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快来把书缝起吧!”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原以为非常简单的步骤,两个手脚不甚灵活的男生做起来却格外费劲,这本三字书是作为‘商品’被产出的,自然不能有太大的瑕疵,未免散架,陈延准备扎更多的孔洞。
家里没有比较细的锥子,唯一极细的是绣花针,但用针一点一点的穿纸属实费眼睛,所以用的是中型锥。这种锥打出来的洞想美观得在上面打络子线,一格连着一格,线不能太紧,太紧翻动会摩擦纸张以致破损,太松整本书都会垮垮的。
“康弟你这好像不行。”陈安盯着,“上头那个结和下头那个不一样,我看出来了。”
头上已经快出汗的陈延:……
不一样就得拆开重做,这线抽抽拉拉书都要皱了,这样不行,陈延:“大哥,这种精细的活儿我们做不来。”
“啊?”这就要放弃了!以往都是陈延劝陈安学,今个,陈安也劝,“康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来一次一定可以的!”别放弃啊,这都是钱!
“……”
银子真是个好东西。
陈延:“我再来两次也不行,大哥,我们还是去找大姐她们来帮忙吧。”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是哦!”陈安一拍脑袋,“姐姐她们平常都打络子卖给货郎,做这个肯定也没问题!”
三位姐姐外援到达以后,车线的事总算解决了,很快,一本可以翻动。看上去雪白簇新的三字经就新鲜出炉了。
“大弟二弟你们这是在弄什么?做书?”陈梅花一脸好奇。
干着活不是一下两下,估计得劳动姐姐们许多次,陈延便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陈梅花、陈梨花还有姐姐陈秀秀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这听上去能挣好多钱啊!”
“是啊是啊!”陈安立即附和,“大姐二姐,秀秀妹,我和康弟正忙不过来呢,要不你们一起来帮忙吧!”
于是,陈氏小作坊就在这个小砖瓦房里成立了!
人多果然力量大,而且梅花姐姐年纪更大些,又是心细手巧的女孩子,做起事来有条有理,纸裁得边缘光滑,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陈延只要负责写就行了,而且待遇比昨天还更好,写了个把时辰之后,二姐陈梨花立刻就端了一杯热茶过来。他捧在手里,边歇边喝,啊,还是女孩子好。舒坦!
就这,一个下午,又一本三字经出炉!
这么大的阵势自然瞒不过家里的长辈,吃晚饭的时候,作为大家长的老陈头就发问了,“下午在做什么呢?都围在那个小房间里?”
大伯爹娘几个人的目光也挪了过来。
陈延没先回答,而是拍了下陈安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陈安很快会意,两个人一溜烟跑去了小书房,少顷,两本雪白的书就被放在了饭桌上,“我们下午就是在做这个。”
这话刚说完,饭桌上的大人们全都惊了,特别是老陈头,他惊得直接把书拿起来,“你们在做书!”
李银花和陈多富也不敢置信,不外乎大家这么惊,毕竟在村里人眼里,书籍是非常神圣、昂贵的东西,拥有十多本书就是财富的象征了。
自己做书?感觉听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
“真的假的?你们怎么做的!”大伯娘第一个没忍住,望向了陈安。
少年的心性被大家的惊诧点燃,陈安颇为骄傲,虽然他自己第一次听说要搞书也惊得一批,但现在,他是淡定安,把裁纸添字打孔缝线的步骤细致讲了一遍,“这书就做成啦。”
大家纷纷夸起了饭桌上的小孩子,那溢美之词哗啦啦的,饶是爱听夸的陈安听了都有点受不了了。
“那你们做这两本一样的书是准备去干什么?”老陈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愧是爷爷!一下就问道了点子上,陈延立马趁机说了自己的卖书计划,已经预计的兜售前景,利润,一本书能挣四钱到五钱银子。这对地里刨食的人家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了。要知道一亩良田一年的产出才二两银子呢!
连老陈头心里都一阵惊,他是带过孙子去买书的,要他讲,书肆里那些发黄还要六百文的书确实比不上手里这雪白的书册,但是——
书肆是书肆,他们只是农人而已,再者说:“你们两个都在科举班里读书,我也常听里正说吕秀才对你们较为满意,我听里正说涉及买卖者举户进入商籍,不许科举,要是卖书,有影响吗?”
做秀才梦的大伯娘一听这个,挣钱的欲望也迅速退却,“赚钱是大人的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不会的。”陈延安了他们的心,“入商籍对买卖多少,银两收入都有标准,我们挣这些钱不用考虑这个。”
他之前也去查过一次,得,就那金额,陈家人小打小闹手工作坊干一辈子不一定能挣到,实在不必担心。
老陈头对这个出色的孙子多有信任,“那如果书做好了,卖不掉呢?康哥儿和壮哥儿你们就白干了。”
“卖不掉我和大哥也相当于练了字,纸不会浪费,但是爷爷我觉得能卖掉的,区别只是价钱的高低而已。”便宜,就不可能卖不掉,这笔生意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而已。
陈延很有信心,这种自信也带动了陈安,“我也相信一定能卖掉的!爹娘、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你们不知道城里的书有多贵呢!”
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卖书确实是大有可为啊!
大冬天讲了一通,晚饭都有点凉了,但所有人都吃的有滋有味的。陈家还没有分家,家里人的劳动所得都是充公的,农家人一年到头除了靠田就是去县里拼命打短工,或者是像陈延爹这样,冒着危险去山林里打猎,这卖书要是成了……也是一个新的进项了。
夜里,大伯和大伯娘是怎样抱着陈安一顿亲香夸他的暂且不说,李银花则越来越发现自家儿子是个金饽饽,但是说着说着,妇人又伤心了。
“媳妇,怎么了?”陈多富一下听出来了,“儿子这么出息你还不高兴了?”
“大冷的天,写那么多字,康哥儿的手都红了,要不是我们俩没用,康哥儿为了读书哪里要这样想着银钱的事。”天这样冷,李银花几乎马上想象出了陈延受冻又辛苦的样子,“再说了,他关心这么多事都读书读得这样好,要是能一心读书,岂不是……”
不能养子,陈多富心里也有些难受,“我会努力多攒些钱的。”
“何止是你!”李银花目光灼灼,“我也要努力了。”
……
有了全家人的支持,陈氏小作坊的待遇立刻就不一样了。
先是早食人人一个鸡蛋,然后是年纪小一些的秀秀妹专门去灶房里看热水,隔一段时间就给大家上点热糖水!
没错,就是糖水!
天晓得,上辈子陈延最讨厌甜甜酸酸腻腻的东西了,小时候吃糖都给吃烦了,但到古代以后,他基本没怎么尝过甜味了。
糖是个奢侈的东西,陈家的经济水平能买到的糖基本都是比较‘浑浊’、有杂质的,吃起来味道奇奇怪怪,这次的糖水一看就是家里买来待客的,放的不多,甜味少,但很纯。
陈延幸福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除了有热水供应,这里甚至还烧了一盆小炭火!冷气都被驱逐了!
在多方人员的支持下,陈延快马加鞭,一上午就完成了大半本三字经,午饭后加码,写写歇歇,一个日头的时间,大概完成了一本半多。
一本一本叠起来的书激发了陈安的热情,他用竹纸练字更认真了。
主要负责缝线的大姐梅花车线也越来越顺手了,越弄越精致,老陈家的新年就在这股浓烈向上的氛围中快乐的过去了。
新年一过,正月十九号,吕夫子就要开课了,其他书肆开学时间也大同小异,手里的书得在十五号之前完工才行,时间紧迫,陈氏作坊不敢松懈。
一直到做了大约二十本三字经之后,陈延叫了停,开始做千字文,不过千字文里的字结构更为复杂,就算是写惯了的陈延,一天最多也只能完成一本而已。
狂练了大半个月字的陈安好像找到了一点写字的感觉,但字仍不够工整,他想自己也做一本书,但实在心疼好纸。
“大哥,那你用竹纸做两本书吧。”
要控制字的大小、间距对他来说还是太难,磕磕盼盼写完一本三字经,缝线之后他摇头,“这书不可能有人买了。”
他不信命,又搞了一本千字文,“这书,这书……”
“看来挣银子也不是件容易事。”
他万分沮丧,“康弟,我还是浪费了纸,还浪费了大姐和二姐的功夫。”
“书留着总是有用的。”陈延笑了笑,“既然你觉得大姐和二姐做书辛苦,不如就把这两本书送给她们,教她们识字怎么样?”
“你说得对!”可以留在家里给姐姐用啊!她们想必不会嫌弃自己亲爱的弟弟!
陈为自己的‘残作’有了去处而高兴,两个女孩子打线的手都停了。
……
第7章
◎卖书,首战告捷!◎
县里的私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招生。
整个川安县下的村镇都躁动起来了,各村镇里但凡枝繁叶茂,人丁兴旺,田产富足的,都起了要把孩子送去读书的心思。
毕竟,头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桑生活太苦了,有法子,谁不想改换门庭。
若是举家之力能供出一个秀才,不说本家,就是整个村子都会因为秀才老爷而受益呢。
所以村长们也特别高兴本村有远见的老人多。
云溪村族学里的老童生便在数今年自己班上去县里私塾读书的人,想到那些天赋不错的,他心里便点点头,去那里也好,可以更进一步。
又想到那里在自己班上都不靠谱的学生,他又叹了口气,山猪吃不了细糠,就那样的送去真真是浪费了……
“吴伯,吴伯你在家吗?”一个中年汉子探头,看见吴童生之后立刻跑了进来。
吴童生皱眉,“你不是去县里代大家买书了吗?怎么冒冒失失跑来我这里了。”
“是这样的!”吴有仁是云溪村小有名气的一个货郎,小时候也在吴童生这里启蒙过,但是家里没什么钱,读的也一般,就只是囫囵认识些字。
去川安县谋过账房,但人家不要,就做了个货郎,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有点名气,这次云溪村包括吴有仁共九户人家准备送孩子去私塾学点东西,想着他是货郎,就把买启蒙书的任务交给了他。
想着数量多也能讲讲价。
吴有仁在去的路上想了好几种还价的方法,但还没到县里,牛车就被人拦下来了,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汉子带着一个小男娃居然在路边卖书!
啥时候书能在路边被卖了……
他以为自己被糊弄了,直到那男孩从手边的箱子里拿出那雪白的书册来,吴有仁才认真了起来,又听那孩子说:“我们这三字经是簇新的,用棉纸写的字,一本只需要六钱银子,如果买十本,每本书再便宜二十文。”
他略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书做的确实精细,字迹也清晰,最关键的是价格便宜!
吴有仁心动了,但他没有说,只问:“你们今天一天都在这里摆摊吗?”
“是的叔叔,我们今天都在这里,但我们的书只有二十本,卖完我们就走了。”陈延笑着跟他说。
吴有仁听罢立刻去了县里的书肆,作为货郎,他寻摸价格那是贼快的,一本簇新的三字经按本要八钱半,如果九本一起买,就算八钱。
便宜点的就二手,五钱六钱的都有,如果没有看过陈延手里的书,他或许也就接受了书肆里那些纸页发黄、还带卷边的书了,毕竟便宜这么多,但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能买新的,干啥买旧的。
他又匆匆杀回去,在那个熟悉的路口,那小娃和青年还在,吴有仁立刻前去杀价,他板着脸,“我可刚从县里来,县里的书肆这书也就四钱多银子。”
挑货了,陈延心道稳了,“书肆里四钱银子的书已经很久了,有些纸页甚至是破损的。我们的书是全新的,这种石棉纸在书肆里都卖七百文一令,卖六钱银子并不贵。”
“贵了贵了——”
且不说吴有仁是如何使尽浑身解数,总之,拉锯之下,他把书还到了五百五十文一本,陈延一脸肉疼的答应了。
“吴伯,我听那书是人家自己做的,我怕字会出错,这不,赶紧叫您去看一看。”八个小孩的东西呢。
“自己做的?”吴童生来了兴趣,“我随你去看看。”
两人快步上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