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少吃点,对身体好,明天早上给你们煮蛋花稀饭。”
穆继兵端起碗稀里呼噜喝了两碗才觉得肚子里有货。这两天他也累,分了家之后他就是一家之主,偷懒不得,这两天都挣的满工分。
原本勤快的人在农村很招人待见,穆继兵浪子回头应该很被人夸奖,事实正相反。在别人眼里,他明明可以挣满工分,以前却偷奸耍滑,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大哥和三弟么。
穆继兵脸皮厚,才不管这些风言风语,这是穆家村,村里大半人都姓穆,就算不待见他,还能把他赶出去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兰花想到她娘家今年自留地里种了很多土豆,明天她回娘家要些回来。
自私小心眼的父母别指望培养出大方的闺女,张兰花她娘撺掇女儿闹分家,肯定没想过分家后闺女想的却是回娘家薅她的东西。
隔天中午,穆继东去村里一个木匠家买了三扇门,穆继军夫妻帮忙背到山上,拿着钉子锤子,叮叮当当把门框锤到支撑茅草屋的木头上,稳当的很。
“行了,下午再搬一些家具过来,就能住了。”
王春玲看了眼院子,“你这院子要拾掇一下,至少外头一圈用篱笆围一围,鸡圈也要准备着。等下午下工了再过来砌个灶台。”
“大嫂考虑的周到。”
三人下山,穆继东想起分家那天,二哥说的那半句话,“大哥,当年家里的房子怎么修起来的,二哥说有个贵人给了钱感谢他?”
穆继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早晚要问我,今天就告诉你吧,你以后别在爹娘面前提,伤了他们的心。”
“二弟和我差了五六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和二弟中间,还有个妹妹,你得叫姐姐。当年啊……”
二十年前还不太平,他们芒山这里是中药材产地,位置还偏僻,最适合给那些军人养伤,芒山县的火车站也是因为运送伤员从市里修过来的。
来的人多了,芒山县是个小县城住不了那么多人,有些伤的不重还能行动的人,就借住到农户家。穆家村离芒山县六七公里,不算远,村里经常有人来借住,他们家也来过一个干部。
县里觉得把伤员分送到周围农户家的办法不错,农闲的时候号召村里人都去修路,路修好了以后运送伤员去农户家更方便。大人们都去修路,村里只有伤员和小孩儿,那天妹妹和老二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个女人,妹妹在门口听到了句不得了的话,觉得他们是坏分子,赶紧偷跑去找大人。
可是他们很快被发现,小孩儿哪里跑得过大人,妹妹把刚五岁的二弟推到草丛里躲起来,她自己往山上跑。等二弟找到爹娘,大人们赶过去发现,妹妹摔到山崖下没了气息,家里那个伤员也不见了。后头县里为这个道歉,给家里拿了两笔钱,一笔是给妹妹办丧事,一笔是奖励二弟。
王春玲小声说,“那时候我才八九岁,是听说过你家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家,后头就没听人提了。”
“你们都当做不知道。”
穆继东沉默了,他突然理解,分家那天爹娘怎么那么伤心,连解放叔他们话都少了。
“钱给了就给了,反正以后还能挣,我不在意。二哥二嫂那边,二哥偷奸耍滑小心眼儿,不算大奸大恶的人,但是,以后我不会再叫他二哥了。”
“三弟。”
“大哥别提了,就这样吧。”一家兄弟,就算争来争去闹的分了家,还能杀了他不成?
穆继东动作很快,很快就把新家的布置好了,选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抱着闺女搬家,穆国柱、周凯他们帮忙搬运行李。
出生十多天了,第一次出门,穆清眨了眨眼适应外头的光线,发现他们一路往山上走,再上去一段路,就看到了新家,一座崭新的茅草房。
曾经尊贵的国公府穆大小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第7章
田里的稻谷收完了,后头几日又开始收旱地里的苞谷。穆继东忙着挣工分,林玉就在家带孩子、做饭、收拾家里的院子。
搬到山上来三四天了,林玉心情畅快,一边揉面一边笑着逗睡在竹篮里的女儿,“清清呀,妈给你晒了一盆水,等下午水晒热了,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是哦,她小人家出生后还没正经洗过澡呢。行叭!
竹篮放在厨房的地上,她躺在里面,仰头只看得见屋顶,一排排茅草,想看一看娘亲在忙活什么都瞧不见。
上辈子她娘亲出身书香门第,是有名的才女。读书女红当数一绝,灶台上的事儿却是不沾手的,就算家里来了贵客需要招待,她去厨房里看着厨娘做菜,指点两句,就算亲自亲自洗手做羹汤了。
这辈子她娘挺会做饭,穆清嗯嗯地哼起来,等她长大就有口福了。
面团揉好,林玉洗了手,抱起闺女,“哼哼什么,想拉了吗?”
穆清扭头,把脸藏在娘亲怀里,我是姑娘家,娘亲说话怎么这么粗俗?说更衣也好。
林玉凭着照顾女儿的经验,自说自话,“时间差不多了,妈给你把尿。”
一个小崽崽能有什么羞耻心,算了,反正亲娘俩,不提了。这个时代,现在的生活,她还没完全适应过来。还有身体,她觉得自己成熟,有些时候做出些小儿姿态,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解决完三急,又吃完奶,穆清来劲儿了,睡在竹篮里使劲儿倒腾小手手小脚脚,嘴巴里啊啊呜呜,林玉听了直笑,穆清一本正经地继续加油,她在努力学说话呢。
穆继东下工回来就听到媳妇儿的笑声,他也不自觉地露出个笑,自从搬家到这里,媳妇儿笑容都多了。
“你们娘俩说什么呢?”
林玉笑着站起来,“你回来啦,快去洗手,今儿中午咱们家吃鸡蛋面片汤,面粉是清清给的。”
穆继东抱起女儿亲了口,“好闺女!”
穆清嫌弃地扭头,脏死了!
“快把帕子给她擦擦脸,一会儿又要哭了。”
“我闺女才不爱哭咧。”嘴巴上这么说,穆继东赶紧扭了张湿帕子给女儿擦脸,他也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有些讲究,爱干净,但凡他不洗手摸了她的脸,她就要闹。
穆继东逗着闺女,林玉在厨房里忙活起来,锅里清水煮开,她把揉的硬实的面团搓成长条,又压扁成拇指厚一指头宽的面块,手起刀落,面片如雪花一般飞入沸腾的锅里,随着热水翻滚。
面片煮到□□分熟,打了两个鸡蛋搅散,倒进锅里推开,再撒一点盐和碧绿的葱花,午饭就做好了。
面片汤上桌,穆继东稀里呼噜一顿猛吃,热的汗水顺着脖子流,这顿饭吃的太舒坦了。
林玉眉眼带笑,“多吃点,不够我分点给你,我在家没怎么干活也不太饿。”
“你自己吃,我这里够了。”
没分家的时候吃的差多了,现在能有这么好的饭吃,还有什么不够的。
吃完饭,穆继东去屋后,打开堵住的竹管,放水出来冲了个澡,这才躺床上抱着闺女玩儿。
穆清这时候困了,没搭理她的傻爹。
林玉收拾完厨房进屋,“家里没有油,你干的重活累人,天天这么吃素也不行。”
“再等几天,等地里的苞谷收完了应该能歇两天,我和国柱他们商量好了,准备去山里转悠一圈。”他靠着枕头,双手垫在后脑勺下,舒服地躺着。
“你们多注意安全,没打到猎物也无所谓。”
“你别操心,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去。到时候我不在家,叫徐桂花带着娃陪你住两天。”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跟桂花好好说过话了。”不过桂花来之前,要叫闺女把家里不该出现的东西收回去藏着。
比如,床上的这条薄薄的蚕丝被,床头的锦枕,墙角那一看就是精工打造的柜子,木材还是楠木的,这哪里是乡下人家用得起的?
林玉家里没败落之前也有些见识,这些物件,不是大富之家,一般都用不起,或者不舍得用。
穆继东撑起身,拉媳妇儿过来躺着,林玉随他的意躺过去,太阳晒成古铜色的手臂紧揽住白嫩的细腰,穆继东满足了,猛亲了口。
娇弱的身子贴着他,林玉脸红,“你别乱动,女儿在呢。”
“睡着了。”
“万一醒了怎么办,你闺女你不知道,精明着呢。”
穆继东得意,“我生的闺女能不精明吗?我想好了,等我闺女五六岁,我就送她去读书,以后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学,过好日子去。”
林玉笑着推了他一下,“别吹牛了,先把粮食还给你女儿再说,我都给你记着账呢。”
穆继东气哼哼的,“你是谁媳妇儿?不知道少记一点?”
“别想我偏心你啊。”
夫妻俩笑着闹了几句,林玉往他怀里蹭了蹭,“睡吧,我陪你睡一会儿,下午还要上工。”
穆继东亲了亲媳妇儿的脸颊,满足地睡了。
下午三四点,被娘亲剥了衣裳,光溜溜的小穆清捂住身子,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乱转,可把林玉逗笑了。
“别看了,坡上就咱们娘俩,没人偷看你。小人家一个,这就会不好意思啦?”
被娘亲放进暖暖的水盆里,穆清感觉好了点,哎,就算有她脑子好使,这会儿也不自觉地被带走了,手脚扭动起来,真舒服呀!
撩起的水把娘亲身上都打湿了,穆清露出个笑,林玉一手扶着女儿的背,一手摸着她软乎乎的奶肚子,“好玩儿吧,过两天咱们再洗。”
“嗯嗯。”
林玉嘴角翘起,这闺女哦,真是生来报恩的。
秋收慢慢进入尾声,秋种要等着把地清出来,水田里种油菜,旱地里播种冬小麦。秋收和秋种间有几天空闲,穆继东和穆国柱、周凯商量好,明天去深山。
徐桂花也偷个闲,带着儿子小石头和女儿丫丫来找林玉玩儿,她还自己带了粮食。
林玉笑道,“你真当我家连稀饭都吃不上了吗?”
“哈哈,我家两个你别看小,可能吃了。我也没带什么,红苕、高粱米,还有几把青菜,你看着做吧。”
小石头今年四岁,丫丫小姑娘两岁,被徐桂花这个开朗的性子教的活泼可爱,见了林玉就叫婶婶,“婶婶,小妹妹呢?”
“妹妹睡觉呢。”林玉跟徐桂花说,“早上五点多醒了,吃了一顿奶,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小奶娃觉多,正常。肯睡觉总比喜欢哭闹好。”
“我家清清还真不爱哭。”
徐桂花不信,“哪里有不爱哭的娃,我家两个别看现在挺乖,几个月大的时候哪天晚上能少闹一回,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跟我住两天就知道了。”
都不用过两天,十几分钟后孩子醒了,哼哼了一声,林玉进屋,徐桂花跟进去,只见小丫头小脸蛋儿粉嫩粉嫩的,一双小手伸过头,小脚儿绷直,奶肚肚扭了扭,这是在伸懒腰呢。
“不哭?”
林玉笑了,“跟你说了孩子不爱哭。”
徐桂花围观林玉给孩子把尿,穿衣裳,喂水,一直都怪怪的,小丫头还扭头看她,眼睛清澈,看人的时候却有些幽深。
徐桂花羡慕了,“你这孩子有些不同哦。怪不得一出生天上就下红雨呢。”
林玉笑了笑,没有接话。
原本以为穆继东他们要过几天才回来,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回来了,三个人背篼里都装着分割好的猪肉,每个人至少背了五六十斤。
天色还没黑,穆国柱和周凯不好下山,就在穆继东家歇一歇。
“我们运气好,昨天在山里转悠了一天,碰到一头落单的野猪,赶到溪边宰了分了肉。”
徐桂花馋了,“只拿了猪肉?猪内脏拿回来了吗?”
“那肯定拿回来了,肠子洗干净后也带回来了,周凯要去了。”
周凯嘿嘿一笑,“我爹喜欢吃干煸肥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