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快成为了光能发电机聚集地,后来为了维护这些发电机,电力公司的分部驻扎在这里,紧接着家属、摊贩、流浪者日渐聚集,这里形成了城市。
不夜城规模不算太大,他们的电能通过地下电缆直接输送到其他城市的,城市内用电都是免费的,但城市里也没有多少照明设备——因为不需要,甚至因为这永不下落的太阳,他们也几乎没有四季。
七十多年的阳光普照之后,这座城市的太阳突然消失了。
城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哪怕想要用储存的少量电能给为数不多的照明设备供电,也维持不了多久。有些人想离开,发现从城市往外走,黑暗似乎毫无尽头,像是某个结界将城市彻底拢住。
向外求救无门,本地的能力者和方体分部似乎也想不出好的对策。
人们只能暂时在黑暗中生存,想办法节省光源,甚至用荧光在家里做些标记,就这么黑暗中生活。
很快的,分部就接到信报,说个别长期没有接触紫外线的人,似乎变异成了一团黑色绒雾,在城市里飘荡。
不想变成绒雾的恐惧让人们家家户户点亮灯烛,需要紫外线来防止变异的讯息也在谣传中变成有光就行。点了灯,却发现长久的黑暗中,自己的许多家人、朋友,早就面上长满黑绒,面目全非——
很快,人们又发现这些绒雾,喜光趋光,谁要是在光亮中与它们接触,就会被杀死并化作同类!大范围的点灯,自然引来了许多漂浮在城市中的绒雾,变异瞬间就在整座城市里崩盘扩散,不论是点起紫外线灯或待在黑暗中,似乎等待大部分人的都只有一个结局——变成绒雾。
城市几乎就在几日内,变作死城,只有大片绒雾在城市中飘荡。
被人们寄予厚望的方体分部,却完全封闭,分部本就不多的成员都按照组织规定的B级天灾应急处理预案,而后以某种方式离开了夜城。
一些重要的收容物、资料,被留在了方体分部内。他们用特殊结界封存资料馆,对于一些极其棘手的收容物或□□者,甚至直接在它们的收容间内填充大量水泥,彻底封在水泥块中。
这个图书管理员女孩,来不及将意识从图书馆中脱离,就被紧急逃离的其他方体成员关在这里。她和浩瀚书海一起,被困在重重结界之内。
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或者是饿死。或者是因为长期接触不到紫外线而变成绒雾。
看到在书架上方漂浮的那团温顺的绒雾,宫理有理由怀疑,那就是她。
在她死前,这座分部的意识——也就是ROOM,还能将一些外部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包括外头那些哭嚎的人们。
宫理明白了……怪不得,方体外头聚集了那么多绒雾。
天灾降临后,无数百姓奔到方体在夜城的分部,敲着门请求帮助。但他们不知道方体早已人去楼空。最终所有人都变成了绒雾,还有一丝意识残留着,让它们继续靠近在方体的分部周围,盘旋着、期盼着……像是信徒们头抵着哭墙的石砖,在啜泣祷告着。
她也在工作日记中,也写满了对父母和弟弟的担心。但女孩心里也猜得到,估计父母与弟弟也早已化作一团绒雾,在黑暗的城市中无意识的游荡着。
宫理手却一顿。
女孩在日记中写了一行:
“我跟阿灯说过ROOM跟我讲的故事。阿灯还说想让我带一本新的绘本给他,但看来不可能了。多希望最后能把我们一家人都关在这图书馆里,我们一起看书,一起相拥,一起……”
阿灯。
是说甘灯?
宫理猛地翻到工作日记的封皮,右下角写了小小的两个字。
甘烁。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个图书管理员,是甘灯的姐姐!
不,逻辑反了。
或许说分部内有无数的图书馆,她会来到这一处,就因为她在登记处写下了“甘灯”的名字!
第12章
那登记处乱翻的纸张,是不是这位图书管理员姐姐以为弟弟前来而激动;这绒雾不断地漂浮游走,是不是她的一缕魂在寻找自己的弟弟?
宫理看到这里,工作日记中已经有很多错字与胡言乱语了,恐怕是她因为缺乏紫外线,已经在逐步变成绒雾了。
往后翻,还好有些只言片语宫理能读懂。
ROOM告诉甘烁,逃出夜城的方体成员,似乎对方体总部报告了这一天灾的详情。而总部的上层在几个月后派遣干员,进入夜城。
是要毁掉这里,还是说夜城还有什么重要的他们想要带走的东西?
却没料到,进入夜城的干员,在某个地下室发现了一个黑暗中靠吃贮存的粮食生活几个月的小男孩,和他的两个早就化作绒雾的父母。
他竟然靠一盏在小隔间里的紫光灯维持人形,和两团绒雾共同生活几个月,那绒雾也努力保持着类似人体四肢的形状,甚至会在黑暗中拥抱那孩子。
方体干员想要救走这男孩,却因为行动中的光亮,和两团绒雾发生冲突,队员轻易杀死了两团绒雾,男孩目击这一幕,听到了父母临死前风啸的哀嚎,尖叫着要杀方体干员——
最后,一团如月亮般的光,点亮了黑暗了半年多的夜城的天空,像是冉冉升起的月代替了“不夜城”的红日,悬挂在东侧的天空上。
这男孩发生了异变,觉醒了能力。能力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化作了城市上空的一盏灯。
在他的辉光下,绒雾受到了加倍的刺激,竟然开始疯狂袭击干员们——
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结果是方体决定彻底封存了夜城,不处理,也当它不存在。
看日记上头关于时间的落款,大多都在2150、2151年前后,宫理知道自己是2175届学员,那也就是距离二十五年前的样子。
也就是说甘灯本人,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吧。看之前有人向他汇报的样子,应该是方体的高层人员了。
他当时是杀了很多方体干员吗?为何又会加入方体?
二十五年后,方体想要悄无声息的做掉宫理他们,或许突然想到了被封起来的“夜城”——让他们在这个无人的城市里从厮杀,到求生,再到化作这里的绒雾,无人所知。
好像做法跟多年前夜城天灾时,没什么区别。
此时,收音机响起滋啦滋啦的响声,像是定时的会面与聊天——
响起了一段雨声中的诗朗诵,在空旷偌大到极点的图书馆中回荡:
“……我的绒毛刺痒了你毛囊间的肌肤,相拥,用力相拥……就像挤在枝头上的蓖麻|果实……”
宫理看到那绒雾听到了声音,朝桌椅与收音机边飘来,她和平树后退一步,它蜷缩成小小一团,盘踞在了碎花坐垫的凳子上。
像是深夜雨打窗台,女孩抱着膝盖在听收音机里温柔的声音讲故事。
收音机在一阵柔和的诗朗诵后,又在杂音后改变了声音,是一个女人如同在绝境中双手沾满鲜血,在颤抖着低声发誓:
“找到它。找到它,然后带走!离开这里……他们都想找到它!”
绒雾像是朝他们转过来,收音机里又出现了几个短促的剪切过的声音:
“白色。”“展开——”“……能绕地球三圈……”“一本书。”“风能吹乱书页和树叶”“——走啊!不要让他们找到!”
其中几个声音是嘶吼,几个是哭泣的低语,拼接在一起的意义不明的话语,令人毛骨悚然。平树忍不住道:“到底什么意思?什么东西不要被找到?”
收音机不断重复着“找到它,带它走!”
宫理皱眉,看来是说一本书?
但这里几乎是书的海洋,在这里找书,岂不是大海捞针?
而且宫理也在思考,图书馆姐姐的灵魂是否还存在?这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是来自整座方体会馆的意识——ROOM,还是说也有她的一部分意识融合在其中。
ROOM。
宫理将目光挪向了那小团绒雾的凳子下头,一条凳子腿不知为何矮了一截,下头不得不垫了一本白色封皮的厚书,比巴掌大些,厚度堪比《辞海》,宫理看到厚纸封皮上,有个烫金的“R”。
R-ROOM。
宫理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将手指放在那白色书典的边沿,仰头看向那团蜷在椅子上的绒雾。
平树屏息,这距离,如果绒雾突然发难,宫理很可能会死。但宫理也不是没有提防,她攥着手电筒,随时准备将光芒照向自己的外套,以迷惑视线。
她仰头看那头绒雾,绒雾的边缘像是风中的床单,在轻轻浮动,好像是在低头看着宫理。
宫理莫名感觉它很安静也很好奇。
宫理想了想,笑道:“甘烁姐姐,或许我可以帮你把这些东西,想办法带给你的弟弟。”
绒雾表面开始了剧烈的抖动,它突然拧成一团,离开了椅子,飞到半空中。
宫理拿起那本白色书典,仰头看它,绒雾在悬挂的灯下愈发淡,它盘旋一阵子,竟渐渐消散。
“刺啦刺啦……”
收音机继续响,突然在杂音的背景里,响起了像是睡前呢喃般的声音:“……家。炉火。床铺。墙与屋顶。不是这些。是等待有人回家的心情。”
“刺啦……刺啦……”
“带我。回家。”
这显然是她的话语……看来她的意识既和ROOM融合,也有自己独立的部分。
宫理拿起了那本书,收音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偌大的图书馆陷入了让人耳鸣的死寂。
她和平树对视了一眼,宫理道:“把她的遗物带走吧,可以放在你那儿。”
他俩将绒毯、日记、相框等等都收了起来,平树塞进身体里,人又胖了一圈:“可是我们该怎么离开?这本书里有没有写什么?”
宫理翻开了书。
一片空白。
她倒是也不太吃惊。
却忽然感觉脚下一软。
不是她脚软,而是地面柔软下去!
她突然抬头,瞧见整座图书馆化作粉末,像是被像素化般,被她手中的书猛烈吸入,扭曲着朝她书中而来——
她觉得白色的封皮就像是白炽灯一般发烫,她几乎要握不住,脚下又如同漩涡沼泽,将她往下吞,灯光书架书页全都飞向她手中!
啪!
突然手中白色书典合死。
她和平树脚下猛地一空,就朝黑暗处坠落下去。
平树惊的乱叫,挥舞着胳膊:“我忘了把电热水壶收起来了!”
宫理拎住他:“那玩意儿还滚烫呢,一会儿半会儿也放不进肚子里去,算了吧。”
二人在黑暗中,很快就感觉四肢有些难以动作,就像是掉进黑暗的沥青或浆糊里,这种触感并不伤人,宫理决定不挣扎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被一张巨口含在嘴里,对方正在嗦她和平树,然后:“噗。”
她和平树被被吐了出来。
宫理跟平树眼前一亮,凌空掉落,摔作一团,她们在一条宽阔的白色大理石回廊上,往前走去,能看到纯白大理石的偌大厅堂,砖石蒙尘,方形穹顶在上空,悬着快掉下来的黯淡吊灯。
厅堂下方微微凹陷四周有台阶,中间低处堆着很多没来得及收拾的杂物。
大堂几个方向都有廊道通向这里,仿佛这就是终点,她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陌生又封闭的殿堂,却听到一阵吵闹声从身后的回廊传来。
宫理她转过头去,竟然是在排队时,对宫理出言不逊的纹身大哥,带着满脸胜利的笑容,朝这边狂奔冲来——
身后,左愫与她的云浪楼同门紧紧追着他,左愫咬牙怒追:“pass牌你可以拿走,将我们师门的法器还回来!”
左愫的几个师弟师妹喊道:“大师姐,别追了!我们大不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