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身上疤也太多了。
除了脸上那一道,身上更是密布着新旧枪伤刀疤,最为明显的,是几道贯穿伤,胸口的伤口更像是刚脱痂没多久似的新鲜。
这几道伤疤每一个都是致命伤,但他是不死的,只有伤疤代表着他差点死了的伤。
他不是害羞,应该是不想露出这些疤痕。
而他脖颈上也挂着一条银色的十字架项链,看来他也是信徒。
宫理手指蹭过贯穿他胸膛的崭新伤疤,她完全没想到这伤疤有可能是自己留下的,想要表现出几分|身为“陛下”的关心与怀柔,轻声道:“疼吗?”
这话语在林恩听来,却完全是指责、复杂与嘲讽,他弯下腰去,低着头身体有些抖,后背脊骨突出的像笔山。
感觉胸口的伤疤和脸颊上的伤疤应该时间差不多,宫理握住他的脸,让他偏过脸来。她这会儿情绪越来越差,就是想摆弄摆弄这个看起来很横很野性的家伙,要看看他在她手上能有多听话。
他不喜欢这些疤被她看到吗?
宫理手指有点残忍的从他眉骨的伤疤往下抚去,落到他眼皮上时,他闭上了眼睛,深金色的长睫毛颤抖着,在这张被风沙与日光吹打的有些粗糙的脸上显得如此不般配。
宫理捏着他下颌,手指从他眼球上抚过的时候,能感受他的眼睛就在眼皮下不安的转动着,当她指尖离开他眼睛,已经挪到了他脸颊上时,他仍然没有睁开眼,只是后牙咬的更用力,两腮上有肌肉绷紧的力量。
宫理感觉手上越来越重,他胸口起伏着,偏着头,几乎是整个脑袋都要躺在她掌心里,这是撒娇还是……他眼窝有点亮,只是皮肤的反光,宫理几乎以为他是要哭了。
宫理觉得,林恩要的可能不多,或许几颗糖就能收买,她最起码嘴上应该给他一点甜头。思来想去后,宫理将托着他脑袋的手放在了膝头。
就像是他脑袋在她手里靠了半天才敢压上力量,他侧脸贴在她腿上片刻,才敢缓缓地松着后背,将体重压上去一点。
他低头弯着脖子的时候,那条十字架项链也悬着着轻晃,宫理伸手勾住他后颈处的细链,将银色十字架拽上来,放在掌心里端详。
是金属手握住等臂十字架的图案。
林恩伸出手,拽住细链,似乎怕她把这条项链夺走一样。
她开口道:“这是你的十字架项链吗?”
林恩手上动作一顿,绿色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眼里探究一样。
宫理也偏头看他微笑,林恩连忙转过脸去,又埋在她腿上,轻声“嗯”了一下,还是紧紧抓着十字架的细链。宫理一松开手,他就顺着细链,将十字架本身紧紧握在手里。
宫理觉得既然要用他,就需要给点甜头,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叹息道:“……你回来就好。”
林恩颤抖了一下,没忍住又抬起眼来看着她。
宫理以为他是被这句话触动了,抬手摸了摸他耳朵,她手腕也恰巧遮住了林恩惊异、困惑甚至是胡思乱想的视线。
……这条项链,明明就是她作为西泽时候的项链!
宫理临走之前将血衣与项链都扔在了他的住所,当时林恩回到住所,紧紧抓着她落在地上的十字架,再想起玛姆控制他杀了她,几乎觉得要喘不上气来。
他不可能再忍受那条代表着玛姆、代表着姐妹会的项链,几乎是用力拽下来扔出去,但他带血的掌心,却抚摸着西泽留下来的项链,迟疑许久,缓缓戴在了自己脖颈上。
从新国跨越到格罗尼雅来,他从来没有在无人命令的情况下走过这么遥远的路途,许多晚上他在偷渡的货车上,在荒野的石头旁,手指都忍不住伸进衣服里去抚摸着这吊坠。
他明知道西泽不信公圣会,他明知道这十字架是西泽扔掉的“垃圾”,但那上头好像永远捂不热的体温,总会让他想起那双义手来……
而现在的宫理,却根本不认识这个十字架。
林恩突然惊醒。
而且,宫理怎么可能说出“你回来就好”这种话!她之前一直隐瞒身份欺骗他,他在关键时刻竟然杀死了她,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足以称为“回来”的温馨时刻!
从之前,她问他名字,她有些惊讶他伤口恢复速度,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宫理不认识他。
第321章
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林恩认错了。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就感觉从云端坠落,恨不得立刻从她怀里退开,但她的眼神与瞳孔颜色, 她血液的气味与她手指捏着他耳朵的温柔,甚至是她房间里有烟杆这件事,都能对得上啊。
要么……她忘了很多事。毕竟他那样重伤她。哪怕是林恩伤到脑子后恢复,也是有记忆混乱的情况, 他小时候的很多事记不清楚就因为伤到过脑子。
他认为是后者。他无比期盼是后者。
也就是说, 现在的宫理敢把他的脑袋放在她腿上, 她此刻敢捏着他的耳朵, 正是因为她不记得他杀了她这件事。
是啊, 她怎么可能原谅他?!死也不告诉他名字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告诉他?
她真的差点死掉了对吧……所以才会失去记忆,所以才会机缘巧合流落到格罗尼雅来……
愧疚。恐惧。庆幸。林恩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 突突乱跳的心里, 是怎么挤满这么多情绪的。
他藏不住!
宫理看他没反应,只是脑袋枕在她腿上一直在微微发抖, 她道:“怎么了?”
宫理以为他哭了,就要掰他的脑袋看, 林恩忽然将脸埋在她腿上, 不肯抬脸。
宫理脸有点绿了, 抓住他头发:“……你往哪儿拱呢!”
他力气太大了, 死拱着不肯抬脸,宫理都怕把他头发拽下来, 也不敢再下死手了, 但心里不耐烦或浮躁的情绪更重了, 宫理没轻没重的抬起脚踹了他一下:“脏,快滚去洗干净!”
她自己并没意识到踹在了哪里, 但林恩身子往后一抽,捂着腿|间弯腰低着头,后脖子上都冒出涔涔的汗来。
宫理忽然意识到:“……呃,抱歉。”
但与之伴随的,也有更加浓烈的可可气味,宫理明明平日并没那么喜欢可可食物,但这会儿气味儿却往她脑子里钻……仿佛是勾动食欲与烟瘾的感觉。
林恩捂着腿慢慢起身,哑着嗓子道:“洗。”
宫理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向浴室的方向:“快点去。”
他走路有点别扭的往浴室走去,但就他这痊愈力,很快就好了。他走向浴室的方向,宫理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一点血污,还有脏兮兮的裙摆,决定也往浴室去了。
林恩别弄脏了她的温泉池水了。
宫理推门走进热雾蒙蒙的浴室,她听到一点水声,没在偌大的乳白色的池子中找到林恩的身影。余光就看到一个人影蹲在浴室的角落,在热水水管下头冲洗着后背与脑袋,血水流向下水道,他洗头发的样子简直像是在搓洗廉价的布料。
宫理觉得他蹲着洗自己的样子,有点眼熟。
……难道她之前真的跟林恩很熟悉?要不然怎么会看过他洗澡?
宫理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林恩也在雾气蒙蒙中偏头看了她一眼。宫理没管他,走到彼此有些看不清楚的另一边,摘掉沾满血污的白裙,径直朝水池中走去。
林恩很安静,挺好的,除了一点水声以外他几乎像是不存在。宫理也想坐在热水里思考一下发生的事情。
但她很快就发现——
她脑子一团乱麻,心浮气躁在她进入热水之后更严重了,别说思考了,她现在有种隐隐的暴躁。
不该下水的。
果然她还是“中毒”了,热水加快了血液浓度,让她毛孔张开,她的反应更严重了。
宫理已经能感觉到那股发痒的热,从后颈流淌向四肢,像是被烘烤的人渴水。她其实在看到侍女长被杀死的时候,就大概想到了她们的谋杀计划。
车里的香气必然是会引发她易感期的药物,按照之前的习惯,她应该会叫尤金过来。侍女长当然不敢将药剂注入她体内,应该会故意打在尤金体内,等到尤金被她标记时,药物会顺着信息素侵入她体内,将她毒死。
她刚刚试探林恩,就想到了这一点。
宫理也多少听说过,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易感期只要碰到另一性别的信息素就会迅速转变为情热期,但Omega的情热期只是失去行动能力,Alpha则会变得狂躁易怒,情热期的Alpha弄伤弄死Omega的事件不计其数。
宫理牵着他走回来,也是想到这一点。
至少以他的恢复力,不会被她弄死。
但宫理也很纠结。一方面她更希望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对于自己去搞别人的事儿始终有点抗拒;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这一点都没有浪漫气氛,简直就跟吃饭运动一样,她不太喜欢这种干巴巴的感觉。
她也明显都感觉到赛博扳手在水下已经起立了,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小姐比她的情绪还干巴巴……
看来真的是身体已经变成了Alpha啊。
宫理心一横。
只要是在格罗尼雅,她作为Alpha都会经历情热期。跟这个弄不死的家伙在一块,至少不会闹出大事来。
就来一场解决问题的运动也没什么。
宫理想着,开口道:“林恩。过来。”
他蹲在水流下面,抬起脸来,然后用手抹了一下被湿透的头发,搓洗了一下旧衣裤,准备穿着湿透的裤子走过来。
宫理在乳白色水池中游动了一下,道:“别了,快点。”
林恩扔掉手里的衣服,走了过来,宫理短发边缘有些湿了,她游向池子边缘,林恩也站在那里看她。
宫理抬脸看向林恩,差点被水呛到。
……这家伙到底长了个什么啊?!
这绝对已经是会伤到人的尺寸了吧!
也不是说大就是好啊,到这种地步,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凶器了啊,不论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很难跟他享受到了吧!
而且他都已经起来了……是因为信息素,还是因为她刚刚的举动?
宫理结舌,脑子里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幸好这玩意儿用不上。
林恩的社会化意识不多,就一点,他似乎觉得被人训斥过不应该这样袒露,就用手挡了一下。靠,可是手哪里挡得住,而且他也不是害羞,只是觉得挡一下比较礼貌而已——
宫理也能看出他整体的比例来,他并不是那种肌肉膨胀的壮,应该说体脂率极低的精瘦肌肉,或许因为手臂力量或天生的骨架,他肩膀很宽大。相比之下腰就有些细窄了,这个比例介于怪异与涩气之间,让人只感觉他危险得不像人类,他身躯里能爆发惊人的力量。
林恩喉结滚动了一下。
宫理的信息素几乎已经化在水雾中,包裹住了他,他都能感觉到之前被她咬破的后颈滚烫不已,林恩甚至感觉有点站不住……
是他被她标记后,就对她的信息素太敏感了嘛?
林恩半蹲下来,想要开口问她要做什么,宫理到池子边来,距离他只有几十公分,手按在池边,脸靠在手背上歪头看着他。
林恩也忍不住端详着她的面孔,不笑的时候冷淡的面容,却在弯起嘴角时显得亲昵甜美。他对她这张真实的脸总是看不够似的,仿佛能替换掉记忆里所有西泽的样貌。
宫理道:“林恩,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林恩点头。
宫理:“不问问是什么忙?哪怕会伤到你呢?”
林恩仍然点头。
宫理笑起来,手指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忽然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浴室密封,她不必畏手畏脚,只是放任自己的信息素倾吐而出,甚至因为她腺体发热,信息素比之前更汹涌地横冲直撞。
半跪的林恩身子猛地往前倾倒,他为了降温似的忍不住大口换气着,林恩想要手臂撑住自己的身子,但两条手臂都已经紧绷到青筋凸起,却使不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