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菲被这个眼神刺得双腿发软,咬着唇,跌坐在地毯上。
周围的佣人注意到这一幕后,眼神都在两个女孩儿之间悄悄流转。
毕竟以旁观者的看来,这一幕,就好像——一个高贵的公主,证据确凿的将偷穿她衣服的女仆抓到了。
注意到佣人们的眼神,刘惜兰的瞳孔一缩,手里的昂贵首饰盒跌落在地上,发出巨响,珠宝散落一地,她却仿若未闻。
她缓缓抬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眼神看向楼上的温茜。
这就是她从小捧在手心,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养大的女孩儿吗?
她怎么能这么看菲菲,明明她才是……假的啊,可她根本不知道,所以就这么理所当然的用那种眼神看这家真正的女儿。
她的养女,用看劣质品的眼神看她的亲生女儿……那她这个母亲算什么呢?
这已经不是刘惜兰第一次后悔当初隐瞒真相的决定了。
盒子摔落的巨响让两个女孩儿同时朝声源看过去,只不过看清一个刘惜兰后,露出的是依赖眼神,而另一个,是更深、更不加掩饰的讽刺。
亲生女儿眼底的依恋和养女眼底的冷漠讽刺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这让刘惜兰心中不受控制的想到一个词。
——白眼狼。
刘惜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温茜什么也不知道才会这样”来说服自己,将那个她不应该,也不能用来形容女儿的词语忘记。
可好不容易克制下那种懊悔的眼神,却在对上那双居高临下、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冷漠黑瞳的瞬间,崩溃。
她知不知道这个家到底为了她付出了什么?!
她真的后悔了,一开始就应该告诉她真相的,而不是隐瞒到今天,为了守护温茜脆弱、年幼的心灵,导致现在整个温家都因此被架在火上烤一般难受。
首当其冲的还是温菲,温家最亏欠的亲女儿。
理智上,刘惜兰明白,温茜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排挤菲菲,排挤她的亲女儿。
可情感上,她真的忍不住开始怀疑,曾经那个乖巧的、甜软的,让全家人不忍心告诉她真相的小公主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就因为一条裙子,她享受了温家十几年的宠爱,一条裙子让给真正的温家女儿怎么了。
当初她们一定是做下了错误的决定。
所以,温茜才会总是这样自私、霸道,分毫不肯想让的伤害大家。
她就这样冷漠的看着她的姐姐,这样冷漠的看她的妈妈。
十几年的母女情分不是假的,可现在,女孩儿冷漠无情的双眼还是让刘惜兰感觉到一阵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知道,两个女儿之间的这种纷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并且随着她们的年龄长大,愈演愈烈。
想到从前的每一次争执的玉石俱焚的结果,又想到今晚晚宴的重要性,刘惜兰忍耐着,语气疲惫、带着一丝恳求的抬起头看向楼上的温茜。
“茜茜,这次的宴会很重要,算妈妈求你,就一次,你就让姐姐这一次……”
可她的话,在对上女孩儿丝毫没有动容的眼神后,心也渐渐寒冷了,剩下的话语堵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条裙子的结局。
温菲碰过了,她就不会要了,可她绝对不会允许温菲穿上这条裙子的,它的归宿,要么就是被泼果汁,要么就是变成碎布。
刘惜兰一边在心里准备找人加急订新裙子,一边心累的闭上眼。
可闭上之前,眼底的失望至极,懊悔至极还是叫温茜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仅温茜看清楚了,跌坐在地毯上的温菲也看见了,然后,她转过头来,背着所有人对着温茜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样刻意的、拙劣的另一面,只让温茜看见。
温茜的浑身紧绷,唇角抿得泛白,刺痛的心脏,熟练的泛起一阵阵恶心,几欲呕吐。
她第一次看见温菲露出这种两面人的表情时,是温菲来温家的第一天。
那时的温茜,自然是不接受家里莫名其妙领养一个女儿的,换做任何人也不愿意接受吧。
更何况,她还发现这个领养的女儿并不是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的简单。
可她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后。
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至极的表情看着她。
爸爸、妈妈、哥哥……甚至从小一起长大的顾英彦,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那时的温茜,只是一点点难过,还没有失望。
直到几次之后,大家不仅没有相信她的话,甚至开始怀疑她为了排挤温菲而撒谎。
一开始是温柔的安慰她,告诉她,她永远是这个家的小公主。
后来是严厉的警告。
最后所有人彻底失去耐心,失望的看着温茜,仿佛在怀疑,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像此刻,楼下的刘惜兰,露出一副她看不懂,却感觉很窒息的懊悔眼神。
曾经疼爱她的爸爸、哥哥,现在看她的眼神也没有比这个眼神好多少。
太多的无力和麻木之后,温茜心里只剩下疑惑,为什么会这样呢?
温茜始终不明白,直到今天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感觉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找不到规律。
有儿有女的家庭,为什么会领养一个和女儿一样大的女孩儿,然后……为什么,所有人都变得无条件偏心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温菲来到温家之前,温茜作为温家唯一的女孩儿,理所当然的受宠爱,可以说众星捧月也不为过,可她并不骄纵,也没有被宠坏。
后来,温家收养了温菲,温茜虽然不高兴,但发现这个女孩儿表里不一之前,她并没有排斥她的。
温家人大概已经忘了,温菲刚来的时候,温茜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气鼓鼓的将新裙子和温菲分享了的。
可家人逐渐对温茜失望透顶,自然更想不起来了。
而温茜,早已经放弃了解释这件事。
可她永远会厌恶这个欺骗她家人的人,永远也不会接受温菲的。
想到这里,眼底的厌恶没有收住,又惹得刘惜兰终于忍无可忍,尖叫了一声温茜的名字。
而这声尖叫,仿佛又在提醒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温茜收回眼神,在楼下看不见的视角里,扶梯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却不肯泄露出一丝难过与退让。
她转过身去,快步走向房间,却在半路上,倔强的泪水还是没有忍住。
-
两个小时后。
温茜冷着脸下楼,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被摔坏的首饰盒,漂亮的粉珍珠项链随意的耷拉在盒子裂缝。
——像没人珍视的垃圾一样。
温茜的心口一窒。
这是……她十岁生日的时候,刘惜兰亲手送给她的礼物。
不是说,等她成年的时候,妈妈再亲手为你戴上吗?
所以她不仅忘了,刚才还准备用来配那条,从她这里拿给温菲的裙子是吗?
温茜自虐般的回忆起来,唇角讽刺的拉扯了一下,眼睫垂了下去。
她缓缓走过去,将珍珠项链拿起来。
“啪嗒。”
珍珠项链连带破碎的盒子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反正也没有人要了。
端着热粥从厨房过来的林姨正好看见这一幕,连忙放下粥碗,快步走过来,将珍珠项链捡起来:
“哎呀!乖乖小姐,这可不兴乱丢啊!”
林姨小心的拍拍珍珠项链上并不存在的灰,然后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才珍重的塞回温茜的手里,语重心长道。
“乖乖,这可是三十万!咱们赌气也别和钱过不去。”
林姨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意味深长的劝道:“实在不喜欢,咱们卖了换成零花钱。”
看吧,又来了,不仅温家人不对劲,有时候别人也会奇奇怪怪的。
温茜看了林姨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温菲来温家后,为数不多的,对她态度没什么变化的人之一了,所以她任由林姨将珍珠项链挂在手里,任由林姨抱了下她的肩膀,然后仿佛想通了一般的抬眼,笑了一下。
“林姨,有剪刀吗?”
女孩儿的脸上表情依然很淡,不过看起来眉头也松开了,天生上扬的唇角恢复了弧度。
林姨便以为终于哄好这小祖宗了,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一边将剪刀递给她,一边走向餐桌准备将粥给温茜拿过来。
结果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刺啦”声。
林姨脸色一变,回过头,只见女孩儿正倔强的抿紧双唇,神色淡漠的站在是礼服架前,手里拿着剪刀。
面前的礼服裙从胸前一路被剪了道口子到腰间,彻底不能穿了。
尽管太太已经带着另一个小姐去买新裙子了,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看见这条耀武扬威的烂裙子,一场可以预见的家庭风波又要起了。
偏偏,这是所有人都可以预料的。
这个倔强的女孩儿,她会不知道吗。
她就是故意的啊……
林姨张了张嘴,想劝说的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转过头去,怜悯的看着碗里的热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唉。
温茜目光愣愣的盯着这条,温菲很喜欢的裙子,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这句话对于她和温菲来说也很适用。
她知道,温菲喜欢抢她的东西是真的,但是刚开看她摸着这条裙子的眼神,温茜就知道,她对这条裙子的喜欢也是真的。
耀武扬威的留在客厅,不就是“忍辱负责”,想让她破坏,然后受到全家人的谴责吗?
但,那有如何,只要温菲喜欢,她就不乐意她得到。
林姨走过来小心的拿过她手里的剪刀,然后被叹着气塞了碗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