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云清渊，已扛下了千道雷劫。

　　他半跪在一处山顶，唇角血痕艳丽，单手握剑插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则护着腹部的位置。

　　即便如此，他银灰色的眼眸依旧如同出鞘的刀剑般明亮，带着不屈的战意，迎向了那道劫雷。

　　他倒不怕自己受伤，只是……和她的孩子……

　　就在最后一道劫雷劈向云清渊之前，一个轻盈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他面前。

　　在彻底灰飞烟灭之前，闪电、雷霆与爆/炸声中，她朝他微微回眸，唇角带上了一丝清甜的笑意。

　　“师尊，我不在的日子，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他的瞳孔骤然扩大，倒映出她清丽姣好的容颜，随后这一切都被爆/炸所吞没。

　　他颤抖着抬起手，只握住了一块衣角的碎片。

　　雷云消散，妖魔避退，一道道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孤寂的荒山上。

　　银发美人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下，他指尖轻颤，捧着那块月白色的衣角，两行血泪从绝美的容颜上滚落。

　　“阿楹……”

　　*

　　空荡荡的系统空间里。

　　【宿主的穿书任务圆满完成，作为奖励，本系统可以带你穿回现实世界。】

　　宁楹揉了揉太阳穴，虽说系统给了她新的身体，但刚才灰飞烟灭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她对现实世界也并非无牵无挂，但是……一想到那道银发白衣的清绝背影，她心口的位置便忍不住隐隐作痛。

　　倘若她离开了，不知道师尊一个人……会过得好吗？

　　他是不是会以为，她为了替他挡雷劫而死？她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宿主，你还在迟疑什么？】

　　宁楹沉默了很久，“系统，穿回现实世界的奖励可以兑现几次？”

　　系统：？？？

　　【这个倒是没有限制。】

　　宁楹眼前一亮，“那我先回现实一趟，再穿回来怎么样？”

　　系统：【……你是不是想说，以后随时都可以穿回去？】

　　宁楹点头：“你太懂我了！”

　　系统：【频繁穿越世界不太好吧。】

　　宁楹：“系统规则里有禁止这一条吗？”

　　系统：【好像没有？】

　　宁楹迅速道：“那就是可以了！”

第50章

　　邀月宗, 对影峰。

　　银发白衣的仙尊站在檐下，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满山的落雪出神。

　　他容色淡淡, 银灰色的眼瞳清冷寂然, 无喜无悲。

　　檐下风大，卷起纷乱白雪，风雪落了满肩，他却恍然未觉。

　　不远处的梅花树后。

　　“师尊已经在这里发呆一上午了, 要不要喊他吃早饭啊？”桑锦瑟从树后探出一只脑袋，暗中观察, “虽说他辟谷了, 可这样的状态挺让人担心的。”

　　“早饭？午饭！”顾歧摇了摇头, 冷笑道, “咱们劝他有什么用, 这种事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桑锦瑟眼角红了红，“我还是难以相信，宁师妹居然就这么……没了。师妹不在, 对影峰真的冷清了许多。”

　　“唉，外面都在过年, 我们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身为玩世不恭的魔尊，顾歧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悲伤的神情, “我也想师妹了。”

　　不过随即, 他便露出自嘲的轻笑, “至少师妹还给师尊留下了孩子不是吗？”

　　桑锦瑟抬眸瞥了一眼远处身穿白衣的人影，他的小腹位置已微微有些显怀, 但被道袍遮掩, 看不真切, 依旧是清风朗月、仙风道骨的模样。

　　“如果不是担心孩子受凉，师尊此刻多半守在师妹的坟前。”桑锦瑟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一上午了，师尊都在看着那个方向，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歧顺着云清渊眸光的方向看去，远处盛开在雪地中的梅花林间，有一座小小的坟冢。

　　那便是宁师妹的墓。

　　*

　　下午的时候天晴了会儿，到了晚上，又是一副晚来欲雪的模样。寒风簌簌，吹得人脸颊生疼，檐下八角灯笼摇曳，红彤彤的，洞府门口还贴着对联，却半点年味都没有。

　　远处的宗门主峰热闹极了，即便在修仙界，这除夕夜也是个闹腾的日子，就连顾歧和桑锦瑟都去玩了。

　　容颜清冷、光风霁月的银发美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手中提着一篮吃食，朝坟冢的方向走去。

　　那日，她灰飞烟灭在他面前，只余下一片破碎的衣角。

　　他连她的尸身都未能留下，只能为她立下一座衣冠冢。

　　云清渊垂下雪白的长睫，清寂眼眸深不见底。他把食盒里的糕点一样样摆在坟前，又倒了一杯酒。

　　“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是为师下午的时候亲手做的。”他对着酒壶，喝起了剩下的酒，“往常我总不让你多喝酒，今日……”

　　他狭长美丽的眼角染上了一丝薄红，眸中似有泪光闪过。

　　没过多久，他便把一壶酒都喝完了。

　　“阿楹……”银发美人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唇角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你来看我了吗？”

　　*

　　“云师兄，今日是除夕，你也不要总是一个人发呆了，这逝者已矣，人总得向前看啊，虽然我也舍不得……害，不说这个了，要不要跟老子出去喝个酒，吃顿年夜饭？当然，得你请客啊，我真不是来蹭饭的……”叶倦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对影峰。

　　他找了一圈，终于在坟前发现了喝得不省人事的仙尊。

　　“哈？你也能喝醉？”叶倦挠了挠头，“这可怎么办啊。”

　　“你说你，”他一边把云清渊扛了起来，一边道，“都是怀了孩子的人了，为何这般糟蹋自己，小宁的在天之灵若是看到这一幕，也不肯好好安息的。”

　　“那个，叶师叔，你刚刚说谁的在天之灵？”有人从身后戳了戳他的肩膀。

　　“鬼啊啊啊啊！！！”

　　对影峰响彻了叶倦的嚎叫声。

第51章

　　“不, 叶师叔，我不是鬼。”宁楹露出一丝苦笑，“而且慕师叔是鬼君, 你都不怕, 为何怕我？”

　　“我刚刚只是太激动了！”叶倦说着便抬起手掐了下宁楹的胳膊，仿佛要验证一下她是真是假，“小宁，你真的回来了？”

　　“嗯嗯！”宁楹点了点头, 瞥了一眼旁边醉酒的师尊，小心翼翼道, “我师尊他……怎么了？”

　　“害, 多半是触景伤情, 睹物思人, 所以就多喝了点酒。我正愁怎么办呢, 既然小宁你来了，便把你师尊送回洞府吧。”叶倦倒没有急着问她是怎么回来的，当初到底有没有死, 这些事以后说也不迟，想必这师徒二人急着叙旧, 他便不干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然后宁楹便看到叶倦把师尊往她怀里一推，一阵风似的御剑跑了。

　　她望着叶师叔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扶着师尊先坐在了回廊边的长椅上。

　　八角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雪下得不大, 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如梦似幻。远处的天空中亮起点点烟花, 修真界的烟花比凡间的更漂亮, 擅长炼丹的修士们对配方进行了改进, 花火绚烂，令人目不暇接。

　　宁楹垂眸看向自家师尊。

　　他容颜绝美，肌肤冷白似雪，想必是因为喝了酒的缘由，脸颊上沾染了一丝浅淡的红晕。

　　她忍不住抬起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是玉石般冷润的触感。察觉到他的肌肤有点冷，她连忙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他的肩上。

　　他霜白的长睫颤了颤，原本微阖的双眸轻轻睁开，清冷朦胧的眸光恰好对上她的眼眸。

　　“阿楹……”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颤，想要描摹她的侧脸，却又怕真的碰到了，她会消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这么停在了半空。

　　“能在梦中与你相见，我便知足了。”云清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便要把手收回。

　　即便醉酒以后脑子不甚清醒，他也明白，梦终究是梦。

　　他不敢触碰她，生怕她再次消失在他面前。

　　可就在这时——

　　她伸出纤柔温暖的小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掌背，轻轻贴在她的脸颊上。

　　“师尊的手怎么这么冷，我来帮你暖暖。”

　　她的脸颊温软，唇角笑意轻柔，仿佛带着整个明媚的春天，出现在他面前。

　　云清渊的瞳孔微微扩大，“这不是梦……”

　　宁楹笑着摇了摇头，“对，不是梦。师尊跟我回洞府好不好？外面冷……”

　　虽然她也知道，身为仙尊的云清渊没有那么脆弱，但他毕竟在过度悲伤中喝了酒，又怀有身孕，还是不宜在这冰天雪地里久留。

　　听到她的话，云清渊眸色微暗，站起身来，拦腰将她抱起，便朝洞府的方向走去。

　　宁楹：“？？？”

　　“我是来扶您老人家回洞府的，哪有让你抱着的道理！”

　　“我…老人家？”云清渊薄唇微勾，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宁楹往他怀里缩了缩，“毕竟你是师尊，辈分大嘛。”

　　“不只是师尊，我还要做你的道侣。”清风朗月的声音在宁楹的头顶响起。

　　“都依你，”宁楹心虚道，“其实、其实……”

　　回去的路上，她把一切都合盘托出了。

　　云清渊静静地听着。

　　“师尊你不会怪我吧？”说完以后，宁楹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师尊如果生气了，她要怎么哄才好呢？

　　“为师何曾怪过你，若怪也是怪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云清渊眼睫微掀，眸中映出无边的山川与风雪。

　　“我也想保护师尊呀。”宁楹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