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靠走不知道要走多久,大娃索性包了一辆乌龟车,让车主载着他们,沿着苏光宗学校附近找游戏厅。
包车理应是宁雪出钱,但宁雪身上实在没钱了,是大娃垫付的钱,宁雪连坐火车来沪市的钱,都是找李芸借的。
火车票也就几十块钱,李芸还给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想也知道,当初若是找她借那四百多块钱,她肯定不会借。
宁雪捧着大娃给她买的水,心不在焉地喝着。
从小到大,只要双胞胎有的新衣服,刘小六肯定也会有。
已记不清她替刘小六做衣服熬过多少个日夜了,她对李芸的儿子如此之好,可到头来,李芸却是这么报答她的,
哪怕坐在乌龟车上,四周包的密不透风,十分闷热,但宁雪的心里就是止不住地发寒。
乌龟车绕了十来条街道,都没找到苏光宗,只剩下最后一家游戏厅了,大娃道,“堂姨,这是这附近最后一家游戏厅了,天色也晚了,你一个女人在外面也不安全,等会我跟大虎带你去吃饭,再送你到招待所,你休息一晚上。”
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事,得去找宁军了,他是公安局的,找人这事他有数。
但苏光宗毕竟是成年人,也没真的失踪,报案的话,就太严重了。
大娃想着,再找两天,如果还是找不着,就真的得去找宁军了。
宁雪抿嘴点头。
哪怕对大娃还是诸多小意见,但不得不说,这小子处事十分妥帖,这一点……光宗和耀祖是远远比不上的。
她道,“嗯,如果最后这家游戏厅,还是找不到光宗,我就跟你们去吃饭,再去招待所休息。”又道,“不过你两记得明天一定要来找我,我们接着去找光宗。”
大娃跟大虎对视一眼。
大虎撇撇嘴,刚才宁雪答应下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宁阿姨这人还算听劝,没想到她居然说让他们明天一定要去找她,再接着找苏光宗。
请问,他两就没自己的事情干了吗?
明天可是周一,要上课的,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他两就不复习啦?
当然,这话就算跟宁雪说了,她也不会改变主意,只会固执己见,觉得全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大娃跟大虎就理应陪她去找苏光宗。
要问为啥?
都是海浪岛来的,大娃跟她又有亲戚关系,不帮她帮谁?
下了乌龟车,宁雪走在前边,大娃和大虎走在后边。
两人头挨着头嘀咕,大娃道,“我记得你后天有门考试,明天你就别来了,我一个人陪堂姨就行了。”
大虎道,“那哪行,我能看着你一人陪她?大不了我这两天晚上熬夜复习,白天再抽空睡,行了,就这么定了。”
大娃还想再劝大虎两句,宁雪突然喊了一声,“你俩在后面干啥,赶紧跟上啊。”
两人对视一眼,小跑上前,三人进了游戏厅。
哪怕不是第一次进游戏厅了,宁雪仍是被这里的乌烟瘴气熏得头眼发昏,边四处找人边道,“这地方也太臭了,人哪能呆得下去。”
一个光着膀子,剃着光头大汉听到这句,扫了宁雪一眼,大剌剌道,“咋滴,我就不是人啊,你要不爱呆你就滚出去,惯得你。”
宁雪眼睛一瞪,还想分辨两句,大娃和大虎赶紧拉着她走人。
跟这光头大汉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光他一人大娃和大虎还不怎么怕,但那一圈坐着的明显都是光头大汉认识的人,光头大汉要有事,他们不可能不出手,到时候事情可就闹大了。
宁雪又瞪了光头大汉一身肥肉的背影两眼,才舒了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光宗,等找到人了再跟你计较!
三人继续接着找人。
绕过光头大汉,又走了几步路,宁雪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眯起眼睛,定睛一看,那坐在游戏机前的人的侧影十分像是苏光宗。
但那人胡子拉碴,头发长的能扎个小辫,看着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她记忆中那个腼腆乖巧的儿子。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光宗?”
这声音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听着又是那么的熟悉,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苏光宗整个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第103章 打人别打脸
苏光宗明明听出是宁雪的声音了, 但他仍装作没听见,继续玩他的游戏机,只是投币的动作微微有些颤抖。
宁雪见状, 又喊了一声,“光宗!”
这下苏光宗想装做没听见都不行了,他缓缓转过身,一脸的不耐烦, “你怎么来沪市了。”
宁雪没想到,亲儿子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怎么来沪市了,对她怎么来的,家里为了他的事操了多少心,他一点关心也没有。
哪怕是大娃, 在她刚来的时候,也会问她要不要吃顿饭, 喝口水,歇息一下。
到了苏光宗这儿,却……
宁雪压下快涌到舌尖的苦涩,脸上扯出一个笑,“光宗,别玩了,快跟我回去。”
苏光宗置若罔闻, 仍是坐在游戏机前,一脸沉迷。
宁雪看他那样, 火一下就上来了, 上去扯他的胳膊, 嘶吼道,“别玩了!跟我回去!”
苏光宗被她拽疼了, 嘶了一声,狠狠甩开她,望着宁雪的眼睛充满着怒火,就像看着仇人一样,“你拉我干嘛!”
别看苏光宗这样,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力气不小,宁雪一下就被他甩开了,还站不稳,还好大娃搭了一把手,不然宁雪指定磕到游戏机上,撞破了头。
宁雪浑浑噩噩地挣脱掉大娃搀扶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屏幕五光十色的游戏机,嗓音尖利,“就是这玩意害了你,害了我乖巧听话的儿子,要不是它,你现在还在好好上着大学,做前途光明的名牌大学生。”
宁雪话里的意思让大娃和大虎都愣住了,这意思是,苏光宗被退学了?
这事宁雪跟他两说的时候,倒是隐去了这一节,只说了李狗上门要债的事,也让大娃和大虎误以为苏光宗只是旷课,估计是想瞒一天算一天。
说完,宁雪四下张望,抄起一把四个角包了铁的木凳,狠狠地往游戏机上砸去。
还好,大虎看她动作不对,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游戏机可不便宜,这要是砸下去,要赔不少钱不说,还得得罪老板。
这年头能开游戏厅的,能有几个好人?
哪怕是好人,那也是有手腕的好人。
宁雪惹了人家,别吃不了兜着走。
游戏厅老板观察宁雪很久了,毕竟她一进来就神神叨叨的,不过因为有大娃和大虎跟着,老板就没上前多询问,只不过多留点注意力在宁雪身上。
现在一看宁雪举起凳子要砸游戏机,哪还坐得住,“哎,这位大婶,你这是干嘛啊,砸坏了我的游戏机,你赔的起吗?”
“你叫我什么,大婶?!”宁雪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游戏厅老板肥头大耳,脖子上还挂着条大金链,声音还大嗓门,看着至少四十上下了,跟她至少是同龄人,居然叫她大婶?
也不能全怪游戏厅老板,宁雪平时操劳很多,又疏于保养,皮肤粗糙暗黄,细看还有皱纹,称一声大婶,其实也不过分。
但宁雪就是不服气,尤其是苏光宗这么沉迷游戏机,在她心里,已经把所有开游戏厅的人都打到了坏人那一列,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这群烂人,要不是你们开这什么游戏厅,我儿子会沉迷成这样吗?”
宁雪生气了,游戏厅老板反倒不气了,歪歪地靠在墙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道,“哎哟喂,大婶,你可真会甩锅,咋就怪我们了。”
他指了指大娃跟大虎,“你瞅瞅跟你进来的那两小伙子,他两咋就不沉迷游戏机呢,你儿子自己定力不足,关我们啥事,再说了,我们家游戏机就是好玩,咋地,你嫉妒啊?”
要问游戏厅老板咋看出来大娃和大虎不打游戏的,那是因为,经常出入游戏厅的人,一般面色发黄,精神萎靡,又因为经常对着屏幕,眼神不大好,眼皮经常是半耷拉着的。
而大娃和大虎身形健硕,神采奕奕,双眼有神,看着就是那种运动型小伙,自然不像沉迷游戏机的。
游戏厅老板都被宁雪扫到了坏人那一列,她那里会听他说的话。
压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宁雪吼道,“我嫉妒?我嫉妒你个屁!”
她神神叨叨地四下张望,见没找到刚才那样包铁皮的椅子,就直接冲上去,用手捶打游戏机,想把屏幕打烂。
可游戏机屏幕哪是用手就能捶烂的,宁雪捶了几下,发现游戏机连道划痕都没起。
便改变了策略,上前去拽周围玩游戏机的客人,想驱赶他们,边驱赶还边嘶吼道,“你们别玩了,玩游戏机就是害人的,你们看看我儿子,都玩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生,课也不上了,就知道打游戏机,结果被学校退学了,还打游戏机欠了三千多块钱。”
宁雪发誓,她真的是真心实意地说这番话的,因为这游戏厅里有很多年纪跟苏光宗差不多,甚至比他年纪还小的小伙子,她不想他们像自己儿子一样沉迷,以至于沉迷到一滩烂泥的地步。
故而告诫。
但来游戏厅打游戏机的人,大部分肯定都是很喜欢游戏的,宁雪这番话,除了自曝家丑,没有一个人听进耳朵里,只觉得游戏厅怎么进了个疯女人,还觉得她打扰到他们打游戏了。
纷纷皱眉道,“大婶,你哪来的啊。”“赶紧走,别影响我们打游戏。”“就是,哪儿凉快哪呆去。”
宁雪没想到,她的一番好意,这些人居然不领情,更怒了,指着他们道,“你们这群烂人,都给我滚,给我滚!”
她这样一闹,人家哪还玩的下去。
把没花光的游戏币揣兜里,“看你一个女人,我不跟你计较,我走还不行吗。”
本来还想接着买币的也不买了,“就是,整个沪市,又不只有这一家游戏厅,我去别家玩还不行嘛。”
眼见着客人陆陆续续走出游戏厅,老板登时急了,忙拦道,“哎,哎,你们别走啊。”
可转眼间,客人还是陆陆续续地走光了。
整家游戏厅就剩下一个苏光宗,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机,八风不动,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止他玩完这把游戏。
老板看着宁雪,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到底是哪来的疯婆子啊,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宁雪翻了个白眼,“你报呗,我正好跟警察局举报你这里开游戏厅,引.诱未成年玩游戏。”
老板顿时怂了,指着宁雪说不出话,“我这是小本经营,你别搞我啊。”又道,“赶紧带你儿子走。”嘀咕一句,“都什么人啊这是。”
宁雪这才满意了,哼了一声,对着苏光宗,又换了一副脸色,哪有刚才疯婆子的模样,而是满脸笑意,小心翼翼地哄道,“光宗啊,跟妈回家吧,打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坐火车来的那三天她也想明白了,被退学就退学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光宗有能力考上复旦大学第一次,就有能力考上第二次。
再复读一年,考上的大学,那说不定比复旦还好呢。
这样想着,宁雪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光宗,你就跟我回去吧。”
她这副模样,苏光宗反倒横眉冷对起来,装作一副听不见的样子。
这对母子也是奇了,以前都是苏光宗软,宁雪硬气,现在苏光宗硬气了,宁雪反倒软了。
宁雪见苏光宗不听话,咬咬牙,上前拽他胳膊,“跟我走!”
苏光宗被她拽疼了,猛地一甩手,大喊道,“你扯什么扯,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他双眼赤红地看着宁雪,不像在看自己的妈,反倒是像看仇人一般。
而苏光宗也确实把宁雪当作仇人看待。
若不是宁雪,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别看他现在仍玩着游戏机,但他心里也隐隐有感觉,他这是不正常的,是不对的,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玩成这样。
苏光宗怒视着宁雪,指着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听过我跟弟弟的意见没有,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就连报大学报专业也一样,我说我想去农业大学,你非要我报什么复旦的医学系,我说了我不想学医,我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动物尸体我就犯恶心。”
说到恶心两个字的时候,苏光宗习惯性地干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