子我帮你抄。” 顾莞宁眉开眼笑,“那好吧。” 吃完饭收拾出桌面,顾莞宁把象棋拿出来摆放,程砚洲则去楼道另一侧看谢小舅。 门敲了几下,里面都没动静。 程砚洲试着拧了下把手,门没锁,一下就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9 05:37:43~2023-05-12 03:3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吃醋◎ 顾莞宁刚摆好象棋, 程砚洲就急匆匆推门进来,“小舅生病了,小晚你暂时过去照顾一下, 我去卫生所。” “生病了?”顾莞宁吃惊地站起来, “那你快去喊大夫。”她说着就往外走。 程砚洲提醒:“把袄穿上。” “哦。”顾莞宁退回去, 打开衣柜把棉大衣披上,这才赶去谢小舅的宿舍。 到的时候,她刚好看见谢小舅费力去够水杯, 三两步上前拿起杯子要递过去,触手却凉巴巴的。 “这水是凉的。” 谢明望半靠在床头, 看到顾莞宁虚弱地笑了笑, “没注意。” 换了杯温水,顾莞宁重新递过去,坐下问道:“是发烧了吗?” “嗯,不严重。”不想让她担心, 谢明望扯了个理由,“睡觉没盖好被子。” 顾莞宁紧了紧棉大袄, 脑袋左右转了一圈,“小舅你屋里是有点冷。” 一下子想到闺女身体可不大好, 谢明望忙道:“我这儿没别的事,你赶紧回去泡杯姜糖水,喝下去裹上被子暖和暖和。” “我穿了棉袄不冷。”顾莞宁起来去摸了摸暖气片, “这暖气应该没全拧开, 摸着都不烫。” 她找到开关又拧了两圈, 等了片刻感觉到暖意才回去坐下, “这样就该差不多了。” 谢明望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刚才我听见有水声, 这个热水也是从下面锅炉房送上来的?” 顾莞宁挠挠头,“应该是吧。” 谢明望盯着暖气打量,看样子在思考它的工作原理。 顾莞宁没有出声打扰,安静在一旁坐着。 程砚洲很快就叫来了大夫,还是个老熟人文大夫。 文大夫算是江老爷子的半个徒弟,先问了问谢小舅的情况,之后从程砚洲手里拿过药箱,找出温度计让谢小舅测体温。 顾莞宁把凳子让给了文大夫,自己站到程砚洲旁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冷得立马缩回来。 “你先回宿舍喝点热水吧。”顾莞宁小声道:“等暖和过来,再给小舅煮碗面条。” 冬天的风又冷又硬,来回这一趟确实难捱。 “那我马上回来。” 放下一句话,程砚洲端着手电筒回了宿舍。 旁边,文大夫正在瞧温度,正对着屋顶的灯泡,眉心狠狠皱着能夹死个苍蝇。 “三十九度八。” 他回身,痛心地看着谢明望,“这得烧了有阵子了。” 顾莞宁顺着文大夫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到小舅垂下眼睛。 应该不是心虚吧? 文大夫摇着头叹气,他们做大夫的最怕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尤其是部队这些兵这些首长,一个个犟得不要不要的,非得生忍着把小伤拖成大病。 “程团说首长您胃也不舒服,经常性胃疼吗?” 顶着两个人目光的压力,谢明望斟酌了下词语,“偶尔。” 顾莞宁:她早就看出来了。 文大夫颇为无语,真是一猜一个准。 偶尔绝对就是经常。 文大夫拍板定下,“输液吧,先做个皮试。” 两个输液瓶,估摸着要仨小时才能完。 输液瓶挂在墙上的伸缩衣钩上,扎完针,留下两片退烧药,文大夫就拎着箱子走了, 顾莞宁把另一瓶药放到暖气片附近,刻意离了点距离以免给热炸了。 “我让程砚洲回去煮碗面,待会儿您吃了就先休息,输液瓶我跟程砚洲看着换。” 谢明望挺不好意思让女儿为自己操心,“随便弄点就行。我自己就能换药,你不用一直在这儿。” 都这么晚了,程砚洲当然不可能弄手擀面,家里有那种外头买的机器压的挂面,再煮个番茄白菜豆腐汤,煎个鸡蛋煎盘馒头片就完了。 面条连汤带鸡蛋搁搪瓷饭盒里,馒头片放盖子上,程砚洲过来送饭的时候,第一瓶都输一半了。 谢明望床头就有个桌子,把上面的文件和书本塞抽屉里,他就在这上面吃饭。 顾莞宁无聊地打哈欠,程砚洲把饭摆好,过去低声道:“你先回宿舍休息,我在这就行。” 顾莞宁倒不是很困,她就是闻到面条的香味饿了,点点头想着回去找点东西吃。 可惜家里什么剩饭剩馒头都没有了,她只能从柜橱上面拿了块烧饼啃啃解馋,余光看到阳台上一溜排骨。 嗯,明天想吃红烧排骨。 加土豆加豆角加辣椒,土豆一定要糯,还要加番茄,这样炖出来的汤不腻,酸甜下饭。 对了,粉条也要! ** 输完液,第二天谢明望的烧就退了。 顾莞宁想吃的红烧排骨就是由他掌勺的,还加了虎皮鸡蛋。 香喷喷的鸡蛋,外焦里嫩,顾莞宁尝了一口就被征服了。 程砚洲:“……” 他感觉自己的厨艺在媳妇儿心里并不是最喜欢的了。 程砚洲吃醋了。 程砚洲心里不平衡了。 等只有两个人,躺在床上午休的时候,程砚洲忍不住问:“你觉得小舅做饭好吃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思考吗? 顾莞宁:“好吃啊!” 斩钉截铁的态度加上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程砚洲险些绷不住,“那你觉得我做饭好吃,还是小舅做饭更好吃?” 顾莞宁动了动耳朵,莫名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迟疑两秒,她选择避开回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两秒的迟疑,如一把冰冷的小刀拉在程砚洲心坎儿上。 这很难选择吗? 他委屈他受伤,但他故作坚强。 顾莞宁仰头一瞅,脆弱的表情映入眼帘,她心下打起了小鼓。 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程砚洲的事? 也……也没有吧? “我觉得,都好吃!” 说话时她留神观察程砚洲的反应,结果这人抬眸瞥自己一眼,然后默默翻身背过去了。 顾莞宁:“……” 她戳戳程砚洲的后背,“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不高兴?” 程砚洲回话的声音闷闷的,“没有。” 还说没有? 顾莞宁聪明的脑袋瓜灵光一闪,“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程砚洲:“不是!” 那就是了。 否认得那么快。 顾莞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那你做饭更好吃。” 程砚洲:“……”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自己并没有很开心。 他好像很奇怪? 程砚洲觉得不能这样。 他转过身,“听说你昨天吃了一个煎鸡蛋。” “嗯,撒了五香粉特别好吃。”顾莞宁笑盈盈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程砚洲木着脸,抓住某个人在被子下面挠他痒痒的手,试图一本正经,“没有生气。” 顾莞宁才不信呢。 他刚才肯定就是生气了。 他生气还是很好哄的,有时候不用哄他自己就不气了。 顾莞宁顺毛捋,声音软软糯糯,“我也没说你做饭不好吃。” “小舅做饭再好吃,那也不是什么时候想吃都吃得上的,他忙完阳市的工作就走了。” “你不一样。” 这话程砚洲爱听。 虽然他本来就没生气,他只是不满足。 但再大的气听见这话都能消散。 嘴角止不住往上扬,程砚洲问道:“煎鸡蛋撒五香粉,虎皮鸡蛋炖肉,还有想吃的吗?” 顾莞宁歪头,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闪过狡黠,“这是你这个大厨该考虑的,我只负责吃,反正不好吃我绝对不吃!” 这下还真把程砚洲给难住了。 他会的其实就那几样,没有顾小晚提要求,他哪会想到什么酸辣粉肉夹馍之类的做法? “鸡蛋炸酱面?” 顾莞宁点评:“可以试试。” 程砚洲皱眉苦思,“青菜鸡蛋馅儿的包子呢?” 顾莞宁:“跟韭菜鸡蛋有区别吗?” “有,加点油渣吃起来很香。”程砚洲想让她多吃鸡蛋,鸡蛋补身体,虽然吃肉更好,但家里毕竟没那么多肉票。 顾莞宁还没吃过这个搭配,“那你休息的时候我们做这个馅儿的包子吧,要小个的,可以蒸多点当早饭吃。” “我不会捏包子,可以捏成跟饺子一样的月亮形状。” 程砚洲精明地打着小算盘,“没事,你吃我包的,我吃你包的。” 顾莞宁点头:“可以。” 反正都一样的馅儿,顾莞宁还觉得他包的更好吃呢,至少看起来好看。 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顾莞宁困得直打哈欠,程砚洲见状给她扯了扯被子,“睡吧。” 中午刚说了青菜鸡蛋包子,晚饭谢小舅就拌了个韭菜鸡蛋粉丝的馅儿,和面煎了菜盒子。 顾莞宁心想,其实胃不舒服吃韭菜不好。 但是拌都拌了,不吃就是浪费。 吃韭菜盒子,喝南瓜小米粥,还炒了醋溜土豆丝和蒜蓉青菜。 此外,谢小舅在去京市前腌的咸鹅蛋和咸鸡蛋能吃了,一人一个可以配粥喝。 鹅蛋的腥味比鸡蛋重很多,虽然添了白酒,但吃的时候还是能尝到些许。 好在咸鲜香的味道更胜一筹。 顾莞宁半皱着眉吃下了整一个鹅蛋,配着粥和韭菜盒子。 程砚洲几次想开口拦着。 前车之鉴,他之前用黄酒炖过一次猪蹄,那次顾小晚吃了不少,还拿汤泡饭,结果……吃醉了。 他很担心,“我跟室内训练场值班的人打了招呼,今天晚上就能去,只用二楼的室内跑道和器材。” 顾莞宁突然就觉得手里的韭菜盒子它不香了。 谢明望才知道这事,立马开始打算,“刚开始别练得太狠,跑不下来就走,慢慢来。” “今天是不是也该喝药了?” 他反正回来这两天没见过闺女喝药。 程砚洲回道:“已经停了。” “停了?不是说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再停吗?”谢明望追问,“江大夫说可以了吗?” 顾莞宁嘴里还含着饭,喝口粥咽下去,说道:“江伯父说可以停药,喝药时间太长对胃不好。” “那就好。”谢明望放下心来,“停药以后得多注意,千万不能吹风着凉,出门前多套几件衣服。” 不管怎么说,锻炼身体是避不开的,不然就得吃药。 出门前,在谢小舅的殷切叮咛下,顾莞宁成功把自己裹成了狗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2 03:36:09~2023-05-14 03:2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署名◎ 裹成粽子的下场, 就是搭自行车都很难。 程砚洲:“要不,走着过去吧,也不远。” 顾莞宁的大眼睛静静注视他。 两公里呢, 是不远。 “那回来怎么办?” 她反正那点力气说不定刚到训练场就不行了。 程砚洲一副没在怕的表情, “没事, 我背你。” 晚上七点多,外面空旷几乎瞧不见走动的人影。路灯隔老远才站着一只,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前方那一片, 底下站岗的士兵顶着寒风一动不动。 程砚洲端着老式沉重的手电筒,一手牵着顾小晚的手搁自己衣兜里取暖。 他步子迈得不大, 顾莞宁慢悠悠跟着, 权当饭后散步了。 室内训练场非常简陋,跟室外训练场所相比就多了四面墙和一个顶,主要作用是挡雨挡雪挡冰雹。 不过部队训练可不看天气,下雨下雪都照样在室外训练。 是以这个训练场从建成开始就很受冷落。 没什么人用, 程砚洲申请起来就不难,加之又是晚饭后这段时间, 顾莞宁得以一个人独享整个二楼整个空间。 二楼一圈有一千米,顾莞宁连续走了三圈, 气都喘不匀了。 这情况程砚洲也就没再提别的要求。 最后快走六圈半,歇半小时再拉伸半小时,外加五十个仰卧起坐, 顾莞宁今天的训练量超额完成。 当然这是在她自己看来。 体力耗尽, 顾莞宁趴在程砚洲背上, 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 回到宿舍都快十一点了。 谢明望等得心急如焚, 听见有响动立马出门查看, “快进屋暖暖, 我熬了姜汤,趁热都喝一碗。” 一进屋,顾莞宁都不及脱下棉袄,扑到床上就彻底不动了。 谢明望一看心都提了起来,“这是跑了多少圈?” 程砚洲擦擦汗,他不累,纯粹是被顾莞宁的大棉袄呼热的,“走了六圈。” 谢明望对自己闺女身体的虚弱程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顾莞宁的声音幽幽响起,拼着口气坐起来也要反驳,“才不是,我小跑了六圈半!还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 程砚洲!程老三!凭什么给她省略? 程砚洲:“……” 谢明望没看他,而是立马盛了碗姜汤给闺女,“快趁热把姜汤喝了。今天才是第一天,跑六圈半不少了。跑之前做热身了没有?不热身容易受伤。” 顾莞宁顿时觉得,谢小舅就是知己啊! 六圈半就是六点五公里,她从来没有一口气不停跑这么长过。 热姜汤辛辣难喝,顾莞宁仰头,蹙着眉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擦嘴跳下床,冲程砚洲哼一声,扬长去了阳台找东西吃。 见到女儿,确认过没问题,时候也不早了,谢明望就回了自己宿舍。他明天有个会开,早午饭都不在这儿吃。 家里晚上很少有剩饭,顾莞宁就啃了两块点心,抱着衣服去洗漱冲澡。 程砚洲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媳妇儿生气,但他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 “我打算煮点面条,小晚你想吃什么菜?”他站在玄关洗漱间的门口,试着问道。 什么都不能影响吃饭,顾莞宁思考半分钟,给了回答:“白菜豆腐,豆腐是炸过的豆腐,我记得家里有。” 程砚洲:“还有别的想吃的吗?馒头片呢?要不要加个鸡蛋?” 顾莞宁:“要!” 洗完澡出来,宵夜已经摆在桌上了。 两碗挂面,一盘馒头片和两个煎荷包蛋,以及一碟点了香油和辣椒油的咸菜丝。 顾莞宁先吃,换程砚洲去洗漱。 等他洗好顾莞宁已经吃得只剩个碗底。 程砚洲吃饭快,三两口连面和汤吃了个干净,再把碗洗洗,两人就上床睡觉。 顾莞宁熟练地钻到他怀里。 沁入鼻息的是清幽淡淡的香味,程砚洲凑近闻了闻,“头发不抹精油了吗?” “是不是也没擦雪花膏?” 香皂洗脸洗澡皮肤很容易干,北方的冬天也尤其干燥,宿舍里还有暖气,简直是多重debuff加身,顾莞宁就拿雪花膏当身体乳擦。 她现在累得魂儿都快丢了,哪还管什么精油雪花膏。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顾莞宁嘟囔一声:“我困,不想擦。” “我帮你擦。” 程砚洲说着摁亮台灯,伸长胳膊从抽屉里拿出来精油和雪花膏。 顾莞宁:“……”这个人精力好旺盛啊。 她不管,她困了,脑袋一歪就彻底睡过去。 程砚洲先给她头发小心抹上一层精油,再给脸胳膊腿擦雪花膏,还给她捏了捏腿,折腾了小半个小时才重新躺下。 顾莞宁没心没肺睡得香甜,等他躺下就一骨碌靠过去。 运动过度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她睡到中午才醒,而且醒来后全身酸疼。 磨磨蹭蹭起床,顾莞宁钻出棉帘,先找程砚洲。 他在阳台上炒菜,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扭头看过来,三两下把菜盛出锅,擦着手进屋。 等人靠近,顾莞宁扑到他身上挂起来,仰头和他对视,委屈巴巴:“程砚洲,我难受。” 就着这个姿势程砚洲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到床边,心疼道:“吃完饭我给你捏腿,今天晚上就不去了。” 顾莞宁对手指,大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可怜,“明天也不想去。” 程砚洲正迟疑着,顾莞宁扯扯他的袖子,他立马道:“那多做两遍五禽戏。” 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不由懊恼,怎么就松口了呢? 顾莞宁杏眸一亮,高兴地亲他一口,“程砚洲你最好了!” 程砚洲……突然就不后悔了。 ‘扣扣’两下突然的敲门声,顾莞宁下意识扯过床边的帘子盖住自己,觉得不行她又从程砚洲身上爬下去。 程砚洲:“……” 他把人捞回来,“门上着锁。” 那你不早点说? 顾莞宁松了口气,嗔他一眼,都吓到她了。 吃一堑长一智,上回被谢小舅扰了好事,以后只有两个人时程砚洲都打算给门上锁。 顾莞宁坐着穿鞋,程砚洲去开门。 来的是表姐夫江锦康。 “我来拿东西,前天说好过来拿的,小月吃坏肚子了我腾不开功夫。” 顾莞宁探头,“吃坏肚子?现下好了吗?”怪不得那天下午徒弟没过来,昨天也没来,也没个信儿。 江锦康下意识摇头,“她那天在林大娘家吃了两个冻梨,回来就拉肚子,睡了一觉又发点低烧。今天好多了,不发烧就还是难受,过两天大好了我再送她过来。” 东西主要是吃的。 津市临海,所以有不少海货。点心也很多,蟹黄麻花和栗子糕,还有谢小舅自己做的鲜花饼。 鲜花饼里的鲜花用的是腌渍的鲜花酱。 再就是两张毛毯,嫩黄色的上面印了鸭子。 ** 有一天没一天的锻炼身体,元旦前后顾莞宁已经能不停气跑完两圈。 小明月病好以后几乎每天都来找她师父,跟顾莞宁学下象棋,下五子棋。 元旦当天,上午南河县来了电话。 那会儿两口子正和谢明望包饺子,听见楼下喊有电话,赶紧穿衣服下楼,骑自行车赶着去接电话。 接电话的是程砚洲,但说了不过两句那头冯大娘指名要和儿媳妇说话。 程砚洲:“……”亲儿子就是不值钱。 顾莞宁拿过话筒,“娘!” 一听到儿媳妇的声音,冯秀芝立马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哎!小晚,身体咋样?最近吃得多不多?药别怕苦记得喝,千万不能缺一顿少一顿的。” 顾莞宁连忙道:“娘,我吃药一年多了,大夫说可以先停一停。最近身体特别好,一顿能吃两碗饭!” “大夫说可以停了啊?”冯秀芝觉得不太保险,别不是嫌吃药花钱就不吃了,“不是前阵子才生过场大病吗?” 前阵子生病是有原因的,但肯定不能对家里说,顾莞宁道:“已经好了,娘您别担心,我现在出门都套四层厚衣服,屋里也有暖气的。” “对,穿厚点,吃多点。”关心完身体,冯秀芝说起正事,“就,咱队小的老师们最近出了本书,是本习题册,在书店里头能买到。” “柴知青说这主意是你出的,书里还选了你留下的那本练习册的题,所以咱大队部和队小商量着决定,署名的时候也加上你的名字。” 冯秀芝声音激动,“我帮你答应了!” 这倒是个好事,问题是顾莞宁在阳市,签个名啥的都不好办。 像是知道顾莞宁的为难,冯秀芝说道:“这个可以代签,你不在也没事儿。过两天,红英和大队长还有几个老师一道去冰城,我和你爹也去就能帮你签了。” 顾莞宁笑道:“那您帮我签!” 冯秀芝又说起另一件事,“咱队里有三个知青打了探亲的申请,两个在隔壁北林省,另一个红英是东山省人。我跟你爹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和红英就伴儿坐车,反正也顺路,你俩就别折腾来回了。” “啊?”顾莞宁下意识看向程砚洲,简单两句说了一下,问道:“要不,你和娘商量?” 程砚洲伸手接过话筒,“我来说。” 他和冯大娘商量的时候,顾莞宁就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 商量很快出了结果,主要那头亲娘冯秀芝心疼电话费,态度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就别管了!开春火车恢复以后我就跟你爹买票上路!” 说完就要挂电话,那利索劲儿和刚才跟儿媳妇热情得有说不完的话形成鲜明对比。 程砚洲:“……” 他连忙道:“你和我爹自己来就别拿其他东西了,被褥这里都有,只管带干粮和……”路费。 话还没说完那头电话就挂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程砚洲在心里叹气,听到也不一定会听。 他转头看顾莞宁,“给大姨也打一个吧。” 顾莞宁连点脑袋。 海市那边也没什么让人操心的,倒是听说明年冯秀芝两口子要自己来阳市,顾大姨一想外甥女婿的探亲假不就省了吗?于是极力邀请她们来年过年的时候去海市。 程砚洲认真考虑了下这个问题,别说,有机会还真得去一趟。 通完电话,两人打算往回走,自行车还没出团部大门呢,传达室的同志站窗口后头喊他们再回来接个电话。 顾莞宁后知后觉,“是不是忘了二哥?” 她就说少了什么呢。 接通电话确实是顾鹤庭,他的声音带着沧桑,“我给你们寄的海货收到没?” 顾莞宁略微心虚,小声道:“收到了收到了,上上周就到了。我们今天包饺子就用了二哥你寄的虾仁呢,个大又鲜美。” 此时此刻,顾鹤庭瘫在椅子上,整个人被海岛上咸湿的风吹得死气沉沉,憔悴不堪。 “收到就好。” “多吃饭,多喝药,我再有一个月就回了。” “帮二哥给西北的兵团寄点东西,吃的用的都行,地址和人名待会儿我给你发个电报。” 几句话下来,像是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顾莞宁:“……” 她看话筒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二哥可真惨。 于是她小心翼翼问:“二哥,岛上的鱼多吗?好吃吗?你是不是天天都能吃鱼?你好幸福啊!” 顾鹤庭:“……” 这妹妹不能要了。 他啪一下挂掉电话,心想,等回去非得撺掇着程老三申请去海岛驻军,让这小丫头尝尝什么叫大海的苦? 顾莞宁也没再打回去,蹦蹦跳跳和程砚洲去拿电报,回到宿舍时嘴角都还翘着。 果然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一月下旬,谢晓晨的工作告一段落,就开始张罗着要去京市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03:26:11~2023-05-16 02: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不可以◎ 谢晓晨会开车, 顾莞宁就常搭她的车进城。 谢晓晨还借那个烤炉烤了几炉烧饼,她先前寄给父母的反馈都说好吃,这次干脆多烤了些。 顾莞宁也分到了不少。 明年程砚洲的爹娘要来阳市, 顾莞宁就想提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上, 免得到时候缺点啥少点啥。 当时打电话程砚洲嘱咐别带太多东西, 被褥家里有这个不用操心,吃住更不用担心,那需要准备的就剩衣服了。 这个年代成衣并不吃香, 死贵还不一定合身,大部分人家都是买布自己做或请人做。 顾大姨就经常接些给人做衣服的活, 加工费收鸡蛋红糖米粮。 顾莞宁当然不会裁衣服, 但程砚洲说可以等爹娘来了他们自己做,到时候想要什么样式就做什么样式,想要几件就做几件。 顾莞宁就挑着买了几块颜色稳重的布,棉花也陆续买了一筐。 时间一晃到了月底。 表姐谢晓晨买了后天去京市的票, 让顾莞宁几人过去江家吃个饭。 程砚洲去严所长家送论文翻译。 顾莞宁和谢小舅先进了江家,到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忙着打包收拾后天要带的行李。客厅摆了一地, 乱糟糟都没地方下脚。 这情况显然顾不上小明月,于是她早早就被丢去温家托林大娘照看。 看到两人, 谢晓晨丢下正在收拾的行李,直接不见外地安排进厨房洗菜做饭。 “小叔,小晚, 我那边东西太多收拾不过来, 晚饭就交给你俩和小程了。菜肉米面都在柜子里, 看看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我们都不挑, 月月也不挑。” 顾莞宁&谢明望:“……”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 认命地打开柜橱,对着里面的食材商量今晚的菜单。 很快程砚洲送稿子回来,艰难穿过堆满了东西的客厅来到厨房,加入了晚饭制作中。 柜橱里有块羊肉,切俩葱头爆炒了一个孜然葱爆羊肉。 里脊肉分成两份,一份炸锅包肉,一份做尖椒胡萝卜炒肉丝。 土豆焖豆角,肉沫粉条,芹菜炒豆干,肉菜多,但每道菜里的量都很少,主食吃饺子和大米饭。 因为是后天一大早的火车,肯定是赶不上送人了,顾莞宁就包了个八块八毛八的红包提前给徒弟,当是今年的压岁钱,以及代二哥给的六块六毛六压岁钱。 谢明望也包了一个,差一毛是十块。 小明月抱着信封乐得脸都皱成了包子,“小姨最好了!” 谢晓晨瞥她一眼,低头重重咳嗽,“你还小,这钱妈妈帮你保存。” 一听这话小明月顿时如临大敌,立马塞到身后藏着,“我想买书!” “那得等去了京市再买,你自己看着买,妈妈帮你拿着,你自己拿着容易丢。”谢晓晨一本正经忽悠。 小明月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要!我还想买零嘴吃!” 谢晓晨起初好商好量,“买零嘴也不用这么多钱,这样,妈妈先给你一毛钱,糖葫芦也才八分一根!” 小明月噘着嘴,“我想买冰糕吃!” 谢晓晨快憋不住了,极力压着声音,“还想吃冰糕?你前阵子才吃冻梨吃坏肚子就忘了?” 她本来没想真把钱要过来,而是打算约法三章,让这孩子自己管钱自己花。现在,呵,必须得交给自己保管! “冻梨是冻梨,冰糕是冰糕,小叶子也吃冰糕,他就不拉肚子!”小明月努力争辩,声音比妈妈还大。 围观众人:“……” 就眼睁睁看着母女俩比赛嗓门大,叉腰对着喊。 谢晓晨:“他是他你是你,他吃冻梨也不拉肚子你吃怎么就拉肚子?” 小明月:“哼!” 谢晓晨:“哼什么哼,给钱!” 这孩子跟她小姨学聪明了,灵精灵精的,打赌那套都不好使了。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拐弯不好使就来直的! 结果压岁钱当然是被收走了,小明月嘴一撇就想哭,打了棒子谢晓晨立马给个甜枣,说是带着钱去京市,到时候买书买零嘴买礼物都让孩子自己拿主意。 看了场紧张刺激的家庭教育大场面,顾莞宁不禁回想自己小时候,她小时候多乖啊。 可真羡慕自己的父母, 骑着自行车往回走,顾莞宁在后座上晃悠小腿,扯了扯程砚洲的衣服,“程砚洲,我想吃冰糕。” 程砚洲装作没听见。 顾莞宁:“……” 她不懈地又扯了扯这人的衣角,拔高声音,“我想吃冰糕!” 程砚洲:“……你也想拉肚子发烧了?” 顾莞宁不高兴地鼓腮,“那我不吃冰糕,想吃冻梨?” 程砚洲:“拉肚子,发烧。” 顾莞宁:“哼!” 吃饭前,表姐给了一沓票证,回到宿舍后顾莞宁一一整理出来,拢共是半斤油票和三斤肉票。 先前翻译的化学课本的稿酬也已经给了,杂七杂八各种票除外,肉票有五斤,油票有三两。 再加上程砚洲之前训练奖励的两斤肉票,这个只剩半斤,以及二哥任务结束后会发放补贴的半斤肉票,和年前两人工资里的票证,加起来有十斤出头。 十斤出头的肉票可以全部买五花肉,而排骨家里的存货足可以吃到过年吃到元宵节。 没办法,顾莞宁也才发现自己还有囤囤囤的属性,手里没存货心她就慌得很。 ** 当天休息一天。 夜里顾莞宁被变相补上了今天缺少的活动,结束后她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往旁边瞥一眼,外面已经天光初亮。 程砚洲抬手,动作轻柔地拨开她贴在颊边湿透的发丝,刚平复喘息的声音低沉喑哑,“二批的名单已经公布了,今天我和宿政委去做士兵的思想工作,晌午不回来吃饭。” 他低头,在顾莞宁嘴角轻啄一下,“把饭给你焖锅里,千万记得吃。” 顾莞宁实在又困又累,费了好半天才把这话听进去,可回过神来就不见了程砚洲。 浴室哗啦啦的阵阵水声,再然后只听到脚步声去了阳台。 顾莞宁困顿的精神实在撑不住,翻个身抱着被子就睡过去。 一周后,二批裁军的最后名单确认下来。 至此,第一批五万退役和转业的安排已办理完毕近七成,第二批三万,预备年后到四月份能全部走完手续。 于此同时,最后一批三万的名单进入会议最后确认的流程,一样在年后公布。 阳市军区十万裁军的计划超额完成,且比同期正在第一批裁军的军区超前一大步。 二批结束后,团里的两个团长和前现政委四家终于有时间聚在一起吃个饭,互相了解了解,联系联系感情。往后团里正式工作基本是两个团长和政委负责,但团里的家属工作就需要三人的爱人出面。 谢明望手头的工作也正式告一段落,每天不是在鼓捣新鲜菜式,就是捧着研究所给的期刊研究,再么就是和闺女下象棋。 谢晓晨一家三口早就到了京市,来电话说,这几天带孩子都快把京市好玩儿的地方转遍了。 还说在友谊商店门口碰到外国人迷路,小明月上去叭叭叭给人指明白,完了还畅谈十多分钟。 当时父母俩和孩子她姥姥就站后头干瞪眼看着,一个比一个震惊,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转眼间来到腊月二十一。 谢小舅被邀请去基层场连视察工作,连着两天都没回宿舍。 腊月二十三,听程砚洲说小窗口今天会卖糖瓜儿,吃过早饭顾莞宁就迫不及待跟他一起出门,到了小窗口跟一帮小孩儿挤着从小吴手里买来一个油纸包的糖瓜儿。 糖瓜儿就是麦芽糖和黄米熬制成的糖,拉扯成麻花再剪成一个个圆滚滚糖球,特点就是甜而粘牙。 顾莞宁撕开油纸包口子,拿出一个塞给程砚洲,“低头!”随后她自己也赶紧含了一个。 把糖瓜儿送到脸颊一侧抵住,顾莞宁轻抿了抿,甜甜的滋味登时充满口腔,甜得她弯起眉眼。 程砚洲不怎么爱吃糖,但是见媳妇儿这么喜欢,不由怀疑她嘴里那块是不是比自己这块更甜更好吃? 年节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浓厚,各处都贴上了红窗纸,宿舍楼的大门上还挂起了红色的灯笼。 腊月二十五。 这天晚上过九点,顾莞宁和程砚洲都准备睡觉了,谢小舅带着一身风雪回来。 一问一整天就啃了个粗玉米面饼子,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胃也火烧火燎的。 刚发了盆面打算明天蒸馒头花卷,馒头一部分留着吃一部分炸丸子,现在正好用上。 幸亏没发起来,这会儿揪下一块擀成面条,家里也备着大骨头汤,面条下汤里煮熟,熬一个香菇木耳肉丝的菜码盖上,简直喷香四溢。 结果面条刚切好,正准备下锅呢,又回来一个。 顾鹤庭大包小包狗熊撞门,“我回来了!”然后进来一屁股坐饭桌跟前,大声吆喝:“快给我弄碗饭,饿死了我都!” 程砚洲……程砚洲简直都麻了,就顾鹤庭那饭量,还是饿疯了的饭量,全部手擀面肯定不成。 谢明望主动道:“把面先下了给鹤庭,再给他几个烧饼,我就吃米线吧。” 程砚洲转身去翻米线,顺便再瞅瞅还有没有剩干粮。 顾莞宁嫌弃地捂鼻子,”二哥,你去一趟东山省,说的话都成倒装句了呀?” 顾鹤庭冷笑一声,抬手去夺她跟前的点心塞嘴里,“别人家妹妹都是小棉袄,我的妹妹就是小菜刀。” 顾莞宁心虚求教:“……小菜刀是什么?” 顾鹤庭:“专砍人心窝子。” 他站起来往出走,“我回屋洗洗,马上回来吃饭。” 谢明望暗自瞪外甥一眼,安慰自家闺女,“别听你二哥的。” 顾莞宁当然不会把话听心里去,不过她没有伤心,反而引以为豪,“我觉得菜刀挺好,我可都是跟二哥学的。” 二哥是跟大哥学的。 顾鹤庭冲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回来,这才看到他瘦了一圈不止,脸也十分憔悴,平白像老了几岁。 顾莞宁真诚关心,“二哥你要不要抹点雪花膏,你现在……看着长得有点着急。” 顾鹤庭:“……”他妹子可真会说话。 海上风大,任务期间他参与了当地驻军的演练,吃住都在船上,那生活条件别提了。下了船,日常还得添上站岗这项任务,站在哨塔上任由风吹日晒。 这方面苦倒没什么,吃上面才是真的难,不是鱼就是鱼,各种鱼,咸鱼鱼汤蒸鱼腊鱼…… 他都快吃吐了。 他又没个经验,带去的东西没几天就和其他人分着吃完了。 面条很快出锅,盖了个煎荷包蛋和几片火腿肠,有剩馒头也给炸了一盘馒头片,再就是一篓子烧饼。 顾鹤庭拿起筷子就是顿狂炫,碗没空之前头都不抬。 顾莞宁看得叹为观止,这是饿了多少天? 程砚洲对此见怪不怪,他也去海岛上待过,阳市军区的海军和陆军也有过联合演练,常常在海上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这种情况还好,连市的海军和海岛驻军才是真的苦,别人最多待俩月他们一待就是两年。 很快米线也出锅,谢明望赶紧接过来填肚子。 一碗面条显然不太够抵顾鹤庭的饭量,没办法程砚洲擀了几张饼,炒了俩菜。 几乎他这边烙饼刚好一张,上一张就被顾鹤庭吃完了。 看着最后只剩拳头大小的面团,程砚洲干脆都给擀成饼,让饭桶吃了个够。 饼没了,菜没了,顾鹤庭灌下一大杯添了鲜花酱的牛奶,抱着肚子往后瘫椅子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我带了不少海货回来,鱼虾干贝海参鲍鱼我也记不清了。” 顾莞宁想吃鲍鱼红烧肉,“那我们明天就吃吧!” 顾鹤庭想也不想就否决三连:“不行!不吃!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6 02:31:16~2023-05-17 23:2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新年◎ 年二十九, 一家四人赶趟儿进城买买买一通。 程砚洲带顾莞宁去看了她早就好奇的爆爆米花,黑咚咚一个大铁球在火上来回转着烤,上劲然后‘砰——’一声巨响, 白花花的爆米花冲进蛇皮袋子里。 还带着热乎气的爆米花入口香甜, 程砚洲用玉米换了一麻袋, 足够顾莞宁吃到腻了。 转天大年夜,上午包饺子,午休过后两位大厨就轮流进厨房各显神通。 不到七点, 一桌好饭好菜就摆齐活儿了。 顾鹤庭打开收音机,摆凳子摆碗筷。 特别把他自己的位置安排距离糖醋鱼最远的位置。 顾莞宁回过身, 趁两个大厨不注意, 则也端着虎皮鸡蛋红烧肉放到了距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兄妹俩这么一安排,最后就成了顾莞宁手边是糖醋鱼,顾鹤庭手边是红烧肉。 同时,两人也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 大眼瞪小眼。 顾鹤庭看看手边的红烧肉,有些不大敢相信, 他妹妹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好了? “你不吃这个?” 顾莞宁摇头,转了转眼珠, 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吃吧。二哥你肯定吃鱼吃腻了,你看你都瘦成这样, 赶紧多吃点肉。” 顾鹤庭:“……” 他探头往外边瞧, “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顾莞宁恼羞成怒, “你不吃就还回来!” 顾鹤庭立马闭上嘴。 最后上桌的是一道梅菜扣肉, 此外还有饺子在锅上蒸着。 有鱼有虾, 有红烧肉和梅菜扣肉, 有炸鸡腿排和宫保鸡丁,也有鸡骨架和猪大骨熬的香浓干笋骨汤,还有盆丸子土豆焖豆角,加上油渣炒白菜和胡萝卜芹菜炒腊肉,一桌年夜饭很是丰盛。 可能因为过年,在顾莞宁抗拒的神情下,程砚洲并没有强硬要求她吃鸡蛋。 顾莞宁就敞开肚子吃肉吃菜吃鱼,她最近半年都不想吃鸡蛋了。 程砚洲和谢小舅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每天做的菜里都能看到鸡蛋。一次两次还好,但是每天…… 顾莞宁表示拒绝。 ** 一桌上四个人,伴着收音机祝贺新年的背景音,年夜饭愣是有一种喜庆热闹的氛围。 ——顾莞宁觉得这主要归功于二哥。 他可能说了。 说菜、说天气、说收音机、说谁谁谁说哪哪哪…… 顾鹤庭吃口菜说半句:“上年,我答应老头去京市过年,结果训练耽搁了,我要不去他准得闹。我打算,等过完初六就请个探亲假,陪老头过完元宵节再回来。” “前阵子顾小晚你不是说想在京市买房么,要不这次一起去?” 谢明望给了大外甥一个鼓励的眼神,他也变相撺掇,“听说在聚香楼吃火锅可以买西瓜,以前冬天根本吃不到西瓜。” 顾莞宁把腊肉咬得嘎吱嘎吱响,心想你们这是在为难我胖晚! 今年夏天她吃冰棍把自己吃病了,后面再有西瓜也不敢吃,算起来穿回来后就结婚以前从程砚洲手中夺过来那么一小口。 谢明望算是摸清了闺女其中一个弱点,继续道:“新出炉的烤鸭比二回锅的好吃。” 顾莞宁夹了块炸鸡排解馋,她当然知道了。 刚出炉的烤鸭皮还滋滋冒着油,皮酥肉嫩,裹上春卷凭她现在的饭量一人就能吃一只。 她低头,在桌下扯了扯程砚洲的衣角,不等把手收回来就被紧紧攥住。 顾莞宁佯装无事发生,目光回到饭桌上,默默扒饭。 余光瞥到旁边某人,就见他根本什么反应也没有,该吃吃该给她夹菜就她夹菜。察觉到她的目光,这人还用疑惑的眼神回看过来。 顾莞宁……顾莞宁动了动手指,挠他的手心,趁他怔楞之际抽出手,然后果断宣布:“那我们也去京市。” 谢明望嘴角上扬,反应过来极力压下去,点头道:“刚好我也有空,咱们一起去吧。” 程砚洲:“……” 程砚洲提醒:“初三得去拜访我一个战友,之前外公他们在林场多亏了他照顾。” “董建业同志,我记得呢,今年一直有事没能上门感谢他,到时候多拿点东西。”顾鹤庭记得清清楚楚,那次去林场险些要出事,是董建业同志当机立断才救下外公他们。 谢明望吃了几口菜,沉吟着开口:“去京市前,咱们也去见见老师吧?” 先前他一直想去见老师和六姐,可要么有工作要么时机不合适,这会儿年下,人们的心思都在过节上,他们见完人就直接坐火车去京市。 顾莞宁眼睛一亮,“我也可以去吗?” 顾鹤庭手里的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下了,他也想再见见家人。他爸腿脚不利落,这一年陆陆续续寄了许多膏药贴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用。 外公年纪大,住进正经屋子,有棉被盖有炉子烤火,也能吃饱是不是身体好了点? 还有亲妈,亲妈那性格就是个假小子,哪里不舒服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 大伯和大伯娘也是,身体也都不大好,心里肯定还记挂着大哥呢。 谢明望点头:“我来安排,初六坐火车去京市,前一天晚上我们去见一面。” 顾莞宁和顾鹤庭心里多期待不提,程砚洲瞬间有种控制不住的紧张焦虑。 丑女婿终于要见岳父岳母了。 只是再期待也得耐心等着。 大年初一,要去各家拜年。 江家,儿子儿媳带着孙女去了京市,二老今年就跟着大女儿家过年,不在营区。 早饭后,四个人都出门去拜年,下到二楼碰上宿政委一家三口,正好顺路就一起就伴走。 今年的宿舍楼区很是热闹,年前研究所和部分申请了随军的士兵已经陆续搬进一号和二号宿舍楼,节下人们迎来送往串门唠嗑。最热闹的还是原先宿舍楼一侧的空地,几栋楼的孩子聚在一起,玩耍游戏追跳跑闹。 他们这栋楼是五号楼,也有在统一入住前就申请了单人宿舍的士兵,提早就搬进了五号楼的四楼和五楼,六楼目前还没有人住。 谢明望最初当兵就在阳市,今天拜年没带什么贵重礼物,就几包家里没人喝的茶叶。中午就打算在老战友家蹭饭,完了再提一下和老师见面的事情。 顾鹤庭要去廖政委家,跟还在营区的营长连长们见见面,拉近拉近关系,好方便以后跟他训练或者出任务,中午也打算在那儿蹭饭。 顾莞宁和程砚洲以及宿政委一家去的是曲副团家,先她们一步到的是团参谋一家四口。 这个时候还早,来的人不算多。 顾莞宁和李向晴以及曲副团爱人和团参谋爱人同来拜年的家属们聚在一起说话,他们几个团领导则结伴去了师部领导家拜年。 他们回来得很快,顾莞宁猜可能就在领导家里喝了杯水。 这边的拜年活动结束得也很快。 男同志就坐一起聊两句,说说任务说说训练,手边的水都没动。倒是女同志这边,哪怕不在一个工作单位也有得是东西可聊。 顾莞宁一般就在旁边安静听着。 大家也不止有领导那里需要拜年,关系好的战友、相熟的朋友以及左邻右舍都还等着,必须得在午饭前都把门子串一遍。 人都散去,顾莞宁和程砚洲也起身告辞,宿政委和李向晴带着女儿随后。两家住一栋宿舍楼,往回的路上就一边走一边说话。 年后三月份,程砚洲可能要出趟任务。 五月份,阳市暂驻连市海军营区的三个团要撤回,秉持自愿原则,换防前一个月团部领导可以提交驻军申请。 距两地驻军上次联合演习已经有两年半,今年换防的三个团大概要参与演练。 宿成林刚来336团,觉得这次换防是个打入团内部的好机会。 他这个提议可以说是正中程砚洲下怀。 连市相较阳市来说冬暖夏凉,气候更宜人居住,靠海吃鱼也方便。 两地的换防周期大概是一年半,时间并不长,住不习惯还可以回阳市。 回到宿舍,程砚洲就把这事仔细和媳妇儿说了说。 “我当连长的时候去过连市驻军,连市的营区环境很不错。不方便的地方是营区在海边,那处在郊外,想进城只能提前和后勤部的同志打招呼,坐每三天一趟的运输车,回来也只能搭运输车。” 顾莞宁两手托腮,眼珠转来转去思索着。 “就在海边,那肯定吃鱼很方便。” 就知道她肯定在意这个,程砚洲眉心微挑,揶揄道:“万一像吃鸡蛋一样吃腻了怎么办?你要答应去,可就得在连市待一年半,二哥那么不挑食待俩月都受不了。” 顾莞宁放下手,振振有词:“我跟他不一样!我不会紧着一样东西吃的,再说鱼那么好吃,水煮鱼、糖醋鱼、酸菜鱼、鱼丸、鱼面、炸鱼、煎鱼、麻辣鱼……” 她掰着手指头报菜谱,报着报着就把自己报馋了。 “还有虾,还有螃蟹,好吃的多着呢!” 程砚洲:“……” 顾莞宁抬眸,双眼亮晶晶地看他,“家里还有鱼丸,我们中午吃鱼丸米线吧?” 大年初一哪能光吃米线? 程砚洲大手一挥又添了几样,煎饺、清炒嫩白菜和酸菜粉条。 假期无所事事,两人摆好象棋开始对弈。 程砚洲性格稳妥,下棋也是这个路子,又快又稳。 顾莞宁没别的特点,就是快,几乎对方刚落棋她的棋就接着落下。 第一次跟媳妇儿下象棋的时候,程砚洲的心情之复杂,一度以为对方在乱下。 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地输了。 直到现在,他除了感叹一声媳妇儿反应迅速棋艺高超外,每次输赢都很意外。 输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我怎么输了? 嬴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我竟然赢了? 刚杀完几盘,原本说好在外头蹭饭省粮食的两个人突然一起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辣 感谢在2023-05-17 23:24:38~2023-05-22 02:1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762550 5瓶;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对象◎ 两人的表情都不大自然。 在顾莞宁开口 PanPan 询问后, 这种不自然达到了顶峰:“你们已经吃过午饭了吗?” 谢明望&顾鹤庭:“……” 现在还没十一点,他们上哪儿吃晌午饭去? 顾鹤庭支支吾吾:“他家来人了,我不方便待。” 谢明望的借口和这个如出一辙。 但是…… 顾莞宁的视线在两人身上移动, “二哥你现在脸皮这么薄了?” 顾鹤庭被这句话噎了下, “……怎么说话呢?我脸皮一直挺薄的, 你不要败坏我名声!” 顾莞宁撇撇嘴。 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呢。 程砚洲瞅着棋盘思考半晌,终于决定走下一步,随口道:“去的是女同志才不方便吧。” 顾鹤庭:“……” “啊?女同志?”顾莞宁的八卦小雷达滴滴作响, 眼睛都亮起来,“二哥, 苗大娘是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啊?” 顾鹤庭瞪程砚洲一眼, 试图狡辩,“哪有大过年给人介绍对象的?” 顾莞宁淡淡地微笑:“哦。”那就是了。 顾鹤庭极力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莞宁扭头,继续跟程砚洲的下象棋。 就在某两个人放松警惕时,她猛地出声:“小舅你不会也被介绍对象了吧?” 不夸张, 谢明望听见这话时心脏都咯噔了一下,话脱口而出都没过脑子, “没有!” “没有的事!” 谢明望干巴巴地否认。 反观顾鹤庭,没来得纠结自己被介绍对象的事在顾小晚心里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他更加震惊,想不到小舅都这个岁数了还□□心个人问题? 不过震惊归震惊,看小舅的反应应该是没答应人家。 顾鹤庭稍稍放心了些。 他可不想父女还没相认呢, 顾小晚就多出个后妈。 而且能介绍给小舅的女同志想来岁数上两人差不多, 那都这个年纪了, 八成属于丧偶带孩子的情况。 当爹妈的心里都偏向自家孩子。 到时候这刚结婚的两口子, 和刚认回来的闺女相比, 谁亲谁疏还不一定呢? 顾鹤庭想得有点多, 谢明望倒没想这么多,他只单纯不想让闺女以后想起来心里不得劲。 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 “去看老师的时间定了,就在去京市的前一天晚上,别的东西不要带,带些饭菜就行。” “另外,后天初三你们进城给战友拜年,开车快去快回。天气冷,不好骑自行车,在路边等公交车也不方便。” 顾莞宁忙问:“那我们能见多长时间?” 谢明望:“天一黑咱们就走,直接去农场值班室,能待到第二天运输连发车,也就是早上六点。不过稳妥起见,咱们提早半小时去等车。” 冬天黑得早,五点刚过就黑透了,就是说大家见面的时间有十多个小时。 这也就是在节下,而且今冬农场的重心在新建的大棚上,所以后勤部的同志都在大棚附近值班。而原来露天田里的值班室,恰好有顾家那一家子,踏实肯干,值班的工作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正好方便了安排见面。 ** 初五和亲人见面,初六一早就得坐火车去京市。 这样收拾东西就得提早。 完了在京市可能要待到元宵节后,研究所的论文翻译工作就得往后推。 还好这个月新发的期刊里只有三篇是严所长画了圈的,顾莞宁已经完成了第一篇,第二篇还差一半。 谢明望主动把第三篇接了过去,初一这个下午直到晚上,除了吃饭上厕所四个人就是在翻译加誊抄稿子。 初二一早吃过饭,程砚洲和顾莞宁出门去严所长家交稿子。 严所长年逾六十,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好像写满了操心俩字,眉心总是不自觉夹起来,板着脸不苟言笑。 他翻了翻三篇论文的翻译,点点头,“你们要是有认识会翻译论文的同志,它的稿子检查合格后我们也收。” 最后一篇明显是另外的人翻译的。 “之前几篇论文的稿酬已经申请下来,你俩在这儿等我一下。” 严所长转身上了楼,手里拿着信封下来,“批条和稿酬都在里面,你们检查一下,没错的话就结了。” 研究所给的稿酬单价和出版社不能比,但胜在票证多,像油票肉票粮票的面额相对较大。 检查完,顾莞宁把过几天去京市以及下半年可能去连市的情况说了说。 前者还好,她到时候带上论文,进度是可能慢了点儿,但好歹不是对方急要的。后者略有些麻烦,自己要想继续接这份工作,两边得通过邮寄通信。 这样一来一回,兴许还不如严所长自己翻译来得快。 结果严所长摆摆手,很是不当一回事儿,“这个不麻烦,连市也有我们的同志,两边常要通信交流。到时候你把翻译好的论文交给连市的同志,让他们用传真机传过来。” 严所长一副对自己亲自上手翻译很是抗拒的态度。 他下意识抬手捋了把头顶,总觉得摆脱这个工作后头发掉得都没那么快了,自己也仿佛年轻了十来岁,黑眼圈也小了一圈。 老江给他瞧脉的时候都说他脉象摸着好了不少。 他还有那么多研究没出结果,可不能先过劳把自己累死了。 生怕顾莞宁推辞这份工作,严所长沉声道:“小顾你放心,咱们研究所的资金是不充裕,但你的稿酬绝不会拖欠。再过阵子,如果你交上来的稿件质量一直都比较稳定,我就向所里申请把你的稿费提一提。” 顾莞宁:“……??” 啊,严所长是不是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的…… 她张嘴想说什么,最后闭上什么都没说。 总觉得再说什么就更像欲盖弥彰了。 从严家出来,顾莞宁没看到身后严所长长舒一口气的反应,她和程砚洲紧接着去了小窗口。 研究所给票证里多是营区特定的票证,只能在营区小窗口用,当然斤两都一样。 初六去京市,二哥早托人看好了房,买房的钱也让他朋友先垫付,这么麻烦人家肯定要好好感谢一下,带些阳市的特产就很有必要。 还有外公的朋友和学生,当初顾家遭难那些长辈都关照了不少。 再一个,这次去京市还想打听打听丁家和何家的事,这肯定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 手头的肉票有不少,但是肉买得并不多,余下的票证顾莞宁交给了今天值班的小陈。 部队有很多未被收养的孤儿,吃百家饭,少数常辗转在父母的战友家中生活,更多的是凑堆儿相依为命。 一般是后勤部和负责家属问题的妇女同志在照顾。 或是像程砚洲一样,领工资的时候拿一部分捐出去。 初二吃了一天面条。 初三早饭后九点一过,二哥顾鹤庭开车,载着顾莞宁和程砚洲朝纺织厂家属院董建业同志家的去。 ** 早俩月,董建业就从门卫那里知道好兄弟要来拜年吃饭的事,他估摸着就是初三初四这两天,便留好了东西等人上门。 果不其然,这天就来了。 董建业和他爱人热情地上茶上点心招待。 程砚洲先把热水给顾莞宁让她暖手,然后跟顾鹤庭从背的竹筐里拿东西出来。 这竹筐是谢明望从京市带回来的,比木筐体积大,但更轻。同楼里许多家属见了都喜欢,听说他们要去京市都想托他们带几个回来。 数量太多拿不了,顾莞宁就答应她们一户带一个,这算起来也有十五六个。 给董建业带的年礼是下了心思的,像糖果奶粉、新鲜蔬菜、鱼和腊肉、笋干梅菜干等等,另外路上还在百货商场停了下车,买了几包点心和一块年糕。 东西还没拿完,董建业和他爱人就赶紧阻拦,边说边把那些贵重的放回去,嗔责道:“老三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咱俩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把那菜留下,鱼咱今晌午炖了,别的都拿回去。” 他们两口子把东西放回去,顾鹤庭就不遗余力拿出来,“这不是程老三给的,这是我给的。董哥之前帮了我们大忙,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你别推辞。好歹我也算是董哥你半个战友了,再推辞就是见外。今年事情多,一直没能亲自上门来谢谢董哥,董哥你见谅。”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董建业只好收下东西。 他们在桌子边推锯的时候,顾莞宁已经和这家的几个孩子混熟,兜里的糖都给出去一半了。 董建业仨孩子,大儿子二女儿小儿子。 拿了顾莞宁的糖,一个个嘴甜得都喊起了姨姨,还把爹妈商量好的菜单都给秃噜干净了。 顾莞宁发誓,她只是单纯聊天玩儿小孩,没想知道点什么。 大人们寒暄结束,一看时间不早,立马钻进厨房准备午饭。 显然董建业也清楚程砚洲是个大厨,跟自家好兄弟他也不客气,立马把掌勺这份重任交出去。 董建业的爱人罗大姐给三个男同志指清楚各种调料食材放置的地方,出来和顾莞宁悠闲地坐在一起喝茶唠嗑。 端看面相和听那嘎嘣脆地说话声音,顾莞宁就知道罗大姐是个能干爽利的性子。 这个年代的女同志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能顶半边天,甚至九分天! 内外一把手,工作上争先进,家庭上生儿育女教育孩子赡养孝顺父母,细究起来这里面真没男同志什么事儿。 厨房。 原本定好的菜单又添了几道。 顾鹤庭和董建业在旁边打下手,程砚洲戳着刀在旁边等俩人洗菜,三人分工合作。 忙里偷闲也聊几句。 就正好说到先前被举报的事。 董建业压低了声音:“老三,你前阵子托人传话,让我打听的事有了点眉目。” 顾鹤庭竖起耳朵,“打听什么事?” 董建业道:“一个姓杜的营长。” 顾鹤庭一听就来了精神,“他咋了?犯事了?” 那姓杜的一直安生还好,被抓到小辫子他可得再添点火。 董建业点点头,撇撇嘴说道:“我以前一个兵跟他是同乡,打听到点东西,要是真的可不得了。”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那个姓杜的营长,好像是顶替了别人的参军名额进来的。” 二批裁军年前就结束了,名单上并没有那个杜保国。 顾鹤庭出任务回来,从妹夫程砚洲那儿听了一耳朵这个人的训练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他自己不行,他带的兵也跟别人带的差一截儿。 这样一个人都不在名单上,顾鹤庭不得不疑心当中有什么猫腻,他就跟廖政委打听了一下。 那个杜保国找了门路,打算申请去海岛驻军。 这是苦差事,主动申请就意味着这人思想境界高,乐于奉献。 杜保国又善于钻营,之前能凭借亲妹子搭上副区长的关系,现在副区长那边得罪了,他又搭上了另外的关系。 能力不够,思想来凑。 总之,这个人安稳留在了部队。 他倒是也不怕被顾鹤庭针对,或许他还巴不得被报复,这样他老娘和他媳妇儿就能在营里大肆宣扬。到时候他本人卖惨,他家属胡搅蛮缠,吃亏的还不定是谁。 这个杜保国就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可要顶替的事情属实,杜保国吃不了兜着走。 程砚洲道:“先别声张,再找人打听确认一下,确认后还得麻烦建业,让那位战友匿名寄给检查部举报信。” 顶替名额性质恶劣,检查部肯定会再三调查,而且一定是秘密调查。 董建业打包票,“这你放心,知道这事我那兵不可能袖手旁观。” 最要紧的事说完,董建业说起另一件事,“今年七月份吧,有人来农场打听鹤庭你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2 02:19:09~2023-05-24 02:1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准备◎ 程砚洲的厨艺正常发挥, 不管大人小孩儿都至少添了两次饭,仨小孩儿更是吃得头都不抬。 吃过饭大家围着桌子说了会儿工夫的话,说到差不多四点顾莞宁三人才告辞往回走。 走的时候罗大姐还给装了一兜炒瓜子花生, 听说这是罗大姐亲爹炒的, 年节时去市场摆摊往往能换不少东西。 路上一直没停, 天黑得快,有段路很颠簸,所以车子开得很慢, 回到宿舍时家家户户阳台的烟囱都在冒烟儿。 谢明望提前准备好晚饭,人一回来, 直接洗手吃饭。 次日初四, 明天晚上就是相见的日子,四个人商量着开始准备要带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商量的,带也只能带吃的,还得一顿吃完不能剩下, 不然农场的人问起不好解释。 鉴于天一黑就得走,吃饭的时间是没有了, 所以决定把饭做好带上,到时候一起吃。而且不仅有明天的晚饭, 后天的早饭和午饭也必须准备好。 后勤部的运输车届时会直接把他们送到火车站,火车站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 这天炸了丸子、鱼块和薯条,薯条炸出锅就被顾莞宁和她二哥抢着吃完了。还发了面, 烙馅饼麻酱饼红糖饼和芝麻发面饼, 蒸了馒头和酱肉包子, 还包了酸菜油渣馅儿的饺子。 花样挺多, 但份量不算夸张。 干粮今天准备, 明天起早些准备菜。 忙活一天, 不是揉面就是洗菜刷碗,大家也都累了,明后两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吃过晚饭就回各自的宿舍休息了。 顾莞宁冲完澡发现没带毛巾,喊程砚洲递给他,往常一出声人就能闪现过来,这次喊了三声他才慢吞吞出现。 顾莞宁接过毛巾赶紧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出来,发现程砚洲坐在桌旁,捧着书发呆,他皱着眉神情格外认真,但目光落在墙角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在程砚洲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呢?” 程砚洲回神,严肃的表情上闪过茫然,他叹声气,“有点紧张。” 顾莞宁不明所以,“紧张什么?” 程砚洲拉过她的手,“明天要见外公和爸妈,万一他们对我不满意怎么办?” ”这个问题……“还是有可能的,但话不能这么说。 顾莞宁想了想,安慰道:“我满意不就行了?再说,就算外公和爸妈不满意也没什么影响,又不能让我们两个离婚?” 程砚洲:“……”媳妇儿这样说他反而更害怕了。 这晚,即将见岳父岳母的女婿是怀揣着忐忑入睡的。 次日准备好饭菜装到脸盆和饭盒里,用油布封紧放进竹筐中,再带上衣服和一床厚棉被,等天黑四个人就能出发。 四点过半,天一黑外面刮起了风。 聚在楼下唠嗑的家属们一看天色不对,喊上自家孩子,搬着小板凳就往楼里走。 恐怕风越来越大,谢明望让程砚洲和顾鹤庭先下楼,他和闺女再等等,反正东西是两个壮小伙背。 两人先下楼,这次不骑自行车,从前往后到营区北门要走十几里,还得背着几十斤的东西。 而谢明望就提了一暖水瓶的大骨头汤和一个水壶,顾莞宁带钥匙,抱着暖水袋和一个空饭盒。 灭掉炉子,关上暖器,最后锁门下楼。 这时候正是饭点,说不定碰到食堂上新鲜菜呢。 到了食堂,新鲜菜没有,但有卤鸡腿。 正好她们备的饭菜里没有鸡肉,听说顾莞宁要坐火车去探亲,打饭的师傅给她免了一半肉票,花多点钱儿就买下五只大鸡腿。 营区农场在北边,要先从北门出去,再走七八里地才能到。 顾莞宁穿得厚,步子小,走得慢,谢明望走在她前面挡风,刻意把自己的步伐调慢。 父女两个到北门附近的时候,远远看到先走的俩人笔直地站在警卫亭檐下,台阶上立着个严肃的身影,揣着手来回走动打量俩人。 谢明望一眼认出老战友,给闺女介绍:“这是你李伯伯。” 顾莞宁点点头,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李首长。听说这位李首长有个小毛病,贼拉喜欢在战士们吃饭的时候讲话。 营里训练安排得紧,普通士兵们恨不得除了吃喝拉撒睡都在训练,一般饭点整个流程下来就一刻钟。 李首长话讲完了,饭菜也凉了,战士们也得去回去训练了。 不光李首长,部队里大小干部都挺喜欢在饭点讲话,有些在饭前,有些专挑饭中,有些挑饭后,除了这个区别还得看这个领导废话多不多。 所以程砚洲最抗拒的就是和领导一起吃饭,吃着吃着胃疼,万一领导有点名的习惯还得时刻保持精神高度紧张。 偏偏营里的领导们最是平易近人亲近战士,一个月总得挑那么几天去基层食堂吃饭。 当然据谢小舅这个真正的领导现身说法,为啥转挑饭点讲话,那是因为只有饭点儿人最齐,不然就只能耽误训练时间。 他们有上面发的任务,抓训练和抓思想不分先后,权衡之下只能牺牲战士们吃饭的时间。 李首长李忠旺是北三省本地人,大老粗一个,参军前跟同村一个堂叔学杀猪,后来进部队才跟着学认字学文化,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 当然,前提是这个读书人干人事。 谢明望领着顾莞宁走过去,李忠旺瞧见她俩,粗眉毛一扬高声笑道:“总算来了!” 他目光移向把自己裹成狗熊的顾莞宁,对着俩兵时严肃的表情顿时变成和蔼可亲,“这就是小顾吧?” 顾莞宁大大方方喊:“李首长好。” 李忠旺摆手,“我跟你舅是战友,你喊我声伯伯就成。” 谢明望冲她点头,顾莞宁只好改口:“李伯伯。” 李忠旺爽快应下:“哎!” 天气冷,一堆人站营区门口不像话,李忠旺发话赶紧走,那边俩站得绷直的人麻利背起竹筐跟在后面。 前头两个老战友走在一起,打着手电筒给大家开口,还边走边聊。 顾莞宁缀在身后,她后面是两个苦力。 程砚洲快走小两步到媳妇儿旁边,低声问道:“累吗?饿不饿?” 多亏他这段时间的监督,顾莞宁现在已经能做到连续跑一圈半加走八圈的训练任务。 顾莞宁摇摇头。 见她还好,程砚洲把脖子上挂的水壶递过去,“喝点水。” 其实顾莞宁现在不冷也不累,饿肯定是有点的,可以喝点水垫垫肚子。 出了营区,走过学校和营区医院,再往北是一片开阔的农田,在农田中央矗立着两排联排值班宿舍。 此时值班宿舍其中一间的廊檐下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不知是不是累的,顾莞宁感觉胸腔中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明明只在记忆里见过家人的样子,和他们没有真正相处过。可现在站到这里,她紧张,她害怕,却独独没有可能被拆穿自己不是‘她’的惶恐。 或许她就是原来那个人,可她们两个的性格根本不是完全一样。 顾莞宁停下来,大风吹眯了她的眼睛,遥遥望着宿舍檐下那盏昏黄的灯。 她停了许久。 程砚洲唤她回神,神情担忧:“是不是累了?”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思绪,问他:“你还紧张吗?” 程砚洲:“……” 他本来快忘了,现在这么一提,完了,比昨天还紧张! 看他紧张,顾莞宁就莫名地感觉轻松了,嘿笑一声,“还好我不紧张。” 程砚洲抬手给她拉了拉围巾,没好气道:“笑话我?” 顾莞宁躲开他,小跑到前面,“二哥你等等我!” 顾鹤庭这人都快走没影儿了! 程砚洲提步赶紧跟上,叮嘱道:“你别跑,田埂上土块多容易摔。” 联排平房唯一亮着灯的宿舍里,顾盛清正坐在炉子旁烤火,火上熬着棒子面粥。 家里现在就他一人。 儿子儿媳白天去新建的大棚工作,午饭和晚饭都在那边解决,下工回来会给他带菜和馒头。 他自个年纪大了,快奔七的岁数,身子骨也不咋利索,战士们都不让他干重活。他平时就在地里巡逻,教小战士们认认字,糊糊纸盒子编编木筐,大扫打扫值班室。农忙的时候他还会帮着做饭,捡粮食,反正都是些轻省的活儿。 营区农场的生活比林场好多了,能吃饱穿暖,有屋子和床住,有棉被盖,赶上年节还能吃顿肉。 这里与世隔绝,安宁祥和。今天不用担心明天,每晚闭上眼睛也不害怕再也睁不开。 顾盛清现在就一个想法,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绝不给组织添麻烦,也绝不能影响到孙子孙女。 孙女孙子隔上俩仨月就寄个包裹来,都是些药和旧衣服旧被褥,哪怕东西不贵重他们也不想再麻烦孩子。 这要查出他们有来往,指定会连累孩子的。 可惜他们没办法往外送信。 今年五月份,后勤部的战士们说上面发指示要裁军,来阳市军区的是一位姓谢的首长,曾在南边参加过战役。 顾盛清他们一听,就猜到可能是谢明望。 然后就开始等,等人来了千万让他转告小晚和鹤庭,别再寄东西别跟他们联络! 可是左等右等,这都快一年了人还没来。 棒子面儿粥咕嘟咕嘟开始冒泡,顾盛清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转身去拿桌上的碗勺。 忽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声,可听着又不像俩儿媳妇的。 顾盛清闹不明白这情况,掀开窗帘往外瞧过去,一张脸猛地凑近—— 顾盛清猛地往后仰倒,着急忙慌扶住凳子。 得到支撑他抬手抚着胸口,呼气吸气来回深呼吸几下终于缓过来。 妈呀,刚才那下差点儿没把他吓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4 02:15:58~2023-05-26 02:2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交锋◎ 这死孩子! 缓过来后, 顾盛清就认出了那张脸是谁。 窗外,见老头子一脸惊吓地往后退,顾鹤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又担心真把人吓出个好歹, 找着门连敲都不敲就直接进去。 结果一进屋迎头被痛击。 顾盛清收回手, 怒道:“你想吓死你爷爷啊?” 顾鹤庭小声嘀咕:“那我也知道您那会儿刚好掀帘子啊!”生怕老头子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他推着爷爷往里走,“快快,我带了饭菜, 咱们先吃,我们这一路过来还没吃饭呢。” 他视线往屋里逡巡一圈, 疑问:“咦?我爸妈和大伯大伯娘呢?” 顾盛清哼一声, “他们在大棚收菜,明天就得送到城里去,等吃了晚饭才回来。” “除了你还有谁来了?是不是你小叔?” 听他说‘我们’,肯定还有别人。 顾鹤庭故意不直说, “你自己猜。” 顾盛清真想再一巴掌呼上去。 这宿舍比顾鹤庭想像中大,放了五个架子床, 两个架子床并一起成的双人床有俩,估摸那分别是他爸妈和大伯大伯娘的, 单个的床挨着炉子最近的是他爷爷的。 床周的铁架子上绑了绳,上面搭着衣服,算是分出一块小空间。 瞧了一眼, 顾鹤庭赶忙放下竹筐, 从里头拿菜拿饭摆桌上。 屋里唯一的桌子是张小四方桌, 就在炉子旁边。 他筐里主要装的是菜, 汤汤水水不好带就没炖菜, 全是小炒和油炸菜式, 唯一一个炖的红烧肉虎皮鸡蛋粉条也没汤。中午炖的,肉汤全让他们和着拌了大米饭。 此外还有排骨、梅菜扣肉、回锅肉、蘑菇炒腊肉、辣炒猪肝猪肚、糖醋里脊、葱烧大排,这次把除了排骨和火腿家里其它的肉都给端来了。 东西摆到一半,顾盛清被震惊地差点扶不住墙。 “你把肉全带来了小晚吃啥?” 顾鹤庭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孙女要带的,少带了她还不乐意呢!”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她的。现在家里啥都不缺,肉票更是不缺,我们明天要去趟京市,过了元宵节才回来,家里那么多肉放不住。” “放心吃,后面还有呢。” 顾盛清往门口看了看,“后面?”脑海里冒出个想法,他结结巴巴问道:“小晚也来了?” 那刚才说话的女声就是他孙女了? 顾盛清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于是埋怨孙子,“天儿这么冷,小晚身体不好你还让她来?” 顾鹤庭摆好菜,一屁股坐下,拧开水壶咕咚咕咚灌两口,擦擦嘴回道:“不让她来她不乐意,回头我在她那儿受埋怨。让她来你们又不乐意,我还得受埋怨,合着我两头不是人呗?” 顾盛清也扶着桌子坐下,“你说你这个当哥哥的,自己就没点自己的主意。”他说着说,目光却不停往门口瞅,“这咋还没进来?” 宿舍外头。 顾莞宁捧着手,眼泪汪汪的,“你个乌鸦嘴。” 乌鸦嘴程砚洲心虚低头,攥着手绢给她擦身上的泥土。 田埂高,天又黑,顾莞宁往下跳的时候刚好踩到石头,呲溜一下屁股着地,手心也擦了下。 幸好鸡腿没事。 前面,谢明望先送李忠旺去值班室,出来的时候手电筒一晃这才看到田埂附近还立着俩人。 他端着手电筒走过去,“咋了?” 顾莞宁吸吸鼻子,“摔了一下。” 谢明望心一提,“严重吗?摔到哪儿了?” 顾莞宁摇摇头,“我穿得厚,不严重。” 擦完泥,程砚洲重新背上筐,三人这才往继续宿舍去。 屋里爷孙俩正大眼瞪小眼,顾盛清催促:“你去看看是不是碰到啥事了?” 顾鹤庭摇脑袋:“我不去,外面多冷。” 顾盛清瞪二孙子:“嘿你——” 没嘿完,门嘎吱一下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顾盛清以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灵活站起来,扬起笑容,脸上满是褶子,“小晚来了,快让姥爷看看!” 结果先进门的是谢明望。 顾盛清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明望:“……” 他默默推开,露出后面的小两口。 顾莞宁本来还紧张呢,结果一见到老人熟悉的面容,头发花白,正佝偻着身体面含期待地看过来,她眼圈一下就红了。 出口的声音也带着哽咽,“爷爷!” 顾盛清眨巴眨巴眼,把眼泪逼回去,“快进屋来,进屋烤烤火。” 顾莞宁揉着眼睛进屋,搬着凳子挨在爷爷旁边坐下。 顾盛清指挥二孙子,“你去盛碗粥。”他说完掏出手绢递给乖孙女,“咱不是说好了,你以后不能叫我爷爷了。” 顾莞宁接过手绢,擦擦眼泪然后擤擤鼻子,“反正我又没有爷爷,叫你爷爷又不委屈你。” 顾盛清下意识瞥了眼躲在孙女婿旁边端菜的某个便宜女婿,突然就觉得更不顺眼了,“……话不能这么说。” 他转移话题,转到了程砚洲身上,“这就是砚洲吧?” 先前程砚洲就跟在媳妇儿后面喊了人,不过他猜当时爷爷肯定没听到,这会儿又喊:“爷爷好。” 顾盛清含笑道:“多亏你救小晚,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不说北江省那么冷的地方,就说京市,每年夏天溺水的人每年冬天冻死的人都不在少数。他甫一听说的时候真吓到了,老是梦到孩子在水里呼救。 桌子小摆不了很多饭菜,只好扯了张凳子另放。 摆好饭菜,现下五个人落座先吃。 顾莞宁和她爷爷一边,左右两边分别是二哥和程砚洲,对面是谢小舅。 顾盛清就见,对面某个人眼睛都不敢往自己这边瞅,要看也只是看旁边的乖孙女。 刚落座,谢明望就受不了来自老师和岳父的死亡凝视,站起来拿过饭盒开始往里夹菜,“我给战友送点饭菜。” 他不敢仔细看,就每样都夹了一点,饺子馅饼包子油饼都给盖在菜上,逃也似的去了隔壁值班室。 顾盛清:“……”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他白活这么大年纪了,都半年了吧,别跟他说他乖孙女还啥也不知道呢。 他看看旁边乖孙女,再看看门,深呼吸压下火气。 不认就不认吧,反正孩子只认他当爷爷,只认她二舅二舅妈当爸妈,啥都不缺。 顾盛清在心里摇头。 其实他本来就不赞同把这事告诉明望,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这徒弟结婚生孩子有自己的家庭,心里头八成不愿意再认个十几年都不知道的女儿,而且这对人家庭也不好。 不凭这个,谢明望是他徒弟,还欠着他闺女一份骨灰,再加上二儿媳这个亲姐,怎么说这孩子也会帮把手。 俩儿子儿媳不能在那地方熬下去了。 大儿子从前在研究上很有天分,蹉跎了这么多年眼瞅那点子心气就快磨没了,要不是还记挂着大孙子,等真正心灰意冷那天,顾盛清怕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儿媳原来在文工团跳舞,身体败成这样事业是彻底毁了。 二儿子不喜欢搞研究,他喜欢画画,抄家的时候他一只胳膊就被人打断了,后来到了林场腿脚又出了问题。 顾盛清倒不担心二儿子寻死觅活,只要二儿媳还在,二儿子就轻易不会让自己出事。 二儿媳因为长相在林场被某些心思不正人的觊觎,招来麻烦,她总是觉得对不住大家,原本开朗爽利的性格也渐渐沉寂下来。 不过二儿媳主意大,顾盛清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初在林场,鹤庭走前二儿媳把这事和他说了。 自家孩子自己疼,想通了顾盛清也不怪徒弟了。 于是等谢明望送饭回来,他师父就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谢明望更心慌了。 顾盛清专注吃饭,接受来自孙子孙女孙女婿的夹菜,然后关心关心仨人的生活。 在听说这桌菜有半桌都是孙女婿的手艺,还有两道来自孙女,顾盛清依靠深厚的文学功底开始了大肆夸赞。 另外半桌的大厨谢明望:“……”他感觉自己被完全忽视了。 “咳,师父,您身体咋样?”谢明望只好主动开口。 顾盛清笑着回道:“还好。”完全看得出客套和敷衍。 桌上三个孩子埋头狂吃,顾鹤庭和程砚洲不敢搅和到两位长辈的交锋中,顾莞宁倒是有心询问,可程砚洲一个包子就把她的话堵回去了。 顾莞宁瞪着他,把包子当成程砚洲狠狠咬下一口。 气氛很不一般。 在这种情形下,外出上工的四人终于回来了。 顾则慎打开门,乍一瞅屋里坐满了人,他一收手,门随之砸回去。 后头跟着的三人齐齐刹住脚步,还是不可避免撞在前一个人身上,然后顾则慎就被撞到门上了。 门一开,后头仨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谢沛玲一眼就瞅见公爹身边漂亮的小姑娘,她眼睛一亮,“小晚!” 顾莞宁也是眼睛一亮,“妈!” 顾则慎扶了扶眼镜看过去,也认出了自家闺女,高兴道:“小晚!” 顾莞宁声音清脆:“爸!” “大舅妈!大舅!” 很快寒暄过后,饭桌上添了四个人。 顾莞宁和爷爷的座位不变,右边变成了她爸妈,对面变成了大舅大舅妈,另一边是二哥和程砚洲。 然后谢小舅占了爷爷和程砚洲之间的夹角。 谢明望清清嗓子,喊谢沛玲,“六姐。” 谢沛玲正在啃鸡腿,闻言埋怨道:“你不是五月份就来了么,怎么现在才过来看我们?” 谢明望一脸愧疚,“之前不太方便。”他叹声气,也说道:“当初出事,六姐你该让人给我传个信儿的。” 谢沛玲说话直爽,何况还是对着自己小弟,“那当时家里的情况多紧急,你在南方那么远,等你收到信儿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本来事情就瞒着你呢,让你知道你再把小晚接走咋办,我怕她在你那儿受委屈。” 顾莞宁抬头,为啥谢小舅要把她接走? 谢明望:“……” 他真是一下没看住,六姐就说秃噜嘴了。 顾盛清和顾鹤庭爷孙俩,一个表情不大好,一个心虚得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没人拦着,谢沛玲自顾自说下去,“常言道,有后妈就有后爹,有后爹就有后妈,还是让小晚跟着大姐我比较放心。” 她说完,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有的人清楚,有的人一头雾水,还有的人根本啥也不懂。 后面俩说的就是顾莞宁和程砚洲。 顾莞宁疑惑,按血缘关系讲,她亲爹本来就是后爹啊,不干后妈的事。 谢明望张张嘴,想就着这个情况说明白,又怕孩子不肯认自己,半天光顾着往孩子那边看,心里急得不行,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顾盛清想略过这个话题,还没出身呢谢沛玲又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她对着谢明望,“你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为你好,当年要是直接把真相告诉你,万一你再上头真怕你做出什么错事来。” “再说你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带孩子,而且带孩子找对象也不方便。你跟爸的关系本来就闹僵了,爸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他倔起来再不认孩子,传出去让孩子咋见人?本来想等过两年就告诉你的,但一直联系不上,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现在好了,小晚都这么大了,也跟砚洲结婚了,他们小两口在阳市,你在南方,又不在一起生活,两边互相知道就行。” “你应该跟弟妹说过你以前结婚的事吧?” 谢沛玲问道。 谢明望人都麻了。 顾莞宁越听越糊涂,忍不住加入聊天,并指出关键:“妈,小舅好像没结过婚。” 所以结两次婚好像更不可能。 这下知道真相的都震惊了,“啊?你没结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6 02:22:14~2023-05-27 02:5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乌龙◎ 从没结婚的震惊中脱离出来不过两秒, 谢沛玲反应过来什么,扭头看闺女:“不是,你刚才叫他啥?” 顾莞宁茫然:“小舅啊。” 看她的表情不太对, 顾莞宁小声问道:“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叫?”这是谢小舅让她这么喊的, 二哥也点了头的。 谢沛玲:“……” 顿时她看谢明望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负心汉。 她深呼吸, 抑制住脱鞋扔过去的冲动,摇头对顾莞宁道:“没事,就叫他小舅, 你是我闺女嘛。” 她这么说,桌上知道真相的几人也都没出声。 顾鹤庭显见是不敢。 而剩下几人就是庆幸了, 这可是谢明望你自己不认的。 着重点名顾则慎。 本来见到宝贝闺女他非常开心, 可是一看到谢明望他就想起,闺女不是自家闺女了,闺女有亲爸爸了,他这个二舅就要靠边站了。 顾家几个人十分有默契地开始转移话题。 或是夹菜, 或是回忆起遥远的顾莞宁小时候的事。在几个长辈嘴里,最小的顾莞宁是个又乖又漂亮又机灵聪慧的小女孩儿, 顾鹤庭是个捣蛋调皮鬼,顾鹤阳是个小大人。 弟弟妹妹最喜欢跟在小大人哥哥屁股后头, 一人占一边嘚啵嘚叭叭叭,一整天嘴都带不停。 俨然是两个小话痨。 大哥去国外留学后,两个话痨找不到人倾倒废话, 开始还能头碰头说到一起去, 后来谁也说不过谁, 待一个地方就开始掐。 程砚洲听得津津有味。 大舅妈说顾小晚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 白得跟面团儿一样, 眼珠子乌溜溜的, 瞳仁又大又黑又亮,看着就乖巧。 可你要真以为她跟面团儿一样好捏就看错眼了,这小丫头鬼灵精一个,嘴甜得要命,说起来好话来一箩筐一箩筐的,楼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就连顾鹤庭几乎天天被妹子气得暴跳如雷的二哥,第二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妹妹,有了好事也记着妹妹。 谢明望做足了心理鼓励,结果刚想开口就被六姐夫嘚啵嘚分享的女儿儿时趣事给堵回去。 他偏偏也想听,错过那个时机也很难再开口。 他心想,等吃完饭吧。 再不济上了火车,上了火车就没人打扰了。 桌上的气氛很是热络,顾莞宁也说了几件自己在海市大姨家发生的事,还聊起来营区以后的生活,串串门、看看书、吃吃喝喝。 主题思想就是让外公几人别担心她。 顾盛清和两对儿子儿媳也主动说起他们在农场的日子,按部就班的上工吃饭睡觉,一年下来手里也攒了不少工分和粮食,还换了一张大团结和两块钱。 最大的面额在一家之主顾盛清手里,另外两张一家一块。 后勤部的战士对他们也都很和气。 所以也不用几个孩子担心。 顾则慎道:“你们寄来的膏药贴我都贴着呢,那个很管用。” 大舅妈徐雅茹也说:“我也贴着呢。”说着她顿了顿,小声提醒道:“就是你们寄来的膏药贴是咱们营区卫生所买的吧,之前看大夫的时候他给开了几贴,我悄摸比较过,是一样的。” 顾盛清立马道:“以后可千万别给我们寄东西了,这要是有个万一,被发现了可要连累你们的。” 大舅顾则启点头:“我们现在手头有钱,什么都不缺,买药看病都很方便。” 闻言顾鹤庭看向顾莞宁,“要不给钱吧?” 顾莞宁心想,还好她早有准备,去装被褥的竹筐里摸出一个铝饭盒,打开先拿出一沓票子给外公,又把里头所有的零钱都倒出来,只留下存折。 “这些应该够花一年了。” 今年就是76年了,明年77年哪怕还没有被平反,但恢复高考时政策并没有限制某些‘成分’有问题的人报名,虽然在政审这一关依旧设了关卡,可比起之前已然宽泛许多。 这说明以成分和出身论好坏的准则在渐渐失效。 具体的废除在哪一年顾莞宁并不清楚,想来最迟也迟不过改革开放。 营区农场很安宁,对于之前经历过变故和磨难的长辈来说,或许待在这里比走出去更让他们安心。 真正的枷锁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顾盛清攥着一把大团结,不用数就知道这绝对上百块了,他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钱了,顿时激动地手抖。 “快快,小晚快把钱拿走。”顿了顿,他又道:“别都拿走,给爷爷留一张就行。” 顾莞宁正在放饭盒,顾则慎伸长胳膊一把把钱从自己爹手里薅走,然后挑出一张塞回去,又挑出几张分别给媳妇儿、自己和大哥大嫂。 谢沛玲把钱给丈夫。 顾则启把钱给爱人徐雅茹。 程砚洲:“……”他莫名就看出了两家长辈的家庭地位。 剩下的票子又都还给了顾莞宁。 顾盛清卷吧卷吧大团结塞到上衣兜里,说道:“一人一张应急就行,我们刚来那会儿还没钱呢,部队照样管吃管喝,病了也给请大夫。” 顾莞宁做回来,把零钱团吧团吧给外公,“那这零钱也收着吧,方便。” 也就几块钱儿,顾盛清没推辞。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吃饭的速度并不快,可也在前面营区熄灯号子吹响前就结束了。 联排宿舍前的空地上有压水井,程砚洲和顾鹤庭就端着碗盆筷子去清洗。大冷天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还冒着白汽,洗好碗筷,再打几个脸盆的水兑上热水给屋里的人送过去泡脚。 屋里顾莞宁和两个舅妈钻到床上,盖着棉被聊天。 顾莞宁躺在正中,两只胳膊分别被身旁的人搂住。 徐雅茹掐了掐她的腰,心疼道:“这孩子太瘦了,比舅妈年轻那会儿还瘦。”她以前可是市里文工团的舞蹈首席。 顾莞宁解释:“舅妈,我之前在吃药,胃口就不好。现在刚停药,每天晚上还要锻炼,吃得多浪费也多,但我比以前力气大了。” 体力也好。 谢沛玲点头道:“你是得多锻炼,不都说是药三分毒,吃饭不吃药么,饭也得多吃。” 顾莞宁:“……妈,后面那句是你编的吧。” 被女儿说中,谢沛玲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有道理就行。” 又聊了点别的,聊到程砚洲身上。 徐雅茹气质温柔秀雅,原先说话斯斯文文的,在林场待了几年不知不觉间说话做事就往弟妹谢沛玲上靠拢了。 她道:“那孩子瞧着挺好,有礼貌,干活利索,就是话不多,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你大哥似的。” “他平常也跟你这样话少冷脸吗?” 徐雅茹有点担心。 她们家小晚可是个小话痨啊。 “你说话多那孩子会不会不耐烦?” 小话痨顾莞宁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一下名,“其实我话也不是那么多,二哥才是话多,程砚洲话也不少,三个人里面属我话最少了。” 谢沛玲有点不太信,“是吗?” 顾莞宁用力嗯一声,“大哥留学不在家以后我话就少了,后来……后来去海市,海市的方言我根本听不懂。愿意和我说话的就瑞珠姐和瑞华哥,可是大姨大姨父要上班,姐姐哥哥要上学,我总不能自己跟自己说话,那多奇怪?” 徐雅茹更心疼了,“苦了孩子了。” 顾莞宁摇摇头,“那也不如大舅妈你们苦啊,我至少吃穿不愁,大姨对我很好的。” 徐雅茹问道:“大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我们连累?” 不想让家人担心,顾莞宁就挑好的说:“挺好的。大姨不是在服装厂上班么,她买布是内部价格,很便宜的,买回来给我做衣服,我现在衣柜里都快放不下了。” “不止我,大姨还给二哥和程砚洲裁了衣服,可时髦了,听说在海市特别流行。” “不过他们俩还没机会穿。” “开春北江省的火车恢复后,程砚洲的爹娘要来,大姨知道后还让我们下次过年去海市玩儿。” 谢沛玲好热闹,她从来没去过海市,闻言催促道:“去吧去吧,让大姐替我们见见亲家。” 说到亲家,谢沛玲接着问:“小程他爹娘对你咋样?好不好相处?” 徐雅茹也竖起耳朵仔细听。 顾莞宁肯定不能说不好,不然让她们俩担心咋办? “挺好的,冯大娘对我很好,本来今年说回南河县过年的,我着凉发烧就误了火车。冯大娘给我裁了一身棉袄棉裤,特别暖和,她说来的时候给我带上。” “程砚洲他爹也很好,之前我在南河县去程家吃饭,他爹总劝我多吃还给我盛好多菜。” 没亲眼见到谢沛玲很难说点什么,只嘱咐道:“以前不在一地住还好说,但是远香近臭,天天见又不一样了,你自己把握分寸。万一婆媳闹矛盾,你也别傻乎乎的六神无主,让小程去处理知道吗?” 徐雅茹和谢沛玲没有婆媳矛盾一说,她们俩的婆婆老早就不在了,公爹后面也没再相看。不过还住在学校家属楼时,听过见过不少,就一边一句给顾莞宁传授经验,生怕孩子受委屈。 顾莞宁听得头大,但还是努力把能记下的记下。 她安慰道:“我这么招人喜欢,不会有事的。” 谢沛玲抬手拍了她一下,“还说呢,你掉水里是怎么回事小二都跟我们讲了。” 徐雅茹:“还有山上那事。” 谢沛玲:“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敢一个人去河边去山上?万一出事你可让我们咋办?” 顾莞宁缩着脖子不敢动不敢出声。 当时哪想到那么多。 她固然不周全,但真正可恨的是那些坏人才对。 为了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为了村小老师的名额,他们就敢肆意残害他人生命,泯灭人性的底线。 还有另一个大队的社员,更加可恶。 不过妈说得也对,她现在讨厌谁那是现在,万一真出事多少后悔药都不够吃的。 徐雅茹怕下着孩子,忙软下声来哄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往后留个心眼。” 谢沛玲也不是真正怪女儿,她就是担心。 “不说这个了,你跟小程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要我说,你现在年纪不大,再等两年也行。” 顾莞宁晃晃脑袋:“他说都听我的,不要也行。” 谢沛玲和徐雅茹二脸惊讶,“那孩子真这么说?” 顾莞宁点头:“嗯。” 就这个事,他们两个曾开诚布公地谈过几次,最后都在程砚洲的‘恐吓’语言中结束。 他跟自己讲,在他之后老四之前,娘还怀过一个孩子,结果六月份大的时候出意外流产。六个月大,肚里孩子的大小俨然不能忽视,流产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程砚洲到现在都记得,他娘怕自己熬不过去,把他们三个兄弟姐妹叫到床前说遗言。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床单被血染红,地上洒了很多血水,他娘的脸色惨白,摸他脸的手都湿漉漉带着血渍。 后来冯大娘哪怕熬过来也遭了不少罪,更不要说几年后偶然怀上老四,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快四个月了。因为先前流产伤了身体,大夫说最好不要打胎。 幸好那段时间大队刚组织人手进山打猎,家里分的肉不少,冯大娘的身体就养得还不错。不然也不会到四个月才发现自己怀了孩子,起先大家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吃胖了。 饶是如此,真到了生产的时候也生了足两天,生下来后冯大娘做了三个月的月子,依旧感觉身体哪里空落落,明显这是伤了根本。 再说大嫂,大嫂头胎生大石头的时候难产。程砚洲刚好在院里围观,那装满血的脸盆一趟一趟往外泼,跟很多年以前他娘难产的时候一样。 程砚洲还说,他见过很多媳妇儿生孩子难产死了没两天就续娶的男人,男人娶了新媳妇儿,之前的孩子就成了地里的草,没人心疼不说过的日子就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顾莞宁本来就怕疼,再说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孩子,于是这个话题就成了家里最不重要最不着急的垫底事情。 谢沛玲和徐雅茹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谢沛玲见女儿点头,只觉脑海中警铃大作,瞬间警惕心拉满。 “不是他不能生吧?” 顾莞宁摇头,这个她真不知道。 毕竟能行和能生是两个概念。 外面程砚洲连打三个喷嚏,被外公、岳父和大舅连着三声关心身体。 谢沛玲一把抓住女儿的手,“你可得好好问问。”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在津市你大舅姥爷家住,他们厂里就有个男同志骗婚,娶了人女同志回家两年都没消息。” “两家长辈打结婚时就催他们生孩子,后来还带女同志去看大夫,结果啥事没有,最后女方家的人压着那男人去卫生所,一瞧竟然是他有问题?!” 顾莞宁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劲爆的的八卦了,虽然讲的很平淡,但架不住她会自己脑补,还催促:“后来呢?离婚了吗?” 谢沛玲:“……你长点心,不是让你当故事听的。” 她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后来,后来就发现那女同志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最后两家不止离婚了,还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大夫当然一瞧就瞧出了女同志是黄花大闺女,但只以为是婚前的检查,婆家想知道儿媳妇儿能不能生。 徐雅茹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问:“小晚,你们俩晚上除了睡觉还做别的吗?” 谢沛玲像拷问犯人一般重复了一遍,“都做些啥?” 顾莞宁:“……” 得亏这床四周都挂着衣服,挡住了外面的灯光,不然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像煮熟了的大虾,红彤彤的说不定脸颊还冒着热气呢。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说话吞吞吐吐:“没、没什么。” 谢沛玲&徐雅茹:“!!!” 谢沛玲:“那还得了?” 她这声一时愤怒没控制住音量,被桌子旁围着小声聊天的男同志们听到。 顾则慎听出这是媳妇儿的声音,忙问:“咋了,玲玲,是不是出啥事了?” 床上,顾莞宁着急一把捂住她妈妈的嘴,用眼神求救大舅妈。 徐雅茹犹豫着回道:“没事,我们接着说。” 顾则慎:“哦。”他不放心地又看了两眼。 谢沛玲把女儿的手扒拉下来,猛地坐起又是阵动静。 顾莞宁闭眼大声道:“我刚才翻了下身,大舅妈没压到你吧?” 徐雅茹:“……没有没有。” 谢沛玲现在就是生气就是愤怒,但她也不知道该咋办。是出去直接拆穿那个姓程的骗婚把人赶出去?还是先憋着等会儿找机会告诉孩子她亲爹? 谢沛玲脑袋瓜子嗡嗡的,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 怕乌龙闹大,顾莞宁只好发动脑筋编瞎话:“不是,妈,不是你想得那样。” 徐雅茹也坐起来,她动作轻,抬手点了点顾莞宁的额头,“什么这样那样?你个孩子懂什么?都是骗你的。” 顾莞宁:“……” 她……她就好憋屈啊,这要她怎么说? “就……我……我……之前不是好多人被抄家么,我我我在废品收购站里见过那种画。” 谢沛玲耳朵一支棱,瞬间反应过来,“什么书?是不是你二哥带你去的?”她咬牙切齿,“我就知道,这个顾鹤庭!” 顾莞宁:“……” 她小声嘟囔:“对不住了二哥。” 徐雅茹也反应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同时,在继程砚洲之后,顾鹤庭也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床上,谈话还在继续。 谢沛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真相告诉孩子比较好,不然孩子心里觉得亲爹就是丁富贵那样的人。家里就是因为丁富贵变成这样,孩子嘴上说着不认那个人当爹,但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7 02:56:22~2023-05-29 04: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秋后算账◎ 时间在喜怒哀乐中飞速流逝, 很快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聊天的三位女同志早就熬不住,歪歪扭扭睡过去。顾老爷子上了年纪,也不大能熬夜, 就躺床上扒拉开四周的遮挡, 边眯觉边听别人说话。 谢明望去隔壁值班室瞧过, 炉子里生了火,老战友和衣在值班的床上睡觉。 顾莞宁她们要搭六点的运输车去火车站,提前半小时就得到北门。 四点刚过半, 程砚洲用这边的火熬了点粥,热了热干粮当早饭。因为找人垫钱买了房子, 但是还没打扫, 她们几个打算到京市后先头几天打扫房子,所以自带了几斤粮食和家里剩下的菜以及一块腊肉。 再就是些阳市特产,要送给他们借住的主人家里。 熬上粥,程砚洲想了想把粮食和大部分干粮都拿出来, 他们就带今天车上吃的两顿,完了到京市再买。 反正他们手头有钱有票。 程砚洲跟顾鹤庭一提, 他立马去问这里的粮食袋子在哪儿。 顾则慎带他去床后面,两张双人床脚对脚放着, 一边紧靠墙,一边留出了三十公分放了俩木头柜子。 柜子高度刚过膝盖,平时就放些杂物, 这面背光, 只有墙最顶上开了扇小窗, 有点阴凉, 粮食放柜子上正好。 四个人干活五个人吃, 平时看病吃药再花上点, 实际并不怎么宽裕,为了能吃饱就把大部分粮食换成了粗粮。 刚好带来的都是精米细面,量也不大,混在一起外人看不出什么来。再说营区农场不像林场有定期检查突袭检查,安全得很。 饭做好,还醒着的人先吃。 农场这时节上班的时间在七点,昨天忙着收菜确实不轻松,又熬到半夜才休息,顾则启和顾则慎就想让爱人多睡会儿,等往常起来的点儿再另热饭。 程砚洲则给顾莞宁留了一碗饺子和两个包子到了车上再吃。 顾忌到三个女同志在睡觉,另外几个人动作都很小心,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吃完饭顾老爷子和谢明望单独两人出去,像是有话要谈。 看着时间,临走前顾鹤庭单独去叫顾莞宁。 这丫头睡得可真死,捏鼻子挠痒痒都不管用,最后顾鹤庭拿了块炸鱼放在她鼻子下晃了晃。 炸鱼块刚热过,喷香四溢。 顾莞宁动了动鼻尖,却还是没醒。 顾鹤庭没法子了,喊来程砚洲,程砚洲让他回避一下,然后直接连被子带人搬下床。他控制着力道,尽可能不打扰旁边俩人,也不影响某个睡得正香的小猪。 顾鹤庭有点一言难尽,“你平常都这么叫醒她……的?”他目光落在紧闭着眼的顾小晚脸上,微顿下心想,都这样了还没醒。 程砚洲换了下姿势,改成把人横抱住,“二哥你去兑点温水,待会儿我把小晚叫醒,她洗漱好就走。” 顾鹤庭转身去打水。 程砚洲抱着人坐到旁边的床上,这床昨天没睡人,两张被子都被抱去给隔壁三位女同志了。 程砚洲一样一样把叫人的办法试过,终于顾莞宁给了点反应。 她揉着眼睛,刚醒来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满满的起床气,谴责罪魁祸首:“天都还没亮呢~” 她好困。 程砚洲捏捏她的脸颊,“你忘了,我们昨天来看爷爷和爸妈,你现在在农场宿舍,待会儿我们得去等运输车,今天去京市。” 顾莞宁呆了呆,花点时间反应过来他的话。 “对哦~” 她昨晚睡觉没脱衣服,下了床套上御寒装备,跟只企鹅似的从床缝里摇摇晃晃挤出去,就着温水洗漱,擦干净脸抹上雪花膏。 抹完盖上盖子前,她盯着雪花膏看了半天,突然扭头,找到她爸:“爸,你把妈和大舅妈用的蛤蜊油给我一下,有空盒子最好。” 顾则慎正一脸慈祥笑容盯着乖女儿不错眼,闻言二话不说就去柜子里拿蛤蜊油,“你妈和大舅妈不舍得用这个,寄过来以后就天冷的时候抹过几次。” 顾莞宁拧开看了眼,这肯定装不下,又转着四处找东西。 还是顾则启看出侄女想要什么,找了个不大的铁盒子,这以前在林场是他们装钱用的,巴掌大一个圆角四方形。 “谢谢大伯!” 顾莞宁把雪花膏倒过来扣进铁盒子里。 顾则慎犹豫着发言:“这盒子是不是最好先洗洗?”之前他们都用来装钱的。 顾莞宁抬头和他对视两秒,又看向大伯,“这个不干净吗?” 顾则启咳一声,“……都倒进去了。” 顾则慎忙安慰乖女,“没关系,脏了就我和你爷爷你大伯用,我们大老爷们不讲究。” 顾莞宁化身扎心小棉袄:“爸你和爷爷大伯先用蛤蜊油吧,等雪花膏剩个底再用,就那个底是脏的,不能浪费了。” 两个男同志:“……” 后面围观的顾鹤庭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换来亲爸一个怒视的眼神。 顾莞宁又翻了翻行李,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留下的。 她考虑得不周到,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来之前也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就怕万一带了不能留。而且第二天她们要去京市,带很多东西别人也奇怪。 还有点儿时间,加上出去的人还没回来,顾莞宁就先喝了碗粥。 才睡了几个小时根本不够,顾莞宁神情蔫儿哒哒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哈欠。 顾则慎看得心疼,“要不再去眯一会儿吧?” 顾则启看了眼时间,阻拦道:“马上就走了,别误了点,到了车上再睡。”他扭头劝二弟:“当心错过时间被发现小晚她们在这儿。” 顾则慎叹声气,还是这个更要紧,他叮嘱乖女:“要多吃饭,吃菜吃肉,听大夫的说,大夫让你什么时候吃药你就吃。” “你这丫头,打小就不让人放心。” 顾莞宁抿抿嘴角,不服气道:“爸你先前还夸我呢,说我又乖巧又聪明。” 顾鹤庭在旁边说风凉话,“这又不冲突。” “你在程老三面前答应得好好的,还不是偷吃冰棍着凉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上吐下泻又发烧。” 他说话叭叭叭不停,让人拦都拦不住。 顾莞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二哥!” 她连忙去看程砚洲的反应,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 这一刻顾莞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程砚洲肚子里的蛔虫,她分明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秋后算账’四个字! 这还不算,她爸和大伯也半是担心半是责备地看过来。 顾莞宁简直头皮发麻。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还有顾鹤庭,他难道不知道报喜不报忧的说法吗? 剩下的时间里,顾莞宁就在‘保证不乱吃保证遵医嘱保证爱惜身体……’的一系列保证中度过。 她简直恨死顾鹤庭了。 直到爷爷和小舅从外面回来,也到了她们该走的时候,顾莞宁原本的伤感都没机会爆发。 顾鹤庭这个大嘴巴又把事情告诉了爷爷,爷爷压着她又做下一系列保证,完了还金口玉言给了程砚洲一把‘尚方宝剑’。 顾莞宁:“……” 顾莞宁气成了河豚。 什么尚方宝剑,就是根鸡毛! 她才不会听的! 她,顾莞宁,一身反骨! ** 谢沛玲和徐雅茹还在熟睡中,大家默契地没有去叫人。 分别总是充满不舍和伤感。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联排宿舍,顾莞宁红着眼眶,气呼呼走在最后。 宿舍门口,父子三人站在寒风中,伸着脖子目送一行五人。 顾盛清抬手擦了擦眼睛,摇着头语气满是担忧:“这孩子!” 顾则启扶着他爹,安慰道:“有师弟在,他总能看顾点。” 顾则慎冷哼,“他都不打算认我们小晚,不稀得他在,有小程和鹤庭在就行,我看小程那孩子就挺老成稳重。” 田埂上雾气弥漫,五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缓缓消失。 顾则启扶着老爷子进屋,闻言道:“不见得是不想认,我看师弟是不敢认。” 顾则慎也知道这说法更靠得住,毕竟谢明望这么多年都没结婚,而且听那意思像是从来没找过,可见他一门心思挂念着小妹。 但小晚是他养了那么多年的乖女,哪舍得一下就还回去? ** 到营区北门陪人等到运输车,李忠旺就搓着手回了自个家。 几辆运输车有运菜有运营里家属做的手工品,像木筐、纸盒和一些家具木工,装了三个大车。 顾莞宁几人就在其中一辆较为宽敞的后车厢里。 打上了车,顾莞宁就心虚地闭上眼,拒绝和其他人交流。 当然实际上的环境也不支持人声交流。 运输车的噪音还是挺大的,要想说话得扯着嗓子喊才能听清楚。 阵阵颠簸中,顾莞宁又歪头睡过去。 再醒来就到了排队检票的时候。 顾莞宁在半昏半睡中睁开眼,一张陌生的脸忽然靠近,关心地问:“老妹儿,抱你这男同志是你家男人不?” 顾莞宁战术后仰,下意识紧了紧胳膊,掰着程砚洲的脸确认是自己人,下意识点头回道:“啊,是。” 检票员松了口气,升起闸门,“行,那你俩进去吧。” 既然醒了,顾莞宁就自己下地走。 她刚才趴程砚洲背上,压得胸有点儿疼。 检票进站,站台排队,然后有序进车厢。 顾莞宁上下三辈子都是头一次见两张床的卧铺房间,据说还有一人间,那里面有厕所和淋浴单间。 不过她们只是路过,真正买的票是四人的卧铺房间,上下铺。因为这是专列,除开放民用的车厢后,其他车厢的空间很宽裕。 她上辈子家庭出游,也就买过这种票。 程砚洲把带的床褥拎出来铺好,顾莞宁趁这会儿时间去外面吃饭,吃完饭泡泡脚,然后爬到上铺睡回笼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9 04:46:46~2023-05-30 03:4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敌意◎ 列车在中途没有经停, 车厢里一整天都很安静。 来往路过的乘务员和乘客都下意识放轻动作,只在饭点上下从远处的车厢传来阵嘈杂声。 程砚洲和顾鹤庭、谢明望轮流休息。 坐车无聊,除了吃饭上厕所, 三个人就围着桌子下了一天象棋。 顾鹤庭抬头, 再抬头, 再再抬头,上铺睡觉那人愣是没动过一下。 这都睡一天了还不醒? 旁观棋局的谢明望已经从刚开始的忐忑,渐渐变成了焦躁, 最后变成无奈。他打算上车后跟闺女坦白的,结果……结果这孩子到现在还没醒。 顾鹤庭好奇:“不叫她啊, 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程砚洲看了看时间, “再等半小时吧,睡不够她没胃口。” 又过了二十分钟,程砚洲打算去热饭,顾鹤庭自告奋勇抢下这份工作, 把喊顾小晚起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谢明望四下瞅了瞅,捞上脸盆去接热水。 火车上睡觉很难受, 床也不舒服,顾莞宁虽然还困得要命, 被喊醒后并没有继续赖床。 花了十分钟清醒,顾莞宁爬下床洗漱,从空了的罐子里扣了点没倒干净的雪花膏擦了擦, 这才坐下来吃饺子。 窗外一片黑咕隆咚。 顾莞宁拉过程砚洲的胳膊, 扒拉出手表瞅眼时间, “还有多久才到站啊?” 桌上的棋盘被转移到对面床的下铺。 顾鹤庭闻言回道:“九点二十分到站, 到站看有没有车接, 没车接就坐公交去徐斯南家。” 顾莞宁有大几年不在京市生活, 很多事情都不怎么了解,“九点多还有公交车?” 这一问顾鹤庭也有点懵,语气不是那么确定,“有吧?” 顾莞宁:“……”你这就很不靠谱了。 “那万一没有公交车,我们总不能走着去徐大哥家吧?” “而且,我们现在没有零钱了。” 程砚洲道:“车站旁边有招待所,住一晚可以等第二天有车再走。” 顾莞宁恍然,都忘了还有招待所这种东西,“那也行。” 火车准时到站。 这个年代的车站安全管理很宽松,接送的人可以进站台,加上乘客大包小包的一窝蜂涌出来,人挤人物挤物,跟后世的早晚高峰地铁站的沙丁鱼罐头有的一拼。 拥挤的状态也因此方便了小偷小摸,甚至往后数三四十年,火车站都是人口拐卖的高发地点。 顾莞宁紧紧抱着程砚洲的胳膊,恨不得拿根绳把两人绑起来,严格做到了寸步不离。 得亏他们在到站后又多等了会儿功夫,等人散了不少再往出走。 谢明望和顾鹤庭跟在旁边护着。 终于出了车站,顾鹤庭扭着脖子找了两圈,遗憾地宣布:“待会儿去前头广场瞧瞧,没公交的话就住招待所吧。” 他看向一旁的小舅,“小舅你不去军营啊?” 鉴于这次休假有便宜女婿和外甥在,谢明望就没带警卫,自然也没有申请配车。眼下看着情况他有些后悔,早麻烦点现在也不至于让闺女跟着受罪。 夜里风冷,这么在外头站着也不是个事。 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先待着,顾鹤庭快速跑去前面看了眼,回来冻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没公交车,我们去招待所吧,慢了说不定就没房间了。” 顾莞宁:“……” 她现在这个倒霉体质,说不定真没房间了。 顾鹤庭又一溜跑去招待所,顾莞宁几人慢吞吞往那边走,结果房间是有,就一间。 程砚洲松了口气,“一间就一间。”好歹休息的地方是有了,不然今晚就只能在招待所大厅待一宿。人来人往乱糟糟不说,大厅里或躺或坐着一地不打算要房间的客人,还多是男同志。 房间在二楼,进去后把东西放下,程砚洲和顾鹤庭拿着水壶出门接水。 顾莞宁翻出被褥来,在谢小舅的帮助下铺好床。 程砚洲两人回来的时候还搬了三张折叠架子床,一字排开,完事又下去要了三床被褥。 招待所的被褥洗得发白,但顾莞宁出门在外的习惯使然,又在上面铺了层床单,睡觉的时候盖被子也让他们垫一层大衣。 虽然该寒碜还是寒碜,可心里到底没那么膈应。 四个人轮流用热水泡脚,暖和过来再往被窝里钻。 招待所的房间空间不大,一张床三张折叠床就挤得满满当当,下脚都跟走迷宫似的。 谢明望的位置挨着灯的按钮,等所有人都躺好,啪嗒一下房间陷入黑暗。 “睡吧。” ** 顾莞宁觉得自己又多了个新毛病,她才发现自己认床,在车上睡不好,在招待所的房间也没睡好。 第二天醒来,她整个人的状态可以用萎靡不振来形容。 明明睡眠时间在四个人中最多,可眼下却有了浅浅一层黑眼圈。 早饭是顾鹤庭带程砚洲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买的油条包子和豆浆,还有一盒佐食的小酱菜。 京市的国营饭店不同在阳市见到统一式样建筑,里外写着朴实俩字。京市国营饭店的前身多是在满清时候就有的有名酒楼,里面的大厨也各有传承背景,就是个二厨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至于大厨随便拎一个出来往上数多少辈说不定就给某位皇帝做过菜。 而有些饭店别说招牌菜,就是一道配粥的小咸菜都很有说头。 顾莞宁在京市长到十三四岁,也没跟着外公和爸妈把那些能吃的饭店都吃遍,至于那些特别有说头的她们一般人也吃不到。 吃过早饭,四个人赶十一点多的公交朝西城去。 这个时节的京市没什么看头,寒风瑟瑟,树叶凋零,某些民居的墙檐上还堆着积雪化成的冰。 沿路多是平房,建筑灰扑扑的,倒是路两旁的行人和不时飞过的自行车比在阳市看到的多很多,人们的衣着花样也多,三三两两说笑着结伴而去。 和记忆里的京市没太多区别,顾莞宁收回目光,拍拍前座的二哥帽子,“我们现在去,万一赶上他们家饭点怎么办?” 顾鹤庭把头扭过来,随口道:“正好呗,还能蹭顿饭。” 顾莞宁沉默,很好,二哥不愧是你。 “那万一不是饭点,是上班时间徐家没人咋办?” 顾鹤庭摆手,“不可能,我都跟徐斯南通过电话了,他说今天请假,他肯定在家。” 确认没有意外,顾莞宁歪靠在程砚洲身上,看着车窗外发呆。 程砚洲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 公交车在一家医院附近停下。 沿着路往东走到岔路,往北转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旁没开学的孩子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见到四人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巷子里还有摆着炉子卖烤红薯的,竖着稻草串卖糖葫芦的,推着自行车卖豆腐的,还有卖棉花糖和炒栗子的摊位。 不清楚是用钱就可以买,还是得用东西交换。 顾莞宁一路馋过去,馋到了徐家的房子前。 顾鹤庭上去敲门,程砚洲偏头小声跟顾莞宁道:“待会儿我去给你买。” 顾莞宁猛点头,迅速把自己看好的几样告诉程砚洲,末了不忘夸奖,“程砚洲你真是太好了!”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徐家人既没有在吃饭,徐斯南也在家。 不过只有他一个人。 他支开门把人迎进来,“怎么今天才到,不是说昨天的火车吗?” 顾鹤庭定定看着他,“你都知道昨天的火车了,去接我们一下很难吗?” 徐斯南推推眼镜,“我没车,也不会开车,不过你没告诉你表哥?” 顾鹤庭:“……”他心虚地撇开话题,“我们住哪屋?” 他没告诉谢晓峰,是因为谢晓峰知道了谢老头儿肯定会知道,谢老头知道他来京市,肯定会让谢晓峰把他押到营区给他安排相亲。 徐斯南提步转身,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了然。 他先带顾鹤庭和谢明望看了两人的房间,“谢叔跟鹤庭住这间,屋里新盘了炕,前两天刚打扫过,被褥还没铺待会儿我拿过来。炕屋干燥,晚上还得放盆水。” 谢明望和顾鹤庭进去放东西,徐斯南带着顾莞宁和程砚洲看她俩的房间,“这间是我妈给小晚妹子准备的,被褥都是新买的,铺之前晒过太阳,很干净。” 他推开门,露出粉色的公主床房间。 顾莞宁:“……” 那位萧阿姨知道她今年虚岁二十一岁了吗? 说完徐斯南的目光落在顾莞宁身旁的程砚洲身上,“妹夫也住这间吗?” 这话问的。 程砚洲心说,那不然呢? 霎那间,他在这位徐斯南身上感受到了敌意。 他故作不知,看着徐斯南说的话却很有深意:“小晚怕冷,晚上睡觉得有人暖被子。” 也就是没别人在,程砚洲才敢这么说。 徐斯南面无表情回望,哦,这怕不是个人形暖水袋。 看好房间,铺好被褥,放好东西,徐斯南开始安排下一步,“出去吃饭吗?” 顾鹤庭看了眼日头,“我们刚从外头过来就不折腾了,你晌午吃得啥,有剩的没?” 徐斯南知道他人不讲究,没想到这么不讲究,“我做的饭你也敢吃?” 这啥意思? 听见这话顾莞宁用两秒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怪不得都说人以类聚? 顾鹤庭哽住,想到徐斯南和自家大哥如出一辙的做饭方法,果断抛弃这人,扭头找小舅和妹夫。 好在徐家有现成的食材。 程砚洲和谢明望下厨做了锅排骨米线,把剩下的饺子和馅饼热了热,五个人算是解决了午饭。 吃过饭几人都打算休息,程砚洲出门去前头巷子买了一兜小吃回来。 糖炒栗子的味道又香又甜,顾莞宁立时也不困了,披件衣服下床和程砚洲吃东西。 卖糖炒栗子的摊位不止一种货品,还有炒瓜子炒花生炒松子,程砚洲看着都买了点儿。 “京市一直都能私下买卖吗?” 顾莞宁吃着栗子抬头,眼神不解。 程砚洲解释:“我买这些是用钱买的,我看别人也是直接掏钱,被我看见也不遮掩。” 顾莞宁快速把满嘴的东西咽下去,急着说道:“那肯定不是,估计是最近风声松快。” “不过……” 她一手托腮,看着程砚洲,认真道:“说不定,这个……”她伸手比了个数字,“要没了。” 程砚洲蹙眉思索,半晌后点点头,又问:“没了,算好事还是坏事儿?” 变化总是让人无措和茫然的。 顾莞宁也给不了正确答案。 好坏都要看个人,有的人觉得好,有的人觉得不好。 “我觉得应该算好事。”顾莞宁喝口水,继续说道:“我有预感,未来三五年间,肯定会恢复高考。” 程砚洲震惊地看她一眼,但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 国家发展需要人才,人才从哪儿来?总不能直接从田间地头里拽出来? 八级工得一级一级升上去,人才自然也不是白白就有的,得培养得选拔。 咋培养?咋选拔? 靠人推荐吗? 那八成推荐的都是自己人。 远的不说,工人家庭找关系让后辈进厂很简单,而农民家庭想进厂简直难如登天。 他四弟都是赶上新建的矿场招人,地方上给了指标,大队长长顺叔忙里忙外托人找关系才把人送进去。 这么一看,还是高考更公平。 恢复高考就在眼下,程砚洲觉得自己要加快学习进度了,到时候不能媳妇儿考上了他拖后腿,分隔两地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吃了点东西两人才上床午休。 下午天刚擦黑,萧晴沅就下班回来。 不巧家里就谢明望和顾莞宁俩人,徐斯南带着顾鹤庭程砚洲出去买东西。 父女俩正在下棋,谢明望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开口的时候,萧晴沅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30 03:42:19~2023-05-31 03: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徐家◎ 萧晴沅是市话剧团副团长, 打扮时髦,头发是大波浪卷,嘴上抹了大红色口红, 脚上踩着高跟鞋。 气质冷艳, 浓颜系长相很有攻击性, 猛一看很不好接近。 然而实际上萧阿姨热情温和,拉着顾莞宁又问又看,掐着嗓子声儿都不敢太大。 “这孩子太瘦了, 晚上阿姨下厨,你可得多吃点。” 顾莞宁觉得她有点眼熟, 就好像最近在哪儿见过她。 谢明望在心里叹气, 他什么时候才能认闺女? 没多久,外出采购的三个男同志满载而归。互相认识打过招呼后,三人开始往外拿东西。 全国的物资供应都优先京市,现下又是年节, 很多东西花一半的票证就能买到。 考虑到要在京市待到元宵节后,十来天的功夫总不能一直蹭徐家的吃喝, 这次出门程砚洲和顾鹤庭买了米面各二十斤,吃不完就带回去。 另外有菜肉鱼, 肉是仨猪蹄、一块五花肉和一块大肥肉,以及二两花生油。 程砚洲炒菜常是猪油和花生油混着吃,什么菜放什么油, 有时候很讲究。 除了这些还有雪花膏和点心小吃, 有几样是顾莞宁小时候喜欢吃的。 食材都有了, 大家开始商量晚饭吃什么。 萧晴沅本还说家里来客人她下厨做几个菜招呼一下, 大菜她不会, 就让斯南去饭店买两样。现在这一看倒是不必了, 打下手都用不着她。 顾鹤庭:“把这猪蹄都炖了吧。” 顾莞宁点头:“嗯,你去烧火,把猪蹄洗干净烫一下。” 徐斯南:“五花肉怎么做?” 顾莞宁:“梅菜扣肉,我们带了梅干菜,待会儿泡一把。” 程砚洲:“鱼怎么做?” 顾莞宁想了想,“红烧吧。”说完她扭头询问萧晴沅,萧晴沅微笑,“我都爱吃。” 她们还带了块腊肉,跟蘑菇炒一下也是道菜。另外再炒个番茄鸡蛋,白菜粉条,辣椒土豆丝,炒丝瓜条。 任务出来,四个男同志不约而同往厨房走,顾莞宁也想跟上打打下手,被萧晴沅叫住,“小晚,来跟阿姨聊会儿天。” 顾莞宁坐回去,扭着头看了眼厨房,他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工作。 萧晴沅把棋子收了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小程是你插队下乡的时候认识的?” 顾莞宁帮着捡了几颗棋子,闻言回道:“嗯,我那时候才刚下乡,他也正好放假回老家。” 说着顾莞宁想起某个人,正犹豫着找个话题开口呢,对面萧晴沅就道:“斯南他爸有个侄子也在北江省下乡。” 顾莞宁眼睛一亮,顺着问下去:“也是在南河县吗?” 萧晴沅不确定,“是吧,好像在什么前进大队还是丰收大队?” 顾莞宁肯定道:“是前进大队,我认识一个男知青,他叫徐文理。” “就是他!”萧晴沅也惊讶,“还真是巧。他前年回城,听说他下乡的大队条件恶劣,社员也不好相处,他的腿好像就是被社员打断的。” 顾莞宁:“……” 徐文理他脸皮真厚。 顾莞宁幽幽道:“关于徐文理说的话,我还是有点儿发言权的。” 接下来,顾莞宁义愤填膺地把徐文理干的那些破事都给抖落出来。 前进大队的大部分社员都还挺好,大队长也很负责任,知青同志们大部分也都还不错。 坏的是丰收大队。 以及极个别知青像郑妙琴。 徐文理和郑妙琴不清不楚,他撩拨完转头不认,郑妙琴也是个硬骨头,转头就拉徐文理下水。 徐文理又报复回去,两人彻底反目。 而徐文理那腿,是丰收大队遭残害的知青在丰收大队大队长家埋炸药炸断的。 全程萧晴沅的表情除了震惊就是更加震惊,“他在下乡的时候跟人结过婚?” 顾莞宁点头:“算事实婚姻。” 其实这个年代领结婚证的才算少数。 萧晴沅摸来杯水,抿着杯沿试图让自己冷静。 她脑子有点糊涂了,也不懂徐文理做那些事的想法,“前年年初,斯南他爸答应老爷子安排徐文理回城,他还跟女知青不清不楚?” 这不奔着出事儿去呢吗? 顾莞宁发出疑问:“年初?” 萧晴沅点点头,“过完春节,大概三四月的时候。” 三四月…… 正是公社确定前进大队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时间。 顾莞宁在心里咬牙切齿,她果然没有怀疑错,徐文理就是为了回城才害她! 她才不会给徐文理掩饰,她也不犹豫,当即就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萧晴沅倒也没觉得顾莞宁多想,她关心两句顾莞宁,而后道:“他家从根子上就是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我觉得他除了图谋回城的机会和大学生名额,他还想了别的。” 顾莞宁细心求教,“别的什么?” 话落,她就见萧晴沅直勾勾盯着自己。 顾莞宁动了动,萧晴沅的目光也跟着动。 顾莞宁心中疑惑,“萧姨?” 萧晴沅解释:“你外公在部队中地位不低,你爷爷学生众多,上一届京市土地局局长就曾是你爷爷的学生。他要救了你,回到京市就能用你的名义去结交这些人。” 顾莞宁顿时醍醐灌顶,莫非徐文理打着一箭双雕的念头?害她,然后救她,然后用救命之恩让她放弃名额,再然后回城用她的名义结交人脉。 虽然但是,假如她‘外公’姓谢,可听二哥说谢老爷子自身难保,早就在家休息不管事了,等过两年办离休。 至于她爷爷,她爷爷被打成坏分子,坏分子的学生肯定也受到了影响,哪肯再跟她们沾边? 至少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距离。 再说,爷爷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教授,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他忙研究又不怎么费心思打理人际关系,除了手把手带的徒弟,大部分情分都很淡。 而爷爷手把手带的徒弟都在搞研究,跟爷爷差不离的性格,除了研究和书本没心思搞别的。 至少那位所谓的土地局局长,就肯定不是爷爷非常亲近的学生。 不过有些人善钻营,只要给个梯子就能顺着爬上天。 徐文理心思弯弯绕绕的,也亏得他能算计这么多。 顾莞宁收回思绪,问道:“我听说徐文理结婚了,现在离婚了吗?” 徐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戏份还挺精彩,可惜她不能天天听到,现在进行到了什么程度还真是挺让人好奇的。 萧晴沅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忍不住笑了两声才说道:“没离,还有了个儿子。” 顾莞宁眨巴眨巴眼,“是儿子?”不是弟弟? 萧晴沅笑着摇头,就那家人,做出什么荒唐事她都不惊讶,她只会看乐子。 丁凤霞生了儿子,徐敬园四十得‘孙’徐老爷子得了‘重孙’都乐不可支,快乐都是他们的,徐文理母子恨得咬牙切齿。姓薛的女人恨不得扒了儿媳妇的皮,徐文理父子也反目成仇。 徐文理母子闹也闹过,闹没了家里所有人的工作,也闹没了丁家人所有的工作,差一点就要去闹何红兵的单位,被徐老爷子和徐敬园警告后,惜命才不得不放弃。 徐家那点子破烂事该知道的都知道,徐敏丽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受不了就偷了家里的钱跟人跑了。 徐敬园夫妻都重男轻女,本想把徐敏丽介绍给个‘好人家’,结果人跑了算计落空,两人把徐敏丽骂了千百遍都不解气。 现在徐家一家子搬去和徐老爷子住,吃老人的花老人的。 他徐老爷子也算尽享天伦之乐了。 萧晴沅的爱人徐敬方早些时候和徐老爷子断了关系,是以这些糟心事离她们远远的。 焖上猪蹄蒸上米饭和馒头,程砚洲几人轮流打水清洗,然后齐齐凑到石头桌子这边来,或坐或站着。 都是一米八往上的大个子,往那并排站着就跟堵墙似的,再没什么表情瞧着可吓人得紧。 萧晴沅嘴角抽搐,小晚天天跟这仨人待一起,那不就跟狼窝里进了只白兔子一样? 饭还没好,徐敬方也还没单位回来,几个人就凑在一起聊天下棋。 萧晴沅为人健谈,啥都能接一句。 顾莞宁也从聊天知道,她年前和表姐看的那部电影里有一位热心的大队妇女主任,那就是萧晴沅扮演的。 怪不得她觉得萧阿姨眼熟。 见她脸上满是好奇和惊讶,萧晴沅笑问道:“电影女主角也是我们话剧团的演员,你想见她吗?想见明天我带你去,你还能跟她聊天。” 顾莞宁挠挠头,“明天不行,徐大哥代我们买了房,接下来几天我们想先打扫房子。” 萧晴沅很好说话,“不着急,我们话剧团元宵节有演出,这阵子大家都在排练,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成。” 说完她扭头看向在和自己儿子下象棋的顾鹤庭,“鹤庭,还没对象吧?我们话剧团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改天认识认识?” 顾鹤庭连忙摆手,要不是礼貌不允许他还想站起来后退三步,满脸写着抗拒,“不用不用,我大老粗一个,家里又这情况,还是不耽误别的女同志了。” 萧晴沅不同意了,“这怎么能是耽误呢?你年纪轻轻就是团长职位,工资高,长相好,家庭关系简单,这条件还不好吗? PanPan ” 在场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顾鹤庭,顾鹤庭额头的汗唰地流下来,疯狂使眼色给顾莞宁。 顾莞宁……顾莞宁记仇中,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二哥。 顾鹤庭气得要死,没人帮他只能亲自胡编乱造,“主要是我要求高。” 萧晴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认真给他参谋的架势,顾鹤庭更慌了。 顾鹤庭硬着头皮开口:“我我不会做饭,想找个会做饭的。”他强调:“特别会做饭的。” 萧晴沅一脸‘你逗我’的表情,“会几道菜就可以了,你娶媳妇儿也不是找大厨的,想吃好的去饭店吃。” 顾鹤庭板着脸认真摇头,“不成不成,哪能顿顿吃饭店食堂?” 萧晴沅把这个记下,“我尽量,照我说有几道拿手菜就行了,过年过节招待客人都不落怯。” “别的条件呢?” 顾鹤庭心里:多少有点没完没了了。 他道:“得长得好看。” 萧晴沅笑了:“这你就找对人了,我们话剧团就没有丑的。” 顾鹤庭马上加了个形容:“特别好看。” 萧晴沅:“……还有呢?” 顾鹤庭实在编不下去了,正绞尽脑汁往下编呢,院子门开了。 大救星回来了! 看到徐敬方那一刻,顾鹤庭跑得比徐文理这个亲儿子都快,“徐叔!”然后热泪盈眶接过他徐叔手里的饭盒。 徐敬方正打算把公文包也给递过去,这小子抱着饭盒就走了。 徐敬方:“……” 徐文理和他爸徐敬方的长相像了七八分,斯文白净眉清目秀。不同的是,徐文理带着浓厚的书生气,青涩稚嫩。徐敬方上了年纪阅历丰富,气质老成周正,肃着脸皱起眉的时候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徐敬方和谢明望也是老相识了,高中就在一个班,大学也在同一所学校,关系匪浅。 顾莞宁和程砚洲同他打招呼,随二哥顾鹤庭喊徐叔。 寒暄过后,猪蹄炖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众人一通忙活摆饭摆菜,不多废话直接开饭。 徐敬方从单位带回来的菜是一道葱爆羊肉,撒了满满的孜然和芝麻。 猪蹄炖得软糯,入口即化,胶原蛋白满满,汤汁浓郁下饭。梅菜扣肉咸香油润,肥而不腻。红烧鱼鲜香美味,酱香十足。 蘑菇炒肉正常发挥,一勺就能就半碗饭。 萧晴沅为了保持身材一般不多吃,可今天饭菜一上桌她就忍不住口水泛滥,破天荒吃了一大碗饭还想再添。 她手边,儿子徐斯南又清了次碗底,果断起身去旁边添饭。 萧晴沅:“……”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已经是儿子添的第三碗了。 怔楞中,旁边徐敬方也起身去添饭。 萧晴沅再次:“……”不是,你们父子是在比赛吗? 徐敬方添完饭坐回来,看到萧晴沅盯着空碗发愣,随口问道:“我再给你盛一碗?” 萧晴沅没有纠结,立马点头:“再来一碗!” 徐敬方这才震惊,他媳妇儿多少年晚饭没超过一碗了? 顾鹤庭抽空往盆里瞅了眼,那都快空了,他快速炫完米饭,留下句‘我去拿馒头’就去了厨房。 得亏程砚洲做菜的分量不小,不然今晚这顿够呛能让徐家三口吃饱。 至于四个客人就完全是正常发挥,早午两顿凑合吃了点,晚饭比一般饭量多了两成。 到最后碗里盆里就剩点汤。 萧晴沅看着顾鹤庭,面色稍复杂,“鹤庭,你要求的厨艺要跟今晚这顿差不多吗?” 你要答是,那干脆别找了,在妹子家蹭一辈子饭吧。 顾鹤庭又不是真想找对象,当然点头。 萧晴沅:“……”她认真讲,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再加上这程度的厨艺,啥条件不贴上来啊? 吃完饭清理干净碗盘,烧水提到房顶的桶里,大家轮流进去冲澡。 顾及到顾莞宁四个人刚从车上下来肯定累,徐敬方和萧晴沅没留他们说话,洗漱好就回各屋休息了。 次日,上班的人早起,一有动静程砚洲和顾鹤庭谢明望就醒过来,看到陌生的房顶又想起昨天刚到徐家。 穿衣下床,洗漱准备早饭。 昨晚蒸了馒头,今早就煮粥,拌咸菜,煎馒头片和鸡蛋。 昨天顾莞宁给了程砚洲和顾鹤庭一人十块钱,顾鹤庭起床后骑自行车就奔着国营饭店去了,买回来一兜肉包子和油条。 徐家三人都要上班,因此起得不算晚,起床就有丰盛的早饭吃。 徐斯南啃着包子,喝粥喝得头也不抬,说话囫囵不清,“钥匙给你了,房子在后面五星胡同第六家。” 顾鹤庭点头,“嗯,回头你放假办下转房手续。买房的钱你要现金还是去银行办转账?” 徐文理呼呼喝粥,抽空回道:“去银行,也等我放假。” 饭桌上不见顾莞宁,她还在呼呼大睡。 她不是认床,她纯粹是没有程砚洲就睡得不舒服,火炉都没程砚洲好使,特别暖和。 饭后大家出门也没叫她。 徐家人上班,程砚洲三人去后面看房子。 房子地理位置不错,离医院和大学都很近,附近有供销社和小饭店。房子面积也不小,正房五间,东西各三间,有后院,后院有井有地窖。 据说这房子是建国以后起的,那井是建国前就有的。 最好的一点是有厕所,不用去外面的公厕。 现在京市大部分胡同的住户上厕所都得去公厕,毕竟排泄物在这个年代可是宝贵的肥地原料。 房子唯一不好的是挺久没住人了,而且糊窗户用的明纸。这房子的原主人一家早年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南方,几十年没回来,就想把这房子卖了只留下老宅。 后院有水井,所以取水打扫很方便,一上午程砚洲和顾鹤庭就把正房给打扫了出来。 谢明望帮着扫了地就回了徐家,万一闺女醒了他得赶紧热饭。 顺便,这次总没有别人打扰了吧?! 结果还真有。 他家谢老头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他小孙女来了京市,一早就奔着商场买了堆东西,让人打听到地方就奔着来了。 门响三声,谢明望生怕吵醒女儿睡觉,快步过去,拉开门就对上他爸那张快笑成菊花的老脸。 谢明望:“……” 他果断打算关门,谢仲康冷哼一声,退后让出位置,招手让警卫上前,“开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31 03:52:07~2023-06-02 03:5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来者不善◎ 一分钟后, 谢仲康成功进门。 两分钟后,谢仲康从糟心儿子那里得知,他小孙女还不是他小孙女。 三分钟后, 谢仲康拄着拐杖焦躁地在院子里绕着转圈, 不时凶狠地瞪一眼没用的儿子。 “唉!” 谢仲康重重叹气。 要不是怕动静大吵醒孩子, 他一拐杖就抡过去了。 徐斯南工作的研究所离家很近,往常他都在所里的食堂解决午饭,但今天不一样, 家里两个客人都是大厨,一到点他就放下工作骑上自行车蹭蹭往家走。 路过五星胡同, 他拐进去瞧了眼, 刚好碰到顾鹤庭和程砚洲出门。 三人结伴往回走。 拐到自家所在胡同后,三人就看到徐家大门前停着辆军绿色的汽车。 徐文理扭头看发小,“你不是没跟你表哥通信儿吗?” 顾鹤庭看眼车牌,沉默了。 对啊? 他没告诉谢晓峰, 那谢老头是从哪儿知道他们来了京市呢? 程砚洲不清楚这些内情,反正来的八成是亲戚, 小晚喊什么他喊什么。 汽车停在徐家大门前还是挺惹眼的,胡同里搁家的邻居搬着小板凳坐自家门前看热闹, 顺便看住孩子别手贱去摸汽车,摸坏了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进门前,顾鹤庭以为谢老头过来的目的是强迫给他介绍对象。 顾鹤庭心中抗拒。 进门后, 顾鹤庭却迎来谢老头的怒视加拐杖打屁股。 “哎!谢老头你什么毛病, 上来给我一顿打?”顾鹤庭左蹦右跳地闪躲, 大声控诉眼前的暴躁老人。 谢仲康拐杖指着他威胁:“你给我小点声!” 顾鹤庭:“???”他都被打了, 喊个冤不行啊? 程砚洲立在一旁, 想进屋去看顾小晚, 但是招呼还没跟老爷子打多少有点不礼貌。恰好接到谢小舅的眼神,他看那头爷孙俩还有得闹,索性抬步往屋里走。 谢仲康余光一直注意着这小子,见他偷溜立马有了理由出声,拐杖也转向程砚洲,“你给我站住!” 程砚洲停下,转身先敬了个礼。 谢仲康故作不知道他是谁,上下打量着沉声问道:“你是哪家的?” 谢明望重重咳一声,打断程砚洲要出口的话,冲他摆摆手:“你进屋吧。” 程砚洲就进屋了。 顾鹤庭提步也想跟在他后面进去,被谢仲康横着拐杖拦住,“你妹妹还睡觉呢你去干啥?” 顾鹤庭睁大眼,指着前头程砚洲:“那你让他进?你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吗?” 谢仲康瞪他:“知道咋了?知道不兴我再问问?”他推着拐杖让人后退,“别废话,反正不许进!” “还有我饿了,快给我弄点饭吃。” 顾鹤庭理直气壮:“我不会做饭。”说完,他想也不能饿着谢老头,就道:“有早晨剩下的包子你凑合吃点垫吧垫吧,待会儿再正式吃。” 谢仲康倒拿捏起来了,竖起拐杖拄着,目光瞟向一旁端坐的没用儿子,极尽暗示:“我不吃剩饭!” 谢明望岿然不动。 谢仲康气得吹胡子瞪眼。 徐文理主动出声打破这紧张的气氛,“午饭咱们吃什么?家里没肉了,鹤庭你跟我去前头割块肉。” 顾鹤庭瞬间心领神会,拽着他就往出走。 院子里,父子两个又陷入冷战中。 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靠墙根站的两个警卫默默贴墙贴得更近了,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屋里,程砚洲把睡得天昏地暗的顾莞宁从被窝里挖出来,“该吃饭了,吃完饭再睡觉。” 顾莞宁揉着眼睛,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哼~困——” 程砚洲任由她赖着,帮她调整姿势更舒服,小声道:“外面来人了,好像是二哥的外公。” 顾莞宁歪在他肩头昏昏欲睡,两分钟后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说道:“应该是来抓二哥或者小舅的。” 程砚洲:“……抓?” 顾莞宁点点头:“嗯,抓他们去相亲。” 一个大龄二十五岁男青年,一个高龄四十岁男青年,搁现在这个年代放哪家都是老大难问题。 那就不干自家啥事了,程砚洲说道:“上午看了房子,院里有水井有厕所,比咱们在阳市买的好。” “那可不,也贵了好多。”顾莞宁比了个数字,“快八千块呢!” 她一整年赚的钱都没八千块! 京市的房价真是不管什么年代都一骑绝尘。 普通双职工家庭攒八千块不吃不喝都要十多年。 程砚洲含笑道:“谁让这里是京市?” 顾莞宁一把抓住他,“那我们再买一套吧,这一处房子给外公他们住,再买一套,等我们来京市念大学的时候住。” 买吧!买吧!一定要买! 现在的八千块,说不定未来就是八百万八千万!这样她们一辈子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程砚洲沉思半晌,“听你的,我看这附近就不错,离外公他们近,有医院有供销社有饭店。往前走一段就是大路,等公交也方便。” 顾莞宁重重点头,“回头让徐大哥帮我们留意,有空房就买下来。” 一想到有很多小钱钱在向自己招手,顾莞宁顿时也不困了,从他身上下来开始穿衣服。 程砚洲端着盆去外面接水。 门一开谢仲康的眼神就瞄过去,“醒了?” 院里的气氛很古怪,程砚洲敏锐地察觉到,这父子俩的关系好像不大好。不过也不关他的事就是了,他淡定回道:“醒了。” 他这么淡定,话又这么少,谢仲康的问题明明没撂地上,但就是莫名憋屈得很。再一看这个便宜孙女婿,就咋看咋不顺眼。 跟那个糟心儿子一样不顺眼! 他当老子的都低头了,谢明望吭个声能死啊?! 程砚洲兑好温水,在谢仲康的注视中端进屋。 谢明望起身,钻进厨房准备晌午饭。 还剩下块五花肉,不多,他打算炖个白菜粉条,把这点肉切成片放进去熬一锅。 有馒头,再熬个粥。 昨天买的菜里有西葫芦,炒一盘。丝瓜剩两根,也炒一盘。 见糟心儿子眼里是没有自己了,谢仲康冷哼几声,拄着拐杖到石头桌子前坐下。他前后看看,西边厨房的烟囱冒起了烟,东边卧室的门紧闭着,就没一个人来招待他这个老头子! 气死他了! 谢仲康握着拐杖,愤怒地戳着地面,给人家院子都戳了个坑出来。 东边卧室,顾莞宁洗漱好并没有出去。她彻底清醒了,深觉谢老爷子来者不善,拉着程砚洲到一边,犹豫着纠结着跟他说了自己的秘密。 程砚洲听完,感觉脑子险些都不够用了。 良久后他才理清这里边的关系,“所以,为什么小舅他爹……外面那位,不同意小舅和岳母在一块?” 顾莞宁:“你知道咱妈,也就是二舅妈是小舅的亲姐姐吧?” 程砚洲点头,前天晚上他被几个长辈详细介绍了下家里的情况,所以知道得算清楚。 顾莞宁拧着手指,“当时爸和妈已经结婚了,如果小舅再和我亲妈结婚,就是换亲,两家人都要被看不起的。” 程砚洲明白了。 他老家也有很多男同志没钱娶不上媳妇儿,但是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有时候彩礼都不给,自然女方也没有陪嫁,穿身衣服住进去就算两口子了。 不过南河县地肥,只要不是懒汉,肯下力气总能攒出钱攒出房来,鲜少有上面那种情况。 更多的是为了给儿子凑彩礼,先把女儿嫁出去。 原来有多不待见‘赔钱货’,到了给儿子娶媳妇儿的时候,又恨不得家里多几个闺女换钱。 好像确实没见过两家‘换亲’。 顾莞宁问:“刚才,二哥他姥爷没对你怎么样吧?” 程砚洲:“还好。” 顾莞宁松了口气。 她这么担心是有原因的。 据说她这位血缘关系上的爷爷脾气相当暴躁、固执。 他不同意亲妈和亲爸的事,自然对亲妈的态度非常恶劣,自然对亲妈的孩子和女婿也不可能和颜悦色。 尤其,谢小舅貌似因为记挂着顾莞宁的亲妈,所以到现在都没娶妻生子。 顾莞宁很担心。 “要不我们别出去了。”说完她一脸懊悔,“早知道我就不起了。” 程砚洲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安慰道:“这是在徐家,那老爷子就是脾气再不好也不能拿拐杖找你算账,万一不还有我吗?我给你挡着,你到时候就拉着二哥往外跑,跑到后面咱家的房子里,把大门一关就安全了。” 顾莞宁:“……” 她抬眸,忍不住开口:“你这样一说我更害怕了。” 表姐说她们一伙堂兄弟姐妹都被谢老爷子教训过,踢屁股打手心。 她妈现身说法,说自己和小舅小时候在舅姥爷家长大,回京市后一开始还在老爷子那地位不同,但是她妈妈太调皮了,后面拉着小舅一起跟上面几个哥哥被教训,再没有什么不同。 “那咱们就把饭端屋里来吃。”程砚洲觉得那老爷子多少有点过分,大人的错去找大人麻烦,牵连他们家顾小晚算怎么回事? 顾莞宁点头,“那就去打个招呼,然后回屋吃饭。” 按照她妈和大舅妈教的,没说开就当门不远不近的亲戚处着,两边都心知肚明,反而这种尴尬的关系对她才好。 她拍拍程砚洲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放心,就算谢老爷子不喜欢我他也不能对你咋样,听二哥说他都快退休了。小舅看着也不像是会公报私仇的人,再说他们父子关系也不好。” 程砚洲失笑,“那不正好,我申请转业,市里的房子总算不一直空着了。” 顾莞宁紧紧抓着程砚洲的手,小心翼翼推开门。 谢仲康听见动静扭头就看过来。 爷孙两个对视,谢仲康跟变脸一样,板着的表情立马笑成了菊花,“是小晚吧,快过来坐,来跟爷爷说说话。” 第163章 ◎完蛋◎ 实话说, 谢仲康的态度跟她妈谢沛玲的想象……不太一样。 顾莞宁思维发散,莫非谢老爷子想借对她态度缓和跟谢小舅的关系? 那她岂不就成了两人间的军事缓冲带? 搞战术的果然心都黑。 不过顾莞宁觉得这老爷子打错主意了。 假如谢小舅当真对她亲妈挂念到非卿不娶,亲妈没了他也就没了世俗的欲望, 所以这么多年不找对象不生孩子, 那她这个造成亲妈去世的罪魁祸首…… 没被当成仇人就不错了。 谢小舅迟迟不跟她讲明身份, 或许就有这方面原因。 一方面她确实是谢小舅的女儿,一方面她亲妈也就是谢小舅的爱人生她的时候难产,想来谢小舅心中对自己的看法很复杂。 但是这些对顾莞宁来说都不咋重要, 最重要的是,她亲爹不是丁富贵那种人渣。 八九岁以前, 顾莞宁一直以为爸妈就是她爸妈。八九岁的时候, 丁凤霞兄妹跑到她学校门口堵她,骂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是私生子,她才从家人那里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时很是伤心了一阵。 后来她用自己是歹竹堆里出来的好笋来安慰自己, 可之后她的家人也确实是因为那些人才遭逢苦难,她内疚自责。哪怕后面外公会被平反, 身心遭受的一切却无法磨灭。 这时候突然告诉她,她这根好笋跟那些歹竹没关系, 她又正又直,大家品种都不一样。 那天晚上她妈是这样说的,“一直都跟你说那个姓丁的不是你亲爸, 不是你亲爸, 你是不是不信?” 在听到这话时, 顾莞宁还是不咋信的。 因为这句实在特别像情绪激动时脱口而出的气话, 越是否认越像在安慰她。偏偏她问自己亲爸是谁的时候, 家里人又都不出声了。 现在终于冒出个‘亲爸’, 顾莞宁别提多高兴。 只要不是丁富贵,亲生父亲是谁?喜不喜欢她这根正直的好笋?生父的家人又喜不喜欢她? 对顾莞宁来说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只要不是丁富贵,从前她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她当爸妈孩子的时候不照样过得挺好? 而且在她和她妈以及大舅妈的设想中,谢老爷子讨厌她难相处根本不是事,因为她长这么大,即便隔壁邻居爸妈同事都知道她是爸妈的女儿,但她去过‘外公’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还貌似都在五六岁以前。 已知,她并不会主动找上去,所以基本和谢老爷子见不着面。 而谢小舅,依顾莞宁推算,他是不打算跟自己相认的,那等裁军的事情结束,谢小舅回到南方,不出意外照样见不到面。 都见不着了,还能有什么事啊? 本来……本来……是这样。 当然也有意外,就像今天不巧。 谢老爷子想和儿子缓和关系,是以对顾莞宁也和颜悦色,顾莞宁只好陪他演下去。 从她妈妈那边论,谢老爷子怎么说也算她的长辈。 顾莞宁拉着程砚洲坐过去,脸上扯起微笑,“谢爷爷好。” 谢仲康虎着脸,“直接叫爷爷就行。” 顾莞宁:“……” 她直接忽略称呼的问题。 谢仲康心里失望,于是在心里把没用的儿子拉出来从头到脚埋汰了一遍。 石桌上摆着谢明望等女儿醒了下的象棋,谢仲康灵机一动,把象棋挪到跟前来,一边打发程砚洲去厨房帮忙,“我听鹤庭说你做饭挺好吃。” 程砚洲坐得板直,面无表情,在顾莞宁旁边跟门神似的。听见这话他还没开口,顾莞宁抢先答道:“一般,一般。” 这孩子是不是怕自己啊? 谢仲康心头突然冒出这想法。 他脑瓜子一转就有了猜测,八成是顾鹤庭那小子在妹妹跟前说他坏话。 “陪爷爷下会儿棋?”谢仲康尽可能放轻声音。 这小丫头多少跟自己手底下挨打长大的孙辈儿不一样,他真怕声音大点再把孩子吓着了。 谢仲康在营区棋友群中的战力属于第一梯队,但在顾莞宁手下显见下三盘输三盘。 “嘿我就不信了!”谢仲康那暴脾气一下就没憋住,嗓门音量直直往上飙。 听见这声音谢明望心往上一提,拎着削一半的丝瓜冲到门口,直勾勾盯着石桌半分钟,见没有冲突发生才回去继续做饭。 又三盘后,谢仲康输得脸红脖子粗,开始撸袖子,指着程砚洲:“你过来给我参谋参谋,咱下步该咋走?” 程砚洲喜迎被首长点名。 他一直关注棋盘,自然知道该走哪步棋,就伸手点了点。 谢仲康将信将疑,“这个,往这儿能行?” 程砚洲心说,那不然下哪儿?反正怎么着都输,下这儿输得更快罢了。 谢仲康自己又没想法,只能按照程砚洲的指点走,于是两回合后他又输了。 谢仲康那叫一个气啊,指着程砚洲,横眉竖目:“你们俩是一伙的!” 顾莞宁往后拉了下程砚洲,示意他站远点。 都以为谢仲康要发火了,他却突然笑出声来,“再来一盘!” 数不清第多少盘,顾莞宁侧头小声问程砚洲:“二哥呢?” 程砚洲:“去买肉了。” 顾莞宁:“……”买肉需要这么久?她看是趁机溜了才对! 就知道指望不上他。 好在谢小舅那边饭菜好了。 厨房一出声,顾莞宁拽着程砚洲就跑。 这象棋她接下来半年都不想碰了! 也是巧,饭菜刚摆好,外出买肉的俩人就回来了。 这点儿掐的,秒表都没你们准。 顾莞宁正在心里吐槽,突然就听见谢老爷子顿着拐杖,高嗓门讽刺:“买肉做饭买肉做饭,你们俩倒好,饭做好了肉才买回来。” 徐文理心虚摸鼻,“跑了俩供销社都没肉卖。” 谢仲康呵一声,“合着肉也没买着,白跑一趟呗!” 徐文理:“没肉有大棒骨,买了两斤大棒骨。” 谢仲康还不放过他们:“两斤哪够吃?”他举起拐杖一溜点了点除自己和顾莞宁其他人,“这几个,一人能啃一斤!” 顾鹤庭往旁边躲过他的拐杖,学着他的语气杠回去,“能吃一斤又咋了?吃多少给多少买肉的钱哪够啊?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挑肥拣瘦?” 谢仲康:“……”真是他说一句,这小子立马十句在前头等着。 大锅炖菜加两个炒菜,馒头配粥,一人一碗菜一碗粥俩馒头,吃完再去盛。 顾莞宁和程砚洲头碰头,边说话边吃饭。 顾莞宁:“下午还去打扫房子吗?” 程砚洲:“要不四处转转?房子屋顶墙壁地面都没问题,就是没住人全是尘土,打扫起来很快。” 顾莞宁想了想说道:“那你带我过去看一眼,然后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还没和程砚洲一起看过电影呢。 程砚洲眼睛一亮,“看完电影可以找个饭店吃饭,吃完再回来。” 决定好下午的行程,两人加快吃饭速度,想回屋抓紧休息。 瞅她俩在那儿嘀嘀咕咕,顾鹤庭悄悄蹭过去,筷子精准朝着肉片夹过去,“说啥呢?” 顾莞宁冷漠脸,“没啥。” 顾鹤庭:“……跟二哥你还有秘密了?” 顾莞宁撇撇嘴。 她可记仇了。 顾鹤庭一脸受伤的表情,“唉,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家庭了,哥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顾莞宁:“……” 受不了。 她三两口吃掉剩下的馒头,就着粥咽下去,擦擦手打算下饭桌。 谢仲康紧随其后清掉碗底,伸手拦道:“小晚,陪爷爷散散步!”说着他拄着拐杖站起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谢明望一看不得了,也跟着站起来要百步走。 顾鹤庭一瞅有点不对劲,起吃垮擦喝完粥,擦擦手也要加入。 程砚洲哪里放心顾小晚跟一个暴躁老头散步,也三两下结束午饭。 俩警卫员的工作就是跟在谢仲康身边,当即也结束午饭站起来。 就剩徐文理一个,沉迷美食无法自拔,等碗里的菜见底他抬起头来,一看咋就剩自己了? 挠挠头,他端着碗又加了两大勺,继续吃。 外头胡同。 谢仲康坚持自己只和小孙女散步,其他人必须靠后站。于是程砚洲、顾鹤庭和谢明望三人跟在后面,紧盯前头俩人。 而谢仲康带来的两个警卫跟在他仨后面,目光也紧盯最前头的老首长。 三拨人互相隔了点距离,听不见对方说话的声音。 程砚洲三人只能瞧见前面俩人时不时扭头看过来,谢仲康伸手指着他们其中某个人,然后扭头跟顾莞宁嘀咕。 看他表情,一个人演一出川省变脸都够,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 程砚洲好悬没冲上去把顾莞宁拉回来。 散了俩胡同,前头两人开始往回走。后面跟着的人像小火车似的,随之掉转方向。 两拨人即将汇合,顾莞宁冲着顾鹤庭重重哼一声,拉着程砚洲就气冲冲走了。 顾鹤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哪儿招顾小晚生气了? 他怀疑是谢老头说自己坏话,坚定怀疑的程度的和谢仲康怀疑他说自己坏话一样。 谢明望只看了老头子一眼,快步跟上去。 看着糟心儿子的背影,谢仲康突然咧嘴,嘿嘿笑出声来。那幸灾乐祸的大嗓门,把旁边发愣的顾鹤庭吓一跳。 顾鹤庭吞了吞口水,“你不会干什么缺德事了吧?” 谢仲康白他一眼,“那怎么能是缺德事?那是积德!”完了他轻飘飘秃噜出所谓的‘积德事’,“我把小丫头的身世告诉她了。” 顾鹤庭:“?!!” 谢仲康慈祥地望着他,“我还说,是你这个二哥跟我说的。” 顿时顾鹤庭眼前仿佛能看到一句话:“他完蛋了!” 顾鹤庭颤颤巍巍抬起手,跟失灵的指南针似的,在旁边谢仲康和前面顾莞宁之间来回疯狂抖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3 03:01:28~2023-06-03 10: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菁憬婧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结婚申请◎ 顾莞宁拉着程砚洲回徐家, 进屋,关门,倒水擦脚, 然后上床午休。 程砚洲倒水回来, 就只看到床上中间鼓起来一团。 他过去把蒙头的被子剥开, 毫不意外见到只快气炸了的河豚。 顾莞宁恨恨捶床,“我绝对不会原谅二哥的!” 他早就知道了还瞒着自己! 程砚洲觉得这是顾鹤庭应得的,“气归气, 还是得注意身体。” 顾莞宁点点头,腾出位置让程砚洲在旁边躺下, 气呼呼说道:“以后不让他蹭饭!” “工资他自己管!” “我也不要跟他说话!” 气不过, 她爬起来看着程砚洲,“以后顾鹤庭失眠,你不许陪他去跑步。” 程砚洲都顺着她。 顾莞宁情绪去得也快,说了许多的不许后, 终于撑不住睡过去,靠在程砚洲肩膀上, 鼓着脸颊小声嘟囔,似乎梦里都在指责那个靠不住的二哥。 午后四处静悄悄的。 谢仲康占了外孙子的铺盖, 躺上去眯了一大觉,再醒来精神大好。 被占了位置的顾鹤庭只能去车上,在后车座凑合了下。 谢明望没有心思睡觉休息。 顾鹤庭琢磨着不能自己一个人完蛋, 于是转头就把谢老头儿不讲武德的做法告诉了谢明望。 痛苦分享出去, 顾鹤庭瞬间感觉自己得到了拯救。 他就不那么慌了。 而谢明望彻底慌了。 他捧着书坐在窗户边, 一个多小时过去一页都没动, 目光聚焦在东屋头闺女住的房间上。 谢仲康年纪大睡觉不踏实, 每次惊醒后下意识往糟心儿子那瞥一眼, 那姿势那表情真是一点儿没动过。 这状态谢仲康懂,也就是面上端得住,但心里不定咋火烧火燎洪水滔天呢? ** 谢明望越想心里越怕。 万一姑娘不认自己这个爹咋办? 万一她恨自己咋办? 自己犹豫这么久都没勇气跟孩子讲明身份,她是不是以为自己不想相认啊? …… 谢明望心中焦躁,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炸,不一会儿功夫嘴里就起了个泡。 ** 对门屋里。 顾莞宁破天荒只睡一个半小时就醒了,闹醒程砚洲,洗把脸小两口奔着下午的约会出门了。 这趟约会从开始就非常不顺利。 刚开门,对面新·亲生父亲和新·岳父谢明望的眼神就扫过来,目光探究,表情欲言又止。 这是有话要说。 顾莞宁扯扯程砚洲的袖子,程砚洲侧身挡住她,“没事儿,他看不到你。” 程砚洲装作毫不知情,如往常一样和谢明望打招呼,并不经意间告知对方两人的去处,然后牵着顾莞宁顺利走出去。 院门口,两人刚迈过门槛儿,对视一眼还没松气,汽车后座玻璃缓缓出现顾鹤庭的脸。 顾鹤庭眼神幽怨,摁下车窗问这俩人:“你们要去哪儿?” 顾莞宁撇过头,暂时不想和这个人交流。 程砚洲和媳妇儿一个立场,于是一脸冷酷,“随便转转。” 顾鹤庭转身下车,抹把脸走到两人跟前,咧着嘴毛遂自荐,“随便转哪有转头?这附近我熟,京市我也熟,我带你们!” 顾莞宁偏头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程砚洲拒绝:“不用,只是随便转转。”他好不容易能和媳妇儿独处,为什么要加个电灯泡? 顾鹤庭没皮没脸,“要的要的。” 顾莞宁带着程砚洲就走,才不想和顾鹤庭在这里磨蹭浪费时间。 顾鹤庭颠颠儿跟上,极力表明自己‘路路通’‘美食通’的特点,“那家小饭店的炸酱面好吃,炸酱一绝。” “这家卤煮好吃。” “那家羊肉鲜还嫩,厨子片的羊肉薄薄一片,下滚汤眨个眼的功夫就能熟!” 顾莞宁:“……”这些她也知道好不好? 顾莞宁不胜其烦,拽着程砚洲越走越快。 原本打算看电影前好好挑选小零食的,有顾鹤庭在一边,顾莞宁随便拿了两包瓜子点心,木着脸和程砚洲去结账。 完了也不等顾鹤庭,快步去电影院买票。 一共就两部电影,也没得挑。 刚拿到电影票,顾鹤庭就追来了,“哎你俩慢点儿,等等我!” 进了放映室他还跟着,就坐在两人旁边。要不是看电影的时候说话会打扰其他观众,估计整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顾莞宁:“……”她是要约会,不是要家庭出游! 程砚洲:“……”二哥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 从电影出来,天黑了,要吃饭。 本来顾莞宁想吃羊肉的,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品尝和分享美食的欲望,于是选了速战速决的炸酱面。 回到徐家,门前不见汽车,说明谢仲康已经离开了。 徐家也在吃饭,徐敬方不在,饭桌上只有萧晴沅和徐斯南母子。 见顾莞宁三人回来,得知三人已经在外面吃过,萧晴沅热情地招呼:“再来吃点,你们小舅熬了猪棒骨。” 她指着徐斯南,“斯南已经啃五块了,再不吃就没了。” 三个人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吃饱,闻言端着碗筷加入饭桌。 萧晴沅看了眼西屋,问道:“你们小舅做好饭后就回了屋,说让我们先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听见这话,顾莞宁扭头也看了眼徐家为二哥和谢小舅准备的房间。 房门紧闭着,瞧着好像确实有点问题。 顾鹤庭啃完一个棒骨,站起来往西屋走,“我去看看。” 萧晴沅叮嘱道:“不舒服就去卫生所瞧瞧。” 顾鹤庭觉得八成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目送顾鹤庭进屋,三秒钟后他带谢明望出来,加入晚饭。 这看着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萧晴沅一脸疑惑。在看到谢明望连炫三碗饭后,她更疑惑了。 这么能吃,肯定没问题啊! 该不是专门等孩子回来才一起吃吧? 徐斯南浑然不知这些弯弯绕绕,解决掉晚饭,期待地问:“明天咱们吃什么?还吃肉吗?我工资里的肉票还剩两斤。” 肉啊,谁不爱吃? 顾鹤庭两眼放光,“吃红烧肉!” 徐斯南吃过的红烧肉不少,本来对这个菜不是那么感兴趣,但是想到谢明望和程砚洲的厨艺,他纠结两秒点头,“那就红烧肉!” 顾莞宁:“……” 她二哥真是不见外。 忽略谢小舅频频扫过来的视线,顾莞宁啃了两个大棒骨,吃了半碗米饭和些菜,吃得肚子都撑了。 洗碗擦桌,弄干净后顾莞宁打算带着程砚洲偷溜。 京市的晚上也热闹,饭店都一直开到十一点还多。 下午的约会被搅和了,总不能晚上还不成功吧? 她高兴地去找程砚洲,还没说明来意,程砚洲就道:“徐斯南说有事要我帮下忙,跟二哥一起去,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顾莞宁肩膀一垮,“不是背着我偷溜出去玩儿吧?” 顾鹤庭正捧着点心咔嚓咔嚓,闻言没好气道:“哪像你?你俩去玩儿都不带二哥!” 顾莞宁:“……”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徐斯南看了看仨人,聪明的脑袋好像明白了什么,推推眼镜嘲讽没开窍的发小:“约会带电灯泡做什么?” 顾鹤庭皱眉皱得抬头纹都快出来了,“啥意思?” 徐斯南:“……没谈过对象的人不懂。” 顾鹤庭不服气:“说得好像你谈过?” 徐斯南微笑。 ** 总之顾莞宁是被留下了。 萧晴沅注重保养养生,吃过饭洗漱后没多久就回屋休息了。 顾莞宁也要回屋,不然就她和谢小舅待着很尴尬。 她脚步飞快,还是被叫住了。 “小晚,跟……下盘棋吧。” 顾莞宁盘算着拒绝的话有几分可能,但又一想,其实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趁现在说开了。 她转身回到桌前,在谢明望对面坐下。 谢明望还以为会被拒绝,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开始摆象棋。 顾莞宁:“?” 她抬头看了好几眼谢明望,不是真要下棋的意思吧? 十分钟后,下了两盘,顾莞宁赢了两盘,但是对面谢小舅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就好像真的只是想下棋。 顾莞宁:“……” 她有点坐不住,坐着哪有躺着舒服,她想回屋,想屋里那张舒服的床垫了。 第五盘结束,顾莞宁琢磨着现在开口是个好时机,“快八点了,明天要去打扫屋子,小舅我想先去休息。” 谢明望放下棋子,没点头没回应。 顾莞宁也不是要取得他的同意,她只是通知一下,等了片刻见对面不吱声她直接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谢明望急了,一脸慌张,蹭一下跟着站起来,“小晚,陪陪小小……爸爸说会儿话,行吗?” 顾莞宁盯着他看了两秒,确认这次不是要下棋,点点头坐回去。 三分钟后…… 谢明望犹豫了三分钟,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顾莞宁:“……” 她观察谢小舅也不像是个磨磨唧唧的人,说话做事都很干脆利落,怎么这会儿这么奇怪?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 谢明望看见,意识到孩子是真困了,顿时也不墨迹犹豫了。 “小晚,我我我是你爸爸。” 顾莞宁沉默。 这开场白好像在骂人。 谢明望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看不透这沉默是啥意思。 “今天来的那老头儿是你爷爷,他和你说了你的身世,对吧?” 顾莞宁点头。 谢明望紧张地望着她,嗓子发紧,“你,你什么想法?” 顾莞宁挠头,诚实回答:“还好吧。” 她早就从她妈那儿知道了真相,再听一遍就没那么震惊了。 看起来好像不排斥,谢明望有了点信心,再接再厉,“你刚生下来我见过,这么小一团。” 他架起胳膊两手比了个形状。 其实只是瞥了一眼。 赶来京市的路上,他对爱人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当然生不出喜爱,尤其这个孩子使爱人的生命危在旦夕。 紧接着爱人难产把孩子生下来,谢明望不是个会爱屋及乌的人,但他确实没那么讨厌这个孩子了。 生母早亡,生父无情,那个孩子的处境又如此可怜,谢明望后来只剩怜惜。 早知道,早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孩子,谢明望不仅要抢骨灰,还要抢孩子。 顾莞宁听见这话,觉得还算不错了,至少刚生下来母女父女就互相见过面了。 但是谢明望又补充了一句:“可惜我当时没认出来。” 顾莞宁:“……”能认出来才奇怪好吧? 谢明望一脸愧疚自责,“你外公说,你小时候眉毛鼻子像你妈妈,眼睛嘴巴长得像我。” 顾莞宁认真打量下对面的男人,心说,现在不怎么像了。 沉默半晌,谢明望问:“小晚,你怪爸爸吗?” 顾莞宁摇摇头,“还好,谢外公说,当年的事都是他的错,不让我怪你。” 谢明望怔楞一瞬,也摇头,“不是你爷爷的错,是我的错。” 顾莞宁眨了眨眼,你们父子俩要不要商量一下? 谢明望缓缓开口讲述:“当年,我如果能在走之前去见你妈妈一面,跟她说清楚我不是要抛弃她,她就不会为了给孩子找个父亲从而引狼入室。” 已经从谢沛玲和谢仲康那里听过一遍当年的事,顾莞宁又在亲生父亲这里听了一遍。 八九不离十吧。 她妈谢沛玲觉得自己的错比较大,当年她要是好好保护那封信,不让信淋雨,不让信脱手掉进水坑里,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那样。 亲爷爷谢仲康觉得他错比较大,他要是不那么固执,早早就同意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或者在儿子参军之前就去顾家把两个孩子的事定下,那儿子不会二十年不主动联系自己,孙女的娘也不会难产,孙女也不会长这么大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然后是亲生父亲,谢明望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个失败的儿子,对不起师父的徒弟。 顾莞宁觉得吧,她亲妈的锅比较大,但她不敢说。 刚从二舅妈那里听说后,顾莞宁就吐槽了句亲妈,结果迎来两位长辈的混合双打。后来在火车上那一觉,她还梦见了照片上的亲妈。 亲妈留下的照片不多,比较经典的一张照片上的形象是短头发浅色褂子黑裤子,面无表情,直视镜头,非常严肃。 亲妈就用那表情,再凶狠一点,瞪了她一整个睡眠的时间段。 她确实不该那么说。 从结果看,亲妈的选择导致顾家被丁富贵记恨举报。但从出发点来看,她妈妈顾怡舞只是不想让孩子遭人白眼议论。 当然如果换成顾莞宁,她才不会把孩子生下来,非生不可就去外地生,生完带回来就说孩子她爹没了。 总有办法的,她自己没办法就告诉家里人,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但是,当年亲妈怀上自己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从小被家人宠爱长大,未婚先孕,孩子她爸还貌似抛弃了自己,慌张无措之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为过。 谢明望从兜里摸出一叠纸,给顾莞宁递过去。 展开也就三张,分别是谢明望和顾怡舞的结婚申请书以及当年研究所对两人结婚申请的批复。 谢明望道:“你爷爷今天把这个给了我,还有你的出生证明应该在文姐那里,你答应的话,等回到阳市我就去申请修改档案。” 结婚申请是在他参军后批准的,当时档案已经被调走,各单位之间的信息并不同步。后来他转去南方军区,部队背调的当口他申请将配偶栏添上了师妹的名字。 现在,档案上的子女栏要加上他和师妹的女儿了。 第165章 ◎相认◎ 顾莞宁感觉很微妙。 她能感觉到谢明望不讨厌自己, 不知道身世之前,她偶尔还觉得这个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小舅对自己过分慈爱。 那时候她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外公和二舅妈。 其实二哥才是二舅妈的亲儿子,二哥才是谢小舅的亲外甥, 比她的关系不近多了? 但是知道身世后再看。 亲外甥和亲女儿能比? 那这么说来, 谢小舅不是因为自己间接害死他的师妹才不想认自己这个女儿? 今天来的谢爷爷, 说谢小舅没说清楚身份是在害怕,害怕她这个女儿不认他这个爸爸。 之后是一连串恨铁不成钢的破口大骂,诸如‘怎么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有人二十年了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怎么会有人都跟女儿待一年了还没说清楚’‘拿跟他老子赌气的本事去把闺女认回来啊’。 骂人的时候老爷子中气十足, 拐杖顿在地上邦邦响。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儿子真没用’。 顾莞宁看看三张纸, 再看看对面眼含期待的亲生父亲, 脑袋点了点。 好吧,虽然她已经有爸妈了,不是那么需要一个对她好的亲生父亲。但是,有一个更好嘛。再说她都知道身世了, 加上亲生父亲不讨厌自己,对自己也还不错, 这一年来相处也没有矛盾,所以她也不讨厌谢小舅。 所以接受两人是亲生父女的关系根本不困难。 再者说, 谢小舅总归要离开阳市的,之后也是聚少离多,不如趁现在好好相处, 以后想起来不至于遗憾后悔。 而且么, 谢小舅这么大年纪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谈话结束, 顾莞宁回屋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深夜一点多, 程砚洲轻手轻脚推门进屋, 找到脸盆端出去洗漱,回来又轻手轻脚摸到床前,掀起一脚被子打算躺下。 突然,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直挺挺坐起来。 程砚洲:“!” 一瞬间他脑海闪过可能,最终担心的情绪占了上风,他有点儿怀疑顾小晚这是魇着了。 他正苦思应对办法的时候,人影蹭过来,开口说话:“程砚洲,我睡不着。” 嗓音软糯,语气充满苦恼。 程砚洲憋在胸口的气松懈下来,把人揽过来轻拍了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梦游了。” 顾莞宁鼓起腮,不满地看着他的剪影,什么意思? 黑暗中程砚洲没看到她疑惑的神情,问道:“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屋里冷?” 顾莞宁晃晃脑袋,眼神透着迷茫,“不知道。” 难道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程砚洲猜测道:“是,因为谢小舅?” 顾莞宁闻言摇摇头,两秒后又点点头,“他现在是我爸了。” 程砚洲忽地牙疼,“先前我就奇怪,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很不对劲。” 有时候很满意,有时候很挑剔。 经他这么一说,顾莞宁也想起有那么几次…… 顿时她投向程砚洲的眼神带了同情,“有个事情跟你说。” 程砚洲洗耳恭听,“什么事?” “就是,”顾莞宁抿抿嘴角,小声道:“他说他申请了留在阳市的调令。” 程砚洲:“……”他有不祥的预感,还是安慰自己,“小舅的原职位应该很难跨军区调动。” “这我就不懂了。”顾莞宁接着说:“已经被批准了。” 也就是说,以后程砚洲每天都会生活在岳父的挑剔中。 于是失眠的人从顾莞宁变成了程砚洲。 对门屋。 同一时间回来的顾鹤庭,经历比程砚洲还刺激。 他一开门正对上炕边直愣愣站着的黑黢黢人影,人影半边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在自己开门的时候,人影也动了,倏地抬眸,锐利的视线射过来。 顾鹤庭困顿的精神被吓得清醒无比,下意识往后退两步,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吞了吞口水试探问道:“小舅?” 谢明望憋了一肚子话没人说,激动高兴地难以入睡,只好在屋里来回踱步消耗精力。现下终于逮到个人,他热情上前分享自己的喜悦:“鹤庭,我有女儿了!” 顾鹤庭:“……” 他沉默,他无语,他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就是说,其实外甥也是个大活人,还是需要考虑一下他的心情是不是? 大半夜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 谢明望激动,谢明望兴奋,谢明望有说不完的话。 顾鹤庭耷拉着眼皮,哈欠连天,困得要死却没法上炕好好睡一觉。 他总算知道顾小晚那个小话痨是从谁那儿继承来的,明明听说小姑性格沉静寡言少语,爷爷和爸妈还冤枉是自己带偏了妹妹,顾鹤庭看分明就是小舅这儿出了问题! 次日一大早。 程砚洲打着哈欠起床去准备早饭,徐家大门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 另一屋的顾鹤庭揉着眼睛出来开门。 昨天就来过的谢仲康一把拨开外孙子,气冲冲跑进屋,把刚躺下的糟心儿子拎起来,嗓门震天大吼:“兔崽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程砚洲和顾鹤庭一下就精神了。 妈诶! 这可太刺激了,是不是还要打架啊? 就连正在起床的萧晴沅和徐斯南都加快动作,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衣服扣子都还没扣完,显然着急看热闹。 顾莞宁也被吵醒了,她昨天夜里睡得晚,但是丝毫不耽误看热闹,裹着棉大袄下床噔噔蹬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偷窥。 程砚洲目光往这边一扫,看见顾莞宁扒着窗台两眼放光,他:“……” 程砚洲无奈地叹了声,转身往灶里添两根柴,放米粥焖着他三两步朝屋里去。 “才睡多久,不困吗?” 顾莞宁打了个哈欠,“困。”但是她想知道谢老头儿是不是真跟她妈说得一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孩子动手。 还是亲爸这么个四十岁的‘孩子’。 “你回去补觉,发生什么等你醒了我跟你讲。”程砚洲推着她转身,顾莞宁固执地抓着窗户上的插栓,“听你讲哪有自己亲眼看有意思?” 程砚洲两手揉她的脸蛋,“困了还不睡觉?” 顾莞宁杏眼忽闪忽闪,咧嘴笑道:“看完再睡。” 程砚洲挑眉,问道:“看他们打架?” 顾莞宁连连点头:“嗯嗯!” 程砚洲笃定道:“那你看不到了。” 顾莞宁:“?” 程砚洲解释:“这是在徐家,外人家里他们怎么也该注意点分寸。”说完,他弯腰打横抱起顾莞宁,把人放到床上掖好被子,继续道:“你们父女才相认,小舅也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听见这话顾莞宁立马兴致缺缺,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没看成热闹似乎还挺失望。 “睡觉吧。”程砚洲揉揉她的发顶,“锅里给你留饭醒了记得吃,上午我和二哥去打扫房子,下午你想想带我去哪里玩儿。” 顾莞宁抬手理好头发,回道:“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时候家里五个大人,只有外公和大舅妈做饭好吃。可是外公只会做几样,顿顿吃很容易腻,所以他不忙实验的时候经常带着三个孩子外出觅食,全是京市各个胡同里地道的小馆子。 去哪儿都行,程砚洲希望就他和媳妇儿两个。 西屋房门紧闭,自那声夹杂怒火的吼声后就安静下来。门再打开,走出来的父子两人面上完全看不出最开始的箭弩拔张。 谢仲康脸上挂笑,对萧晴沅和徐斯南和蔼又慈祥,“小萧,小南,吃着呢?” 桌上四人:“……” 谢明望原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了丝浅淡的笑意,他自觉拿上碗筷在桌前坐下,夹起个馅饼就开吃。 谢仲康一看就剩自己还站着,也忙去拿了碗筷,同时招呼随行的警卫也一起吃。 程砚洲就准备了几人够吃的份量,哪想到还有人突然袭击,来的还一个赛一个的能吃。 吃到一半,萧晴沅又去加了两个菜,味道不咋样但胜在量大,还让程砚洲去附近饭店紧急买了兜馒头回来。 馅饼儿是肯定不够吃的,买馒头的时候程砚洲给顾莞宁要了个肉包子和一个糖油条。 今早的菜单有汤圆,个头非常大,是黄米黑芝麻馅儿的。 程砚洲犹豫着最后没买,等人醒了汤圆也坨了,改天亲自来吃热乎的比较好。 萧晴沅和徐斯南吃过饭就各自去上班,走之前萧晴沅说自己中午回来吃,一定千万记得给她留饭。 可见短短几顿饭,萧晴沅的胃就牢牢被两个大厨的手艺征服了。 程砚洲几人把厨房饭桌打扫干净,之后拿上笤帚簸箕去后面自家房子打扫。 顾鹤庭是不想去的,他昨晚听小舅唠叨了一宿,天亮才睡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是看看左右两人,一个比一个精神,小舅也比他精神,明明都奔四的人了,就不能给年轻人留点面子吗? 谢仲康冲几人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放心吧,家里有我看着呢。” 他心里乐滋滋的,等小孙女醒了就把人带出去显摆显摆,让那些看不起他的老家伙们瞧瞧! 半小时后,谢仲康无聊地挠头。 一小时后,他忍不住走到东屋,背着手盯着门来回转悠。 两小时后,头顶老阳儿升得高高的,谢仲康扭头看警卫,“咋还不醒?” 警卫一:“要不要敲门?” 谢仲康眯起双眼,视线定在警卫一身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警卫二拉了拉战友,上前一步敬礼。 他提议,可以用下象棋渡过这段难捱的时间。 当然这不是原话。 谢仲康想着不能这么干等,采纳了这个建议,拉着两个警卫在石桌上下象棋。 几盘后,老爷子抓头,真闹心啊!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他都不是诸葛亮,这俩还是初中文凭,咋俩脑子就跟没有似的? 还得是小孙女,模样跟她奶奶像,都漂亮,脑子也像,聪明灵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5 03:58:02~2023-06-06 01:3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夜生活◎ 到底不是在熟悉的地方, 顾莞宁的回笼觉睡到十点多就醒了过来。 外面院子好像挺热闹。 她侧耳听了听,貌似有人在下棋,哒哒哒棋子磕在石桌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哎你俩会不会下, 不能下在这儿!” 这暴脾气大嗓门, 顾莞宁一听就听出来了。 她抱紧被子翻了个身, 突然就不想起床了。 但是好饿。 下床简单洗漱,抹上新买的雪花膏,裹上棉袄盖上帽子, 顾莞宁小心翼翼拉开门缝,企图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视线一转, 对上一双放光的眼睛。 谢仲康一拍腿, 激动地站起来,“哎呀总算是醒了!” 顾莞宁垂着头走出去。 谢仲康拄着拐杖上前两步,“饿了吧,厨房里有饭。先去吃饭, 吃完爷爷带你去个地方。” 今天的早饭比较简陋,连碗粥都没有, 只有一个肉包子和一张糖油饼。 咸菜都是顾莞宁自己拌的,没有粥泡了碗牛奶喝。 她先吃糖饼, 对面老头就眼巴巴看着。 顾莞宁于是分了他半块肉包子,牛奶也给他泡了一碗。 谢仲康咕咚咕咚就把牛奶干了个干净,跟小孙女诉苦:“早上就吃了几张馅饼早就饿了, 翻遍儿厨房就发现个粥底, 倒热水搅和搅和喝下去也没饱。” 顾莞宁:“……”兴许您喝的那个粥底是给我留的早饭呢? 吃过饭, 谢仲康忙不及催促, 连哄带骗终于让顾莞宁跟他上了车, 乐呵地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您带我去哪儿?”顾莞宁有点后悔。 马上就吃午饭了, 今天中午吃红烧肉,就家里那几个大胃王的饭量,错过可就真没有了。 谢仲康胳膊一挥,声调激昂:“去大杀四方!” 顾莞宁:“……” 顾莞宁:“我想下车。” 谢仲康着急拉住她,“不行不行!我跟人说好的,你要是不去你爷爷我丢脸可丢大发了!” 更想下车了。 顾莞宁心说,是您丢脸又不是我丢脸。 但是…… 还是给老人家留点面子吧。 “那我得跟家里人说一声。”顾莞宁退而求其次,反正下了车她就不再上来了。 谢仲康哼哼两声,“那我是你爷爷。”他强调:“亲爷爷!” “我带你去什么地方还得跟别人说?” “你这孩子今天也没叫我爷爷。” “你是不是不想认你爹?” 谢仲康跟机关枪似的抛出一串问题,怕吓着顾莞宁,忽而放软语气,“咱们好商量,你可以不认爹,但不能不认爷爷啊!” 顾莞宁:“……” 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没想到这么不好。 顾莞宁假装淡定:“还是得说一声,昨晚上说今天吃红烧肉的。” 谢仲康听到眼睛一瞪,“红烧肉?” 顾莞宁点头,“嗯。不知道能不能买到鹌鹑蛋,加点鹌鹑蛋和粉丝更好吃。”鸡蛋是鸡蛋,鹌鹑蛋是鹌鹑蛋,大的东西变小能变可爱,同理也会变好吃。 得到答案谢仲康胳膊又一挥,立马改变主意:“吃完红烧肉再去!” 顾莞宁侧目:“不是说会丢脸吗?” 谢仲康梗着脖子回道:“不去才丢脸,咱迟点就迟点,世外高人都这样!”他别过头,冲前头开车的警卫下命令:“开车!” 顾莞宁:“?” 谢仲康:“去供销社!” 哦。 警卫直接开车去了这附近最大的一个供销社,约莫是百货商店的规模。 家里那几个多能吃,谢仲康早上那顿就有所了解,五花肉买两斤,菜也一样来一斤,鸡蛋二十个,鹌鹑蛋半斤…… 要不是顾莞宁拦着,这老头儿八成要把筐都装满才成。 “奶粉是不是快喝完了,这个要不要来点?”谢仲康指着玻璃柜,架子上堆着一袋袋分装好的奶粉。 售货员见状赶紧向爷孙俩推销,“这是豆奶粉,比一般的奶粉多了大豆蛋白,小孩儿喝了长得高,老人喝了强身健体!” 谢仲康一听立马道:“来二十袋!”他扭头问小孙女:“阳市有这个豆奶卖不?” “有吧。”顾莞宁不确定道。 她不是天天都喝奶粉,有时候也蹭小明月的鲜牛奶喝。而且营区有自己的农场牧场加工设施,对内的奶粉卖得比外面便宜,再有程砚洲会托在外训练的战友捎些当地的奶粉奶制品。 她自己的话,就在百货商场买,人也不让挑,有什么就买什么。 售货员很快把奶粉装好,谢仲康接过来让警卫结账,对顾莞宁说:“你们回阳市前再来买,买多点儿带回去喝。” 买完奶粉谢仲康又盯上了零嘴,甜的辣的咸的脆的买了一大堆。 顾莞宁深觉,八成会便宜了二哥的五脏庙。 买得差不多谢仲康还不走,带着小孙女在小二层楼上上下下转悠。这个时间点顾客不多,顾莞宁已经察觉到好几道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把遮脸的围巾往上扯了扯,感觉自在许多。 嗯,反正又看不到。 终于离开供销社,走出大门的时候顾莞宁松了口气,迎面冷风吹过来,她下意识偏头,隔着玻璃窗对上一道诧异的目光。 还不等看清楚,眨个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 顾莞宁挠头,该不会这么巧碰到以前的熟人了吧? 站在外面实在冷,没多深究顾莞宁赶紧爬上车。回到徐家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跳下去开门,院里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程砚洲&谢明望: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真坐不住了! 顾鹤庭: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他俩可就真一直干坐着不做饭! 顾鹤庭:“去哪儿了这会儿才回来?” 谢仲康突然出现在顾莞宁身后,招手回道:“去供销社买肉,不是说吃红烧肉吗?赶紧过来拿肉啊!” 顾鹤庭颠颠儿跑过去,咧嘴笑道:“中午就吃啊,我们打算晚上等徐伯伯一起吃来着。” 谢仲康让开位置,“他什么没吃过,不差这一顿。” 顾莞宁过去到石桌旁坐下,程砚洲迈着大步进屋,化了杯姜糖水出来,“米饭已经蒸好了,再炒两个菜就能吃饭。” 顾鹤庭拎着两斤肉拐进厨房,谢明望瞧见,对顾莞宁道:“炖红烧肉费时间,火候不够不好吃,中午吃点别的,下午再炖?” 顾莞宁不介意什么时候吃,她就是觉得谢老头那儿不容易被说通。 果然谢仲康听到这句话就拉下脸来,“我买的肉,凭啥等我不在的时候吃?” 谢明望脸色淡淡,“那你自己炖?” 谢仲康攥着拐杖顿顿砸在地上,眉毛气得飞翘,“我是老子你是老子?” 谢明望疑惑反问:“你不知道?” 谢仲康:“……” 谢仲康气得团团转,恨不得把拐杖扔过去。 见说不过儿子,谢仲康把目光放在一旁的孙女婿上,指着他:“你去炖!” 程砚洲:“……”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看眼顾莞宁,起身去厨房。 谢仲康得意大笑,“这孩子上道。” 谢明望嘴角微抽,人也没说是去给你炖肉,高兴个什么劲儿? 顾莞宁低头喝糖水,无视父子两人间的交锋。 中午的饭桌上果真没有红烧肉。 蘑菇炒肉,蒜苗回锅肉,胡萝卜鸡蛋,醋溜白菜,芹菜土豆,馒头米饭。 谢仲康看了一圈,再看端菜的俩人都抹下袖子坐好,俩警卫也端着满当当的饭盒去了外头,着急问道:“红烧肉呢?” 顾鹤庭拿过馒头咬一口,含糊不清回道:“灶上炖着呢!” 谢仲康脸色沉沉,瞪了眼谢明望和程砚洲。 跟老头子玩儿这把戏! 今天饭吃得晚,刚动筷子萧晴沅和徐斯南就回来了。 徐斯南拎了只鸡,萧晴沅笑着道:“回来路过菜市场,碰到就买下来了,晚上咱们炖汤喝吧?” 谢仲康馋得眼睛都红了,“不行,今晚我不回营区了。” 顾鹤庭摇头:“你不回人家要派人来找你的。” 谢仲康低头扒了口饭,咽下去说道:“我让警卫给你三舅打个电话,就一晚上。” 萧晴沅洗把手过来坐下,闻言道:“谢伯伯留宿跟老谢和鹤庭他们一屋成吗?” 谢仲康摆手:“当然成,那屋烧着炕,暖和得很!” 两个警卫也跟他一起,宽敞的火炕登时变的拥挤起来。 既然下午不走了,谢仲康就闲心出头,打量起徐家的房子来。午睡后,老头儿丢下拐杖空手背在身后,院前屋后来回转悠。 他一起,两个警卫跟着醒,谢明望和顾鹤庭听着动静也眯不下去,干脆都起来,一窝蜂出来聚到院子里。 萧晴沅下午休息,拿出套茶壶摆上石桌,带着他们消磨时间。 谢明望打小在津市舅舅家长大,书香门第,品茗雅事自然不在话下。另几个就不成了,拇指杯喝茶都跟牛饮似的,咂摸咂摸嘴啥味儿也没尝着。 谢仲康扔掉小杯子,不满道:“那小壶都不够我一口喝的。”说完指挥顾鹤庭去给他拿个搪瓷缸子来。 谢明望见怪不怪,顾鹤庭也早知悉他这性子,但还是……太丢脸了! 虽是如此,谢仲康还是喝过不少好茶的,拿搪瓷缸子喝了两大口就品出点儿不一样来,眉目舒张,赞赏道:“好茶!” 于是又掀开盖子连饮几大口。 其余人都等他接着往下夸,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谢仲康疑惑不解,“看我干嘛?喝茶啊!” 顾鹤庭嘴角抽搐。 总算茶局结束,萧晴沅又换上棋盘。 围棋的棋盘。 谢仲康撇撇嘴,他不会这个。 但是谢明望会,顾鹤庭也会,舅甥俩开始对弈。 谢仲康在一边捣乱,气得顾鹤庭想挠他。 红烧肉在灶上咕嘟咕嘟冒着泡,谢明望中途进去添了些配菜,鹌鹑蛋、粉丝、豆腐泡、板栗、胡萝卜土豆豆角…… 炖了满满一大锅,今晚这一道菜就足够所有人吃个满饱。 再炖一锅鸡汤,枸杞红枣参片花胶,配料十足,绝对大补。 半下午,太阳落山前,顾莞宁和程砚洲终于从屋里走出来。 补了好大一觉,两人神清气爽。 而且刚醒来就有香喷喷的饭菜吃。 简直太香了! 顾莞宁再一次超常发挥,吃了足足两碗半饭! 年少不知肉多香,上辈子怎么就没多吃点? 等回到阳市,再这样顿顿能见到肉的日子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晚饭后顾莞宁本想带程砚洲出去散步,顺道买些小吃,结果,他和二哥又被徐斯南叫走帮忙。 顾莞宁只能留下,陪着几个长辈说话下棋喝茶。 她鼓着脸,心道自己想和年轻人过夜生活。 第167章 ◎嚣张地蹭饭◎ 听说顾莞宁他们来之前见过顾家的人, 徐敬方挂心小妹的情况,不免详细地询问一番。 顾莞宁知无不言。 营区农场生活方面不用太担心,吃喝不缺, 当然也不可能太好。此外生病可以看大夫, 小病不愁。 更重要的是农场没有检讨大会。 也是和董建业吃过饭后顾莞宁才知道, 革委会或者某些思想积极分子会突袭去林场开会。比身体上的折磨更艰难的,是精神和心理上的煎熬。 这些情况大家都知道。 静默半晌,顾莞宁道:“大舅和大舅妈比较担心大哥。” 顾鹤阳当年是自费出国, 单学费就是家里几位长辈辛苦多年接外快赚来的。其实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申请公费留学,但顾盛清想着掏空家底不是拿不出前两年的学费来, 这样空出来的名额就能多送一名学生进修。 顾鹤阳身担重任, 除了要自己赚生活住宿费和后面的学费,还要买书。 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万一知道家里遭了难,身心俱疲下再遭遇重大打击, 一蹶不振都还是好的,就怕脑子抽风回国加入林场大家庭。 目前来看抽风是没有抽风的, 但也很让人担心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顾鹤阳还真的在千里之外异国他乡, 没钱没背景,也没了家里人的支持,过得艰难是肯定的。 徐敬方点头, “鹤阳那儿, 之前我托人带给他后面的学费。”徐静敬方眉心微蹙, “鹤阳同届的留学生有一位和他是校友, 听那位同学说鹤阳早他一年半申请毕业, 之后就离开了G国。” 徐敬方可以肯定, 顾鹤阳并没有回国。 唯一知道的是,人还活着。 活着就有重逢的一天。 谢仲康早就从外孙那里知道了女儿谢沛玲的情况,是以并没多问。他现在就在意一件事,他小孙女可一声爷爷都没喊过呢。 但是吧,他斜眼往糟心儿子那里瞥了下,这个也没被叫过爹。 突然就舒服了! 顾莞宁独占一张大床,醒了睡睡了醒,第二天吃过早饭出门的两人才回来。 也不知道他们偷摸干了什么,眼下青黑,胡子拉碴,很明显一宿没睡,呼呼吃完饭,洗把脸就爬上床睡觉。 当然这说的是顾鹤庭。 程砚洲烧了热水,冲了个热水澡才去床上补觉。 谢仲康非是要带顾莞宁去大杀四方,顾莞宁在哪儿他跟到哪儿,顾莞宁借口回屋,哒哒哒跑到床边,一看程砚洲睡得死沉死沉的。 无聊打算看会儿书,刚拉开窗帘谢仲康就溜达过来,还把窗户推开条缝,笑眯眯道:“看书呢?” 顾莞宁:“……” 不能换他儿子去折腾吗? 谢仲康继续笑:“爷爷带你去吃肉?” 谢明望从外头回来,刚好听到这句,“吃什么肉?” 谢仲康一听有戏,立马道:“什么肉都行!” 谢明望示意顾莞宁:“那就走吧。” 最后顾莞宁还是坐上了那辆车,装备齐全,抱着暖水袋带着饭盒和喝水用的搪瓷缸子,一路来到京市郊区的营区。 通过检查,车子缓缓向里行进。 顾莞宁左右好奇地打量,这里跟阳市的营区一点儿都不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警卫都配枪。 训练的队伍眨个眼就过去一波,一二一的号子你喊完我接着喊,就像在隔空较劲。 车子往里走了好久才到家属院。 家属院人更多,楼也多。阳市营区稀稀拉拉几堆人,到这里楼下空地几乎站满了人,孩子都不能用个论,得用窝,一窝一窝的不知道突然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 车子因此开得更慢了,比乌龟爬还不如。 顾莞宁扭头问谢仲康,“我们要去表姐家吃肉吗?” “谁?”谢仲康没反应过来。 谢明望解释:“三哥家的晓晨。” 谢仲康纠正:“那是你堂姐。”他清清嗓子,“家里没肉了。” 顾莞宁:“……” 她小心翼翼:“那,怎么吃肉?” 谢仲康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就靠你了!” 顾莞宁:“?” 靠我? 靠我能吃肉我还需要来这里吗? 而且她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起这老头儿一直唠叨的大杀四方…… 顾莞宁把求助的目光放到前座的谢明望身上,“小舅!” 人都带来了跑也跑不了,谢仲康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高兴,连看糟心儿子都没那么糟心了。 他再次出声纠正,“到了这儿就不能再叫你爸小舅了,不然让人笑话!” 顾莞宁低头摆弄暖水袋的棉套,早知道就不馋那口肉了。 谢明望虽然失望,但还是出口转移话题,“小明月在家吗?” “跟她爸妈去津市了,你们前天来她们前天走,在津市待两天就去冀省看你二嫂,完事就不来了直接回阳市。”谢仲康说着,扭头又看顾莞宁,“听晓晨说小明月跟小晚学那啥洋文,那天碰到外国人问路,小丫头上去就叭叭叭给外国人指清楚,把你三伯三伯娘都惊着了!” 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一拍大腿总结掷地有声地总结道:“这丫头机灵胆大,像我!” 谢明望&顾莞宁:“……” 这时候不该夸一下老师教得好吗? 谢仲康夸完自己才想起夸顾莞宁,“小晚你也教得好,听晓晨说你在给军工所翻译论文,好好翻!这是给咱国家做贡献!” 被夸奖顾莞宁也没多高兴,因为车子很快停在一排平房前的空地上,房门的门牌上写着:休息室。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下车,听到里面啪啪啪清脆的下棋声和争辩声时,顾莞宁的预感成真。 她有种拔腿就跑的念头。 谢仲康下车,抻抻衣服下摆,盯着门牌看了三秒,然后大笑着志得意满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走两步见除了俩警卫没人跟上,他回头,眉毛一扬,冲父女俩大声道:“跟上啊!” 顾莞宁看谢明望:“小舅?” 谢明望握拳清了清嗓子,“进去吧。” 顾莞宁大惊,“?!”不是吧,小舅你也靠不住? 许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女儿,谢明望横跨两步靠近,垂头犹犹豫豫小声道:“小晚,爸爸有个事跟你说。” 顾莞宁抱着暖水袋,侧耳倾听,“什么事?” 谢明望支支吾吾,说话也颠三倒四:“就是,爸爸和你妈妈的结婚申请批复,你爷爷答应给我是有条件的。” 顾莞宁竖起耳朵,好奇又无辜的大眼睛透露出一句话:什么条件? 这情况不大妙,不是要‘卖’了她吧? 被这么盯着,谢明望心中的愧疚感就愈发强烈。 也没别的,过年前一阵子谢仲康就在老战友群里大肆宣扬,他十几年不见的小孙女跟她爸爸要来京市看自己这个糟老头子了! 父女俩还硬要陪他老头子过完元宵节再走! 还说要把老头子接走孝顺! 头号宣扬地点就是眼前的休息室。 顾莞宁听完:“……” 她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她气成河豚,“二哥也知道吗?” 谢明望摇头,“他是上年答应你爷爷,说今年要来陪他过年,但是因为出任务耽搁了就……” 这个答案比想象中可以接受。 顾莞宁深吸一口气,接着问:“他,谢爷爷真要跟着去阳市吗?” 谢明望再摇头,“他去了没有地方住。” 顾莞宁歪头,认真望着坑娃一绝的糟心父亲。 谢明望被看得心头发虚,“还、还有问题吗?” 顾莞宁在心里呵呵。 还有问题吗? 多着呢? 顾莞宁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头子儿,“要是谢爷爷不说,您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清楚?” 谢明望手心攥起,嗓音发紧,“原本想趁去看你外公那天说的……后来想在火车上说……这两天时机合适的话也……其实,一开始就想跟你说……” 顾莞宁:“……” 莫非,其实,有可能,他是个拖延症? 谢明望抬手,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在女儿帽子上轻拍了拍,见没有被躲开,他悄悄松了口气,“不是小晚你的原因,是爸爸,我怕你不想认我。” 顾莞宁抿紧嘴角。 那确实一开始就说清楚的话,她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自己多了个爹。 父女俩谈心的时候,谢仲康就趴门边上伸着脖子瞧,又怕被两人看到身子直往里缩,人都快扭成麻花了。 老战友们纷纷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谢,瞅啥呢?” 谢仲康嘿嘿两声笑:“瞅我孙女。” 老王眯起眼细瞅,“车旁边那丫头是你孙女?诶,那男同志好像是明望吧?” 老孙背手后仰,“嚯!这就是老谢你年前说的,过来看你的儿子孙女?” 有人疑惑,“他们父女俩干啥呢?” 谢仲康嘿嘿放狠话:“我孙女闹脾气呢,马上就过来。等我小孙女来,你们就等着一败涂地吧!” 老战友们:“……” 有人想起来,“这丫头就是你说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棋王?” 谢仲康瞥那战友一眼,轻蔑道:“等着看吧。” 老战友们:口气真大! 那头新晋父女俩终于暂时和好,正往这边走,谢仲康一看立马站直往里走,边走边让大家散开,还道:“待会儿谁输了我们爷仨就去谁家吃饭,还得好肉好菜招待。” “老谢你咋这么霸道,那小丫头输了咋办?” 谢仲康抬起下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其他人不依不饶,“你不说咋办我们不比,你不说万一你们输了我们岂不是啥也没落着?” 谢仲康不情不愿道:“那你来我家吃饭。” 屋外,临进门前,顾莞宁不确定地问:“我就随便下,输赢都行吗?” 谢明望给她正了正帽子,“随便嬴,赢了选一家想吃的,没有想吃的菜就点,不用顾及他们的感受。” 顾莞宁仰头,视线上瞥,她感觉自己头发被带得乱糟糟的,她可梳了麻花辫的! 谢明望还在说:“赢了一个人就可以点菜了,现在炖肉到晌午吃饭的时间都有点凑合。” 怕顾莞宁心里没底,他又道:“这群人下象棋围棋的水平都一般,我刚回京市那年十二岁,他们在我手下都没人能赢一局。” 顾莞宁下意识做了个减法。 快三十年过去了,臭棋篓子都能变成菜鸟吧? 一进屋,顾莞宁就被群老爷们围起来,大家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这个伯伯那个叔叔,这个爷爷那个爷爷,总之都是长辈。 有些似乎跟亲爷爷关系比较熟络,看看谢明望再瞅瞅顾莞宁,点评道:“这父女俩真像!” “是,都长得俊!” “这丫头跟弟妹长得像。” 弟妹指的是谢仲康的妻子,谢明望的母亲,顾莞宁血缘关系上的祖母。 单自我介绍就花了半小时,实在是一群大老爷们忒能说。 寒暄后,顾莞宁就被谢仲康推到一盘摆好的象棋前坐下,他自己也坐到旁边,完了环视一屋子人,拐杖点点地,矜持又高傲:“谁先来?” 整个人可以用俩字来形容:嚣张。 简直深谙拉仇恨的精髓。 顾莞宁:“……” 她十分想挖个地洞爬进去。 为了缓解尴尬,顾莞宁扯扯旁边刚找到凳子坐下的谢明望,问道:“小舅,我们是不是得在营区待一阵子?” 经这么一提醒谢明望想起来,“住几天就行,待会儿我让警卫给砚洲和鹤庭打个电话,让他们收拾几件衣服过来。” “那床厚被子也带上,这里营区的暖气时灵时不灵。” 一群人搬着凳子凑过去,也终于商量出第一个上的人,是和谢仲康关系不错的老王。 谢明望暂时噤声,在心里盘算着该带的东西待会儿不能漏了。 顾莞宁下棋几乎不用思考,落子干脆,看起来就是完全不懂的新手,但细一瞅发现下得地方不能算错。 围观的棋友欲言又止,刚想对这步发表点想法呢,啪啪啪几步又撂了,一个个脑袋左右跟着转的同时,张开嘴又闭上又张开,险些就抽筋了。 安静的室内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 一开始有人还当顾莞宁是门外汉假把式,一局过半,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对面老王都下懵了,是真懵,他现在一听小丫头落棋子的清脆声,心脏就跟着猛跳一下。 “不是,丫头,你下慢点,给爷爷点工夫看清楚棋盘。”他年纪大,他眼花。 顾莞宁挠挠头,“哦。” 等这位老爷子犹犹豫豫挪完子半分钟,顾莞宁才挪下一步棋。 十分钟后,顾莞宁将军。 老王长舒一口气,擦擦脑门的汗,咧嘴笑问道:“晌午想吃啥菜?” 谢仲康拍拍小孙女胳膊,“想吃啥菜?” 顾莞宁:“……” 她真的要点吗? 其实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隔着她,谢仲康望向糟心儿子,谢明望出声道:“王伯父,能吃肉吗?” 老王摆摆手,“瞧你这孩子说的,老谢的孙女就是我老王的孙女,想吃啥随便点!” 谢明望丝毫没有客气,“有牛肉就炖个牛肉吧,羊肉也行,猪肉就烧个红烧肉,添把粉条,别的菜您让人看着做,我女儿不挑食。对了,最好不要放香菜,葱姜蒜都切大点方便挑出来,花椒和茴香等大料也是。” 在场众人:哦,不挑食。 老王吩咐完警卫传话,搬凳子坐到谢仲康旁边,悄声问:“这真是你孙女?” 对面新上一位和谢明望同辈同龄的杨伯伯,顾莞宁不用在对方挪完棋子后再等半分钟,唰唰唰五分钟结束一盘。 不说别的,就这利落的气势就挺吓人。 紧接着又来个人,又五分钟上下结束。 对面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老对手的套路都清楚得不了,好不容易来个新人还是个‘棋王’,不试试怎么行? 谢仲康抽空回老兄弟的话,“那还能有假?” 老王撇嘴,“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你家明望到现在都没结过婚。” 谢仲康竖眉,拔高嗓音,“瞎说!” “他档案上清清楚楚写着呢,配偶就是我小孙女的亲娘。” 老王将信将疑,“真的?”他确实也没看过谢明望的档案,现在这孩子的级别不是谁都能轻易查看他档案的。 谢仲康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丫头出生不久她娘就过世了,明望一个大男人又不会照顾孩子,就把孩子送到他六姐我家玲玲家养大。” 老王迟疑,“你家小六不是……” 谢仲康轻点头,伸手遮挡着,小声道:“我就跟你说,今年能回来了。” 老王目露惊喜,“赶紧的,把我小孙女跟你外孙子的相亲安排上!” 谢仲康端着姿态哼哼两声,“这我可做不了主。” 老王:“……”你做不了主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输了的人都围在棋盘附近,开始指点江山,大家群策群力,就不信不能嬴这小丫头一局? 一小时后,对面一直输。 两小时后,还是没人嬴。 三小时后,所有坐在对面位置上的叔伯爷爷都铩羽而归。 众人对视一眼,一致认为不是自己的原因,是象棋太简单,于是围棋的棋盘被换上来。 顾莞宁坐得腰疼,站起来抬腿伸胳膊活动活动。 谢明望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再玩儿半个小时就去吃饭。” 顾莞宁塌下肩膀,有点儿无聊。 就为了顿肉,她浪费了躺平的美好时间。 顾莞宁抿口热水,声音有气无力,“下午让二哥来吧。” 赢了就能吃肉实在很有诱惑,但她下午想睡懒觉,二哥正好欠她好多债,这时候就该推出来挡一挡。 屋里烧着炉子,顾莞宁进来前穿得跟狗熊一样厚重,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动结束,脸颊被熏得通红,汗也不住往下撇。 谢明望掏出手绢来给她擦了擦汗,“你二哥来也不用下棋,你想吃哪家就吃哪家。” 顾莞宁有点惊讶,“我二哥在这里人缘这么好吗?” 谢明望:“那倒不是,他都二十五了还没对象。” 顾莞宁一脸惊悟。 怪不得二哥在廖政委他娘那里那么受欢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7 04:22:00~2023-06-09 00:4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可恶!◎ 一觉醒来—— 程砚洲发现自己媳妇儿不见了。 顾鹤庭发现妹妹不见了。 程砚洲&顾鹤庭:“?!” 屋里没有。 院里没有。 厨房没有。 门前的车也不见了?! 顾鹤庭拳头锤手心, 猜测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谢老头带我小舅和顾小晚去饭店吃饭了?” 程砚洲表情严肃,果断摇头, “小晚不是吃独食的人。” 她有什么好吃的肯定会叫上自己和二哥。 程砚洲沉吟, 默默添上一句:不叫二哥也会叫自己。 顾鹤庭再一锤手心, “去买菜买肉了! 程砚洲抹上截儿袖子,点了点表盘,“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 已经远超过午饭时间。 顾鹤庭的眉毛逐渐扭曲, “那是……” 他突然焦躁起来,原地团团转圈, “肯定是背着我们吃好的去了!” 程砚洲:“……”你绕回来的意义何在? 顾鹤庭肯定道:“一定是!” 吐出这句他脑袋随之重点, 而后冲程砚洲问:“咱俩吃啥?” 程砚洲哪有心情考虑吃什么,他现在就想亲眼看见顾莞宁! 顾鹤庭摆手,“小晚肯定跟谢老头儿和我小舅在一块,不会有事儿的。” 程砚洲看着他, 严肃道:“这两天晚上去了哪儿你不会忘了吧?” 顾鹤庭哑然,转头大步奔屋里去, “我去给营区打个电话。” 谢仲康虽然身上没了正式职务,但级别在那里, 在外必须要报备行踪。 顾鹤庭拨给了表哥谢晓峰所在营部的传达室。 一刻钟后,被人从训练场上叫下来的谢晓峰端起电话,“喂?谁?” 程砚洲等在一旁, 关注对面的回答。 顾鹤庭:“我是顾鹤庭, 老头儿和小舅现在在营区吗?” 谢晓峰边听, 边啪啪把袖子甩脸上擦汗, “谁?” 顾鹤庭大声重复:“老头儿, 和你小叔!” 谢晓峰茫然:“这我哪儿知道?我刚在训练。” 顾鹤庭:“……不知道就去问。” “等着!”谢晓峰放下话筒, 出门喊人去打听,折回来继续聊:“啥意思,你现在在京市?” 顾鹤庭扶额,差点儿忘了上年和发小们重逢坑了他们不少东西。 别的算了,谢晓峰的他肯定不会还。 沉默就是肯定。 谢晓峰发出鸭子般的嘎嘎嘲笑声,“你就等着爷爷给你安排相亲吧!” 顾鹤庭得意地哼一声,不一定呢。 今年有顾小晚顶在前头,他那点儿事根本不会被谢老头儿放在眼里。 程砚洲沉声提醒,“问正事。” 顾鹤庭立马站直,催促那头,“问到了没?” 刚想问对面那个声音是谁,谢晓峰听到这句:“?” “老弟,这才多会儿功夫?” 京市营区的面积更大,从前面训练场到后面家属院开车都要开半小时。 实际上被派出去的小战士没谢晓峰这么蠢,他去前头营区门口查了下登记表,不到十分钟就回来告知谢晓峰:“谢营长,老谢首长和小谢首长于四个小时零十二分钟前有回营记录,目前并没有出营记录。” 谢晓峰目瞪口呆:“……也不用这么详细。” 他冲话筒道:“两个都在,怎么了?” 顾鹤庭:“那顾小晚呢 璍 ?” 谢晓峰惊讶两秒,快速扭头问那小战士,“还有别的随行人员吗?女同志有吗?” 小战士一板一眼回答:“连同两位首长以及老首长的两名警卫员,共有五名同志进营。” 谢晓峰深吸一口气,“有一位姓顾的女同志吗?” 小战士挠头,“谢营长,我不认识第二个字。” 谢晓峰:“……莞,顾莞宁,上面草字头下面一个完字。” 小战士双眼一亮,重重点头,“对!就是这个字!” 谢晓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督促道:“扫盲班得接着上,平时手头备本字典,闲了就翻一翻。” 小战士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然后用力并上脚跟,敬礼,大声回答:“是!” 顾鹤庭把话筒紧贴耳朵试图听清楚,突然被这声吓得一个哆嗦。 顾鹤庭:“……” 谢晓峰让小战士回岗位,自己继续通话:“啊,有咱妹子,咋了?” 顾鹤庭眉心一蹙,“那是我妹子,你不要瞎沾边儿!” 谢晓峰呵一声,“我都知道了,小晚妹子是小叔的女儿,那是我堂妹!”小时候这小子就藏着掖着妹妹不让他们见,谢晓峰记得清清楚楚,故意道:“我这个堂哥比你这个表哥关系更近!” 顾鹤庭立马严肃辩驳:“我们两个更近!” “我爸是顾小晚的舅舅,我妈是顾小晚的姑姑,我们两边儿都沾亲!” 程砚洲面无表情敲敲桌子,示意接着说正事。 都不如他罢了。 他们小两口才是最亲近的。 顾鹤庭白他一眼,“顾小晚跟她爸一块儿,老头儿也在,都在营区,安全得很,放心了吧?” 放心了。 程砚洲出门去准备午饭,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京郊营区。 顾莞宁跟着两位长辈在那位王爷爷家里蹭了顿晌午饭,红烧狮子头和番茄胡萝卜炖牛肉两道大菜,另有些年节王家准备的凉菜炸货,量大味美管饱! 蹭完饭,顾莞宁跟着俩人往三伯家去。 三伯家在家属楼二楼,面积挺大,一百平界出了三室一厅一个小书房。 两口子有一女一子,三室很住得开。 上年四月份开始,谢仲康就把先前住的大院子退了,开始跟三儿子住。房间有限,他占了谢晓峰的房间,谢晓峰只能去挤宿舍。 谢明望跟谢仲康挤,顾鹤庭和程砚洲来的话也得挤一屋。 那么问题来了,顾莞宁举起手,“我住哪里?” 谢仲康拄着拐杖上楼,“晓晨不是不在,你住她那屋。” 顾莞宁提醒:“可是她们才刚住过。” 谢仲康刚打算说不碍事,可转念一想这小孙女跟别的孙辈不一样,顾盛清那老家伙文化人处处讲究得很,这小孙女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也没吃过苦。 “让你三伯娘给你铺床新被褥,要么睡折叠床,或者去你王爷爷家住几宿?” 三个选择摆在眼前。 顾莞宁想回徐家。 萧阿姨准备的床真的很舒服。 谢明望也没想到他老子都落魄到这种程度了,连独栋小院都没了,“你的院子呢?” 上次来他自己他肯定不住院子,这次来这么多人一间房子哪够住? 谢仲康稀奇地看了他好几眼。 “没了。” 他背着手,淡定转身继续上楼。 转过身后,谢仲康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啊哟,主动跟他老子说话啦?! 这是在关心他老子吧?! 是吧是吧是吧?! 在二楼一户前站定,谢仲康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怼了好几次才怼进眼里,拧巴两下打开门。 进门后顾莞宁打量这屋里的格局,比林政委家的房子大点,但是林政委家是两室一厅,这里三室的客厅比林政委家挤。 客厅连通的阳台面积不小,被摆置成厨房。 谢仲康撑着膝盖坐下,倒水猛灌,“你三伯晚上才回,你三伯娘在市里医院上班,今天她不值夜班也是晚上回来。” 谢明望揉揉眉心,开口道:“还是回徐家吧,这地方太小占不下。” 他们来京市不是为了探亲就是来玩儿的,晚上睡不好白天就玩不好。 谢仲康瞪他:“啥意思?” “你说话不算数呗?” 谢明望回看过去:“没有不算数……” 谢仲康随手捞起个棉枕朝他扔过去,撑着拐杖蹭一下弹起来站定,打断他的话怒吼道:“你就是说话不算数!” “食言而肥!” “兔崽子跟你老子说话都不算数!” “这还当着你闺女的面呢?!” 被点名的顾莞宁默默躲开,免得被波及到。 谢明望接住棉枕,闭了闭眼,“那你申请外宿,反正你现在没有职位也没有宿舍。” 谢仲康愤怒的表情一下收回去,扶着膝盖缓缓坐下,“这还差不多。” 顾莞宁的视线在父子两个之间缓缓移动,发出疑问:“我们现在走吗?” 谢仲康循声看过去,哦,这丫头还在呢。 “你晚上不想蹭肉吃了?” 顾莞宁:“……” 她果断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早知道是这种办法吃到肉,她才不会答应过来。 谢仲康刚坐下又得站起来,“那走吧。” 走之前,谢仲康先去写请假条。 这东西他早几十年就没写过了,啊不对,好像从来没写过。 写明住址,并保证让警卫定时汇报行踪,以及每天本人亲自通话保证,谢仲康被批准半个月外宿。 老爷子跟能请假回家的寄宿学校学生一样,喜得牙不见眼,乐颠颠儿跑向汽车,一个蹦高就跳上去。 顾莞宁在震惊中沉默:“……” 这真的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吗? 拐杖是否只是装柔弱的工具?亦或是趁手的打人武器? 谢明望无言的表情看透一切,语气无奈,“走吧。” 营区半日游结束。 下午三点多,车子呼呼开回了徐家。 院里程砚洲和顾鹤庭无聊到比赛仰卧起坐,听到刹车声两人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冲向门口。 顾莞宁一下车还没站稳,就整个人被掐腰搬到台阶上。 头顶上传来程砚洲欢喜的声音,“晌午吃的什么?饿不饿?给你留了一盘炒饼。” 顾莞宁登时站直,得意洋洋地叉腰炫耀:“我中午吃了炖牛肉和狮子头!” 顾鹤庭从后车厢附近冲过来,“啥?”他看向程砚洲,愤愤道:“看我说的吧,这小丫头就是去吃独食了!” 程砚洲侧目,语气淡淡:“需要我把你昨晚啃鸡腿的事说出来吗?” 顾鹤庭突然心虚,“那那别人给我,我也不能拒绝人家好意,那不是浪费食物吗?” 浪费食物,可耻! 浪费感情,可恶! 顾莞宁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9 00:41:02~2023-06-09 03: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偷吃◎ 于是等徐敬方和萧晴沅下班, 被告知谢仲康也要借宿一段时间。 在继顾莞宁四人后,又添上三个十分能干饭的饭桶。 好在伙食自费。 加上谢仲康这老头儿不知道咋回事儿,挑剔任性事事儿的, 要吃好的, 要有人陪着下棋唠嗑, 要有人陪着饭后散步,要有人陪着逛菜市场。 谢明望就给满足了第一条。 程砚洲和顾鹤庭每晚消失,第二天累成狗回来, 这不能缺油水。谢明望就从顾莞宁拿了半斤肉票买了块大肥肉回来,熬猪油熬油渣, 炒菜的时候放上一勺白菜梆子也被抢着吃。 顾莞宁也得补, 谢仲康看着硬朗实则大小毛病缠身不太能吃肥肉,可是他又馋,那么拌了零星油渣的青菜白菜就很合适。 瘦肉和鱼虾偶尔也会搬上餐桌。 谢明望和程砚洲的厨艺水平怎么吹都不过分,朴实却美味。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 谢仲康和他带来的两个警卫的饭量逐顿上涨,徐家三口往日难得齐聚吃顿饭近日却顿顿不缺席顿顿要多添饭。 萧晴沅痛并快乐着, 开饭前想着坚决不多吃一口,上了桌端起碗就把前头那句抛一边去了。 又是饭后, 萧晴沅捧着热茶清口,下意识吸了吸肚子,低头一瞧毛衣都快遮不住了。 她眼神惊恐, 疯狂在心里摇头。 这不成这不成, 下周就要上台表演了, 必须得控制! 一旁, 徐敬方却惬意非常, 为了晚上这顿饭他极尽可能精简会议时长, 不要给他东拉西扯不要给他长篇大论不要给他磨磨唧唧一堆废话,他只听重点只要重点。 徐斯南也非常满意,但是他更介意一件事。 程砚洲厨艺好,脑子却不太好。 他左右瞧瞧,发现该在人的都在,于是清清嗓子,高声问道:“小晚,之前在信里跟你提的读大学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顾莞宁抱着前天谢老头儿买的零嘴吃得正欢,冷不丁被点名,茫然抬起头,两侧脸颊被撑得起来看起来像小仓鼠,可爱得紧。 她嚼吧嚼吧半天都没能把东西咽下去,就着程砚洲递过来的水喝了好多口才空出嘴来。 “过两年再说吧。” 这在徐斯南听来就是变相拒绝了。 他不是很明白,张口劝道:“你现在这个年纪念书正合适。”徐斯南说着顿了下,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程砚洲,“读大学也基本不用花钱,大学生有补助,成绩优异的话还有可能参与实验项目,也会发津贴。毕业后学校会分配工作,或者被推荐进研究所。” 程砚洲:“……” 他就说呢,刚来第一天徐斯南他就感觉徐斯南对自己带着敌意。开始还以为徐斯南喜欢顾小晚,后来知道他有对象,程砚洲就更疑惑了。 莫非徐斯南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顾小晚? 现在这么一看,程砚洲感觉自己背了口大锅。 谢仲康瞅瞅小孙女,再瞅瞅程砚洲,最后望向徐斯南:“你瞅他干啥?他不让我们小晚念大学?” 在场众人:“……”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大家被老爷子这一记直球给震惊三秒,刚反应过来就见谢仲康怒拍桌子而起,提起拐杖就越过顾鹤庭朝程砚洲而去,“你凭啥不让我们小晚念大学?” 连番震惊下呛水的呛水,慢拍的慢拍,怔楞的怔楞,硬是没一个人在线及时伸出援手的。 当事人程砚洲反应倒是不慢,往旁边一退就能退开,就是正好跟千钧一发扑过来要救他的媳妇儿撞在一起了。 程砚洲捂下巴,舌头磕牙上了。 顾莞宁捂额头,眼圈一秒通红。 程砚洲:“……” 顾莞宁:“……” 余光瞥见那拐杖的残影还在靠近,程砚洲连忙抬手把人护住。 谢仲康最终悬崖勒马收起势,木着脸问道:“……你俩这是摆啥架势呢?” 旁边顾鹤庭赶紧扯了扯老爷子让他回来。 徐斯南默默放下茶杯,往后靠在椅背上缩了缩,试图减少存在感。对于造成这种情况,他也很愧疚。 谢明望坐在圆桌的对面,危急时刻蹭一下站起来跨了一大步……基本上没什么用。 他沉着脸,对谢仲康语气不大好,“你太冲动了。” 从来不知道收敛,万一伤到他女儿怎么办? 顾莞宁从程砚洲怀里冒出头来,带着救人不成反自伤八百的通红额角开口解释:“不是程砚洲不让我念大学。” 顾鹤庭举手,“我证明。她俩背着我商量要一起念大学。” 顾莞宁:“……”她头低了些。 如果二哥能把后半句语气中的幽怨去掉,证明会更有说服力。 顾鹤庭呵呵冷笑,“不带我,可能吗?” 顾莞宁&程砚洲:“……” 徐斯南也:“……” 徐斯南吐出口气,再看程砚洲就有点儿惭愧,他错怪这位兄弟了。 但是,“念书还是得趁早,早学早毕业,不用非得一起念大学……”徐斯南挠挠头,小心问道:“是吧?” 知道徐斯南是为自己好,顾莞宁点点头,“徐大哥说得很对。” 萧晴沅松了口气,为自己儿子说话,“斯南以前就说,他表哥家的妹妹聪明机灵很有天分,如果念大学肯定比他还出色。” 顾莞宁不好意思地想去抓额头,刚一碰就疼地倒吸一口气。 萧晴沅担心道:“哎哟这撞疼了吧,我给你拿药膏擦擦。” 抹上消肿药膏,顾莞宁继续原先的话题,“我觉得现在的大学氛围不太好,进去不一定能学到有用的知识。” 徐斯南听完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回道:“也有道理。” “我大学一位老师的专业课现在一周只有一节,到堂的学生不足三分之一。” 然而这两年的情况已经好多了,以前上着课突然就有人冲进来中断课堂,拉着老师去做思想教育。 徐斯南自己念大学那几年刚好是最开始最乱的那几年,但是……他其实也没怎么去上过课。学校乱糟糟的,他都是在家自学,大三申请参与项目,通过后就进了研究所。 研究所比外面安生些,可也有统一的思想教育课堂和反思报告,且思想报告优先研究报告。 一直没出声的徐敬方觑着时机开口,“这几年进机关的年轻同志一届不如一届,大学生也是,名头听着大,一问三不知。” 素质实在堪忧。 谢仲康眉头狠狠皱起来,“那还念大学干啥?念了比不念还差!我家小晚都能给军工所翻译论文,难不成那些大学生不能?” 徐敬方:“……”老爷子这是看不起谁呢?翻译论文是谁都能行的吗? 徐斯南略有些惭愧,“那些论文我也就能看懂,翻译是翻译不出来的。”说也说不出来。 俗称:哑巴英语。 谢仲康缓缓瞪大眼,“啥?” 他有点傻眼,端起茶杯猛灌一口缓了缓心神,喃喃出声:“那我小孙女岂不是比研究员还厉害?” 研究员·徐斯南:可以不用这么对比。 谢仲康吸吸鼻子,“那小明月岂不是比大学生还厉害?” 顾莞宁:这不能相提并论。 饭后唠了会儿磕,看时间不早程砚洲和顾鹤庭又出门了。 徐敬方和萧晴沅去烧水洗漱。 顾莞宁扭头问徐斯南,“斯南哥你不去吗?” 徐斯南站起来懒腰,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反正我去了也是换个地方睡觉,外面哪有家里舒服,我才不去。” 顾莞宁转了转眼珠,“那你们去哪儿了?都做了什么?” 徐斯南摇头:“这不能告诉你。” 顾莞宁皱着脸,“为什么?” 徐斯南下意识看谢明望,顾莞宁也跟着看过去,“小舅?” 谢明望卖关子,“过两天再告诉你。” 顾莞宁比出两根手指,“两天?” 谢明望改口:“过几天。” 顾莞宁捏捏暖水袋,她要生气了。 谢明望赶快转移话题,“明天我带你吃去蛋糕吧?” 徐斯南坐下,“先前西街关掉的西餐厅又重新开张了,听说饭后甜点的切角蛋糕味道不错。” 谢明望问顾莞宁:“你想去吗?” 西餐顾莞宁只喜欢吃快餐,她摇摇头,“不如吃炸酱面。” 徐斯南鼓动,“去吧,那里吃饭不用票,肉酱意面能免费加肉酱,猪排打包带回来热热配米饭吃也不错。” 顾莞宁缓缓转头看他。 你这么精打细算你对象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不过,“真的不要票?” 徐斯南点头:“我朋友去吃过,就是贵了点。” 顾莞宁十分心动,她歪头想了想,还是选择放弃,“算了,程砚洲和二哥不去有点吃亏。” 免费加肉酱啊! 徐斯南:“……” 你这么精打细算程砚洲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谢明望清清嗓子,“到时候我可以吃多点儿。” 徐斯南惊恐看过去。 不是吧谢叔? 为了哄女儿是什么都能做出来吗? ** 如此,第二天上午的行程定下西街的点心铺子和西餐厅。 又是一天凌晨,外出两人归来,炫完早饭蒙头大睡。 早饭后,谢仲康带俩警卫下象棋,打算中午等顾鹤庭和程砚洲一起吃饭。 车子借给了谢明望和顾莞宁父女俩。 点心铺子只卖点心不给座位,中西分区,客人买完回家吃。 从头到尾转一圈,顾莞宁选了一大堆,要了六块切角蛋糕,其中有两块是萧晴沅和徐斯南点名要她带的。 顾莞宁要了一块红丝绒蛋糕,谢明望的是提拉米苏。 父女两个在车上捧着蛋糕吃完,再尝尝买的其它点心,接着开车去西餐厅。 她们点餐的时间人还少,各种菜品都齐全。 烤羊排和炸猪排必点,肉酱意面和蘑菇汤,蔬菜和水果沙拉,以及饭后甜点布丁和冰淇淋。 前面的沙拉顾莞宁就专挑水果吃,这天气下的水果拔凉,谢明望看着就有点担心,但是不让孩子吃又怕孩子不高兴。 等甜点上来,布丁好说,冰淇淋还冒着凉气呢,谢明望眼疾手快把冰淇淋挪到自己面前,跟顾莞宁打商量,“这个凉,就尝一口行不行?” 顾莞宁其实也吃不下了,布丁她都打算打包带回去,但是背着程砚洲偷吃冰淇淋—— 她重重点两下头,举着勺子跃跃欲试,“那我就吃一口!” 勺子陷入冰淇淋,谢明望没松完的气立马憋回去,不是,那么小一个勺子是怎么挖下那么大一块的? 确实体积不小,顾莞宁张嘴想一口吞下去发现有点儿困难,吞下去咽不下去含着也冰得难受啊! 她分成了两口。 谢明望低头看冰淇淋:“……少了一半。” 他赶紧把剩下的抢着吃了,来不及细嚼慢咽,感觉舌头嗓子胃都在往外冒寒气。 这么一想谢明望赶紧道:“待会儿上车你赶紧喝姜糖水暖暖胃。” 他也得喝。 年纪大了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9 03:41:20~2023-06-10 03: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排练◎ 回到徐家, 看着买了很多的点心很快就只剩个底。 那两块给程砚洲和顾鹤庭买的切角蛋糕,他们一口下去就没半个,猪八戒吃人参果都没这么囫囵吞。 顾莞宁惊讶:“你们中午没吃饭吗?” 顾鹤庭两口解决蛋糕伸手就捞来块饼, 一口饼一口糕, 说话含糊不清:“吃了, 没吃饱。” 谢明望隐约想起什么,“应该是粮食吃完了。” 那可不么,二十斤本来就够呛她们四个吃到离开, 又添了三个饭桶想当然不够了。 回屋休息前,剩下那个底也都被瓜分带走了。 顾莞宁坐在床边泡脚, 眼睁睁看着程砚洲拿起最后一个酥饼, 三两口吞下又去翻别的点心。 顾莞宁目光陷入呆滞中,肯定是点心太好吃了。 不是,这也太惨了吧! “你们午饭吃的什么?” 程砚洲仰头回想,“早晨剩下的葱花饼还有昨天剩的馒头, 跟白菜土豆炒了炒,熬了锅玉米面粥。” “我就吃了一碗, 那两个战友太能吃了。” 那怪不得分点心的时候两个警卫有点矜持,看来是真吃饱了。 顾莞宁道:“下午我想去商场, 可以一道再买点粮食,多买点。” 程砚洲不能再赞同,“肯定能吃完。” 顾莞宁也不怀疑, 她擦擦脚爬上床, 说道:“我跟小舅中午去吃了西餐, 给你们带的羊排和炸猪排就是在西餐厅买的。” 程砚洲吃着点心扭头看过来, “好吃吗?” “还行吧, 不如你做的饭好吃。”顾莞宁裹上被子偷笑, 冰淇淋最好吃! 程砚洲吃完也上床,“晚上想吃什么?” 顾莞宁冒出头来,“想吃包子。” 程砚洲:“吃什么馅儿?” 顾莞宁:“青菜香菇馅儿,和粉条豆腐,豆腐要煎得金黄酥脆。” 程砚洲一口答应。 不吃鸡蛋馅就弄个鸡蛋皮吧。 ** 人果然不能干坏事。 顾莞宁乐极生悲,午休到一半突然肚子疼,来回跑了三趟厕所,灌了杯红糖水都没缓过劲儿来。 她趴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床边站着程砚洲和谢小舅。 程砚洲深吸一口气,“是不是吃肉吃多了?”这话真不敢相信是从自己嘴里问出来的。 顾莞宁支支吾吾,“那那倒也不是。”她望向亲爸,帮帮你女儿啊! 谢明望马上:“是吃——吃多了!” 顾莞宁连连点头,“嗯嗯。” 程砚洲:不信。 但他假装信了,沉思道:“那应该没大问题。” 送走谢明望,程砚洲躺回去给媳妇儿揉肚子助消化。 “有点儿凉。” 顾莞宁茫然,“不凉啊。”你不是把手捂热了才给我揉的吗? 程砚洲:“你肚子有点凉。” 顾莞宁心虚,顾莞宁紧张,顾莞宁感觉不妙,但是程砚洲又不会读心术,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偷吃冰淇淋。 不能自己吓自己。 顾莞宁定下心来。 她一本正经,“这是体寒。” 程砚洲意有所指:“体寒不能吃凉的。” 顾莞宁假装睡着。 这肯定不是在点她。 程砚洲:“……” 他捏了捏顾莞宁腰上的痒痒肉,“被我发现……” 顾莞宁顿时不敢再逃,乖乖点头:“不会的不会的。” 肚子疼顾莞宁也就没去商场,程砚洲和顾鹤庭拿着她写的单子,开车结伴去采购。 首先是答应给同楼战友家属带的竹筐,他们自家也要多买几个。 再是顾莞宁想买几块质量好的布,怎么才算质量好就看程砚洲和二哥的眼光了。 京市特产可以放到最后几天买,带回去给他们两个、以及谢小舅的战友。 然后是给三月份来阳市的爹娘买的衣服鞋子,质量和舒适为主。 最后是买些礼品。 她们来京市这么多天,是时候去拜访以前的邻居和长辈们的旧友了。主要也是,再不去她们带的阳市特产都快吃完了。 买东西回来,大家齐聚厨房准备晚饭,拌馅儿捏包子蒸馒头熬粥。 晚饭后那两人没待多久又出门。 顾莞宁眼巴巴盯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扭头看谢明望,“真不是去干坏事儿吗?” 昼伏夜出,回来的时候胡子拉碴一身疲惫,怎么看都不像在做好事。 谢明望但笑不语。 顾莞宁把瓜子磕得嘎嘣响,哼,不说就不说。 萧晴沅慢悠悠吃完饭后蛋糕,问顾莞宁:“我们最近在排练新话剧,元宵节前后三天会在市剧院表演,市文工团的同志也有歌舞节目,我给你们留座位到时候一起去看?” 顾莞宁点头,“肯定去看!是白天还是晚上表演?” “白天彩排,晚上表演。剧院离家也不远,公交车坐三站就能直达。”萧晴沅心思一动,“想不想看我们彩排?” 不等顾莞宁回答,谢仲康拍板定音,“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去!” “小萧,不打扰吧?” 萧晴沅笑道:“不打扰,中午我请谢伯伯尝尝我们单位食堂。” 顾莞宁继续磕瓜子,好吧,明天的午饭不用发愁吃什么了。 ** 次日吃过早饭,警卫小刘开车,小王看家,谢明望坐副驾,顾莞宁在后座当夹心饼干,左边是谢仲康,右边是萧晴沅。 车子在大剧院门口停下。 萧晴沅直接带人去剧院后台。 话剧团的同志们也都刚到,正在换衣服化妆。 顾莞宁跟着副团长萧晴沅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逛过去,大开眼界。 逛到前面舞台,早来的演员们都捧着剧本演上了,一个个台词生动抑扬顿挫充满感情,嗓子里就跟装了扩声器似的,嘹亮高亢,整个剧院都能听到。 萧晴沅的办公室在剧院四楼,四楼往上到五楼是办公区和生活区,办公室、道具间、练功室和演员临时宿舍都在这两层楼。 逛一圈回到休息间,萧晴沅去外头拎壶热水进来泡茶,“上午我们排练话剧,下午文工团的同志过来排练歌舞。” “我先去换衣服,等会儿正式排练让我助理带你们去前面观众席。” 谢仲康好奇:“我们外人去看,不会影响你们排练吗?” 萧晴沅笑着回道:“只要不大声说话就行。一个上午我们大概能排练三次,十二点左右结束我带你们去吃饭。” “剧团最近排练耗费体力,经理让食堂加了几道肉菜给大家补身体,到时候小晚你可要多吃点儿。” 这个顾莞宁没有问题。 不多会儿转移阵地来到前面观众席,她们在中部靠前的位置坐下,最前面两排的人据说是导演编剧和几位领导。 一轮排练之后,演员们聚在一起讨论。 顾莞宁几人也差不多知道了这出话剧的情节。 大概是讲下乡知青和大队社员互相从偏见到尊敬的故事,双方在相处中逐渐解除误会,大队社员们朴实敦厚勤劳肯干,知青们不怕苦不怕累运用知识帮助大队搞建设,大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听导演编剧和演员们在前面大声讨论的时候,顾莞宁还知道,这原来是个连续剧。 谢明望偏头问她:“你刚下乡也是住在队员家里吗?” 顾莞宁摇头,“我住知青点,在知青点住了两个月,后来就和两个朋友租了队员空着的房子。” 谢明望:“吃的怎么样?刚下乡分不到粮食,听说省里会负责前几个月的口粮?” “没有,我们那一次的知青比较特殊。本来该分到隔壁前进大队的,口粮也在前进大队拿不回来,只能自己掏钱买。”顾莞宁说着心里在庆幸,钱不钱的不重要,命保住才要紧。 父女两个交流的同时,台上,导演再次拍拍萧晴沅的胳膊,眨着眼示意萧晴沅看座位席上的几位观众,小声问道:“别不是有什么大领导要来看咱们这出剧吧?” 萧晴沅从剧本中抬起头来,“你眼睛抽筋了?” 导演皱眉:“你认真点儿。万一真有大领导,咱们这戏是不是得改改?” 萧晴沅叹气,“不是什么大领导,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导演沉默,忍不住反问:“……从哪儿看不出来?” 就那几人清一色的军绿色的衣服,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再说,导演瞥了眼直愣愣杵在那老头儿旁边的年轻同志,那一看就是在站军姿啊! 站军姿的小刘,谢仲康打一开始就让他坐下,但这小战士脑子轴啊,就是不肯坐,就是非要当显眼包! 谢仲康木着脸,心想下次出来换小王,小王就机灵。 父女俩不肯在显眼包附近,偷摸挪了好几个位置离他们远远的才觉得安心。 剧本改了一次又改回去,最后一次排练结束,萧晴沅换好衣服过来,带顾莞宁几人去食堂吃午饭。 辣炒猪肝,卤猪头肉,大鸡腿,莴笋回锅肉,四个肉菜装满大食盒摆在窗口后面,那些演员愣是没一个过去排队。 排到顾莞宁的时候,四个肉菜还满满当当的。 她扭头看向后面三人,安排道:“我们四个一人点一道!” 萧晴沅也没点肉菜,她这两天吃得有点多,需要控制一下。再说食堂菜的口味也就那样,她都吃过更好吃的菜了。 谢仲康只能可着猪肝和鸡腿吃两口,大部分还是便宜了顾莞宁谢明望和警卫小刘。 小刘是真能吃啊,他自己就炫了半斤大米饭! 属于是给他口肉汤,他能给你拌三碗饭! 还好粮票是花他自己的。 午饭后萧晴沅跟大家一起回家,打算下午再来。 家里徐斯南也在,见几人回来他道:“下午我休息,我带你们去滑冰场玩儿?” 谢仲康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去吧,我老骨头一把就不凑热闹了,跟小刘小王他们下下棋就成。” 徐斯南有一天半的假期。 下午从滑雪场回来,他拿出之前没用的肉票买了两斤五花肉,让程砚洲随便安排。 有票的人,就是大气! 晚上程砚洲和顾鹤庭例行出门,凌晨归家,睡一个上午补觉,下午顾鹤庭和徐斯南去银行,把买房垫的钱两清。 接下来几天顾鹤庭和顾莞宁兵分两路,带上礼物去拜访以前的邻居和长辈,顺道解决当天的午饭或晚饭。 一晃眼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程砚洲和顾鹤庭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塞上车。 过来接人的谢晓峰冲两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顾鹤庭:“……” 谢晓峰继续微笑,“王跃清他们在家等你呢。” 顾鹤庭打了个哆嗦,突然就清醒了。 程砚洲不知道什么王跃清,他倒在后座上,扣下帽子闭眼就睡。 两辆车出发,载着人来到京郊营区。 今天元宵节,计划中午在谢家三伯家吃饭,下午再去市话剧院,晚上看表演,回来路上可以看到各大厂子放烟花,再顺道买点夜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03:53:08~2023-06-10 23:4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搞事◎ 谢家三伯目前在后勤部工作, 任务繁忙琐碎,平时顾不着家。三伯娘在医院工作,也是一年从头忙到尾。 最清闲的反而是谢仲康和谢晓峰这对爷孙俩。 车子进了营区速度就慢下来。 正月十五家属院人来人往, 比上次来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路过小窗口的时候, 门前还有一堆孩子大人围着黑咕隆咚一个大铁球, 砰一声炸出白花花的爆米花。 谢仲康叫警卫停车,带着眼巴巴的小孙女过去要了两个帽子盖的爆米花。 帽子口朝上,垫上油纸就是帽子盖。 他们这车耽误了点儿工夫, 到谢三伯家楼下的时候,前面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车上的人也不见了。 哦, 程砚洲还在。 他孤零零站在那儿, 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脚边堆了一地东西。打眼瞧过去,一个绿油油圆滚滚的大西瓜格外显眼。 顾莞宁跳下车,兴高采烈冲西瓜跑过去。 程砚洲:“……” 他默默收回张开的胳膊。 谢仲康拄着拐杖悠悠上前, 打量下他,问:“你咋不跟他们一起?” 程砚洲心说他又不傻, 那群人的架势明显是找顾鹤庭算账的,他才不去凑热闹。 他只道:“二哥晌午不在家吃。” 谢仲康哼道:“不吃正好, 省了他的粮食。” 一伙人搬东西上二楼,门没锁,一推就开。 听见门口的动静, 正在厨房忙活的谢三伯三伯娘端着手出来, “爸, 小弟, 还有这是小晚吧?” 三伯娘格外热情, 看顾莞宁就跟看亲闺女似的。 “前阵子过年小明月跟她妈妈回来, 一天要念她小姨百八十次,我可算是见着了。” 互相认人,寒暄过后喝茶。 谢仲康喝了一杯就坐不住,冲顾莞宁招手,“跟爷爷去下棋?” 顾莞宁摇头,“不去,待会儿程砚洲做饭我要给他打下手!” 谢仲康的眼神瞄向正在交流的兄弟两个,谢家三伯立马道:“不用,侄女你去玩儿。” 三伯娘也道:“第一次来家里怎么能让你和小程干活?” 谢仲康望向顾莞宁,“你看?” 顾莞宁满脸抗拒,那她也不想去。 谢明望出声道:“砚洲昨天晚上没睡,小晚你带他去屋里休息,吃饭再叫你俩出来。” 顾莞宁在心里欢呼一声,老爸给力! 她麻溜拉上程砚洲,问过三伯娘后搬了张折叠床去表姐屋,铺上被褥压着程砚洲躺下。 “你睡。” 她吃。 顾莞宁抱着一堆零嘴,咔嚓咔嚓开始进食。 谢仲康不肯放弃,把头伸进屋,“真不去啊?” 顾莞宁神情坚定。 “那行吧。”谢仲康妥协了,于是他让警卫搬了张桌子进来,摆上棋盘,对顾莞宁道:“来,陪爷爷下棋。” 顾莞宁:“……” 不是,旁边还有人睡觉呢,您觉得这合适吗? 在桌旁坐下,顾莞宁再一次感叹这个年代娱乐活动的匮乏。 麻将扑克都不能玩,只能下下象棋唠唠闲磕。 顾莞宁舍弃速战速决,挪一步要耽误十多分钟,吃够了再抬手。谢仲康在对面也不着急,他趁这段时间刚好纠结这一步走得对不对。 本以为要浪费时间到饭点儿,结果顾鹤庭突然就回来了! 他满载而归,喜气洋洋。 顾莞宁一脸稀奇。 不是说那些人是来找他算账的吗?怎么这还……送了这么多肉? 鸡鸭鱼猪牛羊一个大脸盆里都有了。 “二哥你手上是有他们的把柄吗?” 顾鹤庭放下脸盆,锤胳膊揉肩,“累死我了。” 谢仲康撇撇嘴,你就装吧! 顾莞宁连忙倒水递过去,让大家吃肉的英雄,值得! 顾鹤庭接过来,装模作样抿了口,这才缓缓道:“也没啥,我就去那些朋友家转了一圈。” 顾莞宁:“……然后他们就把肉给你了?” 不会是都想给这位二十五岁的光棍介绍对象吧? 顾鹤庭摇头,“那倒不是。” “他们想讹我一顿来着,地方都挑好了。” 顾莞宁隐约猜到了真相。 顾鹤庭耸肩,“我又没钱!” 那可不,他没钱,那到饭店搓完谁买单? 还不是他那群好朋友? 哦,不对,是群大怨种。 顾莞宁:“……”真诚,永远是最好的必杀技。 就是,“那他们就这么放过你了?” 顾鹤庭瞬间换上小脸,把茶水塞到顾莞宁手里,站起来到她身后揉肩捏背,语气谄媚,“这力度行不行?” 顾莞宁茫然地眨巴眼睛。 这是干啥? 她垂眸瞅眼茶水,嫌弃地丢到桌上。 都喝过了还给她? 她仰起头,“二哥你是不是想要钱?” 顾鹤庭立马重重点头,“好歹能吃顿炸酱面,再买两只烤鸭,我上年宰了他们不少。” 恰在这时,谢晓峰领着几人从外头进来。 听到这句他不客气地嘲讽道:“你也知道自己光吃不给钱?” 顾鹤庭躲在顾莞宁身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反正我没钱。” 顾莞宁拍开他的手,你说这话的时候不指着我就更有说服力了。 谢晓峰连同他身后几人看向顾莞宁,“这就是小晚妹子吧?” “咱妹子可真好看。” “小晚妹子有对象了没?” 谢仲康坐在旁边,重重咳一声,“大过节你们不回家,都来这儿干啥了?” 谢明望也幽幽从阳台厨房望过来,眼神危险。 要不是他知道女儿的时候太迟了,没人能有机会! 王跃清扯了扯刚才说话那人,大声道:“小晚妹子,妹夫呢?妹夫咋不在?” 你声音再大点儿人真就出来了。 顾莞宁回道:“他在睡觉。” 顾鹤庭瞬间就嫉妒了,“我也想休息。” 这帮老六,真是一点儿不知道体谅兄弟。 王跃清哦一声。 后面一个同志说:“二哥说他明天要请我们吃京皇庄,开三桌!” 同时他伸出手指头。 顾莞宁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呛到。 好家伙,她上下两辈子都没吃过这个饭店! 谢仲康也惊了,“他说的?” 王跃清旁边一个同志点头。 顾鹤庭在两人后面疯狂摇头,他没说过,他没那么大口气。 谢仲康:“……把他卖了都请不起。” 还三桌? 顾莞宁表情严肃,“他没钱,我也没钱,我们仨的钱刚买了房。” 有钱也不请,那里一桌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除了钱,票证更是一大堆! 顾莞宁小脸紧绷,再开口语气带着商量,“你们也是朋友间小聚,重在聊感情,吃什么不重要,对吧?” 王跃清连连点头,“对对,二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炸盘花生都能聊一天。再说咱们什么人家,啥好的没吃过?” 顾莞宁微笑,二哥还是有一个真心朋友的,她顺势下坡,“谈钱多伤感情,这样,去吃炸酱面吧!” 谢晓峰身后众人:“……” 视线情不自禁从房顶落在地面上,这叫什么?这就叫天差地别! 顾鹤庭点头附和:“对,谈钱伤感情,咱们打小的狐朋狗友难道还抵不上一桌饭?” 王跃清憋着笑,捂嘴用咳嗽掩饰。 别的同志不肯放弃,顾莞宁就俩字:“没钱!” 打肿脸充胖子不可取。 顾鹤庭:“我们刚买了房,钱还是徐斯南垫的,不信你们去问他!” 反正没钱,反正穷,把顾鹤庭绑去饭店他也没钱,兜里精光不是说说而已,掏出来能卖西北风。 顾鹤庭厚脸皮,“其实我妹夫做饭挺好吃,比饭店大厨做得还好吃。照我说去外头吃多浪费,不如让他做一桌。这样,我们出力,你们来那天带上粮食带上肉,菜我们也出了!” 他一副‘看我多大方,你们占便宜占大发了’的架势。 看得顾莞宁想锤他。 也看得门口那堆人直在心里大呼不要脸,人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请吃饭还要自带粮食和肉,你怎么不去抢啊? 算了,还是退一步去饭店吃炸酱面吧。 “光吃炸酱面多寒碜,怎么也得来点好菜再来两只烤鸭吧?”王跃清立马跳出来,口气相当不满。 顾鹤庭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这个凭我的工资还是吃的起的!” 保证完他又小心翼翼看上顾莞宁,“成吗小晚?” 顾莞宁:你俩这双簧唱得不错。 她接着演下去,冷脸道:“从你后面几个月的零花扣。” 顾鹤庭委屈巴巴,“几个月?” 这可是你自己要问的,顾莞宁决定成全他,“至少半年!” 顾鹤庭:“……”真是亲妹子。 他对朋友苦笑,“我家小晚身体不好,两天一副药,大家多体谅体谅啊!” 好不容易送走那群大怨种,顾鹤庭长舒一口气,“累死我了。” 这是真累。 谢仲康看他,“我记得上年来找你那堆朋友不是今天这些。” 顾鹤庭点头,“您眼神真好。” 谢晓峰在一旁解释:“路上碰到后面大院的人,他们起哄,非要鹤庭去京皇庄请客。” 谢仲康兴致勃勃八卦:“就那个,小时候老跟鹤庭过不去,后来见面就打的那孩子?” “那哪儿是跟我过不去?”顾鹤庭皱着脸反驳:“那是跟谢晓峰过不去,我给谢晓峰出头跟他打了一架,他输了又输不起,怪我喽?” 谢仲康转头看另一个孙子,“那他为啥跟你过不去?” 谢晓峰:“……”这你让我怎么说?就是过不去呗! 顾鹤庭翻白眼,“还能为啥?他们这些大院长大的孩子看不起前面家属楼长大的孩子!” 谢晓峰不跟他们混,不捧他们臭脚,很自然就被针对了。 谢仲康拄着拐杖站起来,眉头皱得死死的,“不成,我找他爹娘说道说道去!” 谢晓峰连忙把人拦住,“算了,爷爷您别去,我又没啥事。”咋说呢,头一次见老头儿要给他出头,谢晓峰内心很感动。 谢仲康打开他的手,嫌弃地瞪他,“打架都打不赢,没用!” 谢晓峰:“……”合着白感动了。 谢仲康抻抻衣角,拐杖暴躁锤地,“屁大点儿人,成天混吃等死还欺负我老实孙子,谁给他的脸?他老子在我面前都得夹起屁股大气不敢出一声呢!” 怒完,他肃下声音,“鹤庭,带我去他家。” 走之前他冲阳台厨房大声问道:“三儿他媳妇儿,我那根人参还没吃完吧?” 三伯娘伸出头,脸上挂着哄孩子似的假笑,“啊,没呢。爸,咱都要吃饭了您这是去哪儿?” 谢仲康抬起下巴,表情高傲:“去拿我的老母鸡。” 一屋子人:“……” 三伯娘被柜子挡住的手一直往谢家三伯身上挠,快看看你爹,又要搞事了! 谢家三伯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能拦住吗? 知道谢家的‘儿子’是什么吗? 写作‘儿子’,读作‘孙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23:40:21~2023-06-12 00:2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秘密◎ 谢仲康和顾鹤庭两个都不是很要脸, 去后面大院溜达一圈,轻而易举带回来一只脱了毛的老母鸡。 谢三伯把两个警卫叫到一边,细细问了问当时的情景。 据说场面很是惨不忍睹, 至少对谢三伯以及那家人来说是如此。 谢三伯眼神恍惚。 他内心恐慌, 很怀疑自己下班回家走夜路会被人套麻袋。 然而一码归一码, 这参鸡汤味道还是不错的。 程砚洲眯了俩小时就出来帮忙,除了几道需要炖煮的菜,剩下大半桌的炒菜都出自他手。 谢晓峰生动再现了什么叫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我现在申请去阳市军区还来得及吗?” 顾鹤庭瞪他,“没你的饭位!” 顾莞宁也不想再来个饭桶, 程砚洲平时做饭就够多够累了, 才不要每天都做大锅饭。 吃完饭顾鹤庭立马抢了折叠床,抓紧时间眯觉,晚上还要继续去盯人呢。 谢仲康也回屋休息,谢三伯和谢明望兄弟俩喝茶下棋聊天, 三伯娘揣上瓜子花生串门去了。 谢晓峰一瞅,这只能自己带人出去玩儿了。 于是顾莞宁和程砚洲就被他领去了小窗口, 只见谢晓峰长臂一伸,大气道:“棉花糖糖葫芦爆米花糖炒栗子牛奶冰棒, 想吃什么拿什么!” 顾莞宁眼睛一亮。 程砚洲拉回她的理智,“不能买冰的凉的。” 顾莞宁勉为其难:“好吧。” 京市果然是大地方,糖葫芦都比阳市要花哨, 糖衣厚厚一层, 山楂也变成了水果, 葡萄橘子草莓穿成一串, 晶莹剔透。 看着就好吃! 棉花糖大大一朵, 顾莞宁拿下一串和自己的头比了比, 问程砚洲:“好像比我头还大?” 程砚洲含笑,视线在插满棉花糖的草垛上转了一圈,挑了个更大的,“这个。” 小窗口的东西花样真多,还有炸汤圆和油炸糕。 家里也买了汤圆,早上出发前那顿顾莞宁吃了三个黄米黑芝麻馅儿的汤圆,甜到发齁却不腻。 京市的小战士们也多才多艺,摆了个摊儿画糖人,跟前围着一堆小孩儿。 顾莞宁也想买一支,但是那里全是小孩儿,她还是要面子的,只能眼巴巴看着。 程砚洲拉着她上前,开口道:“麻烦同志画一只兔子。” 顾莞宁晃晃他的胳膊,“我想要小猪。” 程砚洲:“……为什么要小猪?” 顾莞宁真诚道:“因为猪肉好吃,我想今年都有肉吃。” 程砚洲转头对那位小战友道:“再加一只猪。” 顾莞宁凝眉思索,“其实,画只牛也不错。牛肉好吃,牛奶也好喝。” 程砚洲:“……那再要一只牛。” 小战士唰唰唰画好三只递过去。 旁边围观的小孩儿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顾莞宁挺起胸膛,二十岁,有钱,全款买下三支糖人! 程砚洲吃兔子,顾莞宁吃猪崽,糖牛留给二哥。 谢晓峰盯着那只牛看了半天,他刚认的小堂妹紧紧攥着,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这个堂哥! 谢晓峰:“……”啊,狠狠嫉妒顾鹤庭。 营区也实在没什么好玩儿的,转了转三人就往回走。 就那么不巧碰到了跟谢晓峰过不去的那些人。 对了,自家一老一小还刚坑了人家一只老母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是说这种情况。 谢晓峰扭头就想走,嘴里嘟囔着没看见自己。 他家老头儿和表弟上门要老母鸡,那就不可能只要老母鸡,就老头儿那暴脾气还得把人家爹训一顿,完了人家爹再训儿子…… 谢晓峰:“……” 他这是撞枪口上了吧? 终究是自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不过他也不怵,他现在可不一样,小营长对面也不敢惹,谁让对面一堆游手好闲的人物,自己顶多挨几句挤兑。 谢晓峰翻眼看天,鼻孔朝人,仗着身高优势先给对面来个下马威。 谁知对面一个个朝他哼了声,翻着白眼走了。 “打不过找家长,谢晓峰你可真有本事。” 有人留下这么一句嘲讽的话。 谢晓峰:“……”天地良心,早知道找家长有用他至于现在才摆脱这群神经病吗? 顾莞宁和程砚洲在一旁全程目睹两方交锋,火星还没点着就灭了。 “他们都有工作吗?”顾莞宁挺好奇。 谢晓峰带着她俩继续转悠,“有啊,有进厂的有进机关的还有进部队的。”不过那几号进部队的是文职人员,就写写公文喝喝茶。 顾莞宁心想,可见工作还是太闲了。 回到家属楼,谢明望兄弟俩正在阳台厨房炸丸子,把顾鹤庭带回来那块五花肉都剁了,加红薯粉面粉肉汤,先炸再蒸再炸,满屋飘香。 香味在楼下都能闻到。 也就是今天过节,家家户户都大鱼大肉,不然绝对能馋哭楼里的孩子。 见三人回来,谢明望让程砚洲替他,他进屋把顾鹤庭扯出来,商量后天回程的事。 后天晚上的火车,大后天一早到阳市。 那会儿天正黑,街上没人不说,饭店不开,公交车还没发车。 所以得叫人来接。 谢晓晨还在冀省是接不成他们了,程砚洲给曲副团打个了电话,麻烦他大后天借部队的车去车站接人。 然后是如何去车站。 谢晓峰自告奋勇,他预备请两天假外宿,这两天都跟他们一样在徐家住。 蹭饭不蹭饭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和表弟堂妹交流交流感情。 顾鹤庭:啊呸! 谢仲康午睡过后就溜达着去了休息室。 谢三伯娘很快回家,收拾了不少东西让顾莞宁她们带上。谢晓峰开车到楼下,几人来时啥也没带,走的时候大包小包一堆。 谢三伯叮嘱小弟,“记得按时吃饭,别忙工作忙地啥也不顾不上,有时间就带小晚小程过来看看。爹那人啥样你也清楚,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这么些年他心里也觉着对不住你,早就后悔了。” 谢明望只有一个要求,“三哥,看住他。” 谢三伯苦着脸,“我尽量吧。” 老爷子真想干啥他肯定拦不住。 ** 大小包装进后备箱,一车五人缓缓离开营区。车子先径直朝徐家开去,把东西放下后紧接着去了市话剧院。 话剧院门口,徐斯南已经等候多时,接到谢明望和顾莞宁就领着人往里去。而谢晓峰直接被抓了壮丁,人被顾鹤庭和程砚洲带走,车留在话剧院门口。 节日表演持续两个半小时,现场气氛非常热烈,观众们十分捧场,该哭哭该笑笑。 京郊营区。 到了饭点,谢仲康溜达着回来。 伸着脖子在各屋瞧了一圈,都静悄悄的,他背着手问谢三伯,“都走了?” 谢三伯从书中抬起头,“快四点走的,小弟给您留了炸丸子,说晚上让咱们炖菜吃。” 谢仲康嘴角翘起又被压下,背过身去鼓捣收音机,装模作样道:“哼,听他乱安排!” 谢三伯:“……那还炖吗?” 谢仲康哼着硬邦邦的军歌继续鼓捣收音机,没说炖也没说不炖。 三伯娘冲丈夫点头,这还用问吗?肯定炖啊! 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 这话虽然在谢家时灵时不灵,可那是后半句,前半句那是一直灵的。 三伯娘状似无意说道:“听说鹤庭他们是后天晚上的火车,有时间咱去送一送吧?” 谢仲康扭头,“送啥送啊?又不是啥稀罕人物。” 两口子同时低头,在心里嘀咕,我看您老挺稀罕的,吃饭的时候一边外孙子一边小孙女,孙女婿您也稀罕得不行,小儿子就更别提。 谢仲康打开悠闲闲收音机听广播。 哼,看他到时候亲自去,人还不是天天能见着? 不差这一两天。 ** 表演中段是萧晴沅单位新排的话剧,徐敬方急匆匆赶来,看完话剧后又马不停蹄回去忙工作。 徐斯南看得牙疼。 他反正无论如何不能为旁的事中断自己研究的。 美食也不行! 看完表演,三人去附近溜达着觅食,顺便看了场附近街道放的烟花,才又折回来接萧晴沅上车一起回家。 次日早晨吃过饭,碗筷都收拾干净了那仨人也没见着影子。 顾莞宁心里头纳闷,但是见谢小舅该吃吃该喝喝似乎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她也放下心来。 不多会儿徐家就来了挺多人。 为首的是昨天就见过的王跃清,他们总共开了三辆车来了十多人,奔着蹭饭来的。 顾莞宁:“……” 这是冲着把二哥吃垮来的吧? 所幸这些人也没空手来,吃的用的带了一大堆。 王跃清摘下□□镜,声音语气都比昨天收敛很多,带一堆人站得倍直在院子里都不敢乱动。 但凡这时候有人喊声列队,这些人八成要排排站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转都来一套。 顾莞宁从头看到尾,昨天上门的那几人除了王跃清还有他旁边俩,别的都不在。 “我二哥不在。” 王跃清后面一个同志善解人意,“没事儿,小晚妹子,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谢明望拎着暖水壶过来倒水,刚拧开盖子一群人就相当有眼力见儿的围上来,自发分好杯子排着队领水。 谢明望干脆让他们自己来,看看天色说道:“鹤庭他们最早也得下午回来,喝完水我带你们去附近的饭店吃午饭。” 王跃清一拍手,笑着道:“麻烦谢叔了,二哥让我定了两桌火锅和几只烤鸭,出了巷子走两条街就是那家饭店。” 离得很近大家就没开车,顾莞宁套上装备,拿上钱票,和谢明望骑自行车先去饭店结账。 王跃清定了一个包厢,一波人进来直接上楼。 吃火锅菜上得很快,烤鸭一炉七八只,这两桌要的几只也很快端上来。 顾莞宁举着筷子大快朵颐。 谢明望筷子也不停,觑着闺女的目光落哪道菜上,快速给她送过去。 吃火锅烤鸭,喝汽水,饭后还有水果吃。 两桌人边说边吃,吃了俩小时饭还没吃完,成功等到顾鹤庭三人出现。 顾鹤庭一进来就被簇拥到另一桌前,逼着他喝了两瓶冰汽水才放过他。程砚洲和谢晓峰一屁股坐到空着那桌旁,打声招呼拿起筷子就开始干饭。 谢明望起身下楼,打算买几份面条包子烙饼上来。 他一走,程砚洲拉过顾莞宁的手,“吃完水果喝汤了吗?” 顾莞宁用力点头,“喝了喝了,你放心吧。” 她凑过去,好奇问道:“你们去哪儿了?” 程砚洲沉吟道:“好事。” 顾莞宁气哼哼坐回去,“你也不说。” 程砚洲搬着凳子往她边上靠,小声讨饶:“是小舅不让说的。” 顾莞宁抬眸想了想,对程砚洲说:“你不能听他的,你得听我的。” 程砚洲爽快应道:“好,我听你的。” 顾莞宁立马:“那你快跟我说。” 程砚洲先瞥了眼门口,见谢明望还没回来,他赶紧小声快速说了一遍:“就让我们去盯一处房子,那房子离城区很远,附近有点儿荒凉,白天不清楚,到了晚上有人鬼鬼祟祟进去。” 顾莞宁听得一脸认真:“然后呢?” 程砚洲:“昨天那房子去了挺多人,谢营长连夜进城报信,天快亮的时候警车开过来把里面的人一窝端了。” 顾莞宁抓头,“那他们被抓,是犯什么事儿了?” 程砚洲含糊道:“可能是聚·众·赌·博吧。” 顾莞宁更不明白,“那为什么要你们去盯?” 程砚洲:“说是市里的警察都在外露过脸,不太方便。我跟二哥装成去那房子隔壁探亲的亲戚,这几天夜里都在隔壁住,观察情况顺便盯着那处房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00:23:36~2023-06-13 00: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爹娘来◎ 吃完饭顾鹤庭和谢晓峰就被带走了, 说是晚饭不在家吃。 分开前顾莞宁给了二哥十块钱,上一年让人家花钱就算了,这次还是大方点儿吧。 顾鹤庭捧着大团结被狐朋狗友们团团围住, 一个个就像没见过钱似的, 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不是, 咱们兄弟几个出票,顾老二你掏钱,咱们晚上去吃西餐吧!再要瓶洋酒, 不醉不归!” 顾鹤庭:“……” 不是,老六们你们看清楚这是十块钱, 不是一百块钱! 没人管他的意见, 反正一帮人呼啦啦来呼啦啦走,徐家在的这条巷子瞬间就安静下来。 顾莞宁三人就比较正常,雷打不动洗漱午休。 晚上等萧晴沅和徐斯南回家,谢明望用昨天炸的丸子和拿回来的肉炖了锅大杂烩。 吃饱喝足徐斯南摸着肚子有那么点失落, 明天两个大厨就走了,下次再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都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明天晚上的火车, 吃过晚饭大家都帮着一起收拾行李。 萧晴沅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前两天跟朋友逛街看到这条裙子, 我觉着正适合你,你身量高挑,长得又白, 能压住这个绿色。回头穿这条裙子跟小程照张相, 给阿姨邮过来。” “还有这个, 夏天热, 在家里穿这一身正合适。” 那是两身背心短裤, 白色黄色能换着穿。还有一床薄被, 几瓶养头发用的桂花油,发箍丝巾,都是些很实用的东西。 徐斯南给的就比较实在了,他跟同事换了两斤半肉票,另外给顾莞宁的是一根钢笔。 据说这根钢笔会带来好运,徐斯南第一次用这根钢笔就考上了研究所,后面写报告写论文都是一遍过。 顾莞宁顿时看它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得跟那串镯子放一块供起来。 次日,顾莞宁特别起了个大早,和程砚洲谢明望去附近的小饭店吃了顿热乎的早餐。 馄饨汤圆阳春面,小笼包油条芝麻饼,搭配店里秘制的酱咸菜,令人食欲大开。 吃完再要上几份给家里的吃货们带回去。 昨天夜里两点多顾鹤庭和谢晓峰才被人送回来。 据小舅说,两个人都醉醺醺的,尤其是顾鹤庭,炕都上不去,好不容易爬上去就搁那儿一动不动。 堂哥谢晓峰不到中午就醒了,就剩下顾鹤庭还在睡。 顾莞宁拉着程砚洲溜进去观摩喝醉的二哥。 程砚洲是拒绝的,喝醉的人哪有什么好看的? 顾莞宁兴冲冲进去,失望地出来。 “不是说喝醉了吗,怎么跟平时睡觉一样?” 谢晓峰端着包子闪现,幽幽道:“他就抿了一口。” 顾莞宁惊讶:“一杯、一口倒啊!” 一旁的程砚洲:“……”兄妹俩就谁也别笑谁了,你吃黄酒炖肘子都能醉。 一口酒的后劲确实大,午休起来马上该搬东西上车的时候顾鹤庭醒了。萧晴沅这天特意请了半天假,见孩子出来,赶紧炒了俩菜叫他吃饭。 顾莞宁哒哒跑过去在二哥对面坐下,双手托腮直勾勾看着他,“二哥,听说你昨天喝醉了?” 顾鹤庭从饭碗中抬头,一眼就看穿这小丫头的用意,他梗着脖子嘴硬道:“你不懂,我这叫战术。” 顾莞宁侧耳恭听,“细说。” 顾鹤庭:“……我那是假装喝醉。” 顾莞宁偷笑,“萧姨她们话剧团没有二哥真是巨大的损失!” 顾鹤庭闭闭眼,自暴自弃:“行了行了,想笑就笑吧。” 顾莞宁憋着笑,“之前笑过了。” 顾鹤庭反手扔支箭,“你反正当心,大哥也不会喝酒,我也不会,至于你……” 顾莞宁挺起胸膛,她怎么了? 顾鹤庭:“你八成也不能喝。” 顾莞宁不服气地鼓起脸颊,掷地有声:“不可能!”她绝对是那个例外! 她拉来程砚洲给她评理,“顾鹤庭说我不能喝酒。” 程砚洲沉默:“……” 程砚洲找借口:“喝酒伤身。” 他得给媳妇儿撑场面,“你身体还没好,喝酒这种事暂时我来。” 顾莞宁绷着的小脸松缓些。 程砚洲在她耳边小声补充:“二哥一口就倒,我最低也能喝一杯,咱俩平均一下都能比过他。” 顾鹤庭也沉默。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今天也算见识了。 一旁赶过来看热闹的谢晓峰:“……” 他隐约想起,那年儿时,表弟顾鹤庭帮自己找场子,赢了以后一脸不屑:“以后这种脏活儿不要找我。” 据说这句话来源那位只见过几面的漂亮小表妹。 如今…… 呵! 谢晓峰看看小两口,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再看看顾鹤庭,果真恶人自有恶人磨。 此时不跟着起哄就不是谢晓峰了。 于是恶人顾鹤庭有了个外号:顾一口。 去车站的路上顾鹤庭整个人都在深深的自闭中,背对着顾莞宁拒绝交流。 到车站的时候天都黑了,谢晓峰帮着把东西搬到火车上,接好热水才离开。 车子比来时速度更快,一觉还没睡醒,凌晨四点多就到了阳市。 天黑不好开车,亏了曲副团提前俩小时出发,到的时候比车子进站的时间还早了一刻钟。 回到营区,几个人在食堂吃完早饭,回宿舍洗漱后就往床上一躺,睡到晌午饭点才又聚集起来。 顾莞宁抱着竹筐下楼跟大家瓜分,程砚洲把昨天上车前萧晴沅塞的烙饼馒头给切吧切吧下锅炒出来装盆。 谢明望和顾鹤庭去后勤部找人搬床。 再有一周程砚洲爹娘就到了,住在市里相当不方便,只能让二哥去跟小舅住,他的宿舍腾出来给二老。 午饭后都没歇,三个男同志背上在京市买的特产出门,转一圈回来,喝口水又得出门。 领工资! 月初领工资,三个人的工资票证,再加上徐斯南友情提供的两斤半肉票,这样等表姐回来给人接风一次,爹娘来再接风一次,算下来也绰绰有余。 领完工资,第二天几人又进城一趟,打扫打扫房子,再买堆特产寄给京市的亲戚朋友。 回到阳市没几天,顾鹤庭就带团去东面的山里训练。程砚洲年前定了要参加任务,这次除了打的背包什么也没带,吃了顿油渣饺子就出发了。 ** 程砚洲的爹娘比谢晓晨一家到得还早,火车预计晚上八九点钟到站。 这天顾鹤庭从山里回来,猛炫三个馒头一盆菜,吃完开始和面。 一半捏饺子,一半扯面条,有多的就烙几张饼。 饺子是顾莞宁打算给柴红英带的,酸菜油渣和韭菜鸡蛋两个馅儿,还有她最爱吃的黄桃罐头,以及一沓粮票和半斤肉票。 这些票是严所长前两天刚给的,说是以后会尽可能给顾莞宁申请涨稿费,让她千万不要推辞。 另外,S刊最新一期的专刊质量过硬,研究所准备开几天会讨论一下。 因为论文篇幅过长数量太多,交给顾莞宁翻译少说也要几个月,严所长和副所商量过后决定让顾莞宁也来参加会议。 现翻现听现讨论。 捏饺子的时候,谢明望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决定开口,“小晚,待会儿见了砚洲的爹娘,你准备怎么介绍我啊?” 顾莞宁一下被问住了。 对哦,她该怎么介绍? 瞒着肯定不行…… “实话实说?” 谢明望追问:“怎么说?” 顾莞宁看他:“说您原来是二哥的小舅,也是我小舅,后来成了我爸?” 忽略话里的内容,谢明望顿时神清气爽。 多少天了? 他家小晚终于喊他爸爸了! 谢明望强自压住喜悦,“爸爸觉得可以。” “但是有个小问题需要注意。” 顾莞宁:“……” 这莫非就是领导的毛病? 谢明望自顾自说道:“不是后来才是,是本来就是。” 顾莞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晚饭随便吃点东西,三人就出发去车站接人。 幸好这个点站台前人不多,三人站在高处眺望,一辆火车咔嚓咔嚓进站,不多时就有乘客大包小包下来。 电话里冯秀芝说下车的时候戴红毛线帽,顾莞宁眼尖,一下就看见她们! “二哥,在那儿!在那儿!” 说着她跳下台子,冲着冯秀芝挥手,“爹娘!” 程长河正转着头四下找人呢,冷不丁听见这声赶紧拍拍媳妇儿,“老婆子,你看那是小晚不?” 冯秀芝扭头,惊喜道:“哎小晚!” 两边人相对迎上去。 冯秀芝拉着顾莞宁打量,“没胖,气色好了点儿。” 顾莞宁转着圈让她看,笑着道:“娘你胖了。”她看向程长河,“爹也胖了点。” 程长河憨笑。 冯秀芝哈哈笑,“那可不,你寄回来那么多肉票呢。我让老四把快过期的都跟人换了新的带过来,你也多吃点儿。” 顾鹤庭赶忙接过行李,“叔,车在外头,咱俩把东西搬上去。” 程长河一边拉着冯秀芝,一边只顾着点头,“哎好,沉不沉,把这袋子给我吧。” “我背就行。”顾鹤庭冲谢明望道:“小舅,我跟程叔先走,你跟小晚还有婶子也快点。” 程长河看媳妇儿:“你不走吗?” 冯秀芝撒开他,搂上顾莞宁,“我跟小晚。” 程长河一步三回头,跟着顾鹤庭先离开了。 这趟车的终点在京市,阳市作为大站经停,不过五六分钟站台前就没什么人了。 顾莞宁:“娘,我给红英姐带了东西。” 冯秀芝带着她往下车的那节车厢走,“这边儿,跟列车员说一声让红英到窗户边上。听说这站要停二十分钟,说不了几句话估摸就得走了。” 柴红英剪了短头发,气质瞧着比以前干练了许多。 听说她已经是队小正式的校长了,带着两个年级的老师班子,她自己也要上课,还要负责和学生家长以及大队部沟通,经常也要代表队小去公社去县里开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期间还接受了顾莞宁编写习题册的建议,柴红英一桩桩一件件都做得十分出色。 队小好不容易步上正轨,她这才有时间请假回乡探亲。 车厢中一扇窗户拉开,有人探头张望,顾莞宁跑过去,“红英姐!” 柴红英面露惊喜:“莞宁!” 怕时间不够,顾莞宁赶紧把准备的东西递上去。 柴红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东西塞了满怀,“这都是给我的?” 顾莞宁点头,“一盒饺子,是家里自己包的。一盒菜是路过饭店买的,两瓶罐头,还有些票据,票据是快过期的。” “你等我,我找饭盒腾一下。”柴红英同行的知青都在这节车厢,很快就把空饭盒拿出来。 柴红英其实有挺多话想跟顾莞宁说,可是剩下时间不多,她翻肚子找了找,最后还是挑了队小的事情。 “队小这两年都挺好,你提的养猪的事后来养了,第一年养两只,第二年学生多了就养了三只。队小旁边还辟了块地种菜,马上食堂就办起来了。” 哪怕在电话里早就听过这些,但顾莞宁还是很开心。 冯秀芝在一旁自豪道:“现在十里八乡都把孩子送咱队小念书。” 柴红英含笑点头,“大娘说得对!咱们队小编的习题册这半年就在省里印刷售卖,县城小学先定了一百本,现在连县城的人都知道咱们队小了。” “你提议编的习题册,书里大半例题也都是从你留下的那本练习册里选的,我们几位老师还有大队长都说必须得加上你的名字,还说等册子印刷好先给你寄两本。” “还有,隔壁大队有几个知青来了咱们大队,都面试进了队小当老师,现在吃住都在学校,教出来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好!” 顾莞宁眼睛发亮,“真的啊?” 冯秀芝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过年的时候原先租给你们房子林大娘,请了那几位老师来家里吃饺子。” 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前面车厢的门已经合上,广播播报列车即将开动。 谢明望带着顾莞宁后退,冯秀芝跟着往后退,退到安全线以内。 柴红英冲顾莞宁摆手,“回去吧,天都这么晚了,等回乡我给你寄海产。” 顾莞宁:“我想吃那个干鲍和大虾仁!” 火车突然加速,轰隆隆前进。 柴红英大吼:“都给你寄!” 目送火车屁股离站,三人终于往出走。 冯秀芝这才有闲心关注谢明望,“小晚,这是你那个小舅?” 介绍内容事先就已经对过,顾莞宁摇头说道:“不是,这是我爸!” 冯秀芝震惊,“就,那个爸!” “也不是那个爸,那个是假的……”顾莞宁斟酌了下形容词,“那个不是亲生的,这个是我亲爸。” 谢明望在一边端着手电筒默默听着,心想目前为止都没什么不对。 慢慢走到出站口,顾莞宁大致把上一辈的纠葛讲述了一遍。 乡下的八卦也五花八门,冯秀芝啥没听过,惊讶是惊讶,但没到震惊的地步。 “这是亲家啊!” 谢明望立马应道:“亲家母。” 到了车上,冯秀芝跟程长河一阵嘀嘀咕咕,再抬头程长河也清楚了这车人的关系。 “那鹤庭和小晚,跟亲兄妹也差不离了。” 爹妈两边都是亲兄弟姐妹呢。 谢明望笑道:“差不多。” 顾鹤庭凉凉道:“当妹妹的从来不听哥哥的话。” 谢明望瞥他一眼,“听她爸的话就行了。” 顾鹤庭:“……” 他撇嘴。 您可得了吧! 顾鹤庭开始告状,“程叔冯婶儿,你们来了终于有人能管管顾小晚了!” 顾莞宁踹他座位以示警告。 冯秀芝问:“管啥?”她看顾莞宁,“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看着也没胖。” 顾鹤庭:“这个倒不用管,她停了药以后一顿能吃两碗。” “您管管她吃别的,吃冰棍把自己吃上吐下泻还发烧,吃冰淇淋又吃肚子疼,吃西瓜也吃得肚子疼。” 顾莞宁想锤死他! 冯秀芝震惊地看过去,“小晚,你怎么能吃冰棍?” 她还震惊,“老三也肯让你吃?” 还在南河县的时候她记得老三看得可紧了,多吃口西瓜都得多喝碗姜汤才行呢。 顾莞宁垂下脑袋,满脸羞愧,“他不肯。”所以都是自己偷吃的。 谢明望心虚地不敢吭声。 冰淇淋是他带着吃的,分西瓜的时候他见闺女还想吃但是不敢拿,就留了一块等没人的时候给孩子吃。 顾鹤庭早就憋坏了,这会儿可着劲往外掏大实话,“程老三也不行,他就是纸老虎,说得厉害也没见他怎么顾小晚。” 顾莞宁又踢一脚。 顾鹤庭你最好这辈子没把柄再落我手上。 冯秀芝语重心长,“小晚你这可不行,身体还没好呢怎么就能什么都吃?” 顾鹤庭得意地哈哈笑。 冯秀芝转头看他,“她二哥,你这个当哥的该看住啊!” 顾鹤庭嘴角的笑僵硬在脸上。 顾莞宁立马出卖他:“二哥给我买冰汽水!” 冯秀芝&程长河:“……” 好家伙,这有一个算一个,都惯着呢? ** 路上有一段坑坑洼洼异常难走。 回到宿舍,程长河和冯秀芝轮流洗澡,换好衣服到312吃晚饭。 上车饺子下车面。 面条是早就扯好的,谢明望熬了锅番茄鸡蛋面,加了土豆条和白菜叶。 谢明望特别关照大外甥,晚上睡前不能吃太多,一小碗就行。 顾鹤庭洗手坐下,目光在自己的小碗和顾小晚的小碗上来回瞅一圈,心想这就是父亲的爱和舅舅的关照两者间的区别吗? ** 冯秀芝和程长河的营区生活适应得相当迅速,且如鱼得水。 没几天冯秀芝就凭老家一堆八卦在二楼的休息室混开了,程长河和锅炉房的秦大爷以及楼里几个战士爹学习下象棋,平时还约着去操场晨练。 顾莞宁的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 她提前两天拿到专刊熟悉,到开会那天被三位家长送到研究所第一层门口。 谢明望叮嘱:“别紧张。就跟在家一样,那些人都不如你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都得听你的。” 冯秀芝把饭盒和水壶都给递过去,“渴了就喝壶里的水,不许喝凉水知道吗?” 程长河说道:“晚上我跟你娘来接你,你出来就往这儿瞅,肯定能瞅见我们。” 谢明望刚接手隔壁营区的工作,这段时间都早出晚归,只能抽时间才能跟女儿吃顿饭。 挥手跟家长告别,顾莞宁进去后,又拢共接受两层检查才看到来接应的严所长。 没有废话,严所长直接把人带到会议室。 会议室设置和教室差不多,这老爷子让顾莞宁站到讲台上,扭头就对下面一班人说:“开始!” 顾莞宁的懵逼自不必提。 她以为怎么也得有个复杂点的流程的。 顾莞宁低头翻出专刊和紧急询问亲爸之后做的笔记,顺便快速整理思路,再抬头下面一群人在她眼里就变成了一群大萝卜。 她爸说得没错。 现在严所长就在下头,他也得听自己的。 就着第一篇顾莞宁开始翻译。 下面一群萝卜低头疯狂记笔记,连提问都没有,生怕一个错耳就到了下一段。 顾莞宁空出时间,在前两章结束后是大家暂时的提问时间。 当然不是针对论文内容的提问,只是针对她的翻译,有些人没听清,有些人可能觉得不太对,加上严所长在一边补充,大家很快修改完。 紧接着是第三第四章…… 第一篇论文结束,严所长替下顾莞宁,紧接着教室里就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这也是顾莞宁的疯狂笔记时间。 在京市的时候她去探望以前的邻居,邻居家还住在大学的家属院,自然她也和程砚洲在大学里面转了转。 大学选专业令人头秃。 好在这时候国内的高等教育刚刚起步,科技发展也不像后世那么发达,很多专业都还没有出现。 顾莞宁首选理工科类专业,那么这个专业至少未来得有发展前景,最好还得是学校的强项专业。 这么一筛选可供她选择的专业一下就少了大半。 选完专业,还得考虑毕业以后的单位。 她亲爸、二哥和程砚洲都在部队,她么,不是必须但最好也在阳市,不然两地分隔她很担心自己的伙食问题。 放眼望去,这里的研究所就是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地方不错,但这可是部队的研究所,她没有足够优秀是进不来的。现在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顾莞宁觉得自己得紧紧抓住才行。 在教室里的人疯狂讨论时,顾莞宁趁机抓住旁边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头儿询问自己的疑惑。 老爷子很是详细地为她解答,态度温和充满鼓励,“这个问题不错巴拉巴拉……” “这个问得好巴拉巴拉……” “这个实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 顾莞宁收获满满,中午在研究所食堂打了碗热汤,就着自带的饺子吃了一顿。 研究所没有午休时间,大家直接去教室集合,继续讨论。 上午说了太多话,这次上台顾莞宁喝了半壶水才勇敢迈上去。 外面的天色黑透了,翻译完今天的第三篇论文,顾莞宁被严所长送到门口。 严所长严肃的面容上含着慈祥,“今天不错,我听老张说你问了他许多问题,言之有物,有没有兴趣进我们研究所?” “我没念过大学,我想念大学。”顾莞宁问道:“等我念完大学我能申请来研究所吗?” 严所长哈哈笑:“那要看你学什么专业了。” 顾莞宁点头:“您放心,肯定对口。” 严徽宁又是一阵大笑,“那你尽管来,只要你学得不错,只要我还是所长,我肯定答应!” 专刊的翻译顶多三天,最后一篇论文翻译结束,严徽宁让顾莞宁每周一三五下午都来听会,会上让她把之前正刊没翻译的论文像今天这样口述给大家。 而且稿费照发,只是价格没那么可观。 作者有话说: 到恢复高考完结 快完结了好激动啊! 后面有几节番外,不喜欢的宝子们可以不订,会在结局章标明【正文完结】 感谢在2023-06-13 00:14:19~2023-06-14 02: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阡陌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平反◎ 谢明望的职位最后确定下来, 借着职位变动的机会更新了档案。 他的级别供应中有牛奶,再加上他有女儿,很顺利地给顾莞宁申请到了每天的鲜牛奶喝。 三月中, 表姐一家终于从冀省回来。 两家凑在一起相互认人, 然后吃了顿饭。 谢晓晨和江锦康开始为体检忙得脚不沾地, 二老要带学生还要上班,难免顾不上孩子吃饭。 于是,小明月就来到了她最喜欢的小姨家。 冯秀芝花两天时间学会骑自行车, 每天中午接送孩子上下学。 四月顾莞宁生日那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好的, 送送礼物, 第二天该干啥干啥。 一转眼到了五月份。 宿政委申请的连市驻军换防被批准,鉴于程砚洲还在任务中,这次换防就由曲副团带队。 李向晴上楼告知顾莞宁,月中她们就该启程, 得早些收拾行李。 一家人忙得团团转开始清点要带的东西。 被褥铺盖、衣服鞋子、书本纸笔、碗筷茶缸、风扇收音机…… 整整装了五个蛇皮袋子。 二哥顾鹤庭在东面山里结束训练,立马又申请了任务外出, 预计接下来一年大半时间都不在营区。 年后裁军正式结束,阳市军区实际裁撤人数多达十二万。 谢明望走马上任, 熟悉完工作紧接着就是视察和征兵,另外还有项选拔和训练任务,整个人忙得不知白天黑日, 每天能合眼俩小时就是烧高香了。 至少最近一周顾莞宁都没见过他。 去连市前, 顾莞宁还要安排小明月的学习课程, 她现在不止是这孩子的英文老师, 兼职课外辅导。 此外还得和研究所沟通好, 每月的论文翻译用连市研究所的传真传送过来。 严所长还把她介绍给了连市的研究所, 顾翻译,水平高质量好,值得信赖。 一切都安排好,出发前,谢明望也终于忙里偷空出一顿饭的时间,叮嘱顾莞宁到了连市好好吃饭,不能逃避锻炼,最好每天都电话联系…… 巴拉巴拉一大堆。 很快到了出发那天,大清早就有团里的年轻战士过来帮忙抗行李下楼装车。 随行家属们不少,被安排在三辆长途车上。 阳市到连市预计一天的路程,上午出发入夜能到,途中基本不停车休整。 谢明望不放心地扒着车窗又嘱咐一遍,塞给女儿自己跟人借的票证,“好好吃饭,过阵子爸爸去看你。” 顾莞宁也挺不放心这个亲爸的,忙起工作来什么也顾不上,她嘱咐警卫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到。 “爸,你也记得吃饭。我跟表姐说好了做着你的饭,你不想吃食堂就去表姐家,每天也至少睡六个小时。” 谢明望笑着点头,“知道,我都记下了。” 前面打头的车辆缓缓开动,谢明望带着警卫退开,冲顾莞宁和冯秀芝两口子挥手。 程长河大声道:“谢老弟你就放心吧,咱常电话联系!” ** 车子开出营区,上了大路速度猛一提,进了小路就开始左右上下颠簸。 司机开车的路子像开装甲车,推背感一绝,拐弯的时候恨不得来个漂移。 这个年代的路况又不大好。 顾莞宁不出意外地晕车了,赶紧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清凉薄荷糖,再加上果丹皮的威力,总算熬到目的地。 这次换防共有两个团加一个后勤连,连市驻军营区分给他们一栋新建的宿舍楼。 新建宿舍楼呈‘L’形,长边拢共有五层,集体宿舍空间比之前的旧宿舍楼干净宽敞,三层有一间大澡堂。 凸出来的小短边儿只有三层,内部依旧是筒子楼宿舍,但格局大多是两室一厅,供家属们居住。 家属楼和海边的距离不远,加上三层楼也不高,顾莞宁和冯秀芝程长河商量过后依旧选了三楼入住。 三层小楼约有五十来间宿舍,两个团的家属住得满满当当。 宿政委和李向晴带了女儿过来,就方便选了一层的宿舍。曲副团和他爱人选了顾莞宁对面的宿舍,参谋长也选了一楼的宿舍。 入夜大家还没吃饭,中午也只是简单在车上吃了点儿。 曲副团先安排大部队去营区食堂,留下一小队战士帮家属们搬行李,炉子和蜂窝煤得等第二天再去后勤部申请。 顾莞宁和婆婆冯秀芝打扫屋子铺床,程长河拿着钱票去食堂,去之前敲了敲对门问曲副团爱人小赵要不要带饭。 曲副团在下面指挥,他爱人小赵带着仨孩子多少有点不方便,当即欣然点头。 忙完自家,顾莞宁还要在楼里转动,解决程砚洲团里家属的问题。 等收拾好坐下吃饭,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钟了。 新建的宿舍每间都有淋浴间,或者去宿舍楼后面的大澡堂洗澡。 海边的营区食堂很有本地特色,辣椒炒鱼丸虾丸,煎鱼炸鱼炖鱼比比皆是。 程长河买了两大份炒鱼丸并两道其他的菜,米饭也给自家打了一盆,吃不完正明天留着吃炒饭。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小窗口,那屋里还开着灯,里头小战士说每天都有新鲜的活鱼卖,赶明天我早起过去买一条,回来咱炖鱼吃。” 顾莞宁吃着饭不停点头,“听说海鱼不腥还没什么刺,清蒸都好吃。”她今天饿狠了,炫了两碗大米饭,吃饱后还继续塞了几个鱼丸。 冯秀芝倒是吃得不多,“那咱明天清蒸,在这儿还得住一年呢,蒸炸炖烤都试着来一遍。” 第二天整栋楼的人都起得晚。 起得最早的程长河九点下楼的时候,楼里都静悄悄的,连孩子吱哇叫的声音都没有,可见是昨天累狠了。 午饭前,曲副团带着小队战士去后勤部搬炉子和蜂窝煤,赶在饭点给楼里的家属们都换上了。 程长河早就买好了鱼和菜,他们自个还带了少说够两天吃的粮食,昨晚也剩了不少米饭,午饭他就下厨蒸了条鱼,剩饭用带来的腊肉炒一炒,再用油渣炒了盘野菜。 饭刚做好门就被敲响,开门是对面曲副团,过来给送鲍鱼红烧肉。 “叔你们这儿还好吧?”曲副团关心道:“昨夜里乱,我媳妇儿带仨孩子腾不开手,说晚饭都是您给带的。” 程长河摆手,“顺手的事,你家饭好了没?没做来这儿吃,刚出锅的。” 曲副团道:“不了,叔,我刚在食堂吃过,过来就是看您这边咋样。刚来这几天忙,您跟婶子还有弟妹,有啥事就去团部找我或者宿政委,程团他还得少说俩月才能过来。” 送走曲副团,程长河叫老婆子出来吃饭,“小曲说咱家老三还得俩月才能过来。” 冯秀芝锤肩锤腰,“着那急干啥,以前两年三年也不是没等过。” 程长河递给她筷子,“快吃,吃完我给你揉揉肩。” 顾莞宁睡到下午才醒。 她这屋有个大阳台正对着海边,傍晚余晖洒进屋里暖融融的。 睡得时间太长脑子容易迷糊,顾莞宁盯着蚊帐顶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们这是到了连市的营区。 捂着饿瘪的肚子晃悠出屋,她揉着眼睛精准找到饭桌,“娘~” 冯秀芝找了把梳子,三两下给她把头发梳成麻花辫,“饿了吧,你爹去买菜了。中午蒸了条鱼,小曲还送了道红烧肉,里头据说还有鲍鱼,给你留了一碗待会儿吃。” 顾莞宁仰头问:“娘你出去跟人唠嗑了吗?” “没呢。”冯秀芝坐下来,“刚来大家都还没收拾好,过几天我就出去瞎溜达。” “唉!”顾莞宁叹气,趴在桌上,“其实营区里可无聊了。” 不像在大队,除了需要白日上工,饭点唠嗑,假期串门,每天都多姿多彩。 “也还行吧。”冯秀芝相当知足,“又不用下地干活,我还三天两头能吃到肉,我跟你说你杨婶子知道得羡慕死我!” 顾莞宁噗嗤笑了,“那这几天你和爹先听听收音机,或者下象棋。” “我还是听收音机吧,我跟你爹都闹不明白那个棋是咋玩的。”冯秀芝摇着头,一脸抗拒。 连市气候如春,五月份在阳市热得开风扇在连市还需要盖薄被。 安顿下来后,顾莞宁的翻译工作也重新被搬出来,除了日常吃饭锻炼她基本上都在捧着论文研究。 一天天肉眼可见,刚养出点肉的脸又瘦回去了。 LJ 冯秀芝和程长河变着法儿做菜,顾莞宁也给面子地每次都多吃半碗饭,结果饭吃了人就是不见长肉。 冯秀芝也没法子了。 到了六月底,谢明望来连市视察训练,父女俩相见,赫然发现对方都瘦了一圈。 双双沉默。 不是说了要好好吃饭吗? 于是饭间,两人都盯着对方多吃半碗饭才罢休。 谢明望这次来还带了个好消息。 何红兵被抓了。 趁这次,顾家很可能被平反。 视察工作刚开了个头,谢明望腾不开手,顾鹤庭又不知道去哪个犄角旮旯里出任务去了,最好是顾莞宁去一趟京市。 机会难得,顾莞宁收拾两件衣服就坐上了去京市的火车。 对外冯秀芝和程长河就说儿媳妇是回家探亲。 这次来京市顾莞宁先头两天还是住在徐家,后头因为何红兵被抓,徐敬园带着丁家人找上门求助,顾莞宁险些被认出来才不得不去京郊营区。 七月份程砚洲就结束了任务,兴冲冲去见媳妇儿,结果被爹娘告知人去了阳市别提多失望。 听说顾莞宁在徐家差点儿被伤到,他就不放心,非得一天一个电话报平安。 中秋节前,顾家被确定平反。 期间谢家和徐家以及顾盛清的学生朋友们相继出力,在调查走访中没有避嫌,提供了许多证据。 顾莞宁也阴差阳错提供了何红兵的犯罪证据。 当初顾家出事,丁富贵趁乱带走她把她扔去了乡下老家,她当时年纪小,偶然听到丁富贵和他爹的对话,得知外公最后会被下放到北三省,也听到在丁家后院的破井里埋了东西。 公安逮捕何红兵的罪名中,有一条就是走私古董。 另有一条开设赌场敛财,但是并没有在其办公室和家里发现大量钱财。 从顾莞宁那里拿到线索,警方立马搜查丁家的院子,果不其然发现大量金银珠宝。 这也算变相绝了何红兵的退路,没有这些钱,凭丁富贵想把他弄出来简直是白日做梦,更别说因为这些钱丁富贵也被牵扯进去。 徐老爷子门路多消息广,何红兵被抓后他料到不能善了,就打发二儿子找大儿子帮忙。 徐敬方不仅不帮,反手就把徐敬园也送进去了。 徐老爷子差点儿被气中风。 ** 事情尘埃落定,顾莞宁跑上跑下这段时间,终于能睡个好觉,过个好节。 今年吃月饼都比往年吃得多。 平反后顾莞宁作为亲属接收顾家被返还的财产,也不多,就那处老房子以及一些存款。 顾家几人的工作职位被恢复,这些年的工资也被补上,算起来也是笔不小的钱。 一切安排好,顾莞宁给海市的大姨打了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顾大姨当即决定请假,要去接她爸和大哥二弟出来。 但是阳市那边来了电话,说顾家几个人都拒绝了原先的工作,他们觉得在营区农场就挺好。 谢明望在电话里十分为难,“我劝过老师和大哥二哥,六姐也说就想在农场待着,还叫我们别惦记他们,年节的时候去看看就行。” 顾莞宁沉默。 是像那几个人能做得出来的。 谢仲康在一边听得心急,夺过话筒冲那边大吼:“你跟谢沛玲那丫头说,就说她爸快死了,她要不回来这辈子就见不着她老子了!” 谢明望:“……” 顾莞宁灵光一闪,把电话夺回来,说道:“听徐伯伯说,好像有我大哥的消息。” 谢明望应下:“我转告他们。” 最先来京市的是顾则慎和谢沛玲两口子。 据亲爸谢明望形容,当时这俩人极力让大舅两口子先回来,她们俩不着急。 谢仲康砸拐杖的声音邦邦响,亲爹要死了还不着急? 后来是大舅觉得,能见着面的亲爹比他们见不着面的儿子要紧点儿,就把机会让给了弟弟弟妹。 彼时顾莞宁已经在京市待了近仨月,一直不回,程砚洲每日电话里的怨气几乎要隔着话筒传过来。 但为了见爸妈一面,她再次无情地推迟归期。 之后顾莞宁先回了趟阳市,偷摸去农场见了外公和大舅大舅妈一面,像上次那样趁着夜色离开。 等再来到连市时间已经进了十一月份。 第175章 ◎高考【正文完】◎ 三月份到十一月份, 两人又是大半年没见。 程砚洲从团部下班回来,抱住顾莞宁就不撒手。 被黏了一天,第二天顾莞宁睁开眼, 面前依旧是程砚洲。 顾莞宁闭上眼再睁开, 确认没有看错, “你不工作吗?” 程砚洲笑:“我请了假。” 顾莞宁:“你请了几天?” 程砚洲比了个‘一’。 顾莞宁松了气:“一天……” 程砚洲:“一周。” 顾莞宁把手边的毯子扔过去。 程砚洲躲开,抱住她亲了亲,“我不闹你,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莞宁半睁着眼注视他。 你看我现在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顾莞宁深呼吸, “我要做的事情, 你不方便在。” 程砚洲一脸受伤,“连我也不方便?” 顾莞宁肯定地点头。 补觉当然不方便有你在。 程砚洲抱着她的力度又紧了紧,“没事,你就当我不存在。” 这可是你说的! 顾莞宁把他踢出被子, 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翻身睡大觉。 程砚洲下床, 在床头桌捧着课本看。 看一眼课本,看两眼媳妇儿。 一觉睡得香甜, 顾莞宁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呼叫大厨:“程砚洲我饿了。” 程砚洲蹭一下站起来到床边,“那穿衣服, 我带你去做好吃的。” 顾莞宁缓缓抬眸, 审视眼前这个人。 程砚洲你变了, 以前我睡醒都有现成的热饭热菜吃, 现在都得跟你一起做饭。 她憋着气, 鼓着脸颊穿衣洗漱, 拒绝程砚洲要牵她的手。 哼,我倒要看看你想玩儿什么把戏? 客厅冯秀芝和程长河也不在,他们老两口现在都不咋回来吃饭。农忙时候去后面农场的地里帮忙,跟后勤部的战士们一起吃大锅饭。秋收后也不闲着,要么去大棚里头帮忙,要么出门遛弯找人唠嗑,吃饭都在食堂解决。 见天不着家说的就是她们两个。 刚来的时候顾莞宁还怕二老闷坏了,现在一瞅这小日子过得多姿多彩。 据说,现在程砚洲想跟爹娘吃顿饭都得预约。 出门前程砚洲端上小脸盆,趁顾莞宁不注意抓住她的手,“走吧。” 顾莞宁瞄眼小脸盆,又瞄一眼。 “你带了什么?”她绝不是好奇。 程砚洲大方展示给她看,“待会儿烤的鱼。” 顾莞宁脸色好了点。 但是,虽然但是,你是不是得先给我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好在这个人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路过食堂给她买了两个肉包子。 烤鱼的地方在营区训练操场后面的海滩上。 这里一排露天灶台,烤鱼的架子都是现成的。 程砚洲熟练地捡柴生火,把鱼串好放上去烧烤。 烟火冉冉升起,升到半空中消散。 不多时烤鱼的香气被激发出来,顾莞宁啃包子的速度慢下来,直勾勾盯着被火苗舔舐的烤鱼。 烤鱼的表面被烤得滋啦冒油,皮开肉绽。 吸溜~ 顾莞宁扯扯程砚洲的袖子,“什么时候好啊?” “马上,再有两分钟。”程砚洲翻出调料粉,一面撒孜然一面撒辣椒,两个口味供媳妇儿选择。 这鱼肉多刺少,鱼肉鲜嫩清甜,是后勤部在海岸边养殖的鱼,暂时只够供给海员和营区内部。 “今年年中,部队举办了一次推荐大学入学的考试,我找了份考试的卷子做了下,平均分八十五分往上。”程砚洲给烤鱼翻个身,说道。 顾莞宁托腮盯着鱼,“八十五分可以通过吗?” “可以。”程砚洲笑了笑,“我打听过,这次一共推荐了八个人,最高分还不到七十。” 顾莞宁惊讶完夸奖他:“那你考得很好!” 程砚洲谦虚,“都是顾老师教得好。” 顾莞宁清清嗓子,拍他的肩膀,“不错,知道尊师重道。” 她扬着小脸,脸上的表情得意又骄傲,看得程砚洲忍不住凑过去偷亲她的嘴角。 偷袭得逞。 顾莞宁紧张地环视四周,万一被人看到要遭笑话的! 幸好这里没别人,她挪动着离远了些,怒瞪程砚洲。 不是叫你这么尊师重道的! 鱼烤好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只剩一串鱼骨头,回到宿舍程砚洲又煮了两大碗米线,剩下的肉包子煎成金黄酥脆,掰成两半分着吃了。 二老在外面吃完才回家,喝口水又去楼下唠嗑,直到九点多才又回来。 十一月底,顾则慎和谢沛玲脱身回到阳市,顾则启和徐雅茹则收拾收拾去了京市。 徐敬方和徐雅茹兄妹多年不见,顾则启和爱人商量过后决定过完年再回阳市。 徐敬方老早就给妹妹平反以后的生活做了安排,在自家后面的巷子买下处房子,里面家具齐全,拎包就能入住。 这处房子跟徐斯南找的那处就在前后巷,三家离得相当近。 冬至前,在外四处出任务的顾鹤庭终于回了阳市营区,然后就被告知自家平反了! 据亲爸在电话里说,二哥一蹦三尺高,冲到小卖铺买了两斤肉回来,让他给做成红烧肉,当天晚上就带去了农场宿舍,还在那边儿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深夜才回来。 也幸亏宿舍的床都有衣服挡着,他那么大个子人在宿舍里一天都没被值班的小战士发现。 之后他就隔三差五去看爸妈和爷爷,原本说要去连市看顾莞宁,结果彻底放一边儿了。 转年就是77年,元旦前一天谢明望拉上大外甥终于来了连市。 说起来顾鹤庭是真的快一年没见过顾莞宁了。 谢明望还好,去京市汇报工作经常能见到女儿。 下半年开始京市军区和阳市军区中高层军官频繁互调,两军区间的来往交流日益增多,已经预备年后举行联合演习。 元旦当晚做了一桌好菜。 开饭前顾鹤庭坚定自己不会碰鱼,结果开饭后他自己一个人就炫了半条。 属于是真香。 可能吃鱼没吃够,他拢共在连市待了三天,每天平均吃两条鱼。 ** 今年原本说要去海市,结果大姨一直惦记着她老父亲和两个兄弟,打声招呼就带着一家子奔着阳市来了。 那会儿顾莞宁还在连市,顾鹤庭一个人去车站接人。多年不见他也不确定大姑大姑父和弟弟妹妹是不是变了样子,举了个大纸板在站台前,没想到车都空了也没见着人。 原来是那一家四口根本没看,下了车带着行李就挪到了出站口。还是后来一直在出站口等不到人,顾怡文琢磨着可能两头错过了,派两个孩子折回去找人。 兄弟姐妹三人很是花了些功夫相认,这才结伴往出走。 顾鹤庭跟着姐弟俩一路走,然后就见到了比人还高的一堆行李。 顾鹤庭:“……” “大姑你这是把家搬来了吧?” 顾怡文抬手拍他,“东西是多了点。你年轻大小伙子别看到点活儿就吱哇乱叫,赶紧搬!” ** 接到人,顾鹤庭直接带去了表姐谢晓晨家。 反正他们自个的宿舍实在腾不出来了,更别说过几天京市还得来人,都说好了一股脑儿都住江家的院子。 腊月二十六,谢仲康和三儿子三儿媳和孙子重孙子来了阳市。 上年年初他就一直念叨着要来,后来恰逢女儿谢沛玲被平反他得亲自盯着,小孙女又去了京市,他这才安生下来。 再后来亲闺女回娘家,谢仲康那可惦记了,硬是留了俩月才把人放回去。 这不一听说今年都打算在阳市过年,他立马联系另一个孙女谢晓晨,定下了自己的房间。 顾莞宁和程砚洲带着爹娘则是腊月二十八才回到阳市。 江家一大家子也要过团圆年,大年夜当天,顾家和谢家两大家子人全部转移到城里买的那处房子里。 包括顾盛清和顾则慎谢沛玲两口子,都跟农场请了假,过完年再回去继续工作。 除了在京市的顾则启和徐雅茹,冯秀芝和程长河这算一气把亲家家里的人都认全了。 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人多,菜多,肉多,吃着饭说着话,不知不觉一宿就过去了。 年后初五,程砚洲就得回连市安排工作,谢三伯、谢明望和顾鹤庭也都一样。 顾盛清和二儿子儿媳多待了一天,初七也回了农场。 很快就只剩了谢仲康和顾大姨一家。 周瑞珠和周瑞华姐弟向学校请了两个月的假倒是不着急。 而顾怡文直接把工作辞了,属于是单位领导不让她请假她就把单位开了的情况。周孟琼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本来就在坐冷板凳,一下想请两个月的假很难。恰逢京市的母校给他发来了邀请,夫妻俩一商量就决定回京市看看。 把亲爹送回农场后,顾怡文和周孟琼就去了京市。 姐弟俩就跟顾鹤庭比较熟,但是顾鹤庭得忙训练忙工作哪一直顾得上她俩? 正好谢仲康也无所事事,于是三人一合计,就搭部队的车去连市找顾莞宁。 顾莞宁倒是不闲,单每个月翻译新出版的期刊就要占去三分之二的时间,但是她瑞珠姐和瑞华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加上旁边还有个老头咋呼闹腾,她就是不睡觉也得带他们玩好了。 吃鱼,赶海,去海岛野餐,去山上寻宝…… 疯玩了小半个月,在京市的顾大姨来电话,说她们两口子打算留在京市。周孟琼进了母校的实验室,待遇比起海市那就是一个天。 顾怡文的工作也好办,她找以前朋友的关系买工作进厂当了会计,坐办公室的工作,每天就喝喝茶。 疯玩儿的姐弟俩当场懵逼。 不是,来一趟阳市探亲,怎么回去就剩她们俩了? 姐弟俩赶紧收拾东西奔去京市找爸妈。 谢仲康算是彻底黏上小孙女和孙女婿了,住下就不走,年中换防跟着回了阳市,然后叫人搬了张床进谢明望和顾鹤庭的宿舍。 他每天除了吃饭溜达,连棋友也不找了,就是监视顾莞宁锻炼。 七月份,顾盛清和顾则启再次接到先前工作学校的返聘邀请。 平反后顾盛清就被介绍给了研究所,严所长大喜,又多了一个劳力!赶紧把之前积攒的论文都给搬过去了。 顾盛清和顾则启白天工作,夜里在台灯下看论文,身心都得到了升华。 接到返聘邀请时,顾盛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年纪大力不从心,回去也没什么用。 顾则启也拒绝了。 但是老爷子心里头门清儿,大儿子这是被打怕了,他未尝不想继续自己理想中的事业,但一来今时不同往日,二来他脱离那个环境许多年…… 知识和技术日新月异,顾则启虽向往,可也怕自己给组织添麻烦。 八月份,部队新一批推荐大学入学的军官正式启程去京市。 与此同时,内部已有风声传出要恢复高考。 京市的风向变换得更加迅速。 徐斯南在电话中已经十分肯定今年就要恢复高考。 这么大消息,冯秀芝赶紧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原本说今年回南河县的,但是顾莞宁要参加高考,冯秀芝心想这么大事自己必须得在啊。 大队长程长顺接到消息顿时狂喜,回头立马就把几个老知青叫到跟前阴晦地透露出去。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前进大队的人知道了,很快整个县城都有了风声。 程家老四程砚波也决定参加高考。 他工作的矿场收益一年不如一年,矿总有开完的一天,到时候他的去处可不一定比现在好。 赵红英和柴瑞云也决定参加高考,前者决定报北江省内的大学,后者和爱人决定能去京市就去京市,不然就回老家。 赵红英实在放不下队小,当初这学校建好,后面发展她耗了不少心血,一旦她离开有多少学生愿意留下,有多少老师愿意留下都是个未知数。 为此家里人和赵红英大闹一场。 但赵红英心意已决,而且决定留下的当时就和一名老知青打了结婚申请。 ** 阳市。 恢复高考登报。 部队临时决定将下半年的推荐考试挪到和高考同一时间,并额外增加几门选考科目,必考科目难度也会大幅度增加。 程砚洲和顾鹤庭挑灯夜读,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 家里三个考生,南河县还一个,冯秀芝和程长河日日担心得夜不能寐,饭菜全她俩包,各种菜式换着来,还生怕考生们吃不好。 顾莞宁就比较轻松,还有时间辅导小明月的功课,去研究所参加论文交流会,该吃吃该喝喝该锻炼锻炼。 高考前两天,谢明望谢仲康和冯秀芝程长河就跟顾莞宁一起进城。 考试当天,四个家长准备齐全等在考场外,顾莞宁一出来就被带到车上回家吃饭,休息后再来考场。 部队里的推荐考试也如期举行。 程砚洲和顾鹤庭就只能自己骑车去江家吃饭。 三天的考试结束,顾莞宁在电话中和四弟程长波对了下答案,估算对方总分在二百五十分左右。 这还是先前,顾莞宁辅导程砚洲和顾鹤庭的时候整理出来一本重要知识点和例题册子,复印了几份冯秀芝寄回去给他和知青参考用。 顾莞宁不是很清楚这个分数能选择什么大学,她建议程砚波看好哪所大学,最好找到学校的联系电话询问一下。 她自己的估分在三百六十分左右,加上外语应该能上四百分。 分数公布前,十月份恢复高考时接受返聘回母校执教的大伯顾则启就打来电话,直接开门见山,问顾莞宁要不要去他们学校。 紧接着顾莞宁报名的部队高中校长找过来,说已经有多所大学询问考生顾莞宁的意向学校。 那这意思应该是考得不错了。 顾莞宁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上辈子高考出分后打电话来的学校更多呢。 于是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开始研究报哪所学校。 顾盛清的母校是京大,顾则启的母校是航大,顾则慎的母校是清大,顾鹤阳的母校是医大,谢明望和顾怡舞的母校是清大,而徐斯南的母校是理工大学。 除了不在的大哥顾鹤阳,所有人各执一词,都想让顾莞宁报他们的学校。 谢仲康听得烦,他觉得哪个大学都好,干脆就让抓阄。 顾莞宁抓到了大伯的母校。 年前,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到手。 程砚洲和顾鹤庭也上了这一批次的部队推荐名单。 南河县那边,程砚波托大也试着报了京市一所师范大学,拿到通知书时手都是抖的。 知青点,因为有顾莞宁友情提供的知识点册子,有近半数的知青都考上了大学。 整个大队都弥漫着喜悦的气氛。 年后初八,赖在农场不肯动的顾盛清和顾则慎谢沛玲夫妻,终于同顾莞宁坐上了去京市的火车。 一同动身的还有谢仲康和冯秀芝程长河。 火车咔嚓咔嚓启动,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 顾莞宁和程砚洲对面下棋,苦着脸:“听说开学就要军训。” 程砚洲安慰她:“我们也是,每学期开学都要军训。” 顾莞宁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我们不一样,普通大学只有大一新生才需要军训。” 顾鹤庭在一边说风凉话,“那不一定,听大伯说航大的新校长打算效仿我们学校,秋季学期全校军训。” 顾莞宁震惊,这是什么狠人?她现在重新择校还来得及吗? 谢仲康从隔壁房间溜达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哈哈笑道:“要我找人联系你们校长带学生去营里训练吗?” 顾莞宁:“……” 咱们这两年的爷孙情不值一提是吧? 顾鹤庭:“我觉得可以。” 顾莞宁朝他丢了一个棋子、一个棉枕、一件棉袄、一只鞋、一个脸(盆)…… 脸盆没丢出去,被程砚洲拦下。 火车轰轰往前开,今天依旧是讨厌二哥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下面有番外 预计是【谢明望重生】以及【读心术】和【平行世界番外】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 【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