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家一般家贫还能养活六个儿子的人家极少,即使有类似的情况,儿子长大之后肯定会出现许多烂账。
原因无他,娶媳妇养孩子需要耗费银钱。
在土地和银钱有限的时候,贫苦人家根本不可能给六个儿子都娶上媳妇。
很多人家都是给老大娶媳妇,让他传宗接代,至于剩下的儿子们,则打光棍直到死亡,干不动活就由侄子养老送终。
没有逃荒之前,别说周大山两口子,连周氏六个弟弟都明白他们中间顶多有两个能顺利娶到媳妇,其余的皆要打光棍。
结果逃荒时把土匪窝给端了,家里头得来一百多两银子。
不,应该是二百来两。
周氏两个弟弟在跟土匪打斗的时候受伤,当时族长多给他两个发了银子。
家里头有了足够的银子,弟弟们最开心,他们每个人都能娶上媳妇再不必担心打光棍了。
就在爹娘给年纪最大的铁锤相看的时候,二叔二婶又过来——
他们惦记兄嫂手中的银两,嘴里不停说自个穷没办法给铁秤娶媳妇。
周母不敢说旁的,不过在弟妹哭穷的时候提了嘴:“你家不是也分来一百多两银子吗?从前咱们有个零头都不孬,眼下有这么些银子总该知足才对。”
以前他们连一两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当时女婿娶大丫给了五十两的聘金就足够周大山在全族里扬眉吐气,周母做梦都不敢想她家能有上百两银子。
按理说老二两口子该知足才是,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打起兄长家银钱的主意。
周大海两口子一会儿说银钱在路上丢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被哪个黑心的给偷走了,总之嘴里没个准话。
周母想着自家六个儿子呢,若想给每个儿子都娶上媳妇,必然不能将手中的银钱给别人,说话时难免比平日急躁些。
周大海却跟他哥煽风点火:“大哥,娘走之前还说让咱们兄弟互相帮扶着,俺运道不好,手里的银子不晓得被哪个黑心肝的给弄去了,铁秤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能不管他。”
看见周大山表情松动,周大海又道:“嫂子,俺晓得你不愿意让大哥帮衬侄子,但眼下俺两口子没法子,否则就把俺跟铁秤一块逼死啦。”
周大海家的不停在旁边帮腔。
周大山本就被兄弟压制几十年,已经习惯听兄弟的话。
他果真觉得周母想挑拨两兄弟的感情,上来就一顿拳打脚踢,当时力道没收住,周母险些被打死。
年纪最小的儿子在家,见没办法阻止父亲,赶紧跑到地里喊长姐和兄长们家来。
正因为儿女们及时赶回来,周母才在丈夫的拳打脚踢中堪堪保住性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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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周家
所有罪恶的源头
见崇文过来, 周氏仿佛看见了主心骨。
“先将岳母扶到屋里去吧。”
同周氏成亲这么些年,崇文十分清楚周家的情况。
刚成亲时,岳家家贫又得过王家不少接济, 莫说岳父岳母,周氏整个宗族都对崇文礼遇有加。
岳父岳母看着就是个实诚人, 虽说七八年功夫免不得磕磕绊绊, 但除却刚闹灾荒那阵子惹出龃龉, 其余时候并没有太大矛盾。
崇文本就是稳重通透的性子, 他当然知晓周家人的性子。
然而这种印象在听周氏说起往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周氏说岳母从年轻时候就被婆婆和丈夫打骂, 即使后头生了六个儿子,却因为早年被压制太过,当着周大山的面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周氏哭着对崇文说:“都怪我, 若我是个带把的,娘就不会受那么多磋磨了,爷奶也不会在族里抬不起头来。”
周氏是周家头一个孩子, 当初身边人见到周母的肚子, 人人皆言是个带把的小子。
加上周大山夫妻新婚不久, 所以那是周母最快活的时光。
结果生下来没见到小子,反而是个闺女。
周氏的祖父母本就疼爱小儿子忽略长子夫妻, 见此情形, 对长子颇多挖苦。
周大山在外头性子软和,结果听见爹娘和族人们的奚落, 转头便关上房门殴打妻子。
周母心中同样慌忙, 期盼能赶紧生出个小子出来。
一年过去肚子没动静, 她还能安慰自己过段时日说不准会有好消息, 等到三年、四年没有动静, 即使周母再冷静也忍不住慌张。
周氏懂事早, 最初的记忆便是父亲殴打母亲。
那时候周大海尚未娶妻生子,她们和周大海并祖父母同住,周氏迈着小短腿跑去找祖父母。
祖母连动都不肯动:“总不能让家里供着个不下蛋的母鸡。”
周氏年纪小,只知道祖母拒绝了她,却不知晓其中具体的含义。
她哭着求祖母过去瞅瞅。
却见祖母直接从后颈拎住她:“你要不是个小丫头片子,你爹和你爷爷何必在外头受耻笑,成亲五年生了个赔钱货,作孽啊……”
周氏还有当时模模糊糊的记忆,不过后头发生了什么、当时究竟如何收尾的她便不清楚了。
再不久,本就受宠的小儿子周大海娶了媳妇,婶娘的和周母前后脚怀孕。
周家地少人多,公婆只肯给小儿媳吃饱饭,大儿媳连吃饱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是刚嫁来的周母,或许会觉得不平,在周家受了四年折磨以后,她抱着认命的姿态应对所有的不公,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心气。
至于周大山,本就被养成唯唯诺诺的性子,有脾气也只敢对着妻女发泄,他从不顶撞爹娘。
周氏的童年便是在父亲对母亲的殴打中、祖母和周边人“赔钱货”的骂声中度过,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才导致父亲在外头丢脸、导致母亲半辈子的灾难。
出嫁前夕,家里得来聘金,终于有余钱买口肉吃。
周大山罕见地给周氏夹肉。
周氏居然觉得惶恐,以为自己做错事引得父亲发怒。
“往后你就要去做旁人家的媳妇了,要记得在婆家遇见欺负还有六个兄弟撑腰,你吃好穿好的时候也莫要忘了爹娘兄弟。你小时候……”
周大山又说起周氏五岁之前因为是个女孩子,他在外头遭到耻笑的事。
周氏从小到大被父亲祖母打压,觉得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令父亲以及祖父母蒙羞,本就十分愧疚,见周大山再次提起,她更为难过。
“往后你就要跟着富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俺不求闺女多孝敬,只要你别嫌弃娘家贫苦不回来就成。”
周大山越那样说,周氏心中越愧疚。
她赌咒立誓:“俺小时候给爹招来是非,本就对不住家里,嫁人以后定然不会没良心不管娘家,若有违誓言就让俺不得好死!”
听完周氏的誓言,周大山心下稍安。
这个法子并非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还是老二悄悄告诉他的。
“大丫马上就嫁到王家做少奶奶,大哥你可要好好抓住她。”
“大丫本就是俺闺女,她还能跑了不成?”
周大海却不认同:“大哥,你想想,早年咱爹娘还在的时候让大丫和他娘吃过不少苦头,就怕她记仇,出嫁之后翻脸不认人,你必须好生筹划才成。”
周大海夫妻的话将周大山唬了一跳。
他终于意识到从前十几年当着大丫的面殴打她娘以及无数次骂闺女赔钱货的往事。
从前总觉得闺女出门子顶多嫁个普通的农户,谁能想到能嫁到王家去,无论周大山也好,周大海也罢,从来没有在意过大丫如何。
等到快成亲才想起被忽略好些年的真相。
周大山带着慌里慌张问弟弟:“那咋办?”
“大丫还有快一年才出门子,你且好好待她,等到她出门子的时候这般……”
周大山按照弟弟说的法子,间或用些苦肉计。
在大丫成亲前一晚更是回忆当年因为她的降生所遭遇的不公。
大丫果然深受触动,对父亲发下毒誓说必然不会不管娘家。
同时,因为周氏嫁入富户王家的缘故,周母所受的殴打比从前更少。
以前周大山但凡有个不顺心就拿婆娘出气,三天两头动手打人,等到周氏嫁给崇文,运气好的话,周母数月都不会挨打。
对于性子烈的妇人而言,只要丈夫打自己,哪怕几个月打一回也是不可忍受的,然而周母受了十几年的磋磨,原先的气性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竟隐约觉得这般已经很好了。
因为延续了十几年的愧疚、因为自己吃香喝辣而爹娘兄弟却吃不饱肚子的心酸,嫁人之后的周氏竭尽所能贴补娘家。
她明白自己的做法让人诟病,但她不能不管爹娘,总要报了生养之恩才好。
等到今日,成亲七八年仍旧无子,周氏对王家又多了层愧疚。
娘家、婆家仿佛两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
从前是贫苦的娘家,现在杀土匪得了银子娘家日子好过不用她接济,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但她和崇文的年纪越来越大,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周氏对婆家又多了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
有时候,她甚至想崇文像父亲打母亲那样打她也是好的,至少她可以不用那般愧疚。
结果安稳日子没过几日,父亲居然再次殴打母亲。
过去七八年的功夫,父亲从来不曾下过这般重的手,周氏刚被幼弟叫回家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甚至觉得跟做梦差不离。
明明前几日娘还同她说往后家中有银子、有粮食了,只消她好好跟崇文过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家里,那时候她娘满脸放松,话里话外皆是苦尽甘来的欣喜。
这才几天,娘居然被打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周母蜷缩在地上嘴里不停喊疼,周氏则慌里忙张拿帕子给她擦血。
父亲和二叔二婶居然像个没事人般站在旁边,二婶眼里还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周氏一个人没法子将受伤的母亲背到炕上,也没办法威吓父亲叔父,只能带着无助的情绪守护母亲,等弟弟们回来方才好受些。
妻子儿女皆在他的威压下生活了十几二十几年,对他们而言,周大山无疑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不过年长的铁锤铁柱属于有主意的,随着年纪渐长,在家中总算得到些话语权。
早两年刚闹灾时,便是靠铁锤用命拦着,才阻止周大山将亲家送来接济他们的粮食给弟弟大半,
虽然事后铁锤被周大山狠狠揍了顿,但相比于丢掉粮食,铁锤觉得挨揍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