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江佑笑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头就暂时先安你脖子上吧。”
他是好意,但忘了童枕还是个中二爱面的主。
“江哥,”童枕梗着脖子,硬撑道,“你放心,我哥说了,是男人那说出的话就一个唾沫一个钉。今晚上我铁定给你个交代。不说假话,我肯定不跑。”
江佑也不担心他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邝深还在呢,童枕跑不了的。
“你这要给我什么交代?真准备给头?
童枕年轻脑子活,心眼多,摸了把自己的脖子,也笑了,说的极其肯定:“江哥,我的头是给不了你了,但你放心,我今晚一定让你感受到弟弟的诚意。”
这还是童枕第一次自称呼自己“弟弟”,之前几次也不过是不情不愿喊了声“江哥”。
童枕好像一直都这样,除了邝深外,喊谁都像是跌了他的价。
江佑提了两分兴趣:“看天吧。要是今晚雪停了,你再来找我。”
“行。”童枕打着包票,“江哥,你就放心吧,指定让你满意。”
江佑越发好奇起来。
江芝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下午。
她努力抬开沉重的眼皮,一睁眼就看见坐她床边,阴阳怪气的江佑。
“哟,大英雄醒了。”
江芝脑子还有点懵:“你怎么在这?”
“送药。”江佑半笑不笑,“耽误大英雄上路了,实在不好意思。”
江佑这人一向如此,他要是心里不痛快了,嘴上的话都跟带了刀子似的。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江芝被他扶起来。
“不能。”江佑脸上带着气,一连串的话张口就是输出:“江芝,你是耳朵聋了吗?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我说让你别冲动,有事跟家里多商量,你听不见,是么?”
江芝嘴唇有些干,想喝水,又解释了句:“那不是赶到那时候了吗?再说了,事情我都解决了,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
“对,是,你牛,你厉害,你厉害大发了!你知不知道你们大队大夫给你灌药灌两碗都退不了烧。要不是我今天早上心血来潮来家看你,你他么就得在这床上活活烧死。还结果是好,这才多长时间啊,你连着烧两回。可真够厉害的。”
“咱妈那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啊!”江佑像个说评书的,站在床边气的只拍手,“说你生孩子的时候亏了身子,这往后得有两年的补。你脑子是记不住是吗?我就不明白了,这邝家是没男的了,还是人都死完了,轮得着你一个孩子刚断奶的......”
话越说越不靠谱,江佑也是气昏了头,江芝刚想开口打断,就见屋门被人推开。
挟着一身凉风的邝深左手拎茶瓶,右手端了个碗,推门进来,轻看了江佑一眼,态度依旧挑不出错。
“二哥。”
江佑不自在地止住话头,清了清嗓子,略为心虚,不知道自己刚刚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抛开一切不谈,邝深人还算过得去。
江佑气肯定气,但也不想小妹难做,随意应了声,也没多待。
“队里有事,我先回。”
他走过邝深身边的时候,停了下,目光定定看着他:“芝芝不懂事,但你得有分寸。”
邝深颔首,依旧有礼:“替我向爹娘问好。”
江佑回头瞪了眼江芝,哼了声:“只要她不作妖,爹娘天天都是好的。”
江芝摸了下鼻子,没敢接话。
江家跟大队其他人家都一样,孩子都是大的带小的,一岁一岁带起来的。江天对他们几个要求也简单,活着就行。
所以,他们家一向把身体看得比天重。
江佑走了,江芝终于能开口了。
她先咳了声,紧接着就问:“糯宝呢?”
“爹看着。”邝深比江佑细心些,给她倒了碗水,递过去。
江芝放下心,接过碗,碗底还有些烫。毕竟是邝深刚烧好拎过来的水,碗面都飘着一层雾气。轻吹了两口,微抿一下,还是烫的不行。
这肯定是喝不下去。她刚想让邝深给她再拿个碗,后者就已经把她手里的碗接过去,随手拿了个桌子上的茶缸子,把水在两个容器之间来回倒着,散散热气。
可能是睡够了,连着前段时间每天早起的累都补回来了。
江芝现在精神头好了许多,倚在床头,看他倒热水。邝深脸色跟平常一样,脸上不带笑,锋眉冷眼,面色寡淡,看不出喜怒。
空气很是安静,除了水倒腾翻置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江芝不大喜欢这种安静,她试着开口:“糯宝这两天睡得好吗?”
倒不是想借糯宝打破这种紧促气氛,主要是她生病刚醒,见不着孩子,心里空空的,没着落。
邝深看她一眼,嘴边微勾了下,像露出一抹嘲意。
江芝蹙眉,以为自己看错了。想再看一下时,邝深已经敛容开口。
他的声音极其平静:“不知道。”
江芝愣了下:“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
邝深其实特爱操心糯宝,每次在家都要观察糯宝进餐、精神和排泄。就算没时间了,回家了,还是会多问好几句。
跟面上常年那副冷淡无情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有时候,江芝都觉得邝深在糯宝面前才算是活过来了。
“刚回来。”邝深似不太想再跟她说什么,把手里来回倒了半天都水递过去小半碗,另一碗水放到床头。
而后,他起身,身影整个把她包围。江芝下意识抬头,邝深手搓了两下,搓热了又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再次确认了后,直起身。
“你慢慢喝,我去看糯宝。”
江芝手拉着滑过眼前的蓝色布料:“等下。”
邝深轻抽袖子,江芝也没紧拽。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眼里也没了刚刚江佑走后的那抹轻松。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在生气么?”
“没有。”邝深回答的漫不经心。
“真的?”江芝整个人坐直,固执地仰头看他,根本不相信邝深说的话。
她现在甚至都觉得有些荒唐:“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子城不都上成学了么?你……”
刚说到子城上学,邝深脸色就更沉了,眼皮垂着,直直看向她,眼里似升起两旺小火苗的怒火。
“我就说你生气吧。”江芝坐的更直,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就特别放飞,毫不怯地与他对视,“你眼里都能喷火了。”
邝深眼皮跳了跳,闭着眼,按着太阳穴揉了两下,强逼着自己闭着嘴,别开口。
可对面的祖宗一点儿也体会不到他的隐忍。尤其是江芝还一向是个顺杆爬下的,但凡邝深弱一点,她都敢顺着邝深往他头上爬。
“邝深,你不觉得你这人有时候挺不讲道理的么?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江芝实在想不到,迟疑了瞬,而后又猛的看向他,面喊警惕,“你该不会是在外面受了气,带脾气回家发作吧?”
也忒没出息了。江芝可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别说话,”邝深忽的睁眼,俯身向前逼近,呼吸甚至都拍打在了江芝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放在裤边的手握拳又松开,复又紧握,指甲深嵌掌心。他似无所觉,只低着声音,一字一字道,“江芝,别说话了。”
江芝被他突然离得那么近,很是不适应,微偏头,还想着不落下乘:“凭什么?”
凭什么不让她说话啊!
江芝暗戳戳想,这人就是在外受了气,就是心虚。
“邝深,你凭什么?”江芝自觉占理,又强起来。
是啊,他凭什么生气?
江芝做的哪一桩哪一件都是为了他们邝家,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邝深缓慢站直,收回视线,淡淡点头:“你说得对。”
而后,他一推门,就出去了。
江芝半响没回过神,差点没气炸。
混蛋。
……
邝深是不是混蛋,江佑不知道,但他肯定自己眼前这个一身白的糟心玩意肯定不是个好蛋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江佑接过童枕递过来的手电筒,拿着照了一下前面,一片荒地上,鼓着数十个小土堆,上面甚至还有人给立的碑。
江佑:“……”
也就是他不怕这个,不然,他现在可能得跟躲在他身后的童枕一样。一路披麻戴孝,手拿贡品,就这腿还在打颤,他都怕童枕抖着抖着把他连带着一起扒拉下去。
童枕缩了缩脖子,很肯定的点头,甚至还从自己背的筐里掏出了一身白色孝服长袍。
“江哥,都到门口了,你要不入乡随俗先穿一个。”
江佑:“……”
神他妈都到门口了。
他要是穿了这个,回头他爹不打死他就算他命大。还没出事,都上赶着穿白的,这不是咒家里人么?
再缺也不能缺成这样。可童枕偏偏还真是一脸真诚,满心好意。
江佑不想再跟他瞎扯,坟地本就空旷,冷风一吹,都有回声。
童枕抖地更厉害,江佑害怕他把自己衣服给扯下来。
“你带我来这干吗?”他看了眼童枕,没了耐心。
当然,是个人被半夜带到坟地都不会很有耐心。
他现在是非常后悔,一时兴起跟着童枕出来。
童枕舔了舔唇,等风停了,坟地里没回声了,才敢开口。虽有些遗憾江佑不听他的建议,耸着肩,微叹口气,还是说出了真实想法:“那什么江哥你先跟我来吧,我带你见几个人。”
“?”
江佑没动,想着童枕尿性,多问了句:“你先告诉我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
童枕迟疑了瞬,犹豫开口:“都可。”
“……”
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