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祖宗脾性怪着哩,你闹出的动静让它听见,说不准要闹脾气。”
陈寡妇口中的闹脾气是指蚕结茧被打搅会停止结茧,她靠纺织刺绣吃饭,看屋子里的蚕跟自己儿子差不多,木槿竟听出一股子宠溺的意味。
陈寡妇到底是过来人,经验不足的木槿几乎将她的话奉为圣旨,她赶紧应下。
得亏陈寡妇的指点,虽说养蚕的过程充满波折,终究教她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
结果不等木槿高兴几日,抽丝的时候又出现毛病。
此时正值五月份,田地里的活格外繁重,好些妇人直接不上工去地里干农活了。
她们的做法并不奇怪,古代小农经济讲究精耕细作,每亩地都要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农家人天不亮就到地里捉虫,不会放过任何一棵庄稼,捉完虫还要松土浇地,活计着实不轻松。
在缺乏所谓的职业意识时,根本没办法约束众人今天来明天不来的情况,倘若态度再严厉点,一些人直接就不干了。
万事以农为本,其余都是末业,妇人们想赚钱不假,然而她们断不会舍本逐末。
人少的时候,木槿唯有多干点、再多干点,从而支撑起小作坊的正常运转。
等到抽丝,依旧存在人手不足的情况,木槿唯有给前来干活的妇人多发几个铜板,免得她们中途放弃。
疙瘩媳妇本来是做织布的,知晓木槿人手不足的消息,赶紧凑上来帮忙抽丝。
反正疙瘩铁了心不想同她过日子,她能多攒私房钱就多攒点,否则被冻死饿死都没处说理去。
或许太急于求成,疙瘩媳妇抽丝时好几回把蚕丝扯断亦或将它团在一处没法子收拾。
一回两回不碍事,次数多了实在不便。
疙瘩媳妇清楚自己添了麻烦,她并不敢同木槿对视,仿佛木槿是吃人的老虎。
这般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木槿悄悄将疙瘩媳妇叫到外头。
她没说话,疙瘩媳妇反而带着哭腔恳求:“妹子,你别把俺赶回家,俺一定会好好干,再不会出差错了……”
她的惶恐太明显,从她过分惶恐的表现中,木槿终于猜出她时常出差错的原因。
疙瘩媳妇大约将这里的活计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焦心的她似乎太过紧张,最后结果反而不如人意。
木槿笑道:“嫂子你别忧心,既然你跟着我干活我就不会把你抛下,且放宽心,出了岔子也没事,你才做了两天不出岔子才奇怪呢!”
“俺怕耽搁你……”
“咱们一道从西边过来,情谊自然非比寻常,说什么耽搁不耽搁的,我们呀,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的时候再干活,如此才能长命百岁气死那群黑心肝的。”
她最后那句话若有所指,很容易猜到在说疙瘩。
作为跟疙瘩媳妇共事许久的人,木槿当然清楚她的心结在哪里,她必须让疙瘩媳妇停止这种过度紧绷的心情。
不然疙瘩没事,最后反而把自己给忧虑死了。
疙瘩媳妇浑浑噩噩走回煮蚕茧的铁锅旁。
太阳快下山时照旧出了回差错,待明日再过来,她脸上终于不再挂着浓重的、仿佛永远无法消去的忧愁。
木槿看她的表情、又见到她脸上的黑眼圈,明白她应当想了一晚上才让自己略微释然些。
这种事情旁人逼不得,要靠她自个儿消化才成,不过疙瘩媳妇从原先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到如今敢当面同丈夫婆婆对峙,已经有极大的成长,像她这般心性坚韧的妇人不容易被打倒,关键时候提点安慰几句就成。
同时,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第一批丝线诞生了。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为三天后,我最近眼睛的问题突然变严重,实在无法在保证质量的时候日更,还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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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遇袭
在明州被人袭击
在众人殷切的期盼中, 终于来到完成抽丝、开始织布的日子。
木槿担心缎子砸在自个儿手里,她盯紧织布的整个过程不敢有丝毫懈怠。
有时候,见到织机上的零件松了, 木槿都会如临大敌。
她过分紧绷的状态当然难以逃过家人的眼睛,王宝山语重心长地与木槿说:“你二伯常说做大事的人要把心放宽才成, 左不过几十两银子, 咱犯不着为它卖命。”
自打开始织布, 木槿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 王宝山老两口帮不上啥忙, 只能替她照看两个孩子,顶多做些好的让她吃饱喝足没有后顾之忧而已。
木槿听见王宝山口中的几十两银子,心里的担忧更甚。
原本以为买织机就是最大的开销, 结果后头源源不断的人力被投入、无数车桑叶被丢进来,她的织布事业就像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何况蚕茧需要用铁锅煮,因为产出蚕茧数目众多的关系, 木槿还特地置办了一口比寻常家用更大的铁锅, 如此又搭了好几两银子进去。
经历过灾荒这等生死考验且没有旁的进项, 她着实做不到洒脱。
倘若这门生意做不成,前前后后投入的几十两银子就要打水漂了, 光想想就肉疼。
这日, 木槿如同往常一样盯着妇人们纺织做活。
屋子里的气氛却不同以往,妇人们自以为隐蔽地朝荷花处张望。
或许怕被荷花察觉, 她们看上两眼就心虚地转过头去, 待过一会儿便再看, 连刚进屋的木槿都能立马察觉, 更逞论处在漩涡中心的荷花呢。
荷花脾性好, 只自己悄悄抹眼泪。
人就在自己家中, 木槿不能不管。
她把荷花叫到里屋:“你这是出啥事了,同我说说,我看能不能帮衬你。”
荷花没开口,外头几个妇人却议论地欢。
“你说荷花的身子真给金宝那瘸子表弟给占去了?”
旁边的妇人立马来了精神:“哎呦,我亲耳听见金宝他舅家人说的,这还能作假?不信等会儿你问金宝婆娘去,到底是亲戚,她指定清楚。”
荷花的事已经传了好几日。
刚开始大伙碍于她爹王宝根的面子,并不敢在明面上说,结果后头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再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终于传到荷花本人耳朵里。
听见外头的传闻,荷花无数次捂着被子哭。
别人不晓得真相如何,荷花本人却记得当初的情形——
事情发生在逃荒路上,那时候大伙在荒漠里找到了水源,爱干净的荷花总觉得几个月没洗澡身上已经馊了,她便央求母亲搭帐篷陪自个儿擦洗身子。
谁成想穿完衣裳打算从帐篷里出来时被金宝表弟看了去,荷花自然羞愤不已,怕坏掉名声才没有声张。
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这半个月却又传出来风言风语。
荷花怕教爹娘跟着忧心,不敢在他们跟前透漏半分,唯有悄悄把委屈咽到肚子里去。
荷花已经憋了好几日,若非今日有人在她跟前说有的没的,她或许会坚持更长时间。
听木槿问起来,荷花忍不住,竟号啕大哭起来。
房屋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在外屋做活的妇人很快便听见哭声。
起头的妇人努努嘴示意其余人仔细听。
再没有人把心思放到织机上,她们的心早就飘到荷花身上啦。
奈何荷花只一味哭,死活不肯告诉木槿发生了何事。
荷花并非软弱可欺的性子,她爹在族里也颇有威望,按理说不该受到委屈才是,但她的反应太奇怪,木槿的心都要随着荷花的哭声悬起来了。
她走出里屋对外头干活的妇人说:“你们先家去吧,等吃了晌午饭再过来。”
外头那么多人在,荷花就算真遇见事也没办法敞开心扉说,她先把外头的人打发掉要紧。
木槿的话,她们还是肯听的,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外走。
木槿将人送出家门口,终于折返回去问荷花:“你遇见难处就同我说,若不放心我,同你爹娘说也是使得的,别把事全憋在心里。”
荷花终于有了反应:“五姐姐,你别跟我爹娘说。”
木槿知道王宝根夫妻俩的性子,尤其是王宝根,是族里出了名明事理,他虽然不像王宝兴一样读书识字,办事能力却不比王宝兴逊色多少,王宝根看起来并不像逼迫女儿的人,荷花总不能因为她爹娘才如此。
荷花犹豫许久,才抽抽噎噎地说:“是……是痦子!”
说罢,她再次号啕大哭。
金宝的表弟就叫痦子。
在木槿的记忆中,痦子跟荷花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若非荷花发话,木槿根本不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处去。
待她将事情交代清楚,木槿才知晓当初逃荒途中发生的事。
荷花面露惶恐,仿佛生怕木槿嫌弃她:“五姐姐,你要信我,我真不曾被他占过半点便宜。”
木槿轻轻拍打荷花的背:“你别怕,不碍事的,到时候我会想法子让她们闭嘴。”
她管不了外头的人,但在自家做活的几个妇人却多少听她的话,木槿总能出些力气避□□言传播。
毕竟当下时代风气保守,章阳府更是出了名的讲究三贞五烈,荷花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自然免不了受到时代的影响。
结果不等木槿动作,晌午就出了事。
经由木槿的劝说,荷花本来已经放下忧虑,见到金宝妗子①站在自家门口同她娘掰扯,整个人都不好了。
荷花牙齿咯吱咯吱响,她既恐惧又愤怒,强撑着继续往前走。
金宝妗子看见荷花过来,露出慈爱的的笑容:“哎呦,荷花家来啦,俺跟你说……”
荷□□直打断她的话:“俺跟你没啥好说的,你别往俺家来了。”
金宝妗子:“啥你家我家的,往后就是一家人喽。”
王宝根脸黑的和锅底差不离:“你让你当家的过来找我。”
王宝根有着与这个时代男人差不多的心思,他觉得自己不能跟一个妇人计较,若真吵起来,传出去还得是他自个儿跌份,所以不停强调说让痦子他爹过来。
两边拉扯好几个回合,金宝妗子只能往自家找当家的去。
王宝根看着闺女。
荷花这几日郁郁寡欢,他跟婆娘只觉得干活太累把闺女累到了,如今再结合金宝妗子的说法,突然明白原来早有风言风语传出、传到闺女耳朵里去了。
荷花怕爹娘忧心,把事儿憋在心里,若非金宝妗子找到家里来,王宝根夫妇说不准还会继续蒙在鼓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