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情绪又低了几度,邝深看她片刻,而后翻身,胳膊侧撑,低头亲她。唇齿交错间,没忍住,咬了下她嘴唇,呼吸都像是在调..情。
“还有这个,”他在江芝蹙眉,迷惑而不可信的目光里,又轻覆上去,吮吸辗转,难得地露出些许霸道,“不许再说那些话。”
他这一生没有为谁妥协过,也没有向谁低过头。
除了她,也只有她。
在那些与自己的博弈里,他早就筹码全无。
所以,别再说那些伤人的话。
他承认这些年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也不算是个坏人。他可能害过人,也可能没有。但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都是把她们娘两往心尖尖放,再往上放放。从不会动过一点儿伤她们娘两的念头。
她们是包在一身硬骨里的软肋,不会是盔甲,也舍不得做盔甲。
——
“我明天走得早,你记得起来背书。”邝深应该是唯一一个在温情时刻能说出这么煞风景话的男人。
江芝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多了句嘴:“去干吗?”
“回大队一趟,迁户口。”
江芝瞬间来了精神:“我今天还在想呢,你说要是咱爹咱娘的户口都能落到公社,那按理你、大哥和如许的户口也应该改能落到公社呀。咱们现在有房有工作还有户口,不说其他,落你们三个亲生子女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有户口,几个孩子在公社上学的希望就更大了。
“今天就在问了,他们也在打审批。咱们情况特殊,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个特事特办。”
“那申请下来了么?”江芝眼睛都在发光。
“明天就知道了。”
邝深手环顾她,很享受两人依偎在一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琐碎的事情。
“你户口明天能迁好么?咱们家什么票都没领呢,说是能给咱们补一下。别的不说,但咱们家的米面和炭都不多了。”
他们家人多,每天就是什么都不做,这些支出也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邝庭的腿也受不了寒,一楼又多阴冷,碳炉子江芝都是让时不时烧着的。
邝深把这事记心上:“我明天先买点带回来。”
“咱刚搬来,先别那么打眼。馆里一开始送的还能再撑个两三天。你要是明后天能办下来,咱们再去拿粮油本和炭票也方便。关键是,你明后天能弄好么?”
“差不多。”邝深心里隐隐有把握,感觉最迟后天户口就能迁好。
文件明确,手续齐全,没什么担心的。
江芝累得不行,打了个哈欠,“那等你办下来了,记得把户口本给我,我拿着跟咱娘一起去领东西。”
“嗯,睡吧。”
江芝沉沉入睡,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的才迷糊想起来她和邝深的第一次冷战,竟然不到一个晚上就结束了。
她听着邝深稳健均匀的呼吸声,都来不及可惜和稀罕,意识便很快飘散。
算了,她还是想想家里的米面煤炭吧。
第93章 羊毛线
次日, 江芝服装店开门营业。
没敢放鞭炮,也没有铺红毯,就像周边几家店一样, 门口放了块小黑板。
“姐,咱们这写啥啊?”高晓晓伸着脖子看跟隔壁的隔壁门口的小黑板,那是在自己家院里开的小饭馆,门口写着招牌菜。
他们另一边是个狭窄小铺子, 里头是独居的父子两干的理发小店。门口连个小黑板都没有, 就在墙上挂了个布条, 写着“剪发”两字, 颜色都快掉完了。
风一吹都带着两分凄凉。
“毛线你们团好了吗?”江芝紧了紧外套扣子, 风一吹还有点冷。
“团好了。”高晓晓拉出一个蛇皮袋,从里面拿出一小团毛线, “姐, 你看这个大小行吗?”
她按着江芝吩咐找了自己的小姐妹,忙活了一晚上把葛仲送的和江芝额外买的, 加一起有三十多斤的毛线都给团成四五十克的小团,上面缠着红布条, 搁到袋子里。
“可以。”江芝颠了几个毛线重量。
高晓晓爱惜地摸了摸:“姐, 这些咱们真送啊?我前几天去供销社换鸡蛋的时候还听了嘴, 毛线的价格现在最便宜的也都在十块一斤了。细点的价格还得往上, 那些颜色鲜艳的,贵的都能到十三四。”
价格高到令人咂舌。
所以这个时候谁要能有一件细羊毛织成的颜色亮丽的小毛衣一定是别人艳羡的存在。
“咱们买的没这么贵, 要的都是最便宜的。”江芝好笑地安慰她, “再说, 咱们也就送开业这三天。”
她从葛仲手里买的比供销社标的价格低,还能弄到些颜色稍微亮些的。
能舍得用毛线做衣裳的人, 也肯定会对外边的新鲜衣服感兴趣。
江芝弯腰在小黑板上写上“毛线免费送,又画了个箭头。”
“高锋哥,你一会儿把这个放路口。”
高锋扫着地,简单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
然后,江芝又让高晓晓抬出了另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沪市衣服,新款上新”。而后,又拿出毕生所学在黑板上画了画,力求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姐,这就好了?”
高晓晓看有个男人路过他们,视线往里扫了扫,似有好奇,踌躇片刻,见高晓晓迎上来,竟眼底一慌,走的飞快。
高晓晓:“......”
“没关系,对于新事物,人都是这样。好奇有,但心底也会有点害怕。”江芝不以为意,她选这里,定的目标人群也不是那些每天上班下班的男人。
她主卖的是女装,而且,还是那些年轻敢于尝试的女性。
“高锋,”江芝从手里掏出几张钱票,“你去找几个人在办公大楼的家属院、文工团、卫生学校和农业学校的周边都散一下消息。”
“行。”
高峰走了之后,江芝跟高晓晓待在店里。
高晓晓沉不住气,在门口站着,都恨不得站出去了。
“姐,今天不是周末么?怎么没人来啊?”
“先坐着歇歇。”
现在也才将将八点半,就是上人,那也得有段时间。
“我不累,”高晓晓眼睛盯着去理发店的人,喃喃道,“剪个头都起这么早,怎么剪完就不知道来这边看看呢?是我们黑板放的不够高吗?”
江芝轻拍了下她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有个妇女推个自行车停在他们店门口,后座上还放着个小男孩。
她迟疑出声:“你们这...是送毛线?”
“对对对,我们这进店就送团毛线。”高晓晓瞬间来了精神,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哥带得了,丝毫不怯场,操着一口爽朗的乡音,“您快请进,我们这衣服都是沪市来的新鲜款,整个公社都找不出同样的。”
女人推着自行车犹豫:“我这车子放门口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给你看着呢。再说,这隔两条街就是警察局,安全地很。”高晓晓把他们迎进来,江芝站在门口没动,心里不是很看好。
果不其然,不管高晓晓把衣服女人摸过的衣服夸的多天花乱坠,也不管她一再劝让着她上身试。
女人牵着孩子的手都没松,只是意思意思问了两句,最后挑了个红色的一团毛线,拿着就走。
全程不超过五分钟。
高晓晓强撑着笑送他们出去,还学着江芝的样子跟他们说路上小心。
回过头,对着江芝,脸就耷拉下来了。
“万事开头难,慢慢就好了。”
高晓晓也给自己打气:“对,这才第一个。下一个肯定就开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晓晓的嘴犯过什么太岁,别说接下的一个,接下来的几个都没开得了张。
九点之后,他们这条街就开始上人了。
周末出来玩的小年轻不少,遛弯带娃的妇女和老人也不少,他们板子就放在路口最显眼的地方。
确实吸引了不少人来,尤其是那些老头老太太。写明了只限一个,有的老人还在装糊涂。
好在是高锋及时回来了,顾着人高马大的高锋在,倒没有闹事的。
只是,也没有卖出去一件衣服。
“这都送出去好多了。”高晓晓开始心疼毛线,悄声跟他哥念叨,“送的我都心疼了。”
“跟你芝芝姐学着点,”高锋窝在收银柜上,缩着身子坐在矮脚凳里,悄无声息地镇着场子,拍了下高晓晓头,“去给我好好招待客人去。”
江芝那时候正在接待一个看这个不行,看那个不喜欢的女人。衣服都试了三四件了,也没有一点儿想买的意思。
高晓晓都觉得这人是来找事的了。
也有点心疼他们家的衣服,别的地方就是买成衣也多是不让试的。
哪儿像他们店啊,都这么好了,既让试,又送东西的,还没见人买。
高晓晓捂着头,精气神都没早上足了:“奧。”
虽然江芝让顾客喜欢就上身试,但真的愿意试的人还是寥寥。
多的人只是摸摸衣服,有的问问价格,有的连价格都不问,拿着毛钱就走。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店里的人是一直没断过。
高晓晓忙的像个陀螺,送走一波人,又听见有人喊她问衣服。
“来了。”
她转身,差点撞上江芝送人出来。
高晓晓视线下移,落在那人手里提着的几件衣服上,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地都不会说话了。
“姐?”
江芝微微点头,送人出去,高晓晓一高兴还给人鞠了躬。
“欢迎下次再来。”
那个她以为找事的女人都有些惊讶,目光复杂,又回头看了眼他们的店:“你们这服务还挺好的。”
江芝笑道:“欢迎你常来。”
女人笑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