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江芝哪儿来的胆子,但他知道他快给江芝兜不住底了。
所以,他得把她给挪到公社里。不只为了那什么房子,更重要的是,他怕出事就是人赃并获。
江芝不看路,他不能不帮她看着。
晚上,邝深抱着糯糯回家,刚推了下门,门就开了。
门没锁,江芝就站在廊下等他,早早就收到江华的信了,快步迎上来。先掀了一角棉服,看了看糯糯酣睡小脸,无声松口气。
“睡了?”
“嗯。”邝深示意她让一下,他进屋,把糯宝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子,又出去打了盆水给她擦了擦小脸跟小手。
“你们吃饭了吗?”江芝等他们等的都快困了,也不待他回答就开口,“今天家里蒸的肉面条,锅里给你留的有。”
邝深揉了下胳膊,闻言,低头看她一眼,目带沉思。
“怎么了?抱一路可累了吧?”她注意到邝深一直在揉胳膊,拉他坐下,把他肩膀上的衣服拉开,看了眼。
邝深毫不拘束,动都没动:“做什么?”
“给你揉一下。”她前几天做东西太多,胳膊也不舒服,买了瓶红花油,抹两天就好多了。
她倒了点红花油在手上搓热,给他揉了下肩膀,幸灾乐祸,“都跟你说了,别抱糯糯太多,养成习惯了,以后由你的受的。看,报应来了吧。”
“那是我亲闺女。”邝深只说这一句。
江芝气的手上直加力气,这人骨头都是硬的,她那点力气对邝深来说刚刚好。
揉完药水,江芝把衣服给他拉起来,又催他起身,“厨房有饭,你吃完就赶紧睡吧,明天是不是还要起的很早?”
“不用。”邝深看她倒热水洗手,屋里新添了一个放水盆的木架子,上面还放着一块香皂。
房间里面被收拾的很干净,窗户旁放着一个罐头瓶子,上面插了几朵小野花,屋里弥漫着淡淡馨香。
这些都是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他们的屋子已经越来越像个家了。
“不用?”江芝眨了下眼,“你明天不上工吗?”
“上。”邝深视线最后落到床上正握拳酣睡的糯糯,“我一会儿就走。”
“…这么急吗?”
这个月,邝深每次回家都是第二天一早走。猛不丁地突然要走,江芝还有点奇怪,“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邝深上前两步,半挡着她的路,低头看她,挑了个头问她,“我听童枕说,你之前碰见徐翠了?”
“啊,对。 ”江芝这段时间都忙生意,都快忘了,想起徐翠那天的反常,她睫毛颤了颤,小心地问他,“童枕,他说什么了?”
邝深心沉了下,停了两秒。
江芝隐隐眼里隐隐露出着急,旁敲道,“我听童枕说,好像是徐翠跟他们生意有些不对?是吗?”
“不清楚。”邝深终于开了口,“他什么也没说,就提了一嘴。”
“哦,这样啊。”江芝第一反应就是先舒了口气,“也没什么事。”
也是,童枕那时候也不信江佑说的话,也不会跟邝深说些什么。
他现在可是不碰那些生意了。
邝深轻轻一问,心里已经有底了。
他穿好外套,微叹口气:“走了,工地忙。”
江芝点头,准备送他出去,顺便上着大门。邝深没让她出去,跟她确认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么?”
“什么?”
邝深眼睛转向厨房,神色平静:“你说要好好给我当媳妇?”
他一本正经说起这句话,江芝还有些想笑。
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她这段时间表现得还不够好吗?
“不用,”邝深看她,沉声道,“你不用好好给我当媳妇。只要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着糯宝,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行。”
江芝仰头看他,听的云里雾里的,这两者不都是一件事么?
邝深显然没解释的意思,就着夜色,伸手摸了摸她眼尾的泪痣。而后,不带她反应,就捧着她的脸,低头亲了上去。
跟上次的浅尝辄止完全不同,是带着邝深个人色彩强烈的,也是蛮横的。
在江芝觉得邝深都要回屋,把她带床上去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拿手背极其克制地擦了擦她嘴唇。
都红了。
江芝瞪他一眼,骂他猪八戒。
猪八戒偷吃人参果,啊呜一口,急得像是要投胎。
这还是之前邝深给她讲过的故事。现在,最是贴切。
邝深贴了贴她额头,闷笑出声,胸腔都在震。没忍住,又低头碰了碰她嘴唇。
“再有半个多月,水渠活就干完了。”
江芝烦他,推他出去:“听不见。”
他顺着她力道往外走,出大门的时候,回头看她,“要是我按时回来了,你再给我生个糯糯吧?”
江芝惊了,看他一眼,后者神色认真。
她呆愣两秒,然后,当着邝深的面,“砰”地一下关上了大门。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还按时回来,谁修水渠不按时回来,工期都是定好的。
想起刚刚邝深亲她的反应,她严重怀疑邝深是素太久了,就是想把她往床上带。
还敢扯糯糯。
呸!
色鬼!
邝深站在门外了,罕见地愣了下。还没动脚,门又开了。
江芝从屋里面给他扔出来一本有些破旧《高中物理》。
这是学渣江芝费劲儿功夫从她垫嫁妆箱子拔出来的,也是能找到的最像书的一本了。
简直不能太励志了。
“好好看!”
她可是有四本垫箱子的书,都被她给拔了出来,准备以后挨个让邝深看。
多看看这些,少满脑子装废料!
说完,门又在他面前“砰”地一下关上了。
邝深捡起书,撕去书皮,放在衣服夹层。半响,竟笑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一轮弯月挂在黑暮之中,皎洁不可攀。在黑不见手的路上,只有它固执地亮着光。
难怪,时人都爱追逐月亮。
次日,江芝就收到郇米的信,说是地方和人手都找好了,明天就能来看了。
江芝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停了一天早点。江芝早早就醒了,然后,对小镜子,简单抹了点水乳和口脂。
她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的了,没想到,江佑比她还耐不住。
等她换好衣服的时候,江佑就到了,比平时来的还要走。
兄妹两穿的一个比一个板正,江芝就不用说了,江佑还找回了他结婚的时候,穿的那件草绿色的仿军服。
她跟江佑私下商量过,两人还是继续合伙。
只是,江佑不用在早起跑了,负责二四上午、三五下午,以及星期天,大队部没班的时候溜号来看。
这些是江芝给自己安排的休息时间。
走在路上,兄妹两都很激动。
江佑开始畅想:“要是咱们这次能挣到钱了,过年的时候我得买双回力球鞋!”
他之前上学的时候,秦云给他买过。等他一不上学了,秦云立马变脸,根本不再管他。
鞋都是好几年的了。
“那我得给我自己做个大的梳妆台,”江芝哈出一口热气,被带着也开始做梦,“带大镜子的。”
木头要是找不到了,就得去木匠家买,再加上手工费和镜子,算下来也不便宜。
房子还没给糯糯买,江芝有点舍不得。
这是两个没见过钱的兄妹能想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行!”江佑比江芝还敢再多想一点,“那我也给你嫂子买个。”
江芝不吭声了,她出嫁前跟二嫂杨春香的关系比较微妙。这几年,没怎么回去,所以关系倒还行。
江佑很激动,继续畅想:“我还要给咱爹买茶叶,给咱娘买衣裳,给小糯糯买一堆吃不完的糖。”
“……”
她觉得他哥以后做的不是早点生意,这至少得开个供销社。
等到了公社,童枕不在,郇米匆匆见了他们,指着面前那个身材健壮的男的跟他们道,“这是颜凛,以后他就让他给你们打个下手。别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喊他做。”
“这屋里面的米面粮油都是备好的,我给你们屋里放了两百的现金,大院里搁了三百的余额,缺什么直接去院里拿,到时候月底一起结算。”
“屋里有找好的两个厨娘,都是有做饭底子的,一会儿你让颜凛给你们介绍。”
郇米太忙了,这一会儿功夫,外面都有人进来等她。
没多耽误,她略带歉意说了句:“咱们离得不远,出了事也别怕。别乱说话,先让颜凛来院里找人。”
她一向有很强的契约精神,邝深给她帮忙,她理应照顾好江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