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确定儿子、孙子、子子孙孙拥有和自己同样好的运气,万一摊到个吝啬成性、不将人当人看的主家,那就要吃不少苦头啦。
榔头家过惯了苦日子,并且可以继续忍受苦日子,然而他们不能让儿孙们也过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贫苦生活。
榔头爹娘和弟弟妹妹皆是这个意思,只要对面给的银子足够,他们就同意卖水。
磨了半天嘴皮子,王宝兴始终没办法让这十来户人家改变主意。
王宝兴气到吹胡子瞪眼,好久之后才冷静下来。
无奈之下,他叹一口气,妥协说:“罢了,你们想换就换,我去给你们同那伙人商量。”
对面的财主一看就是见过世面,不然雇不起那么多护院仆役,榔头他们一辈子长在庄稼地里,压根不是人家的对手,说不准就让人家几两银子忽悠去,最后还得王宝兴出面。
财主同样盯着他们这头的动静,见到王宝兴又走过来,忙问:“如何?你们要不要换?”
说的轻巧,实则他心里同样紧张。
自从水被抢以后,原先拉车的马都已经被渴死,财主吩咐仆役取出马血饮用,才让大家多撑了一段时间,再没有水,他们只能跟原先看不起的庶民一道被渴死在半路上。
而且车队里人心浮动,再没有水,他恐怕就要没办法掌控手底下的人了。
王宝兴:“想必你们已经去周围寻过水,应当晓得水有多难得,一两银子实在不够换。”
听到王宝兴的话,财主就知道有戏,他说:“大伙皆不容易,我也不跟你们来虚的,你们且出个价,若是合适,咱们再接着商量。”
“水源难得,得一瓢水一瓢水地凑才能凑够,说句卖命水也不为过,纵使有人想卖,只拿一两银子未免太少,我们是这般商议的……”
王宝兴道这十来家有卖水想法的人手里头水也不算多,对他们来说,一桶水着实不算少,少了那点水,他们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说句卖命水也不为过,若财主能拿出一百两银子,大伙就跟他换。
财主大惊:“一百两银子?你们这是宰人呐!”
就是榔头一群要卖水的人,也觉得一百两银子太多,他们本来想着一家人能得个一二两银子已经十分满足了。
队伍里还有人担心族长开的价格太高,把把财主给吓跑了。
那人几次三番想要凑上去说不用那么多银子,结果被王宝兴踩了脚。
加之王宝兴在车队里素有威严,那人不敢造次,所以只好老老实实退回到原地。
先看族长如何做的,实在不行最后再跟财主说,那人如此想道。
王宝兴晓得自己坐地起价,然而现在水就是命,没有他们的水,财主一行人肯定活不下去,最后后不管如何,只能拿银子换水。
“你想想,若是有这一桶水,省着用能让你们撑半个来月,若没有,你们就只有渴死在此处,这百两银子换的可不止是水,更是换命啊。”
无论财主如何说,王宝兴都咬定要一百两银子,就连榔头他们都觉得这个价委实太过分了,几次三番想要拉住王宝兴。
最后财主无法:“成,就一百两!不过我要满满一整桶,一滴都不能少了。”
“中,我们一定不少你的。”
财主爬到最前头那辆车上拿银子。
以前还有马时,他家眷都坐在后头两辆车上,这辆车只有他自己在,剩余的就是一箱子银子和一小箱金子。
对榔头他们来说,一百两银子无疑是天价,几代人都赚不来的天价;而对财主而言,数百两银子可能就是买个花瓶字画的钱。
财主借着下裳把银子兜出来,光看着就感觉到沉甸甸的:“我可把一半家当都拿出来了,你们也得给足水才是。”
卖水的人见到银子,眼睛都直了,直到王宝兴推他们一把,才勉强缓过神来。
王宝兴把财主递过来的木桶放在跟前:“你们几家人把水桶装满,等拿过银子来,接着平分了就是。”
在王宝兴的指挥下,众人才跟财主换好水。
财主看着满满的水桶,露出笑容,这下终于不用渴死在路途中了。
卖水的人家同样因为得到银子而高兴。
榔头把分来的数十两银子交给爹娘时,脚底下轻飘飘如同踩在棉花上,他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那么多银子,他爹接过去时,手里头甚至在发抖。
周氏娘家也去卖水了,周大山拿到银子,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放到箱笼里。
周母布满沟壑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她家里六个儿子,眼瞧着一个个都长大了,这十两银子加上当初闺女出嫁时的五十两银子攒在一块,正好可以买地给儿子娶媳妇,她家总不能光靠闺女接济。
另一边,榔头娘说:“等到有水的地方,咱家就能多买几亩地了,爹娘没本事,让你们几个净跟着俺受罪。”
她娘家夫家皆是贫苦人家,这辈子第一回 摸到这么多银子,现在手在抖着,榔头娘就盼着停下来能置上些家业给儿子们传下去。
见到卖水的人家稀罕着手里的银子,原本不想卖水的人看着居然还怪心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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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挣扎
队伍里人心浮动
回过神继续赶路, 队伍里人心浮动,各有各的考量。
十来户得到银钱的人家,尚未从巨大的喜悦中缓过神来, 若使用得当,手里头的银钱能让他们买两三亩地, 再积累个几十年, 总能给儿孙们挣下一份家业。
没有拿银子换水的人家, 只管带着艳羡看着卖水的同伴。
他们以为能得来一二两银子就已经十分不得了, 哪能想到最后每家分了十两银子, 此刻只管后悔自家为何没有去,你瞧,卖水的人家一个个脊背挺得直挺挺, 一下子就把他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的银子给拿到手,如何不让人羡慕。
其实,当见到财主兜出那一百两银子时, 原本没打算卖的人家还真想问他要不要顺带着把自家水也买了, 有王宝兴死死拦着才没有得逞。
还记得当初王宝兴如何训斥那几人:“你们几家都是有几个积蓄的, 犯不着拿命跟上天赌,你把水换出去以后, 还不是从一家人嘴里省出来?”
自从求到水之后, 大家晓得得到水源不易,往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碰到一回, 所以家里每个人一天只喝两回水, 每回一小口而已。
现在把水拿去换银子, 往后肯定不好受, 榔头一家人已经打算好每天只喝一口水了, 所以说句拿命换银子并不为过。
如果刚穿越, 木槿说不准还会过去劝劝打算卖水的人,但她穿越时间越久,越能体会到这个社会的风土人情。
土地对于平民而言,就是命,如果没有土地,走出去都要矮人一截,自己的子孙后代就得做人家的佃农,世世代代给地主交租金。
古代人对于买地的热情,与现代人买房子相差无几,现代人可以为了买一套房子掏空六个荷包或者让自己背上几十年房贷,古代人同样愿意为买地一辈子省吃俭用。
如果在现代,有人跟木槿说,给你北京一套房,代价是接下来一两个月每天只能喝一口水,她顶多犹豫一会儿,接着肯定会答应,所以,推己及人,木槿觉得她指定劝不住第一波坚决过去换水的人。
她不是王宝兴,王宝兴有功名,大家对他既敬重又畏惧,而木槿一个丧夫寡妇如果过去,人家说不准以为她见不得自己好。
并非木槿想太多,许多人可以“共苦”,却始终不可以“同甘”。
如果过去阻挡别人发财,即使初衷为了他好,人家说不准不光不感念你的好处,反而怪你多管闲事。
心思再坏一点的,可能就会到处说你的话,到时候在十里八乡留下个见不得别人好的坏名声。
榔头是她家长工,也许能理解她的苦心,但其他人家可说不准,连王宝兴都劝不住众人,她还是莫要去凑热闹了。
至于第二波想要跟风的,大多家里有几两银子积蓄,对于银子的需求并不像第一波人那样大,所以王宝兴动用权威才能拉住他们。
“你们手里好歹有几斤粮食,家里的水着实不多,即便你想要省出点来,又能够省出多少?千万别为了那一丁点银子把全家人的命给搭进去,我们千辛万苦往南边走还不是为了活命,莫要本末倒置!”
他们听完王宝兴的训斥,即使心里仍旧有拿水换粮食的心思,却不敢再行动。
大家不得不歇下心思。
有粮就看着榔头一家,带着艳羡说:“你家往后就是有钱买地的人喽,以后指不定还能做个地主老爷哩。”
他和榔头一起给王宝山家做工,两人同样贫苦,或者说有粮因为分家压力小,日子过得还比榔头家好些,但现在榔头家卖了水,两边境遇就要反过来了。
榔头摸摸脑袋,腼腆一笑,一想到往后能拥有自己的土地,榔头心里就充满干劲。
有粮眼红也没办法,他家人口少,当初刘半仙求水时,他拎着两个木桶过去,结果却只装满了一个,另一个空荡荡的。
家里水太过有限,假若他真的拿水换银子,到时候一家人哭都没地哭去。
而且族长在旁边盯着他,有粮明白族长为自己好,他也只有眼巴巴看着榔头家得来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了。
——
等到把财主一行人远远落在后头,车队才停下来。
当时做交易时木槿看得分明,王宝兴和财主各有防备,说句害怕对方在背后捅一刀都不过分。
两边做法并不难理解,财主即使被打劫过一番,现在仍旧剩下一车金银珠宝和一车绸缎细软,放在正常年份,肯定遭人觊觎,财主还担心王宝兴趁着车队里人多打劫他呢,所以才一个劲说拿出来那一百两银子是他一半的家当;
王宝兴虽没有那么多金银细软,车队里却有对面急缺的水源,对面有七八个带着大刀的仆役,战斗力不是一群庄稼汉可以比拟的,他同样心生戒备。
为少生事端,车队特地多往前走走,等到停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掉。
如今的天黑与刚出发时不同,那时候正处于冬末春初,白天短天黑得自然早,然而如今已经是炎热的夏季,等到晚上七八点天才会黑下来,木槿一看被藏在袖子里的表,现在都快要九点钟了。
她一停下来,就赶紧往没人的草丛里钻,除早上吃的那个饼子以外,木槿一整天就靠吃糯米砖块过活,糯米砖块极硬,需要人慢慢嚼咽,她路上又没有找到机会吃空间里的食物补充能量,吃多糯米砖块之后,肠胃难免不舒坦。
等解完手,木槿肚子才没有那么难受了,她从崇武手里接过孩子来,崇武刚才见到姐姐不舒服,一看就明白是吃坏了肠胃,家家没水做干粮,绝大多数时候都吃糯米砖块,队伍里经常有人拉肚子,现在众人已经不大把它当回事。
崇武已经和王李氏一起给外甥外甥女把完尿,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姐弟俩用尿布的时候越来越少,当然,和缺水脱不开关系,他们的尿布早就用完,又没有水清洗,现在就靠大人多停下几遭三五不时给孩子把尿。
木槿想着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天天吃坚硬的糯米砖肠胃迟早会受不住,而且一部分老人牙齿压根咬不了硬物,之前就有人在嚼咽时把牙齿硌下来过,这还是提前把糯米砖块敲碎成小块的结果。
她问王宝山说:“爹,你说咱们能不能把糯米砖磨成粉啊?”
她不求把糯米砖磨成真正意义上的粉末,能跟米粒一样大小就成,如此一来消化更容易,长久下去不至于给肠胃造成太大的负担,队伍里的老人孩子也会好过些。
王宝山年纪渐长,牙口比不得年轻人,他吃糯米块时,还得一小口一小口来,有时候时间根本不够,只能硬吞下去,如果水够用,用水泡着吃就成,现在水源比粮食还稀罕,他哪能如此败家,所以只好硬撑着。
今日木槿一提,王宝山倒真生出想法来。
他把家里头做菜揉面的木板从牛车上找出来,先跟原来一样用斧头把糯米砖砸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才把小块糯米放进捣蒜的蒜臼子里头,蒜臼子和捣蒜的容器是石头制成,格外坚硬,就是体积有点小,每次只能捣一点。
王宝山一边捣一边说:“若有石磨的话,就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了。”
如果能把家里石磨带出来,直接把小块糯米砖放在上头,让牛拉着转便是,总好过人一点点捣。
当然,石磨体积重量巨大,王宝山的话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
因为木槿和王宝山两人轮流捣糯米砖,家里吃饭时间难免推迟。
王宝山对等得不耐烦的家人说:“且等一等,咱今晚吃糯米粉。”
一日一个的杂粮饼放在早晨吃,晌午和晚上的话,大伙一般吃糯米块,王宝山预备着把糯米块给捣成粉末,家人入口更方便,至少不用硌牙或者拉肚子。
半个多时辰下去,父女俩才捣完大半块砖,正好够全家人吃一顿。
王李氏抓起糯米粉:“别说,吃起来至少不硌牙了,就是太过耗费时间。”
崇文崇武同样满意,他兄弟二人每天干活最多,饭量自然大,现在一天一个杂粮饼肯定吃不饱,只能多啃糯米砖块填饱肚子,他二人拉肚子的频率比家里其他人高得多,现在有糯米粉吃,兄弟二人自然高兴。
崇文咽下一口糯米粉:“方便是方便,就是太过耗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