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随身手提行李放好后,吉普车开动了,丁书涵趴在车窗边冲她们二人一小一大得身影摆了摆手告别。
往日里总是不停挑陆文曜刺的丁嘉年今日却异常的安静,还故意别开头看向窗外,不看他们。
车里谁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有持续的沉默。
沉默的车程快半小时,到了这东山市的火车。
丁书涵没见过60年代的火车站,所以多少有些好奇。
她带着这好奇劲儿走进候车厅,发现里面的陈设着实刷新了她的认知,只觉得自己从未来穿越而来自大地揣测着这里的落后被打了脸。
这火车站里除了最基础的等候座椅、卫生间还有供销社,还有那母婴候车室。
母婴候车室里置办的东西不多,就是些简单的玩具还有矮桌、马扎,虽然有些简陋,但也很大程度地减轻了带娃母亲的负担,给予了最基础的人文关怀。
当然候车厅的秩序肯定没有办法跟现在相比,月台更是什么不用站台票就能进去送人,所以多少有些乱糟糟。
丁书涵他们所要乘坐的火车终点站便在那西北花义地区湖木子站,坐这趟车的旅客大部分都是此次被调配到西北的士兵骨干,再者就是一些上山下乡的东山知识青年。
这个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但是上面已经成立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工作小组,这次上山下乡到西北的东山知识青年就是首批受到组织动员主动去西北建设的知青。
他们不似之后的“老三届”,反而是些找不到合适工作但有志向的知青,还有一些就是过于顽劣又不想当兵的大院子弟。
而丁书涵和陆文曜样貌本就出众,再加上陆文曜一身板正的军装,丁书涵这身没见过的运动服,走过的地方别人都要多看他们二人两眼。
丁书涵着运动服虽不不掐腰包臀,但属实是没见过,而且她穿着“奇装异服”却诺然自得,更是让看了的人觉得不是这衣服奇怪,而是自己没见识。
在别人眼里对她这身“奇装异服”也如吴妈所想那般像是个宽松的麻袋披在身上。
可偏偏她那张白嫩娇俏的小脸硬生生地将这“麻袋”衬得异常好看。
好些个女知青见她这般都忍不住小声讨论——原来真的有有人披着个麻袋都这么好看。
陆文曜自然感受到不断的目光看向自己和身旁穿着惹眼的丁书涵,戴着军帽的头不禁低了些,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想要尽快赶到这次去西北的部队队伍中隐藏在一样的军装之下。
快步走了一段,终于走到了大部队那儿。
他们这次去西北的士兵干部大多都住在军区家属院一同出发,所以人已经几乎到齐。
那赵建国团长远远地见着了陆文曜就跟挥手他打招呼,陆文曜见了走近后赶紧敬了个军礼问好,“赵团长好。”
“又不是在部队里你还这么多规矩,等会儿上了火车你不会见到我就跟我敬个礼吧,那你恐怕一半力气都用在守规上咯!”
赵团长见他这般死板,难免要玩笑他几句。
然后他看到陆文曜身旁的丁书涵会心一笑——终于见着了这大名鼎鼎的小陆媳妇。
果然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模样也娇滴滴的,怪不得哪怕成分不太好这话少本分的小陆也要娶人家。
而这赵团长身边站着的正是他的妻子,他那妻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带头说丁书涵闲话、名叫桂兰的嫂子。
她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起来年龄相仿差不到两岁,脸上还有刚结痂的伤口,一看就是兄弟俩打架弄出来的伤。
丁书涵见了他们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赵团长好,桂兰嫂子好!”
“桂兰嫂子”几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读音。
那桂兰嫂子想到她那日揽着小陆连长的腻乎劲儿,还有自己说人闲话被自家丈夫狠批了一顿后,她更不喜欢这资本家小姐了,所以只有些不高兴地应了一声。
赵建国见自家妻子还懵着没反应过来人家在点她呢,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臊得慌,又觉得这小陆媳妇其实挺聪明的。
不戳破但又能臊得人脸红。
他自然打哈哈地装作没有听懂,跟丁书涵打完招呼后,又看向自家儿子,“见到人,怎么不打招呼呢?”
那两个小孩看了看陆文曜又看了看丁书涵,笑眯眯地齐声道:“叔叔好,姐姐好!”
谁成想下一秒,他们屁股蛋子就一人挨了他亲爹一脚,他们哭丧着个脸看着自家父亲。
“说什么呢!辈分都被你们喊乱了!喊婶婶知道没!”
那个年龄大的小孩还嘴硬,小声嘟囔了句,“哪有这么年轻的婶婶。”
丁书涵其实并不执着于什么少女感、显年轻,但是被小朋友喊成姐姐,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
她开口帮那小孩解围,防止他屁股蛋子再挨他亲爹一脚,“喊不出婶婶的话,喊我阿姨也行吧。”
说完还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颗薄荷糖还有四颗金色包装的巧克力,递给两个小朋友。
他们在月台也没寒暄多久,火车就进站了。
这趟开往西北的火车,比她之前见过的老式绿皮车设备还要再陈旧些,但是最基本的餐车还有卧铺车厢还是有的。
而之前的软座和硬座也被分成了二三等坐席,甚至还有她没见过的携带孩童旅客乘坐车车厢。
因为这些个去西北的士兵,大多都是有军衔的领导干部,所以组织上安排的都是比硬卧还要贵上开一倍的软卧车厢,环境更好更安静些。
能更好的保障他们休息。
丁书涵审视着软卧的环境,说起来比现代的火车软卧还要宽敞些,一个隔间只有4个床铺这个倒是和现代常见的4个床铺的软卧一样。
只不过这软卧的隔间没有门,是何硬卧一样敞开的,所以自然显得宽敞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她这个隔间刚刚好没有其他人同行的人。
“我运气真不错,我们这间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愉快。
听到她这话,陆文曜忍不住暗自抽搐嘴角,这丁书涵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被那些个军嫂给排挤了都不知道,还觉着自己运气好呢!
那些个一起从东山走的军属们都知道她那大小姐的脾气又讲究,谁也不乐意跟她一个隔间,票换来换去,所以最后他们这个隔间只有两个人。
他们这票是最后被剩下的。
陆文曜当然也知道这个隔间肯定不会只有他们二人,这次调配去西北的又不止只有他们东山的干部,还有其他地方的。
所以后面路过其他地方的站台停车还会有人上车。
见她现在如此满意这只有他们二人的隔间,陆文曜想着提前跟她说一下,打个预防针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去西北的不止只有我们这里的,还有其他地方的同志,中途会上车,所以这个隔间只有我们两个的情况不会太久。”
听到他泼冷水,丁书涵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那我希望一直到那啥都没有人上来。”
听到她这不讲理的话,陆文曜觉得有些无奈,但却又莫名的安心。
毕竟她没有说出如果中途上人她就要下车的威胁,刚刚那话不过是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
陆文曜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将行李放到高处的行李架上。
吴妈帮丁书涵从随身的行李袋中拿出崭新的拖鞋、毯子还有水杯,用毯子将下铺铺好后丁书涵才坐下。
吴妈见她坐下,又将背包整理好放在桌子上,丁书涵更是直接拿出一瓶崭新的玻璃瓶,冲隔间天花板向上喷了两下。
那清新的香味立马充满了小小的隔间,然后顺着空气飘到了其他隔间,最后弥漫地整个车厢都是。
丁书涵试了原主所有的香水,都是比较廉价的香精味,她是万万不会往身上喷的,但是当这空气清新剂倒是合适。
吴妈算是带着原主长大的,虽然喊原主是小姐,但是其实真的把她当半个女儿来看待。
虽然原主性格不好,但其实也不过是娇宠了些,对吴妈还是很爱撒娇的,更没有看不起她。
所以吴妈对自己,或者准确的说是原主很是疼爱。
这段赖在大哥家的日子里,她更是变得花样的让吴妈做好吃的给自己,吴妈干活麻利不说,对她说的更是照做,所以菜肴做出来的味道都让丁书涵比较满意。
吴妈尝了以后也说她比自己在做饭上有天分,到了西北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丁书涵表面上只说自己嘴刁,所以味觉特别灵,但只字不提干活做饭的事儿。
吴妈帮她布置着车厢隔间的东西,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就低着头不去看丁书涵,生怕自己红了的眼睛存不住眼泪。
但偏偏这大少爷不开口跟小姐说说话,自己这个老妈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陆文曜见她这过于隆重的作派,皱着眉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嫂子你闻到没,啥味道这么香啊!”一个穿着灰色带着些油点子棉服的女子从隔间探头探脑地猛吸着空气里的香水味。
桂兰嫂子看着她这副丢人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丁书涵的车厢看,“还能是谁,只能是那位啊!”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资本家小姐啊!怎么这么讲究啊!”
一听自家妻子在公共场合啥也不顾地就一口一个资本家小姐,实在太过难看没有礼貌。
她那丈夫赶紧拍了下她胳膊,低声斥道:“别议论人家!再讲究那也比你们这些不讲究的强!”
听到丈夫这话,她不忿地瞪了眼自家丈夫后,还是噤了声。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自家丈夫:一肚子花花肠子,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呢!
行李几乎都是陆文曜拿着,或者放在行李架上,丁嘉年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但是丁书涵早就察觉了这原主大哥反常的情绪。
她本以为这丁嘉年送她走之前,会说上好一段掏心窝子的话,却不想只给丁书涵留下一句简短的话:“在那里缺东西了就给我发电报,不想在那里待了就离婚回来,大哥在家等你。”
丁嘉年说完便快速地离开了车厢下了车,连拥抱都没有拥抱丁书涵一下就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在原主这个妹妹面前落泪。
很少有愧疚感的丁书涵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里突然觉得憋闷。
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过来,剧情就不会改变,原主虽然作死、不被所爱之人正眼瞧,但也有个极其疼爱自己的大哥在身边。
而现在这丁嘉年对原主的好除了被自己利用以外,剩下的几乎全是错付。
丁书涵觉得自己其实算是不太有心的人。
自己还不到3岁,母亲就因病早亡,外公外婆因为母亲的早逝身体每况愈下自己都照顾不好,更没法照顾她。
而爷爷奶奶更是重男轻女不愿接手,父亲又要南下做生意,所以她从有记忆起就是在寄宿幼儿园开始的。
而自己6岁那年,她那父亲生意没做成,却走了狗屎运,赶上了城中村改造拆迁,她便成了拆二代。
她原以为自己不用再待在寄宿学校,可是她那父亲是兜里有钱后更加变本加厉地不管她,还又渣又爱玩,她这嘴甜博得他人好感的性子便是这个时候养成的。
之后便是她那渣爹又娶了其他女人,她那时还不到十六岁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其让别人等着自己成年,把自己扫地出门,不如先下手为强。
所以她主动提出出国留学的想法,拿着那渣爹的钱远走高飞。
她自然不会跟这自己再不喜欢的父亲撕破脸,因为她从小在寄宿幼儿园长大,那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社会,她早就历练过了。
寄宿幼儿园的小孩都早熟,只要有个小朋友有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就会格外受到追捧。
而这新奇的东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便成了最世俗的东西——金钱,她自然也知道这金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所以对于丁书涵来说,这丁嘉年是第一个对她如此好的人,说来惭愧自己还占用了这具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