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雍闻言诧异回头,当即微微一愣。
“不错!正是!”邵小姐的哥哥认道。
邵姓老人飞快横了他一眼,又立即敛目垂低道:“确实是此图样的玉佩,姑娘可是在船上……或者谁哪里见到过?还望告知……”
靳嘉生怕天真可爱未曾涉世的同僚妹妹被这老奸巨猾的老头套路进去,急着要开口,却被那老人的哭声恰到好处打断:“我女儿与你一般年纪大小,可怜自小丧母,姑娘温婉如兰心性纯良,解意我这孤苦老父的悲切,万望如实相告!”
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慈衡担得起心性纯良,但至于是不是温婉如兰,卓思衡觉得可能这老头要自己倒霉后才知道。
慈衡笑了笑,步态端庄朝前行至老人面前几步,朝其敛衽行礼,自手中垂下一青色玉佩,问道:“可是这个?”
玉佩坠下晃荡,老人看得模糊,一旁的虞雍却看清楚了,似恍然明了般望向含笑的慈衡。
“正是!”老人的儿子喊道。
“没错,青玉的玉兔捣药。”老人因头晕晃了两下,站定后说道,“可是姑娘在船上何处得来?又或者是谁送你的?”
“从你女儿脖子上。”慈衡笑了笑,“因为是我救下得她。”
邵家人大惊,都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可能!”其中一人喊道,“你一个姑娘家家,还是个大小姐,怎么会下水救人?”
慈衡此时才有了寻常那种略带锋芒的顽动和洒脱,直言不讳道:“即便是女子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水里也掉下了好些个姑娘,若是我没有出手,她们岂不今天都要急着找婆家啦?”
卓思衡听到靳嘉差点笑出声,还朝自己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仿佛在夸他们家的女孩当真能耐。
那确实是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出手了。
老人脸上青白一阵,开口道:“您是公侯小姐,请不要同我们这些百姓人家开玩笑……您千金之躯,怎会贸然下水,公侯千金纵然识得水性,也仍是闺训森严,怎会容得如此越矩?小姐千万别再拿老朽女儿的终身大事说此等妄言了。”
虞雍一步行至慈衡身前半步,仿佛半堵墙将她掩在身后,声音也不似方才那样冷硬:“这位是邻船的客人,因救人英勇,使得舍妹敬服憧憬,于是特邀上船更衣梳妆叙谈一二。她家人可与什么公侯府邸没有半点关系。”
“先敬罗衣后敬人嘛,倒也是人之常情,衣服确实是公侯小姐的衣服,人却不是,也不能怪老人家不对。”慈衡笑出弯弯的眉眼,可眼神里却没有笑意。
卓思衡真觉得阴阳怪气也是他们家基因遗传序列的隐藏选项,但自己的妹妹和弟弟们都已暗中勾选。
“那你说,我妹妹的玉佩怎么在你那里的?”见父亲哑火,邵小姐的不知哪位哥哥使出了胡搅蛮缠的战术。
慈衡越过老人,目光大大方方落过去,徐徐道:“我身上的钗环在施救时不小心勾住,方才还不知是谁的,正在屋里同姐姐询问,只是这一看便知是女孩的贴身之物,故而未曾询问船上三位兄长和大人是否认得,他们当然一概不知。”
说完,她回过头去笑盈盈唤道:“姐姐,你方才还在问是不是哪个侍女不小心落下的,如今可找到真正主人了!”说罢竟将玉佩挂至邵家老人的拐杖顶上。
卓思衡知道这块玉佩对慈衡来说意义非凡,看她如此,也是心中有些因心疼而焦急起来。
虞芙在方才慈衡出言之时也已婷婷而立站在他们身后,此时闻得心下一动,点头含笑:“正是,总算得以物归原主。”她面上从容,心中却隐隐难过,为解自家的难题,慈衡却拿出那块如此重要的玉佩来……
卓慈衡一番话彻底洗脱三位船上男子涉嫌非礼的嫌疑,邵家人面子已是再挂不住,然而他们打定主意而来,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于是那位大哥恼羞成怒之下梗着通红的脖子说道:“什么物归原主!拿这种货色的玉佩来打法我家!也不看看青州邵家做得多大的生意!上进的北绢织锦一半都是咱们家的货,我们家的妹子会带这种玩意儿?”
不等虞雍发作,慈衡登时怒目,冷下声音肃容道:“我真当是慈母情怀孝感难却,才做出不分青红皂白不顾礼义廉耻跑到救命恩人船上搜翻‘脏物’这种事来,原来还觉得到底是孝义在先,也算人之常情,如今再看,什么孝道什么亡母,当真教人贻笑大方!”
“东西是你们方才亲口认下的,如今又说不是,将你们的亡母置于舌尖随意搬弄,实在有违人子孝道。”虞雍立即接上。
“谁说不是!”慈衡不给其他人讲话的机会,“口口声声能将亡妻和亡母的遗言拿来构陷施以恩惠援手的君子,这便是青州大户人家的家风?”
“老人家在天之灵听到此等悖逆话语不知会有多哀恸难过。”
“何止,我看恐是去不瞑目夜里还魂也要来问问这些不肖子孙和不慈之父,将她女儿作何打算?”
卓思衡、靳嘉和虞芙都听得傻了。
尤其是卓思衡,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三妹妹不能入仕,是国家司法界的损失。
当年永清贤弟弹劾唐家,要是有慈衡和虞雍在旁一唱一和,大概早就成功了。
邵家人被噎得言语不能,各个脸色涨如猪肝,仍是有一两个不服,做出想要撒泼的样子鱼死网破。
舱厅另一侧珠箔帘幕却在这时向两侧迤逦而开,四名侍女手持拂子荡开帐幔,自里面走出一盛装妇人,珠翠金光照耀其乌云发间,通身都是华贵之气。
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必然是靳嘉的生母善荣郡主。
郡主年纪四十许人,却并无疲态,仍旧光彩照人,行止仪态让船上舱厅一时也仿佛变为哪处天家宫室。
她看也不看下首的邵家人,受了所有人的礼后,坐上主位,温柔的目光逡巡过卓思衡和卓慈衡,轻声道:“原来是船上有客,怪不得这样热闹,来,让我也看看如此懂孝礼明事理的好孩子。”
虞芙柔柔笑了,走过去拉起慈衡的手,引她至郡主身前,正要开口,郡主却抬手打断,看向厅后一排红着脖子和脸的邵家人道:“这些人是……”
“母亲,方才有人落水,我们去救了几位这家的老少,他们来道谢的。”靳嘉施然道。
郡主点点头,微微蹙起眉头道:“这又是何必,救人于危难本就该是君子所为,只有那些小人才拿着别人的恩义摇唇鼓舌,当做自己的幌子行事,我们家的孩儿不能学得这些。”
“谨遵母亲教诲。”
“姨母教训得是。”
靳嘉和虞雍齐道。
这话虽是好像教育自己家孩子,却冲着邵家人去,然而郡主说话时仍是温温和和,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很亲切:“天色已晚,那便好些送客,让他们不必言谢。”
虞雍听罢转身,朝那一家人平静道:“不送。”
卓思衡和慈衡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有流露半点笑意,一个从容自若一个仪态端庄,但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其实早就很难绷住。
可是当邵家人灰溜溜的离去后,慈衡的目光却软了下来,只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一直跟着那老头子拐杖上摇晃的玉。
卓思衡也是如此。
虞雍和虞芙都悄然将二人神情看在了眼中。
第61章
郡主对慈衡的喜爱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拉着慈衡的手问她好些话,从朔州的乡情琐事到帝京见闻,听罢她的经历与成长,连带着卓思衡与卓家都被郡主赞誉至嘉。
还好靳嘉入仕前就和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海西侯家女儿成了亲,不然卓思衡真怀疑郡主是看上自己妹妹当儿媳妇了。
江上夜航多有浓雾,正巧此时两船相挨停靠,郡主便邀请卓家两兄妹在自家船上歇息一夜,卓思衡看出妹妹也挺喜欢虞芙和郡主,便也不礼让推辞,只说叨扰。
夜里,虞芙拉着慈衡到自己船舱,同榻抵足而对,两人谈至深夜,都觉相见恨晚。
“从前我听姐姐说,她和兰萱姐姐好得仿佛上辈子就见过面,我心里却想,又不是自小一同长大,没吃过一处玩过一处,哪就能这么好。今日自己见了上辈子的金兰才知道姐姐说得没错!”
慈衡说话总是直接,虞芙听得心热,拉住她的手,转瞬的垂眸后再抬起便是闪着熠熠光彩的眼神:“金兰之契总得有契物,妹妹收下这个吧。”
慈衡只觉热热的掌心里多了凉丝丝的触感,展开一看,却立即惊色摇头:“这不行!”
虞芙看着那个羊脂籽玉“玉兔捣药”佩,再度握紧慈衡推回来的手:“你为我家排忧解难,连父亲所赠重要之物都拿去尽用,我也得舍物酬金兰才配得上做你的姐妹。”
慈衡还是摇头往回推道:“我哥哥今天也是被牵连者之一,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群阿猫阿狗污蔑我哥都不站出来讲一句吧?这玉佩也是你的重要之物,我怎么能收?”
“就是因为重要,我才送给你。”虞芙音调柔柔,语气却坚定,“既然是要真心相交,寻常之物也没有意义,你已经将重要之物以非比寻常的方式送出,我也定当如是。”
慈衡被她郑重严肃的模样镇住,一时又觉不妥,又觉不收更伤人心,只好暂且留下,打算问问兄长意见。第二日兄妹二人返回自己船只准备启程,慈衡将赠物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本以为大哥会训斥自己不该私自收下旁人如此重要之物,谁知卓思衡却只是沉思半晌,轻轻叹气道:“那你一定好好收着,交友交心,最不能辜负的就是他人的赤心热意。”
“可是……哥哥,你好像很讨厌芙姐姐的哥哥,那个世子?”慈衡即便语气有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感觉,也始终习惯直言不讳。
卓思衡这次真的笑了说道:“也谈不上讨厌,我和他脾气不对付,不过他在边关恐是长久镇守,我于岭南大概也是两任六年,回朝后未必得见,讨厌不讨厌的又有什么重要?倒是你,自在乡里也没有人说得上话,没有什么朋友,难得遇见知心金兰,可比我遇到一个讨厌的人要难多啦!”
慈衡本就是舒朗阔达之人,听完也笑了出来道:“能让哥哥讨厌的人,实在是坏透了。”
其实卓思衡不喜欢的人很多,可非要他上升到讨厌,这便是另外一个层面的情感,对于他来说太消耗心力,故而至今甚少有人划归此类。
但姓虞这小子每次拱火都能正拱到自己气头上,也是怪事。
两船相别,一北上,一南下,两帆各自鼓张,春风一脉却话两向飘零。
看着卓家小船摇曳着江水秀波远远朝南去,虞芙回到郡主舱中,将头埋进姨母怀中,心里被结交挚友的兴奋和此段友谊尚温热时便要离别相送的愁绪撕扯,善荣郡主让左右退下,温柔轻抚虞芙柔软的鬓发,听她低声絮语。
“不知娘会否怪我任性,这样重要的信物我也拿来送人,可是……我当时所想即是所为,没有半点旁的念头,只觉得自己做得对,可此时……又觉愧对母亲。”
虞芙眼圈微红,她本就是柔婉的眉眼桃李的容颜,落泪时凄楚万分,惹人心碎。
郡主却用很是确切的声音平静道:“你母亲……我的姐姐最是性情中人,她若知道你结交了能剖心置腹又勇毅有魄兼具侠义心胆的挚友,只会赞你赠玉酬知己才是咱们家女儿该有的气魄和心胸。”
“真的?”虞芙自姨母怀中抬头,“我虽然已经忘记娘长得什么样子,可哥哥说娘是最温柔慈性的母亲。”
郡主亲自取出手帕,替她按去眼角泪珠道:“你娘幼时信誓旦旦同我说,要与我做镇定二公主那样的姐妹,才不负生在皇家一场。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不单单会是慈母,更是咱们刘家品格最贵重的女儿,可惜,一场姻缘断送你娘满襟宏愿……所以你哥哥才为了不让你重蹈覆辙,硬是这些年什么亲事都不点头,他不娶,你便不好嫁人,依照你父亲那个性子,只怕你十五六岁时便想办法打发了。如今你才十八岁,再挑两年又有何妨?你是刘姓公主的女儿,难道还怕嫁不住出去?别说镇国公主一辈子没嫁人,定国公主也是二十一岁才挑上可心夫婿二人白头偕老,我嫁给你姨夫也是二十出头,难道我们过得都不快活?当真是笑话。”
自己的姨母一直很神奇,她能用世上最柔软的语气说出最强硬的话,从不疾言厉色,也不狠言相加,虞芙听罢也展露了笑颜:“我昨夜对阿慈说,虽然她爹爹早亡,然而她所受得慈父垂爱却比我要多得多,别提还有长兄如父殷殷关切,她便劝我不要往刁钻了想,说我也有兄长百般呵护,更在姨母膝下庇佑成长,天下事事怎能求全责备,知一事晓一福才是该有的处世宽心。是我一直心思繁重不肯轻放,如今姨母和阿慈都这样宽慰,我心中已然通透许多。”
善荣郡主起先听得奇异,至后言中更是眼盈笑意不住点头,听罢说道:“能得友如此,当真是你的福气。”
此时船上书房里,气氛却紧张许多,靳嘉劝到嗓子冒烟已经黔驴技穷,他真的很想念卓思衡,若是他在一定能加以劝阻,可是一想自己表弟和卓思衡两人的矛盾,又只能叹气。
“表哥不必再劝,我心中自有分寸。”虞雍撂笔,将写好的信封好,传来自己一随行部下,递信后道,“务必送至青州府军都督施庭手中。”
部下得令而出,动作干净利落,看得靳嘉也是暗赞表弟年纪虽青,却治下有方,可转念一想,还是忧心忡忡道:“你我不单在朝为官,更是亲贵之后,占着一个皇字,即便为身直正,也总是难免会遭一二不德之人构陷,你若事事放在心上事事不让,只会让麻烦增烦于心,若真兹事体大,我也赞同你施展手腕,可昨天这事说到底还是那帮歹人怀心未遂,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波浪,过去就过去了,哪能事事睚眦必报呢?”
“确实没有必要,蝼蚁苟蝇不足为虑。”虞雍重新坐下,神色也不怎严肃,声音甚至还有一丝轻快,“更何况我们的皇字和当今天子的皇可不是一笔写出来的。”
虞雍的母亲是景宗的妹妹,靳嘉的母亲是也是景宗手足的爱女,他们辈分确实不低,也的的确确各个属于近枝皇亲之后,却与和景宗只有名义父子关系的当今天子隔着一层。
“那你何苦要有此一举?”靳嘉大为不解,“施庭在青州府名声并不好,你我都是知道的,他治下州府军军纪散漫多有事端,前些年我爹在青州任职时最是烦心给他的破事善后,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招惹?欠他的人情哪是好还的?”
虞雍却只是置之一笑,仰靠椅背轻声道:“他若是治下严正有方,我许还不用他帮忙。”
靳嘉从来说不过表弟,担心也是无用,只好换过话语来:“好,这件事我不管了,但云山兄怎么招你惹你了?他是官家看中的能吏,此次外任虽是远调,却也是圣上亲自选的地方,我看他回朝后必得重用。就算不为这个,他个性能力都是同辈里一等一的好,我不信你看不出,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
听到卓思衡的名字,虞雍半闭养身的眼睛豁然睁开,半晌后说道:“我和他脾气不是很对付,天生合不来。”
靳嘉都要被气笑了,他自诩好脾气,可偏偏拿这个表弟没有办法,只好搬出杀手锏来:“你和人家哥哥不对付,可咱们妹妹和人家妹妹关系好得很,到时候你要是闹得僵了影响阿芙,我第一个找你算账。”他天性恬淡折中,放出的狠话其实没有什么魄力,但还是决定说出来。
许是提到妹妹的缘故,虞雍眼中的戾气似乎是悄无声息的消散了,靳嘉看在眼里,心中也略略放心,他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然而其实表弟在军中混迹,脾气若不是这般,也不能从十四岁起便摸爬滚打至此位置,倒也不是非要转他性子,只是凡事多少留点余裕,但愿他是真的听了进去。
白日行舟江上,自有春风相助,卓家兄妹五日便抵达江南府地界,离建业城还有十几里水路要走,天空忽下起雨来,细细蒙蒙缠缠绕绕,慈衡第一次见这样不清不楚的大雨,不见雨珠只仿佛天地间连了万千丝线,密密织开一张水雾氤氲的春时之网,把他们捕获进去。
她不肯去舱里躲雨,非要站在外面,卓思衡只能跟船家要了套蓑衣雨笠给妹妹穿戴整齐,两人一个坐在篷底一个站在船头,随着稳稳当当的舟船,经过青烟飘雾的柳滩,进入建业城北的吴都门。
帝京汇集天下富丽繁盛,然而建业亦是不让,民物康阜只观水运码头周遭的楼阙好屋便知一二,到处行人像是早已习惯这细柔不沾衣的春雨,来去自如也不遮盖,别说慈衡看得呆住,就连卓思衡也深觉天下之大,竟有如此细腻精致又热闹繁华的好去处。
待到船只靠岸,两脚踏上青砖地面,仍有不真实的感觉,卓思衡回身安排人去送行箱到官驿,再一转身,忽被一个身影挡住前路。
“表哥!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范希亮双目含泪,却是笑容盈风,欢欣的语调好像比江南的细雨更轻飏若飞。
第62章
“慈衡见过表哥!”
慈衡脆脆的声音连绵柔细雨都能打透,范希亮还是第一次见除去卓思衡以外的卓家人,别有一番亲切感油然而生,之前信中读到表哥会带着慈衡表妹来江南府,他专门备下好些见面礼,如今都堆在官驿,自然忙不迭拉着表哥和表妹赶紧同去。
“表哥,你长得和我大哥真像!”路上,慈衡讶然惊叹道,“比四弟还像!”
范希亮和卓思衡相视后皆是大笑,说道:“不然当年我怎么在那样多考生当中一眼便认出表哥来?”说完,他眉梢上的喜气更浓,转头对卓思衡道,“表哥,咱们家的相似之人,如今可不止我们两个了!”
“你找到舅舅了?”卓思衡当即明白,也惊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