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木槿才把棉衣给红花没几天, 就看到棉衣被改小,穿在红花弟弟金子身上。
就是一直坚持低调地融入这个特殊时代的木槿直接忍不住发了火。
她问小男孩:“金子,你不是有大厚棉袄吗?你姐姐的衣裳怎么给你穿上啦?”
“俺娘说啦, 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这么好的棉袄不能给她糟蹋了!”
金子还不到十岁, 说起姐姐时语气极尽刻薄, 显然大人时常在他们耳边这样说。
木槿气的脸色发青, 但她不想跟一个小孩理论, 直接上王宝顺家去了。
红花还是穿着之前的单衣, 木槿没看王宝顺家的,直接问:“红花,前两天我给你的棉袄呢?”
红花往她娘那头看了一眼, 又害怕地低下头。
木槿看着红花她娘说:“婶子,我不管你家的事,可是那个棉袄是我给红花的, 今年冬天这么冷,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冻死在我面前不是?”
木槿瘦胳膊瘦腿的, 如果真闹过头动起手来,肯定打不过红花她娘, 所以她只敢同她“讲道理”。
“婶子知道你好心, 但两个小子也没有棉衣啊,他们以后可是要给俺两口子养老送终的, 可不能有个好歹。”
木槿冷笑一声, 那天她要是没看到金子银子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说不准就信了她的鬼话, 王宝顺一家五口人, 就红花一个人身上没衣裳穿。
“东西是我的, 既然给了红花, 其余人就甭想抢走。婶子,别的我不管,但我给谁的就是谁的,旁人没权力处置。”
木槿话音刚落,王宝顺家的就拉下脸来。
她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嚎:“欺负人啦,你家大业大就来欺负俺们穷苦人家,同是王家族人,你咋能不要脸地往人家家里骂人来了……”
木槿直接把王宝顺家的从地上拉起来,要放在穿越以前,这套泼妇骂街式的打法说不准还对她有用,但现在见得多了,木槿心里早就麻木,面对王宝顺婆娘的撒泼打滚,她内心毫无波澜。
木槿之所以把棉袄给红花就是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族的堂妹在自己眼前被冻死。
那套棉袄是原主的,木槿刚穿越把东西封存起来,未免没有给孩子留个纪念的意思。可是后面因为缺衣少食引发的悲剧越来越多,木槿才意识到所谓的留念,只不过是衣食无忧的现代人为了抚慰心灵所做的,而现在冻的饿的连命都保不住,哪有闲情想这些。
对木槿而言,东西放在那里不过生灰而已,可对于十四岁的红花,却能决定她能不能活过这个比往年寒冷许多的冬天。
木槿面无表情地说:“婶子,你愿意嚎叫,我便在这里听着,等你骂完咱们再说道。”
旁边不时有妇人给木槿帮腔。
王宝顺夫妻不晓得怎么想的,对两个儿子万般宠爱,对闺女却恨不能往死里折腾。
以前收成还不错的时候,就不舍得给红花吃饭,常把闺女饿的眼泪巴巴的,就有好心的妇人三五不时塞给红花一个杂粮饼或者鸡蛋吃。
红花那闺女也是晓得好坏,一口一个婶子大娘叫着。
红花之所以能在王宝顺夫妇手底下活下来,离不开左邻右舍的接济。
可自从灾年来了,家家没有余粮,为了省粮食,自家肚子饿得咕咕叫,村里人再没有力气接济红花,导致红花的状况每况愈下。
红花身上的单衣便是之前王宝根婆娘把出嫁的闺女穿旧的衣裳缝补一番后赠给她的。
眼见身边围着许多人,没有一个替她说话,王宝顺婆娘自知理亏,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也不要你家东西,只不过我给的东西,给谁的就是谁的,不需要旁人替我处置。我看衣裳在金子身上,孩子小,不懂事乱穿也应当的,还给红花便是。但这要是大人从红花那里硬抢,那我可就要报官去了,我当家的虽然没了,但生前再怎么样都是个秀才公,在县衙总归认识一两个人的。”
木槿其实谁也不认识,说这些话纯粹在吓唬王宝顺夫妇。
好多人一辈子连县城都没有进去过,所以内心对于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木槿一说,两夫妻就吓得连忙说不是。
“那是红花看她弟弟没衣裳穿给他的,俺这就让金子还给他姐姐。”王宝顺婆娘说。
她手忙脚乱把衣裳穿回到红花身上,不过棉袄被改过,使得红花穿着紧巴巴的。
木槿也不愿意跟他们过度攀扯,见到事情解决就要家去,临走对红花说:“红花,你过来送送我。”
红花照旧低眉顺眼的模样,憋了好久才对木槿道出一句谢,说完就害羞地低下头去。
木槿摸着她枯黄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红花,荒年里没有谁家还富裕着,大家缩衣紧食帮你一把已经算尽力,往后情形越来越糟糕,粮食衣裳都紧缺,要想活下去,你自己也得立起来才是。”
红花张张嘴,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还是个孩子,木槿知道不能逼她太紧,点到即止。
——
村里人可怜红花,但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红花被嫁给杨老爷做妾。
王宝顺夫妇对外说起来就是灾年不拘那些礼节,把闺女嫁出去还能替她谋一条活路,总比一家子一起饿死好。
旁边就有婶子辈的妇人奚落她:“给不给闺女谋活路俺们不晓得,给你两个小子谋活路倒是真的。”
出嫁那天,红花亲自把木槿迎进屋子里去。
她身上换了一件新棉袄,那一抹粉红色格外刺眼。
出去给人家做妾才会穿粉红色,若做正头娘子,出嫁时要穿正红色才喜庆,村里人见到红花粉色的衣裳,无不扼腕叹息。
王宝顺拿自家闺女同县城边上一个财主家换了五百斤粮食。
对王宝顺家里来说,五百斤粮食在荒年里算天文数字,以至于媒人一开口,他连男方是谁都不知道就一口答应下来。
红花过去是给那财主做妾的,听说那户人家姓杨。
好巧不巧,这户人家就是之前想纳周氏堂妹的那一位,周氏叔婶同样贪慕虚荣,但好歹不舍得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王宝顺夫妻倒好,只想着两个儿子,闺女是死是活无所谓。
要纳红花做妾的杨老爷马上就四十,在这个年代妥妥的半截身子入了土,连孙子孙女都有了,红花过去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大约即将“出嫁”不用外面对父母的缘故,红花虽然依旧怯怯的,但好歹开口多说了几句话。
“五姐姐,俺心里愿意出嫁的,至少能有顿饭吃,有衣裳穿。”
以前家里人都能吃饱的年头,红花只能吃弟弟剩下的,偶尔还没得吃,现在田地里没有收获,她天天吃不了一口正经东西,靠喝水充饥,有时候饿的受不住,她就吃树皮充饥。今年冬天格外冷,她照样没有棉衣穿,再待下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虽然杨老爷比她爹年纪还大,但嫁过去好歹能有口饭吃,有衣裳穿。
红花今天第一次穿没打补丁的衣裳。
红花才十四岁,因为长期影响不良,身高才一米四多,在这个时代的女性里面也属于极矮小的,脸上还稚气未消,就要面对成年人的一切压力了。
木槿看着她,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杨老爷家里地比王宝兴家还要多得多,因为财主距离她们的生活太远,木槿也不知道人家大宅门里怎样过活的,想嘱咐红花两句都不知道该嘱咐什么。
屋里还摆着炸馒头片,一小片一小片的,听旁边的妇人说是杨家拿过来的。
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两块,屋子里的妇人们吃的津津有味。
有人递给木槿,那块合该给她的,但木槿没要。
她总觉得它是红花卖身换来的。
“那俺可吃了啊?”
……
红花出门子时,还燃了一挂鞭炮。
王宝顺在院子里说:“正经嫁闺女也没有我们这么体面的,红花嫁的好!”
说话时,脸上得意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反倒族人们满脸愁苦。
红花已经离家,王宝顺家门口的族人们尚未散去。
木槿二伯娘(王宝兴之妻)和王李氏妯娌两个站那儿嚼舌根:“听当家的说,杨家来下定,除五百斤粮,还有一对银镯子、银耳环并一个银项圈,老八两口子估摸着想把东西留给红花两个兄弟,竟没让她带回去一丁点儿。”
说话时,二伯娘手上戴着的一对金镯子格外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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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分粮
究竟该何去何从
一般来说, 婚嫁时女家会让闺女带回一部分夫家的聘礼再额外送点嫁妆的,即使纳妾,为着闺女的面子, 也会带回一小部分过去,只不过嫁妆很少。如果王宝顺两夫妇能够让红花带回去哪怕一对银耳环, 情况都会比现在好得多。
二伯娘还说:“那大房并几个儿女并非好相与的, 红花怕得受欺负, 可怜的娃啊。”
她之所以知道, 是因为她家和本县几个大户都有着或远或近的姻亲关系, 所以对其中关节比较清楚。
杨老爷大儿媳就是王宝兴女儿夫家的堂妹。
按理说,王宝兴同杨家的姻亲关系不比同王宝顺家远,王宝兴在王氏宗族里头血缘关系最近的还是隔房的王宝山, 和王宝顺就是同族同辈而已。
绕是关系不近,但王宝兴依旧觉得同族有人送女儿给人做妾丢脸,今天连面都没露一下。
“虽会受欺负, 但好歹能吃饱喝足, 杨家总不至于短她吃喝, 你不知道……”
王李氏把王宝顺夫妻如何对待女儿一事同二伯娘说了,又说木槿于心不忍送红花棉袄结果被那对黑心夫妇扒下来给儿子穿。
二伯娘捂着胸口:“天可怜见的, 都晓得老八两口子对闺女不好, 却不知道竟这么折腾姑娘。”
不管娘家还是夫家,二伯娘从生下来就没有短了吃喝, 所以竟不成想红花被爹娘虐待冻的手脚皆是冻疮。
——
月底时, 王宝兴敲响宗祠里的铜锣, 把大家叫过去说可以借粮一事。
现在大多数人家的粮食几乎见底, 即使再俭省都熬不过去, 要放在往年的话, 正月一过气温回升,有些野菜野草还能充饥,但今年仍旧冷的要命,他们压根没地找吃的。
光王宝山家里,就有几户交好的人家前来借粮,他家尚且如此,那么更加富裕的王宝兴家来人一定更多。
王宝山听王宝兴的话没有松口,只说等月底再给。
但真到月底,王宝兴直接说准备借给他们粮食的时候,大伙却不敢相信了。
“村长,你别是唬咱们吧?”
王宝兴骂了一句,说:“谁拿这事开玩笑。”
还有人问要不要收息的。
有好多地主在收成不多时向下边没有饭吃的农民借粮,借的时候到手一百斤,还回去可能就要二百斤。这样的话年年在借,一年比一年穷,最后只能把家里头的地抵给地主老爷。他们怕王宝兴也有这般打算,反而迟迟不敢要粮食。
“你们莫担心,我跟老四借给你们多少你们来年有了收成再还回来多少,大家乡里乡亲的,我们既然手里头有粮食,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
有王宝兴这句保证,大家伙才放下心来,纷纷感激不尽,止不住说起好话来。
王宝兴家里藏粮多,肯定不能露富让旁人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