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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_分节阅读_第42节
小说作者:乌鞘   内容大小:1.1 MB  下载: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25 11: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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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位卓通判卓大人从始至终没有骗过人说过谎——却比骗了和说了还让人觉得受到欺骗。

  “大人……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潘广凌摊牌了,他不想再弯绕着说话,反正他绕不绕都是绕不过眼前这位看起来风雅无为实则心思百转令人猜不透的卓大人。

  “就当我是皇帝跟前混不下去的小官,外任到此避一避难。”卓思衡已恢复之前谈吐的闲适随意,甚至还有几分慵懒得吹着山风伸了个懒腰,“这句话也是实打实的真话。”

  现在卓思衡不管说什么,潘广凌都是不信的。

  “好了,眼下得想想下山那首欠何大人的诗怎么写了。”卓思衡仿佛没看见潘广凌望向自己的震惊迷惑钦佩惧怕交加的目光,兀自叹息,“当真是不如让我再走一便五岭三川,也好过天天凑韵对仗……不过你们何大人倒是好说话,这点可比我从前的工作环境要好太多啦!”

  ……

  帝京,曾府。

  曾箬安抚女儿好一会儿,才说服她放开卓慧衡的手。

  “我爹等你好久了,你快去吧,他似是有事要说,也不好再耽搁。”曾箬转头又对女儿说道,“阿珮乖,你外祖父有正事要找慧姐姐,再不放她去,外祖父可要凶人了。”

  小女孩虽然才五岁,但也知道外祖父板起脸来的吓人模样,只好憋着嘴松开手。

  慧衡笑着又安抚女孩一番,向曾大人的长女告辞后,由人引行至曾玄度的书斋去了。

  曾玄度大人不方便与卓思衡过多书信往来,于是自抵达江南府以来的消息传递全靠慧衡交待。慧衡早与曾大人的出嫁女儿曾箬结识,故而但凡曾箬回府探望父母的日子,她偶尔也一道随行,只是次数极少,好免去些旁人猜忌疑心。

  帝京脚下官吏之间的往来,总是小心为上的好。

  慧衡转交哥哥来信,曾大人阅毕,竟笑出声道:“他人都当云山是谦谦君子,谁知涓涓细流深处自有湍浪暗涌。虽说我一直信得过他能耐,可还担心他吃了本地那些滑不留手的老吏下马威,结果一月有余,他已是将人驯得服服帖帖。”

  慧衡莞尔一笑道:“老师哪是信不过,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她已随卓思衡改口跟叫曾玄度老师。

  “我那故交的长子他最是头痛,不爱读书也不钻研科举,于是只好走恩荫的路子谋了一小吏去做,也算得有所用。谁知这孩子脾气耿直性子火爆,遇见任何不平之事纵然自己老子也照顶撞不误,得罪好些安化郡本地官吏。可你哥哥一去不出半个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教这小子一时竟转了性!回头和他爹说自己过去不懂识人自作聪明,让老父多有劳心实属不孝,如今受卓通判教诲,通晓了好多事理,还要父亲多多担待。我故交来信说,简直不像他那混账儿子会说出的话来!”曾玄度眼中掩饰不住对卓思衡的欣赏,语气却还缓慢平静,只道,“你那个哥哥确实会教人也会做人,但又把持得住自己的肩担之则与心之度衡,只盼他在地方做出些声响,也不辜负山高水长跑去岭南那样荒僻的地界一趟。”

  慧衡自然也是思念哥哥的,但她知道哥哥此行定然要做出事业,心中的怅惘也多作希冀和翘首,柔声道:“自我记事以来,不管遇事多难哥哥都从不曾软弱半分,他只是从不表露坚毅,外加待人合度,于是便总让人以为他心性同外表一样温润清雅。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与这位潘司事一样,是刚正笃定之性呢?”

  曾玄度颔首道:“须知过刚则折,他从来张弛有度,我自是放心。”

  “不过那个何刺史……我听老师说过,此人也是进士出身,从前在帝京也做过一阵京官,后去到地方好几处,未曾有过错,却也未有功绩,只怕是个稳中求安、宁可不为的,学生此言不怕老师笑话,只恐他耽误哥哥的宏图。”慧衡面露忧色,她自信中看出卓思衡并不太喜欢这个上司,也从曾大人口中得知一些此人故事,只觉得这样一个人只会碍着自己哥哥上显德能下展志才,不如没有的好。

  曾玄度大笑道:“方才你还说我关心则乱,自己又何尝不是?你哥哥素日与我夸你经史子集无一不晓,怎会不知你哥哥用得是晏子对付齐景公的方法?”

  《晏子春秋》卓慧衡当然看过,她当即顿悟,眼神明亮许多:“原来如此!晏子佐景公,投其所好,让其肆意逍遥听之任之,于是他大权独揽阔斧施政,成就名相权臣之业!”

  曾玄度想说以你哥哥的本领能耐,将来如何做不了名相权臣?却又觉此话虽是宏愿得偿,但权力的台阶步履维艰,任重道远,更有诸多凶险,便也微笑不言,就此越过此话。

第65章

  出发之后,行进于安化郡南的惊山盘谷之间,潘广凌始终记得并且未来也会不断回想起出发前那一夜卓思衡对何孟春说过的话。

  ……

  “但凡通判新官上任,总要去到郡内各县一趟,我虽有心同大人以诗相交,却无奈朝廷俗务在身,还望大人体量。”

  卓思衡说这话时痛心疾首的表情几乎让人生过半晚酬知己的何大人落下泪来,他感叹道:“云山是少年英才,虽说你我君子之交,不该罔论尊卑,却始终有这身官袍贻误此生啊……你不必难过,一路之上所见所感,皆作诗文且记下来,或来信予我,或归来再叙,你初到郡上,我已将郡令派下给四县官吏,命他们对你务必言听计从,无需担忧有人刁难,若敢,只管来回我!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宵小!”

  这是潘广凌第一次见何大人大声拍胸脯讲话。

  而且何大人从来少管地方事务,只是如实报上派下,甚至都少有干涉过问,可他居然给县派下郡令,那自己和卓大人这一路上岂不是不会有半个人敢找麻烦?

  “那下官就多谢大人照拂了。”

  “云山啊,这是我为你特设的饯别私宴,无需这样称呼。”

  “伯澜兄,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卓思衡的称呼转换如此丝滑,神态表情却依旧从容,仿佛和何大人已结识良久兄弟情深,自然而然便有此一呼。

  “好!来,愚兄敬你一杯!”

  席间何夫人也出来应客,她谈吐很是爽朗痛快,比她那位不文绉绉不会说话的丈夫要好得多,她见何大人如此看重卓思衡,便要自己府上得力的护卫道中护送,卓思衡谢过但说,本地在何大人治下民风淳朴怡然,自己走最险难的山路入郡都未曾遇贼,此次更不用如此大张旗鼓耗费人力。何大人和何夫人听了受用无比,都赞卓思衡勤俭平和,有淳古吏风。

  几巡之后,何大人酒还没喝多少,人已经飘了,卓思衡将敬酒一饮而尽,笑道:“其实,小弟此去还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卓思衡举杯相悬,敬道:“我知道伯澜兄兴好游山乐水之事,郡内各处多有墨宝,皆是在景秀天然之处山水融洽之地,此去一路我也想沿途寻兄之脚步,再朝郡外走探,亦步亦趋,探看秀色品略兄之文墨,但又不知究竟哪处可堪一游?哪处有兄长题墨?还望兄长赐教亲劳,替我简要绘制一图,好因就寻之,瞻仰一二。”

  听了是这理由,何大人当即说了三声好,命人去开郡府库,取出瑾州舆图来,白描红绘,将整个安化郡与周边两郡的地志图画下,于上点了十几个墨点,详细告知卓思衡沿途美景和自己的题刻都在何处,还一一标记,生怕他记不住。

  潘广凌心中是震撼的。要知道州舆图因涉及军府布防与地要关垒非刺史不得阅,卓思衡的品级看到安化郡舆图倒是足够,要想再看周边却难,眼看卓思衡虽是在极认真地附和何大人的景点介绍,可目光却飞快扫览滑阅整张图,仿佛要将目之所及统统记住一般。

  然后,到了刺史巡郡真正出发的时候,拿着带何大人亲注的地图,卓思衡带潘广凌走得路却全都绕着上面的题记走,一处也没停留观看。

  “大人回去还要给何大人交诗词什么的,一眼都不看,如何交差?”潘广凌跟在大步流星的卓思衡身后不禁担忧。

  谁知卓思衡却只是笑了笑:“我半个月前给家里去信,要我在书院读书的弟弟拿些他和他同窗平日课上写得诗作寄来,大概咱们回去的时候就能拿到,到时候随便改改,换几个字,他山作此山,就当做是本地游览兴作,以何大人的水平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面对施展瞒天过海之计智多近妖的卓大人,潘广凌一时觉得自己的担忧像个傻子一样。

  相比自己,身侧卓大人的随从,那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就淡定许多,仿佛已经习惯卓思衡这些眼花缭乱的操作,没有半点错愕。

  “可是……大人难道不觉得委屈吗?”潘广凌跟上卓思衡脚步,实在憋不下心中的疑惑了。

  “委屈?”卓思衡转头看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委屈呢?”

  “大人心有宏略,又负大才,却要为施展二者不得不折腰摧眉,难道心中不会委屈吗?”山路无人,潘广凌也说得意从心起,声音越来越急,“何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在安化郡这五年再清楚不过!他虽无大过,却从不作为,遇事便摊派他人,只关心自己那点子风月文墨,去到地方从不去关心农作耕事和乡情诸事,六曹公务从不过问,不说别的,他到安化郡两任做满已是六年有余,连一句本地话都不会说!遇到个别公案需要升堂,还得专门有人替他译话才能同本地人交流,这样的父母官怎么算合格?这也便罢了,偏偏他自己附庸风雅不够,还带得全郡上下官吏都往这条不务正业的道上走,由他牵头,谁敢不从?自他来了后,郡上大小官吏为博得他青睐,各个开始钻研诗文骈赋,谈论正事时也是不是来上一句毫不切题的典故,此风一长,再难收拾!如今郡衙什么样子您也看到了,难道不是何大人的过错吗?”

  卓思衡听罢大笑道:“你是想说‘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是不是?诶?潘司事看我这个《韩非子》的典故用得切题不切题?”

  潘广凌是急脾气,滔滔替人着想的肺腑之言后却好像拳打棉花,满腔不平都塞住在心窝,别提有多难受。卓思衡看他神色也不再打趣,放慢脚步走在他身边舒缓道:“千人千面,在朝为官总会见到各种不同的人,要是各个都像你这样负气而对,岂不在施展抱负前先拖垮自己?真正的气要留给那些贪赃枉法有悖人为的人,像何大人这种,与其生气,不如听上他几句废话又有何妨?”

  “但何大人虽说没有贪赃枉法,却也能力腐朽,哪配造福一方百姓?”潘广凌仍是不能接受。

  “那我问你,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卓思衡顺手摘下片藤叶转在指尖,递给陈榕,示意他收好,准备拿这个叶形舒展的不知名花木回去给妹妹做书签用。

  “查访四县,了解民情,体探乡风,寻知利弊,做好这些方能知己知彼真正为安化郡做适合的实事与能事。”这是出发前卓思衡对潘广凌说的,那时他听完满腔热血都好像烧起来一般,觉得自己总算盼来个能做实事的上峰。

  “做到这些需要什么呢?”卓思衡拿出当年卓衍教自己的耐心劲儿来。

  潘广凌昂首道:“自然是需要我们有责细心,不畏辛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留存任何一个纰漏,凡事多用心,去真正用双脚踏足四方,务实走访查探一番。”

  “很好。如何才能不放过一个细节一个纰漏?当然是要按照舆图走访到每个地点,去过每个村寨,才能说到做到,没有舆图只靠两腿,我俩怕是连前提都做不到。但我们如果向何大人直说讨要舆图,难免有越权之嫌,又显得好像我们勤恳实干,他便是躲懒懈怠,必然是得不到襄助的,不如两句不费心力的好话说到点子上,利器到手信手拈来。你啊……又不是说要咱们出卖臣节为虎作伥,去做那些必然不行的有违原则之事。有时为达到目的,稍稍走段弯路还或许是更快的捷径,只要目的确凿,那也是不算辜负了读过的圣贤之书。”

  潘广凌听到超出自己接受能力范围的道理时,就会张大嘴显得有点呆滞,卓思衡轻拍他肩膀,将他唤回来:“你看,如今我们游走各县各乡都无人刁难,也没人拿我当新官上任的热柴乱烧一通糊弄过去,去看些文书和要务记录也都唾手可得,省去的那些各级之间纠缠打滑的时间拿来多走几处,不是能做更多实事要事?这些还多亏了何大人的安排嘱咐。所以我委屈什么呢?我不要太宽心,此刻只管上路,还有更多事等着咱们去做。”

  平心而论,卓思衡也极不喜欢安化郡的风气和这种风气的始作俑者何孟春,但他却觉得这人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很好利用,拿来当做傀儡名目做些实事不但不会成为阻碍,反而利用得当还能襄助一臂之力,又何苦费心刁难抗拒?

  说到底,还是要理清轻重,将民生政事放在自己的心绪感受之前多做思量。

  但此等道理直说出来潘广凌未必愿意听得进去,非得细细用实例证明,他这人才会心服口服。

  虽然他太耿直又不知变通,可也是可造之材,最起码他的心气为身都极正,这已是很难得的了。

  再加上他是曾大人故旧的儿子,多了这层情分在,无论多不好说通,自己也会想办法将肺腑之言讲透。

  不过潘广凌也有个好处,只要将话讲透,他立即便能转过弯来,不管哪处脾气里都透着风风火火的劲头,埋头便做,根本不顾虚理,卓思衡倒觉得他是很适合在地方做事的秉性。

  谈话间,沿山路翻越崇山峻岭之际,潘广凌已将此地许多从前陈榕没说到的地方给卓思衡补充得七七八八,还有一些过去的官府旧事旧政,都事无巨细一五一十讲来。

  “大人此行最先要去的汀岩县就在浮汀山北麓。”潘广凌用手指在舆图上画出一道弯曲的线,此时他看这张点满黑点的舆图怎么看怎么顺眼,“只是不能直走,要从山道先穿过谷地,再朝前行,需要大概半日山路,沿途有两个村寨可供留宿。”

  卓思衡抬头看着天色道:“未到晌午,我们先不用歇,我想先去看看县里的岩窑,这两个村寨返程时再来。”他需要带着问题上路,给思考留下更多时间。

  潘广凌心中奇怪,但也觉得今天自己问了太多问题,若是再喋喋不休,一是显得他也太笨!二是如今他再不能更相信卓通判的心中谋略,只言听计从称是。

  “广凌,我之前听本地人讲,浮汀山的岩茶只出自南麓,北麓却是一棵茶树都没有,这是为何?”

  这是陈榕说过的。

  卓思衡主动发话提问,也刚好问到自己的业务范围,潘广凌立即亮了眼睛抖擞精神说道:“大人看舆图,海风自临海的永明郡和潮平郡吹来,却遇到两座山阻隔,一座是潮平郡与我们郡之间南北走向的东姥山,另一座是永明郡和咱们之间东西走向再加一拐的浮汀山,两座山脉将安化郡圈得严严实实,不止堵住了人,更堵住了潮湿海风与丰沛降水,故而喜湿润的茶树不可能长在干燥少雨的浮汀山北麓。不过这也是成就了北麓的土质少水疏松,倒适合拿来做坯烧瓷。”

  卓思衡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次潘广凌觉得卓大人忽然变得心事重重。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座岩窑和烧制出的土瓷,正是皇上给卓思衡这任外放的一道必答题。

第66章

  抵达汀岩县的岩窑厂时,刚好一炉新瓷烧出,十余名工匠吆喝起腔调拉开第一道炉窑门,热流自内封口缝隙渗出,喷涌得整座院落里仿佛炎炎夏日,卓思衡觉得自己眉毛好像都要烧着了一般。

  “这已是降过温的炉子了。”遇到自己专业时,潘广凌总是能更耐心说话,“烧好后的瓷器要静置在炉内一段时间,用余火烘出最后的水分来,瓷才又硬又锵经久耐用。”

  卓思衡第一次见这样场景,满心激荡,恨不得自己也挽起袖子拉住麻绳,与窑工一道齐心协力扯开封门砖。

  连话少的陈榕都忍不住开口道:“我也是本地人,可从没听过他们唱得号子,有些字眼也听不懂,不像是咱们郡里的方言?”

  潘广凌摇头道:“我倒是来过很多次,也曾问过,只是听他们说是为齐心喊唱的,都是本地窑工之间口耳相传,却不是县里的乡音,那些词句我也听不懂。”

  “那是伊州古调。”

  说话的是一个赤膊上身的汉子,他正拿浸水的毛巾擦自己光秃的脑顶,用带本地口音的官话向三人搭茬。

  “小吴师傅。”对这里的人和事最熟悉的潘广凌认出此人,忙给卓思衡介绍,“这是岩窑的窑主吴兴,年纪轻轻便继承了这座窑厂,经验却最老道,关于岩窑一切事宜都可问他。”

  言毕,又对还在猛劲儿擦汗的吴兴说道:“这是咱们郡新到任的卓通判,巡视当下来县里看看,特意过来窑厂。”

  吴兴在头顶乱抹的手猛地停住,正要行礼,却听远处有人喊他道:“吴当家!通窑了!”于是顾不上那些,丢下三人奔至窑前,将手腕粗的绳子往臂间一绕,朝后大喊:“唱起来!”

  “他们要扯开第二道封着的窑口。”潘广凌怕卓思衡介意吴兴的无礼,赶忙替他解释,“一定要在窑温未完全降下时赶紧打开泄热,否则一窑的器皿就要坏了。”

  卓思衡却根本顾不上这个,只认真在看在听。

  只见十余个满面红光的汉子唱起他们听不懂的苍凉古调,散碎的动作逐渐整齐划一,待到歌至最后一句,音调高亢变唱为喊,几近吼出,窑门应声而倒,窑内红光炽盛,照得人眼前好像只剩一种颜色。

  好一会儿三人才从这壮丽又雄浑的人为景象里缓过神来,此时吴兴已带十余人站好朝卓思衡行礼,领头拜道:“卓大人,请救救岩窑吧!”

  ……

  帝京,卓宅。

  天气渐热,凉阁的卷幕已都换做竹帘,窗格卸下,好风随入,如今这里归了慧衡使用,从前卓思衡的书籍与文房她都照原样保持,只自己单独支张小桌挨着大桌,点算账目与闲暇阅读都于其间,是不是侧头看看依旧例摆放的大桌笔砚,仍觉大哥尚在帝京,只晚些就能自翰林院归家。

  但今天,慧衡手上捧着的却不是书卷,而是个泥黄色的岩窑瓷洗。

  旬修的悉衡换过衣袍拿着书箱走至帘前,凉阁无门,他便叫了声二姐姐,慧衡过于全神贯注,听到声音才恍然抬头唤他入内。

  “诗作我已整理好,我自己的居多,还有几个有来往的同窗习作,一百一十七首。”悉衡撂下一摞装订好的簿册,还已细心地裱糊上厚纸的封皮。

  熊崖书院课业繁重,一旬就能攒下这些诗作来,慧衡心疼弟弟,让他先去歇息,谁知悉衡却摇头坐下,沉声道:“有一件事我想随二姐姐的信附上告诉大哥。”

  “很要紧么?”慧衡边问边转身拿来纸笔,“此时记下,我明日便教人送去驿站。”

  “是关于高大哥的。”

  慧衡愣了愣。她当然知道高永清在卓思衡心中的分量,他们二人是由各自父亲介绍结识的故交,情谊非比寻常,自高永清被贬谪后,卓思衡每每提及都要忧思无解,如今他们一个西南一个东南,两地相隔山川,再加上朝堂之争在先,更不好交联,卓思衡走前曾叮嘱慧衡,若是京中有高永清的消息务必急驿告之,但她才拜访曾大人不久,佟师沛前几日也有和赵兰萱来访叙谈,并未提及朝中何事与高永清有关。

  “我在书院有一还算熟悉的同窗,他长兄如今在威州武宁郡州府军做七品的校尉,他们的驻节地就在郡内的金川县,高大哥就是在那里做县尉。”悉衡顿了顿,接过姐姐递给他的水却没有喝,“他长兄两日前寄信给他,要他照顾父母身体替他多尽孝道,说自己今年因军中出事无法归家,信里说,金川县的县尉——就是高大哥,拿住问罪斩了一个州府军的五品参将,府军险些哗变。”

  慧衡腾得站起来,脸色都有些变白,定得什么罪她不清楚,但州府军哗变却是大事。

  州府军军力虽不如几处军治监与禁军二司,然而好些驻边州府军也是精兵锐卒防范边境的劲旅。威州地处西陲,与古蕃接临,两地虽戴白者不见干戈,却也曾有过刀兵,此地驻军若有哗变恐危朝纲,是极要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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