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轻明显认识江芝,冲她笑了笑。而后,也没打招呼,他领着人往对面走。
“许组长,那就是赵泽坤赵组长家。”
一行人掠过他们直接进了楼道,片刻,就听见对门的门被敲响。
邝如许低声问:“嫂子,那是来干吗的?”
“可能是来处理事情的。”
昨天来的一行人是来问情况的,只是去了他们家。这一行人倒像是来办事处理的。
工会的小年轻刚刚没有跟自己打招呼,说明今天应该不是来找他们家的。
江芝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心中只是隐隐猜测。
“不用管他们,”看宁大娘昨天来家里的状态,现在主动权在他们手里,“收拾完赶紧进去吃饭,下午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邝如许点头:“行。”
虽然江芝没有刻意去留意动静,但是还是会有不少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她出来翻个花生的空,就看见同楼的王大姐敲他们家的门。
“忙着呢?”王大姐站在他们家院子外,笑着搭话,“周婶子好点没?我下来看看。”
这事儿一闹起来,同楼的邻居三三两两都来敲过他们家门。
江芝怕打扰周瑛休息,跟家里人商量了下,索性都给拒了。
“刚吃了药,这会儿都睡着了。”
王大姐跟院里其他人一样,也不是专门来看周瑛的。
无非是看江芝他们一家子都不好惹,前来示个好。
“那是不太赶巧。”王大姐给她递了了半袋子米糕,“这是我婆婆昨天刚做的,你们尝尝看味道行不行?要是觉得味正,回头拿米我让我婆婆给你们做。”
“那替我谢谢婶子。”
都是邻居的,以后还要久相处。江芝笑着收下,又给他们回了一小袋刚做好的花面馒头。
“王大姐,这是我刚做好的,你带回去给孩子吃。”
江芝不止做了紫薯面小馒头,还做了不少形状各异的小动物状的馒头,用不同蔬菜泥混在面上,做出来的小动物,每种动物颜色都不一样。
再加上细小点缀,看起来色彩鲜艳,形状各异,栩栩如生。
每个馒头也都不大,小小的一个,大人一口一个,像帆帆那种秀敏一点,四五口也能吃下去。
“你这手艺真不错,倒也肯得费功夫。”他们这儿都流行做花馍,但一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做些,平日里倒真没这功夫,也没这时间。
王大姐家孩子年纪也不大,五六岁,正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年纪。但她平日里可没这功夫做这些,自家婆子除了过年也不舍得这么浪费粮食。
孩子嘛,有口饭吃就长起来,不用这么娇气。
王大姐满心欢喜的接过去,短短两次相处,江芝都让她满意的不行。她现在看江芝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大方漂亮又会说话。
“妹子,我跟你说,我们那口子今天上来的时候可说了,领导去那家问情况了。”王大姐伸手,暗戳戳指了指上面,压底声音道,“走的时候,领导可说了,要他们先把祝婆子给接回来。”
江芝顺着王大姐视线抬头往上看,正看见祝大嫂收衣服。
两人视线交错,祝大嫂竟然犹豫着给她扯出了一个笑。而后,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大哥,咱们真得去给楼下那家破落户道歉啊?你看看那家人算个什么东西,捐了点东西就把自己当成了个东西!我早晚有一天得收拾了他们!”
“老二,住嘴。”祝老大被妻子洗脑了一晚上,现在只想把这事给解决了。
站在门口,整了整衣服,伸手敲门。
楼道里不隔音,江芝跟王大姐就站在楼道口聊天。
“别敲了,”江芝动了动脚,往里走了两步,换了个能看见他们背影的地方,“人在这呢。”
祝老二心里不满意,声音根本收不住,看了眼江芝,满脸不屑,哼了声,脸恨不得扭到天上去。
祝老大属实没想到江芝在外头站着,拽了下弟弟,略微尴尬。
“江同志,我们是......”
“别说,也别装,”江芝懒得跟他们费口舌,“你们的道歉我不接受,东西我们也不要。赶紧走,这事等着领导来判吧。”
“走就走,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们碰了你们能怎么着,又不是我们故意的。道歉我们来了,东西也拿了,你们还要怎么地?”祝老二拉着祝老大就走,“哥,甭搭理她,咱们来也来了,他们自己不接受。咱们去接娘去。”
“祝小军!”祝大哥照着头就拍了祝老二一下,客客气气跟江芝赔了礼,递了东西,“江同志,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都是家属院的职工,祝婆子一家也就三个职工,一个临时工,外加一对吃闲饭的母子两。祝老大家还有两孩子,算起来,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
可拿出手的东西却是咬着牙买的一罐麦乳精和两封果子。
江芝挑了下眉,难怪刚刚祝大嫂冲她笑了下。
这是祝婆子不在家,下血本了。
江芝眼睛玩味,并没有接。
祝老大两手僵在那里。
祝老二不乐意了,眼看着他哥就要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脸部表情都心疼的开始扭曲:“哥!”
祝老大不顾祝老二的,生生掏出来,心都在滴血了。
“江同志,这是我们家赔你们的医药费。”
这个就要收着了。
“你们收下后,麻烦帮我们跟工会解释清楚。咱们都是邻居,以后都还得互相帮衬着。”
还解释?
解释再帮他们加几条罪?
江芝只接过钱,数了遍,蹙眉。
“你们这钱不对,少一半。”
祝老二几乎是在咬牙了:“你嫂子应该不归我们管。”
那不是在讹人么!
她嫂子来之前可好好地!
“但我嫂子确确实实是因为你们情绪波动过大,心脏受了刺激。医生诊断说明上不都写的一清二楚吗?”江芝迷惑,“你们不认字?”
“你!”祝老二恨声道,“我娘还因为你们受惊、受凉了呢!要赔那也是你们先赔偿我们!”
“你娘不是跟着你去了一趟警局才受凉的吗?”江芝面露不解,“怎么跟我们扯上关系呢?不是你们自己犯事进去的吗?”
“警局?”在一旁看热闹的王大姐眼睛瞬间闪过吃瓜的神色,“祝老二还去警局了?进里面干啥呢?犯啥事了?”
“那谁知道,”江芝看了眼脸色已经很难看的祝大哥,“许是寻事滋事吧。”
祝老二进警局的事情,工会领导也已经再三训诫过了。进了警局不算,出来了还在医院里折磨护士,故意生事。
他还牵连在其中。
下周在大会上做检讨是避免不了的,估计马上就得调岗。
祝老大已经三十了,周一还要和他爹一起上台检讨。尤其是当着大院这么多人的面,他们家成为了别人口里的笑柄,以后在大院是真的抬不起来头了。
可为了他两孩子,他工作怎么着都得咬牙干下去。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他动作僵硬,木着脸从兜里又重新数出钱票,再次递到了江芝手里。
江芝欣然接下。
“江同志,麻烦领导再来的时候,你帮我们解释清楚。咱们两家已经冰释前嫌了。”
“谁跟你们冰释前嫌?”
江芝跟听笑话一样:“你们家伤了人跟我们赔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合着你们给了赔偿我就要原谅你们,那是不是我们家不跟你们冰释前嫌,你们就不赔偿了?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谁不讲道理?”祝老二都快疯了,要不是祝老大拉着他,他都要失控,“谁他娘的不讲道理了。我们都赔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说啊!真以为我们怕你们,不就是个破落户吗?还是个拖家带口从农村来的,你他娘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祝老大一个头两个大,拖着祝老二往外走。
祝老二不愿意,拂开祝老大,骂骂咧咧,看着江芝穿新洋气,明艳动人,止不住地携最坏的恶意揣测:“瞧你打扮的那样,你个小娼.妇,指不定身上带着多少病!我呸。”
“祝小军!”王大姐都听不下去了。
“你给我站着!”
江芝喊着他们,端起院角洗衣服的冰冷脏水,迎着他们一头浇上。她气的手都在发抖,手指指着外边。
“滚!”
混着皂角味道冰冷脏污的凉水从头浇下,祝老二呛着鼻子和耳朵,眼睛被水糊着,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污浊。
“你别动,我,我打死你!”祝老二拿袖角擦了擦眼睛,可袖子也是湿漉漉的水迹,越擦越模糊不清,“姓江的,你给我等着!”
“有本事你就来。 ”江芝稳住情绪,客客气气跟王大姐打过招呼,然后从院子直接进了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祝老大张了张口,喊了几句,江芝都没回头。
直到听见门响,他闭了闭眼。
一下午的努力全都白费。
弟弟还在他耳边骂骂咧咧,他脑子不可避免想起妻子说的分家事情。
这样的日子真的还有聚在一起过得必要吗?
——
下午,公社大院。
葛仲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起身倒水,茶杯推到对面。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邝深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没吭声。
葛仲把手里的信推过去:“信写好了,看一眼?没什么问题我就让人交过去了。”
邝深拆开,一目十行看完。
“可以。”
葛仲打了个响指,从外面进来个男的,早被吩咐过,拿起桌子上的信很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