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陈舍微也是大喜,福州来送信的人为了挣这份银子也是辛苦的,想着要秋收纳粮了,早些把喜信递过来,好去衙门过了文书,今岁能省上一大笔田赋。
顾念着他们这份心,郭果儿让孙阿小快去备下甜甜的红糖喜圆,多多的荤肉面线,好叫这帮人敲锣打鼓来送信的,都吃饱喝足,拿了喜钱,好结了这份差事。
繁多的恭贺声中,陈舍微肩头发顶都是红碎,他转脸看向身侧的谈栩然,这一刻的喜悦,有她在就够了。
陈绛由吴燕子背着站在院里,笑眯眯的看着门外并肩而立的爹娘,又不知怎么心念一动,将目光落在了门边的陈舍嗔脸上。
他侧着脸,嘴角牵强的勾起,眼神却凉凉的,外头烟气腾腾,喜色浓郁,却没有半点浸到他的眼睛里。
“恭喜啊老六,”陈舍嗔拱了拱手,意有所指的说:“哥哥从前真是看错你太多了。”
谈栩然笑道:“五哥说笑了,这族里也只有您待夫君是最热忱的,只有您对他有几分看重。”
陈舍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过几日可摆酒?我让人去泉州送信儿去,这就要备礼了。”
“摆什么酒啊,”陈舍微连连摆手,“族里兄弟们各个家业大,琐事缠身,有心力科考的本就不多,我这也是半个闲人,赶上运气了。”
陈舍微说得谦虚,可谁都知道,这一年来他有多忙,只差把人切成片用。
去年春日考秀才,今年秋日中举人。
陈舍嗔想起从前他那畏畏缩缩,只敢在女人跟前逞威风的德性,再看他如今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真是难以置信。
‘可是韬光养晦不成?’陈舍嗔暗自揣测。
泉溪又出了个举人!而且还这样年轻。赵先生中举时都过而立了。
细细算来,陈砚墨也是这个岁数中的举,自然了,谈栩然不会把这点说出来给陈舍微添堵。
举人同县令算是平级,以后陈舍微再见裘县令,连学生礼都免了。
除了自家几个人,真心替陈舍微感到高兴的人也没几个。
赵先生算陈舍微半个老师,自然觉得面上有光,而吴家人切切实实受了免除田赋的恩惠。
吴老爷子名下好些是私田,委实不好意思借陈舍微的面子,但陈舍微觉得名下的份额空着也是空着,就都给挂上了,压在吴家肩上的一块大石,结结实实的去掉了,轻松的叫人忍不住要高歌。
至于王吉么,陈舍微半真半假的蹙眉看他,把他看急了。
“我老大不小了,而且只是定亲罢了,又没急着马上过门,你这么看我作甚?!”
“你确实是老大不小了。”陈舍微深以为然,见王吉要跳脚,才笑开了,道:“难道叫我直冲冲的去提亲?你同吴家透了口风没有。”
“自然,我前个就请老三喝酒去了,他说回家问问爹娘,若是肯,就不来信,若是不肯,会来说一声。到现在也没来人,老爷子应该是点头了。”
王吉有点得意,其实吴家会答应,陈舍微一定也不意外。王家有些家底,吴缸又与王吉相交多时,对他有些了解,总比叫吴燕子盲婚哑嫁来得稳妥。
最要紧的,这婚事吴燕子自己是肯的,只是不愿太早嫁了去。
“好吧,你选日子。”
“就寒月廿二。”王吉立刻道。
陈舍微张了张口,想说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顶好的日子,往后的吉日都比不得这个。”
“你打量着蒙我呢?冬月、腊月里,好日子不都扎堆?”
两人又孩子一样开始打嘴仗,最后也是瞧着王吉这副‘恨娶’的样子太可怜了,还是定了寒月廿二。
王吉早都把聘礼备好了,他是家中独子,又是定亲这种大事,王老太太是个要面的,所以把聘礼备得极为讲究丰厚。
说得略微直白点,哪怕吴家是耕读世家,取他家两个女儿都够用了。
吴老爷子知道这天陈舍微会亲自来下聘,早早修了面,换了新衣,一大早就精精神神的在堂屋坐了。
“爹,哪有人这个点就来的?我让娃儿们在村头盯了,错不了,您也松泛松泛。”
吴缸来回几趟了,吴老爷子都是那副坐如松的样子。
“你别管我。”吴老爷子摆摆手。
吴缸无奈的走开了,他也晓得吴老爷子憋着一口气,为了吴燕子的婚事,这口气能不能出,就看今天了。
第86章 下聘和鹅绒被
王家没叫吴老爷子失望。
喜乐响亮又热闹的传了过来, 何氏踮着脚瞧着那长长的聘礼队伍,脚都酸了才瞧见尾巴。
各种惊叹恭贺声不绝于耳, 吴老爷子面上滚烫火热, 心里也烧得厉害。
他是欢喜的,只是想着备下的嫁妆恐怕薄了。
不过也不怕,今年有余银, 他可以再给女儿添上,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嫁出去, 冲掉那些晦气恶心的事。
何氏和王氏瞧着眼热, 陈舍微还在前厅吃茶, 两人到厨房端点心,看着一路堆到后院的聘礼,啧啧感慨吴燕子真是好命。
陈舍微瞧着吴家今日好些邻人来帮忙, 就轻声对吴缸吩咐道:“那个镶了一圈玳瑁的匣子叫你娘收好。”
吴缸连忙去后院,正见着侄女芽儿已经开了匣子, 一脸迷醉的捏着根赤金簪翻来覆去的看。
见吴缸来了, 芽儿吓了一跳, 匣子也翻在地上,散出一地金银。
何氏正在厨房里忙活, 听见响动瞄了一眼, 赶紧扔下笊篱就跑出来。
“叫你手贱!你爹不是允了你,给你买根簪子吗?动你姑的聘礼作甚!?”
她既开口骂了,吴缸也不好说什么, 收好匣子叫老娘锁进柜里去了。
吴老娘自晓得那一匣子是金银首饰,就像喝了一缸水, 往房里跑的次数比去茅房还勤快。
房门一把锁, 柜门两重锁, 她开得也不嫌烦,临睡前还点了油灯去看。
吴老爷子今日心情好,没笑话这傻呵呵的老婆子,听她忧心忡忡的说:“芽儿这丫头很该教训了,毛手毛脚的弄翻了,叫黄家婆子也瞧见了,她那嘴可漏风。”
“既知道她长舌,你请她来做什么?”
“谁叫她果饵做的好呢?我叫她送些来,没成想那么巧就叫她看见了。”
吴老爷子不以为意的道:“看见了就看见了,咱家今年余银多,没长眼睛的都听见铜子银锭声了。”
吴老娘一想也是,宽了心睡下了。
可聘礼摔了满地金银,这消息不消一个晚上,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吴燕子这回定亲就没回来,吴老爷子不让,省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吴缸进城就把玳瑁首饰匣子给吴燕子捎来了,道:“你自己收着吧,娘屋里揣着这个,她都出不了门,偶尔串个门子,心里记挂,转腚就回来了。”
吴燕子看吴缸拿得轻松,伸手一接,差点没掉地上。
“这么重?!”
吴缸微微笑着,道:“心意自然重。”
婚期定在明年秋末,吴燕子一边打理着陷入休眠的花枝,一边小声问吴缸。
“三哥,那你呢?”
吴缸手一直揣在怀里,临走时才摸出一个四方的小小红包来。
吴燕子拆开来一看,就见是一对丁香。
黄豆大小,却是五片花瓣聚俱全,甚至连蕊心都点点分明,绝对不是便宜货色。
吴燕子攥着红包想了想,先去了正屋。
今岁又换了更好的暖炭,一丝烟气都无,甚至还有一阵花香,吴燕子不确定这花香是从炭块上的气味,还是谈栩然因为温暖而熏腾出来的体香。
反正么,整个房间暖融似春日。
外间榻上铺着一条纯白的长绒毯,谈栩然正倚在榻上假寐。
她是爱洁的人,昨夜依旧是挑灯照料虫儿,太倦了所以和衣而眠,眼下刚沐了浴,只裹了一件十分宽大的素净棉袍,散落的发丝还泛着潮气,不过屋里这样的暖和,也不担心她着凉。
吴燕子瞧见她洁白光滑的小腿和足露在外头,正想蹑手蹑脚的捡了落在脚踏上的赤红薄毯替她盖上,忽闻谈栩然开口。
“你三哥回去了?”
“嗯,”吴燕子一惊,薄毯没捡起来,“我吵醒您了?”
“你行走猫儿一般轻巧,是我原本就没睡。”谈栩然睁开眸子,身子在棉袍里动了动,全无拘束,令她十分惬意。
陈舍微描出来的衣裳样子,叫做浴袍的,用了最柔软吸水的料子,沐浴后直接穿上,反正是在家中待着,何必一层层的裹着?
“什么事?”谈栩然慵懒的动了动,声色微微发哑,听得吴燕子都有点脸红心跳。
她面有犹豫之色,明显是有事要说的。
吴燕子咬了下唇,望着谈栩然通透的眸子轻声道:“我三哥想把这个送给阿巧姐姐。”
谈栩然并不意外的样子,单手用指甲挑开了纸封,看了看丁香的样式,轻笑道:“不错,阿巧应该会喜欢。”
吴燕子见她并不介意,欢欢喜喜的要去送给阿巧。
陈舍微从外头进来,正听见她末了一句,走进房里中时,就见他刚给盖上的小毯丝滑的落在脚踏上,露出一双玉雕般微曲的美腿,脚趾上的红染像刚刚踏过春色一般妍丽。
陈舍微用暖瓶里的水烫了烫手,拾起那条毯子替谈栩然盖了回去,手却掩在毯下,一路沿着脚踝向上抚弄。
谈栩然被他弄得受不住痒,在他心窝处轻轻一踹,反被他擒了足尖揉捏。
“老三是个直人,他给阿巧送东西,也许没想那么多。”陈舍微怕谈栩然心里不舒服,就道。
阿巧毕竟是谈栩然近旁伺候的,去了吴家做媳妇,岂不是同谈栩然离心,倒同吴家一条心了?
“吴缸是个妥帖人,若是他们有缘分,我也不想阻了。”谈栩然被暖炭蒸得面孔红粉醺然,望着陈舍微的眼神也似薄醉。
她腰肢一软,连带着陈舍微也跌在榻上。
“饿不饿,我让阿小给你买燕丝面去了。”
手不安分的探进松松的浴袍里,唇却在说这样熨帖踏实的话语。
谈栩然轻轻一扯他的衣领子,唇就送了过来,她亲了一亲,道:“我吃这个就顶饱了。”
“我皮糙肉厚的,且塞牙呢。”陈舍微笑着,就听孙阿小在门外说面买回来了。
陈舍微在她身后叠了几个软枕,道:“就在这吃吧。你穿的少,外间冷,燕丝面也清淡,不至于在屋里散了气味。”
他起身去屋外接了食盒子,先搁在一旁,先理了理茶几上的零碎玩意,一瞥眼就瞧见压在花樽底下的鲜红一角。
泉州送来的帖子看过之后就在花樽底下压了三日,陈舍微和谈栩然都不愿再沾碰一下,仿佛晦气。
虽是来恭喜陈舍微中举的,又说今年陈砚著的身子欠安,不便劳动,反要要请他们这一房人去泉州过年。
这帖子简直如一道晴天霹雳,去泉州吃个席面,忍几个时辰也就算了,去泉州过年岂不是把年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