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泓到底是尚未及冠、没有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少年,受伤之后难免脆弱,他将此时的木槿看做相依为命的同伴,生怕她一去不复返。
担心会被丢下的陆泓死活要随木槿出去,他已经忘记所谓的男女大防,死死拽住木槿的衣袖不撒手。
“你做甚?”
“别去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
陆泓胳膊上挨了一刀,夜里又经过刑讯逼供,他已经没有力气,总觉得自己会死在异乡陌生的土地上。
如果当真运气不好,他希望至少有个人陪着自己,总不能最后的时刻还要忍受孤独。
见过很多次生死的木槿当然知道陆泓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坚持快点离开。
只有赶紧去明州城寻医问药才能多一线生机,然而陆泓已经没有继续赶路的力气,如果强撑着唯有加重伤势,犹豫过后木槿才答应停下。
他眼中的不安太过明显,早就没有了昔日的少年老成。
陆泓才十九岁,放到现代也才刚上大学而已,经历困境之后惊慌失措也是难免的。
算了,他只比崇武大两岁,从始至终都保持稳重对他来说难度有点大,且这样吧。
木槿的不耐稍稍减轻些。
她安慰道:“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说不准我们明日就能回去明州城了。”
她握住陆泓的手,一点点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
“半个时辰,我半个时辰以后保准回来。”
陆泓眼皮沉重地几乎要睁不开,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闭上,嘴里说出的话同样虚弱无力:“一言为定……”
木槿:“一言为定!”
出去之后,她先找了柴火,又拿出空间里的葫芦舀子装好水,接着才进入山洞。
幸好葫芦舀子是在织女镇时放进去的,普通百姓等葫芦熟透后剖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再用它来舀水,因为这玩意到处都是,拿出来并不显眼,所以陆泓也不会怀疑。
其实,陆泓受伤之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压根没有精力细想这些,不过木槿总觉得他像极了在野外看见的小狐狸,一旦大意,指定会被对方瞧出破绽来。
木槿果真没有毁约,陆泓见她回来才放心大胆睡过去。
木槿再次摸他的额头。
烧早就退了,陆泓现在这副模样应当是昨天被上刑之后触到之前的伤口导致伤势加重,她必须尽快带陆泓离开此处,否则他很容易撑不过去而一命呜呼。
木槿将手中的水喂给陆泓。
他已经失去意识,仅仅凭借本能吞咽。
木槿没有法子,又给他灌上空间里的食物,期待他可以撑过今天去。
次日,陆泓虽然照旧虚弱乏力,却不至于像前几日一般连睁眼都困难,他们终于有了继续前进的希望。
“被抓来那日,我不明不白昏睡过去,不晓得他们是如何过来的,你可有印象?”
经历过昨天,如今木槿看陆泓就跟看崇武差不离,说话较之从前随意许多。
陆泓老老实实回答:“他们对你用了蒙汗药,我亦被蒙着眼睛绑在干草堆里,只隐约听见赵大说往明州城西边走。”
听见陆泓的话,木槿心中稍稍有了些主意。
她道:“你且略微坚持下,倘若实在走不动路便喊我过来扶你,咱们先回明州城要紧。”
说罢,她将刚刚从外头捡来的木棍递给陆泓。
昨天赵大几个人对他上了刑,除却原先受伤的左臂,腿上还有不轻不重的伤,拄着木棍走路总归可以轻省点。
陆泓不愿意拖累木槿,他乖乖将木棍接过去。
两个人行走了两日才抵达明州城,此时的明州城早已乱成一锅粥,木槿甚至可以看见她和陆泓的画像被张贴到城门前,上头还有“赏银千两”的字样。
木槿和陆泓两个人孤零零过来,身上还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文书,难免让人多看两眼。
守城的官兵越发觉得与画像上的人物相像。
画画像的画师从未见过木槿与陆泓本人,加上古代技术水平有限,木槿瞅着画像上的人物,实在不敢将它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她不知道官兵们是凭什么判定的。
回到熟悉的地方,陆泓似乎恢复了昔日的少年老成,他对守城官兵道:“我是崔老爷的学生,六日前在崔府被歹人虏去,侥幸得以逃脱,今日特回明州城报官。”
崔家人早已将此事报官,官府不敢不重视,因此闹出的动静不算小。
守城官兵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百户率先反应过来,他派手下赶紧入城通报,而自己则上前拱手:“陆公子受苦了,我业已派人前往衙门和崔府报信,公子还是先医治要紧。”
陆泓说句话都要喘好几口气才能缓过来,加上他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官兵们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歹人手里吃过不少苦头。
陆泓回头看了眼木槿,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终于点头答应:“劳烦你了。”
于是,他们二人先被带去衙门,郎中也早已在此候着。
陆泓委实太过虚弱,他好像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模样太令人担心,衙门怕崔老爷问责,赶紧遣郎中先行医治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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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忧思
终究不是一路人
(今天没办法更新新章节了, 只在本章加了点字数,还请大家见谅)
崔老爷与崔家少爷听见消息赶紧过来,崔太太不便抛头露面, 但她实在放心不下,便把轿子停在衙门不远处。
陆泓莫名其妙被捉走后, 崔家人就猜到了背后主使。
如今见陆泓遍体鳞伤的模样, 崔老爷格外心疼。
崔老爷本就是个率性人, 他极少掩饰自己的情绪, 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的火气有多大。
陆泓把赵大等人所做之事皆交代完, 同时不忘说:“他们人多势众,我又被下了私刑,所以不得不
从地上捡来器物反抗, 有几个人被我伤到了腿,倒不知现下如何。”
他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怕事后追究到木槿身上。
木槿本就被自己连累, 用刀废掉赵大和他手下的双腿属于无奈之举, 陆泓必须提前把后头的危险给扫除掉。
另一边, 坐在轿子里听仆婢回话的崔太太知晓陆泓的伤势竟如此严重,在旁边吩咐:“赶紧把郎中叫过来。”
崔老爷近年不喜过问俗事, 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皆由崔太太做主, 是以崔太太做这等事格外驾轻就熟。
她总觉得衙门里的郎中不如自家的府医可靠。
崇文崇武也赶了过来。
崔家角门偏僻,刚开始发出的动静不容易被人察觉, 等后头打斗声大了、加上木槿呼救, 崔家人
并崇文崇武才意识到不对劲, 待他们过来, 哪还有木槿等人的踪迹。
崇文崇武与陆泓顶多点头之交, 他们径直冲向木槿查看她的伤势。
木槿说:“不碍事, 不过刮破了层皮而已。”
下半年温度高,她至今身着单衣,不过流了一点点血出来,渗在衣裳上格外奇怪,所以才显得严重。
如今已经过去六天,那一丁点伤口早就结痂,衣服上的血迹渐渐变暗,倘若崇文崇武没提这茬,木槿自己恐怕都要忘记身上的伤口了。
崇文见木槿行动如常,终于放下心来。
他们经历过逃荒路上重重艰难险阻,甚至有好几回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情形,对这等小伤委实不在意。
崔家人却不同,纵使在灾荒年间,前头照样有家丁护院顶着,见到人受伤流血只当作十分严重。
待查看完陆泓的情况,崔太太赶紧派手脚麻利的婆子拿着药替木槿处理。
木槿:“太太不必担心,不过是点子擦伤罢了,待我家去撒上点药就成,不碍事的。”
崔太太却不肯。
人是在她家伤到的,她就必须让人养好了再家去,否则传出去不知道能传成什么样。
让婆子将木槿带进去换洗上药后,崔太太又吩咐郎中给木槿开帖药来,今日暂且从药房熬了就是,明日再放到厨下去熬。
木槿知道自己伤的不重,但为了安崔家人的心,她老老实实让婆子替自己上了药。
合上衣裳,她便对崔太太告辞:“如今您家恐怕有不少事需要料理,我便不打搅了。”
崔家这等大户人家冒出歹人,恐怕并非为了劫财,而且陆泓还险些丢掉性命,后头必定跟着许多麻烦事,她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给对方添乱子要紧。
崔太太却不肯放她离去。
上完药之后,婆子先过来回禀崔太太:“背上破了层皮,女人家家的,恐怕得好生养着才不会留疤。”
“天可怜见的。”
在崔太太这等养尊处优的管家太太眼里,破皮已经很严重。
崔太太受过最重的皮外伤还是小时候调皮被磕到腿,在她看来,女人家家受皮外伤的可真不多。
崔太太对心腹婆子说:“二郎年轻尚未成家,与王娘子差不离大,我就怕有闲话传出来。”
木槿和陆泓忙着逃命,压根没有精力在意所谓名声,逃出来之后可就不同了。
至少知情人都知道他们孤男寡女在外头呆了六天,传出去可不好听。
婆子看着崔太太长吁短叹,安慰道:“二郎一贯守礼节,王娘子瞧着也是个本分的,太太不必担忧。”
崔太太没有明说。
她之所以在全家忙到脚不离地之际留下木槿,不光担心木槿的皮外伤,同样有拖延时间让自己想对策的意思在。
毕竟二郎尚未成亲,若真传出些有的没的就不好了,总不能委屈二郎娶个寡妇。
再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
陆泓在小厮的服侍下擦洗完换好干净衣裳,眼下正同老师说当初的情形。
“我本就受伤,后头又被赵大用了私刑,整个人昏昏沉沉,只以为活不成了,多亏王娘子的帮扶才侥幸把命给捡回来。”
在山洞时,他连睁眼都困难,已经做好了交代后事的准备,实在没想到能活着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