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是不是对人家副营长说老土!”
“你那天还说人家扭捏,丢男同志的脸,更过分!”陈老师的声音比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要甜上几分。
“这也怪我?谁能看得出来他是副营长啊!”
“你小心点吧!小心人家半夜偷偷记恨你!”
“人家小伙子一看就心胸宽广,记恨我个糟老头子干嘛!”
“不知道是谁是年轻小伙子的时候,记恨隔壁班给我送书的徐洋,这么多年了都还在提哟!”带着藏不住笑意的上扬语调。
……
丁书涵听着他们夫妻二人逐渐走远消失的调笑,觉得格外得美好幸福,嘴角微微上扬,一扫刚刚被没有分寸感搭讪的不适感。
第48章 [VIP]
团家属院的军嫂婶子们不是抱着自家的孩子, 就是背上用花布做的包袱背着孩子,其中像李满桂这样的小老太太其实不多。
毕竟早些年的时候兵团条件没有这么好,多数人并没有将在农村老家的父母给接过来。
住在地窝子、土房子里, 接过来还没有在农村老家享福。
都是多寄点钱回去孝敬二老。
其实这新来兵团的两批军嫂婶子们之前都经历过扫盲运动, 多少认识些字,但是这群女人们不喜欢在成天闷在家里干活。
喜欢聚在一起, 图个热闹。
而且好些个军嫂都见过那解除老家包办婚姻, 离婚后迅速新娶漂亮、有文化小姑娘的男人。
虽然丁书涵那样一脸柔媚的资本家小姐不是谁都敢娶的,但这群军嫂们并不是傻子,自然不信自家丈夫心里没有想过娶这样一位妻子。
她们嘴上说着看不上, 但心里多少有些危机感,多认点字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一路上熟人结伴、有说有笑的, 所以她们这熙熙攘攘的队伍,很是热闹。
这李满桂得知这扫盲运动的第一堂课是那资本家小姐来当老师, 心里难受得都不想来。
也不知道自己这儿媳妇跟自己家老实儿子吹了什么枕边风,儿子亲自找到自己语重心长地说这扫盲是兵团的重要活动, 可不能偷奸耍滑旷课。
不仅影响自己进步,还会拖他的后腿。
虽然这李满桂并不太信自己这个小老太太不上课能影响到儿子的前程, 但毕竟还是关系到儿子,她只能慎重些。
这不还是心里泛着嘀咕、硬着头皮来上这识字课。
大不了这资本家小姐讲课,自己当她在上面放屁好了!
想到这里李满桂的心里很是不得劲, 忍不住白了眼自从认识了那资本家小姐, 自己连带着也看不太顺眼的儿媳妇。
说是想看看别人怎么教识字上课,谁知道是不是监视自己,顺便和那资本家小姐见面!
冷哼了一声后, 忍不住问身旁跟别人有说有笑的张桂兰,“桂兰, 她个资本家小姐怎么还能来扫盲教书啊!”
“婶子,现在早不以成份论啦!有知识文化的,就能当这扫盲老师!”张桂兰之前在东山参加过扫盲运动,所以对这扫盲运动很是熟悉。
无非就是上一段时间的课认字读书,然后最后还有个考试,通过了就结课,不是特别难。
考得分高还能拿奖状呢!
她这次就是想着有之前的基础,看看这次能不能结课后拿个奖状回去跟自己那口子炫耀一下。
李满桂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她有知识文化,还不是因为有钱请先生,那钱不就是剥削人得来的钱。”
张桂兰知道她不喜欢自家儿媳和丁书涵走得太近,但丁书涵对自己和孩子们都挺好的,便没有要掺合的意思,甚至还帮她说了句好话。
“我们老家只有地主老财有钱,人家这资本家的钱听说都是做生意赚来的。”
那李满桂有用的鼻子哼了一声,“那还不是一样都是有钱!肯定剥削克扣那帮子给他们家卖命人的钱!”
听到她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张桂兰没有搭腔。
但是她不搭腔,不代表别人不搭腔,自然有那好事的,凑过来顺着李满桂的话讲,“这资本家小姐祖上好像是什么归国华侨,有钱得很,家里是做那卖地卖房子的生意!”
“咦!还说不是剥削人,我们住的这房子还有种田的地现在不都是国家给的!她家拿来买还不说不是剥削人!”
“有道理!有道理!就是剥削人!”听到有人向着自己说话,这李满桂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认同。
完全忘了自己还经历过解放前又封建又殖民的混乱社会,那个时候所有东西确实都是私有化的,进行着各种买卖。
现在的好日子让她多少冲昏了头脑。
*
就这样十七团的军嫂婶子们一路上说着各种闲话到了查克尔农垦大学,待她们热热闹闹、嘻嘻哈哈地走进教室的时候。
丁书涵在教室已经等待多时,果然如她所想一般这群军嫂婶子们确实舍不得分开,一个个都是蜂拥而至。
一股脑儿地往教室里涌。
她也并没有像那见过的老师一般对她们笑脸相迎,只是默默注视着她们。
大家都是熟人倒也不用故作亲和,来虚得这一套。
倒是十七团这群军嫂婶子们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每一个人和她对视后,都不知为何闭上了嘴,然后落座。
竟然有些像那学校的学生见到了最严厉的教导主任一般,瞬间蔫得没了精神。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群军嫂婶子们看似背地里说她闲话说得没边,但其实都有点怵她。
往日里她们都住一个家属院,丁书涵再不喜欢出门,也总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但说实话她们见过最多的却其实她的背影,每次见着她心里紧着想瞧她那张脸,可偏偏每次都只是匆匆一眼。
像是她那带着柔媚的杏眼,不仅能勾走陆副营长的魂,还能勾走她们的魂一般。
今天被她如此一瞧,那柔媚的杏眼里多了分和她年纪、长相不符的认真情绪和气场。
格外有神,像是能一眼看透对方一般。
就这样丁书涵一句话没说,教室却神奇得安静了下来,甚至那些个不明事理的小孩想要继续刚刚的吵闹。
他们的母亲不是哄着就是瞪他一眼,制止他们的吵闹和不听话。
周彩云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丁书涵,如此这般淡定自若,是由衷地佩服和羡慕。
虽然她知道这军嫂婶子们肯定不会为难自己,但是她光站在那里,不开口腿都可能止不住地抖。
根本做不到如此不怒自威。
丁书涵拿双不带笑意有些严肃的杏眼扫视了教室一圈后,走近讲台从放在上面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然后转身去面对黑板。
其他军嫂婶子见她这般,虽然没有窃窃私语 ,但也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眼对方。
眼神里仿佛在说这“十一”又要闹什么新洋相。
这西北气候本就有些干燥,即便增加了饮水量,但是呼吸道仍旧会觉得有些干痒。
她怕这粉笔的灰屑钻进呼吸道,如果因为这个病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她才特地让陆文耀给自己从卫生所买来了几个纱布口罩,虽然有些闷,但至少能隔绝大部分粉笔灰。
粉笔在她手里,触碰摩擦着黑板落着灰,一会儿的功夫,黑板上就出现了好些个字。
她的字很是秀气,但是面对这些个不怎么识字的军嫂婶子们这秀气的字迹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黑板跟那笔记本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提早来就是为了观察这各个位置看这字具体需要多大。
待所有字写完后,她又再每个字旁边的空白处,轻松几笔就画出了个生动的与字对应的图案。
下面坐着小朋友看着她这画眼睛瞬间睁大,小嘴也张圆,很是惊讶。
甚至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呼。
当然除了见过丁书涵速写的周彩云外,其他人都很是惊讶,她们如何都没有料到她竟然能画出如此一手生动的图画。
丁书涵并没有打算从最是简单结构的字词教起,她觉得太千篇一律,而且并不能把自己想到这认图识字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这群军嫂婶子们大多一辈子都是跟家务活儿打交道,想着可以因材施教。
她便想到了将这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事物,还有那些个常见且简单的瓜果蔬菜、粮食作物作为主要的学习方向。
丁书涵在黑板上画完以后,转过身看向她们。
她们的眼神里全然没有刚刚见她戴口罩的怪异,反而是意外和恍然大悟。
因为有了丁书涵生动简笔画的辅助,她开没有开口,下面的军嫂婶子们一个个就已经开始不在心里面默默地猜字,就是小声念出声地猜字。
看到她们如此反应,丁书涵心里便有数了,从包里拿出让陆文曜帮自己打磨好的木头戒尺。
虽然不算长,但也够用。
丁书涵拿着木头戒尺轻轻敲了两下黑板,“这个图案看得出来是什么吧?”
说完后她的眼神有意看向台下,离讲台最近看起来应该会说话的小男孩。
果不其然对方立马高声喊出来了答案,“油瓶!”
本来她还怕大家不愿意跟自己互动,但是如此和心思单纯的小朋友们“套路”了几次后,下面的军嫂婶子们不用自己提,就跟着小孩们咿呀的声音和丁书涵互动了起来。
起先声音还不大,大家都比较拘谨害怕自己答错,突兀的声音突然响彻教室。
但是丁书涵选的都是些简单的词,那图案又生动,几乎就没有猜错过,大家的胆子也逐渐大了不少,嗓门也大了些。
即便有人猜错了,丁书涵也会很体贴地进行那个相似词语的区分,并不会让人尴尬。
如此一来,那些个还不太了解她的军属们,对她倒是有了新的印象。
李满桂看着在讲台上带着微微笑意的丁书涵,见其他人都应和着她,心里实在是憋闷。
不满的目光一直瞪着她,台上人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那不善的目光,突然嘴角一笑,杏眼里闪烁着一丝狡黠。
“我们也学得差不多了,大家应该都记住了吧?那我们接下里一个接着一个抽查一下,就跟开火车一样。”
那个时候并没有“开火车”这个概念,但是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是形象,下面的小朋友一个个都争相举起了手。
倒是大人们稍微羞涩些,甚至害怕自己出糗的想让自家孩子把手放在。
本来李满桂还不以为然。
丁书涵故作纠结不知道,看了一圈后,最终视线刻意地对上了李满桂的眼神。
下一秒她微微低头,点着李满桂所坐一列的第一个人,轻笑着,“就从你们这一列开始吧~”
听到这话,李满桂只想呐喊出声,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