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屹握着门把手,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她的回应。
其实以前,就算偶尔他要出门一趟,也不会特意告诉祝心。没有必要告诉她,同样地,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就连碰上面的机会都小,更别提是同桌吃饭,或坐在一起说说话。
现在也是一样,她不会在意的。
江屹准备将门关上。
可忽然之间,她清亮好听的声音响起。
“啊?去几天呀?”
江屹的手,稍稍顿了一下,低声道:“明早去,周六傍晚就回来。”
“才去两天而已?”祝心语气愉悦,“这两天,糖糖就交给我了。”
江屹的唇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好。”
……
和祝心相比,糖糖要更加不舍得江屹。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小不点,在听说爸爸要出门之后,失望的小脑袋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她拉着爸爸的手不放,问长问短,催着他赶紧回来。
江屹失笑:“我都还没走。”
糖糖刚吃完早餐,嘴角还有一圈牛奶的痕迹,江屹从阿姨手中接过湿纸巾,给她擦了擦小嘴巴。
“爸爸出差回来,给糖糖带礼物。”江屹问,“想要什么?”
每一回江屹出差,都会问糖糖想要什么礼物,但每一回,小团子都会懂事地摇摇头,说她不要。在辞退吴嫂之后,江屹找了家里每一个有份照顾糖糖的阿姨询问,才知道,吴嫂平时总会在糖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像是整理玩具时说她的玩具已经够多了,或并不是每个小孩都像她这么幸运之类的话。
其实,吴嫂只是嘴多,再加上家里的玩具她得负责日常清洗,所以才念叨几句。
可才四岁的孩子,不懂这么多道理,她只知道买玩具会被阿姨嫌弃责怪,因此便会看眼色,自己乖乖摇头,拒绝礼物。
这些都是江屹后来才得知的,他庆幸自己察觉得不算太晚,可也心疼女儿,被压制了这么长时间的孩童天性。
“不可以说不要。”江屹牵起糖糖的小手,说道。
祝心喝完一杯豆浆,看见父女俩在小花园聊得正起劲。走近了一听,她多少能理解江屹的用意。
不管他们平时能不能把话说到一块儿去,至少在教育孩子的理念上,塑料夫妻俩目标一致。
“糖糖是家里的小宝贝,不管想要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满足你的。”祝心说。
“要合理。”江屹补充,“不合理的要求,不会满足。”
祝心瞥他一眼,继续道:“小公主就是可以有很多玩具,我小时候家里的玩具可多了,一个房间都快要摆不下。”
这是事实,当年祝家昌没时间陪她,但对她是真大方,家里就像玩具批发商店一般,能看得人晃花了眼。也就是因为这样,很长一段时间,有不少小伙伴愿意来她家玩,和她做朋友。只不过后来,祝心发现人家是冲着她的限量版娃娃们来的,发了大小姐脾气,毫不留情地赶走了这些人。
祝家昌对她有很多亏欠,但至少在物质上,给得很充裕。祝心依稀记得年幼时收到一份份礼物时的欣喜,也记得自己那会儿不懂事,撒娇卖萌地抱着爸爸要更多的玩具,是淘气的孩童模样。那样的快乐很真实,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因此她和江屹一样,希望糖糖同样拥有。
教糖糖任性一些,再任性一些,是祝心一直坚持的。
也不算没有成效,只不过让过分乖巧的孩子转变,需要一些时间。总有一天,她要把糖糖那一批缺胳膊断腿的小玩具通通换掉!
在小花园浇花的李嫂,听见夫妻俩和孩子的对话,不由感慨。
这年头,都是小朋友在商店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耍赖要玩具,哪有爸爸妈妈求着宝宝多买一点的……
“妈妈小时候,也是小公主吗?”糖糖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当然了。”祝心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也还是。小公主买玩具,大公主买衣服、化妆品和包包……”
江屹眼底的笑意更深。她买的远不止这些,家里刚到的沙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塞到哪里去。他问过,那是她在刷手机时看到杂志上推的限量家装,激情下的单。
“所以,糖糖想要什么?我们给爸爸列个单子。”
在妈妈真诚热情的鼓励之下,她想了许久,才奶声奶气地开口。
“我想要冰淇淋雪糕橡皮泥、夹娃娃机……”糖糖掰着手指头。
“还有呢?”祝心仍在鼓励,才两个玩具怎么够,宝宝还可以要更多。
糖糖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地说:“还想要那个会摇的小车。”
“会摇的?”江屹问,“放在家里的小木马?”
“不是呀!”糖糖说,“是会唱歌的小汽车。”
她一边说,一边自己软声唱起来:“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
江屹和祝心面面相觑。
总感觉就在嘴边,但说不出来。
李嫂浇着花儿,提醒道:“就是超市门口那个摇摇车,投币一块钱就可以坐的那种。”
江屹抬眉。
家里已经多了一套不知道该往哪里塞的沙发。
很快,还会再多一台摇摇车。
摇摇车非常大,说不上好看,和这个家的装修风格很不搭。
“那就买两台吧。”祝心说,“放在家门口,一左一右。”
“真的吗?”糖糖的眼睛顿时变得更亮了。
江屹:……
别人家里门口放一对石狮子,他们家门口放的是一对摇摇车。
……
江屹这趟出差,前后不过两天,只在外面住一宿,随便收拾一下就可以出门。
糖糖很贴心,拿出自己粉红色的小行李箱,说要借给爸爸。
祝心坐在一旁笑个不停,夸宝宝出了个好主意。
小团子愈发觉得自己棒棒的,盘腿坐在地上,打开小行李箱的夹层,要帮爸爸一起整理。
直到江屹委婉地拒绝,糖糖歪着脑袋,万分不理解。
可妈妈说这是好主意哇!
“先生,程助理到了。”刘管家上前提醒。
江屹的一切行程,都会带上助理。此时程助理已经在门外等待,恰好江屹的手机铃声响起。
江朝晖问他,周六能不能把糖糖送到老宅去。
江屹打开扬声器模式,陌生的声音回荡在糖糖的耳畔。
在电话里那道声音的解释之下,小团子才知道,这是爷爷。
“明天来老宅,和爷爷奶奶玩好不好?”江朝晖语气和善。
小团子知道,幼儿园里好多的小朋友,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她还知道,爷爷奶奶都会非常宠爱小朋友。因为张老师被调皮的孩子激怒时,会在私底下和生活阿姨说这小不点就是被老人家宠坏的,糖糖听见过一两回。
不过,她不记得自己和爷爷奶奶一起玩儿过。
糖糖以前好像不认识他们。
江朝晖接着电话,身旁还坐着范青英,她接话道:“明天来的话,我亲自去接。”
糖糖的眉心拧得紧紧的。
这是大灰狼奶奶的声音呀!
江朝晖继续道:“爷爷奶奶想糖糖了,明天来我们这里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糖糖犹豫了好久。
“她妈妈不是要出门?”范青英说,“她自己待在家里,还不如来老宅。”
江朝晖的笑声传来:“糖糖不愿意来,爷爷奶奶会伤心的。”
小团子有一点着急。
善良的小朋友,不愿意看见任何人伤心,太为难了。
这通电话,两边僵持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
江屹失去耐心,打算开口回绝他们。
可他刚要出声,糖糖把小脸蛋凑到手机听筒旁,对自己有隐隐的担忧,可还是真诚地开口。
糖糖问:“爷爷奶奶会很凶吗?”
江朝晖愣了一下,笑着说:“爷爷一点都不凶。”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又传来范青英闷闷的嘀咕声:“你别看我,我还能凶一个四岁的孩子?”
糖糖歪头思考,可算下定决心:“好吧,明天见。”
……
四年前,祝心从不觉得江屹在家中这么有存在感。
可四年后的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出门,家里竟显得空落落的。
施远方已经将明天下午的试镜地点发过来,祝心这么一个做事从没有计划的人,为此调了下午三点的闹钟,顺便提前和陈司机说了声,让他预留好时间,千万不能在路上耽搁。
这一次的试镜,太重要了,如果因表现不好被刷下来,那没话说,可要是迟到被误以为没有诚意,祝心估计会被自己给怄死。
这会儿糖糖还在幼儿园,祝心一边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一边拿着手机和魏晚聊了一会儿。
魏晚这两天接了个友情出演的角色,正在剧组做妆发,回复消息的速度奇快无比。
【下午三点还要定闹钟?】
【你平时睡到晚上吗?】
【而且,三点的试镜,你定三点的闹钟,就算醒了,也赶不过去吧。】
祝心:……
不聊了!
一切准备就绪,周六清晨,江朝晖和范青英特地过来一趟,将糖糖接走。
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说再见,祝心摆摆手,笑道:“我晚上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