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身前是连长，还是战死的，部队有抚恤金，地方上也照顾，所以我这还成，日子能过。”
后头的话虽然没问出口，可她那表情却什么都说了，或者是杨灿被人问多了，一看就看了出来，所以这解惑的话说的十分的溜，不但如此，还笑着反过来安慰了一番：
“没事儿，这都一年多了，我都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一夕之间，从听到亲爹死讯到亲妈离世，这人……
“早年在操场遇上的时候你家还好好的，不想才多久，这……物是人非的也太……”
没多久吗？其实很久了，如今已经是65年了，掐算起来，这都已经三年了。他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而沈冬呢，也已经在体校两年了，恍惚间似乎大家都已经长大了。
“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许是因为说了这么些话的缘故，许是沈冬对杨灿这个遭遇挺惨的小少年多少有些怜惜的缘故，本来不算很熟悉的同校同学，这会儿说着说着，倒是熟络了起来，连带着这样亲近的话也问出了口。
“我现在学习还成，大学总是要去考一考的，若是没考上，烈士子女部队上也有特招的优先待遇，要是不想当兵，那去找工作，也比旁人容易些，总有出路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你一个才17的孩子，说话怎么这样的暮气，听在耳朵里不像是在说前程，到像是带着几分宿命感。
沈冬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然后心里一顿，联想到了最开始自己心下的那种违和感，心里又酸软了起来。
这人……虽然他爹常年在部队上不回家，他妈又总是病恹恹的，对杨灿来说不是感情生疏就是拖后腿，可终究是亲爹娘，没了他们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打击还是挺大的。骤然要孤身一人生活……没变坏，还能勉强努力着照常生活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那，那你家就没别的亲人了？”
“我爹是红军遗孤，本就没亲人了，我娘也是逃难出身，哪里还有什么亲人，部队就是最亲的人了。”
哎呦，要这么说，这人……比他们家几个都惨啊，虽然同样是没了爹妈，可好歹他们还有兄弟姐妹几个一起能抱成团相互取暖，好歹还有个亲二叔，乡下还有几个远开八只脚的族人。
都说有了对比就有了幸福感，沈冬这一刻幸福感特别爆棚，与此同时，因为这一股子幸福感的冲击，对杨灿的怜惜也更上了一层楼。顺着他的话就帮着想了过去，这一想……
好嘛，要不是这会儿她动了动脑子，差点就忘了，明年那大学可是要停招了呀，而且这一停就是十年。妈哎，这要是赶不上这一趟，那……
“大学……你觉得你能考上吗？”
问这话的时候沈冬其实是有些纠结的，因为她很清楚之后一段时间里，高级知识分子那日子有多难，虽然有个烈士子女的牌子可以护身，可谁知道哪天就被卷进去了？那些年里成分好，身份佳的，被卷进去的可很是不少呢。
所以她都不知道该希望这杨灿考上好还是不考上好，考上了，虽然运动前最后一届大学生的牌子很不错，事情过去后将来必定会有出息，可这一段时间的煎熬却也比旁人更多些，更危险些。若是考不上……一等就是那么些年啊，整个青春都要陪送进去了。等十年后……能坚持着，到那时候依然考进去的，哪一个是简单的？
“这我可不知道，又没考过。”
她这里纠结着，那边杨灿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略带几分笑意的闲话来，惹得沈冬都想瞪眼了，不过动作还没做出来，心里就感觉到了不妥当，勉强扬起个笑容，略带几分规劝的说到：
“那就努力些吧，对了，既然有部队照顾，那考军校岂不是更有优势些？哪怕是考个文职后勤什么的，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去考军校吧，最好是考后勤部门的，比如维修个大炮什么，或者飞机修理也行啊，这样的地方不单竞争少，安全上也有保证，毕竟在怎么乱，部队这样的地方受到的冲击总比外头少，烈士子女的牌子也比外头更有用些。
沈冬是真的好心，可这份好心实在是有些交浅言深，好在也不是没有可以解释的理由，比如这会儿的杨灿心下就觉得，估计是沈冬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家，同样是没了爹妈的孩子，起个同命相连的心思，多几句亲近话也是常理。
而一想到沈冬家的情况，杨灿的笑又真了几分，很是给脸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你说的也在理，你呢？说了半天了，你家怎么样？去年还听说，你大哥修车本事很不错，县里都点明表扬了？”
嗨，一个技能比赛上得了个三等奖罢了，若非他大哥是年纪最小的参赛选手，这表扬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得奖了？那涨工资，涨级别也快了吧。”
那是一定的，不然沈夏那家伙怎么会出那个风头？自打家里没了大人，一家子兄弟姐妹就差没将低调两个字刻到骨头里，也就是这涨级别的事儿吊着，才引得她大哥动了心。
“你呢？体校怎么样？快毕业了吧，是进省队还是考体育大学？”
体育大学？娘唉，整个国家才六所体育大学，这是她能考进去的？除非她哪个项目升到4级甚至是5级，整体素质出类拔萃，不然她还真是不敢想。哦，就是能想，她好像也未必愿意去，一来那些学校基本都在大城市，离着家很远，二来……她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可那十年体育院校日子很不好过是没错的，好像还裁撤了一部分？不记得了，不过等她能考，好像停招了是一定的。
“我成绩不算出众，也就是省里的比赛还能凑个数，想去这样的地方，和全国的优秀选手比拼，怕是没这个福气。嗯，或许等着毕业就寻个工作做了。”
她性子其实有些宅，特别是这样关键的时刻，还是老实些窝在自家一亩三分地更合适，最起码有个事儿，不至于孤立无援，不知道该找谁救命不是。
杨灿听着这话不禁有些失笑，他在初中最后那些日子，常听到人说起沈冬，都说沈冬是个爱运动的姑娘，原以为性子怕也是个好强爱上进的，不想竟不是。怎么感觉有些懒散呢？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要是可以，以你的条件，其实也能试试军校的。”
嗯？她？军校？莫名觉得这提议有点方怎么办？虽然她运动多，可她真没当女兵的意思，哦，也不能这么说，得说这年头的女兵，不是通讯兵就是文艺兵，她这样的好像哪哪儿都靠不上吧？
是不是靠的上的，这会儿也就是随口一说，接下来可没时间让他们闲话了，因为前头领队的已经交接完了要借住的几间宿舍，过来喊人了。
“那什么，那我先走了啊，都在一个学校，明儿咱们再说。”
什么明儿再说，姑娘，你这是约人？
杨灿扬了扬眉毛，一时都不知道后头的话该怎么接，看着已经跑远的沈冬，不禁又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又愣神了，这是今儿第几次笑了？好像他好久没这么轻松的和人说话，这么笑了吧！见到个旧日的同学熟人，他这些日子积攒下的孤寂和冷清好像一下子少了很多呢。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青春、闹腾
这个时候的高中宿舍和后世不能比, 四人间？做梦都没这么好，六人间，八人间同样属于做梦，女篮五号里十人间的才是福报, 所以像是这样内陆地区的省城学校更多的是一个大教室, 放上一堆的高低床, 十几二十个住一起。这么多的人住在一起，能住成什么样？沈冬只看了一眼, 就心里有点发凉。
好在她是去的体校, 条件比这稍微好点，住的十人间不说, 还有点类似筒子楼, 保暖通风都不错, 要是在这里，高中几年可未必能熬得住。看看, 那屋子一脚的铁皮炉子，这是给冬天取暖的吧, 就这么一个，能提供多少热量？想想如今棉花稀缺的程度, 不用说，必定每到冬天都靠着自身火力取暖呢。而人一多, 这夏天又该是怎么的不方便？女生还好, 男生怕是进屋子都需要勇气吧！
确实很需要勇气，比如杨灿，这会儿在宿舍门口就揉了揉鼻子, 做好了心理准备, 才一脚踏进去。可即使心理准备做了, 这环境依然让住了两年的杨灿想皱眉。
“这些鞋子怎么又放窗台上了。”
年轻小伙子火力壮，这一点在冬天是优势，可到了夏天，那一股子汗脚味可就成了毒药了，哪怕是他们自己都受不住，所以宿舍里早早的就制定了规矩，鞋子脱下来尽量别放到室内，不想今儿居然有人顶风作案，还放到了窗台上？哎呦喂，这小风一吹，味儿岂不是全往屋子里钻了？那还怎么让人住？
“放心，这双刚洗了的，稍微收干点就拿下来。”
他这里一张嘴，屋子里就有人朗声搭话，说话间还笑嘻嘻的，浑然没有以往一说起这些个就羞恼的样。这倒是让杨灿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只好含糊着点了点头，就往自己那靠着里头的床铺走去。
不想才走了几步，脖子上就猛地挂住了胳膊，侧头一看，是门口上铺的同学。这人自来是宿舍的百晓生，八卦的厉害。同时因为嘴巴会说，人还特别的自来熟，所以和谁都说得上话，除了不爱多嘴的杨灿，那真是和谁都关系不错，只是今儿怎么不去寻别人，找上他了？
“怎么了？”
不爱说话不是不会说话，杨灿心下疑惑就直接问出了口。
“没想到啊老杨，你这闷不吭声的，还挺会认识妹子。”
什么老杨不老杨的，他爸在部队领导那里才是个小杨，他这二十不到，倒是先混出老杨来了，也不知道他爸要是还活着，这辈分怎么论。
“瞎说什么呢？什么妹子。”
“呐呐呐，你别当我没看见啊，刚才在前楼那边你可是和一个小姑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的。”
说到这个，这人的八卦属性就怎么也止不住的开始往外冒了，胳膊从杨灿的脖子上下来，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往后头不知道谁的床上那么一坐，挤眉弄眼的问：
“自打来了学校，多少小姑娘看着你脸俊学习好凑过来？你那是理都不理，我还以为你天生冷脸，不知道怜香惜玉呢，不想……呵呵，合着你这是早有目标了呀。”
“别胡说八道，那是我同学。”
“同学？不能吧，看着可比你小不少，这也能是同学？”
说到这个，那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亮闪闪的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个调，热切的问到：
“那是市体校的对吧？听说那学校的姑娘一个个……身材贼好，怎么样，给哥哥我也介绍介绍，只要你介绍了，没说的，你不想让人知道，今儿这一出那就当没发生过。”
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心里上火的时候，别说看到漂亮姑娘了，就是听过心里也有些痒痒，所以，作为一早因为出门买东西，扫过几眼那边姑娘身材的小伙子，猛地有了这么一个路子，怎么可能不心动？这会儿可是四月底，穿着运动衣的姑娘，身材惹火着呢。
“这事儿我可真不敢应声。”
“呐，你这样就不够兄弟了啊，好嗲也同寝室几年了，不过是介绍一二，这都不行？”
那人性子再好，杨灿接二连三扫他面子，他也有些不高兴了，可这事儿杨灿是真为难啊。
“你说的那小姑娘，比别人早读书，初中还跳过级，这体校还是特招的，这么一算，我告诉你，她才不到十五，你说，我怎么和她张的开口。”
“啊！”
杨灿拒绝的时候，他什么理由都想过了，许是不愿意多事儿，许是看不上他，许是性子生冷等等，却不想缘故居然在这里？去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说让她当红娘……别说是杨灿张不开口，就是他也一样张不开口啊！他是八卦了些，是自来熟了些，可也不是不要脸的。
“这么小？”
“可不就是这么小嘛，所以你说什么认识小姑娘的……我都不敢认，生怕传出去，让他们学校老师教练打上门来。”
杨灿说话语气颇有些无奈，那摊手的模样也很有些同道中人的意思，那人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起来。
“呵呵，你小子，看来你也打过这主意，哈哈。”
男人的友情有时候起来的很奇怪，好像某一句话说的对味了，那感情一下就能浓厚起来 ，像是这会儿这人和杨灿就颇有些这个意思。
既然感情到位了，那有些事儿自然也好说了，那人重新恢复了几分嬉皮笑脸的模样，再次压低了声音偷着问：
“小姑娘难得来省城，遇上你这么一个熟人，不会不理人吧？”
“嗯，应该不会，好歹是同学。”
“那就成，什么时候你过去和她说话的时候，我跟着去凑个热闹吧。”
凑热闹？难不成你直接将目标钉在沈冬身上？
杨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同学，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
“人家才几岁，你别找事儿啊。”
“我是那样的人？就是想着，那样年纪出来，老师教练怕也不会放心，怎么也该让年纪大的跟着，这么一来……”
好家伙，这主意打的，为了认识体校的小姑娘，你这是连着智商都直接飙升了？以往读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好的脑子。
“人家来比赛的，能有这心思？我估计你就是再热乎，也是白瞎。”
“混个脸熟，混个脸熟嘛，认识了，那等着过阵子不就有了找上门去的理由，嘿嘿，老杨啊，咱们学校男生足足占了七成，狼多肉少啊。”
呸，学校狼多肉少，外头还能少了？说白了不就是馋人家身材好嘛，还寻起乱七八糟的理由了。不过只要不明着露出来，人家想多认识几个人，他还真不能拦着。谁知道那体校的姑娘是不是也有这心呢对不对？
“行吧，若是有机会我就喊你。”
唉，这就对了，这才是好兄弟。那人得意的拍着杨灿的肩膀，咧着嘴就想夸赞，可惜话还没说出口，两人都被人从后头给锁住了。
“好啊，你们两个，有这样的好事儿居然偷着想招，半点都不知道分享，怎么的，那么些姑娘，你们两个还想全占喽？小子们，来啊，大刑伺候，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群众的力量。”
完球，他们说话说的太投入，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不少人了，这下可好，全让他们给听去了。
“完蛋了，这么多人，这下竞争力度立马上涨，那边才来了几个呀，苦啊……”
哈，连着老生的戏腔都出来了？这帮小子还真是够闹腾的。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消息、钱途
高中的小崽子们在宿舍闹腾的凶, 可真到了沈冬面前一个个却又成了缩头乌龟。洋溢着羞涩又逞强的笑，站在四五米远，特别的尴尬。
“他们这是干嘛呢？”
沈冬有些搞不懂他们跟着杨灿过来的意图，要说是为了看女孩子, 这……这距离看个什么？她的体校同学这会儿可都在操场上舒展身体呢, 离着有点距离的, 除非远光，不然看的清楚谁是谁？
要说是凑热闹……隔着这点距离, 她和杨灿说话轻声些都未必听得清吧, 那又凑了个什么劲？奇奇怪怪的。
“他们说没见过体校的姑娘，所以想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