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桃正好远远看见雪鹰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顺手把一只小燕子放回燕子窝,又把被家里小柿子追上树的狸奴拎下来给赵娘子家的华嫦。
这样好的身手,花满桃看着看着,便羡慕得目光迷离。
狄雅怀叹了口气:“我爹身边的护卫统领,身手估计还比不上人家雪鹰一小半,一个月的俸禄就得五十贯,堪比三四品官员了,另外还得有禄俸和衣料等,林林总总加起来,耗银得两百贯,逢年过节,或者特定时候的赏赐,也不比这俸禄低。”
“这般算,想养一个雪鹰这样的高手起码也要一个月五百贯吧?啧,反正咱们养不起,我爹那个地位的,或许才敢稍微想上一想。当然,他自己的俸禄也远远不足,不过我娘嫁妆多,我娘要是愿意帮他养,到还养得起。”
雪鹰:“……”
她耳力好,听了两句就忍不住算自己的俸禄。
她一个月俸禄三贯,不过都没用,吃自家小娘子的,喝自家小娘子的,用钱也是用小娘子的,有没有这三贯都无所谓。
雪鹰以前是个喜欢钱的人。
她现在是真不爱钱了,她就是喜欢为顾湘干活,什么活都愿意做,并不只是因为帮顾湘做事,她能得到的那些人世间很难求得的好处。
雪鹰带着一点复杂的心情悠然而去。
花满桃遗憾了一小会儿,低头就看见赵娘子家的华裳抱着狸奴蹭蹭两下,从假山上跃过去,唰一下没了踪影。
他愣了片刻:“……其实将就将就,雇个别的小丫头回去也成。”
赵娘子家的这闺女现在有大名了,叫华嫦,和她娘不大一样,读书写诗也就一般喜欢,习武却是十二般喜欢。
赵娘子对此还挺得意的,别看她自己爱读书,却总想让女儿长得再肆意些。
读书是很好很好的。这么多年,她腹中书香,支撑着她在艰难中前行,可读了太多的书,也让她有时候总有些苦闷。
若不是读了这么多书,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或许她那最难的几年,就能过得稍稍轻松些许。
“呼。”
赵娘子也瞧见她闺女拎着只狸奴上蹿下跳,嘴角抽了下,赶紧使劲宽慰自己。
闺女武功学得好,前头那些土匪过来时,小妮子还带着她的小弓箭跑村口去射了几箭,虽然没杀成敌人,可射中一匹马的屁股。
赵娘子也不知华裳是怎么从正面射中马屁股的。
反正小娘子说了,这匹马就是华裳的缴获,治好了伤,便是她的财产,以后还能给她当嫁妆。
那是匹小马,听小娘子说,那匹马还是顶尖的好马,寿命长,养得好说不得能有四十年,如今还没成年,养几年等华裳成亲时,正好当用。
这事可把华裳给美坏了。
萧灵韵把身前看过的账本推了推,活动了下肩胛骨,看了看老搭档的表情,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登时就乐了:“你到是得意,华裳也得了好,可咱们村的小孩子们却是全中了邪,一个个地鼓噪起来,非要拿上自己的弓箭去打土匪。”
“从前日开始,一直闹到现在,你听听,外头还鸡飞狗跳的,基本上好些人家都在打孩子。”
赵素素:“……”
因为华裳做的这事,顾湘这一奖励,村里的小娃娃们羡慕得不行,到底都是孩子,他们哪里懂什么危险不危险,你都不知道这些娃子们能做出多离谱的事。
华裳这匹雪白的小马一亮相,村里就这么掀起一股打土匪的风气,一提起土匪,小娃子们是个个双眼放光。
赵素素:“……不能怪我们家华裳,乡亲们也是……不大靠谱。”
并不只是小孩子心眼活泛起来,一干村民,就连老族长这么一大把年纪,心里都有些发痒痒,听说在家动了心思,说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也想上去杀敌建功!
他老人家书读得不坏,虽没敢谋划着考科举,但在村中却是出了名的学问人,如今说出来的话也颇有水平。
这么有水平的话,差点没把儿孙给吓死。
顾湘都惊得脸色发白,连忙说一切缴获要归公,之后按功劳分配战利品,后勤人员的功劳一样大,老族长是定海神针,坐在村里调度指挥,村民们都安安稳稳不出事,就是天大的功劳了。
老族长这才安生下来。
顾家上下面对这样的情况,那也是一点法子都无。
如今这马比后世的车可稀罕多了,怎么也得是百万以上的豪车级别,顾庄最大的大户刘家,也不过养了两匹马而已。村里的乡亲们怎么可能不心动?
昨天晚上顾湘回家,她爹娘还拐弯抹角地问,是不是打死土匪缴获了东西,都归自己所有。
顾湘:“……”
不光如此,华裳缴获马匹的事,都传扬到外村去,其热度堪比顾湘在大集上给出去的那两个一百贯。
赵素素和萧灵韵嘀嘀咕咕地谈论这些事,顾湘带着秋丽她们,推车宵夜,搬着账册的箱子进门,略微听见了一点,脚步顿了顿,无奈道:“我们要总结经验教训,这一次能克敌制胜,一来占了天时地利,二在出其不意,可我觉得危险恐怕还没有真正结束,咱们的人要警惕,万一再来一次,千万别真有乡亲们去学华裳这小丫头。”
萧灵韵吐出口气道:“可不要有下一次,总在我们地盘上打仗,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正说话,外面隐隐传来哭嚎声,叫骂声。
书房里顿时寂然一片。
“是那几家……”
赵素素神色微冷。
秋丽翻了个白眼:“现在哭喊有什么用,跟那些土匪勾勾连连,通风报信,难道不该死?”
顾湘沉默。
这一回查出村里出了叛逆,刚一查到,她还没有将其送官法办,人便死了。
此次土匪来袭,村里死了四个人,都是和土匪有勾连的叛徒。
第七百五十九章 琐细
因着大胡子冲动的性子,诈了他一次,就诈出好些讯息。
顾庄是顾湘自己的地盘,只要想查,就绝没有查不出的道理。
不过半日,老狗就把那份嫌疑名单递交上来。
这几个村民又没受过专业训练,哪里抵挡得了老狗和陈旭的讯问,很快就把各自的底细泄露了一干二净。
老狗拿着他们的口供,连叹了好几声:“都是傻子啊!”
五十两银子多么?是不少!
可他们都清楚,自家小娘子如今贵为公主,也清楚她的性格——难道在如今这样的顾庄,认认真真靠自己的双手,就当真挣不了这五十两不成?
村里好些人,光凭土地粉红,一年都能拿个三四十两。
顾湘知道那几个人。
黄梦琴,孙三伢,李长寿,还有顾右。
其他人也还罢了,这个顾右,顾湘得了消息时,心里真动摇了一瞬。
按照辈分,顾老实还要叫顾右一声叔叔,他也是族中老人,多年来在族里颇有威信,不能同老族长比,可比起其他族老来,到也没差太多。
顾湘是想杀鸡儆猴,但她其实并不是那种特别正气凛然的,她佩服那些真正正直无私的人,可她不是。
对于顾右,似乎多抓他一个,少抓他一个,其实并无所谓。
这几个人都只是普通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这回是受不住诱惑,一念之差做错了事。
他们是第一次犯错,心里恐怕都没想到,最后事情会闹到如今这地步。
顾湘也不是没想过给他们一点教训就是。
可思来想去,顾湘仍是决定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先看押起来,待县衙腾出手再论罪。
或许这些人并非故意要害顾庄,他们泄露出去的消息,其实也并不算多么致命,都是些细枝末节而已。
可万一出了差错又如何?
整个顾庄就都有可能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外头的哭声一阵接一阵,断断续续,似乎也压抑着,不敢高声。
除了顾右,其他人都死得干净。
老族长说,这三个都是病死的,顾湘也就按病死的对待,唯独顾右,活得虽说不大好,到底还活着,如今被关在祠堂里头,由村里人看管,事情一结束,他总归还是得死。
勾结土匪,以土匪论处,或许连秋后问斩都等不到,而是斩立决。
连着三场秋雨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村里却不见分毫寒气,乡亲们的心里仿佛烧了好几把火。
王富贵如今已经到顾记农场工作了,因着要下地做活,每日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裤,可身上半点也不觉得冷。
昨下了一晚上雨,早晨却是艳阳高照,王富贵拿着自己的碗盆,带着爹娘一处往顾记的员工食堂去,路上正撞见那几家的亲人们在哭,登时愣了下。
旁边两个村民叹了声,也算是多少带了点告诫的心思,就把这几家里出了叛徒的事讲了讲。
“人虽死,可村里人都要唾骂,谁还敢跟他们家打交道?怕是以后在村里的日子要艰难得很。”
老族长是说,已查明了那些事都是这几个瞒着家里人做的,他们家人并不知情,可哪里又真能分得那么清楚。
也许多年以后,小一辈的孩子们起来,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乡亲们消弭掉成见,可现在……就算大家不当面说什么,他们自己也一样抬不起头。
王富贵瞠目结舌:“怎么会?”
他都觉得现在的日子像一步登了天,怎么顾庄还有人要当叛徒?
今天员工食堂里没上新菜,做的是酱猪蹄和清炖排骨,素菜是拌菜,菘菜,葵菜一类焯水,再拿一点点的芝麻酱,一点点的香油和盐调味,用的调料很少,不过就这样简单得拌一拌,配上酱猪蹄和排骨,还是让王富贵一家人连吃了两盆子米饭,再加上十个炊饼。
米饭和炊饼都是一个积分,便能一口气吃得饱足。
“我这大半辈子,直到今天才真知道饱……竟是这样的舒坦,这样的好滋味。”
王富贵他爹娘没忍住,抹起眼泪来,一边哭,一边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已经发现了,整个食堂里就他们和那几个新员工吃饭吃得多,其他乡亲们,大部分都是两个人分吃三个炊饼,或是一人一大碗米饭也便足够。
王富贵讪讪地看着光洁如新的饭盆,面上有些羞涩。
周围好些小娃子探头探脑地看,大人们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老杜还大笑:“能吃好啊,能吃是福气,不过,要是过上十天半个月,小子,你还这么能吃,那才是真英雄。”
周围好些乡亲哄笑出声。
这笑声一点都不刺耳,带着些和气和善意,王富贵红着脸听左右乡亲们打趣他。
“想当初,我一个人就能干掉一盆饭,可比富贵哥能吃。”
“我还能一口气吃七个炊饼呢。”
众人大笑起来。
当初这村食堂里刚刚开始敞开了提供主食时,乡亲们都生怕自己少吃一口,每天都早早地过来排队,拼命胡吃海塞。
当时秋丽她们还有些担忧,怕食堂的粮食供应不上,顾湘却笑了半晌摇头道:“放心,管够的,乡亲们这般吃,持续不了多久。”
果然,连半个月都不到,食堂里要准备的主食就直线下降,一开始食堂那边还把握不太好,总弄得富余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