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迁怒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
天参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唏嘘，长须并用簌簌爬回了房间里，扒拉着自己的储物袋，寻找待会儿可以送给秋秋的小礼物，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如此了。
云笙在看到太清出掌之后，紧跟其后，掏出符箓，配合刚刚学会的剑阵，封锁了整个房间。她不能让绯红出去，要不然，它附身掌控了其他弟子之后，必然会掀起波澜。
哪怕凤九颜就在第五峰，也不能保证他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
若是真的出了事，凤九颜的千年美名，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了骂名。斗米恩升米仇，云笙从不敢小看人族趋利避害和自私的本性，农夫与蛇的故事，还少吗？
太清大概也是如此想的，出手迅速招式猛烈，威压扑面而来。
他身上的功德专克妖邪，对上绯红倒是天时地利，那一道掌气之中隐隐可见淡金色的光芒，诛杀之意显而易见。
在这猛烈的刀光剑影之下，秋秋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站在太清肩膀上，周身被一层浓厚的白色灵气罩笼罩其中，连半根绒毛都没有凌乱，看上去气定神闲，颇有一种运筹帷幄的大将之风，甚至还有余力从自己的小包包里面掏出来一沓符箓，直接扔了过去。
“大和尚，这是三阶定身符，它现在被定住啦，你快一点打。”
太清听着耳边的小奶音，来不及惊讶，心无旁骛，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应了一声，随手又将灵气灌注到散落出去的定身符上面，以极快的速度到了绯红身边，迅速黏了上去。
一心只想杀死云笙的绯红，看都没看一眼太清。它当然知晓眼前的大和尚是它的天敌，在对付妖邪方面是堪比凤九颜一样的存在，但它太恨了，容不得云笙在这世上多活一息的时间。
在堪堪躲过大和尚的掌气之后，绯红再一次向着云笙攻击了过去，不过是个筑基期而已，现在杀死她，还不算难。
绯红满心满眼只有云笙，在看清楚她的容颜后更是妒火中烧，它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长着一双无辜杏眼的女人。
虽然明知道不是一个人，除了眼睛和眼神有些微相似之外，鼻子和嘴巴以及整体的感觉，都大相径庭，但绯红还是更加愤怒了。
从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眨一眨眼，流下两滴泪，就让廖重欢背叛了它，现在，又是因为这样相貌的一个女人，抢走了它自生出灵识以来，唯一一个看进眼里的男人。
怎么能不恨？！
绯红太过专注于云笙，反倒方便了秋秋和太清的小动作，在察觉到定身符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符箓近在眼前，太清的掌气也已经逼至身后，绯红自然只能选择避开掌气，要不然，它就要一命呜呼了。
但，紧接着，太清的第二道掌气也跟着袭击过来了。
在被功德金光笼罩之前，凤九颜也到了。
绯红犹如抓到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立刻就转头看向了他，目光灼灼，忽地笑起来：“你来了。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此刻它倒是格外清醒，并没有因为它快要死了就对凤九颜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男人这种生物，狠心的时候，比女人可要狠得多了，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剖开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红色的，是不是依旧跳动着。
凤九颜没有理会她，第一时间看向云笙，察觉她安然无恙，这才舒了口气，又看向幼崽，精神的很，张牙舞爪的，像个小霸王似的，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但是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凤九颜还是努力忍住了，没有着急去责备秋秋，先考虑一下该如何跟招摇宗交代。
——倒不是说非要找什么借口，但绯红的存在，确实不宜宣扬，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动手，而是让苏晨桓暗中解决掉绯红，在不伤及宋姝性命的情况下。
但是太清这一道掌气，杀死的可不仅仅是绯红。宋姝身上也背负了诸多因果，其中一部分来自于云笙，现今原主就在眼下，她怎么可能逃得过？
在太清对绯红出手后，宋姝就尖叫着缩成了一团，躲在床榻上方的阵法里，瑟瑟发抖，又忍不住庆幸，还好她此刻是在阵法之中，苏晨桓设下的这个阵法级别很高，不仅隐匿了气息，防御等级也不亚于原先她洞府的防御阵，太清的掌法两次从她身边经过，都未能击碎这个阵法，宋姝忍不住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意识到绯红快要死掉的时候，宋姝顿时就慌了：“大师，请手下留情！这是我的剑灵，是与我的性命休戚相关的剑灵！”
但是太清并没有在意，一丘之貉，他恨不能一招全都送走，杀死绯红顺带一个靠汲取他们气运活着的恶徒，太清简直觉得自己是在普渡众人。
在绯红逐渐消失的那一刹那，淡金色的掌气也逐渐包裹了宋姝，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魂识小人儿化作一缕烟气，消失了……
秋秋骂道：“吵死了！”一转头看到爹爹，立刻换上一副可可爱爱的小奶音，“爹爹，你怎么来了？秋秋的事情忙完了，咱们回家去吧。”
凤九颜：“……”
小家伙儿还有两幅面孔呢。
云笙走过去，将秋秋抱进了自己怀里，免得凤九颜一气之下又想要打孩子，再次升级父女矛盾。
看她警惕的眼神，凤九颜哭笑不得，他平时好像很温柔的吧？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凤九颜看向太清，问道：“感知到绯红本体的位置在哪里了吗？”
之前他寻不到，就知晓是宋姝身上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他的探查，但是现在，绯红被功德金光灭杀，宋姝的魂识也因此溃散，在那一瞬间，太清应当能够感知得到才对。
“是。”太清点头，“本体在十方崖。”
十方崖，那是他当年处理剑妖、设下剑阵的地方。
寻求了这么久，剑妖绯红的本体，竟然还在剑冢之内。那么，它到底是如何通过阵法的，而且都不用附着在本体上，真是让人好奇极了。
凤九颜又跟云笙说道：“你先带秋秋回去，我留下来善后。”
云笙指了指外面：“掌门在那站着呢。”
其实她心里也十分忐忑。亲眼看着绯红被大师的佛陀掌打死，云笙心里固然是惊喜的，而且在绯红消失后，宋姝身上的生气也一下子变得衰败了，让她十分疑惑。
纸魂主动开口：“主人，我可以继续扮演宋姝。”
云笙看向披着宋姝皮的人，惊讶不已，问道凤九颜：“这也是你的术法？！”
“是，纸魂术，你见过的。”
云笙立刻就想起来了：“哦，你之前用它们在厨房帮忙做饭刷碗来着。”
凤九颜应了一声：“对，就是那些小纸人。”
云笙还想说什么，纸魂突然惊叫起来：“主人，救我！”
凤九颜迅速转过身，将纸魂从宋姝的皮囊中抽取出来。小纸人儿惊魂未定，簌簌发抖，爬到了秋秋的身边，紧紧挨着她，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温暖似的。
秋秋伸出小翅膀，安抚地拍了拍小纸人儿。
云笙问道：“怎么了？”
随即发生的一幕，更是令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宋姝的躯壳，在纸魂脱离后，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化作了烟雾，凭空消失了？！
云笙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纸魂还在抖，哆哆嗦嗦地说道：“刚刚我就察觉到了，有一股巨大的外力，在吸取着宋姝身体之上的生气和血肉，像是，被撕碎一般。”
它的原型是一张纸，若主人不是道君，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修士的话，都十分脆弱，很容易被撕成碎纸片，它也会跟着死去。
但纸魂的意识和感知，是共通的，这样的痛苦，它曾经历经无数次，记忆犹深。哪怕到了道君身边后，已经数百年不曾有过这样险恶的经历了，却仍是一瞬间就作出了条件反射。
云笙茫然地眨了眨眼，依旧没想明白：“有外力在回收宋姝的躯壳？”
凤九颜微愣，立刻看向她。外力？是之前追踪到的那个地方吗？上次宋姝身上诡异的时间流向，他追踪到最后，那处满是迷雾的山谷，难道这一次，也跟那里有关？
来不及多想，宋真已经走进来了：“太清大师？我听闻此处刚刚好似发生了战斗，便过来看看，是有弟子不小心闯进来了吗？”
这个说辞，让云笙、凤九颜和太清均是一愣。
宋真平日里，不是最疼爱宋姝吗？这一次怎么反倒没有第一时间就先追问小弟子的状况？而且这态度，和颜悦色的，他们在宋姝洞府与人起争执，掌门竟然没有生气？！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谁也没有作声，生怕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见无人应他，宋真便自己走了进来，讪讪笑道：“道君也在啊，我当是弟子们在这捣鼓什么呢，您早说想借用这个洞府，尽管跟我说一声就行。”
凤九颜淡淡道：“来的匆忙，未能及时告知宋掌门，请恕我无礼。”
“哪里的话？”宋真立刻道，“那道君您继续忙吧，我让弟子们离这里远一些。”说着就往外走去，又跟云笙说道，“道君事务繁忙，不方便就算了，你来跟我说也是一样。”
云笙点头：“是，掌门师伯我记下了。”
宋真这才满意地走人了。
几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笙沉吟片刻，说道：“稍等，我出去打听一下。”
好歹，她在在宗门之内，还有周清流和游星雯这两个铁哥们，只要叮嘱一声就行。
凤九颜也觉得没必要继续留下来了，便跟着一起过去了。两个人听到的信息，总比一个人要细致。
太清没有走，他留下来继续观察着这洞府里的一切。
走出房间的时候，凤九颜看了一眼窗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秋秋突然伸出小翅膀，说道：“爹，花花没有啦。”
凤九颜立刻就想起来了，窗台上原本是有两盆灵植的，是五阶灵植泪珠芍药，开花的时候芍药花瓣上会凝出眼泪一般大小的灵露，宛若泪滴，所以才被如此命名。
原本云笙也觉得泪珠芍药很漂亮，很喜欢来着，后来得知这是宋姝和穆恒舟的定情信物，恶心的不行，奔着灵植无罪的原则，将其出售给了丹峰，之后再也没有养育过。
也是因此，凤九颜才对泪珠芍药印象深刻。
毕竟，云笙喜欢的东西有限，讨厌的东西更是寥寥无几。他想要记得对方的喜好，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凤九颜便道：“先等等，咱们先看看这个洞府有什么变化。”
云笙迟疑了一下，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应了下来，只是说道：“我们原本对宋姝的洞府也不熟悉啊，有变化也看不出来吧？”
凤九颜也愣住，这是个大问题。
不过他之前来过几次，识海中应该还残留着当初看到的景象，便回想了一下，然后将其特殊又显眼的摆件和物品都画了下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云笙“啧”了一声，忍不住阴阳怪气：“明明是仇人，还把人家洞府记得这么清楚。”
凤九颜哭笑不得，给她解释：“这也算是一种术法，等你到了金丹期我便教你。这个术法，会将你入目所及，全都拓印在识海中，哪天用到了，可以启动术法，将其回忆起来，找东西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云笙一听，眸子立刻就亮了起来：“还有这样好用的功法？！那岂不是，以后看玉简典籍的时候，只要草草过一遍就行了？不需要死记硬背了？”
凤九颜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失笑：“哪有这样的好事？起码得有个大致的印象，你才能知晓从哪里寻找不是？”
这倒也是。
不过，仍是省了很大功夫。云笙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结丹了。
凤九颜又道：“这个术法，最好是在大乘期以后再学，不然对元神负担很重，不过你有涅槃骨衣在身，金丹期也应当能学的会。”
云笙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件法衣她一直穿在身上，是因为这是凤九颜送给她保命的法器，却没想到，它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
凤九颜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去对比洞府的变化。
云笙回过神来，也连忙拿着画下来的图纸去对比。
凤九颜对宋姝洞府的印象，基本都是在院子里，以及洞府周边，顶多看得到窗台位置，对于内里的房间，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而外面这些显眼的位置，也确实很容易对比，不过一刻钟，云笙就全都看完了，拿着自己标记好的图纸回去。
太清已经从房间走出来了，正在跟凤九颜说着什么：“……没有任何痕迹，就仿佛，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云笙没有插话，静静听着，很快就知晓他们在说什么了——宋姝的洞府，在她的血肉躯体消失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仅是消失了一些她养育的灵植和收藏的法器，甚至她这个人存在的痕迹，也像是被一并消抹掉了。
令人匪夷所思。
太清心中不安：“道君——”
凤九颜打断了他的话：“先不要着急下结论，我跟云笙去打听一下再说，你回第五峰等一会儿。”
说不定，事情比太清想的还要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