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分员这工作,说起来算得上体面,但实惠不多,记不了满工分,所以大队里很多记分员还要下地干活,否则年底分到的粮食未必够吃。
但原身好吃懒做,在这上面,她比苏国平还懒点,后者虽然也不太愿乐意干活,但为了口粮,该干活的时候不含糊,只是时不时会找点理由偷懒。
原身懒是一点都不做,要不是这样,苏父也不会想办法给她找个记分员工作,能挣几个工分是几个。
年底分粮本来就是人六工四,两边凑一凑,分到的口粮勉强够她吃的,要是年景好,年底还能分到点钱。
当然,以原身的懒惰,年底有分红是年景特别好的时候,而且她工分少,分到的钱也不多。
所以苏家盖房子,原身真没怎么出钱。
出钱最多的是老两口,然后是老大苏国安,这是老实人,特别勤劳肯干,满十六岁就能拿满工分。苏国平比大哥差不少,但男人在工分上有优势,所以每年除了粮食,手头总能落点钱。
苏家没分家,所以兄弟俩的分红都由老两口收着,盖房时他们也没说谁出的多,谁出的少,反正要盖的就四间房和一个堂屋,除了他们老两口住的,三兄妹一人一间。
新房盖好,几个房间面积都差不多,只是朝向有区别,两间坐北朝南,两间坐东朝西,明眼人都知道前两间比后两间朝向好。
苏父苏母住进了坐北朝南那两间屋其中一间,另一间则被分给了苏国安一家子,毕竟这些年,他为家里做的贡献最多。
在这时候搞什么一碗水端平,让几个孩子抓阄分房,才是没有把一碗水端平——亏待老大了啊!
对这房屋分配,苏国平没什么意见,他清楚自己的斤两,原身看二哥没意见,自己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更不好发表意见了。
只是他们没意见,原身大嫂李红很有意见,觉得自己丈夫是长子,也是家里最勤劳肯干,除苏父外挣工分最多的,结果房子盖起来,兄妹三个分到的房间一样大小。
偏心,公婆太偏心了!
所以原身婚事还没着落,李红就盯上她这间屋子了,想把两个闺女弄去跟姑姑一起睡,他们一家五口睡一间屋,实在是太挤了。
只是原身跟爸妈一个房间挤了好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间,哪肯再跟别人挤着住,坚决不肯同意。
苏父苏母心里偏袒闺女,就随了她的心意,让她一个人住。
公婆不答应,李红只能按捺住这份心思,原身结婚去随军不久,就又盯上了原身的房间,但这次她想的是把儿子移过去睡。
她打算得好好的,闺女再好,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她们一嫁人,房屋就要空出来,另作处置。不如早点让儿子搬进去占着,这样以后儿子也能有个现成的房子。
只是她一提出来,苏国平不乐意了,都是儿子,我平时也没少挣工分,凭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占了啊!
不行,坚决不行。
李红心想你又没儿子,就一个闺女,要房子干啥?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奈何老公不强势,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敢直接说出来,只委婉地提了下。
苏国平听完就说:“得亏你是我大嫂,不然我得以为你在咒我一辈子没儿子。”
这话刚出口,就被苏父给骂了。
苏国平是被骂着长大的,丝毫不怕亲爸发火,说:“您别生气,反正我觉得自己挺年轻的,未来十年里,我们打算三年抱俩,五年的养仨,十年争取生六个,不信生不出儿子!所以婷婷那间屋,要么空着,要分,也得等我儿子生出来再分!”
李红听得吐血,心想你结婚早满三年了,也没见你媳妇生出老二来啊!
但最让她郁闷的还是她公公婆婆,明明知道他在满嘴跑火车,却偏偏听了他的话,就这么把房间空了下来。
快到苏家时,苏国平说:“听说你们要回来,咱妈老早就开始收拾屋子了,还是你结婚前住的那间,这几年一直空着,家具都没变。”
苏婷面露惊讶:“我原先那间屋子没住人?”
苏国平没为自己邀功,只笑着说:“有人想住进去,但爸妈怕你回家没地方住,没答应。”
他没明说,但有原身记忆的苏婷知道,李红一直惦记着原身的房间,知道他说的是谁,心里不由有些感动。
苏父苏母对原身这个女儿,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好,不知他们,苏国平也是真心疼爱原身这个妹妹。
只是原身显然辜负了他们,原著中她结婚后就没回来过,跟父母兄弟都断了联系。后来原身锒铛入狱才想到家人,托律师联系他们,希望他们能捞自己出去。
苏家人的住处一直没变,所以律师很顺利地联系到了他们,当时苏父已经去世,是苏国平陪着年迈的苏母去的首都探监。
原身见到苏母后痛哭流涕,告诉他们自己入狱是贺焱害的,因为他恨自己没有尽到养鱼的责任,想报复自己,让苏母帮自己求情。
苏母听后有些为难,虽然她和程晓曼是至交好友,但程晓曼去世那么多年,她更是从未见过贺焱,他都这么恨她闺女了,又怎么可能会看她的面子。
但她毕竟是原身母亲,见她身陷囹圄,做不到袖手旁观,而且原身隐瞒了虐待贺焱的事,所以她以为他们之间有矛盾,才打算试一试。
打定主意后,苏母就让苏国平想办法联系贺焱。
当时贺焱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想见他一面不容易,不过苏国平脑子灵活,几经周转搭上了线。而贺焱虽然痛恨原身,但知道她跟苏家人已经十几年没联系,好奇他们对原身什么想法,想为她说什么好话,就跟他们见了一面。
只是见面后,不等苏母为原身求情,贺焱就像讲故事一样,把那些年原身虐待他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说完后,他微笑着问:“如果你们是我,你们会选择报复,还是原谅?”
虽然面上带笑,但苏母和苏国平都看清了他眼神里的恶意,遍体生寒,再说不出一句话。
贺焱欣赏够了他们的表情,又问:“我记得她结婚以后再没有回去过,跟你们断联十几年,你们心里就不怨恨吗?”
苏母叹气道:“再埋怨,她也是我的女儿。”
“是啊,骨血相连,心里再多埋怨,也盼着她能过得好,”贺焱说着,深色渐冷,“可我的爷爷、奶奶和父亲呢?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信任的人在他们死后,把他们的孙子、儿子当成狗养,他们该多痛心啊!”
至此,苏母泪流满面,却再说不出一句为女儿求情的话。
回到酒店,苏母就病了,再次去探监时只有苏国平一个人,他在面前重复了贺焱说的那些话,问她是不是真的。
原身刚开始还否认,后来见否认不了,就暴露了本性:“如果你们把我当亲人,就想办法救我出去,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无父无母没有亲人。”
苏国平很失望,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再找你,我们以为你不跟家里联系,是因为你过得不好,甚至以为你出事了,可原来,你是觉得我们没用,根本没想起我们。”
那次探监后,苏国平就带着苏母回了老家,后来原身在牢里病死,是他独自到首都为她收尸。
牛车停在苏家院子外面,苏国平一转头,就看到苏婷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顿觉头皮发麻:“妹,哥有哪里没做好,你说,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就怕苏婷跟爸妈告状,自己将要到手的大红包飞了。
苏婷说:“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
苏国平一下就乐了,凑到苏婷面前压低声音问:“既然你哥我做得那么好,待会你在咱爸妈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成不?”
“为什么?”
苏国平搓手说:“爸妈最疼你,你帮我说好话,说不定过年这红包他们能多包两块钱。”
苏婷:“……”
小说里苏国平带着苏母去首都时,作者捎带着提过苏家的情况,老大苏国安勤劳肯干,所以被选上当了小队长,改开后他们这些小队长都进了村委会,没有正式岗位,但给村里办事,能拿工资。
只是苏国安这人除了老实,实在没什么本事,苏父活着的时候还好,没人挑他的刺,苏父一去世,他也迅速被踢出了村委。
不过苏国安运气好,苏父活着的时候能靠爸,苏父去世了还有弟弟帮衬他。
改开前苏国平是大队里出了名的懒汉,除了一张脸能看,浑身上下找不出多的优点,但他抓住了改开这股风,从倒卖货物干起,八十年代初因为政策不明朗,他一度面临牢狱之灾,好在没进去,攒了笔钱,八五年前后开了家小卖铺,后来小卖铺变成大超市,大超市变成连锁超市。
到九十年代,苏国平已经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苏国安前脚被踢出村委,后脚就进了苏国平开的超市当仓管,活少,但开的工资高,完全是为了帮衬兄弟。
总的来说,原著中苏国平戏份虽然不多,但成熟稳重的企业家形象立得很稳。
看着面前为了两块钱折腰的男人,苏婷的心情怎么说呢,就挺一言难尽的。
苏婷说:“哥,咱眼光放长远点行不?”
“怎么说?”
“不要在意眼前这一块两块。”你以后可是要当大老板的人。
苏国平难得语重心长:“妹,你要知道,咱俩情况不一样,你哥我穷啊,一块两块对我来说都是巨款。”
苏婷:“……行吧。”
苏国平眼睛一亮:“你答应帮我说好话了?”
“说是能说,红包能不能大点我可不管。”
“你帮我说就成。”
苏国平心里一高兴,就冲从屋里出来的苏父苏母露了个大大的笑脸,看得两人心里一咯噔,齐声问:“你笑那么高兴干什么?”
“妹妹妹夫他们回来了,我心里高兴啊!”苏国平乐呵呵地说,“爸妈你们还不认识人吧,这是小焱,我外甥,慢慢,我外甥女。”
苏父苏母心想,俩孩子年纪差那么大,我们又不是分不出来,还需要你介绍?
苏国平像是没看出爸妈内心的吐槽,跟俩孩子介绍说:“这是外公,这是外婆,大舅、大舅妈,小舅妈,小的你们估摸着叫就行。”
什么叫估摸着叫?
贺焱有点傻眼,硬着头皮喊:
贺焱礼貌问好:“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小舅妈,表姐、表弟、表妹大家好。”
因为贺焱刻意放慢了说话速度,所以慢慢能跟得上哥哥的声音,只是这些称呼对她来说有点陌生,所以她吐字不太清晰。
但她年纪小,哪怕声音含糊不清,看着她一板一眼喊人的模样,苏父苏母的心就要化了,笑眯眯地应道:“诶诶,小焱乖,慢慢也乖。”
原身结婚前跟李红的关系很不好,但李红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知道小姑子有出息,所以这会脸上堆满了笑容,跟在公公婆婆后面夸奖道:“妹妹妹夫,你们家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不愧是城里来的,谈吐跟咱们农村孩子就是不一样。”
苏国安和苏国平的媳妇何金兰都比较老实,不太会说话,只干巴巴地附和说:“是啊是啊。”
苏婷却没有被捧得飘飘然,语气淡淡地说:“大嫂说得太夸张了,都是孩子,能有什么不一样?”
这话出口,李红还没怎么样,苏国安和何金兰先不安起来:“我们……”
他们话没说完,就被苏国平打断了:“太阳都落山了,外面站着多冷啊,咱们赶紧回屋去吧。”
苏母连忙道:“对对,回屋去,厨房里烧了炉子,暖和,咱们到那去说话。”
“天都要黑了,去厨房坐着多黑啊,”苏国平说,“照我看,还是赶紧让妹妹妹夫他们回屋放行李,顺便休息休息,坐了两天车,他们肯定累了。”
不等父母开口,李红就抢着说:“对对,妹妹妹夫你们赶紧回屋去吧,妈知道你们回来,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棉被也足足晒了两天,你们晚上盖着肯定舒服。”
说话间,一群人进了原身结婚前住的房间。
房间很宽敞,看着至少有二三十平,同时也很空,就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
里面光线也不太好,虽然前后都有窗户,但窗户做的小,而且窗框上镶嵌的不是玻璃,而是蒙着油纸。油纸不透明,窗户一拉,连窗帘都省了。
这会虽然没关窗户,但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外面天色就不好,屋里看着自然更暗。
不过房间虽然简陋,收拾得却很干净,如李红所说,棉被都是新晒过的,闻着很有太阳的气息。
“你们在屋里休息会,我去弄饭,今晚咱们早点吃。”苏母问道,“东川你喝酒不?”
贺东川知道苏父吃饭爱喝两盅,点头道:“喝。”
“那成,晚上你跟你爸喝两杯。”苏母说完,让他们在房间里歇着,就驱赶着儿子媳妇出去了,并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贺焱好奇心重,大家都在时还知道装样子,人一走,就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东看看,西摸摸,期间问道:“妈妈,这是你以前睡的房间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