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石家不就是仗着我男人不在家吗?白天黑夜的欺负我们孤儿寡嫂的!”
江芝猛一拍身上的木板:“别说今儿个我娘家几个哥哥看不过眼砸了你们家,就是他们把石二柱打一顿那也是该得!”
何良柱越听越不对,脖子都僵了。
他抬江芝来这一趟是来劝和的啊。这马上就过年了,万一上演成了两个大队的冲突,这事不就大了么?
这怎么,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听见我小妹怎么说的没!”江佑混笑了声,自顾自地扩着范围,“我们今儿就是把你们石家人给打一顿,那也是我们占着理。”
高锋早就没了耐性,顺手推了身前石三柱一把:“哥几个都收着劲儿的,少他娘的不识好歹。”
“你推谁呢?”石四柱脾气爆,也是忍了半天,冲着就上来了,“占你大爷的理。”
两方人眼看着又要打起来。
邝如许担心地撇去一眼。
然后,她就看着高锋三两下按倒石四柱,随手抽去草绳,三下五除二地把人捆成猪。
高锋拍了拍手,身边两小伙子按着石三柱,抽着他裤腰带,也给捆了起来。
局势一下倒了过来。
石大柱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刚刚江佑确实是收着劲儿的。
“没本事就别学人动手。”江佑蹲着拍了拍石四柱的脸,眼睛看向石老娘,“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嫌臊得慌。”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大队长想装不知道就能不知道的了。
江佑跟江芝对视一眼,就知道江芝想干什么。
他把石家兄弟拿绳子串起来,绳子系紧,压着人就往他们大队部方向走。
眼见事越闹越大,何良柱慢半拍地开始虚着心。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江芝拍了拍床板,冲他微微一笑:“劳烦你再抬我一下。”
何良柱僵着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高大人影,声音都低了两分。
“邝哥。”
邝深大步走来,目光扫过江芝,后者虚心低头,没敢看他。
江佑挡在江芝面前,大刺刺地看他:“你干嘛呢!”
邝深微颔首,客气跟江佑打过招呼。而后,绕过他,走到江芝旁边。
他目光落在石家人身上,极有压迫力地一瞥,又扫过何良柱身上,目光沉沉,不见情绪。
何良柱当下背后就出了汗。
“抬回去。”
何良柱如同大赦,忙不应地点头:“好嘞,好嘞,邝哥。”
“邝深,我这忙着呢,”江芝想借力打力,没把石二柱彻底按下去,她还不乐意走,“我不走。”
“糯糯在家,正哭着找你。”
邝深实不是个性子好的,此刻,当着人群,却又不得不低声哄她。
“交给我。”
江芝犹豫了下,邝深直接让人把她给抬回去了。
“二哥。”
江芝走了,邝如许被邝深眼神钉在地上。
邝深经她身边,侧首看她:“跟上。”
邝如许拽着衣摆,小步子跟在他身边。
“你嫂子年纪轻,想问题天真,总想护你在身后。”
“但你可不小了,都是孩子娘了。”
邝如许不大明白邝深意思,又低声喊了句“二哥”。
邝深从江佑手里接过绳子,手按在绳结上,目光从石家兄弟脸上扫过,声音淡淡。
“你是邝家的人,出了事,咱就得认;受了罪,咱就自己讨回来。”
“你以后还是要过生活的,不能被生活磨了气性。”
江芝抱着糯糯在床上玩了一上午,等快中午了,才见江佑回来。
“二哥,怎么就你啊?邝深呢?如许呢?”江芝眼往后面看,也没见其他人。
“他们去公社了。”
这事大队长已经压不住了。
江家要说法,邝家也要说法。
就是今天不去大队部,江家这一闹,马上也就变成两个大队的摩擦。
石二柱搞破.鞋的事也就彻底压不住了。
大队长跟书记一商量,与其让公社派人下来调查,倒不如自己检举。虽说优秀大队今年够呛能拿,但至少大队部几位领导心里安稳了。
“去公社了啊?”江芝抿了下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怕是要下午了。”江佑带着一帮人,也没想着留着吃饭,“那两只活鸡,你们家也不能留,我直接给你宰了,放你们家厨房了。”
“这一去公社估计石二柱是要蹲篱笆,想着石家也不会怎么赔钱。我们回来的时候又去石家搬了点猪油和半缸玉米面,外加薅的他们自留地的两筐青菜。”江佑算盘打的“叭叭”响,“这一来,你们家过年又省了个大头。你也能多花点钱在自己身上了。”
江佑拿手拍了拍她脑门,看她一脸感动的样子,没撑住,笑了:“妹子,好好地,别老吓哥。”
江芝点头:“不会了。哥,你替我跟爹娘说清楚。鸡也给家里带一只回去。”
“家里不差这个,”出了嫁的闺女到底比成了婚的儿子难些,江佑不会贪这个,“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糯宝。爹娘跟哥都在呢,咱有家回,别受委屈。”
江芝握着糯糯小手,好半天才笑着应了声:“嗳。”
当天下午,江芝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抱着糯宝凑到窗户边看,果不其然是邝深跟邝如许回来了。
邝如许不知道是不是冻着了,脸色有些白,冲着江芝牵强一笑,就抱着帆帆进屋了。
“怎么了?”江芝憋不住气,出了屋门,小声问邝深,“你吵她了?”
“嗯。”邝深脸色也不太好,尤其是知道石二柱那孙子做了什么。
他用凉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冷风一吹,面皮之下都是透骨的寒意。
江芝给他递了块干净的毛巾,邝深擦了擦脸,心平复不少。
本就不是个情绪外泄的性子,更不会随便把脾气发给身边亲近人。
“估计过两天就该判了。”邝深从她怀里接过糯宝,闺女一在怀里,他神色不自觉就柔了,“进屋吧,风大。”
江芝点头,脚步还没动,就听见隔壁传来张二娘的喊声。
“你们这是干啥啊!抓我儿媳妇干嘛?我们家可没犯法!”
江芝不自觉往墙那边看去。
“石二柱攀咬住春荷了。例行调查。”邝深对春荷没有什么同理心,“进去吧。”
张二娘还在撕心裂肺:“我儿媳妇刚落了水,还发着高烧呢!你们别拖她。”
江芝脚都不了了。
她不喜欢春荷,也不认同她的很多做法。
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春荷无声的求救,也或许是因为她是因为自己安排才落得水。
江芝总觉得她对春荷富有点什么责任。
“邝深,”她犹豫了。
“只要她想,判不了她的。”邝深单手抱着糯宝,推开屋门,颇为无奈,“你的安排已经很好了。”
春荷跟石花莲众目睽睽下有着龃龉,又病在床上高烧不退。
只要她想活,自己咬死了,基本没什么证据能判她。
事实也确实跟邝深想的大差不差。
春荷也很聪明,没出院子,人就晕了。
张家乱得一团糟,吴宁去请的柳大夫。
人烧的滚烫,大夫都说烧的厉害,根本动不了,问询的人也就没再移动。
吴宁性子直爽,跟着几个小姐妹义愤填膺地把河边的事倒了个精光。
说到最后,她恨不得拍桌子为春荷证明。
“这石二柱就是骗人!就是想拉一个垫背的!同志,你可不能被他蒙骗了!”
把做笔录的两个小同志逗得不行。
“你们都说这女同志下不了床,有没有什么证人证明她一下午没出过屋子?”
空气安静一瞬,这证明谁能给做?
“我!”张二娘猛地起身,“我那天在家照顾我孙,我也伺候了我媳妇一下午。我看着呢!同志,你放心吧!”
两同志如实做完笔录,又走访了几家邻居。然后,也没再提带春荷回去的话。
没过一星期,石二柱判决就下来了,说是要关上大半年。
而且,当地妇联介入,婚也是离了,孩子也归如许,还跟大队协商要了石家十块钱跟一些公分。
判决的当天,邝深一个人借了个板车就去石家把东西和邝如许的嫁妆都给拉回来了。
自此往后,邝如许再也不是石家人。
邝家与石家只有仇,再无姻。
那天晚上,江芝做了一大桌菜给如许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