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肢的位置是到哪里?
甘灯闭着眼睛,手死死按着膝盖,阻止她把裤腿再往上推。宫理却干脆直接伸手,隔着裤腿去按压他大腿——
甘灯猛地睁开眼,像是愤怒像是难堪:“宫理!”
宫理捏到了,之前他绑着束带的大腿处,现在明显能摸到假肢与皮肤的接缝。他之前的腿虽然僵硬但好歹是自己的,适应假肢走路肯定还要更多的时间……怪不得他上次在坐轮椅。
他手抓住了宫理的手腕,要把她按在他大腿上的手拽起来,但宫理使上劲儿他不可能拽得动,他因为薄怒,苍白得跟白瓷假肢一样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血色:“你到底是想在干什么?把手拿开——”
“怎么?想告我骚扰吗?”宫理松开了手,却握住了他手臂:“不知道哪个部门能受理委员长骚扰另一位委员长。”
甘灯喉结滑动,不说话了。
宫理看着他瘦到嶙峋的手臂,道:“你要是活不过几年可不行,收容部的活我可不想干。”
甘灯挣脱开她握着他胳膊的手,道:“……我命比你想得硬。”
宫理哼了一声笑起来:“你最好。否则我可能会想办法也给上传意识弄成仿生人,让你在委员长的位置上打工一百年。”
甘灯忍不住笑了。他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但他手只是伸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像是在无法前进一分。甘灯有点恐惧碰到她,他怕那些灼烧过他骨头的回忆,会随着触碰涌入身体。
但宫理不理解,她斜眼看向他的手,摇头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在说“你还是这么会装欲拒还迎啊”。
甘灯想解释,宫理却抓住他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我活了之后,你还没确认过吧。捏一下试试,真的活人。”
是,她皮肤有弹性,表情鲜活,在他冰凉的掌心下温暖得惊人。
甘灯盯着她,忽然意识到,哪怕是宫理跟他没有更深的亲密关系,她只是出现在他视野里,生活周围,他都觉得像是死水里跳进一条摇头摆尾的活鱼,把他灰暗无色的一切都给搅活了。
或许就该如此,他体会过最热烈最疯狂的自我焚烧般的爱恋,就应该放过她,留下一点余烬缓慢燃烧,长久回味。否则他们的纠缠不会有好结果的……
否则他们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如果是以后每一次无聊的委员长议事,都有她列席,投上反对他的一票或者开口嘲讽其他人;要是因为收容部的事情意见相左,她会冲过来骂他,会对他砸文件……
那该多有意思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屏息了几个月,终于能呼吸。只是这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的时候,他听到自己有些气息不稳,眼前似乎也有点氤氲。
宫理在他对面,怔怔的看着他的表情。
甘灯感觉到自己咧开了嘴,眼角湿润,很丢人,但他不想阻止。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呼吸,哽咽中笑出了声,在宫理发愣的时候,用力捏了她脸颊一下。
宫理仰头看着沙发上瘫软着的甘灯,他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笑得直咳嗽,脸上却有点看不太清楚的泪,他因为咳嗽脸上都泛红起来。
现在的甘灯,是个活人。跟之前面无表情和她谈判的家伙判若两人。
他还是主动松开了手,手按在眉骨上,遮住了眼里闪动的水光,笑道:“欢迎回来。”
第391章 正文完(上) 林恩没有别的反应,只是……
……
宫理随便拽住了一个干员, 借了双拖鞋,才避免光着脚走去医务室。
宫理拉开医务室隔间的纱帘时,平树正背对着她坐在凳子上, 将绒衫套在赤|裸的上身, 他脑袋卡在了高领里,正挣扎着。宫理走过去帮忙拽了拽衣服下摆,平树头发因为静电翘起来, 惊讶地转过脸来:“我还想问你去哪里了。”
宫理捋了一下他头发:“没查出来有什么问题吧?”
平树站起身来:“稍微有点辐射影响,但吃一段时间药就会好。他们说你去开会了,什么会?”
宫理打了个哈欠:“委员长的议事会。”
她往外走, 拽住了平树的手指,平树忍不住看向医务室里其他的医疗干员。毕竟他俩确认关系是在原爆点内,平树还是没想过会在方体里跟她手牵手……
平树跟她肩并肩走着, 紧紧拽着她手指:“那些委员长说什么了?你这么大的功劳, 总不至于还要对你指手画脚吧。”
宫理:“我饿了哎。你饿吗?”
平树果然容易被岔开话题, 或者说她一喊饿, 平树肯定最关心的是她吃饭的问题:“乘积内部有食堂, 也可以订餐让机器人送到房间, 冈岘跟我说已经安排好了住所。”
宫理想了想:“送回去吃吧。”
路上,有不少人惊愕地看着宫理, 也有人向她低头致意。其中不少人朝宫理和他相牵的手投来目光,平树感觉到凭恕想控制身体,他甚至想把俩人牵着的手晃荡起来,甚至向每个路过的人举起——
平树理智死死压住要飘了的凭恕。
路过回廊的时候, 能看到窗外的沙漠与原爆点结界,平树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眼:“我忽然有点不适应身边这么多人。”
宫理也看过去,其实她也有点怀念, 在绝对无人的废墟里行车的感觉,道:“等再冷一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往西边开车去旅行一下。我听说那边有很多特别壮观的天灾。”
平树转过脸来看她,眼里闪过惊喜:“真的?那还要再改装一下房车,规划好路线——”
他俩的住所是分开的,两间紧邻的套房,平树在光脑上点过餐之后,机器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宫理打开房门,看了屋里一眼:“有餐桌的,来我这边一起吃吧。”
小机器人似乎还在内部加热着饭菜,宫理甚至听到滋啦啦的油爆声响,她正要关门的时候,看到几个后勤部的干员走过来,连忙对她道:“大人,房间是不是有些太小了,是否需要给您换一间。”
平树有些惊讶这些人的态度。
宫理:“不用。”
她合上门之后,平树有点疑惑地正将饭菜从机器人的大嘴中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宫理深深嗅了一口:“饿死了,我就早上吃了两个三明治,一直什么都没吃。”
她落座之后,把烤鱼和豇豆夹在饭碗里,吃了一口,忽然道:“啊,对,刚刚开会的结果是,我是委员长了。”
平树差点被呛到:“什么?”
他本来以为宫理会跟方体决裂跑走,他也做好随时跟她走准备,哪怕是自己体内留着ROOM的能力,也到时候要想办法跟她跑路——
平树忽然想起花岗岩之前跟她的拥抱,反应过来:“你接任了花岗岩的位置!”
宫理点了点头。
平树捏着筷子的手放在脸边,替她斟酌起来:“啊……确实是,她是特殊的委员长,之前就听说过,不单单是委员会没有资格撤销她的职务,甚至在特殊时候,她还有一票否决权。不过听说花岗岩就只有早年用过一两次。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宫理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以当这份工作不存在啊。想跑出去就跑出去了,随便玩。你既然是委员长,谁也不能向你指派任务,对你指手画脚了。”平树托腮:“不过,我是不是还是要好好上班才行啊……”
“我觉得都行。”宫理跟他吃着吃着饭,感觉很多大事都消化成了两个人安排生活节奏的小事:“不过,我可能也要兼管收容部了。”
平树瞪大眼睛:“……那个甘灯,他肯让出手里的权力吗?”
宫理笑了一下:“以后再看吧。无所谓。要知道我也很擅长爆破上司、拆了家就跑。你要是在收容部也挺好,关于我们带出来的这些收容物的研究,你也可以参与,我更放心了。”
平树思索着,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鱼块,宫理以为他在想她和甘灯之间的事儿。
毕竟宫理之后还会跟甘灯打很多次照面,相较于别人,甘灯……确实有种不要脸到能正大光明当小三的气质。而且还是他上司。
虽然宫理知道,甘灯的事情已经过去。
平树会感觉到威胁或者是不喜欢他也正常。
却没想到平树考虑半天,有点窘迫地开口:“会不会有点像、呃、像是靠着跟你关系好才……”
“才在收容部升职加薪?”宫理闷笑起来:“那我可不想解释,你要不就认下,老老实实当个小白脸?毕竟解释也没用。”
平树想了想:“可是能跟你一起上班,也挺好的。”
宫理越想越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可不一定天天去上班。你也小心点,万一以后我总是不去方体,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他们说不定会让你来联络我,你要变成传话筒了。”
平树却摇摇头:“放心,就你什么事儿都不管的样子,估计也没几个人需要找到你。”
宫理笑起来:“也有好处的,我回头可以给你批假,咱们出去玩。毕竟我太缺司机了。”
……
乘积飞行器在沙漠边沿只停了24小时,宫理注意到之前驻扎的许多帐篷都已经不在了,看来是在原爆点修复成功后,大部队就离开了沙漠,准备投入下一场工作了,只有乘积飞行器和一部分干员,在等待着她。
宫理问过班主任,如果她一直不出来,乘积飞行器会等多久。
班主任说甘灯当时在委员会上决定要乘积飞行器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这里只留下一支机动及医疗小队继续等待。
“小队等多久呢?”
“三年。”班主任道:“听说是这么定的。然后就是最基础保障小队会在结界出入口继续等待,或者也派遣机器人进去搜寻。这时候就没再说等待的年限了。说不定是三十年呢。”
乘积飞行器接到宫理并停靠在沙漠边沿的这段时间,驻扎地也都收拾好回到了飞行器内部。外头巡逻的许多无人机也都归队。
听说方体使用了一件收容物,让原爆点结界上的出入口附近有大量迷惑人的海市蜃楼,其他国家难以接近。
原爆点结界毕竟还是在星球的另一端,方体派驻了一支驻扎保障小队和无人化设备,但终究不可能长期守在这里。不过卫星也会一直凝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如果其他国家或势力还想对结界做什么,方体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临走之前的无聊时间,宫理经常在沙漠边沿逛一逛,今天平树去再度接受身体检查,老萍恰好无事,跟她一起去沙漠里逛了逛。
在沙漠边缘,视野里最无法忽视的就是格罗尼雅。
只是这艘庞大的移动城市,已经像是搁浅后被人拆解的巨轮,侧面许多轨道、框架都已经被破坏,顶部收集灰烬的“玻璃瓶”都已经蒙尘。部分地方发生过剧烈的爆炸和断裂,露出内部一层层的结构,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教堂、厕所和晾晒着衣物的小广场。
听说大部分的格罗尼雅人都选择被其他国家接收,成为了新居民,但也有一小部分格罗尼雅人不愿意离开,正在用武器枪炮,在格罗尼雅已经无水无电的废墟中,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但西盟和北国都希望彻底研究这座移动城市的遗产,两方军队都已经进入搁浅的格罗尼雅,在相互交手时还会被格罗尼雅抵抗军偷袭。
她看到一串灰白色的烟雾飘起来,数艘西盟的无人机飞掠过去。
也不知道那个做面包很好吃的尤金,是加入了抵抗军,还是乘坐拥挤的飞船,站了十几个小时后已经抵达某个国家,正在四处找寻面包房的工作。
老萍戴着花纹头巾和墨镜,正在用吸管喝着碳酸饮料,她道:“对自己改变这么多人命运的事情很感慨?”
宫理:“还好。我一般不想这么多。”
老萍长裙下面穿着凉鞋,俩人沿着飞行器投下的蓝色影子的边沿走,宫理问:“你还挺喜欢格罗尼雅的日子吧。说实在的,我也待得挺爽的,但就是失忆了老怕被人害了。”
老萍:“Alpha在那儿搞Omega男人都不用花钱,当然爽了。而且我还能开个酒吧,收入还真不错,平树不是有一个人格也干这行吗?我都想回去当同行了——”
宫理笑起来。“你到底都干过什么,感觉好像什么当过修女,杀过老公孩子,还反过教派。”
老萍笑:“你真信啊?”
宫理也从她手里接过另一瓶饮料,热风吹拂过她的亚麻裤腿,她踩在一块戈壁滩的石头上,晃着脚:“好奇嘛。”
老萍:“其实我还当过中学女老师,干过网管,站过街也给人搓过澡——啧,我一说你就不信的样子。”
老萍扶了一下墨镜,跟她像两个时代相差几十年的名模似的,站在金色沙漠背景前拍封面照:“就那两个我不愿意提的字,就一切都不用说了。说出来不过是再多一个让人掉眼泪又露出怜悯的故事。”
她把饮料瓶吸的簌簌直响,笑起来:“但这种故事太多了,不值得说。重要的是,我四十五岁的时候知道什么叫X高|潮,之后就天天很爽啊。”
宫理骂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祝你□□。”
老萍脸上表现出几分促狭的笑意:“希望你的□□别建立在我们的某位朋友被榨干的基础上。啊我听说你要跟他一起买个大房子?”
“也不一定要多大。”宫理吸了吸汽水:“但不想租房子了,我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存起来。”
老萍:“挺好的。房子这种,一定要买好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