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她当初忍受了多少白眼。
每次痦子与他娘打算辩解时,都被痦子爹给拉住,痦子娘着实不知道她当家的在想什么。
痦子爹却说:“你瞅瞅王宝根的模样,倘若咱们当真对着百十号人说他闺女不是、污了他闺女的名节,他恐怕真得过来弄死咱们,你嫌弃命长不成?”
痦子娘嘟囔好几句,不过由于声音太小的关系,并未被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就在此事发生两个月以后,痦子从织女镇娶到个婆娘。
见痦子家摆了几桌酒席,荷花再没有什么担心的。
她当然恨痦子传播谣言污了她的名声,然而世道对女子格外苛刻,痦子有一日没成家,荷花就要担惊受怕一天。
眼下见他终于娶了媳妇,想必不会再来纠缠她,荷花的轻松几乎写在了脸上。
——
几个月时光匆匆过去,木槿和东小庄妇人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她们竟凑齐了四匹布,中间还有半尺布料的剩余。
木槿迫不及待让崇文套上牛车送自己前去明州城。
牛车上放了五匹布料,倘若把包裹绸缎的麻布移开,五匹缎子散发的光芒足以闪到人的眼睛。
其中四匹是木槿的,最精致的一匹则是陈寡妇托付木槿在明州城替她卖掉的。
木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与崇文崇武来到当初的南北布庄。
木槿严格把关每一道工序,虽说因为妇人们都是初学者的关系手艺比陈寡妇的缎子略逊一筹,但她带来的绸缎却很少有瑕疵,木槿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此外,她当初便与掌柜说好,只要她的货没问题,那边就会收下,即使没有陆泓这道关系,木槿依旧觉得不用太多担心。
同样,由于不确定喜欢记仇的张员外是否还记得她,木槿依旧做了伪装,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盼望张老爷贵人事多,千万要把自己忘记才好。
木槿的祈求没有白费,她与崇文崇武一路顺风顺水,成功抵达了明州城,来到半年前到过的南北布庄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单独走进去面对无法预料的未知世界。
“哎呦,您来啦!”
木槿没想到时隔半年掌柜还记得她,她赶紧回道:“我又过来打搅您了。”
掌柜满脸堆笑:“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亏得您大人有大量,您今日是过来……”
生意人黑的也能说白的,木槿可不敢把对方嘴上说的话给当真,倘若她把人家的客套话当真,以后恐怕再没法子与人做生意。
木槿态度同样谦卑,她道:“我同族里的几个姐妹织了几匹缎子过来,您若不嫌弃,还得请您帮忙掌掌眼。”
掌柜哪有不应的道理。
他不清楚内情,却知晓对方同少东家有旧,就算缎子不能看他也要咬着牙把东西收了。
等木槿将五匹缎子搬进来,掌柜难免觉得吃惊。
其余四匹布不好不坏,却有一匹可谓流光溢彩,是难得的上好料子,除非那人是积年的老绣娘,否则不会织出这等好料子。
掌柜喜出望外地问木槿:“这是您自个儿织出来的?”
木槿笑着回答道:“我哪有这等手艺,这匹缎子是织女镇的绣娘织的,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巧手娘子,手艺比我精细多了。”
陈寡妇的手艺比铺子里养的绣娘还要好,掌柜摸着手中的料子赞不绝口。
他道:“这匹布料当真好,我给你十两银子,至于剩余的,每匹布给你六两,娘子切莫嫌弃银钱少,灾年里来买缎子的人比寻常少多了,我收你的货再没有半点赚头的。”
掌柜给的价格比木槿提前设想更多,她总觉得掌柜是看在陆泓的面子上才如此。
实则当真如此。
知道四匹布都是木槿自己的,掌柜没碍于东家的吩咐不敢往底下压价,四匹缎子不好不坏,掌柜估摸着转手卖出去大约能卖七两银子,所以便赶紧给木槿出价,铺子里是没有多少赚头的。
至于陈寡妇托木槿卖的绸缎,着实属于上等料子,转手就能卖十几两出去,他听木槿说是别人托付她卖的,便少给了几两,总要有赚头不是?
木槿知道掌柜是给自己放了水的,赶紧塞给他块碎银子:“多谢您的照扶,您和伙计们拿去买茶喝,还望别嫌弃这点子小钱。”
主人家不会把几两银子小钱放在眼里,倘若自己上门,人家顶多看在陆泓的面子上不露出嫌弃的表情,说不准还会觉得她有攀附之心,木槿只能在心里念着人家的好处,有朝一日有能力再说报答之事。
掌柜的在外人面前风光,实则身契都在崔家太太手里,即使少爷只是不经意提了嘴儿,他也要当顶天的大事处理,所以死活不肯收木槿的银子。
他嘴里不停念叨:“您这是折煞我了……”
来回退让几回,木槿最后只能作罢。
她犹豫着问掌柜:“我家伯父身子不好,托我在明州城买些药材回去,不过我自打进来明州城,见到的药材铺子皆紧闭大门,如今实在没法子,还望您帮忙指个路。”
自打车队在东小庄定居,王宝兴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木槿看着他越发佝偻的身躯以及三五不时生病,只能将悲伤藏在心里。
王宝兴也是个倔强的,他梗着脖子不肯承认身体出了毛病,只说族人们安逸下来就开始瞎想了。
听闻她要来明州城,王宝兴的长子王崇远找上门来请木槿帮忙捎带些滋补的药材。
木槿哪有不应下的道理。
她来南北布庄之前便与崇文崇武在城里转了圈,凡是肉眼看见的药材铺子皆未开张,木槿着实没办法才来问掌柜。
掌柜说:“自从明州城遭灾,好些铺子被抢,接二连三锁了铺子门,想要开张着实不容易。”
因为灾荒的缘故,明州城里三五不时就有偷盗之事发生,但凡还能开张的铺子,在官府里都有门路,没有门路的早就被抢光喽!
接着,掌柜又想到了什么,对木槿说道:“您且去里头坐着,我去给您打听打听。”
木槿从未与真正的达官显贵接触过,自然不知道好些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郎中在府里,崔家便是如此。
不过掌柜只知道木槿在自家少爷处有两分面子,却不知晓具体情形如何。
他性子本就谨慎,倒不曾在木槿跟前说出主家有药的事。
还是先秉明太太再说吧。
木槿尚且被蒙在鼓里,她与崇文崇武等在后头,满心盼着还有医馆没有关门,至少让她先买上几副药再说。
毕竟王宝兴身体衰败成这副模样,用些补药好歹可以略微缓解身体的衰败。
她百无聊赖等了近两个时辰,掌柜才折返回来。
“让您久等啦,方才我又出去打听了一遭,外头实在没有药材铺子开张,不过主家还有富余的,主家太太吩咐我过来请您过去拿一趟。”
木槿十分惊讶,她当真没料到崔家真的会帮自己寻找药材。
不过想到王宝兴的身体情况,她硬着头皮跟随掌柜来到崔家。
欠人情便欠人情吧,往后有机会还回来即可。
木槿被人带到后院去,她规规矩矩同崔家太太见礼。
崔太太瞧着四十出头的模样,身量颇为瘦削,不过脸上却露出和善的笑容:“你便是王娘子吧,我听二郎提过你。”
她口中的二郎是陆泓。
不待木槿回答,她便问道:“可是家里人身子不好?”
木槿赶紧起身回答:“谢太太垂怜,不瞒您说,族长费心费力带我们打西边逃过来,自个儿的身子却不好了,我这才过来叨扰您,还望您别见怪。”
“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哪里值当你如此郑重,便是看在你们帮了二郎家的面上,也合该如此。”
说罢,她又将府里的郎中喊过来给木槿抓了几副药。
木槿自然感激不尽。
面对崔太太的留饭,她很识趣地拒绝了。
人家留她不过是客套而已,彼此终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她已经欠了不少人情,千万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木槿对着崔太太千恩万谢,在底下婆子的护送下从角门走出去。
却正巧遇见了陆泓。
木槿刚想说好巧,却听陆泓说:“听闻王娘子和你两个兄弟过来,我特地在此等候你们。”
崇文崇武不好进后宅,又远远不够资格面见崔老爷,所以便被安顿在旁处吃茶,只木槿单独去后院见了崔太太。
木槿知道这背后少不了陆泓出力,她说道:“我们三番五次蒙公子相助,实在不敢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晓得你是看在当初在陵城我们提醒的份上才如此,不过我同族人们也蒙受过贵府很多恩惠,着实不敢以恩人自居,公子你还是……”
木槿欠了陆泓好几回人情,她总觉得把自己的小命卖给人家也不够还这些人情的。
思来想去还是说开了好。
陆泓念着车队的提醒待他们不同寻常,却并非全是为了报恩,他看着车队上百号人毫发无损抵达陌生的南方、看着他们靠自个儿的能力在乱世里立住脚、看着木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敢三番五次来明州城闯荡,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久违的生机,便总想着拉他们一把。
陆泓张嘴说了句话,木槿尚未意识到他在说甚,便整个被撞翻在地。
作者有话说:
①妗子: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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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逃生
两个人荒野逃生
木槿年纪轻轻早已经历过好几回生死存亡关头, 她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
虽说因为斧头砍过来时又快又急看不清具体形式,她却凭借身体本能朝反方向滚去。
那人并不是朝她来的,他的目标应当是陆泓。
陆泓身上半点武器也无, 唯有不停躲避。
那人一味冲着陆泓逼近,半点不在乎旁边倒地的木槿。
虽说木槿在混乱中被刮伤, 却并不严重, 她眼疾手快摸到根棍子抛给陆泓。
旁的小娘子在遇见这等危险, 恐怕要被吓到六神无主, 似木槿这般镇定的极少极少。
陆泓顾不得胡思乱想, 他把全副精力投入到保命上来。
木槿不明内情,不清楚突然冒出来的歹人是何身份,陆泓却隐约可以猜到对方背后的人是谁。
当初他奉父亲遗命将密信带给老师, 再由老师转交给告老还乡的高太傅。
高太傅是天子老师,虽然已经致仕,在朝中仍旧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陛下亦对他十分礼遇, 将密信交到高太傅手上最为保妥, 在他手里的话,总有一日可以被呈到陛下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