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亭也跟着沉默了。
秦无双对这个时代还处于摸索之中。但是就她接触过的几位小官，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她冲他笑笑，“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知道国家没有未来呢？只要心存希望，咱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的。”
李仲东只是苦笑摇头，小时候看到列强在华国作威作福，官员不仅不为百姓出头，还镇压无辜的百姓，他就励志救国，可是真的等他进入政府部门，他才发现这个国家早就没救了。所以他宁愿在外面跑，也不愿待在所里。
秦无双不想他灰心丧气，劝他不要胡思乱想，“看到你这样爱国的有学之士，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们国家会迎来光明。”
她这翻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画大饼。被欺压一百多年，落后西方一百多年，无数百姓死于贫困。李仲东留过学，就更能体会到两者之间的差距。他早已看不见希望，他甚至想像那些遗老遗少抽大1烟，暂时忘却现世的烦恼，可是他残存的爱国意志只想保持清醒。
不过心里郁郁寡欢，李仲东却不想再说些扫兴话，于是问两人找他什么事。
苏望亭把秦无双要建铅笔厂的事说了，李仲东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没问题。”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找他的用意，“你是想找矿吧？”
秦无双朝他翘了个大拇指，“正是。比起矿，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我想在上海建个厂，所以找的这个矿最好离上海比较近。这样来回运输方便，也能节省路费。”
李仲东对她的想法给予高度肯定，颔首，“没问题。你们想要什么矿？”
秦无双脱口而出，“黏土和石墨。”
李仲东愣了一下，他示意两人先等等，把刚刚收起来的日记本又重新找出来，开始一页页翻找，终于在其中一页找到。他喜上眉稍，告诉两人好消息，“我曾经去苏州勘察过。那边有个黏土矿，当地百姓都用黏土造砖。但是这几年砖窑生意不行，矿就一直废在那儿了。”他又翻了十几页，又念给他们听，“我前年去湖南游历，在那边发现一个石墨矿。”
秦无双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需要的矿，她还以为要等好久呢。她顿时乐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实地勘察，然后把矿买下来，早点开采，早点将原材料运过来。”
李仲东见她这么急，有些好笑，“光找到矿不行啊，你得把它变成材料。刚采好的黏土和石墨硬邦邦的怎么用啊？得把它提炼出来。你知道怎么提炼它吗？”
秦无双摇头，她还真不知道。民国时期的化国基础工业薄弱，几乎等同于没有。别说炼钢，就连最基本的黏土和石墨都不会提炼。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自己出来找矿的原因。
李仲东给她出了个主意，“这样吧，我帮你约研究所的几位同事。他们就是做这个的。不过需要购买设备和材料，这样才能将石墨分离出来。”
秦无双一想到自己购买铅笔设备闹出来的乌龙，她就头大，她试探问，“我可以委托他们帮忙购买设备和材料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隔行如隔山，她一个外行人真的担心露了某样设备。以防万一，她还是请个懂行的人更省心省力。
李仲东却半点不意外，也很乐意帮她的忙，“我给你找的一定都是专业人士，绝对不让你的钱打水漂。”
秦无双问他需要多少钱？
李仲东预估一下，“大概需要两万大洋。黏土和石墨的设备从日本购买，比较近便。欧洲那边在打仗，再说价格也贵。”
秦无双颔首，“没问题。就从日本买吧。”
她从包里掏出钱递给李仲东。
李仲东愣了一下，“你就这么给我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适合做生意吗？你就不担心被我骗了？”
他们才刚刚见面，苏同学的东家也太儿戏了吧？
秦无双摇头，“我觉得一个不畏坚苦到处攀山跃领的研究员，应该不会短视到被这点钱打动。”
大概人都喜欢听好话，尤其是李仲东这样不被人理解的独行者，就更需要多一个人肯定自己，他看向苏望亭，“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反倒要给秦小姐做事了。她是个很大气的女士。”
苏望亭揶揄道，“放心，你为东家做事，不仅能收到赞美，金钱方面她也不会亏待你。”
秦无双颔首，“对。您可以告诉您的几位同事，只要他们教会我的属下如何使用这些设备，我会付他们一百大洋。”
李仲东倒吸一口凉气，他一个月工资才10个大洋，她一出手就是一百，抵他一年工资了。
不过她愿意花钱，李仲东对说服同事又多了几分信心，“你等我答复吧。我会尽力说服他们。”
吃完饭，三人分开。
回去的路上，苏望亭让秦无双放心，“仲东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秦无双颔首，“看得出来。”她顿了顿，“不过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苏望亭叹气，“他的心事只有国家重新强盛才能解。”
秦无双沉默半天，看向他，“总有一天可以的。你能见到，他也能。你们都还这样年轻。一切都有可能。”
苏望亭定定看着她，她总是对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报有极强的信心。他常常怀疑，总觉得她眼里的华国跟他看到的不是同一个。
翌日，李仲东让人送来一封信，他已经说服几位同事，一块去苏州和湖南。至于设备，他已经发电报给留学的朋友，请对方帮忙采购。半个月后就能将设备送过来。
秦无双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他们也想跟着一块去苏州和湖南？”
负责送信的是李仲家的仆人，“是，少爷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是想出去散心，不想待在上海。”
虽然这次没想带他们去，但是既然他们乐意跑一趟，秦无双也不会拒绝，于是点头同意了。
秦无双给李仲东回了一封信请仆人带回去。
仆人拿着信，恭敬告退。
秦无双让小华跑一趟火车站，买四张火车票到苏州。
小华接过钱，好奇问她要去哪儿？
秦无双把自己要去苏州和湖南一趟的事说了。
小华急得不成，“东家，我跟你一块去吧。我帮你跑腿儿。”
秦无双确实用惯小华，别看这孩子年纪小，但为人机灵，但是带他出远门，她难免有些迟疑，“你还这么小。”
“我都13岁了，不小了。”小华撸起自己的袖子，握起拳头，露出扎实的肌肉，“我现在可有劲儿了。让我跟你一块去吧。”
苏锦绣也在边上帮腔，“带他去吧。你没去过乡下，对村里的事情可能还不如他了解。让他一块去，也能帮帮忙。再说了，他皮实着呢。”
秦无双思来想去，答应带他一起去。
小华乐得一蹦三尺高，领了钱，飞快跑去买票。
小乐眼含羡慕，他心里也想去，可到底没有小华那么厚的脸皮。再说他走了，谁来卖衣服呢？
秦无双要出趟远门，而且至少要去半个月，她对服装厂各种不放心，于是让苏锦绣盯着服装厂，绝对不能让外人进去，又指了指生活区的方向，“那儿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苏锦绣明白她的顾虑，“放心吧。我一定会盯着他们的。”
“厂房半个月就能建好。等我回来后，再验收。”秦无双让她不必给任何人支取钱财。
她又交待陈掌柜，一定要见到汇票，才能给各地发货。
陈掌柜表示明白。
蝴蝶梦的店不用她多费神，这个店的衣服都很贵，普通民众根本消费不起，是贵太太们最爱逛的店，每次出行都有豪车接送，甚至有卫兵护着。地痞无赖都不敢靠近。
这个店也是最清静的店面。一天能卖出三件都算生意好。所以不需要她补货。
至于脚踏车？之前刚给外地供过货。上海这边的销量一个月大概有八十辆。仓库货源很充足，卖完可以从这边运过去，不用她再从现代补货。
秦无双想了一圈，该交待的都已经交待了，回楼上收拾东西。
晚上，她晃了晃手上的冰敦敦。
阎王不情不愿出现，“你要去现代？”
秦无双摇头，“不是。”她指着保险柜，“你把它放到现代。我怕被人偷。”
她家两次被小偷光顾，谁知还有没有第三次。她实在不放心。
阎王手一挥，保险柜消失在眼前，随后他也隐盾了。
第47章
翌日,秦无双带着小华，每人都拎着一个行李袋。秦无双身上还垮着个包包。
他们到火车站的时候,李仲东和两位同事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们带的行李特别少,只有一个袋子，而且是不怎么大的袋子，大约只能一套衣服以及两套书本。
看到秦无双拎着那么笨重的行李袋,那两个同事嘴角抽了抽，眼神互相交流：瞧见没？女人就是麻烦,要带那么多行李。
秦无双装作没看到他们的眼神,让小华把票发给他们，然后让大家跟上。
这时候的沪宁铁路全长311公里,由上海北站至南京下关站，沿途共设车站37个。苏州只是其中一站。从上海到南京的火车需要10个小时。南京至上海票价分四等,头等大洋8元、二等4元、三等2元、四等1元5角。
他们是从上海到苏州，路程大概只占三分之一。票价也差不多是到南京的三分之一。
秦无双怕委屈大伙,定的是头等座。这边可以提供热水。
中午吃饭时，这火车上有食堂，但是食物又贵又不好吃。而且以西餐为主。
秦无双给几位专业人士各点了一份，她瞧着不怎么样,但是他们吃得很香。
秦无双和小华吃不惯这些,两人分吃压缩饼干。
秦无双怕小华馋，就安慰他，“等到了地方,我再请你吃苏州美食。车上先将就吧。”
小华倒是没什么意见,跟秦无双小声嘀咕,“我以为西餐有多好吃呢,没想到是凉的。”
火车上热水不多,做出来后，西餐很快就凉了。味道也差了许多。
吃完饭，大家眯眼歇息。
秦无双还没坐过这种老式火车，没想到它如此颠簸，晃得她头晕，时不时还恶心。偏偏车内还混合着难闻的气味。
三个半小时后，他们到了苏州，秦无双整张脸苍白如纸。
不仅仅是她，就连三位专家也是如此，倒是小华，跟个没事人似的，帮着拎行李。
从火车站出来，秦无双先在附近找旅店。哦，不，这儿叫客栈。
说是在附近，但苏州河道占一半，走了两刻钟才找到一家像样的客栈。
秦无双要了三个房间，秦无双单独一间，其余人都是两两一间。
选完房间，李仲东问秦无双要不要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矿。
秦无双走了一会儿，脸色已经好很多，于是将目光投向另外两个专家，问他们什么意见。
两位专家倒是个随意的性子，“都听东家的。”
秦无双便提议先去吃饭。
于是一行人将行李放下后，由李仲东带路，去附近一家酒楼点了一桌本地特色菜。
点菜时，秦无双注意到有许多食客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同行人也都觉得尴尬。
秦无双看向李仲东，疑惑不已，“他们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李钟东有点尴尬，解释道，“这儿不如上海开放，女人一般很少与男人同桌共餐。”
秦无双恍然，当别人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时，她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冲对方笑了下，那人大概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女子，愣了一下，率先移开了。
李仲东忍不住笑起来。
另外两位研究员刚开始对她女子的身份有些介意，可看她落落大方，反倒显得他们小肚鸡肠，只好忽视其他人投在他们身上的视线。
秦无双耸耸肩，“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
等饭菜上桌，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