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子糟了那么大罪,留下点儿后遗症有啥大惊小怪的?没听住持说不是大问题,很快就能好吗?嚷嚷啥,太没见识!”
回头躺床上盯着帐顶时,才觉无语。
舒朗认定他这毛病纯粹就是高兴的,夜里做梦都不敢相信他能拥有如此轻盈健康的身体,能毫无阻碍的享受眼下的每一天,这感觉太过陌生,太过新鲜,以至夜里每每要醒来确认一番。
这不最近越来越有真实感,越来越习惯健康,毛病不就慢慢好转了嘛!刚开始那会儿一夜醒七八次,次次心悸难当。最近夜里只醒一两次而已,多好的转变!
哎,这就是幸福的代价吧,他愿意!
舒朗觉得他很幸福,京城里有人因他彻底不幸福了。
梨满让人将那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荣夫人,荣夫人听罢勃然大怒,对差点儿使她失去小儿子的罪魁祸首徐仲秋恼恨不已。
她有无数办法叫徐仲秋悔不当初,可最终还是决定依照小儿子的意思,一纸诉状将徐仲秋告到了衙门。
衙门主官接了状纸后,脑袋现场大了一圈儿。
因涉案当事人在京城皆是响当当的人物,荣徐两家又都家世显赫,这个案子打从过了明路,便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但舒朗没想到,给他送来这个消息之人竟是常卿。
就是那个徐仲秋口中假仁假义,仗着姐姐在宫中做娘娘,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经常无故斥责他们的常卿!
第8章 我发财了
说实话,常卿是个极有原则之人,行事与时下人追逐利益的做法背道而驰,以至不少人背地里偷偷唤他“小古板”。
绝不是徐仲秋口中“嚣张跋扈之辈”,这样的人肯定看不惯徐仲秋他们整日招猫逗狗,欺辱百姓,碰见了势必要劝告一番,舒朗作为纨绔中的一份子,自然也没少被他当面劝诫。
若是常卿成日只针对荣舒朗等人,那还会有人说他是“欺软怕硬的伪君子”,可此人年纪轻轻就职于翰林院,从上官同僚到皇帝后妃,只要不合礼法之处,哪怕是他亲爹,也被他上折子喷了个遍。
关键他说话丁点儿不婉转,直言直语,瞬间便刺痛对方心里的隐伤,叫人一口老血上涌,含在嘴里都不敢直接喷出来。
以免事后他又极有原则的拎一包点心上门探病并致歉,说什么“一码归一码”,那才是真膈应人呢。
好涵养如当今右相,也对此人避之不及,除了公务上的交流,私下里能不见便不见,何况荣舒朗他们这样的市井纨绔,对他更是没好话。
在舒朗他们的小团伙儿里,常卿此人“简直是生来专克我们的”!
总而言之,此前十六年人生中,荣舒朗和常卿毫无交情可言。
倒是他大哥荣舒堂,据说和常卿私交不错。两个荣舒朗不喜之人凑在一起,对荣舒朗而言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曾经有段时间他对两人的厌烦到了不能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因此听说常卿来访时,舒朗确有几分不解。
不过该说常卿不愧他直愣愣的名声,见了面连寒暄都没,便直入主题,为舒朗解了惑。
“自听闻你将徐仲秋状告到衙门后,我便一直想亲自来瞧瞧。”常卿双眸明亮而有神,里面仿佛藏着一簇永远都无法熄灭的火苗,盯着人说话时,能第一时间让人感受到里面传达的真诚。
哪里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小古板啊!
右手接过茶盏时,舒朗清楚的瞧见他握笔的三根手指上厚厚的老茧,心想这是个内心非常坚定之人。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就听对方毫不委婉道:
“那日比赛我和你是对手,正好瞧见徐仲秋暗中对你下毒手的一幕,等升堂时我会出面为你作证。”
舒朗猛地抬头看过去,很是不可思议的直视他。
“若没有我状告徐仲秋这一出呢?”
他太想知道常卿为何会突然冒出来了。原书里可没有这一幕,荣舒朗也只是拖拖拉拉病了几年,作为不重要的配角填充剧情,最后在合适的时候死亡。
常卿很正经的告诉舒朗:
“若没有这一出,你伤好了又被徐仲秋哄着玩闹在一处,说明你并不知实情,我站出来指证,只会让你讨厌我的同时,使你与你兄长的关系更加恶化。
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排队等着我去做,我没必要为了一件不会有结果之事,浪费宝贵的时间!”
原来如此!
一切改变的根源,竟在这里。
能看出常卿是个很注重效率之人,他好似真的在赶时间一般,都不给舒朗反应的机会,便一股脑儿将想说的都说了:
“我想你手里定是有证据的,你的证据加上我这个证人,虽不能要徐仲秋的命,但也能叫他恶有恶报!”
舒朗心说你可真是太谦虚了,你这个证人可比我拿出一百件证据都来的有效果!只要你往衙门大堂里一站,出口的话便是无人质疑的证据。
要知道全京城背地里骂你古板,骂你死脑筋的多,但从未有人觉得你说过一句假话,即便当今陛下,也多次因你尽说些大实话而恼羞成怒,一度扬言要让你回家去养猪。
这方面来说,常卿他就是品质的代言人。
舒朗朝常卿拱手,“多谢常大哥施以援手!”
常卿还是噎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必,我帮你一部分是出于道义,一部分是为了你兄长,跟你本人倒是没甚干系。”
舒朗不太确定的询问:
“那回头叫我大哥置一桌席面感谢您?”
常卿果然给了舒朗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着实叫人很无语,但常卿显然对他本人这种经常将话题聊死的能力心里没数,自在的将盏中茶水细细品完,干脆利落的起身便要告辞。
舒朗连客气留饭的机会都没抓住。
一个闪神,常卿人就到了院门口。
不愧是时间非常宝贵的男人,这行动力杠杠的!
舒朗还想再送送人家,结果常卿转身摆手:“不必送了,我赶时间!你送我,我还得迁就你的步子,浪费光阴!”
舒朗第一次被人明晃晃的嫌弃,挺没脾气,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他这小身板儿真跟不上这个风一般男子的步伐。
刚弯腰拱手,张嘴想说:“那慢走不送。”
结果才说了个“那”字,常卿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塞他手里。
舒朗眨眨眼,视线和常卿对上,很迷茫。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一个傻瓜,模糊中想起以前徐仲秋背地里说常卿“专门儿来克我的”,莫名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意思。
常卿可不知他心里都琢磨了什么,很不在意的留下一句“这是上次比赛的彩头,虽然最后我赢了,但看在你迷途知返的份儿上,就当今日上门的伴手礼吧。”
话音落,人已经在几仗外了。
老远还能听见他嘀咕:“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子关门了,亏了,亏了!”
亲眼所见,若不是知晓常卿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弱书生,舒朗定要怀疑他会水上漂或者凌波微步之类的轻功了。
瞅瞅这鼓鼓囊囊的信封,舒朗都想感叹一句天意不可测。
上次比赛的彩头啊,一个能叫徐仲秋不惜暗害他也想拿到的东西,谁知今日竟以如此方式落到他手里。
即便常卿随随便便给他,可没人会真把这玩意儿只当是一副价值二十个铜板的点心。
回到屋内,舒朗靠在窗前的小榻上惆怅的打开信封,里面十几张盖了官府印的纸张掉出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西街那六间店铺的所有契书。
按理来说六间店铺而已,不至于叫半个京城的权贵子弟们下场争夺,还为此差点儿闹出人命。
可奇就奇在,这是西街仅剩的外姓店铺,说他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常卿:赶时间罢了。
第9章 我是傻子
西街原乃京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条街,街上偶有几家生意半死不活的店铺,附近住的百姓多为下九流,卖力气挣活命钱,着实没甚稀罕的。
自打五年前有人将西街所有店铺暗中盘下来做起了五花八门的生意,店里商品从天南海北,及至周边附属小国,上到奇珍异宝,下至针头线脑,应有尽有,且无一不精美。
一开张迎来送往的便是京中权贵,大有生意兴隆之态,又过一年,外地客商闻风而动,将此处的珍宝带向各地,得无数人喜爱,生意彻底走向全国。
用店铺掌柜毫不谦虚的话讲:
“我家店铺集齐百宝,外面找不到的我家店里不一定有,可我家店里没有的,外面一定没有!”
百宝阁的名声也由此传开。
时至今日,西街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没了过往的穷酸相,原先住在这里的人不知迁往了何处,如今周围居住之人寥寥,无一不是集权势地位财富于一身。
这里早就成了京城著名的商业一条街。
外地人口中富丽堂皇,包罗万象的百宝阁,其实便是西街一整条街。
对这条日进斗金的商街,其背后东家五公主十分满意,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还差中心区域的六间大店铺,这条街才算是完完全全的一整条。
那六间低矮,破旧,生意萧条,连苍蝇都不愿意进去,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占据了最重要的中心区巨大面积的店铺,像个腐朽却不愿改变的老人,明明仿佛风一吹就倒,可他就是挺过了一年又一年,叫人咬牙切齿又毫无办法。
不仅五公主觉得碍眼,便是进这里来的客人们也常觉突兀。
而那六间店铺原本是武胜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武胜伯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家不愿意,谁都不敢强迫他出让店铺。
可谁叫武胜伯如今没了呢,老来得子生下的继承人才三岁,这家便瞬间没落了。
一家子寡妇带个小孩关起门过日子,自然没了往日的硬气,那六间店铺显然是保不住了。
这家的老夫人也是个有意思的,给皇后娘娘上书,说她“老不死的一个,想舔着脸将西街店铺献与娘娘,换一个孙子日后进国子监的名额。”
这书表面上是上给皇后娘娘的,实际上便是上给百宝阁背后的五公主和陛下的,他们好意思大喇喇收下吗?
当然不。
于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给武胜伯府赏赐金银无数,满足了老夫人的愿望后,皇后又组织京中的青年才俊办一场马球比赛,彩头便是那六间店铺的契书。
这下绝对没人说“皇家贪图臣子私产”了,即便皇家赏赐的金银之物,根本无法与那六间店铺能发挥的真正价值相比,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
但谁让店铺搁武胜伯家里,一直在倒贴钱做买卖呢?这就让人抓住了话柄,少不得拍一通类似于“娘娘仁慈,帮孤儿寡母解决了拖后腿的生意”之类。
只说马球比赛的消息,像是在热油锅里滴了一滴冷水,瞬间在人群中炸的四分五裂。
谁不知道那六间店铺是五公主的一个心病呢?
公主殿下以十岁稚龄辛辛苦苦经营百宝阁,至今不过五年光阴,百宝阁的生意不仅遍布大景朝内,便是周边附属小国也常有大商人往来。
扬我国威,不外如是,公主殿下真乃女中豪杰也!
这样的公主殿下,谁能不倾心?谁忍心叫她失望?
京中所有俊杰们一窝蜂涌上去,都想亲手将这个珍贵的礼物进献给五公主,好叫她免了一桩心事。
再说,哪个心慕于公主的青年,不想在陛下和公主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呢?
眼下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